《思凡》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厚重的云层时而遮掩一抹弯月,忽明忽暗。 冷冽的风,寒冻刺骨,卷起地上的沙尘。 灯一盏盏点燃,偶有行人瑟缩着身子,匆匆行经王城内青龙大街上一座座戒备森严的高官府第,高耸的围墙,隔绝出两个世界。 一顶漆有朱金二色的华丽轿子停在左相府门外,武艺高强的轿夫不畏天寒地冻,耐心等候主子出府。 左相千金俞思凡于琴阁接待贵客,绣有芍药的纱帘横隔在双方之间,仆役及贴身侍女于敞开的门外候着。 燃烧的火盆,热烫的茗茶,松软的垫子,使人心旷神怡的熏炉,以及在外头候着的仆役群,整座左相府使尽浑身解数要让贵客感到宾至如归。 「三公子今夜好兴致,怎会想到思凡,莫非是想听思凡弹琴?」美丽绝伦的俞思凡隔着纱帘笑看三公子淳。 身为左相千金的俞思凡,打小常出入王宫,和诸位公子玩在一块儿,与他们都有些交情。 公子淳举杯苦笑,本想就口,旋即又放下。「思凡,你的琴艺冠绝,可惜今夜我没那个耳福。」 她心下狐疑,「何事令公子苦恼?」 「思凡,这回你若不肯帮我,我还真是无计可施。」 俞思凡摇头淡笑,「您贵为公子,倘若连您都无计可施,思凡如何担得起您的托付。」 「放眼整座王城,这件事还真非你出马不可。」公子淳似笑非笑,指尖轻点黄梨木桌面。」 「究竟是何事?」 「今日下午弦月在白虎大街上冲撞七弟,已被押入大牢,明早将交由大理审讯。」一说起行事莽撞的弦月,公子淳就头疼。 「弦月她怎会与七公子冲撞?」俞思凡与可爱的弦月也熟,弦月的爹是大司田,偶尔受邀出席王家所办的春郊秋猎,她为人直爽,天真烂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是没有心机的好姑娘。 「起因在于七弟策马奔驰于白虎大街时,不小心撞倒一名商贩,弦月正好经过,你晓得她喜爱仗义相助,顾不得七弟贵为公子,当街要七弟下马道歉,七弟那性子,岂容得了弦月命令,于是两人便在大街上闹了起来,弦月讲话又不经思考,言语得罪七弟,便被押进大牢。」公子淳一讲起这事就头疼,他和七弟打小感情就不是很热络,这一回七弟意外掐住他的软肋,利用弦月对付他都来不及了,又怎肯轻易放人。 「弦月一个姑娘家被关在大牢里……」俞思凡光是想象,就替弦月感到害怕。 「大司田府已乱成一团,大司田心急如焚的想恳求七弟放人,偏偏弦月在众目睽睽下冲撞七弟,依据律法,弦月将会遭受鞭刑,她一个姑娘家,如何承受得住?」公子淳也是一接到消息,心知七弟那他使不上力,便立刻前来找俞思凡。 俞思凡心下一惊,倒抽了口凉气。 「看这天候,今夜将会降下大雪,先别说弦月挨不挨得住鞭刑,她在大牢里恐怕会先挨不过这天寒地冻。思凡,每次弦月见着你,都喊你一声思凡姊姊,这回你若不相助,那就真的没人救得了她。」公子淳表面冷静说明弦月将会遭遇的状况,内心却是担心不已。 「七公子不一定会听我的劝,放弦月一马。」她和七公子策确实有交情,可并没有把握能说服公子策网开一面。 「七弟确实不一定会听你劝,但他一定会听五弟的。」简单说,五弟和七弟是一路的,他们巴不得将他往死里打。 俞思凡心一窒,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交握,闷不吭声。 「五弟那,只有你才有办法。」公子淳直勾勾看着纱帘后的俞思凡。 她面色发白,贝齿紧咬着唇瓣,一颗心冷热交替,心下焦急弦月真会受到惩治,却又不想与五公子封相见。 「思凡,你真忍心见死不救?」 她气若游丝,「他……五公子也不一定会听我的。」 「只要你肯开口,他一定会命七弟不再追究,况且大理卿是五弟的外袓父,只要五弟一句话,弦月即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若他没这自信,也不会走这一趟。 「我……」她陷入天人交战,全身忽冷忽热,痛苦难受。 「思凡,你再迟疑,兴许弦月就熬不过今夜。」公子淳语气低柔,刻意加强她的想象。 长指甲深深陷进俞思凡掌心,她仍犹豫不决。 公子淳长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去,「思凡,弦月很喜欢你,她老在我面前称赞你,说她若有你一半好便心满意足,此刻她身陷大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或许正哭着求我们能救她。」 公子淳见她没任何表示,刻意的又长叹口气,「唉,虽然她总是叫你姊姊,不过说来,你和她非亲非故,今夜你不愿出手助她,也是人之常情,算她活该。」 她不愿见死不救,可是……可是要救弦月,就表示得出门求见五公子封,她……不想见他,不想…… 「打扰了。」公子淳对她颔首,转身离开。 留下的俞思凡端坐在琴阁,脑海不断浮现弦月瑟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牢角落,哭咽求救,紧接着无情的鞭子将弦月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弦月甜甜的笑容,弦月亲密拉着她的手,一声声姊姊,叫得没妹妹的她心头甜丝丝,她很喜欢弦月,怎忍心见弦月受苦。 「小姐……」侍女紫鸢直到公子淳离开后,才踏进琴阁,握住小姐冰冷的双手,「你别将三公子的话放心上,我服侍你用膳好吗?」 心乱如麻的俞思凡不是铁石心肠,她凄然对上紫鸢双眼,苍白的唇轻启,「紫鸢,备轿。」 紫鸢惊慌阻止,「小姐,五公子会不开心的。」 她合上眼,不让自己有反悔的机会,「立刻,备轿。」 该来的,终究是逃不掉,她出面救弦月,可又有谁来救她? 天际弯月,完全被厚云遮盖,鹅毛般的大雪急急飘落,使这夜更加寒冻彻骨,青龙大街上几乎不见行人,大伙都窝在家中躲避酷寒。 左相家墨黑的轿子来到戒备森严的五公子封的府邸外,穿着披风抵御寒风的紫鸢先行下轿,漾着笑脸对守门的守卫屈膝一福,「我是左相千金的贴身侍女紫鸢,今夜特来拜见五公子,劳烦大哥替我通报。」 守卫认出紫鸢,又瞄了眼轿子,心知轿中正坐着左相千金,他苦恼迟疑,「紫鸢姑娘,公子交代了,今夜不见任何访客,要不,你们明儿个再来?」 紫鸢颔首,转身到轿旁,低声如实跟轿内的小姐禀报。 不过几句话工夫,即见她叹了口气,走回来,端起笑脸对守卫说:「大哥,实在很对不住,但请您无论如何都帮我们通报一声。」 守卫也叹气了,「可是……」 在轿内等候的俞思凡心想此事拖不得,干脆亲自下轿,莲步轻移走向守卫,字字坚定,「请帮我通报五公子,思凡拜见。」 五公子府上高挂的灯笼照亮美得连花都相形失色的左相千金,守卫不由看呆,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咬牙点头,「我这就进去通报。」 守卫疾步匆匆进到府里,其他守卫的双眼则忍不住往国色天香的左相千金身上飘,光是她那一双翦翦水瞳,男人见了,无不倾倒。 寒风吹扬起俞思凡身上的狐裘大氅,呼出的气全成了白雾,她仰头望着没有月的夜。 「小姐,外头冷,你先回轿里等。」紫鸢怕她冻着,忙要扶她回轿。 「不碍事,我就在这儿等。紫鸢,今夜雪下得真大。」 紫鸢回头望紧掩的朱红大门,一阵阵寒风吹来,真是冻到骨子里,她苦口婆心劝着,「小姐,在轿子里也可以等啊。」 她固执摇头,「不,我就在这儿。」 没一会儿工夫,即见府里总管高野匆匆出来见客,「思凡姑娘,公子爷他正忙,不如你明儿个再来。」 俞思凡淡笑看着已步入中年,仍健步如飞的高野,「五公子正忙是吗?没关系,思凡就等他忙完。」 「姑娘!」她坚持不走,使高野眉头深锁,叹了口气,压低声劝着:「公子爷得知姑娘今夜来访,不太高兴,姑娘还是先回去,明儿个公子爷气消,姑娘自然见得到公子爷。」 真等到明天,恐怕弦月小命已去掉半条。 第二章 尽管明白她的行为已惹得刻意不见她的公子封生气,她仍旧固执的不肯妥协,她淡淡一笑,转身下阶,站在轿旁,伸手接住纷纷落下的鹅毛大雪,冰冷的雪花冻着掌心。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她进入轿内,却没想到她不肯退让,大伙儿顿时愁容满面。 「小姐……」 「我在这儿等,不会碍着大家的。」她坚持不论多晚,都非要见到五公子封不可。 束手无策的高野和紫鸢头疼欲裂。 大雪一直下,落在固执的俞思凡身上。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她仍不肯走。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她仍站得直挺挺。 她在风中,在雪中,在夜里,冻着,等着。 所有人都快急疯了,头疼的总管高野怕她挨不住,甘冒遭受痛责,又匆匆入内。 紫鸢气得直跺脚,「我的好小姐,你这回会被弦月姑娘和三公子给害死!」 几乎融入雪夜的俞思凡呆呆望着天空,看着雪花,她知道她不该来,但是她不能撇下弦月不管,她的心从三公子淳开口要求她前来便忐忑不安,明明已经决定不再见五公子,偏又为了再见他而……雀跃。 过了一会儿,高野又匆匆奔出,来到她们身旁,「姑娘,五公子愿意见你了,请随我来。」 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站了半炷香,使她双腿发麻,全身僵硬,必须倚靠紫鸢的搀扶才有办法走进五公子府。 嘟嘴的紫鸢既心疼又不悦,扶着俞思凡缓步而行。 当她们终于走进府里,即见冷着脸的公子封双手盘胸睨着她,旁边的护卫已吓得噤若寒蝉。 俞思凡对上他冷傲的双眼,他……站在门后多久了? 她松开紫鸢的扶持,想要屈膝一福,双腿却是僵硬无力,整个人斜斜往前倒。 公子封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软倒的娇躯,冷腔冷调,「在雪中站了半炷香,好玩吗?」 他将滔滔怒焰隐藏在冰冷目光中,教她发颤,轻声呢哝,「雪好大……」 她那冻得苍白的小脸与不带血色的唇瓣,无疑是火上浇油,他以冻寒的嗓音说:「那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该结实受点教训,来人。」 「是,公子爷。」一旁的高野马上听令。 她泛白的指尖抓住他的衣襟,惊慌阻止,「不要。」 非要找个人出这口气的公子封瞪着她,她焦急的对他摇头,水亮眸底尽是恳求。 冷风呼啸,其他人则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唯恐更加触怒早已怒火中烧的主子。 「我该让人像捏蚂蚁一样捏死她。」他的语气状似漫不经心,可熟悉他的人都晓得他是认真的。 所以,高野正在等待,等主子下令捏死不长眼的弦月。 俞思凡探出手臂,勾住公子封的颈子,在他耳畔轻声道:「封,不要动她,求你……」 公子封额际青筋浮跳,为她竟替对手的女人求情而暴怒,猛地松开手臂,不抱她。 失去他的支撑,冻僵的双臂难以攀住他,双腿无力的她再次软倒。 眼见她就要摔跌,公子封眉心几不可见的一敛,伸出有力健臂,气愤不舍的将她搂回身前。 「我冷……」薄泪沾睫,俞思凡将小脸埋在他胸前,全身不住发抖。 其他人对眼前所发生的事刻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火冒三丈的公子封终究舍不得她受寒,冷哼一声,将她拦腰抱起,朝身后的人怒道:「熬好的姜汤还不快送上。」 「是,公子爷。」高野忙对旁边的人使眼色,大家立刻行动,该烧得更旺的火盆,该备好的姜汤与晚膳,全都马上备齐,思凡姑娘若是出一点差池,所有人都等着掉脑袋。 公子封的卧房摆上一盆盆驱寒火盆,烧红的炭火,将冷寒阻挡于房外,案上已备上厨娘精心烹调的炙鱼、生进鸭花汤饼、乳猪、梅花粥以及百菇鲜羹。 所有服侍的婢女仆役皆已退下,一直以文火温着的姜汤冒着冉冉上升的热气,柱上镶嵌的硕大夜明珠散发莹莹光辉。 公子封亲手解下俞思凡身上的白狐裘,将她安置于腿上,面无表情的端起姜汤含一口,以唇哺喂怀里打乱计画的小女人。 俞思凡抓着他的衣襟,虚软无力承接,苍白的脸,因他的唇,绯红,一团火顺着姜汤滑下喉头,直达心头,燃烧。 怒焰,狂燃,公子封喂完这一口,旋即恶狠狠咬上她的唇,惩罚。 她痛呼出声,挣扎着要离开,他硬是不许,双臂有力的困住她,更加用力咬,她抡起拳头咚咚咚捶打他的胸膛,无奈她的力道对他不痛不痒,她只能抽气哽咽。 冷傲的公子封不放就是不放,他狠狠咬着,可终究是嘴下留情,舍不得咬伤她,逐渐放轻力道,咬着咬着,吮着吮着,一遍又一遍,疼着,宠着。 温柔的吮吻,让她的心为之颤动,她放软娇躯,臣服在他的亲吻里。 直到他吻得她全身暖烘烘,他以鼻尖无比眷恋厮磨她的颈侧,「既然想躲我,就彻底点,别管他人死活。」 她的唇红艳艳,一震。 他惩罚咬了下她的脖子,低嘶,「你不会以为我不晓得你在躲我吧?」 秋猎时,她没出现,让他非常不高兴,派人送给她的布匹、首饰,全让她退回来,更是教他怒不可遏,他不放手时,谁准她放手了?! 「我……」 他探出舌尖,轻刷被他咬疼的地方,冷情的双眸染上一层情欲,「你的所思所想,从来都骗不了我。」 她悸动颤抖,咬唇忍住到口轻吟。 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所有公子里,她和他最亲近,每年的春郊和秋猎,他们都会见面,后来喜欢热闹的六公子乐要习琴,宠爱六公子的大王,不仅命所有公子都陪着习琴,连要臣的子女也进宫相伴。 她和公子封渐渐走近,只消她的双眼一转,什么都不用说,他就晓得她在想什么,她开心,她生气,他都了如指掌,他宠她,凡是有好吃、好玩的,绝对少不了她。 他们俩就算不说话,仅仅是看书习字,也能自在相处,他练剑,她习琴,冷峻的他对她淡笑,她对他灿笑,在他身边,她很快乐。 「今天你豁出去帮老三,可不表示日后他就会知恩图报。」他的舌尖缓缓挑逗她的颈侧,满意于她的手指因漫上的情欲而紧紧攀抓他的衣襟。 她瑟缩着脖子,怕他更加亲密舔吻她,这种感觉……好陌生,她……怕……「我没要三公子报恩,我只是不想弦月受苦。」 他将她的双手反剪于后,以鼻尖努开她的衣襟,露出大片雪白凝脂,不许她躲,不许她藏,人既然自动走进他府里,那么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 「封!」大片肌肤裸露,吓得她惊呼。 他无视她的惊慌恐惧,更加过分吮吻,在白嫩嫩的肌肤留下红印,他慢条斯理的低喃,「她犯了错,自然要受罚,你说协助我死对头的你,该当何罪?」 吓坏了的俞思凡意识他的唇愈来愈往下,且愈来愈过分,她的衣衫遭他的大掌不疾不徐拉开,他非常生气,而点燃他怒火的她,首当其冲。 「不可以,我还没许人。」 公子封自她美好的胸前抬首,冷凝的双眸瞬间冒出熊熊怒火,箝抓住她的大掌不自觉用力,「你以为整座王城谁敢不要命娶你?」 她恼怒的撇开脸,一颗不争气的泪珠滴落,赌气道:「总会有那个人存在。」 「谁敢接近你,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扳过她的脸,不许她眼底无他。 「你可以成亲,我自然也能嫁人。」一想到他的选择,她的泪水不由自主泛滥成灾。 「思凡,不要挑战我忍耐的极限,你今日出面千涉老三的事,已经让我很不高兴,你若胆敢嫁人,不管是随便想想,或是认真考虑,不管是一个、两个、三个或是成千上百个男人,我都会让他们身首异处,我保证!」暴怒的双眸有着不容忽视的警告,她是他的,从她出生那一刻便决定,没有人能够将她自他眼皮子底下抢走。 「我要离开你!」 俞思凡伤心的叫嚷让空气瞬间凝结,泪水落得更凶了。 公子封二话不说将她抱往床榻,利用结实强健的体魄压住她,大掌则忙着剥除她的衣衫。 第三章 她竟然要离开他!她怎么能!她怎么敢!「不要不要,你放开我!」她生气,她受伤,她拨开他的手,可他轻巧使劲化开,眼见她就要赤裸横陈,她难过的朝他用力挥出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声使公子封停下动作,瞪着泪眼婆娑的小女人,他因怒火,胸臆剧烈起伏。 她怔住,但心中的不平来得又急又猛,再也关拦不住,她一拳又一拳用力捶打他,泪落得更凶,「你凭什么碰我?!去找对你有帮助的珍珠啊!」 他恨恨咬牙,不吭声,不否认。 她心碎成片,一声声怒喊,一声声捶打,发泄她的不平。 她一直以为,她会是他的妻,从来都不曾怀疑,直到半年前听闻他与高野谈到珍珠,他的语气带着算计,她这才赫然明白,她不会是他的妻,因为她爹不及右相位高权重,因为她不如珍珠长袖善舞,机灵巧变,过于文弱的她,不会是意在大位的他的妻。 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心痛起来竟是那么的痛,竟是她难以承受的痛,竟是她断绝所有想念的痛。她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食不下咽,大病一场,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所以,她不再见他。 不见,就不会爱。 不见,就不会痛。 不见,就不会贪。 她的泪,她的委屈,刺着他的心,但他面上平静无波任她捶打,唯一担心的是,她会不小心伤着自己。 打累了的俞思凡哭到快喘不过气,不停推他,「我要离开你。」 「不许!」他态度强硬,将她困在身下。他就算娶珍珠为妻,她也永远是他的,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她泪眼迷蒙看着半点不肯退让的男人,哽咽着声自嘲,「三公子找错人了,他该找珍珠来说项才是。」 「除非老三傻了才会找珍珠,他很清楚谁才在我面前说得上话。」 她双手捂着眼,泪水自指缝流淌,只要不看他的眼,她就不会动摇,只要不去想他抱持的是怎样的心思,她就不会再痛。 「看我。」他强悍拉开她的手,不许她不看。 「不要。」她双眼紧闭。「明日我会差人将你送的珠宝首饰、狐裘大氅全都送回来。」 「你说什么?」他那冷凝的声,使空气冻结,怒焰再次熊熊狂燃,焚烧他的理智。 「不属于我的,我全都不要。」与其留下,天天睹物思人,不如快刀斩乱麻,全都割舍掉。 「紫鸢你也不要了?」 「……」她怎会忘了紫鸢也是他派到她身边来服侍她的,所以不论她有什么事,他都会马上得知,她和紫鸢的感情一向好,她根本舍不得与紫鸢分开。 可她要断了与他的牵连,就必须连同紫鸢也一块儿割舍,她咬紧唇瓣,强迫自己无视那些不舍,「紫鸢她可以选择走或留。」 很好,她想跟他耍狠? 他扬声怒喝,「来人!」 俞思凡心下一惊,她衣不蔽体,他突然唤人来,她岂不是春光外泄,她慌得困在他身下无处可躲。 一直在外头候着的高野闻声,佯装对里头发生何事一无所知,不敢踰矩入内。「是,公子爷。」 公子封恶狠狠的瞪着想和他撇清关系的小女人,「通知大理卿,根据律法连夜审讯狂妄刁民弦月。」 「封,别。」她急忙睁开眼,恳求气疯了的男人。 他残忍低嘶,「你永远都不要跟我比狠比绝。」 泪水凝结在俞思凡的眼眶,他眸底的狠绝,吓到她了。 「老三想利用你救他的女人,我会让他明了我和我的女人都是不能算计,今晚他将彻底体会什么叫椎心刺骨之痛。」 公子封的唇角残忍向上一扬,怒喝:「你还不快去!」 「是,公子爷。」 「不!等等,别走。」俞思凡大叫阻止,双手环住气疯了的男人的腰,替弦月求情,「封,弦月不懂这些你争我夺,她始终真心待我,她若受到伤害,我会很难过。」 外头的高野心想恐怕会有变数,便停下,静候。 公子封怒火难消,冷嘲,「所以我待你,并非真心?」 她颤抖哽咽,将泪湿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你待我……是真……」 她错了,今晚真的不该来,瞧她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抚着她的发,若有所思,「我待你是真,你却要离开我?」 意在夺取大位的他心里根本不该有她,她是他最大的弱点,老三最是清楚,老三若借由她来箝制他,恐怕他只能任老三宰割,除排弱点最好的方法就是,除掉她,只要这世间没有教他为之疯狂的思凡,他就再也无所顾忌。 公子封眉眼低敛,顺着柔顺光滑发丝的大掌来到她脆弱的颈子,只要他轻轻一折,她不会有任何感觉……没有人能夺取,也没有人能伤害,她将永远留在他怀中,多好。 她仰望教她心碎的男人,无视颈子逐渐收拢的大掌,「是你,将我推开。」 冷傲的双眼危险半眯,将她拥得好紧,啄吻她的发,低喃,「你别怕,不会痛的。」 心宛如遭到利刃穿刺,狠划,一下比一下还要凌厉,无情,痛得他无法呼吸。 她牢牢望着他,没有挣扎,没有呼救,就只是看他。她为爱上他的自己感到悲哀,若不爱他,她就不会觉得痛,若他心里没有她,他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她拿什么跟王位争夺他? 公子封心痛的收拢大掌,望进她心碎的眼瞳,想起年幼的她初次进宫时,羞怯的对他行礼,从那一刻开始,她的身影便在他心上扎了根,再也抹不去。 俞思凡所能吸到的空气正可怕的快速减少,意识开始模糊,她再也难以看清他那总是冰冷的双眼,她好想告诉他:封,我希望当你得到你所渴望的,能够让你打从心里感到快乐…… 大雪,纷飞。 五公子府悄然无声,候在公子封屋外的奴仆已站上一个时辰,他们惶惶不安,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主子没下令,没人敢入内。 屋内火盆不再燃烧,冷意逐渐笼罩,厨娘精心烹调的菜肴仍旧摆在案上,一口未动。 盘腿而坐的公子封面无表情的看着怀中紧闭双眼的思凡,冰冷的指尖,眷恋的一遍又一遍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与她的唇。 他不觉厌腻的以额碰碰她冰凉的额,以鼻尖努努她那带上五指印的颈子,心疼舔吻。 她是他的心头肉,可是他对权位有太多渴望,这份渴望日日夜夜鞭策他不得掉以轻心。 他不是父王最宠爱的儿子,他的娘亲是大理卿的掌上明珠,虽然外袓父是高官,但和王宫里其他妃子相较,身分仍旧不够显赫高贵,从以前他们母子便备受忽略,当老六得意洋洋炫耀父王的宠爱时,他只能在心里羡慕;当宸妃以破碎的花瓶当众怒责娘亲时,娘亲只能将泪往肚里吞,频频赔不是。类似的事层出不穷,他内心苦闷,愤怒,不明白同样是父王的妃子,为何父王不肯多给母亲些怜爱?同样是父王的子嗣,为何父王不肯多对他笑? 每当他表现出彩,以为父王会赞美他,结果被父王赞美的永远是只会吃喝玩乐的老六乐,时日一久,他终于明白,不论他表现得多好,父王都不在乎,既然如此,他再也不会奢求父王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他要为自己和娘亲争一口气,所以,他非要击败其他公子,夺得大位不可。 除了外袓父外,他需要更多权势做为助力,是以他相中右相千金珍珠,若他娶了珍珠,不啻如虎添翼,他不需要喜欢珍珠,只要右相能助他登上大位即可。 偏偏思凡在他心头烙了印,教他迟迟无法请求父王赐婚,但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六登上大位,又或者让同样虎视眈眈的老大和老三抢得先机,要他俯首称臣,万万不可能。 「思凡,你明白我的,是不?」 冰凉的唇温存碰触同样冰凉的唇,倘若他不是公子,倘若他不是……他手指愤怒曲抓,压抑涌上心头的不甘。 疼痛冲进黑暗,惊醒思凡,她惊喘一声,猛地睁开眼,对上他那双总是教她心疼的眼眸,她没死?又或者她的魂魄舍不得离开他? 她怔怔望着深爱的男人,不敢开口,唯恐真是她的魂徘徊在他身畔。 第四章 「记不记得你十岁那年,我们在父王的命令下,和老六一同习琴,你的琴艺比不成才的老六出色,他竟恼羞成怒拿琴砸破你的头,当时你吓坏了,跌在地上,捂着伤处,却没有哭。」他那冰冷的眼眸陷入回忆,飘远。 原来……她没死,他终究没杀了她,为什么? 她的手摸向左额遭头发覆盖,已经淡到不易让人察觉的伤疤,语气虚弱,「记得……」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说话时,痛得她蹙紧眉心,连吞口水都是痛。 「你满脸是血的跌在地上,让我很生气,那是我头一次失控。」那时十五岁的他——也才半大不小,眼睁看见她受伤,只觉熊熊怒火占据胸臆。 「你动手揍六公子,也将他打得头破血流,因此……遭大王鞭打十下,我好怕你会被大王打死。」当年的恐惧,思凡至今仍不敢遗忘。 面对盛怒的大王,面对哭嚷指控的六公子,其他公子全都噤声不语,他们俩是那般孤立无援,残酷的死亡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幸好大王尚存一丝理智,才没将他打死。 「你知道当年我最气愤的是什么吗?」 「我竟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保护不了,我这个五公子当得有够窝囊。」当年父王一鞭比一鞭都还要无情、用力,打得他皮开肉绽,打得他明白自己的力量有多微小,所以他立誓无论如何都要变强,让旁人不敢再欺负他的人。 思凡哽咽的圈住他的腰,拚命摇头,「不,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顶天立地、傲然卓绝的那一个。」 如今已二十三岁的公子封以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冷傲的眼瞳闪耀着决心,「思凡,我不能输,我不想输。」 她的心快抖成碎片,明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心意。 他以指关节温柔磨蹭她的嫩颊,语气没有高低起伏,「春郊之后,我会请求父王赐婚。」 他的话无疑是在她已然破碎的心上撒盐,痛得她连喊都喊不出来。 他的眼眸充满野心,「等我和珍珠成亲后,大事将会更加底定。」 她不晓得他和珍珠成亲后,她会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受不了看他和珍珠出双入对,即便他对珍珠没感情也一样。 「我们都会很好的。」他抱着她,轻轻摇晃,啄吻她曾经受伤的左额。 思凡避开他的亲吻,心惶惶然,不晓得今夜所为何来,「夜深了,我该走了,再不走,会惹人闲话。」 他眉心一蹙,抓着她的双臂,厉声道:「说了那么多,我以为你最是懂我为何那么做,结果你还是要离我而去?」 「我懂,但不表示我能接受,你要求大王赐婚就求吧,祝你得偿所愿。」她心如刀割推他的胸膛,不愿再看他。 他暴怒的语带威胁,「你不管那个野丫头的死活了?」 是了,她是来助弦月脱身的。弦月有个为她安危担忧的三公子,她呢?却是有个一心一意想娶别的女人的五公子,她好羡慕弦月,羡慕到心都拧成一团。「饶了她吧,你很清楚弦月一个姑娘家断然熬不过可怕的鞭刑,将她关进大牢,已让她受够教训。」 公子封冷哼一声,很不高兴非要抬出弦月那个不长眼的丫头,才制得了她。他不快的抱着她往后躺,霸道命令,「你留下来,我明儿个就放她走。」 她倒在他的怀里,忙着起身,他偏不让,双臂硬是困住她的腰,教她动弹不得。「五公子,我留下来会招人非议,你不是要娶珍珠为妻,事情若传到她耳里,可不好。」 他不悦的冷声冷调,「你叫我五公子,是存心气我?我不在乎珍珠怎么想,她要不开心,是她的事,只要父王赐婚,她不想嫁也得嫁。」 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她,也只在乎她。 从小他便允她私下叫他封,只允她一人,她胆敢拉开与他的距离?! 「五公子就要成亲,思凡岂敢踰矩?」 「好个岂敢踰矩,你尽管跟我闹脾气,反正要承受我怒火的是那个野丫头。」他冷笑,语带威胁。 思凡气恼的瞪他,心头酸苦发涩,「你不能总拿弦月来箝制我。」 「既然你担心她的死活,我为何不能拿她来达到我的目的?就像老三也利用你来箝制我一样,你该明了,我最中意的是给老三致命的一击。」为了达到目的,凡是能够利用,他都会毫不迟疑的善加利用。 「如果我不认识你们,该有多好。」那些争权夺利全是她不懂,也不感兴趣的,偏偏她将心给了非要夺得一切的他。 「不许你这么说,连想都不许想!」他的火气又上来,不喜欢生命中没有她的存在。 「你不明白,如果不相识,我们都会比较快乐。」她捧着他的脸,眼眸依恋流连在他冷峻的脸庞上,他长得像母亲,眉眼如画,身长挺拔,是俊逸得让人难以忽视的男人,若非他浑身散发冷肃气息,教人不敢亲近,应该会有许多姑娘喜欢他。「你尽管这么想,我只知道,只要看着你,我就快乐。」他的快乐,全都来自于她。 「但这对你还是不够。」她多渴望能够满足他想要的一切。 公子封抱着她的腰,将她的脸按回胸膛,蛮横的命令道:「你只要想,我心里全都是你,没有人能阻挡在你我之间,其他事,一概都别想。」 「如果我能什么事都不想,就好了……」 「睡吧,就在我怀里,好好睡吧。」他吻吻她的额,将她搂得更紧,唯恐她会离他远去。 他是个贪心的男人,既要她,也要权位,缺一不可,他要他的人,在他的羽翼下,受到最周全的保护,再也没人敢欺负! 湛蓝的天,衬了几朵白云,暖阳探出头来,使人不至于太过寒冻。 苍郁的森林已有绿意,纵然大地仍有些积雪未融,但动物已纷纷离开巢穴,于山林间飞翔奔跑。 热爱狩猎的大王每年固定在春分举行春郊,齐聚王公贵族们一同到山林间快意驰骋,往往大王猎得尽兴,便会大方赏赐,所以陪猎的王公贵族无不卯足全力,讨大王欢心。 未出阁的贵族闺女则趁此良机,竭尽所能妆扮自己,以求觅得良缘。 思凡身罩雪白大氅,眉目清清冷冷,没有多余的喜乐,当她看见别府的千金小姐兴高采烈,吸引各方注意时,只觉心酸,倘若她未曾爱上封,兴许她也会如同其他人那样,笑得无忧无虑。 「思凡姊姊,你身子还是不舒服吗?」弦月见她脸色苍白,关心询问。 三个月前,她因冲撞七公子,被抓进大牢,挨了一夜,之所以能够隔日释放,听说是思凡姊姊使上了力,她衷心感谢,想要答谢思凡姊姊,到了左相府,方晓得思凡姊姊病了不见客。 从三公子那听说思凡姊姊缠绵病榻好一阵,现下总算痊愈,能够参与今年的春郊,但她仍担心变得更加清痩的思凡姊姊会受不住不时吹来的冷风。 思凡淡笑,拍拍天真单纯的弦月的手,「我很好,你别担心。」 「思凡姊姊,你不像我,就算在大牢待一夜,隔天仍生龙活虎的,你定要养好身子,别再生病了。」弦月担心她不懂得照顾自己,不由叨念着。 思凡掩唇一笑,「弦月,你要变得和紫鸢一样唠叨了。」 一旁服侍的紫鸢不苟同的摇头,不着痕迹的横了弦月一眼,意有所指道:「小姐,你若是听我的,什么事都别管,就不会生病了。」 回想起小姐和五公子共度一夜回府后,马上大病一场,当她看见小姐颈上明显的指痕时,吓得心都快跳出喉头,她怕得不敢问那一夜所发生的事。 虽然她是五公子派到小姐身边,照顾小姐的生活起居,但她和小姐相处八年,又比小姐年长两岁,两人感情其实很好,她实在见不得小姐受苦,偏偏只能向菩萨祈求,五公子能对小姐温柔、怜惜些。 「有些事,你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思凡淡道,要紫鸢不要再提。 紫鸢叹了口气,倒也不敢再提。 弦月一脸茫然,见到众公子骑着骏马一列出现,双眼立即发亮的定在三公子身上,「思凡姊姊,你瞧,三公子和五公子在聊天呢,你想,他们会聊些什么?」在弦月眼里,三公子温文儒雅,俊逸非凡,使人如沐春风,她不懂为何思凡姊姊会喜欢冷冰冰不苟言笑的五公子,虽然五公子长相俊美,可他眸底的冰冷,会让人退避三舍。 第五章 思凡神情复杂的看着即将在春郊结束后,请求大王赐婚的五公子,她离开他的府邸后,便全身冷热交迫,病得厉害,他收到消息,派了大夫替她诊治且回报病况,她不见客,他便在紫鸢的里应外合下,夜夜探访,抱着病中的她,直到破晓才离开。 她不见他,要他离开,他硬是不许,非要她心里满满都是他,割舍不掉他不可。 这纠缠绞得愈来愈紧,紧到她再也挣脱不开。「不知道。」她对五公子和三公子的交谈内容,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们两个都在笑,应该是聊得很偷快。」弦月望着骑在白马上的三公子,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思凡并不这么认为,五公子和三公子各打各的算盘,从小到大的交情薄淡如水,表面上的愉悦,并不表示真正愉悦。 分别骑在黑色、白色与栗色骏马上的五公子、三公子和七公子并行,公子封神色漠然,彷佛对一切事物皆不感兴趣,公子淳则端着和煦的笑容,七公子策打了个大呵欠,无聊的转转脖子。 「今天天气很好,是适合打猎的好日子。」公子淳与他们闲话家常。 公子封抚着爱驹黑得发亮的颈侧,恍若未闻。 公子策瞧见与思凡站在一块儿的弦月,甩着马鞭冷笑,「五哥也真是的,我这个弟弟遭到无礼的野丫头冲撞,竟然没赏她鞭子就轻轻放过,我每次想到这事,手心便发痒。」 公子封凉凉笑道:「策弟,你也甭恼,有的是机会。」 公子淳心头一凛,弦月行事莽撞,确实极有可能又得罪老五和老七,他暗暗咬牙笑道「五弟和七弟贵为公子,又何必跟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 公子封悠哉道:「我这人天生度量狭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犯我,定加倍奉还。」 「我可不记得弦月曾犯过五弟。」公子淳仍旧扬着笑脸。 公子封皮笑肉不笑,算计他和他的人是老三,彼此心知肚明。 「五哥,有好玩的事,千万别忘了叫上我。」公子策跃跃欲试,迫不及待要和老三正面冲突。 这时,大公子响策马过来,狐疑的打量三人,「你们三个何时感情好到会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莫非他们三个对王位也有兴致?难道他除了要防父王最宠爱的老六外,也得防着他们? 公子封不疾不徐道:「三哥说天气好,约我和七弟待会儿一同狩猎,我却认为,大哥骑术了得,与大哥一同狩猎,若幸运得到大哥指点一二,此生将受用无穷。」 「我也这么认为。」公子策笑嘻嘻附和。 老五和老七的赞美,使公子响面露喜色,不论老三在打什么主意,老五和老七可清楚表示不与老三合谋,他们是站在他这边。他满意的拍拍老五的肩,「你们尽管跟着大哥我,往后保你们吃香喝辣。」 公子响不快的瞄向笑容满面的老三,深觉每天笑不停的老三正在算计他,这个老三留不得,他得想法子除掉才行。 「多谢大哥。」公子封和公子策一副以公子响马首是瞻的模样,使公子响更觉大位垂手可得。 公子淳头疼,老大性格善疑,对大位又势在必得,一旦对人起了疑心,就会想办法除掉对方,老五想借由老大的手除掉他,他得小心步步为营了。 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六公子乐头戴珠冠,一身华贵紫貂,贵气逼人,骑的马通体雪白,不见一根杂毛,但见他骄傲昂高下巴,蔑视所有兄弟。他是父王最宠爱的儿子,他的兄弟们将来都得对他俯首称臣,无庸置疑。 公子乐对于和其他兄弟闲聊不感兴趣,邪恶的双眼放肆追逐一同前来的名门闺女,开始选妃。 他颇为中意右相与左相的千金,她们一个艳光四射,一个国色天香,待狩猎结束后,他就要叫父王赐婚,让他一并娶了珍珠和思凡,好来个左拥右抱。 打定主意后,公子乐策马朝离他最近的思凡而去。 公子封和公子淳不着痕迹密切留意公子乐的举动。「思凡,你站在这儿,本公子差点就错过你了。」公子乐语气轻佻。 思凡不喜欢公子乐,可他毕竟是六公子,还是大王最宠爱的那一个,她绝对不能失礼,正当她要屈膝问候时,公子乐已拿着马鞭托起她的下巴,目光淫邪的上下打量。 思凡深觉屈辱,偏又不能喝斥公子乐的无礼,唯有忍! 弦月见状,为思凡大抱不平,想要为她出声时,思凡急忙捏了下她的手,示意噤声。 公子乐利用马鞭调整思凡脸庞的角度,满意颔首,「果然标致。本公子许久没见到你,你都躲哪去了?」 「回六公子的话,近年思凡身子骨不甚健壮,反复缠绵于病榻,直到今日才有办法下床参与今年春郊。」 「你的身子这么差,日后如何帮本公子生下健康子嗣?」六公子嫌弃皱眉。思凡心下大骇,万万想不到公子乐竟是在打这主意。 弦月瞠目结舌,又急又慌,美好的思凡万万不能被行为荒诞的公子乐给糟蹋了。 紫鸢默不作声,牢牢记下公子乐是如何羞辱小姐。 「算了,生不出来没关系,本公子让珍珠生,你替本公子暖床便成。」目中无人的公子乐荒淫想象整座寝宫都是妃子们服侍他的情景,朗声大笑,「你等着,狩猎完,我会要父王赐婚。」 羞愤不已的思凡咬牙闷声不吭,倘若她真被赐婚给公子乐,她将落入无间地。 狂妄撂话后,公子乐便扬着嚣张的笑,朝艳丽的珍珠而去。 公子乐无礼的举动,——看在公子封冰冷的眸底,纵然不晓得老六说了什么,但从思凡僵硬的娇躯,弦月愤慨的脸色以及紫鸢垂落于身侧的拳头,就知道老六说的话非常不中听。老六竟敢无礼伤害他的人?!怒焰在公子封的胸臆间烧得又狂又猛。 「啊,看来六弟似乎对思凡姑娘颇有兴趣。」公子淳逮着机会,用话刺激老五。 公子策见状,心下不悦,在他心里,思凡可是属于五哥,谁敢随便觊觎,等着交出项上人头! 大公子响瞥了一眼,「乐弟他对哪个女人不感兴趣?啧。」「这倒也是,凡是乐弟看上的女人,不论是用强或是用夺,总会到手。」公子淳再狠辣刺出一剑。 老三字字句句都是针对他,是想看他和老六正面冲突,好坐收渔翁之利。公子封露出极冷的微笑,「一二哥说的倒也未必,还记得去年六弟酒醉后在花园调戏雪妃一事吗?雪妃可是父王的爱妃,岂容六弟调戏,六弟后来遭受父王责骂,心有不甘,偏又不能找雪妃泄愤,硬跟父王讨了雪妃身边的宫女,将她整治得死去活来,可怜了那个宫女。」 公子封言之下意,便是告诉公子淳会被老六动到的人,恐怕是被将就的弦月。公子淳压抑不悦,硬是挤出温暖的笑容。 才不管老六想要哪个女人的大公子响狞笑,「老六总是仗着父王宠爱为所欲为,哪天连父王都保不住他,嗤,届时不知他会有多凄惨。」 公子封眉目低敛,不显露狂涛怒焰。 红衣卫士击鼓,吹响号角,狩猎开始。 意气风发的大王率先策马入林,其他公子与王公大臣尾随在后,挽弓狩猎。名门闺女们在仆佣的协助下上马,她们就是跑马玩玩,不是猎猎小兔子,就是干脆欣赏众公子与王公大臣的马上英姿。 备受六公子羞辱的思凡阴郁不悦,骑在小红马上,让小红马在山林间慢慢踱步,其他人都跑到前头去了,她和弦月、紫鸢较晚出发,以致落于人后。 骑着灰马的弦月跟在她身旁,嘟嘴咕哝,「思凡姊姊,六公子实在太狂妄失礼,再怎么说你也是左相的掌上明珠,他怎么可以那样对你说话?」 思凡抬手遮掩刺眼的阳光,「弦月,刚刚发生的事,你别对任何人提起。」 「可是……」弦月就是为她抱不平。「六公子何等身分,不是我们能得罪的。」 「但他不能仗着大王宠爱,就为所欲为。」 骑在思凡另一侧的紫鸢默不作声,对于唐突无礼的公子乐的恶形恶状,怒沉了脸。 「他就是能。」现实有多残酷,思凡不会蠢得看不清。 「他实在很讨厌。」弦月就是看六公子不顺眼,堂堂公子,怎会如此不成体统。 第六章 思凡不予置评,小红马在带着新绿的山林间缓步而行,地上的薄雪因经过先前众多马蹄践踏而脏了,也变得更加冰滑难行。 紫鸢拨开带着冰霜垂落下来的枝叶,谨慎留意。 鸟雀在枝头跳跃,鸣声啾嗽。 野兔在结了冰霜的草丛间好奇探头,长长的耳朵动了动。 她们三人对打猎毫无兴致,身上的弓箭不过是背好玩的。 「思凡姊姊,你的脾气怎么那么好,难道你都不会生气吗?我爹说我老是风风火火,哪儿有危险,我偏爱往哪儿钻,他说,总有一天,我的小命会被我玩掉。」没办法,她看到让人不痛快的事,就会想说出来。 「我当然也会生气,不过我觉得你风风火火很好,三公子就是喜欢你的真性情。」小红马踩到薄冰往前滑,吓得思凡惊喘一声。 紫鸢眼捷手快,立即拉住小红马的缰绳,温驯的小红马也及时稳住,思凡这才没连人带马摔倒。 一旁的弦月吓出一身冷汗,瞪大双眼,「思凡姊姊,冰滑,小心点。」惊魂未定的思凡僵硬点头,幸亏紫鸢的动作够快,更幸好封为她挑选的小红马够温驯机灵,否则方才她绝不仅止于虚惊一场。 「弦月,紫鸢,你们也要小心点。」 「小姐,既然我们不打猎,不如回到营地休息,天气变暖,我担心猛兽受到公子爷们驱赶猎杀会胡跑乱窜。」紫鸢着实不放心。 「紫鸢说得有道理,思凡姊姊,不如我们回去等大家。」若是弦月孤身一人,她还不会怕,她只担心若有突发状况,娇滴滴的思凡会受到伤害。 「不,大伙都进林子狩猎,我们若回去,遇到六公子……」思凡不由打了个冷颤。 公子乐目光邪淫,心术不正,倘若在大伙都不在时,遇上他,她就毁了。 紫鸢和弦月听出她的顾虑,确实公子乐连大王的爱妃都敢调戏,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 弦月手指前方。「那儿有一小块空地,景致不错,我们不如到那里,等大家狩猎完。」 「好,就到那儿。」思凡同意。 于是三人骑到前方空地,下马伸伸腿。 三匹马皆训练有素,乖乖艘到一旁吃草,无须特别拴绑。 附近有一条上面浮着碎冰的小溪,野兔见她们无害,悄悄自草丛探出,蹦蹦跳跳出来玩耍。 思凡目光温柔的看着可爱的大兔带小兔,「你们瞧它们多无忧无虑。」 弦月笑道:「幸好这些野兔遇到的是我们,倘若遇到其他人,肯定被宰了。」思凡见野兔蹦蹦跳跳可爱模样,嘴角不由上扬,扫去心头阴霾。 「小姐,你喜欢小兔儿,我帮你抓回府养。」 「别,紫鸢,就让它们快快乐乐待在这儿。」 兀自玩耍蹦跳的野兔和优闲吃草的马儿突然同时骚动起来,马儿不安的扬蹄嘶鸣,不安躁动,野兔的耳朵快速抖动,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它们是怎么了?」思凡纳闷不已。 察觉不对劲的紫鸢目光凌厉,一手执鞭,一手拿出藏在腰间的匕首,护在思凡身前。 「小姐,你待在我身后。」 弦月感受到紧张氛围,左右张望,压低声音,「怎么了?」 草丛间不再有动物跑过的沙沙声响,除了偶尔冷风吹拂过的声音外,四周悄然无声。 突地,不远处传来虎啸以及众人的惊叫声。 马儿听见虎啸,再也顾不得主人,拔腿狂奔。 骇人心魂的虎啸再次破风传来,更多众人的怒咒尖叫紧接而来,马儿弃主离去,她们三人受困于此,无法得知发生何事。 三人皆是心惊胆颤,背对背靠在一块儿。思凡强迫自己冷静,拿弓搭上箭,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紫鸢,弦月,你们两个都要小心注意。」 「小姐!」紫鸢不安瞥向挽弓的小姐,暗自祈祷是虚惊一场。「紫鸢,眼下没有人能帮我们,最好猛虎不会来,倘若它真过来,我们只能靠自己。」思凡很害怕,可不得不鼓起勇气面对。 同样挽弓的弦月紧张咬唇,试着放轻松长长吐了口气,「希望其他人已经逮着老虎。」 虎啸再次高扬,她们三人靠得更紧,隐隐约约听见呐喊声。 「拦下它!快点拦下它!」 「杀了它!快放箭!」 「啊!」 「快点,射!」 「啊!」 「公子!」 惨叫声夹杂着惊骇声,吓得她们心惊肉跳。 众人惊喊的公子,指的是谁?出了何事? 思凡与弦月不由暗暗祈求上苍,千万别让她们的男人出事,千万不要。 正当她们惊恐不已时,突地,身上插着箭,眼神狂乱,嘴里还叼了根断臂的黄色大虫跃至她们面前。 她们心下惊骇,忍住到口的尖叫声,紫鸢抢先将手中的匕首射向老虎凶狠的右眼,紧接着敛定心神的思凡射出一箭,锐箭破空,中了匕首的老虎吃痛大吼,叼在嘴里的断臂落地,它狂暴立起,以至于思凡射出的箭插在它的腹部,老虎身上有着不少支箭,伤势颇沉,鲜血直流,疯狂咆哮的冲向她们。 弦月惊呼,紧跟着放箭射向疯虎。 她们三人且战且退,紫鸢挥鞭缠住疯虎。 思凡与弦月不停拉弓放箭,冷汗涔涔。 紫鸢使尽力气,拉鞭大喊:「小姐,我缠住它了,你们快逃!」 疯虎发出怒吼,前脚挥向紫鸢,紫鸢及时弯身逃过一劫,但也因此松鞭,让疯虎得以挣脱,扑向思凡和弦月。 弦月脚下踩到土坑,往后摔倒,手中的弓掉落。 眼见嘴角滴着血,尖锐牙齿仍挂着肉屑的疯虎即将扑咬无力抵抗的弦月,思凡心惊的持续放箭,希望能转移疯虎注意,「走开!你这只邪恶的大虫!」 吓坏了的紫鸢大叫:「小姐!」 身中数箭,鲜血啪答啪答直滴下的疯虎果然转移目标,朝不知死活的思凡怒吼一声,四脚一蹬,扑过去。 思凡眼睁睁看着疯虎庞然身躯朝她扑来,心颤得难以呼吸,脑海闪过的念头是,她再也见不到封了,但也好,反正他要娶珍珠,成就大业,与其镇日心痛如绞,就这么离开,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于生死一瞬间,一道黑色身影如同大鹰从天而降,骑在疯虎背上,染血的剑狠戾一划,硕大的虎头断落,庞大身躯跟着落下,眼见就要压到反应不及的思凡。 骑在虎背上的公子封抢先一步跃下,快手捞住满身血的思凡于地上翻滚,躲避倒下的虎躯。 思凡呆滞的依偎在熟悉的胸怀里,坚定的大掌护住她的后脑勺,以防她撞破头。 「你受伤了?伤到哪儿?」止住翻滚的公子封怒红了眼低咆,艳红的血将她的白色大氅染红,这么红,如此艳,她究竟伤得多重? 仍处于惊吓中的思凡困难的眨动长睫,望着焦急发怒的男人,虚弱低喃,「原来……我没死。」 此话一出,更加激怒公子封,他恨得咬牙切齿,「没有本公子的允许,谁准你死?谁敢让你死?!」 「我……刚才……有老虎……」她全身虚脱,不知所云。 「它死了,被我一剑杀了,你为何会流这么多血?究竟伤到哪儿?」他心焦的翻身坐起,不敢太用力检查。 紫鸢急奔而来,泪光闪闪,「公子,奴婢……奴婢该死!没能好好保护小姐。」 「你是该死!我命你无论发生任何事,务必与小姐寸步不离,小姐若有任何损伤,你就提头来见!为何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公子封气疯了,恨不得杀光所有人。 紫鸢双膝跪地,头重重一磕,拿起公子封放在地上的剑,就要自刎谢罪。 回过神来的思凡急忙阻拦,「不,我没受伤,你别怪紫鸢。」 公子封担心她不小心遭利剑划伤,立刻打掉紫鸢的手,让剑掉落。 捡回一命的紫鸢见小姐安然无恙,释然的泪水潸潸落下,「小姐,是我不好,没能好好保护你。」 思凡拉着公子封的手,就怕他又责怪紫鸢,「封,这事不能怪紫鸢,谁也没料到会突然出现猛虎。」 余怒未消的公子封仍不放心,皱拧眉心,以披风为她拭净沾血的小脸,「你真的没受伤?」 「我只是受到惊吓……」 第七章 他解下她身上的大氅,亲眼证实那大片教他触目惊心的鲜血来自那头疯虎,他这才缓缓吐出积在胸口的焦虑,倘若他晚来一步,就会永远失去她,心因这个可能性,强烈震痛。 猛地,他用力将她搂进怀里,真实感受她还活着。 「封……」他的感情是真,他的心急是真,她的心因这份真而痛拧。「不要受伤,千万不要。」他激切的在她耳畔低喃。 「好……」思凡闭上眼,纵容自己沉浸在他片刻的温柔里。 同样受到不小惊吓的弦月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觉得温柔的思凡喜欢冷冰冰的公子封很不可思议,甚至觉得阴沉的公子封配不上美好的思凡,可亲眼看见公子封对思凡的情真意切,突然间觉得,他们两个就该在一起。 「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思凡想起先前听见大家惊骇的吼叫。 公子封语气冷淡,「老六死了。」 思凡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什么?!」 「老六在众目睽睽下,死于虎口。」他说得云淡风轻。 脸色死白的思凡对上他冰冷的眼瞳,久久说不出话。 大王最宠爱的六公子乐死于春郊狩猎。 当日狩猎正尽兴的大王与三公子、五公子、七公子和八公子同行,还在叨念不见六公子踪影,即闻虎啸震天,好大喜功的大王跃跃欲试,便派五公子与三公子前去探察虎踪,再回头禀报。 许是猛虎饿了一整个冬日,逢人张口就咬,公子乐一行人不巧与老虎正面相遇,死伤无数,尤其是公子乐被咬得身首分家,惨不忍睹,当公子封与公子淳赶到时,已来不及救援。 公子封追往老虎逃离的方向,公子淳则回禀此一憾事。 突然失去最宠爱的儿子,大王勃然大怒,将所有与公子乐同行者,不论是否受伤,全都处以极刑,再五马分尸,以慰公子乐在天之灵。 因公子乐的死,王城上下不论身分,不得饮酒夜宴——凡是违令者,皆斩首示众。 于是热闹的王城变得人人缟素,没有人敢高谈阔论,连春郊所发生的事都避而不谈,唯恐项上人头不保。 百姓不敢谈论,王公贵族噤若寒蝉,整座王城,因公子乐的死,而死气沉沉。 大王共有八子,其中四公子出世,还来不及命名就夭折。 本以为大王最宠爱的六公子乐会继承王位,不少人忙着讨好公子乐,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公子乐竟丧生虎口,王公贵族们为了大好将来,重新深思熟虑该多与哪位公子亲近。 夜黑,风高。 公子封的府邸一如以往悄然无声,书房点上烛火,他一身黑,简单束发,坐在桌案前,面无表情读着竹简。 同样一身黑的总管高野面色凝重,静候一旁。 老六的死,打乱公子封原本的计划,使他短期内无法开口请求父王赐婚。春郊那日,当他发现疯虎转而攻击思凡,吓得他心魂倶裂,深怕她也会和老六一样,幸好他及时赶到了,倘若失去她,他不晓得他会变成怎样。 他握住竹简的手指泛白,瞬间将竹简捏碎。 「公子爷!」高野心急,踏步上前。 「没事。」公子封神色漠然的摆手,不理会刺进掌心的碎片,他需要这痛,提醒他记取教训。 商野忧心动了动嘴,最后还是将话吞进肚里。 春郊当日,老六死于虎口,所有人陷于一片混乱,他命紫鸢火速将思凡送回府,然后他重回老六陈尸的地方,发现其他死于虎口下的人都没有老六死状凄惨,老六被咬得面目全非,彷佛老虎是特地为了老六而来。 一般老虎若已受伤,应会转身逃跑,这只老虎却不然,还发狂似的直冲着老六而去,为什么? 他怀疑有人暗中动手脚,究竟是谁要老六死? 不,应该说,除了父王外,有谁不想老六死。 老六向来仗着父王宠爱,妄自尊大,得罪的人多不胜数,许多人可以因老六的死一吐怨气,也有不少人能从老六的死得利,他正是其中之一,其他兄弟亦然。 当日狩猎到一半,老大和老二皆不见行踪,他们上哪儿去?陪同父王的不一定表示没问题,离开的也不一定是主使者,所以,到底是谁在策画这一切? 他闭眼沉思,每位兄弟在父王面前都是满脸震惊与悲痛,所以看不出谁在背后使计,但不管出手的人是谁,他已知有人开始行动——他若蠢得不懂小心防范,他就会是下一个老六。 「思凡现下情况如何?」他未睁眼,冷声问。 「紫鸢回报,姑娘喝下大夫开的安神药,睡得比较安稳了,紫鸢正寸步不离的守着。」 「传话给紫鸢,这次不能再出丁点差错,否则要她自行了断。」 「是,公子爷。」 他不担心敌人冲着他来,就怕对方针对他的心头肉下手,疯虎转而攻击思凡真是意外?又或者她其实是下一个? 公子封怒极的睁开眼,起身走至窗边,「派去保护思凡的人,有无加强戒备?」高野亦步亦趋跟在主子身旁,「已照您的吩咐,要他们小心留意。」 他望着如被泼洒了墨的夜,低喃,「暴雨将至,我们岂能坐以待毙。」 高野心一凛,明了所有人极可能会在转瞬间失去性命,他单膝下跪,坚定道:「公子爷,奴才定竭尽所能,助您完成大业。」 公子封双手负于身后,看这天,看种植于书房前的榆树,想着会有那么一天,他的双眼所见,将是广阔的宫城,他会威风凛凛站在宫城之上,接受万民俯首称臣! 无风,无月,夜更深,整座王城除了巡夜的守卫外,城里绝大多数的人皆已入睡。 一批罗列整齐、拿着火把巡夜的王城守卫走过种满榆树的青龙大街后,两批蒙面黑衣人自暗处窜出,为首的两人颔首示意后,分别往五公子府与左相府疾步而去。 眼底带着杀意的黑衣人潜行至五公子府外,悄然无声跃入高墙内,刺客们早已摸透五公子府的地形,直奔寝房,途中遇到半夜起来上茅房的小厮,在小厮瞪大双眼,还来不及出声喊叫时,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已让小厮见血封喉。 随后的黑衣人把气绝的小厮拖至花丛下,他们无声又无息的朝公子封的寝房而去,于回廊转角时,巡夜侍卫正巧迎面而来。 「大胆狂徒,竟敢夜闯五公子府!」护卫见状大喝,所有人迅速围上。 来不及躲藏的蒙面黑衣人低咒一声,扬声,「杀!」 双方人马冲上厮杀,刀剑相击,铿锵有声。 已睡着的仆佣护卫纷纷惊醒,懂武的操起武器加入围杀,不懂武的则受命高举火把,将黑夜点亮,让刺客无所遁形。 另有一队武艺高强者则守在公子封房门外,不让入侵的黑衣人刺杀主子。冷夜里,来不及披上外衣的高野守在主子门外,口吐白雾,扬声命道:「护住公子爷!」 「是!」护卫们齐声听令。 房内的公子封已被吵醒,他长发未束,悠然坐起身,「是谁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命?嗤。」 高野耳尖听见主子说话的声音,「公子爷,那些不长眼的狂妄之徒吵醒您了,属下马上将他们解决。」 他冷冷一笑,随手披上黑色大氅,拿起一旁的剑,「我倒想看看是谁特地来扰人清梦。」 公子封拉开房门,守在外头的高野和护卫单膝下跪,「属下护卫不周,吵醒公子爷。」 公子封冷眼睨了请罪的属下,倾听不远处传来厮杀声浪,潜藏在体内的残酷如墨泛开,他双眼嗜血闪亮,「来者是客,本公子若不亲自接见,岂不是不懂待客之道。」 「公子爷!」高野深感不妥,想要阻止。 公子封不理会高野的忧虑,拔身而起,如同大鹰驰向厮杀之处。 高野与护卫们见状,立刻紧跟在后。 公子封足尖点落于树梢、亭顶、井栏,几个起落,速度极快,只见残影。前来行刺公子封的刺客们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衔命而来,非取得公子封性命不可,尽管遭受众多护卫围杀,有些死伤,他们仍拚命厮杀。 「杀!」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已身中多刀,仍未使他退缩,他剑起剑落,血花飞扬。 他的手下听见他的撕吼,咬牙顽抗。 第八章 公子封翩然落下,冷凝问:「你在找本公子吗?」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没想到公子封会出现,愣了下,嘴角随即拧笑,「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乖乖受死吧!公子封!」他执剑穿过阻挡的护卫,狠绝刺向公子封。 其他刺客见公子封出现,亦执起手中的武器针对他而去。 公子封目光凌厉的对上显然是领头的蒙面黑衣人,他盯着长剑来势,脚下未移动半分,不惊不惧,唇角嘲笑勾扬。 跟着赶到的高野和护卫立刻出手阻拦,加入厮杀。 正当刺客最靠近的那一瞬间,公子封眸底冷光一闪,利落扬剑,与刺客正面交锋,两人剑剑相击,火光四射。 「公子封,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公子封冷笑,手中剑在刺客胸前划下长长的血口。 那名刺客难以置信的瞪着血肉翻开的胸膛,一只手捂着伤处,急急往后退,「你——」 公子封手执宝剑阴戾逼近,再次在刺客身上划下不足以致命,却教人痛到骨子里的伤口,清冷着声问:「是谁命你来的?」 为首的刺客吃痛,狼狈再退,扬剑抵挡,拚了命杀过去。公子封武艺精湛,出乎他意料之外,来之前,他以为棘手的会是公子封的护卫,结果他错了。他抿唇不愿吐露实情,发狠杀。 公子封挑眉,扬剑格挡反击,又在刺客身上刺出几个血窟窿,「你这么忠心耿耿?」 为首的刺客吃力抵抗,眼见伤势愈来愈沉,公子封仍旧毫发未伤,他却已是体力渐感不支,心知再过不久,他不是死,就是束手就擒,但他不想死,更不想沦为阶下囚,于是更加不要命的攻击。 刺客凶猛逼近,公子封突地身形一顿,左臂被划下一剑。 「公子爷!」高野见状,心惊大喊。 「哈!」得手的刺客仰头笑了声,「公子封,看你还敢不敢小看我!」 公子封唇角勾扬邪笑,无视左臂的伤,轻巧翻转手腕,利剑瞬间抵住刺客的脖子,只消他稍微使劲,刺客马上人头落地,他语带嘲弄,「你就这么点能耐?」那名刺客对上公子封眼底的残酷,心一凛,不确定的问:「你是故意的?!」公子封冷笑,眼神充满讥嘲。 刺客气急败坏大吼:「你在耍着我玩?!」 「是又如何,你还不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心知离死不远的刺客瞪着气定神闲的公子封,遭利剑抵住的脖子刺痛,淌血,眼角余光瞥见他带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已难以顽强抵抗,他心有不甘,面目扭曲,「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 公子封慵懒道:「这么有胆势。」 刺客冷笑,决定给傲慢的公子封致命一击,「公子封,你尽管得意吧,你的女人现在差不多也死了,哈哈哈哈!」 公子封冷眼看着朗声大笑的刺客,唇角愉悦轻扬,手腕如行云流水般划过,轻道:「妄想动我的女人,下场只有一个!」 刺客瞪大双眼,来不及回话,已头身分家,砰然倒地。 公子封面无表情,冷凝着声,「全都杀了。」 「是!公子爷。」高野领命,护卫们各执刀剑,刀起剑落,杀死所有入侵的刺客。 天即将泛白。 喝了药沉沉睡下的思凡悠悠转醒,她睡眼惺忪的盯着陌生的床顶,眼角猛地猫见一条男性手臂,她倒抽了口凉气,拚命挣扎,「放开我?」 是谁?竟敢胆大包天与她同床共枕,还、还紧紧拥着她!她既羞又恼,用力捶打仍亲密搁在她腰间的手臂。 「你连自己的男人都认不出来?」不动如山的公子封懒懒道。 听见最熟悉的声音,思凡释然的松了口气,放软娇躯,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我不知道是你……我睡前明明是在家里的……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为你准备的寝房。」公子封慵懒抬手,拨开她的发丝,双眸宠爱的瞅着绝美脸蛋。 一直以来,她都是他最致命的弱点,敌人太清楚如何让他一蹶不振,是以昨夜不仅派人行刺他,也到左相府去,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暗中将她带离,否则他极可能再也见不着她。 一想到这,害怕失去的他将她抱得更紧。 思凡倶在他怀里,感受他炙热的拥抱与情感,「出了什么事?」 他吻吻她的发,低喃,「都解决了。」 「我是不是要一直待在这儿?」 「从今以后,外头都不会太平静,你待在这里,我才能安心。」 「可是我待在这里,我爹娘兄长见不到我,他们会担心。」 「他们不会。」 「他们晓得我在这儿?」 「不,我安排一名女子假扮成你,每日定时向你爹娘请安。」她的行踪愈少人知道愈安全,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风险。 「她要如何假扮?」她着实不懂,一个人要如何假扮成另一个人。 他简略解释,「江湖上有一种易容术,学习此术的人,可以易容成另一个人,而不被发觉。」 「所以待在我家的那个人已易容成我的模样?」 「对。」 思凡迎上他炯亮的眼眸,倘若他喜欢的是她的皮相,他可以找个女人易容成她,有没有她,一点都不重要,但他偏就是要她,是否在他心里,她就是独一无二的? 「是的,我只要你,其他女人再像,都不是我的思凡。」 原来,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她强忍叹息,更加偎进他怀里,心,沸腾,煎熬,如同他一样,在她心里,他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以至于她每每欲走还留。 突地发现他的左臂不对劲,她急忙拉开查看,发现缠绕在左臂上的布条渗血,她的呼吸一窒,「你受伤了?出了什么事?」 他的大掌上下顺滑她的背脊,安抚,「一点小伤,不碍事。」 「还在流血,怎会不碍事?」 「只要你安然无恙待在我怀里,我就会没事。」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紧到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 公子封的唇角讥嘲上扬,严肃道:「是谁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不想要我们的命,以后你别再和老三见面,连他的女人也别见。」 思凡明白自己也成了伤害他的目标,他才会连夜将她藏起来,「……弦月她不会害我。」 「可老三会。」他不会蠢得以为老三本性如同外表一样温和无害。 「是三公子指使,害你受伤吗?」三公子总是噙着温和的笑容,他们又从小就认识,一块儿读书,一块儿习琴,她与三公子常常共同弹奏,过去的日子是那样美好,她难以想象三公子会心狠手辣伤害封。 「不无可能。」他知道她一时间仍无法将老三视为敌人,她就是心太软,他必须强迫她面对残酷的现实,「老六会死于虎口,也不是意外。」 「什么?!」思凡心下大惊,紧抓着他的手,她不喜欢六公子,却也不希望他惨死。 「有人故意让那只老虎发狂咬杀老六。」他刻意不说,她很可能也是对方想顺手除掉的人。 她震惊消化他告诉她的真相,他们几个兄弟,虽然是不同母亲所生,可总是兄弟,却为了王位之争,手足相残,王位对他们真那么重要?她害怕的打了个冷颤。「别怕,有我在,没有人能够伤害你。」感受到她的恐惧,公子封将她抱得更紧。 「我不喜欢你受到伤害。」她更不喜欢想到倘若他真的登上大位,他是否会如同大王,纳进众多妃子,而她只会是其中之一,是否有一天,他们的孩子,也会如同他与兄弟们一样,陷入残忍的勾心斗角里。 「鹿死谁手还不晓得,你别想太多。」他抱着她,吻着她的发,吻着她的额。 「很难不想。」郁闷令她愁眉不展,接下来将会有更多她熟悉的人刀剑相向,然后死去,她不敢想会是谁,却深怕他会是下一个。 「你只要想我就好。」他低喃着声,心中自有盘算。 白亮的晨曦,缓缓穿进内室。 公子封连人带被抱她下床,大步走至庭中的莲花池畔,与她共迎曙光。 莲花未开,可一片新绿已映入眼帘,思凡深深吸了口稍嫌冰冷的空气,打量四周。 这座庭园不大,许多嫩芽已吐,充满绿意。 第九章 「到了花季,这座园子将会百花盛开。」他将她置于双膝间,下巴搁在她的发心,双臂紧紧护着,不让一丝冷风冻着她,「冷吗?」 「有你在,我不冷。」她偎在他怀里,想象百花盛开的美景,应该十分赏心悦目。 他伸手往右后方一指,「那里是琴阁,你可以在那里弹琴。」 她顺势望去,果然见到一座雅致的楼阁,随口问:「书房在哪?」「就在寝房的右侧,你若不想看书,顺着路就能上到琴阁。」这里的一景一物,皆是他用心命人为她建造而成。 「你……准备这座园子多久了?」 他淡淡道:「有好一阵子。」 她喜欢花,喜欢弹琴,喜欢看书,她毫不怀疑这座园子的一切皆是她所喜爱,所以他早就料到,终有一天必须将她藏身于此。 她得在这儿藏身多久? 天际泛起的白光,驱逐黑暗。 他与她,静默看着逐渐升起的朝阳,灿烂夺目。 清风吹扬起公子封的发,他丝毫不觉得冷,不疾不徐打破沉默,「待会儿我会进宫。」 她心下一惊,小手伸出被外,与他十指交扣,惊惧颤抖。「你非进宫不可?」王宫内诡谲多变,大王对封并不疼爱,其他公子则虎视耽耽,既然敢在春郊时使计杀害六公子,又如何不敢在大王眼皮子底下对封出手,她忧心若有事发生,他在宫内孤立无援。 「今日我非去不可,别怕,我会步步为营。」公子封执起她的手,于指节印下一吻,安抚她的不安。 她的心揪成一团,痛着,拧着,揣着,为难以预料的凶险。「没事的,我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我不在时,紫鸢会陪着你,你缺什么,就让紫鸢去张罗。」左相府里的紫鸢也是易容假扮,真正的紫鸢也一起来到这园子。 「千万不要再受伤。」思凡心痛叮咛,轻抚他受伤的左臂。 「不会了。」他哄着,没让她知道,他是故意让刺客所伤。 公子封望着东升的旭日,眸底燃烧熊熊野心,就快了,他将一步步走向求之若渴的大位,再也没有人能够小看他。 戒备森严的王宫大殿,头戴金冠,满身贵气的大王端坐在高台上的王位,愤恨的目光瞪着站在下方的儿子们。 同样被召上大殿的大臣们罗列两旁,忐忑不安,目不斜视。自大王最宠爱的六公子乐惨死虎口后,大王便阴晴不定,臣子与宫人动辄得咎。 据说大王宠爱的雪妃听闻曾调戏她的公子乐的死讯时,忍不住畅笑哼曲,大王得知后,勃然大怒,亲自杖责雪妃,将她打得死去活来后,眨为宫婢,后宫妃嫔再也不敢谈及六公子乐。 六位公子为惨死的兄弟,穿着素雅,面色哀戚。 五公子封立于兄弟之中,面目清俊,冷光尽敛。 站在五公子封身侧的七公子策满脸哀伤,对于父王突来的召见,心里有底的两兄弟不着痕迹交换目光,提醒彼此小心,谨慎。 神情悲愤的大王步伐有些不稳的走下王座,来到大公子响面前,二话不说用力一踹。 公子响猝不及防,被强劲力道踢翻过去。 其他公子见状,眉也不挑,没人移动半分,静观其变。 怒焰高张的大王怒咆……「该死的畜生!」 大臣与宫人们皆惊惧齐跪,心下惴惴不安,不解大王的怒火所为何来。 公子响慌张爬起来,爬至大王面前跪好,「父王……」 大王怒抓长子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提起,双眼怒红,「你这畜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造反!」 公子响听见大王的指控,惊慌摇头否认,「父王,儿臣纵然向天借胆,也不敢造反,请父王明查。」 长子喊冤,惹得大王更加怒火奔腾,他鼻翼歙张,直视那心虚的双眼,怒嘶,「罪证确凿,你还敢狡辩!」 吓坏的公子响冷汗涔涔,喉咙紧缩,「什、什么罪证?」 「就是你指使杀害乐的罪证!?」大王对于长子犯下的恶行,深恶痛绝。 大王的厉声怒吼让在场所有人心头惊骇,有志一同看向公子响。 各怀心思的公子们亦无法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他。「儿、儿、儿臣没有。」公子响吓坏了,支吾否认。 「你还敢说没有!」狂怒的大王用力将他推开,朝一旁怒吼,「大理卿,将罪证呈上!」 头发花白的大理卿躬身上前,「是,大王。」 公子响吓得浑身发抖,口干舌燥,连滚带爬来到大王脚边,抱腿求铙,「父、父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儿、儿臣没有杀乐,真的没有。」 大王一脚又将他用力踹开,指着他的鼻头痛骂,「你心胸狭窄,从小就忌妒本王疼爱乐,处处针对乐,以为本王不知?现在你谋害手足,可是在觊觎大位?」再度被踹开翻滚的公子响重重磕头,「不,父王,儿臣、儿臣不敢。」 大王重重哼了声,压根不信他的说词。他目光扫向其余儿子,臆测他们是否和响一样,意图谋夺大位。 众公子察觉大王凌厉目光,全都下跪,以示忠诚,绝无反叛之心。「请父王明察,别让乐弟死得不明不白。」三公子淳出声。 其余公子齐声附和,「请父王明察!」 公子封跟着请命,清冷的眸光垂视光可鉴人的地面,冰凉的温度穿透掌心,他并不觉得冷,喜悦悄然无声漫上心间。 父王要调查老大一事,他早就从外袓父那得知,如何查,查到哪,他皆一清二楚,连今日会被召上殿,父王将揭发老大的恶行,他也事先知悉,今日这一关,老大恐怕是过不了。 很快的,早被大理卿派人暗中抓起,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的犯人让宫廷侍卫拖上大殿,重重压跪在大王跟前。 奄奄一息的犯人全身抖得快散架,嘶哑着声,伏跪求饶,「大王饶命……」 大王看也不看犯人一眼,厉声质问公子响,「孽子,你可认得这人?」 「不,儿臣不认得。」公子响连忙摇头否认。 「你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怎知不认得?」 公子响万不得已只好看犯人一眼,这一眼,让他心下大惊,匆匆回头,「儿臣……儿臣……不……不认得他。」 「事到如今,你还敢说谎!」大王对他死不知悔改,大为震怒。 「儿臣……儿臣……」公子响吓得快魂飞魄散。 「让本王替你说,他是你的驯兽师,春郊那日与你一同前往,你命令他暗中放出熟悉乐味道的发狂猛虎扑杀乐。你好狠毒——竟然对亲兄弟下此毒手,你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会让本王察觉乐的死因不单纯,派大理卿暗中调查。告诉本王,你计划多久了?」大王沉痛说出大理卿调查出来的结果——他怎么都没想到痛下毒手的人会是他的长子,若是邻国奸细所为,他还比较能够接受。 「父王,您听儿臣解释,当日儿臣确实有带他同行,但儿臣只是想让他多帮我打些猎物好讨父王欢心,并未指使他驱虎杀害乐,儿臣是冤枉的。」公子响泪如雨下,大声喊冤。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若非当日那疯虎死于封的剑下,你是否也要驱虎谋害本王?」 「不!儿臣万万不敢。」公子响见大王执意认定他图谋不轨,赶忙向其他兄弟求援,「碧、淳、封、策、爵,你们说话啊,你们快点告诉父王,乐不是我害死的。」 兄弟们唯恐被牵扯在内,避他如蛇蝎。 公子响为求一线生机,紧紧抓住公子淳,遭后者轻巧拨开,他满脸沉痛道:「大哥,事已至此,你就坦白吧,或许父王会原谅你。」 「淳!我明明是无辜的,你不要乱说!」公子响怒红双眼,大吼。 「大哥无辜与否,不是由我说了算。」公子淳的话里不带任何感情。 公子响眼见向三弟求救无效,改为用力抓住公子封的左臂,急问:「封,你会信我是不是?」 公子封受伤之处被抓个正着,痛拧了脸,「大哥,回头是岸。」 「你也不信我!」公子响这才猛然惊觉,他真是命悬一线,孤立无援。 大王留意儿子们的一举一动,连面上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见到公子封痛拧眉心,不由怒吼:「孽子,你还不快放手!」 第十章 公子响急忙松手,哑声哭求,「父王,儿臣真是对乐的死一无所知,不知是谁要陷害儿臣,您一定要明查秋毫。」 「昨夜,淳、封、策、右相与左相府皆遭刺客闯入,死伤无数,今儿个早上入宫前,碧与爵也先后遇袭,孽子,你真想赶尽杀绝?」一整夜加上早上,不断收到儿子们与大臣遇袭受伤的消息,使大王已难以容忍。 公子响傻眼,心头沉甸甸,没想到会出这么多事,「父王,这些事一概与儿臣无「你昨夜在做什么?」 公子响面色死白,不敢据实回答。 「本王替你说,你在府里左拥歌伎,右抱舞伎,饮酒作乐。」大王看向长子的眼神冰冷狠绝。「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庆贺?」 笑拥歌舞伎,饮酒作乐是真,公子响百口莫辩。 「你太让本王失望。」大王抽出悬佩于腰际,泛着冷光的宝剑,毫不留情挥剑,先后斩杀长子及那名盾兽师,为爱子报仇。 咚咚咚,瞪大双眼的公子响的人头滚落在其他公子面前,他再也来不及出声喊冤。 公子们面无表情的注视气绝的公子响,除掉了一个,下一个,将会是谁? 大臣们与宫人见状,无不骇然。 泄恨的大王扬声对大理卿说:「将孽畜府里所有人都杀了。」 「是,大王。」大理卿领命,立即命人去办。 大王带着沾血宝剑走回王座,无比威严的看着下方的儿子们,「人生中最悲哀的,莫过于父子、手足相残。」剩下的五个儿子里,是否还有人像响一样,意图反叛? 大王语带警告,「你们要谨记响贪婪的下场。」 公子们拱手齐声,「儿臣谨遵父训。」 六公子乐的死,被证实为大公子响所为,举国哗然。 不过是一夕之间,大公子府上下一百多人皆遭斩首,为了杀鸡儆猴,大王命人将公子响的首级挂在城门口三天,所有人出入王城举目可见。 为了清除公子响的余党,王城风声鹤唳,公子们行事更加低调,不饮酒作乐,不结党议事,每位公子彷佛都为了公子乐的死,还在哀悼中。 公子封镇日在府里习字,除非大王召见,否则不外出。 整整七日,无人造访,一身墨黑的他像入了禅定的僧侣,无欲无求。 高野走进书房,来到公子封身畔,轻道:「公子爷,弦月姑娘今日又上左相府探视思凡姑娘。」 公子封轻哼了声,拿笔的力道不轻不重,一撇。 「左相府里的思凡姑娘以人仍在养伤中拒见,属下猜想,明日弦月姑娘定会再登门求见。」刺客夜闯左相府时,伤了假思凡,弦月听闻后,便日日登门求见,左相府里的假思凡不论遇到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皆会如实——禀报。 「嗤,那个野丫头究竟是对思凡真心真意,或是出于老三授意想探虚实?」公子封冷冷一笑,尽管思凡喜欢那个野丫头,他仍旧不喜欢老三的女人,他始终不认为老六的死和老大有关,老大太蠢,身边尽是些阿谀奉承的小人,根本想不出以兽杀人这个方法,老大不过是遭到借刀杀人罢了。 而同一夜,几乎所有兄弟的府邸都遭刺客潜入,唯独老二和老八是隔日进宫前遇袭,虚虚实实,孰真孰假? 究竟是谁暗中使计?总是沉默寡言的碧?或是深沉的淳? 「不论她是真心真意或是虚情假意,府里的思凡姑娘都不会轻易见她。」 「带话给左相府里那个女人,叫她小心行事,如非必要,绝不接见其他人。」公子封沉着声叮咛。 「是,公子爷。」 「送给珍珠的南海珍珠与右相的千年人参可备妥?」他除命人送礼给珍珠外,也没漏掉重要的右相,儿女婚嫁,全凭父母之命,只要右相中意他,愿意助他,便事半功倍。 「已经备妥,明日便会送到右相府。」 公子封满意的颔首,强忍住满腔想念,将自己和思凡远远隔开,她被他密密实实藏着,他刻意让敌人误以为她人仍在左相府中,幸好他的动作够快,否则这回遭夜闯刺客行刺的将会是她。 因为在乎,因为重要,因为害怕失去,他得不时将她揣在心上,确定她还在。他一直以为,他没那么喜欢她,直到决定亲手除去她时,才赫然发现,对她的喜爱如同呼吸那般重要。 光是想到她,冻寒的眼瞳不由渗着暖意,冰冷的嗓音带着温柔,「她今天好吗?」 「姑娘似乎很喜欢公子爷送给她作伴的白兔,每天都会抱着到花园玩。」高野转述紫鸢传来的消息。 公子封微微一笑,语气里隐隐带着酸味,「听起来她没见到我,也过得很快乐。」 高野忍笑,正色道:「公子爷从小和姑娘一块儿长大,如何不知姑娘她就算心里想公子爷想得紧,也不会轻易说出口,无非是不想公子爷因她冒险。」 「这倒是。」公子封的叹息带着疼宠。「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很想我,你说,我会如何?」 「我想公子爷您会很高兴。」 公子封不否认,唇边扬起淡笑,想着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告诉他,她爱他,恐怕他将兵败如山倒。 又过了十五天,王城内一派宁静祥和,没人敢聚众滋事,巡城带刀侍卫逐渐减少,百姓总算不再人心惶惶,脸上多了不少笑容。 失去六公子乐的大王,伤痛没个几天,喜新厌旧的他,便又移转注意力,放在最新宠爱,风情万种的兰妃身上。 短短几日死了两个儿子,他还剩下五个不如乐那般讨他欢心的儿子,可未来他还会有新的子嗣,是以,他并没有沉浸悲伤太久。 为了宠爱的兰妃,大王大兴土木,建造新的离宫,以便日后纵情享乐。 王公大臣们见性情反复无常的大王将心思放在玩乐上,便明白他们的脑袋保住了,不用再时时胆颤心惊,深怕大王一个不悦就摘了他们的脑袋。 公子们也逐渐出现在城中,二公子碧仍旧深居简出,三公子淳依然一派温文儒雅,五公子封冰冷疏离,七公子策飞扬跋扈,八公子爵饮酒作乐,日子又恢复与往常一样,彷佛未因大公子响和六公子乐的死而有所改变。 春暖,花开。 公子们也春心荡漾。 右相千金珍珠忽然变得炙手可热,二公子、三公子和五公子有志一同对她大献殷勤,三公子淳甚至当众夸赞珍珠姑娘貌比天仙。 尚未成亲的公子们为讨右相千金欢心,不断遣人送昂贵礼物,这些事成了王公大臣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其他尚未婚配的名门闺秀则妒羡不已,众人皆在猜测,右相千金最后究竟会花落谁家。 相较右相千金珍珠的大受欢迎,左相千金思凡就乏人问津,明明拥有倾城之貌,却不晓得公子们为何都对她不感兴趣,众人不由得猜想,是否左相千金有隐疾? 月上中天,思凡夜不成眠,没唤醒睡在隔壁房的紫鸢,独自漫步到花园,仰望。 在这寂静的夜,寂寞纷涌而上,她不由害怕,会不会她直到死亡才有办法走出这里? 又或者会埋骨于此?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公子封悄然无声来到她身后,她走出房外时他正巧来到,紫鸢已醒来要跟上她时,遭他制止,他随她缓步而行,目光贪婪的追随多日不见的她。 深夜里的她,沐浴在月光下,如丝般的长发披泄而下,绝美出尘,教他无论怎么看,都不会厌腻。 她的恐惧不安,皆因身后突然出现的男性低嗓而平息,她霍然转身,心脏因他的出现,激切跃动,「你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轻捧她微凉的脸,「夜深露重,你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久别重逢,满载相思的两人炙烫的眼怎么都无法自对方身上移开。 太过强烈的想念,公子封压抑不住满腔欲念,猛地封住她的唇,恣意侵占掠夺。 她轻喘一声,轻合上眼,感受他激切的吮吻,她的气息遭他吞噬,所思所想再度绕着他打转。 他极其火热,极其缠绵品尝她的唇,空荡的心头,因她填满,与她分离的日子,他状似修身养性,实则常难以自制的想她。 第十一章 今日他终于挨不住满腔思念,趁夜深人静时来到她身边。 火热狂烈的亲吻教思凡气息不稳,她的心随着他唇舌的深入而疯狂激颤,嫣红菱唇逸出轻叹。 他以火热的亲吻熨烫她微凉的娇躯,一记又一记,释放强烈思念。 月光下,轻风扬起他们的发,飞扬,交缠。 公子封欲罢不能的狂吻浅啄,拥着柔若无骨的娇躯,低喃,「感觉像过了一辈子……」 她心有同感。 「我真想……」时时将你揣在身边。这话到了喉头,被他吞了回去。 她眼波水媚,双颊绯红,疑惑望着他。 他抿着唇,拇指抚着她嫣红水嫩的唇,转移话题,「你在这,好吗?」 她摇头,温柔抚着他冰凉的脸庞,他不快的蹙眉,「紫鸢他们没好好伺候你?」 「他们将我伺候得很好。」眷恋的指尖滑过他的眉,轻轻抚平皱紧的眉心。「但是你却不开心?」 她又摇头,不舍的眼眸梭巡他略显憔悴的脸庞。 「怎又摇头?」被她抚平的眉心再度皱拧。 「你看起来好累。」 公子封一怔,以为他掩藏得够好,没想到会被她看穿。 「你多久没能好好睡一觉?」她不想问外头发生什么事,他是否正计划筹备什么,她唯一在乎的是,他好不好。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脸颊贴着她柔嫩的掌心,低沉着声道:「我不记得了。」思凡心疼不已,不懂他为何要让自己这么累,但她什么都没说,轻轻一笑,牵起他的手,往琴阁走去。 他永远都可以坦然的在她面前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他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淡淡笑了,由她领着,一同踩踏着月光。 两人来到琴阁,思凡拿起打火石要点燃火盆,他自她身后探出双臂,取过点火。 思凡被环在他的怀里,明明没有拥抱,她仍会产生被他拥抱的错觉。她喜欢他的拥抱,喜欢聆听他快速的心跳,那使她更加笃定,心动的不只有她。 他的大掌覆在她微凉的小手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与她一块儿烤火。「以后不许你没披狐裘就乱跑。」他霸道命令,大掌温柔摩挲小手。 她戏瞻笑问:「夏天也要?」 他以鼻尖努努她的颈侧,不怀好意的手指开始搔她痒,弄得她咯咯笑,直往他怀里钻,娇声求饶,「不要搔我痒,封……」 玩兴正起的公子封岂会因她三言两语就罢手,他故意哈她痒,语带双关,「偏不许你逃。」 思凡不断往他怀里钻,笑得脸颊热烫,上气不接下气,「你困着我,我能逃哪儿去?」 「这样最好。」他终于罢手,拥着笑开怀的小女人,顺势倒向一旁的卧榻。 思凡躺在他身上,双手贴着他的胸膛,笑望眉眼尽扫疲累的男人,「我好喜欢你的笑容。」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天天都会这么笑。」 她微微一笑,何尝不愿天天在他身边,她只要两个人相知相守,她要的真的不多,偏偏他要的太多,多到她不知怎样做才是最好。 公子封捧着她的小脸,强势要求,「除了我以外,什么事都别想。」 她有些委屈,有些无奈,但有更多的爱恋,「从小到大,除了你以外,我还能想什么?」 他喜欢她的回答,满意的眉飞色舞,将她紧抱到快无法呼吸,「告诉我,我没来的时候,你都在做些什么。」 她闭上眼,倾听他的心跳声,即使知道他知晓她所有事,她还是乖乖回答,「无聊时我会抱着你送我的小兔儿玩,它一蹦一蹦的好可爱,我会弹琴给它听,跟它说话……」 「你跟它说些什么?」 「说……」 「嗯?」 「说我……好想你。」 他的心猛地一震,滚烫难以平静,将她抱得更紧了。她想他,是否一如他想她那般深? 思凡的小脸蛋更加蹭进他的胸瞠,知道他不会开口给她任何响应,但他时不时派人捎来逗她开心的小玩意儿,说明他的思念,更重要的是,他来了,将她最想要的,亲自送到她面前。 公子封拉过放在卧榻上的厚被,密密实实覆盖两人,占有的双臂再次拥紧守护她。 炭火在火盆燃烧,发出哔剥声响,带来暖意。 他执起她的手,温存亲吻,他的眼,他的心,永远唯有她能进入。 思凡眼眶微烫,扬唇微笑,佯装他们是刚成亲的寻常夫妻,如胶似漆,谁也舍不得离开谁。 公子封发现她眼眶泛泪,心一揪,佯装没发觉,将她的手搁放在心口,合上眼,低喃,「昨夜我做了个梦。」 「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我骑在马上,你就在我怀中,蓝天白云,我们在草原上纵马奔驰。」她笑了,为他所做的梦。「就我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 「真好,我喜欢你做的梦。」 他抚着她的背脊,轻问:「你说,晚点我们会做怎样的梦?」 她的语气充满渴望,「一个有你也有我,快乐的美梦。」 「只要梦里有你,都是美的。」 「我也是,只要梦里有你,都是幸福的。」 她舒服的蹭进他怀里,期望黎明不要来,让她的美梦永远持续下去。 隔日一早,当思凡醒来时,已不见公子封。 她怅然若失的望着仍在燃烧的炭火,早就知道他不会停留太久,她却仍做着他会陪她一同用早膳的美梦。 呵,好傻。 紫鸢端着温热的洗脸水,轻手轻脚走进来,放下水盆,「小姐你醒了。」 「我睡了很久?」她懒懒躺着,暂时不想起床,被间依稀有他的好闻气味,她可以假装他还在,且正用双臂紧拥着她。 紫鸢笑道:「小姐,你有好一阵子没睡得这么沉,果然有公子爷陪伴就是不一样,我瞧公子爷离去时,也是神釆飞扬。」 「他走多久了?」 「约莫一个时辰。」紫鸢将浸在温水中的长巾拧干,递给她。 思凡叹了口气,慵懒坐起身,接过长巾拭面。 「小姐,你和公子爷……」紫鸢欲言又止。 她将脸拭净后,把长巾交给紫鸢,「嗯?」 紫鸢满脸苦恼,「我……我一直有事想问小姐,但又怕惹得小姐不开心。」 「什么事?」 「那一夜小姐到公子爷府里代弦月姑娘求情,公子爷发怒,隔日我瞧见小姐颈上有指痕,公子爷他明明疼小姐入骨,怎……怎么下得了手?」紫鸢难受的为她打抱不平。 「我倒情愿那一夜他就狠心出手,今日我也不会陷入进退两难的田地。」一想起这事,她的喉头便又苦又涩。 「紫鸢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有时候我会觉得公子爷太冷酷无情,实在不像个人。」 话一说完,紫鸢连忙掌嘴,「小姐,我不是说公子爷不是人,只是他对身边的人很无情,我以为他不会这样对你,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如此狠心……」 紫鸢滔滔不绝的继续说:「后来我又想,公子爷终究心里有小姐,才会手下留情,如此他断然不忍心让你受委屈,虽说公子爷为了你的安危,将你藏身于此,可公子爷在外头做些什么,你全然不知,公子爷究竟要把你藏多久?难不成是一辈子?你好歹也是左相千金,论身分,除了宫中妃子及右相千金外,谁及得上你? 「公子爷要护你,尽可以安排武艺高强的护卫在左相府里,犯不着将你藏在这儿,那右相千金珍珠,其实是个绵里针,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公子爷有意娶她为妻,以她的性情,表面上会接受小姐,可实际上她定会处处为难小姐,小姐你又不爱与人争斗,日后真要同室共处,这日子该如何熬?」纵然紫鸢是公子封的属下,但仍是心疼思凡的遭遇。 「够了,不要再说了!」紫鸢的话宛如利刃,在思凡的心头用力划下一道又一道的伤。 她以为她会释怀,她以为她没有那么痛,其实潜藏在心头的伤一直没好,一旦触碰,痛得她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心知说错话的紫鸢自行掌嘴,打得啪啪作响,「小姐,是我不好,我什么都不懂,只会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将我刚才说的放在心上。」 第十二章 思凡脸色苍白,别过脸,喉头干涩,眼角泪光闪闪,「你退下吧,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小姐,你还没用早膳,公子爷吩咐了,你醒来后定要备上在炉上以文火煲煮的鲜粥……」 「撤下,我不饿。」思凡又躺回榻上,背对紫鸢,双手紧揪着厚被。 昨夜他的出现,是一场无比美丽的幻梦,但醒来后,等待她的是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事实。 这下紫鸢晓得自己闯祸了,惹得小姐心情郁闷,赶忙好声好气说:「小姐,你不用早膳,公子爷知道会不开心的。」 「你不说,他便不知。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思凡不看哀声恳求的紫鸢,一颗心惶惶不安。 紫鸢说的她何尝不知,只是不愿去想,总是自我欺骗,不去想,就不会发生,但那是不可能的,不论她如何逃避,会发生的事,就是会发生。 会不会有一天,封和珍珠日久生情,心里再也没有容得下她的位置?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紫鸢心急如焚的望着她僵硬的背影,伸手探向她的肩,「小姐,全都是我不好,你责罚我吧。」 思凡抖动肩膀,甩开她的手,将被子拉高覆盖脸面,「出去。」 「小姐,那……我就守在外头,你想要什么,尽管唤我一声。」无计可施的紫鸢颓丧着脸,躬身退下。 紫鸢走后,思凡脑海不断回荡她说的话,封离开她之后,会不会去找珍珠?他是否也会对珍珠温柔微笑?是否会牵着珍珠的手与她秉烛夜谈?他是否会发现明艳的珍珠比她更讨人喜欢? 光是想象他与珍珠欢乐共处,她的心便揪拧成一团,忌妒骇人啃蚀,她不喜欢他与珍珠太靠亲近,一点都不喜欢! 是夜,心情郁闷的思凡仍旧不吃不喝,紫鸢急了,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她闯下的大祸,跪在榻旁请罪。 「小姐,你再这样不吃不喝,身子怎受得了?紫鸢求你了,就算只是喝口茶,求求你起来好吗?」紫鸢哄着求着,拉着覆在小姐身上的厚被。 始终背对着她的思凡缓缓转身,看着哭哭啼啼,满脸悔意的紫鸢。 「小姐……」紫鸢见小姐终于肯理会她,开心的用手背抹去泪水。 思凡眼神哀伤的看着只差没负荆请罪的紫鸢,内心百感交集。 紫鸢双手捧着公子封送的小白兔,「小姐,你不开心,这只小兔儿也跟着不开心呢。」 思凡坐起身,抱过很有精神的小白兔,纤纤素手疼爱的抚着通体雪白的小兔子。 破涕为笑的紫鸢忙道:「小姐,我马上去备晚膳过来。」 「不急。紫鸢,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我十二岁就被公子爷派来伺候小姐,已经八年了。」 「平时我待你可好?」 紫鸢用力点头,「小姐一直待我情同姊妹。」 「我没有姊妹,心里有许多事,也只会跟你说。」思凡的笑容很淡,带着苦涩,小手不断抚着小白兔,「我记得你说封于你有恩,你为了报恩,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是的,小姐。我年幼时父母双亡,所幸被叔父、叔母收养,可在十岁那年,叔父与叔母也相继去逝,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公子爷不仅安葬了我叔父叔母,还收留我,让我读书、识字与习武,公子爷对我的恩情比天还大。」紫鸢的语气有着满满的感恩。 思凡以充满回忆的口气说:「正因为封于你有恩,才会派你到我身边。」 紫鸢点头如捣蒜,不明白小姐为何会突然提起她的身世。 「身边有你,多个能说上话的人,我一直都很开心。」 「小姐,我也是。」紫鸢又以手背抹抹流下的泪。 思凡浅浅微笑,若有所思道:「人一旦不开心,就很容易想许多事。」 「小姐只管想开心的事,不开心的就都别再想了,白天是我碎嘴——公子爷他满心满眼都是小姐,就算娶了珍珠小姐,她也动摇不了小姐你在公子爷心中的地位。」思凡沉重摇头。「往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紫鸢见她又不开心,忙又啪啪重重拍了嘴巴几下,「我这张嘴真不好,哪亚不幵提哪壶。」「罢了,我饿了,你下去唤人备膳。」思凡眉眼低敛,望着怀里的小白兔。 「是,小姐想吃什么,我马上命人备妥。」紫鸢只想让她心情好转。「你让厨娘备上炙鱼与脯羹。」她淡声道。 紫鸢一怔,并未马上退下。 思凡柳眉轻挑,「怎了?」 「没什么,我本以为小姐会想吃些清淡的粥。」 「昨夜封说我气色不佳,我想多吃点肉,气色会变好些,下回他看到我,就不会再觉得不如以往好看。」 紫鸢掩唇轻笑,「在公子爷心里,小姐永远都是最美的那一个。」 她的笑容很淡,很雅,又将视线转移到掌中的小兔子。 紫鸢起身往外走,到了门边,脸色猛地一变,迅如狂风来到思凡面前。 早有防备的思凡将一旁的火盆踢向紫鸢,丢下小兔儿,急急往窗边奔去。 火盆飞来,紫鸢伸臂格挡,飞溅出的木炭烫烧她的臂膀,她面目狰狞的挥开,怒喝:「哪里走!」 炭火飞散,火星乱飞,吻上一旁的纱幔,火势无声蔓延开来。 思凡心惊推窗,对外头扬声惊叫:「快来人!」 紫鸢狂怒的揪扯住思凡的长发,将她践下来。 思凡头皮吃痛,重重摔倒在地上。 底下的护卫们听见女人的惊叫,惊觉出事了,急忙奔上琴阁。 紫鸢将思凡从地上揪起,挡在身前,袖中的匕首则抵着她的脖子,眼神狠戾,对赶来的护卫大声喝斥,「退开!全都给我退开,否则我要了她的命!」 火舌在她们身后张狂飞舞,吞噬触及到的一切。 卫护们万万没想到紫鸢竟会背叛主子,他们担心紫鸢会发狠杀了姑娘,又见火在她们背后燃烧,全都挡在门前。 「起火了,紫鸢,你快些放开姑娘。」护卫担心低喝。 紫鸢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热气,真是天助她也,她喜上眉梢,「你们全都给我退下,否则我马上让俞思凡葬身火海。」 灰烟漫布,闻到焦臭味的思凡心惊胆颤,喉头不舒服使她开始咳,双眸难受得布上一层薄雾,紫鸢抓她的手劲很大,她知道必要时,紫鸢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入火海。 护卫怒斥,「大胆紫鸢,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从头到尾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公子封和你们蠢得不晓得我是什么人。」紫鸢冷笑,「如果你们觉得我不敢,不妨试试。」 火愈烧愈旺,琴阁里浓烟四布,眼见火舌就要吻上她们两人,深知主子有多在乎思凡姑娘的护卫们不得不退下去。 思凡被浓烟呛得直咳,她难受蹙眉,「紫鸢,你究竟是谁的人?」 是谁暗中安插紫鸢潜伏?这么多年来,竟让封与她一无所觉,光是想到紫鸢监视封与她,且有许多对他们出手的机会,她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你只要知道我不是公子封的人便成。」同样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的紫鸢带着她一步步往外走。 护卫们气愤难平的瞪着紫鸢,他们千防万防,偏偏忘了防身边人,才会让姑娘陷入危险。 紫鸢将思凡挡在身前,只消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她就让俞思凡当场见血封喉。 琴阁里的火焰窜出,大肆吞没窗棂、梁柱。 护卫们惊闪逃避,怒视有恃无恐的紫鸢。 「告诉公子封,不必急着找我,我这算是成全他,没了俞思凡,他便可无后顾之忧迎娶右相千金,说到底,他该感谢我才是,哈哈哈!」紫鸢语气尖锐的讥笑,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和善,她匆匆带着思凡下楼,直奔马厩,挑了匹快马便扬尘而去。 仆役们见琴阁失火,惊慌大喊:「失火了!琴阁失火了!」 一堆人急吼吼自水井、莲池打水救火。 卫护们则跃上马背,尾随在后,奔出园子,其中一人往五公子府通报,其他人则去追紫鸢。 冷寂的五公子府。 啪嚓,杯子在掌中碎裂。 「再说一次。」公子封冰冷的语气,没有抑扬顿挫,唯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呼吸遭到箝制,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十三章 思凡……他的思凡……今早他不该撇下睡梦中的她离去,可恶! 他用力握紧拳头,内心恐惧今早与她的分离,将是永别。不该是这样,在他的计划中,她会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结果他太大意了,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紫鸢会背叛,或是紫鸢一开始就是敌人埋下的棋子,这是难以铙恕的错。 「紫鸢一路向南,强行带走姑娘。」高野头皮发麻,背脊发冷,重复一遍刚自园子那得到的消息。初时他也难以置信,偏又不得不相信,他们确实被背叛了。 公子封双眸宛如结了万年寒冰,缓缓摊开掌心,盯着掌中的茶水与碎片,会痛,痛的不是手掌,而是心,疼痛持续蔓延,从心扩大到四肢百骸,他害怕,他恐惧,但他面无表情,慢条斯理道?「没想到竟是紫鸢……」 好个紫鸢,居然能瞒过他的耳目,紫鸢太清楚思凡对他有多重要,他等于是被敌人掐着脖子,难以招架。 是谁呢?究竟是谁指使紫鸢? 「紫鸢她不知何时被收买,属下该死,竟一无所觉。」紫鸢的功夫是高野亲自传授—— 他是她的师父,早该看出她图谋不轨,一掌毙了她。 「紫篇这步棋藏得极深,才有办法在这时给我致命的一击,弦月她还登门找思凡吗?」他的脑袋疯狂转着。 「是,公子爷。」 「叫左相府里的思凡扣下那丫头,她若不听话,尽管伤她,只要记得,留她一口气就成。」公子封笑了,笑容里带着玉石倶焚的狠绝。 「莫非公子爷怀疑是三公子所为?」 「也许是,也许不是,可就我一人束手无策,岂不是太便宜其他人?」老三最是清楚思凡对他的重要性,正如他也很清楚如何给老三致命的一击,不论出手的是不是老三,对手一再对他的软肋出手,他不好好回敬怎成? 「是,公子爷,属下这就派人吩咐下去。」高野发现隐藏在主子冰冷眸光下的狂乱,心惊胆颤,暗自祈求思凡姑娘千万别出事,否则真不晓得主子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另外派人烧了碧收藏的古籍。」碧最嗜之如命的就是自各地搜罗来的古籍,他将之宝贝又宝贝的收藏在书楼,除了碧以外,旁人皆不许进入。 「公子爷,这……」高野觉得有些不妥,这样主子岂不是要和二公子、三公子硬着来? 「关于爵,我也不能厚此薄彼,你说是不是?」公子封的唇角上扬,冷笑。「请公子爷平心静气,否则会大乱的。」高野单膝下跪,冒死进言。 「大乱有啥不好?可别忘了,至今我尚未出手,对方已欲置我于死地,且三番两次动我的女人,你说,我若是不还以颜色,他们还真以为我怕事。」他的唇仍在微笑,但眸底充满杀戮,语气冻寒,「爵身边有个不男不女的小子,把他杀了。」谁要让他心神倶裂,他就先让对方尝到椎心之痛。 既然他活不下去,其他人也甭想活!「公子爷!」 公子封低喝命令,「立即去办!」 高野心知说服不了主子,以前有思凡姑娘在,主子因为顾忌,所以行事会较为收敛,可眼下姑娘生死未卜,主子情急关心,便狂乱失序了。 公子封眸底燃烧着熊熊怒焰,他的五脏六腑无一不烧灼,咬紧的牙根几乎要绷断。 「命人备上快马,我要亲自会会紫鸢。」 「公子爷,护卫们已经追上去了,不如属下再加派人手,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将紫鸢擒来,请公子爷在府里耐心等候消息。」高野担心主子会遭遇埋伏,极力劝退。 公子封横了他一眼,语气冰冷,「我的女人正在等着我,我绝不会一筹莫展,坐以待毙。」 高野被他看得心虚低头,双手紧握成拳,几乎咬断牙,头一低,「请公子爷让属下随行。」 公子封霍然起身,眸底尽是杀机,紫鸢该死!背后主使者也该死!没有任何人动了他的人,还能悠哉全身而退! 林木高耸参天,苍郁的森林崎蝠难行,天色渐暗,又后有追兵,纵然紫鸢带着思凡策马狂奔,仍旧难以摆脱穷追不舍的追兵。 事出突然,使得毫无准备,无人接应的紫鸢不敢带着思凡直接到主子那交差,只能一路向南,再伺机而动。 主子若知道她出了岔子,肯定会很不高兴,一想到这儿,她更加心浮气躁。 冷风无情吹袭衣着单薄的两人,紫鸢手指僵硬的拉着缰绳,甩着马鞭,大喝:「驾!」 马儿鼻翼歙张,吃痛扬蹄快跑。 马蹄哒哒,奔驰在不平的山路上,一棵又一棵高大的树木,自眼帘快速掠过,思凡被迫坐在紫鸢身前,眼眸半闭,苦思脱困的方法。 冷风拂过山林,宛若鬼哭。 天色愈来愈暗,也愈来愈冷了。 「你究竟是如何识破我的?」紫鸢自认多年来佯装对公子封忠心耿耿,无一丝破绽,思凡对她也不曾起疑过,为何今日突然起了疑宝?着实教她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的你太过心急,太过迫切在我面前说封的不是。」 「我与你情同姊妹,为你抱不平,难道不对?」主子要她在俞思凡面前说公子封的不是,让俞思凡与公子封起争执,好让公子封难以将心力放在争权夺位上,主子好再找名目除掉公子封,这计划看起来非常完美,所以她着实无法接受竟会功亏一篑。 思凡对「情同姊妹」四个字感到讽刺,她自嘲一笑,「依你说,封是你的恩人。你愿为他赴汤蹈火,时刻感念他的恩德,既然如此,岂会在我面前道他的不是?再则,你说与我情同姊妹,当你谈论到珍珠时,我感受不到真诚的关切,只有恶意。」 「你自己不自觉,但当你掌嘴时,那神情,那动作,和表姨娘如出一辙,更重要的是,原先我并不敢肯定,但你后来挟持我,证实了我的怀疑。」 表姨娘三天两头就上门跟娘亲哭诉她的不幸,每回说到最后,不是自掌嘴巴,就是寻死寻活,嘴巴上说一切都是她不够好,以致表姨丈不断纳新妾,事实上她说着反话,希望娘亲为她出头,赶走小妾。 思凡从小看到大,再傻也看得出表姨娘怀着怎样的心思,紫鸢错在太像表姨娘了。 紫鸢脸皮抽动,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会像最令她不耻的女人,「这可真是让我笑不出来。」 「彼此彼此。」 紫鸢累了,冷了,饿了,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她究竟在做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想起她与俞思凡初次见面的情景,当时她觉得左相家的千金娇生惯养,天真好欺,她随便说什么,俞思凡都会相信,陪伴俞思凡的日子是舒服,甚至是快乐的,可那样的日子,今日过后,不会再回来。 她唇一咬,心一横,拒绝再回忆。 「谁让你是公子封放在心上的女人,要怪就怪他吧。」她忠于自己,忠于财富,并没有错,她对俞思凡不会感到一丝歉疚。 「我想我问你为什么,你也不会告诉我。」 「你从来都没吃过苦,不管你有任何需要,永远都有公子封和左相为你打点,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钱财有多重要。」紫鸢恨恨的想起幼年的穷困,爹娘早逝的她,尽管被叔父叔母收留,但他们并未善待她,她被当奴仆使唤,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还动辄得咎。 思凡察觉紫鸢的话里有浓浓的仇恨与对她的轻蔑,噤声不语。 明明不愿回想,偏又想起来,「我十岁那年,田里作物欠收,我叔父叔母竟要将我卖到妓院,所以我杀了他们,连他们生的小兔崽子也一并杀了,一了百了。」那天是紫鸢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就算为此付出生命,她都觉得很合算,结果主子出现了,及时在刀下救了她,承诺她只要照他的吩咐,她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于是她在主子的安排下,佯装被公子封解困救助,效忠于公子封,事实上她从头到尾就是潜藏的棋子。 闻言,思凡心一惊,没想到紫鸢十岁时,便双手沾满鲜血,她为紫鸢的遭遇感到难紫鸢讥嘲大笑,「我就是连亲人都可以眼也不眨的杀掉,所以你别以为我会对你心慈手软。」 「我却相信,当我们在一起的某些时候,你的笑容是真,感情是真。」思凡真心真意如此认为。 第十四章 紫鸢马上变脸,大怒的反驳,「全都是假的!没有一样是真!」 思凡也不跟她争论,由着她发火。 紫鸢嗤了声,加强语气,「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你别自以为是了。」 话之所以能成为利刃,是因为在乎,初尝背叛的思凡命自己不要在乎,只要想着她终究会回到封身边即可,偏偏她对紫鸢的感情是真,难以无动于衷。 「只要杀了你,就等于毁了公子封。」紫鸢凶狠冷笑,只要她拿起匕首稍加施力,不仅能解决俞思凡,还能甩开追兵。 所以,杀了这个累赘吧!紫鸢眼底起了杀机,袖里的匕首无声露出森冷锋芒。哒哒哒!杂沓的马蹄声逼近,护卫手中的火把,照亮前方的她们,啉咻啉!利箭纷纷朝紫鸢的背射来。 紫鸢后肩冷不防被射中,吃痛的收回袖中匕首,在她来不及反应时,身下坐骑连中数箭,马儿痛苦的昂立嘶鸣。 猝不及防的思凡与紫鸢同时被甩下马背,两人及时翻滚,才免于遭砰然倒地的马儿压伤。 思凡惨摔回过神,急忙自地上爬起,拉着裙摆仓皇逃跑。 后肩箭矢因这一摔,更加深深插陷进紫鸢的肩膀,她痛得面目狰狞,起身追逐仅有的保命符,「看你往哪逃!」 紫鸢说什么都不能失去思凡这张保命符,毫不犹豫的朝着思凡射出匕首。 噗的一声,匕首笔直射中思凡,她瞪大双眼,应声倒下。 紫鸢赶到她身旁,无情的揪起倒地不起的思凡,嘶声道:「我活不了,拉你陪葬也值了。」 后背受伤的思凡痛得面色苍白,冷汗涔涔,用力推着紫鸢的手,不愿被她拖着走。 眼见追兵已至,紫鸢动怒,狠甩她一耳光,大声怒斥,「你给我安分点!」思凡被这巴掌打得头昏眼花,耳朵噏嗡作响,双手仍固执推着紫鸢,不肯示弱。 紫鸢硬拖着她跌跌撞撞往林子里逃,她还不想死,她所渴求的荣华富贵都还没到手,岂会甘心就这么死了。 思凡疼痛不已,感觉到背脊一片湿,不知是汗或是血,她视线模糊的望着紧抓她不放的紫鸢,「你受伤了……」 不断回头看追兵的紫鸢一愣,神色复杂的瞪着她,心一软,但眼见后头的追兵穷追不舍,瞬间又变得无情冷硬,「别假惺惺了,你们这些王公贵族,没一个可信,我是不会放你走,死心吧!」 神情委顿的思凡远慽的摇头,或许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封了…… 后头身手续健的护卫翻身下马,冲进林子里,从四面八方迅速包围紫鸢,当他们见到思凡所受的伤,眉心顿时一皱,大喝:「紫鸢,你不要一错再错!」 被众人包围的紫鸢狞笑,狠心拔出插在思凡背上的匕首。 一股巨痛袭来,思凡难以控制的尖叫,背上的伤口,因紫鸢这一拔,又流出更多血。 她不痛,她不会痛,她只要想着封,想着昨夜他为她踏月而来,他们是如何在床上甜蜜依偎,当心感到幸福,就不再疼痛恐惧。 紫鸢目露凶光,将染血的匕首指向思凡的心口,「事情都已到了这地步,你们不会以为我不敢动手吧?」 「紫鸢!」他们惊慌警告她别轻举妄动。 另一头直追而来的公子封一行人策马来到林间小径,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已气绝身亡的马及地上点点血痕,眉眼低敛道:「有人受伤了。」 受伤的会是谁?思凡或是紫鸢?紧跟在他身侧的高野面色凝重,他不敢轻易断言受伤的人是谁,「他们进入林子了。」 公子封眼藏杀机,纵身入林,高野与其他护卫跟随着,严密守护,以防林子里设有陷讲。 公子封几个飞身起落,即见思凡被紫鸢抓在身前,锐利的匕首正对着她的心口,他的心为此紧缩,屏住气息。 脸色惨白的思凡见冷肃的公子封翩然落地,唇角释然的上扬,好想马上投入他怀抱。 「公子爷!」护卫们见他来到,皆面有愧色,因没能好好守护思凡姑娘。 公子封的视线先是扫到她惨淡的面容以及额际点点汗珠,她的颈子有伤,看起来很痛苦,究竟她伤得多重? 「公子封,你来得可真快。」紫鸢冷冷嘲讽,瞧见传授她武艺的高野,她狼狈的撇过脸,不敢直视高野那充满指控的眼瞳,他一定觉得她很糟,远逮比不上深藏在他心里的小白茶。 思凡只觉寒气不断自脚底窜上,她不由自主打颤,她好冷也好痛,可她不敢说——就怕封更为她担心。 公子封冷凝的眼眸冰寒,他将目光移向不安的紫鸢,「背叛者是你,着实令本公子感到意外。」 当年他出手助紫鸢埋葬她的叔父、叔母,并将她带回府里,并非临时起意,而是看中她的机灵巧变与善体人意,他派人査过她的身世确认过没问题,想不到真中藏假,假中藏真,只能说对手的心思太缜密,而他也太大意,才会让紫鸢潜伏在思凡身边多年。 「公子封,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傻,也不算太晚。」 「我确实是傻。」 「我手中握有你的心头肉,不想替她收尸的话,就快快让路。」 公子封摇头苦笑,「看来我不让路也不行。」 「你知道就好。」占得上风的紫鸢唇角讥诮上扬,「公子封,凭你也妄想登上大高野怒喝,「紫鸢,休得无礼!」 紫鸢不由肩头一缩,可随即倔强的扬起下巴,只是目光仍不敢对上高野,气焰已不敢太嚣张,「他从来都不是我的主子,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高野怒不可遏,要再大声喝斥,公子封已轻抬右手制止,他不悦归不悦,终究是住口。 公子封眉淡淡一挑,「我真想知道你的主子承诺你什么,以致你这般忠心耿耿。」 紫鸢整张脸都亮了,「当然是富贵荣华,我可不会甘心于永远服侍人。」 公子封扬起自嘲的淡笑,慢条斯理道:「看来,是本公子不如老三懂得收买人心。」 思凡一怔,万万没想到紫鸢会是三公子淳派来的。 紫鸢呆愣,抿唇不语。 果然是老三的人!公子封由紫鸢的表情更加确认他的推断无误,得知紫鸢是对手派来的棋子后,他不断推敲究竟是谁如此心思缜密? 城府深的老三最有嫌疑,老三会充分利用他喜欢思凡这件事,上回疯虎攻击,紫鸢真正要保护的人应该是弦月才对。 「老三这步棋下得很精准——该说受宠若惊吗?老三竟然那么久之前就开始提防我。」 这下他和老三的梁子结得可大了,他会好好算这笔帐。 「我不跟你多说废话,命令你的人全都退开!」事已至此——主子的身分被拆穿,紫鸢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高野见紫鸢默认是公子淳的人,心下懊恼自己竟从未看穿。 公子封淡笑,没有退开的意思。 「公子封,你别虚张声势,我知道你不可能不在意这女人的死活。」紫鸢冷笑,用力扳过思凡的身子,要公子封看清楚他心爱的女人受了多重的伤,「你再不让开,我就让她在你面前流血至死。」 当公子封见到思凡背上一片鲜血时,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顿了,只觉眼前一片红,他彷佛可以听见自思凡背上流淌鲜血的声响,一声接一声,粉碎他的心。 但即使他已思绪大乱,仍旧面无表情,冷淡开口,「就这样?」 他的语气冷清且不在乎,彷佛受伤的不是他的心头肉。 紫鸢以为他会情绪激动,却没想到他依然一派冷淡,她有些紧张犹豫了,没忘记前阵子公子封曾动念要亲手杀掉俞思凡。俞思凡确实是他的心头肉,可他野心勃勃,倘若觉得俞思凡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想要借由她的手除去也不无可能。「你不可能不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不要又跟我虚张声势!」 公子封淡笑,「你不妨亲自确认我是否虚张声势。」 紫鸢抓不住公子封的心思,她眼一横,故意弄痛思凡的伤,冷笑,「那这样呢?你也不心痛?」 思凡痛得倒抽了口气,但她没有惊叫,除了不想让紫鸢得逞外,也不想扰乱公子封的思绪,不论他决定怎么做,她都相信他。 公子封似笑非笑的瞅着紫鸢,双手一摊,「就这样?」 第十五章 「你这个疯子!果然将权位看得比女人还重,俞思凡,你可看清这男人的真面目了,在他心里,你一点都不重要,他如此狠心绝情,你还要爱他?」紫鸢讥笑揶揄。 思凡痛到全身抖得不象话,却笑了,「我偏就要爱他。」 「你也疯了。」紫鸢嗤之以鼻。 公子封和高野密切留意紫鸢的一举一动,当她不以为然仰头嗤嘲时,他们两个同时跃向紫鸢。 高野狠戾击向紫鸢,公子封则急着抢回他的女人。 一时大意的紫鸢没料到他们会趁隙出手,手中的匕首就要刺向思凡的心口时,她猛地后脑勺用力往后一撞。 叩一声,紫鸢的鼻梁应声而断,痛得她眼冒金星,鼻血直流,「可恶!」高野趁此机会左右同时出掌,凌厉拍向紫鸢的天灵盖。 紫鸢心下大惊,慌乱推出思凡,让思凡代她承受这致命的一击,她则转身逃跑。 高野见状,于千韵一发之际急急收掌,内力激荡胸口,使他口吐鲜血,于半空中翻了个身,踉跄落地。 公子封惊险抢回思凡,已吓出满身冷汗,当他将思凡密密实实拥在怀中,脸上的惊慌才真正显露,他的手摸到她血湿的背时,手抖得难以控制,他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慌乱点住她背后的穴道,阻止更多的血流出。 惊魂未定的思凡呆望焦急的男人,心跳得又急又快,久久说不出话。 紫鸢一逃,高野急追,怒喝:「孽徒!哪里逃!」 一队护卫跟着高野前去追杀紫鸢,其余则留下来保护公子封和思凡。 思凡眼见心爱的男人为她乱了手脚,努力挤出笑容安慰,「我没事。」 心如刀割的公子封攒紧眉心,忍不住低吼,「你伤得很重,岂会没事。」他急忙中不忘温柔的将她拦腰抱起,「别怕,我马上带你回府,让大夫过来为你诊治,你会没事,一定会没事。」他不断说着,安慰她以及自己。 「紫鸢……」她仍挂心紫鸢,虽然被紫鸢所伤,虽然埋怨紫鸢竟是三公子派来的棋子,但毕竟相处多年,她没办法说割舍便马上割舍。 「她狼心对你下毒手,你还担心她!」公子封气急败坏,除非将紫鸢千刀万剐,否则难消他心头怒火。 「啊——」紫鸢的惨叫声远远传来。 思凡肩头一缩,心知不论她说什么,封都不可能轻饶紫鸢。 公子封一心只在意她,大步将她抱上马,「这是她的选择,怨不得人。」 「可是……」脸色愈来愈死白的思凡又听见紫鸢惨叫一声,心揪痛。 公子封发现她气息愈来愈微弱,心更慌,他在她耳畔低喃,「为了我,你一定要撑住,否则我会血洗天下,你听到了吗?」 她的视线愈来愈模糊,他的焦急震痛她的心,冰凉的小手无力覆在大掌上,虚软无力的说:「不要……」 「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有事。」公子封如是说服自己,快马加鞭赶回府。 至于背叛的紫鸢,他很确信高野会好好收拾,不会让他失望。 意识不清的思凡趴着接受大夫的治疗,当她痛得想翻身时,一双熟悉的大掌立刻按住她,不许她乱动。 总是被细心呵护的她,近来一再受伤,公子封再也难以忍受。 他特地命人建造用来藏她的圜子遭烈焰吞噬琴阁,其他兄弟应当已收到消息,那座园子再也不适合藏她,所以他将她带回身边,仔仔细细揣在心口,让所有妄想伤她的人,非得经过他不可。 他不让任何人进房,亲自照顾她,在她疼得蹙紧眉心时,于她耳畔轻声低喃,哄着,宠着。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太阳升起,府内的仆役守在房外,随时听候主子的差遣。 心疼的公子封让未着寸缕的思凡趴卧在他身上,为了不震疼她背上的伤,大半个夜,他动都不动一下。 她那血淋淋的伤,似在心头烙了印,使他每想一次,就要痛一次。 「公子爷。」高野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说。」公子封仍未移动半分,声音却是放轻,不愿吵醒怀中好不容易安稳睡沉的人儿。 「紫鸢已受到应有的惩罚。」 公子封唇角满意勾扬,「把她送回老三那,毕竟是老三的人,不还给老三,我会过意不去。」 「是,昨夜二公子的书楼已全部烧毁,弦月姑娘如公子爷所愿陪伴左相府里的思凡姑娘,而八公子身边那个不男不女的小厮则受了重伤。」高野语气平板的陈述昨夜的事。 公子封眉一挑,「没死?」 「还没死。」 「罢了,这也让老八够心痛,你下去好好治疗伤势。」 「是。」高野恭敬退下。 公子封温柔吻吻她的发心,低喃,「你说,大家怎会那么傻,竟以为有办法将你从我身边带走,打你出生,老天爷就注定你会是我的人,你为我而生,谁也无法拆散我们。」 他拥着她,吻着,爱着,心因她的存在而柔软,也因她而冷硬无情。 突然间,外头传来喧闹声。 公子封眉心一蹙,待要发怒时,便听见老七在外头嚷嚷。 公子策对阻止他冲入房内的仆役大发雷霆,「全都给本公子滚开,你们是什么东西?胆敢阻拦本公子。」 「七公子,公子爷交代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内。」守在房外的仆役好声好气的挡下七公子策。 「连本公子也挡?」公子策怒吼,就要踹开挡路的仆役。 「这……」 公子封轻手轻脚放下怀里的人儿,轻柔的为她盖上被子,才下床解开床幔,再三确定她春光未外泄,这才扬声,「七弟,进来吧。」 公子策横了挡路的仆役一眼,开门入内,焦急嚷嚷,「五哥,你身子不适吗?否则怎会还窝在房里?莫非你昨儿个遇刺?」 公子封下巴扬了下,公子策立刻意会的合上门,压低音量道:「五哥,你没事吧?今儿个我醒来,才晓得昨夜老二、老三和老八全都出了事,眼下已乱成一团。」 公子封冷笑,眼底尽是杀机。 公子策见状,恍然大悟,「五哥,莫非……」 公子封抬手制止,公子策意会颔首,「五哥,你没事就好。」 「思凡受伤了。」 「什么?!」 「紫鸢是老三派来的人。」 「什么?!」公子策惊讶到下巴都快掉了,「该死的老三,竟然留这一手。」他生气的踱步,这才发现内室放下的床幔,隐约可以看见床上躺了个人,他立即转身回避。 「思凡她伤势如何?」在公子策心里,思凡就是他还未过门的五嫂,任何人动她,都会让他十分不悦。 「大夫来看过了,幸好没伤到要害。」 「紫鸢呢?」 「送回给老三了。」 公子策气急败坏,「五哥,你怎能轻易放过紫鸢?!」 公子封的嗓音冷悠上扬,「你怎会以为我轻易放过她?」 公子策见到五哥森冷的表情,这才冷静下来。「是了,五哥不可能会轻饶她,这下老三可知道他惹到不该惹的人。」他撩袍坐下,喘口气,伸手倒了杯已凉的茶水润喉。 公子封坐在他身侧,慢条斯理道:「老三敢动思凡,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二和老八那……」 「让他们隔岸观火,岂不是太便宜他们。」妄想动他的绝不仅仅老三一人,既然其他人想看他发疯,他就疯个够! 公子策把玩掌中茶杯,低笑一声,「昨儿个他们都闹了一夜,可惜我没能亲眼瞧见。」「别恼,以后有的是机会。」公子策兴奋问:「所以,开战了?」公子封眸底有着血腥杀戮,语气坚定,「开战了。」两兄弟交换意味深长的一眼,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思凡一天不醒,公子封的心就多承受—天的煎熬折磨。 他守在她身边整整两个日夜,守得他快要发疯,每隔几个时辰就叫大夫来问话,尽管每次得到的都是,她的伤无碍,应当很快就清醒,但未亲眼见到她清醒,他就是无法放心。 守在房外的仆役奴婢因房内的沉寂更加战战兢兢,他们不敢想象,倘若房内的姑娘未醒,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只求她快些清醒。 第十六章 公子封的心因焦急而痛苦灼烧,她是支持他前进的力量,假如没有她,他不知道会变得怎样。 「你为何还不醒?难道你不晓得我等你等得快疯了?还是你故意想吓我?」他拥着赤裸的她,不停在她耳畔低喃。 两个日夜,使他清冷的嗓音变得沙哑;两个日夜,使他冰冷的眼眸泛着血丝,两个日夜,使他清俊的脸庞变得憔悴,他不再是目中无人的男人,就只是个为了心爱的女人肝肠寸断的男人。 他要复仇!为了她今日的遭遇,非要狠狠反击老三不可,他所尝到的痛彻心扉,老三也得尝尝。 他吮着她冰凉的唇,低嘶,「你是为我而生的女人,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将你抢走,连阎王都不许。」 痛!她的背热辣刺痛,令她难受呜咽,头好重,眼皮也好重,不时可以听见紫鸢充满恶意的笑声。 她难受的瑟缩着肩,想要逃避紫鸢的背叛,可这一缩又扯痛伤口,让她痛得眼角沁泪。 冰凉的唇,接住她眼角的泪,低声命道?。「不许你在梦里哭,快点醒来。」 思凡听见她最喜爱的清冷男性低嗓,「封……」 「你晓得我就在这儿,所以,快点睁开眼看看我。」他环抱着她,不敢施加力道,担心会不小心弄疼她。 她仍未因他的呼唤而清醒。 外头天色黑暗,万籁倶寂,公子封已失去耐性。 「你真想看我发疯是不?」他的嗓音苦涩带着几不可察的恳求。 发疯?谁要发疯…… 她好累,好累,眼皮重得撑不开,可这道嗓音不容她忽视,她就要他好好的,不要他疯狂。 她努力尝试,试了又试,好不容易才睁开沉重的眼皮。 公子封见到她眼皮动了,屏气凝神,热切期待。 终于睁开眼的思凡,望进守候她已久的男人眸里,她疲惫的闭上眼,又吃力睁开,沙哑着声,「你……怎么了?」 他看起来好樵悴,好疲累,彷佛受尽折磨……她不舍的抬手抚摸他清痩不少的脸庞,马上又沉重落下。 他握住她冰凉无力的小手,不舍道:「是你怎么了才对。」 这个傻瓜,竟然不担心自己的伤,反倒担心起他,他心疼的叹了口气,低头琢吻了下她滑腻的香肩。 她呆呆看着他的吻落在她肩上,她……的衣衫……是不是不小心滑落了?否则他怎么有办法直接吻上她的肩? 她的腰后还感受到他的大掌正服贴在那,她、她、她不会是一丝不挂吧?! 思凡惊得瞪大双眼,倒抽了口气,本来又要昏沉沉睡去,现下可清醒得很,急着想从他的胸膛爬离,这一动抽动背上的伤,痛得她皱拧小脸,「啊!」她痛到无力跌回他的胸膛。 公子封气急败坏的检查她的伤,见伤处没有扯裂渗血,这才松了口气,低斥,「你怎会忘记自己身上有伤?!」 「我……我……」她羞窘的不敢对上他的眼,咬唇与他贴得更紧,唯恐一个不小心春光外泄。 他究竟看到多少?之前也曾与他同床共枕,可那时她没被剥除的这么彻底。他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早晚都会让我看个精光,无须害羞。」 他已经受够三番两次差点失去她,他必须更加深刻感受她真实在他怀里才行。公子封眸光一转,护着她的腰,坐起身捧着她的小脸,二话不说吻上她的唇。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激情之后,倚在他怀中昏昏欲睡的思凡察觉到他的手,急忙按住,羞红着脸问:「你……」又想做什么? 她不好意思回想不久前与他的缠绵,太火热,太……羞人,他似乎完全不感疲累,不断的要她,再要她,而她被层涌而来的欲望击溃,不知羞的与他缠绵,再缠绵。 心情很好的男人低声笑了,「别紧张,我只是想确认没弄伤你。」 她双颊羞得如火烧似的,红艳艳,美得惊人,她拨开他的手,低垂着眼,慌张道:「我没事。」 「你不是会痛?」这是她的第一次,尽管他已尽量克制,仍是弄疼她了,他心疼吻吻她的香肩。 她之所以会疼的原因,让她的小脸更加火热,支支吾吾道:「我、我已经好多了。」 他皱眉佯装不信,「我不放心,还是得亲自确认才行。」 话甫说完,大掌又不容拒绝向下溜去。 思凡急忙忙抓住他的手,惊慌道:「你要如何确认?」 他扬唇一笑,「总会有我的方法。」 「我、我受伤了。」她没脸问他要用什么方法,娇嗔的横了他一眼,万不得已抬出她的伤,免得他又为所欲为。 公子封不舍看着她背后的伤,偷悦的神情立刻转为灰暗,他的唇于她的伤上,轻轻印下心疼的一吻,「刚刚我可有弄疼你?」 温柔的亲吻,教她想落泪,她知道他已尽量小心,才会让她坐在他身上,火热的要她,她轻声保证,「我没事的。」 他叹了口气,温柔的将她按在胸膛上,下巴蹭蹭她的发心,「园子被火烧去一半,现下外头并不平静,我得把你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才能安心。」 他的平铺直叙里注入他的在乎,她摸着他的脸颊,轻喃,「我已经被你搁在心窝,随时都看得见了。」 他的眼瞳悄然浮现杀意,「这是最好的位置,谁敢妄想来抢,一目了然。」 「傻瓜,没有人会跟你抢。」她摇头轻笑。 轻柔的笑声,触动他的心,教他敛去冷绝眸光,他握住她的小手移至唇边,于掌心印下一吻,「你不晓得你有多吸引人,想要抢你的大有人在,不过他们知道要得到你,得先踏过我的尸体。」 她仰望说得煞是认真的男人,衷心道:「我要你永远都好好的。」 「我们会永远都好好的。」他再极其缠绵的吻了下她柔嫩的掌心。 思凡合上眼,无声叹了口气,由衷期待任何人都伤不了他。 「你饿了吧。」他伸手拿起命厨娘备上的清粥,一口接一口喂她。 思凡倚在他怀中,乖乖吃着他喂来的粥,清粥一入口,才惊觉她真的喂了。「你睡太久,大夫交代,只能先以清粥果腹,晚点才能食肉。」如果可以,他想喂她吃好多滋养身体的食物,她受伤昏睡两个日夜,已痩得教他蹙眉了。 「你别光顾着喂我,你也还没吃,不是吗?」她推推他,想要自己来。 「我喜欢喂你,你吃饱了,我再吃。」他不容拒绝,坚持非要喂她不可。 她往一旁的小几瞧去,发现只有清粥,「厨娘没有备上你的晚膳。」 「她备了。」 「在哪?」 「就在我手上。」他边说边喂食。 「你也吃清粥?为什么?」她忙着吞下他喂来的粥,惊愕不已,赫然明白,他是为了她,她感动的眼眶微湿,笑意缠绵。 「等你可以吃别的,看你想吃什么,我让蔚娘备上。」也就是说,她吃几餐清粥,他都会陪着。 她幸福的偎着他,「好,届时咱们再一块儿吃想吃的。」 这个男人,是她心爱的男人,旁人觉得他可怕,她却从不那样认为,他总是以他的方式待她好,教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再也离不开他。 她爱娇的更加蹭进他怀里,由他宠着怜着,「你别光顾着喂我,你也要吃。」公子封爱怜的凝望教他爱惨了的小女人,如她所愿吃了口清粥,又开始喂她。她是如此纤痩,以至于每回他将她拥在怀里,都会担心稍有不慎就会弄断她的骨头。 过了一会儿,思凡摇头拒绝他的喂食,「我吃饱了。」 「你吃得太少。」他不苟同蹙眉。 她累得逸出一口气,轻合上眼,任由温热的水抚慰疲惫娇躯,「已经太多,我没办法再吃了。」 他叹了口气,将碗搁上小几,单臂轻松环住她的腰,霸道的命令,「以后不许你吃这么少。」 她当作没听见,吻吻他的喉结。 甜蜜的亲吻,是没办法让固执的男人妥协,「我会让人盯着。」 小脸埋在他的胸膛,继续充耳不闻。 他竟拿使小性子的她莫可奈何,令他既好气又好笑,也就只有她敢这么对他。「不要假装没听见,反正你吃不够,我自是知道要找谁。」 第十七章 思凡一怔,想到一直不愿去想的紫鸢,紫鸢的背叛令原本漾满幸福的小脸黯淡愁怅。 公子封敏锐察觉她情绪变化,眉眼低垂,「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紫鸢她……」 公子封脸一沉,以休得再提的语气道:「还给老三了。」 从他的语气,她知道他还在盛怒中,也确定紫鸢已经不在了,心,难受,痛着。 「这是最后一次,再也不要为了她伤心。」 她哽咽点头,最后一次为紫鸢伤心难过。 她哭了好一会儿,公子封不舍的扳过她的脸,一一吻去她的泪,她的泪水却像溃堤般流个不停,使心疼的他着实恼了,「够了,不许再哭。」 她抬起哭红的脸,瞅望霸道的男人。 「你才醒来多久,怎地就忙着以泪洗面。」他不喜欢她为了紫鸢哭肿双眼,她就是心太软,会为无谓的人伤心难过。 思凡勾着他的脖子,仍旧伤心不已,但已努力止住泪水,「我没办法……」他叹了口气,吻吻她的唇,不打算告诉她,她的小兔儿已葬身火窟,免得她又哭红双眼。 大事尚未抵定,他的前方有许多绊脚石需要一一铲除,以后只会更加不平静,所以他分外珍惜此刻与心爱的女人耳鬓厮磨的机会。 于是贪婪的大掌再次抚弄洁白无瑕的娇躯,以他的火热坚硬强焊驱离她的悲伤。 五公子府今日来了不受欢迎的稀客。 公子封端坐在没有繁复摆饰的大厅,悠然品茗。 接连被赏了好几回闭门羹,温文儒雅的公子淳强忍滔滔怒焰,冷硬着声,「前几日我过来,听说五弟身子不适,不宜见客,今日见五弟神清气爽,想来已经康复。」 弦月已失踪好几天,公子淳遍寻不着,到左相府要人,只听说弦月看过思凡便离开,可她离开左相府后下落不明,他认定弦月人还在左相府中,不顾一切强硬进入捜人,结果并未寻得弦月,反而得罪左相。 他心知弦月的失踪定和老五有关,毕竟紫鸢的尸体被送了回来,他早就由紫意那得知,左相府里的思凡和紫鸢都是假的,老五既然发现他的计谋,自是不会善罢罢休,只怪他发现得太晚,以至于老五有机会对弦月下手。 「多谢三哥关心,经过多日休养,我确实好多了。」占得上风的公子封冷睇眼底含怒的老三,冷腔冷调的调侃,「三哥不喝吗?我记得三哥最爱品茗,又或者三哥今日想饮酒?正好我有一谭好酒,这就让人备上。」 公子淳恨不得揪住老五,命他快快交出人,但老五不是会听命行事之人,这口气他不得不吞。他咬紧牙根,开门见山道:「前几日气绝身亡的紫鸢被丢在我府门外。」 公子封故作讶异挑眉,「紫鸢不是在左相府里好好待着,怎会死了?还被丢在三哥府外,这事非比寻常,我让高野查查。」 他装模作样扬声,「高野。」 「是,公子爷。」守在厅外的高野,立刻进厅。「你去查查紫鸢究竟是怎么着,三哥竟说她前几日便死了。」 「回公子爷,今儿个紫鸢才奉思凡姑娘的命令,上街釆买绣线,属下亲眼确认她安然公子封双手一摊,「三哥,莫不是高野大白天撞鬼,否则怎会见到紫鸢?」 公子淳对他们主仆二人装傻愤怒不已,他双手握拳,一字一字道:「高野见到的不是真正的紫鸢,你我心知肚明。」 公子封冷笑,「三哥真是有意思,紫鸢就是紫鸢,岂会有假?」 」公子淳额际青筋浮跳,几乎将牙咬断,「你到底想怎么样?」 公子淳连日遍寻不着弦月,难以确定她是否安然无恙,他备受煎熬,不断猜测紫鸢是如何被发现?她临死前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惹怒老五。 几个兄弟遭到疯狂报复,乱成一团,他不是不知道,可老二竟然怀疑是他派人所为,只因他曾不经意对老」」提过,他的藏书之丰无人能及。 至于老八则一心一意照顾他那伤重的小厮,根本就无心追究,是他低估了老五会有多疯狂。 他,失策了。 「三哥怎会这样问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弦月在哪?她到底是生是死?」 「弦月姑娘自然是在大司田府不是吗?难不成她又乱跑,到处惹事生非?哎,她真是让人片刻都不能安心的姑娘。」公子封唇角噙着森冷的笑意。 「我们的事,别扯上女人。」 他继续悠哉喝他的茶,凉凉道:「二哥说得真好,男人的事,何必扯上不相千的女人。」 公子封目光森冷,扬唇一笑,「所以祝三哥早日找到弦月姑娘。」 「……」眼见老五摆明不放人,公子淳却是碍于弦月人在老五手中,不得不隐忍再隐忍,「思凡呢?我想见她。」 「呵,三哥今日是怎么着?找不到弦月姑娘便来找我,要找思凡也来找我,何时我专门帮人找人了?」 公子淳对上有仇必报的公子封,已暗自交手过几回的两兄弟谁也不服谁,彼此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个开端,往后他们将会有更多冲突。 弦月的死活,掌握在老五手中,教公子淳进退两难。 「我不知道紫鸢做了什么,不管你信是不信,都不是出自于我的命令。」公子淳不得不低头认了。 「三哥将紫鸢教得极好,精明能千,所有交代她的事都办得妥妥当当,就一点不好。」 公子淳不会蠢得以为老五讥讽的口吻,真是在夸赞紫鸢。 「她并非真的听命于我,我居然看走眼,不得不说三哥真是好本事。」公子封抚掌称赞。 「紫鸢死了,这口恶气你也出了,该是够了。」 「紫鸢明明活得好好的,三哥怎地口口声声说她死了,这般咒她,可不是好主子。」 公子封不认就是不认,看老三能奈他何。 公子淳硬着声,「你究竟要不要交出弦月?」 「三哥,弦月不在我这儿,你怎么老跟我要人?」公子封好无辜,好快意。 思凡受伤,昏睡两个日夜,紫鸢多年来潜伏在他身边,这些帐可不是老三说够了就够了。 公子淳再也没办法佯装温和无害,「你的答案是不,真要和我硬碰硬?」 「三哥——请恕我资质驽钝,实在不懂你在说什么。」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再也不需要了。 公子淳起身,不与他瞎缠,「五弟,别忘了,狗急可是会跳墙,事已至此,你我已无话好说。」 公子封嘴角噙着冷笑,「你我本来就不是无话不谈的兄弟,倒是三哥真是得好好找弦月姑娘,说不准她跑到哪座荒山野岭,逍遥快活。」 公子淳怒瞪说风凉话的老五,愤然甩袖离开。 公子封凉凉道:「三哥,慢走。」 戒备森严的王宫大内,豪华殿堂再华贵美丽,也总是让人慑于天威,喘不过气来。 大王端坐在朝堂之上,看着下方罗列两行的儿子与大臣。 打从他最疼爱的乐死了之后,每一夜欢快后的他都睡得不甚安稳,老想着其他儿子是否也如同响,意图谋夺大位。 骇人的恶梦不断折磨,大王一下梦见碧在他茶水里下毒,一下梦见淳带兵攻进王宫,一下又梦见封害他落马,一下又梦见策与爵连手将他关进暗无天日的大牢,以至于他日渐憔悴,消痩不少。 乐死了,剩下的儿子没一个特别讨他欢心,没一个能让他信任,他得时刻提防才行。 「还有没有事要上奏?」 公子淳上前一步,躬身作揖,「儿臣有一事请求父王。」 「说。」大王利眼微眯。「儿臣想请求父王赐婚。」 来了!大臣们听见公子淳请求赐婚,想起近来听闻公子们皆对右相的掌上明珠大献殷勤,想来三公子打算夺得先机。 「左相千金俞思凡姑娘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儿臣自小与她一块儿长大,对她一见倾心,今日斗胆请求父王成全。」 三公子淳请求大王赐婚的对象非意料中的右相千金,而是左相千金,让大臣们大感意外,从三公子那收到不少贵重礼物的右相一怔,不满敛住恼怒。 温和的左相愕然,毕竟他心知与女儿较常往来的是五公子,而非三公子,三公子怎会来这一招? 第十八章 一旁的公子封听见老三的请求,脸色未变,连身形都没动过。老三在他这里要不到弦月,便要再对思凡出手是吗? 「这是喜事,你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大王若有所思,俞思凡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可他也听内侍说,淳送了不少礼给右相及右相千金,今日求亲的对象为何会变成左相千金?淳在想什么? 公子淳低垂着头,隐去唇角得逞的笑容。 公子策气坏了,恼于老三竟然觊觎他的五嫂,他偷偷瞥向五哥,只要五哥一记眼神,他便能意会。 公子封强迫自己不动如山,冷眼旁观,急,只会坏了大事。 大王的目光刻意停留在面无表情的公子封身上,他听内侍说,封也送了不少礼给右相及右相千金,可他也没忘,封与左相千金走得很近,所以封心里到底属意谁?或是两个都属意? 一双碧眼,拥有异族长相的二公子碧也上前一步,躬身作揖,「父王,儿臣也有一事相求。」 大王挑眉——沉着声,「说。」 「儿臣也与左相千金思凡姑娘自小青梅竹马,对她心仪已久,想请父王为儿臣与她赐婚。」公子碧朗朗请求。 公子淳只预料老五会阻拦,怎么也没料到中途杀出的是喜欢书册更胜于女人的老二。 公子碧于心底冷笑,老三心狠手辣派人烧了他的书楼,这梁子结得可大了,既然老三想娶俞思凡,他就让老三娶不到。 公子封仍旧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高兴老二从中作梗。 不甘寂寞的公子策嘴角上扬,也上前躬身作揖,「父王,儿臣也喜欢思凡姑娘,请父王赐婚。」 公子封脑子转了转,步上前,躬身作揖,朗声道:「启禀父王,儿臣也想请父王为儿臣与思凡姑娘赐婚。」 右相又急又气,不过是短短几日的光景,摆明喜欢珍珠的公子们,居然全都改变主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珍珠哪里及不上俞思凡? 左相见公子们接连上前请求赐婚,内心惴惴不安,冷汗直冒,他自是清楚女儿与谁情投意合,不过其他公子也得罪不得哪。 大臣们瞪大眼看着公子们一个个上前请求大王赐婚,心下全打了个突,不都说公子们喜欢右相千金,纷纷送贵重礼物讨好右相及珍珠姑娘,怎么忽然间全都请大王替他们与左相千金赐婚? 传闻应当错了,其实公子们是送贵重礼物给左相及思凡姑娘,如此才说得通。大臣们偷瞄显然魂不守舍的八公子爵,猜测他是否也会上前请求大王赐婚。 公子爵后知后觉发现众人目光,他慌忙敛定心神,暗忖,几个兄弟为何都步上前?莫非父王有事交代?他赶忙上前,「父王,儿臣……」 大王抬起右手,不让他说下去,「本王知道了,你们几个兄弟都与俞思凡青梅竹马,她性情温婉,你们会中意她,本王也不意外,但世间唯有一个思凡,你们五个兄弟都想请求本王赐婚,这粧婚事,可不好办。」 闻言,八公子爵脸都黑了,这误会可大了,偏偏他又不能说出他没娶俞思凡的意思,以免父王发现他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他只能暗自祈祷,父王千万别为他赐婚。 五位公子齐声道:「请父王作主。」 「赐婚的事,日后再提。」大王看着让他不放心的五个儿子,赐婚给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之中是否有人图谋不轨。 「是,父王。」五位公子再次齐声,退下。 左相松了口气,不论公子们是真心或假意,至少眼下谁也不得罪。 被打乱计划的公子淳心下有诸多不满,差点他就能让老五再也笑不出来,他不快的横了不知为何也跳出来的老八一眼。 公子爵好无辜,揪紧眉心——他若知道上头几个哥哥是站出来请父王赐婚,他就不会傻乎乎跳出来。他愤恨难平的瞪了老五一眼,三哥说,老五派人伤了他的人,这笔帐,他可得跟老五好好算一算。 公子封感受到公子淳与公子爵对他的诸多不满,依然一派云淡风轻,不将他们两个放在眼里。 内心深沉的大王思绪百转千折,纠结着哪个儿子最有可能反叛?淳?封?又或者全部? 公子封察觉父王严厉审视的目光,眼眸低垂,敛尽光芒。 公子淳则一派温文无害。 大王心下登时有了主意,朗声道:「都退下吧。」 大臣们躬身退下,正当五位公子也要退下时,大王开口,「封,你留下来。」公子封留在原处,其余公子不由多看他几眼,可没父王的允许,他们也不敢留下,只好依言退下。 大王走下王座,来到公子封的身边,眯着眼打量这个儿子。从以前到现在,他就不喜欢封,这孩子不像乐会讨他欢心,也不似淳笑口常开,冷冷冽冽,如冰似的,和他母妃一样,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就是不够讨喜。 公子封沉静,恭立。 大王扬唇,缓声道:「封,近来林国蠢蠢欲动,本王打算派你出使林国,探探他们的虚实,你意下如何?」 楠国与林国以往便征战不休,直到近几年才和平相处,虽是如此,双方却也派了不少探子潜伏,随时都会有再兴战的可能,父王突然指派他出使林国,用意再明显不过。 父王想借由林国之手,除掉他! 公子封心头一凛,不解他是哪里令父王起疑?但他的力量还不足以和父王相抗衡,是以他面不改色,双手一拱,语气坚定,「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 「本王就知道,你不会让本王失望。」大王意味深长的笑了。 他是楠国威震天下的大王,永远的大王,没有任何人可以取而代之。 阳光亮得刺眼,却照不进领了王命的公子封充满阴霾的内心。 宫人内侍见到五公子,纷纷行礼,他昂首阔步视而不见,绷着脸走出永远让他感受不到一丝暖意的王宫。 于王宫外静候的高野见到他的脸色,心下一沉,快步迎上前,「公子爷……」公子封右手微微一抬,示意高野,眼下他什么都不想说。高野立即意会,躬身行礼。 公子封全身僵硬如石的坐上马车,唯有成拳的双手青筋毕露,显露他极力压抑的怒焰。 他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年来,他行事始终小心翼翼,却仍是让父王起了疑宝,父王想借由林国之手杀他? 除了父王以外,想对付他的尚有老三与老八,至于老二也极可能突然出手,如此多的敌人,应会趁此良机取他性命。 「呵,在这座王城里,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根本就不存在。」他嘴角上扬,自嘲一笑。 事已至此,他这条命随时都会消失不见,所有跟着他的人,恐怕也会和他一同遭难。 人的生命本就脆弱,身为公子的他在儿时便清楚明白,可一想到思凡会因他受到牵连,他便无法平心静气接受,他要她好好的。 当马车穿过青龙大街回到府前,他脸色阴沉,强迫自己不疾不徐走进府里,绝不让可能在外头窥探的探子瞧出端倪。 高野紧跟在怒沉了脸的主子身后。 厚重的大门,随着他们的进入,重重掩上。「她人呢?」公子封回府的头一件事,便是扬声找人。 迎上来的仆役心知主子在找谁,「姑娘她和厨娘在一块儿……」 公子封脚跟一转,快步走向厨房。 无法进宫随侍在侧的高野心急如焚,偏偏主子不说,他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跟在主子身后团团转。 在主仆二人快接近厨房时,即可听见思凡那教人打从心里感到偷悦的嗓音。「姑娘,公子爷吩咐了,你想吃什么,尽管说一声,我会为你备好,你不用亲自过来。」厨娘见思凡亲手熬煮鸡汤,吓坏了,在思凡身边转着,劝着。 「你别慌,我不过是想亲手熬汤给公子爷喝,没事的。」思凡轻笑,细心看顾在炉上熬煮的鸡汤。 今儿个他被大王召进宫,近来不愉快的事接踵而来,她希望他喝到她亲手熬的汤能够感到开心。 鸡汤香气四溢,肥美的鸡肉于锅中滚动,诱人食指大动。 公子封大步走进厨房,他的出现,让两个女人吓了一跳。「你回来了。」思凡漂亮的脸庞写满欣喜,可一见到他的表情,笑容便瞬间凝结。 第十九章 公子封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就走。 思凡内心惴惴不安,小跑步的跟着他又急又快的脚步,到底出了什么事? 「退下,全都给本公子退下。」公子封斥退紧跟在后的高野及要上前服侍的仆役。 所有人见到他阴沉冰寒的表情,全都停步,不敢再上前。 思凡跑得跌跌撞撞,公子封干脆将她一把抱起。 她温柔抚摸他怒绷的脸庞,感受到他即将爆发的滔滔怒焰,「封……」 他一脚踹开房门,正在里头整理的奴婢吓了好大一跳,端在手里的水盆掉落,眶啷撞击,水洒了一地。 「是,公子爷。」奴婢连收拾都不敢,急忙出去,为两人带上门。「封,出了什么事?」 公子封将她放在桌案上,大掌用力一挥,扫下案上的烛台与茶杯,悍然压下她,饥渴的唇缠上粉嫩的唇,恣意蹂躏。 他的吻来得突然,她粉唇微启惊喘,他的舌尖便喂了进来,火热勾缠,他的怒火伴着欲火灼烧。 大掌刻不容缓拉开她的裙摆,嘶的一声,脆弱的布料被他残暴撕毁。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公子封的计划,被大王突来的命令给打乱了。 不论心里有多不愿,他都不得不从。 未来前程,吉凶难测。 是夜,在与思凡抵死缠绵过后,他若有所思的拥着被他彻底爱过的思凡。思凡小脸嫣红,娇喘吁吁的倚在他怀中,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在他怀中,她成了他的女人,虽未经爹娘同意,可在她心里,她已是他的妻。 他的气味令她感到安心,只要有他,纵然外头起了狂风暴雨,她仍旧会安全无虞,她不在乎外头如何纷纷扰扰,只要他们俩能够相守,即是幸福。 只是……困扰他的,究竟是何事?公子封的指尖一下接一下顺抚她滑嫩的背脊,他舍不得放开她——偏偏不得不放手。 「我要离开了。」他低沉着声,打破此刻的浓情密意。 「什么?」思凡一怔,不解抬头,「你说要离开,是要去哪儿?」 他清清喉咙,试着狠下心肠,「父王派我到林国,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所以?」她的心瞬间提到喉头,娇媚的脸蛋倏地惨白。 「所以你留下。」他刻意不看她的眼,以免心软,他挪开她诱人娇躯,翻身下床。 心慌意乱的思凡焦急抓住他的手臂,「我要跟你一块儿走。」 他冷硬着声,坚持不退让,「不行,你要留下。」 「封,带我走,好吗?」泪水于眼眶凝结,她的心都快抖散了。 为何她才刚感到好幸福、好快乐,便又有让她难以预料的坏事发生? 「不。」他全身僵硬,冷声拒绝,可他偏就是没办法甩开她的手,他好想紧紧拥抱她,哪里也不去。 「你为何不看我?」她跳下床,自他身后将他紧紧抱住,眼底不争气的泪花乱转。 她好怕,好怕这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他。 公子封抿唇不语,强忍住即将与她分别的痛,抓开她的小手。 怕得不知所措的思凡拚命摇头,泪水落在他的背上,她将他抱得更紧。 她的泪,烫着他的心,教他无法用力逼她松手。 「我会回来。」为了她,他会倾尽全力活下来。 她摇头,哽咽的说不出话,心下明白,此去定是凶险难测,他才会撇下她。 他咬牙加强承诺,「我会回来。」 她泪眼迷蒙,娇声哀求,「封,带我走,求你。」 「不行。」他逼自己不可因她的泪水,她的哀求而退让。 他的不肯退让,令她更加恐惧,「封,你是我最爱的男人,我不想与你两地相思,我没有高强的武艺,但是我会努力不成为你的累赘,所以,让我跟你走。」公子封的心在拉扯,他何尝愿意与她分离,可他更在乎她的安危,他就要她好端端待在这儿。他硬着声,发怒,「你别跟我闹。」 「我不是跟你闹,如你所说,你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要我在这儿等多久? 「世事难料,我待在这儿,真能安全吗?」 他的心一揪,知道她是对的,许多事他都难以掌控,倘若又有刺客闯进来,他的人拦得下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接下来还能拦下几回?他不在王城内,鞭长莫及…… 他紧握她冰凉的小手,为自己无法待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而恼怒。 发现他动摇,思凡加紧说服,「在这座王城里,虎视耽耽的人是那样多,今日的朋友,很可能就是明日的敌人,我已不晓得谁能信任,谁不能信任。」紫鸢的事带给她太大伤害,向来温文看似无害的三公子淳竟在她身边安插了这步棋,随时等着出手,三公子淳着实教她心寒。 公子封想起今日在大殿上,老三和老二都请父王赐婚,难保他不在王城时,他们不会故计重施,为了除掉他,老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当他离开王城时,极可能会遭遇埋伏,至于父王心里在盘算些什么,他也不能轻忽大意,要不要带她走,着实难以抉择。 「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块儿。」她的语气坚定,没有一丝恐惧,「封,我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再也见不到你。」 公子封的心狠狠一震,他们俩心下都清楚,等待他们的,绝非康庄大道,毒蛇猛兽正伺机而出,不是生,就是死,没有第二条路。 如果他真的会死去,他自私的希望死前还能看见她绝美的脸庞,他转身用力将她拥进怀里,「要知道我一旦点头,就不许你反悔。」 她既哭且笑,仰望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我只怕你会突然反悔,把我丢下。」她的笑容漾满幸福,他不舍的以拇指抹去晶莹的泪珠,警告道:「你再哭,我就真把你丢下。」 思凡吸吸鼻子,连忙止住泛滥的泪水,「我不哭,真的不哭了。」她揣着心问:「你会带我走,是吗?」 公子封长叹了口气,捧着她泪痕斑斑的小脸,「你是我的妻子,我岂能不带你走。」 一句她是他的妻子,使她笑容灿烂夺目,「对,我是你的妻子,不论你到哪儿,我都会跟在你身边。」 他逸出一口气,「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没错,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她偎在他的胸前,聆听他坚定有力的心跳,眸光笃定毫不退缩。 为了她的男人,她什么都愿意做! 隔日,公子封再次进宫,高耸的宫墙,隔绝灿烂金阳,高大茂密的楠木,使墙内多了不少冷意。 公子封面无表情沿路接受宫人内侍屈膝行礼,他穿过华丽雕梁,走过绝美画栋,途经美丽湖泊,王宫内的一景一物皆美不胜收,他遥望大殿,心神向往所在之地。 那里,离他愈来愈远了。 他嘴角噙了一抹冷笑,往仪妃的寝宫而去。 仪妃贪静,所以她的寝宫位置僻静,加上她的性情与儿子一样,清清冷冷,是以宫内其他妃子甚少过来与她闲话家常。 负责伺候仪妃的老嬷嬷得知他来了,立刻迎上,「福嬷见过五公子。」 「娘娘呢?」公子封留意了下,寝宫整理得很干净,未因父王不来而遭到宫人内侍疏忽荒废。 「娘娘在后院。」福嬷对从小看到大的五公子,心里总是怜惜,明明五公子是个好孩子,大王偏就是不疼爱,唉。 公子封颔首,朝后院而去。母妃闲暇时喜爱莳花弄草,所以泰半时间都花在后院里。 果然他一转进后院,即见仪妃蹲在地上,拿着小铲子在铲土。 这座花园种满各种不同品种的茶花,各色茶花开得灿烂夺目,全都由仪妃亲自打理,不假宫人之手。「母妃,儿臣来了。」 仪妃抬首望着眉目像她,与她一样一派清清冷冷的爱子,「封儿,你来了。」冷若冰霜的仪妃在得知公子封收到大王的命令后,她那早就冰冻的心,开始不满烧灼,但她强作镇定,未请求大王收回成命,因她非常清楚,她不是受宠的妃子,她的请求对自私狂妄的大王毫无作用。 她的眼眶不由发热,看着爱子昂首阔步朝她走过来,蹲在身旁,取过她手中的小铲子。 第二十章 「母妃可是要替这株茶花移株?」公子封一派无事,低声询问。 「我要将它移至盆里。」仪妃沾染上泥土的纤指指向一株开得正灿烂的白色茶花。 福嬷机灵的取来水盆与帕子,让仪妃清洗双手。 仪妃慢条斯理洁净双手,心里百转千折,长年来积郁的不甘心就要冲破喉头,她想大哭,想要大喊,可她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强忍心痛看着儿子。 「听说你父王交托你重责大任。」她恨!大王将封儿送到林国,岂不是刻意送他入虎口。 「是,蒙父王看重儿臣,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公子封双手一揖,语气清清冷冷。 「何时起程?」仪妃咽下满腔苦涩。 「最晚一旬后。」十日后,不是生就是死,他不希望再也见不到母妃。 他小心翼翼挖出白茶花,移到小花盆里。 仪妃一怔,痛心疾首,没想到会如此快。「我以为可以多和你说些体已话。」 「儿臣也想和母妃多聚聚,可此事重大,儿臣不得耽误。」公子封言下之意,便是父王容不下他太久。 仪妃藏在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多年来承受痛苦,陪伴在可憎的男人身边,度日如年,唯一的冀求便是爱子能够平平安安,可大王竟要封儿的命!他怎么能! 「此去不比身在王城,况且路途遥远,封儿你自小养尊处优,得有人贴身伺候,我才能放心,记得带高野同行。」仪妃缓缓叮咛,要儿子不可大意。 儿啊,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你千万要小心。 「高野明白儿臣所有需求,自是同行。」公子封仔细将移株到小花盆的白茶花覆上一层又一层的软泥。 母妃,孩儿此行凶多吉少,望您珍重。 「你父王之所以派你到林国,定是对你寄予厚望,你千万别让大王失望。」儿啊!不要死!绝对不要顺了大王的意! 仪妃忍泪叮咛,心痛如绞,深知不论发生任何事,高野都会拚了命保护封儿,她欠高野的,这辈子怎么都还不了了,唯有下辈子再好好偿还。 公子封看进仪妃悲伤的眼眸,母妃心里的苦与痛,他何尝不知,他这次若是和高野都回不来,往后母妃将如何度过漫长岁月? 仪妃抖颤的嗓音力持平稳,「凡事小心谨慎。」 他向母妃保证,「儿臣明白。」 仪妃看着已移盆种好的白茶花,泪水悄然凝结,轻声道:「封儿,这株茶花,就当作是母亲,让它陪伴你。」 「谢母妃,儿臣定会好好珍惜。」公子封手捧白茶花,舍不得与母妃分离,却是不得不走。 母子俩相互凝望,万语千言,一记眼神,便能清楚传达。「儿臣会快去快回。」公子封的眸光坚定不移,要母妃别为他担心,他定能化险为夷,不让期盼他死的人称心如意。 仪妃定定看着毫无惧意的儿子,她不能什么事都不做,眼睁睁让封儿送死,这辈子她的牺牲够多,也失去够多,绝不能再退让。她握住儿子的手,微笑道:「这是当然。」 「母妃,待儿臣回来,再帮您移植茶花。」公子封朝着母妃温柔微笑。 仪妃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如同儿时他受了委屈,她一次次给予的温柔抚慰。 「好,母妃等你。」 温暖的阳光总算穿过森森大院,照进阴郁的母子心头。 到了傍晚,漫天红霞,公子封才步出王宫。 在外头等待的依旧是高野,当他瞧见捧在主子手上的白茶花时,心头狠狠一震,躬身行礼,「公子爷。」 公子封将手中的白茶花交到他手中,「这株白茶花开得可真灿烂,是不?」 这株白茶花是母妃想要借由他的手送给高野,他心下清楚明白。 「很美,小白茶在属下眼里始终是最美的。」高野慎重的捧着白茶花,声音沙哑,带着不易使人察觉的激动,他那锁在深宫大院的小白茶……教他几乎要热泪盈眶。 公子封回头望着已然掩上的宫门,他,一定会再回来! 高野也望向厚重难以攻入的宫门,多少年了,无情的宫门隔绝他的痴心与想念。 两人深吸口气,收回渴望的目光,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公子封回府的头一件事便是找思凡。 他们还能在一起多久,没人知道,是以他格外珍惜与她相守的每一刻。「姑娘呢?」 「姑娘在后院。」 「赏花?」 「这……」仆役吞吞吐吐,向在主子背后手捧白茶花的高野求助。 「公子爷去了便知道。」高野代为回答。 公子封满腹疑惑,走过重重回廊,转向后院。 远远的,他便看见俏脸严肃的思凡站在院中,挽箭拉弓,他没有出声唤她,而是远远观看。 他若没记错,站在她身侧的是府里箭术最好的护卫,他双手盘胸,看护卫指导她如何更有准头。 思凡沉着气,瞄准身上不同部位插着数支箭的稻草人,使尽力气将弓弦拉满。 「拉稳,手不能颤抖。」护卫不稍假慈色,严肃指导。 「好。」她深吸一口气,使出更多力气,让双臂更为平稳。 护卫调整她臂膀的位置,射猎本就不是游戏,既然她有心想学,他自是会认真教导。 公子封明白她为何要练射箭,回想起昨日她泪眼婆娑的说,她会努力不成为他的累赘。 她不是他的累赘,是他连累她才对。 如果不是他,她会过得快乐惬意,压根不会多次游走生死边缘。 但明知如此,他仍是不愿松开她的手,既然决定抓握,既然决定带她走,他就会牢牢抓紧她,到死都不放。 练了一下午的思凡,浑身疲惫不堪,手臂已沉重的快举不起来,指腹也已磨破流血,但她不肯休息,她一定要抓紧时间练好射箭。 她敛定心神,心无旁骛的射出这一箭。 咚一声,锐利的箭矢射中稻草人心口,她面露微笑,垂下已累到开始颤抖的手臂,以难以置信的口吻道:「我射中了。」 她的准头不是很好,以前练射箭,不过是怡情,真正遭遇危急时,很难马上反应过来,所以她得勤加练习,让自己随时都能进入备战状态。 「姑娘做得很好。」护卫赞许的点头,她一开始准头更差,许多箭都檫边落地,他本来还在苦恼教导她射箭,她一个不开心,他会遭到责难,却没想到她连声抱怨都没有,一直练习,令他刮目相看。 思凡漾满偷悦的目光瞥见站在远处的公子封,见他不疾不徐的朝她而来,她唇角的笑容扩大,等不及要让他看她一整天练习的成效。 护卫见主子出现,躬身问候,「公子爷。」 公子封应了声,来到满心期待的思凡身旁,不舍的执起她的小手,看着上头斑斑血迹。 「你来多久了?」她一点都不觉得疼,兴奋感充斥胸臆。 「正好看见你命中红心。」 美丽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你做得很好。」 「我可以做得更好。」她信心十足。「我相信你可以。」 护卫识趣安静退下,留两人于后院独处。 他将她双手包在掌心,「很疼吧。」 她淡淡一笑,「不去想,就不会疼了,我想趁着这几日将箭术练得更好。」 「你该被好好娇养。」 她娇嗔的睨他一眼,「我这样若还不算被娇养,真不晓得什么才叫娇养。」 「还不够,远远还不够。」公子封想要用他所想得到的方式娇宠她。 「你不怕我会被你宠到无法无天?」 「如此最好。」 思凡受不了的摇头,美眸瞅着他要求,「陪我练箭。」 他眉心微蹙,「你不累?」 「是有一点,但我趁着感觉还在,再练练。」 「明儿个你的手臂会累到抬不起来。」他嘴上念着,可拒绝不了她的央求。「明儿个的事,明儿个再说吧。」 公子封来到她身后,亲密的以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大掌覆在小手上,搭上箭矢。 她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以及好闻的男性气味,感到无比幸福。 他附在她耳边说:「调节呼吸。」 她配合着他的呼吸,吐息,专注于呼吸。 「拉满弓。」他的嗓音低沉,带着诱惑,且每一个字都正巧吻上她可爱的耳朵。 第二十一章 被诱惑得双颊嫣红的思凡跺脚,「封,你别……」 「别什么?」他明知故问。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他低笑,下巴搁在她的肩窝。 她不以为然,娇俏的哼了声,惹来他阵阵低笑,阴郁的心情,因她而舒展开来。「思凡。」 「嗯?」 「你说,当我们白发苍苍想起今日我陪你射箭,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他想要和她白头到老,这份渴望强烈到他心都痛了。 她心一揪,白发苍苍之时吗?他们真有办法……不!她要想他们一定可以相守到老。 她轻声笑了,「我想我会跟你抱怨,你一点都不专心。」 「我一定会大呼冤枉。」 「你一点都不冤。」 「谁说的,我可是很专心的以我的眼,我的心在爱你。」他低哑着声,头一次说爱她。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尽管早就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情真意切,但亲耳听他倾诉,她仍是幸福得不由颤抖,她想说话,却激动得发不出声音。 公子封与她相偎着,吻吻她的頬,「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便爱上你了。」 思凡深吸气,再深吐气,好不容易找到声音,「爱你对我而言,如同呼吸那般重要,我已不记得究竟是何时爱上你。」 「那肯定也和我一样,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你便爱上我。」他擅自帮她做决定。 她逸出一串笑声,「又或许是你为我挨鞭子的那一刻,我才爱上你。」 「不,我为你挨鞭子的那一刻,让你决定这辈子跟定我,不论我到天涯海角,你都会不离不弃。」他带领她的小手,松开拉满的弓,利落的射出一箭。 这支箭笔直穿透她先前射中红心的箭矢,正中红心! 思凡在他怀中转了身,与他面对面,笑得好美好美,「等我们白发苍苍时,我们再来想想,究竟我是何时爱上你,何时决定与你共赴天涯海角。」 她不要轻易言死,她要相信不论有多少难关在前头,他们都会在一起。 「就这么决定。」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以吻为誓。 他与她,能够相守到老,一定能够! 三天后。 龙心大悦的大王于大殿上,当着众朝臣与众公子的面,为知书达礼的二公子碧赐婚,让他得心所愿迎娶左相秀外慧中的独生爱女俞思凡。 且为了让即将远行的五公子封沾染喜气,大王特意要二公子碧在五公子封离开前拜堂成亲。 这个消息宛如平地一记闷雷,打得公子封和思凡震耳欲隆。 已被逼上绝境的公子封只觉更被往死里打,一切的一切,像编织细密的毒网朝他兜头罩下,把他困死。 他支额冷笑,父王欲置他于死地还不够,连他心爱的女人都要夺走,若有机会将他千刀万剐,他相信父王绝不会有所迟疑。 不论父王是否知晓思凡是他心爱的女人,不管是巧合,或是刻意,父王已经出了狠招,端看他能否置之死地而后生。 公子封悄悄将思凡送回左相府,分开时,两人没有诅天咒地,仅是默默无语,相互勾缠的十指,到了这当口,终究不得不松开。 就在公子封离开的前一日,二公子府张灯结彩,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迎娶左相千金思凡姑娘。 王城居民兴奋的夹道观看王族浩大的阵容排场,以及左相千金一车接一车丰厚的嫁妆。 满是书卷气,英俊潇洒,有一双碧眼的二公子碧英姿焕发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后方则是左相千金乘坐华丽雕有凤凰的花轿,成堆仆佣皆一身红,喜气洋洋簇拥在侧,王族嫁娶就是非常人所及。 二公子府里聚集王公贵族及朝中重臣,面目清俊的公子封也在其中,公子策满脸不平,他不懂父王为何要将思凡许配给老二,这明明就是不对的。 幸灾乐祸的三公子淳徐徐来到公子封身侧,凉凉道:「五弟,恭喜你。」 对老五恨得咬牙的八公子爵也不怀好意的笑了,「今儿个可是二哥的大喜之日,五哥你怎么不笑?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你很不开心呢。」 大厅里贴着的大红双喜字,刺痛公子封的双眼,但他面不改色,不理会老三和老八的嘲讽。 「老八,闭上你的狗嘴。」老七不爽警告。 公子爵无辜的双手一摊,「七哥,虽然你为人粗俗,但说话也不能这么难听,我可是诚心诚意的提醒五哥,这么多双眼睛在看,五哥却是愁眉苦脸,旁人见了会以为我们兄弟不和,这可不好。」 公子封抿唇任老八酸言酸语。 公子淳加入补剑,「八弟说的极是,明日五弟将起程前往林国,父王正是看重五弟的才干,才会委以重责大任,咱们几个兄弟想为父王尽一已之力,父王还觉得我们难以胜任,五弟,你可千万别辜负父王和我们对你的期望。」 话说完,公子淳眼底尽是冷酷的杀意,他真正想说的是:五弟,你干脆引颈就戮,省得我们费事。 何尝不知老三话中有话的公子策一肚子火,「你们别欺人太甚!」 「奇了,七哥,你在气什么?我和三哥可都是好声好气在跟五哥聊呢。」一吐闷气的公子爵笑容狰狞。 公子封淡淡扫了眼不安好心的老三和老八,这笔帐,他会记下来,日后好好跟老三和老八清算。 他冷冷的笑了,不疾不徐的说:「三哥、八弟,你们尽管放心,我绝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 公子淳意味深长的点头,「那是最好。」 公子爵意有所指的邪笑,「五哥,一路好走。」 「你们不要太过分!」公子策气坏了。 前来参加喜宴的贵族与大臣们见几位公子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他们窃窃私语,密切注公子封淡淡扫了公子策一眼,恼怒的公子策便忍下来,重重哼了声,别过脸不看惹人厌的老三和老八。 外头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庆声,显示二公子碧和左相千金已回府。 「二公子和新娘要来拜堂了。」众人欢喜交头接耳。 公子淳恶意嘲笑老五黑沉的脸,为能亲眼见到老五被逼到无路可走感到快意,既然他不好过,他会让老五更不好过。 「人哥与思凡姑娘简直是天作之合。」公子淳笑着补刀。 「金童玉女。」公子爵再补。 面对挑衅,公子封不动如山,没有叫嚣,没有怒骂——没有发狂,他隐忍不发。 脸上没有一丝喜悦的新郎官公子碧一身大红癖袍,手执红彩,另一头牵引的则是盖上红盖头,身形婀娜的思凡。 他们一出现,王公贵族们齐声祝贺,笑声不断。 公子策附在他五哥耳畔,小声道:「五哥,五嫂可不能落入老二掌心,我都安排好了,咱们伺机抢亲。」 公子封轻摇头,「父王赐婚,劫走新娘可是杀头大罪,死的不只是咱们,连同府里上百口人,还有左相府中所有人,都要跟着掉脑袋。」 他们若真是抢了新娘,正巧让父王找到借口,一举除掉他们,他不能让为他抱不平的老七跟着陪葬,是以他再不愿,都得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和老二拜堂成亲。 二公子碧做梦也想不到他竟会作茧自缚,他对俞思凡压根没有任何感觉,就为了与老三作对,故意请求父王赐婚,没想到父王真的赐婚,他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愚蠢至极。 他颓丧着脸,硬着头皮和思凡拜堂。 幸灾乐祸的公子淳和公子爵开心得很,他们乐于欣赏老五的挫败。 「一拜天地!」 公子碧和思凡一齐跪下。「拜!」 公子封全身紧绷,怒焰灼烧。 「二拜袓宗!」 公子碧和思凡对着王宫的方向,再次跪下。「拜!」 公子封紧咬牙根,额际青筋毕露。 「夫妻交拜!」 公子碧与思凡面对面。「拜!」 公子封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他们两人当着众人的面,缓缓一拜,结为夫妻。「恭喜二公子娶得美娇娘。」 「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天定良缘。」 宾客们齐声道贺,欢声雷动。 第二十二章 公子淳上前一步,「恭喜二哥,贺喜二哥,小弟年少时,曾与二嫂合奏,二嫂琴艺高超,无人可及,令小弟至今仍念念不忘,不知今日是否能再次与二嫂合奏?」他想测试今日与老二拜堂成亲的是否真是俞思凡,他可没忘老五先前让人易容成她,虽说父王赐婚,老五应不至于胆大妄为偷偷掉包,但不可不防。 公子爵上前附和,「在这大好日子,我们若能听得二嫂与三哥合奏,那肯定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是啊。」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公子封缓缓转身,嘲弄瞅看着爱玩把戏的老三。「二嫂意下如何?」公子淳步步逼近。 「三叔愿与思凡合奏,是思凡的荣幸。」思凡清脆好听的娇嗓轻扬。 公子淳侧耳仔细聆听,确认这嗓音和思凡如出一辙,但嗓音能假,面貌能假,琴艺可假不了,她是真是假,合奏便知。 心烦的」」公子碧朝仆役摆手,两把雕饰精美的上好古琴,立即恭敬呈上。 宾客们听见三公子淳和俞思凡要合奏,全都安静下来,准备聆听绝妙琴音。 思凡在假紫鸢的扶持下,优雅落坐,隔着红盖头,纤白指尖先是铮的起了个音。 落坐于她对面的公子淳,指尖弹动,铮的一声,给了回应。 他们俩没有商议要合奏哪个曲目,思凡美丽的手指如戏水游玩,快速拨弄琴弦,清灵绝妙好音成串流出。 在场的宾客们无不眉目含笑,点头赞叹她高超的琴艺。 公子淳跟上她的琴音,时而温柔谐奏,时而危险进逼,考验她的琴艺。 思凡接下他的挑战,时而柔情似水,时而活泼灵动,她的琴音如同她的人,从不咄咄逼人,而是温婉缠绵,教人心旷神怡,这正是天下周知,独属于俞思凡的琴音,任旁人如何模仿,也只能学得三分。 公子策不爽的低道:「老三这人满肚子阴谋诡计,真以为别人都同他一样卑鄙下流,才会想和思凡斗琴。」 公子封冷哼一声,「既然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爱试就让他试个够。」 琴艺高超的两人,琴音净琮交融,一声接一声,飞旋交迭冲上云霄,犹如飘飘仙乐,让众人深深陶醉。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众人仍沉浸其间,久久回不了神。 确认思凡身分的三公子淳颔头,唇角噙着冷笑,「果然是思凡,高超琴艺,无人能出其右。」 她气定神闲回道:「三叔过奖。」 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击掌叫好。 公子爵气闷,倘若思凡是假,他们便可大作文章,置老五于死地,可惜!不过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老五肯定心如刀割,这感觉很好,他喜欢。 「听完二嫂与三哥的合奏,咱们该送二嫂入洞房,免得二哥怨咱们霸占二嫂。」 公子爵乐于见缝插针。 其他人闻言点头称是,「没错,咱们是该将国色天香的新娘子还给二公子。」 公子封眼见喜娘与假紫鸢搀扶思凡入内,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痴痴追逐她的「背影」。 「五哥……」公子策好生担心,这一入了洞房,就大势已去。 「什么都别说。」公子封低哑着声警告。气恼的公子策不平甩袖,低声咕哝。 公子淳将他们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大感痛快。 今日,他们会为了庆祝老五的挫败,来个不醉不归。 好酒好菜一一端上,管弦丝竹,美丽的歌伎舞伎娱乐众宾客。 众人享用美酒美食,喝得酒酣耳热,自六公子乐死后,他们好久没这样好好乐一乐,今日总算可以借由二公子碧成亲,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自是非得好好乐乐不可。 明日将要起程前往林国的公子封避开众人耳目,独自步行至后院,傲然凝望掩上的门扉上的两个大红双喜字。 「你看得再久,也进不了那扇门,除非你想抢亲。」尾随公子封步出喜宴的公子淳凉凉道。 公子封转身看着恶意嘲弄的老三,事已至此,任他再不愿,也不得不低头,「你赢了。」 公子淳冷笑,「今夜你失去今生最爱,明日你将会如何?是否会曝尸荒野?」公子封不是很在乎道?「或许吧。」 公子淳不饶人的步步逼近,面目狰狞,「很可惜我无法亲眼瞧见你的死亡,不过思凡嫁给老二,也够折磨你了。」 「如同弦月的死,对你的折磨是吗?」公子封冷冷讥嘲。 公子淳面部表情变得更加扭曲,字字咬牙切齿,「你杀了弦月,就该以命来偿。」 始终找不着下落的弦月,终于在今日早晨遭人发现陈尸荒野,因已死亡多日,仅能靠失踪当日的衣着辨认。他恨,恨老五至极,可他忍着,一直忍着,才没在见到老五时,当着众人的面杀了老五。 他很清楚要杀掉一个人,不必亲自染血,多的是方法,他要老五为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代价,是以他已派人埋伏中途,看老五如何逃出生天。 「你不也安排紫鸢这个暗桩,伺机杀害思凡?依我说,你的心思比我歹毒,竟能不动声色这么多年,佩服佩服。」 「思凡是你最致命的弱点,我想除掉她,理所当然。」 「反之亦然,我除掉弦月,也是理所当然。」 月光拉长两人的身影,树影扶疏,公子淳怒视再也不是对手的丧家之犬。「总而言之,你的命,我要定了。」 「随便你。」公子封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淡淡道:「春郊时,思凡所遭遇的疯虎是出自于你吧。你的心果然够狠辣,当日弦月可是与思凡同行,猛虎已疯,会不会只伤思凡,却不波及弦月,谁也说不准,你愿置弦月于危险,想来在你心里,弦月终究不如权位重要。」 「你别胡……」公子淳皱眉,突地听见沙沙声响,他的去势极快,右掌毒辣击向藏身于暗处之人的天灵盖,「拿命来!」 当公子淳的掌心就要击中藏身之人时,先是望进那双总是天真无邪的大眼,他猛地一怔,及时收势,震伤自己,他全身冷汗涔涔,差一点他就亲手杀了弦月。她怎么会在这里? 扮成小厮的弦月俏脸惨淡,难以置信的瞪着他,抖颤着声,「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错了,其实你们都」样,为了权位,再可怕的事都做得出来。」 原来她在他心里一点也不重要,原来他并没她以为的喜欢她,原来全是她自作多情,亏她觉得思凡会喜欢公子封很奇怪,原来,她也很奇怪。 公子淳捂着受到内伤的胸口,干涩着声,「你不是死了?」 难过到心都碎了的弦月流下泪来,「我好端端的,怎么会死?还是你希望我死?」 「不是的,我听说找到你的尸体,你又消失许多天,我以为你已遭到老五毒手。」公子淳心乱如麻。 该死!他着了老五的道。 反将他一军的公子封凉凉道:「我又不是不知弦月与思凡的好交情,我岂会动她?」 他忍着没杀弦月,等的就是这一刻,老三迫不及待想让他苦尝痛不欲生的滋味,他也得予以回敬,是不? 「你别信老五,他不是好人。」公子淳想要解释,可面对弦月失望的小脸,竟一时间不知从何解释。 「你也不是……」装的!他的温文儒雅全都是装的!她亲眼看见他是如何心狠手辣,他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个人。 她心痛的转身逃开,公子淳怒瞪公子封。 公子封淡淡一笑,「看来她相当伤心,不过你本来就无意娶她为妻,让她自行离开,你也省得麻烦。」 公子淳恨恨道:「我会好好送你上路!」 「随时恭候大驾。」给了公子淳一记回马枪,公子封快意的笑了。 恼恨的公子淳当他是死鸭子嘴硬,愤然甩袖离去。 隔日,天才泛白,一身华贵青袍的公子封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身侧的是一身黑衣的商野,两人身后是随行的护卫仆役二十人,成箱华贵的衣物、竹简皆堆叠在马车紧接在后。 四位公子,同样—身青袍,分列两旁送行。 公子封的目光首先触及的是昨日才大婚的老二和思凡,思凡一身粉衫,梳上高椎髻,发上珠翠随着她与老二细语交谈,醉人摆动,当她发现公子封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时,她状似与新婚夫婿聊得更加起劲,楚楚眼波,不敢与他四目相接。 第二十三章 公子封阵底闪过一丝落寞,出神的看了一会儿,方毅然决然别过脸。 在新婚燕尔夫妻俩身侧的是满腹愁肠的公子策,他不舍五哥被迫远行,眼底尽是痛苦。 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公子淳与公子爵,同声一气的兄弟俩唇角隐隐残酷上扬。在公子们之后,是一身朝服的王公大臣——他们依序罗列青龙大道两旁。 乐伎弹奏管弦丝竹,排列在后。 当公子封听见高扬的乐音时,嘴角自嘲上扬,如此大阵仗,真心期待他平安归来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 看热闹的百姓站在青龙大道两旁的楠木前,好奇的拉长脖子,努力记忆今日每一人,每一景,日后好说给没能亲临现场的人听。 一身紫袍贵气逼人的大王站在王城上,当骄阳升起时,身后万丈金光将大王照耀的有如神只,冷若冰霜的仪妃端庄的站在大王身侧,他们周围则是身着戎装,神情肃然的大队卫兵。 公子封翻身下马,高野和护卫们也跟着下马,随公子封双膝跪地,他声音清朗,「儿臣今日拜别父王母妃,望父王与母妃身体康泰。」 大王神情睥睨,威风凛凛的望着下方即将被他送上黄泉之路的儿子,嘴角上扬。他的儿子死了一个又一个,有的让他伤心,有的教他除之而后快,他所坚信的,是一旦产生怀疑,就要不带任何感情予以铲除,以免后患无穷。 仪妃忍着满腔伤心与不甘,望着跪在下方的儿子与曾和她互许终身的男人,她的命运不该如此可悲,她本该开开心心的和高野厮守,封儿该是高野的儿子,结果身旁这个教她不齿的男人不仅毁了她的一生,现下还要毁了她的儿子,她恨!跪在下方的公子封和高野并未抬首,将满腹心思尽数掩饰在平静无波的表情下。 趾高气昂的大王朗声道:「封儿,你肩负本王的期许,前往林国,务必谨言慎行,不得行差踏错。」 「儿臣谨遵父命。」公子封抬头,拱手深深一揖。 仪妃望着儿子,望着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心头有着万语千言,却是无法说出口,她咽下涌上喉头的苦涩,扬声道:「封儿,你务必记得你父王的教诲,时刻都不能或忘。」 封儿啊,你千千万万不能出事! 「儿臣明白。」公子封目光坚定对上母妃担忧的双眸,要母妃别为他忧心。高野缓缓抬头,对上那双多年来教他魂萦梦牵的美眸,满瞋相思,唯有透过眸光传达,他要他的小白茶知道,不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会不惜一切护住她的儿子。两人眸光悄悄交会,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以相见,却是生离,恐怕也是死别。 狠绝无情的大王朝公子封摆手,朗声道:「时候不早,你们起程吧。」 公子封慎重的朝大王磕了三个头,高野等人随着他的动作,郑重磕头,随后一行人由公子封领头,不卑不亢的挺直腰杆站起身,于众人的目光下,不疾不徐走出城。 揣着满心不安的仪妃望着儿子与爱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如刀割。 大王漠然瞧着儿子远行的背影,得意冷笑。 出了王城的公子封和高野等一行人立即翻身上马,策马而行,前往林国。骄阳下,他们一行人在官道奔驰,马蹄激起尘土飞扬,他们奔了二十余里,一路都没稍做停留休息。 沿路所经不是滚滚黄沙,便是茂密森林,才刚出城,不会有人傻得中途埋伏,这一段路反而最是安全,可他们仍不敢轻忽大意,高野与随行护卫皆小心防范。 直到正午,艳阳高照,满面尘土的众人才到一间位于荒郊的客栈,稍做休息。他们一行人一出现,掌柜瞧见他们华贵的衣着立即上前招呼,小」」紧跟在后。「各位客官,请问要用膳,还是要住房?」掌柜的双眼不住往满身贵气的公子封身上瞧。 高野上前一步,不让掌柜过于靠近主子,「掌柜的,给我们备两间上房。」 「是,马上备好,那其他人……」掌柜见他们一行约莫三十人,却只要两间上房,心下纳闷不已。 「我们只稍做休息,晚点就走。」高野道。「是,客官要用膳吗?我们的厨子,是方圆百里内手艺最好的。」 「不必。」高野冷淡拒绝。 掌柜闻言,失望点头,心下嘀咕这么多人进来,几乎占去他整间客栈,仅仅要两间上房,也不用膳,他岂不是亏大了。 神情清冷的公子封双手负在身后,下巴微微一扬,要高野速速打发这名掌柜。高野掏出三锭金元宝丢给掌柜。 掌柜眼捷手快,欣喜接住黄澄澄的金元宝。「我们要借用你们的厨房。」 「好好好,没问题。」掌柜笑到嘴都咧了,三锭金元宝,别说是借用,将厨房双手奉上都成。 公子封眉心微蹙,高野立刻明白主子的意思,「我们的上房在哪?」 「公子爷,请随小的来。」掌柜马上带他们上楼进房。 高野朝身后打了个手势,负责煮食的三名仆役随着小二到厨房,以自行准备的白米、肉脯及蔬菜烹煮。 「客官,我们客栈是方圆百里最大最好的一间,保证你住进来之后,绝对乐不思蜀。」掌柜天花乱坠胡诌。 公子封神情睥睨的瞥了掌柜一眼。 掌柜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心想,他的谎言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高野心知掌柜话太多,惹得主子不快了,他开口道:「还没到吗?」 「到了,就是这两间。」掌柜推开两间上房的门,让他们一窥里头花费他大把银两的摆设。 「我家公子要休息了,你先下去吧。」高野掏出一锭金元宝,让那掌柜闭嘴。掌柜瞪大双眼,双手接过黄澄澄、沉甸甸的金元宝,哈哈!他开店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如此阔气的贵客,金元宝一锭接一锭,再这样下去,他肯定发大财。 「公子爷,这间上房拥有最好的风景,只消您打开窗……」 公子封看也不看滔滔不绝的掌柜,径自迈步进房。 跟随主子身后的高野沉着脸面对满脸垂涎的掌柜,砰的一声,掩上门板,让他不再多话。 不死心的掌柜扬声,「公子爷,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小的绝对马上替您办妥。」 喊完话,掌柜喜孜孜的转头,吓了好大一跳,差点跌倒的他揣着心口,瞪着眼前无声罗列的护卫们,「吓死我了,你们怎么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护卫们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一眼,戒备森严的守在主子房外,以防有刺客突袭。 掌柜心里直泛嘀咕,默默离开。 掩上的门板及未开的窗,使房里陷入昏暗。 公子封对房内摆设不感兴趣,也没要高野掌灯,他站得直挺挺,闭上眼,静心等候。 高野犹如一道影子,立在门边,安静融入。 时间因急切等待,过得极缓。 公子封的呼息既轻且缓,绷紧的身躯悄悄泄漏他的紧张,已经安排好的事,绝对不能出丁点差池,否则他真会一无所有。 过了一会儿,门外护卫扬声,「公子爷,午膳已备妥,请您用膳。」 一颗心始终悬着,无法安心的公子封睁开眼,低问,「人还没到?」 高野恭谨回话,「回公子爷,还没到。」 公子封心焦闭上眼,语气却是平静沉稳,「你们先用膳。」 「是,公子爷。」高野扬声对外头护卫道:「让大伙儿先用膳,但仍得小心戒备,不得轻忽大意。」 「是。」护卫领命,轮流用膳。 高野则尽忠职守的守在主子身旁。 「这么晚还没到,会不会中途横生枝节?」 「不会的,公子爷,咱们一路快马加鞭,他们一时半刻赶不上我们,也是理所当然,请公子爷再耐心等待。」高野安抚主子的不安。 公子封无声的呼了口气,敛定心神,继续等候。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外头传来谈话声响。 掌柜的领了一队商队出现,「客官,这是小店剩下的最后一间上房,保证你住起来舒服的不想离开。我瞧你们运了楠木,可是要卖到林国?」由这往南而行,便是前往林国的道路,许多商贩都会行经此地。 一身富泰、腰系佩墙的中年商人点头,拉大嗓门,「全天下谁不知咱们楠国的楠木是最上乘的木材,运到林国去,可是人人抢着要,嘿嘿嘿!」 第二十四章 「客棺,看来您是要发大财了,先恭喜您了。」掌柜的陪笑,欣喜今儿个来了一堆贵客,最好往后天天都是如此,生意兴隆。 富泰的商人双手叉腰,哈哈大笑,丢了一锭银子给掌柜,「假如我在林国发了大财,回程再来你的客栈,好好赏你。」 「谢谢客官!」掌柜身手利落的接住银子,笑咧嘴,不期然瞄见中年商人身后黑脸痩弱的小厮。 那名商人对身后的小厮命道:「别慢吞吞的,快点把东西搬进房。」 小厮朝他行了个礼,乖乖的把一个竹箱搬进房内。 掌柜感到纳闷,不懂那中年商人为何雇了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小厮。 彷佛看出掌柜的疑问,商人不屑的哼道:「若非这小子的袓父曾有恩于我爹,我才不会好心留他在身边,啧,手脚一点也不利落,非得要人说一句,他才会做一事。」他嘴上不断嫌弃,拉开嗓门大吼,作势踢人,「动作快点!」 黑脸小厮害怕的瑟缩肩头,加快动作。 「客官,您心好,否则依他这般做事,我也不想用。」赏柜的和商人一个鼻孔出气。 「可不是。」商贾不满的嘀咕,几名人高马大的随从帮着搬运行李。 沉重的行李搬进房里,发出细微的金属撞击声响。 掌柜一脸疑惑的瞄向盖得密实的木箱,好奇里头装了什么,看起来似乎很沉。商人一掌搭上掌柜的肩,不着痕迹将掌柜带出房,大声道:「掌柜的,我瞧你这间店挺不错,有啥好吃、好看的,你全都介绍给我。」 掌柜笑嘻嘻带着脸上扬着笑的商人,一一介绍他最引以为傲的客栈。 他们两人一离开,二楼仅剩公子封等人以及中年商人的家仆,双方人马的视线不着痕迹的交会。 房里的公子封听见掌柜和那商人的对话,猛地睁开眼,曾经不安的眼瞳充满笃定光彩,唇角放松上扬。 来了! 感受到主子好心情的高野跟着笑扬唇,坏事接踵而来后,总该要有件好事,否则上天岂不是太残忍无情。 叩叩!房门被轻敲两下,严守的护卫轻道:「公子爷。」 「让她进来。」 高野拉开门,即见那名黑脸小厮迅速钻进房内,高野随即离开,掩上门扉。寂静的屋子里,有情人脉脉相对。 再也压抑不住泛滥情潮的公子封一个箭步上前,将思凡用力拥进怀里,他的唇疯狂寻找她的。 今日她由外袓父的人悄悄护送出城,虽知外袓父派出不少高手,可没亲眼见到她安然出现,他就是无法宁定心神。 他的气息狂猛入侵,他的唇舌孟浪进犯,被吻得猝不及防的思凡一如以往,所思所想,随他摆动,她合上眼,双手揪着他的衣襟,与他唇舌狂野交缠。 仅仅分离一夜,对他们而言,却是无限的折磨与煎熬,只消出一点差错,她就再也无法回到他怀中。 两人光是回想她不得不和公子碧拜堂成亲,更是吻得难分难舍。 她已和老二当着众人的面拜堂成亲,在众人心里,她是老二的妻子,可在他心里,就算她真的和老二拜了堂,成了亲,她仍旧不属于老二。 她是他的! 不论是以前,现在,或是未来。 他吮吻她的唇,低喃,「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永远都是。」当他面临生死存亡,当他们被迫分离,她再也顾不得世俗礼教,她与二公子拜堂成亲又如何?与二公子圆房的可不是她,留下来的,也不是她,她就是要随封到天涯海角,生死与共…… 火热温存,气息交融,沐浴过后,静谧的房里已点上灯,公子封以指当梳,梳着思凡犹带水气的长发。 披上黑色长衫的思凡坐在他身前,光裸的长腿上枕放一盘葡萄,她捻起一颗,剥下薄皮,将多汁的葡萄喂进他嘴里。 公子封张口吃下她喂来的葡萄,连同她纤白的指尖,一同含住,意有所指道:「好甜。」 思凡羞红了脸,娇嗔睨了他一眼,抽回经他吸吮而热辣的指尖,又捻起一颗,送进他嘴里。 两人亲密的身影,拉长,映在墙上。 公子封无比爱恋的盯着欢爱过后,变得更加娇媚的小女人,每当他这么盯着她时,心脏就会难以控制的剧烈跃动,真觉得他可以一辈子就这么盯着她。 他那炙烫的眼神,令她的心发烫,娇羞问:「为何这样盯着我?」 他以指卷玩她的发,不重不轻的将她更拉近,「我在看,我的妻子怎会如此美丽。」 她害羞的抿唇微笑,随即又黯然垂下眼眸。 「怎么了?」他敏感察觉她的心思,撑坐起,将她拥入怀中。 思凡倚偎在他怀里,想到代替她和二公子碧圆房的替身,想到险恶未知的前程,想到他们的幸福快乐是否会在转瞬间消失无踪,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轻喃,「我在想,我现在好快乐,好幸福。」 「那就多笑笑,你晓得,我最喜欢你的笑容。」公子封何尝不知她的心事,他也不说破,是生或是死,他可不会听天由命,他会竭尽所能与她活下来,让那些要他性命的人知道,他公子封绝不会被轻易打败。 她绽放美丽笑靥,主动献上粉唇,情真意切道:「封,我爱你。」 不满足于轻吻的公子封追上她的唇缠吻,心头漾满喜悦,他永远都听不腻她的爱语。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你嫁给老二的情景,当时明知那是权宜之计,我仍疯狂忌妒。」明明早已安排好,由她和老二拜堂成亲,等进了喜房后,再偷天换日,派人带她离开,这事他连老七都瞒,唯恐老七会表现得不够气恼,教老三跟老八瞧出端倪。 昨日他的恼怒,不是作戏,而是最真实的情绪,就连是假,他都不爱见她与他人拜堂成亲,尽管与老二朝夕相处的人不是她,可全天下的人都已知道她是老二的妻子,他怕是没办法名正言顺娶她了。 以前他可鄙的想娶珍珠为妻,现下,他终于深刻体会她的心情,那苦涩,那煎熬,那痛苦,时时刻刻都是难忍的折磨。 他心疼捧着她的小脸,「我对你很不好,我应该要让你每天都无忧无虑快乐欢笑才是,我不该计划娶珍珠为妻,伤透你的心,对不起。」他饱含歉意轻轻啄吻她的额。 思凡没想到他会为珍珠的事跟她道歉,泪水潸然滚落,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与他额抵额,无声哭出她的委屈。 他怜惜的搂着她,低喃,「从小到大,不论我快乐或失意,都有你相伴,这是老天爷给我最大的眷顾,我却不懂得珍惜,你说,我是不是太傻?」 她哽咽着声,既哭且笑,「你是傻,不过尚未傻得无可救药。」 他抚着她的背脊,「你也傻,明知不该,还是要跟我走。」 他们的计谋若被发现,将会有一堆人掉脑袋,可他们顾不了那么多,因为他们最怕的是生离死别。 公子封不会忘记仪妃与高野血淋淋的教训,与其眼睁睁看着思凡成为老二的人,与其两地相思备受煎熬,不如放手一搏,至少他努力过。「没有你,我会生不如死。」 「我何尝不是。」他长叹,意在大位的人,不该沉溺于男女情爱,偏偏他放不开她,既然无法舍弃,唯有狠狠抓牢。 她的心柔情荡漾,笑得好甜好美,不再委屈泪流。 他沉浸在她绝美的笑容中,眸光发热,动情的又吻了她,一次又一次,唯恐没有明天,用力抓住与她亲近的每个机会。 思凡爱极他的吻,他的拥抱,如果老天爷愿意让他们多活一刻,他们就多一刻幸福;如果老天爷要他们此刻死去,此刻他们也最是幸福。 唇舌追逐缠吻后,她艳若桃李,娇喘吁吁的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等。」他的指眷恋的抚着她红艳艳的唇,发烫的粉颊,眼底盛满无限爱意。 「等?」 「以静制动,就是等。」 话说完,他又再次贪婪吻上她的唇,把握所剩不多的时间。 月上中天,已经住满的客栈却是悄然无声,彷佛空无一人。 公子封一行人并未如先前所言休憩后便离去,而是直接落脚于此。 第二十五章 掌柜才不管他们是否随时改变主意,反正他有钱赚最重要,况且这群贵客吃食都自个儿准备,唯一的要求即是要他们没事别过来打扰,好伺候得很。 至于后来投宿的商贾也好伺候,说是他们在出城前已大口吃肉,大口喝过酒,一点也不饿,无须备膳。 无事可做的掌柜和小二便早早关门休息,乐得轻松。 公子封房外,身穿青衫的护卫严加守护,住在隔壁房的高野和衣而眠,听命大理卿,扮成商贾的高手们亦小心戒备,他们带出城的兵器已分发下去,双方人马不敢忽略任何风吹草动。 上房内,公子封和扮成黑脸小厮的思凡穿戴整齐,相拥而眠。 思凡睡得极浅,紧张与不安使浅眠中的她眉心深锁。 公子封仅是闭目养神,有力双臂紧紧守护最珍视的宝贝,唯恐一个不小心便会失去。 嚓嚓嚓,自客栈屋脊及四周传来极浅的足音瞒不了整装以待的公子封等人。他们甫一察觉,所有人立即全神戒备,暗暗握紧身侧兵器,守在上房外的护卫并未睁开眼,借以欺敌。 黑暗中,公子封摇醒思凡,思凡猛地睁开眼,惊抽了口气,他的大掌覆在她的唇上,示意噤声,她意会颔首。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公子封立刻坐起身,拿起搁在一旁的剑,精锐眼眸充满杀气,将思凡护在身后,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思凡抓起搁在一旁的弓搭上箭,用力咬唇,试着平息体内的紧张,危急存亡之际,她不能有一丝害怕犹豫,否则死的将会是他们,她非常清楚这一点。 「怕吗?」他没有回头,低声问,侧耳倾听任何动静。 她以无比坚定的语气回道:「怕,但我会做得很好。」 他满意低笑,为她感到骄傲,他所看中的女人,绝非软弱之辈,她会适时变强,成为他的助力。 在他身后的思凡无声的笑了,她会竭尽所能成为他的后盾。 一群黑衣人踏月而来,他们本来埋伏在公子封一行人前往林国必经的荒郊道上,却迟迟不见公子封出现,经由打探,才发现公子封并未如预计的在下两个城镇接受当地官员款待休息,而是提前住进客栈,这坏了他们原先的计划。 主子言明,非要今日让公子封头身分家不可,于是他们不得不改变计划,趁夜偷袭,不论公子封在打什么主意,他们都会顺利达成任务。 高悬的月,黑沉的夜,正是适合暗杀的好时机。 黑衣人见下方护卫犹在睡梦中,互相打讯息,如一群乌鸦自屋脊一跃而下。 「杀!」杀戮声扬,见人便挥刀扬剑。 假寐的护卫们一跃而起,扮成仆役的高手也纷纷自暗处冲出,和刺客一较高下。 那群刺客的首领见状心惊,大喊:「可恶!是埋伏!」 早有准备的青衫护卫们各执兵器,另有多人抛出绳索绊倒黑衣刺客,当黑衣刺客一倒下,箭雨纷纷落下。 中了埋伏的黑衣刺客们死伤无数,哀号痛叫,不绝于耳。 高野领着另一队人马守在公子封房外,脸上表情肃杀,写着:擅闯者,死! 又一批身穿黑衣的刺客冲入客栈,大喊:「杀了公子封!」 刺客们冲向高野等人,尚未靠近,忠心护主的青衫护卫已抢先拦下,果决斩杀,不论来多少刺客,他们都毫不退却,奋勇迎上。 霎时间,刀光剑影,杀声震响。 掌柜和小二被惊醒,吓得躲在床底下直发抖,不敢出来一探究竟。 面对房外震天响的杀戮声,公子封手中的剑已然出鞘,对身后的小女人说:「思凡,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她自他身后探出头,于他的脸颊留下喜悦的一吻,「我知道,我也很爱你。」他笑了,笑得心满意足。 砰!屋顶瞬间破了一个大洞,瓦片掉落,带刀刺客一跃而下。 月光自屋顶洒落,让刺客对房内一目了然。 刺客一见到端坐在床上的公子封,立即扬着大刀重重砍过去,大喊:「公子封,看你往哪躲——」 公子封执剑相击,冷冷讥嘲,「本公子可不是你们这群见不得光的鼠辈,何须躲藏。」 上方及外头的黑衣刺客们听见喊叫,不是自屋顶洞口跃下,便是试着突破高野等人围困,破窗而入。 思凡见状,跃入脑海的第一个动作即是将手中箭射出。 她不要受到恐惧控制,为了和封活下去,她努力学习射艺,练准头,可不是要在紧要关头时退却。 她刻不容缓搭上一支又一支的箭,射中一个又一个黑衣人的心口,他们一个个应声倒下。 公子封手中长剑亦不遑多让,剑起剑落,血花飞溅。 刺客如同蚂蚁,大批涌入。 护主心切的高野与护卫冲进来,加入战局。 坚定要活到最后,笑傲天下的公子封冷凝着声道:「你们想我死,我偏要活。」 「主子下令,谁能取得公子封项上首级,赏黄金万两。」 「杀了他!」丰厚的赏金激励刺客们,他们不怕死,前扑后继的冲上前。 打从公子封出世,就立誓保护他的高野扬起剑,施展高超剑法,除掉纷涌而来的刺客。 装扮成富泰商贾的中年高手也加入,他手上双刀使得狠厉,出手没有丝毫停顿。 刀剑砍进皮骨的声音不时传来,刺客们一个个哼唧倒下,青衫护卫也各有死伤,血染地上。 不起眼的客栈在今夜成了杀戮地狱。 思凡射出致命的一箭又一箭,她的箭愈来愈少,手臂开始发抖,不知是疲累或是过多的血腥所致。 这就像是场永不结束的恶梦,直到有一方倒下才能终结。 始终在她身前挡刀挡剑的公子封未曾离开,当刀剑刺中他时,他闷哼一声,便狠狠还以颜色,血溅上他完美的脸庞,他的唇角森冷上扬。 黑衣刺客的首领见久攻不下,难以顺利取得公子封项上首级,便恼怒大喝,「放火!」 其他刺客听命,点燃火把,用力投进房里。 青衫护卫急忙阻止,可纷纷投入的火把太多,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高野见状,扬声,「保护公子!」 公子封转身抱起思凡往外跑。 思凡没料到刺客会采取火攻,狂舞的火舌令她心惊,回想起她被紫鸢掳走,惊险的那一日,她紧抓着弓与仅剩的箭,双腿毫不文雅夹住他的腰。 高野与青衫护卫守在他们四周,防止黑衣刺客趁乱刺杀。 刺客们不让公子封离开,百般出招阻挠,见他抱着小厮突围,大喊:「杀了公子封的男宠!」 一群刺客围上,刀剑相向,不让他们走。 男宠?谁?是她?! 思凡啼笑皆非——她的伪装可以是男宠,就不能是左相的千金——俞思凡,她搭上箭矢,一箭射穿一名刺客喉咙。 公子封冷冷一笑,抬腿踢翻一名冲过来的刺客,剑尖往旁一旋,刺进另一名刺客的肚腹,终结性命。 高野身上也多处受伤,可他仍意志坚定,尽心尽力守护主子。 嗤!高野右臂中刀,手上的剑往下落,他一个利落转身,左掌狠狠箝制住朝他砍来的刺客喉咙。 公子封发现高野手中剑落地,足尖一踢,将剑踢高。 高野头也不转,负伤的右臂精准接住剑,用力一划,划破刺客的胸膛。 公子封与高野配合得天衣无缝,挡他们路者,必死无疑。 他们与护卫穿过火海,一路杀出重围,身上有血,有汗,还有更多拒绝屈服的野蛮。 掌柜和小二发现客栈失火,慌张的冲出房间,大惊失色瞪着地上死状凄惨的尸体。 小二吓得全身直打哆嗦,「杀人了,他们全都在杀人。」 掌柜见房间陷入火海,吓得脸色死白,用力打小二的头,破口大骂,「管他杀不杀人,先救火要紧,我的客栈,我的心血哪——」 不长眼的刀剑挥砍下来,企图救火的掌柜和小二还来不及提水就已身首异处。公子封左臂抱着思凡,右臂凌厉挥刺,所有想伤害思凡的刺客,全都被他除掉。 火光冲天,烧亮黑夜。 刺客临死前扭曲的面孔在思凡眼前放大,令她惊恐的瞪大双眼,如此多人要取他们性命,受谁指使?大王?三公子?八公子?或者他们合谋? 黑衣刺客不断涌上,公子封与高野等人浴血奋战。 第二十六章 思凡拉弓的指已磨破渗血,剩下不到十支箭,令她紧张不安。 一名刺客长剑斜刺,眼看就要刺中思凡背心,公子封情急之下,脚跟一转,以身护她,腰际中剑,他闷哼一声,反手使剑刺向刺客心窝,「你受伤了吗?」 思凡同时拉弓射出一箭,正中刺客眉心,刺客张口无声倒地,她心焦道:「我没有,你受伤了。」 「没事。」他不想她担心,疲惫与伤势使他的还击趋缓,可他仍护她护得滴水不漏。 高野身上也多处受伤,鲜血直流,渐感疲累。 大理卿派来的人舞动双刀连斩数名刺客,来到公子封另一侧,狞笑,「他奶奶的,派出这么多人,是打算用血把我们淹死吗?」 公子封眼见已方人体力渐感不支,却还有敌人不断杀入,看来真是非要他今日命丧于此不可。 他亲吻了下心爱女人的太阳穴,手仍未停止杀戮。 温柔的亲吻,似最后的亲吻,思凡瞬间眼眶发热,可她不哭,就算下一瞬间死去,她也会在他怀里,这是最幸福的死法,她无须哭哭啼啼,反而该开心微笑才是。 她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亲吻他的下巴。 公子封将她搂得更紧,右手舞出一团剑光,杀向刺客。 客栈的火势愈来愈大,密布的浓烟,令所有人呛咳难受,掉落的梁柱使房舍坍塌,砸人成火球,焦肉味不时传来,形成人间炼狱。 他们且战且逃,杀出一条血路,冲出火场。 甫冲到外面,大伙忙着喘气,待定眼一看,一列黑衣刺客正守株待兔等在外头。 在他们身后,则是跟着冲出火场的刺客,他们前后皆已被包围,成了瓮中鳖。刺客首领冷笑的瞄了眼全身上下多处伤口的公子封,不论是早或晚,公子封即将死亡是既成的事实。 「公子封,我劝你还是乖乖受死。」 傲然而立的公子封面对包围,泰然自若的讥嘲道:「反正待会儿你就会死在我手中,不如你乖乖受死——省得我麻烦。」 刺客首领见公子封死到临头仍神情睥睨,一股火就烧上来,「你似乎不明白你已穷途末路。」 公子封的唇角依旧噙着高傲的冷笑,怀里的思凡和他一样誓死如归。 「身为尊贵的公子又如何?末了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拿钱办事的刺客首领迫不及待想杀了公子封好交差。 正当刺客首领要下令围杀公子封等人时,哒哒的马蹄快速传来,他们还来不及确认来者何人,如雨般的箭矢已凌厉朝他们射来。 刺客首领挥剑砍落利箭,大喊:「有埋伏!我们中了埋伏!」 公子封和高野面面相觑,心头浮现相同疑问,是谁得知他们受困于此,前来救援? 莫非是七弟?公子封唯一能想到的即是与他站同一阵线的公子策,直到前来救援的人脸孔愈来愈清晰,公子封不由感到诧异,竟然是他? 思凡也瞪大双眼,是哥哥!他怎么会来? 高野与主子以眼神相互传递讯息,不论来者何人,他们的出现都是及时雨,他们借由前来协助的左相公子——俞思翔扭转劣势,一群人又重振士气。 「把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傲然的公子封扬声下令,已方人马一鼓作气冲向所有刺客。 刺客们发现屈居弱势,急忙撤退,却遭前后包夹,无路可退。 公子封让思凡退至后方,一马当先冲上厮杀,高野与假商贾贴身在侧,化为他的左右臂膀,三人所向披靡。 声势浩大的公子封等人杀得黑衣刺客们无力招架,当所有刺客斩杀完毕,确认无漏网之鱼时,客栈也已被烧成灰烬。 放眼望去尸横遍野,活下来的人面上犹有残存的野蛮。 思凡犹豫是否上前和哥哥说话,众所皆知,昨日她和公子碧拜堂成亲,已是二公子的夫人,她不该出现于此,更何况她还不清楚哥哥为何而来,是否知道她身在此地,她心下琢磨一番,便躲到最后头,刻意避开哥哥的视线。 高野不着痕迹利用高大的身形挡住她,不让人轻易发觉她的身分。 公子封下巴扬了扬,拱手对俞思翔道:「多谢相助,今日若不是你,恐怕本公子无法突破重围。」 俞思翔躬身行礼,「五公子客气了。下官正好路过此地,见有贼子意图刺杀五公子,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人人得而诛之,只是下官来得太慢,使五公子受惊了。」 「一点也不慢,你来得正好。」公子封颔首对上俞思翔洞悉的目光,彼此心知肚明,俞思翔的出现绝非偶然,而是特意前来助他一臂之力,俞思翔此举,是自行为之,抑或出于左相授意? 「家父说,五公子此去林国,路途遥远,恐怕会遭遇不长眼的盗贼,果然被家父料中。」 「左相费心了。」公子封心底登时有底,先前他一直觉得左相对他帮助不大,如今看来,是他低估行事温和的左相。 「可惜下官无法随行陪同五公子前往林国,唯有派出家仆护送五公子。」 俞思翔语毕,左相的人马整齐划一的向五公子单膝下跪,齐声道:「属下誓死保护五公子安危。」 「左相思绪周密,劳烦代本公子同左相说,今日之事,本公子铭记在心。」也就是说,他日登上大位,定不忘左相的救命之恩。 「下官定会代为传话。家父又提,此行道阻且长,五公子的随行家仆,恐有人会水土不服,要不留下,待五公子归来,再同五公子回府。」俞思翔询问公子封的意思。 躲在最后头的思凡心一颤,爹知道了,他究竟是从何得知她和封同行?爹要她回府,她该如何是好?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犹豫不决。 公子封脸色一沉,目光冷凝,没有半点退让,「本公子的家仆不论生死,都与本公子同进同出,不劳左相费心。」 俞思翔定定望着摆明不放人的五公子,再道:「家父是不想五公子的家仆成为累赘。」 此行生死难料,俞思翔也不愿妹妹客死异乡。他从来就不认为妹妹和五公子在一起是好事,毕竟与王族相处,一个不小心随时都会掉脑袋,偏偏妹妹和五公子打小就如同麻花缠在一块儿,压根拆不散。 「谁说本公子的家仆是累赘来着?」公子封目光森冷,大有俞思翔敢再多说一句,他会不顾俞思翔是思凡的哥哥,直接诛杀。 俞思翔察觉五公子眸底的冷绝,明了他已引发五公子的怒火,他躬身作揖,「下官不敢。」 公子封态度强硬,冷声强调,「本公子的家仆,本公子自会看顾,无须旁人担心。」 俞思翔对上最后头那张躲躲藏藏,美阵带着乞求的小黑脸,他无声的长叹了口气,「下官明白了。」 思凡好抱歉的咬唇,迎上哥哥感叹的眼眸,她是不孝的女儿,累得爹和哥哥为她牵肠挂肚。 天色即将破晓,空气中满是难闻的烧焦味。 经过一夜浴血奋战,公子封沉静望着朝升的旭日,黑暗隐去,柔和金光映入眼帘,他胸怀野心,不愿屈服。「整顿人马。」 「是,公子。」高野得令,以最快的速度补给俞思翔带来的兵器及干粮。 「五公子不稍做休息?」俞思翔不希望娇弱的妹妹连休息都不能,就得兼程赶路。 「不。」公子封拒绝示弱,管他接下来还有多少人想刺杀他,他都不会退却。 「告诉左相,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他的眼对上思凡,他的女人并不娇弱,而是与他一样,拥有坚定意志。 心知留不了人的俞思翔,无可奈何,唯有送走五公子和妹妹,「下官遵命。」俞思翔衷心期待,他们真会如五公子所言,很快就平安归来。 离城第十天 烈日下,荒凉的土地,几棵树长得歪歪斜斜,要倒不倒。 土质坚硬的黄土地上,倒了不少已气绝身亡的黑衣人。 秃鹰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在空中盘旋,伺机饱餐一顿。 公子封冷酷的挥出最后一剑,咚咚咚,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思凡同时面无表情的射出最后一箭,正中刺客眉心,刺客应声倒下。 高野板着脸舞剑,刷刷刷,如疾风,直取三名刺客命脉。 假商贾邪恶的耍动双刀,如剖开西瓜,将刺客开肠破肚。 所有刺客,再次遭他们全数歼灭。 第二十七章 公子封阵营的人马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面对时不时出现的刺客,面对不停的杀戮,他们已没有感觉。 公子封来到思凡身侧,抬手碰触她涂黑的脸颊,「脏了。」 思凡一愣,她的脸全涂黑,本来就脏了不是吗?直到目光触及他的指尖,才发现他所说的脏,是指沾到血了,她又是一愣,而后察觉,不过十天,她竟然变得如此麻木。 「公子爷,我们是不是要整队再出发?」高野上前询问,这十天来,他们都无法好好安睡,已方人马愈来愈少,大伙的体力已达极限,不过他们即将抵达林国,可以稍微喘口气,料想林国的大王还不至于明目张胆杀人。 公子封抬眼望着亟欲俯冲而下的秃鹰,有些疲累的闭上眼,温柔的小手立即伸来,揉平他紧蹙的眉心,他睁开眼,目光灼灼瞧着心爱的小女人。 她陪他一路勇闯生死关头,没有抱怨,没有惊叫,她安静的成为支持他最大的力量,也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思凡对他微微一笑,抱持希望,「我们可以的。」 冰凉的大掌覆在温暖的小手上,自信满满道:「我们当然可以。」 双刀假商贾突地脸色一变,赶到公子封身侧——低声警告,「公子爷,有大队人马出现。」 高野守在公子封另一侧,剩下的护卫则在更外层保护主子,不论来者何人,有多强大的兵力,他们皆誓死保护主子。 没料到伏兵会如此快又出现,思凡美眸布上灰暗对上公子封的双眼,心想:莫非这就是他们最后一程? 「这些天我常想着,若我能让你坐上金鸾花轿,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迎娶你,该有多好。」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他若死了,她将成为无名尸,幸运的话,被草草掩埋,不幸的话,就在此地终日曝晒化为枯骨,或许那一日他应该让俞思翔带她离开。 她看穿他的心思,淡雅的笑了,「我不用金鸾花轿,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能有个埋身之处也好,曝尸荒野也罢,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们在一块儿。 「可不是,只要有你,我还有什么好恐惧的。」他笑了,笑得飞扬洒脱。 公子封的人马手执兵器,严阵以待。 哒哒马蹄,震动大地,可见来了不了人马。 这,将是最后一战。所有人心里都有了战死的准备。 思凡深吸一口气,将剩余的箭搭上弓,经过刚才的酣战,她还来不及自刺客那捜刮多余的箭,新的一批刺客便又来到,只能说既然老天爷决意如此安排,她也只能听天由命。 「思凡。」再一次的公子封将她护在身后,目光阴森面对即将出现的敌人。 「嗯?」 公子封眸底充满杀戮,沾染血的右手握紧剑,「记得我爱你。」 「就算到了黄泉,我也会牢记在心。」 公子封笑了,哑着声低喃,「我也是,死后也绝不忘这份感情。」 大队人马激起滚滚黄沙,他们的身影愈来愈清晰,清晰到足以看清来人身分,公子封等人更加警戒。 来的是一队兵马,隶属于大王的王家兵马,他们身穿护甲,悬佩的兵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兵强马壮,相较之下,兵器已经钝得不够好使的他们就显得太残弱。 公子封确认是他父王所派出的人马,嘴角自嘲上扬,「嗤,原来要给我最后一击的人是他。」 思凡为他难受得双眼涩疼,没想到大王会如此急切。 领兵的队长见到满身是血的公子封等人,立刻跃下马背,单膝跪地请罪,「请五公子恕末将来迟,让您受惊了。」 此一变化,令公子封等人心里打了个突,怎么,莫非这一队兵马不是大王派来狙杀他们的? 公子封不敢大意,抱持着怀疑,「你们是……」 「大王下令,要五公子速速回城。」领头队长忠实禀告。 「为什么?」父王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公子封狐疑揣测。 领头队长犹豫了下,终于开口,「仪妃日前于内宫,因病亡故……」 仪妃亡故!这个消息如同雷击,重重劈打在公子封、思凡与高野身上,他们皆不敢置信。 如遭晴天霹雳的公子封一个箭步冲上,抓起那人便厉声追问:「我母妃生什么病?!」明明他出城时,母妃是那么健康,怎会因病亡故?假的!全都是假的! 思凡同样心急如焚,不明白好好的人为何会突然病故,这十天王宫究竟出了什么事? 高野眼前一片黑,只觉他的心魂于瞬间被掏空,双腿发软,跌跪倒地。 当年他的小白茶嫁入宫中,他还不曾如此绝望,现下只知,独活的他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为何他的小白茶会死?! 思凡见状,忍泪搀扶大受打击的高野。 那队长被公子封怒红的双眼吓着,期期艾艾的开口,「属下不知,只知大王急着召回五公子。」 心痛得彷佛被撕裂开来的公子封,浑身蓄满怒焰以及悲愤,迅速翻身上马,只求快点赶回母妃身边,查明真相。 「小白茶……」高野跌跌撞撞拉过一匹马,急急跃上马背,赶着回王城见他的小白茶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她身在王宫大内,怕是他怎么也见不着……一想到这儿,心痛欲绝的高野几乎昏过去,但他强撑着,死也要赶回他心爱的小白茶身边。 思凡哽咽咬唇,抹去眼角的泪,跟着翻身上马,随公子封赶回诡谲多变的王城。 他们日夜兼程赶路,终于在五天后赶回王城。 王城的天空乌云蔽日,刮起一阵阵凉风,卷起地上沙尘。繁华热闹的王城一如以往,行人络绎不绝,谈笑风生。 满面尘土的公子封一进城便急急赶进宫,思凡与高野先行回五公子府等候消息。 思凡在梳洗过后,仍做小厮打扮与高野一同待在书房,等候公子封归来。仪妃的死讯使高野呆若木鸡,瞬间老了十岁。 毫无心思打理自己的高野仍一身脏污血衣,满脸胡碴,双眼失神,瘫坐在椅子上。 思凡则焦虑的在书房来回走动,她百思不得其解,健康的仪妃为何会在封离城后,突然因病亡故,这其中是否暗藏什么玄机? 她担心的看着热泪盈眶的高野,心知他承受很大的打击,她缓步走过去,蹲下来,握住高野不住发颤冰冷的双手,轻声道:「如果仪妃娘娘地下有知,她绝不想你为她痛彻心扉。」 失魂落魄的高野摇头,以破碎的声音哭道:「你不明白……她、她……我早该想到的。」他不住摇头,没办法将话说全。 早该想到什么?思凡不懂,仅能拍拍他的手背,起身倒杯热茶让伤心欲绝的他凝定心神。 高野手捧温茶,不住颤抖,泼洒出杯中茶水,他的喉咙发干灼烧,却是一口都咽不下,他泪流满面,一时间无法自强大的冲击里回复。 思凡见他无法照顾自己,拿走他手中的茶杯,小心翼翼喂他。 高野像个无助的孩子接受她的协助,一口接一口慢慢喝,他止不住悲伤的泪,不住想着她送他的花,他的小白茶…… 他呜咽哭泣,「我所有的痴心想望,全都破碎了……我早该在她要公子爷将小白茶带给我时,就知道的……」 思凡心酸拍抚他的背脊,从她儿时认识高野到现在,在她眼里,高野永远是那样强悍,彷佛没有任何事能将他击垮,面对死亡威胁时,他更是无所畏惧,可仪妃的死,瞬间将栗焊的他击溃,让他哭得像个孩子。 心碎的高野不住哭泣,不停喃喃自责。 思凡照顾他,间或喂他喝茶顺气,由着他将满腹相思,满腹怨对,满腹自责全都说出口,好好宣泄。 「当年我该不顾一切带她走,像你和公子爷这样,多好。」高野又是一阵伤心,悔不当初。 思凡直到他哭累了——便要仆役送盆热水进书房,她亲自为他洗脸,涤净沾着血污的双手,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心欲绝的高野,只能尽量让他舒服些。 高野突地抓住她的手。 思凡诧异的让手中的帕巾掉入水盆,溅起些微水花。 高野哑着声说:「姑娘,你和公子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千万不要犯下和我相同的错。」 思凡手覆在他冰凉的大掌上,坚定点头,「我和封一定会在一起。」 「那就好,那就好。」高野不住点头,哑嗓无限凄凉。 第二十八章 等待,最是折磨人,尤其是杳无讯息的等候。 思凡等得心力交痒,难以冷静,偏又得故做冷静,此刻高野需要她,封也需要她,她的脑海却不住猜想,所有封可能遭遇的困境—— 二公子碧会不会发现与他圆房的人不是她,告到大王那? 沿途派出刺客埋伏,欲置他们于死地的三公子和八公子会不会在大王面前嚼舌根? 她愈想心愈惊,开始不由自主颤抖,多想奔进王宫,陪伴在封身侧,一同面对所有的狂风暴雨,可她旋即不许自己自乱阵脚。 慌张,对封无任何帮助,她要当他的后盾,而非累赘,她得切记这一点。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棋局已变……」高野低喃。「什么?」 「公子爷不会有事的。」 思凡诧异的看着信誓旦旦的高野,想起先前高野悲伤自责时说过的话,脑中闪过难以置信的臆测,莫非……有可能吗? 一身狼狈的公子封进到王宫,直奔仪妃的寝宫,眼见向来清幽的寝宫白纱迎风飘,两旁种植的花草树木,失去主子照料,枯萎垂死,好不凄凉,他的心狠狠揪痛。 进到寝宫只见摆满了花,内侍利用花香掩盖尸臭,他前后未见贴身服侍仪妃的福嬷,反而是其他宫女守灵。 她们全身缟素,见五公子出现,立刻屈膝拜见,「拜见五公子。」 公子封满脸悲恸的跪爬到仪妃的金丝楠木棺前,「母妃,儿臣来迟了。」 他流着泪,看着躺在棺内的仪妃,她面色发黑,不如以往白晳无瑕,死亡多日,使她纤细的身躯变得肿胀难辨,她显然是中毒身亡,而非因病亡故。 「这是怎么回事?」双眼充满血丝的他霍然起身,厉声质问。 宫女见状,吓得直打哆嗉,慌乱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福嬷人呢?」左右不见福嬷,暴怒的他开始找人。 宫女更加害怕,重重磕头,不敢随便答话,「奴婢不知。」 「说谎!」恼极恨极的公子封一脚踢过去。 宫女被踢倒,连滚带爬又跪好,头再次重重一磕,仍不敢吐实。 公子封怒瞪她们,冷凝的声音透着杀机,「你们负责照料娘娘的生活起居,为何她死了,你们还活着?」 宫女们被向来就难以捉摸的五公子吓死了,拚命磕头求铙,「五公子铙命!此事与奴婢无关,求五公子铙命!」 忽地,两列宫人内侍入内,扬声,「大王驾到!」 公子封狠瞪哭着求饶的宫女,暂且饶了她们,转身迎接他父王。 保住一命的宫女们忙着拭泪恭迎。「儿臣参见父王。」 大步走来的大王看了眼衣袍染血,似多次死里逃生的公子封,锐利双眼刻意停留在他悲愤的脸上,冷硬的心微软,朝身后摆手,「全都退下。」 「是。」宫人内侍全退出寝宫。 「起来吧,封儿。」大王一改从前的严厉,慈祥的扶起跪在地上的儿子。 「谢父王。」父王难得出现的温情,教公子封百感交集,他在心里冷笑,这感情不过是父王一时兴起,并不真实,他心下清楚得很。 大王拍拍伤心欲绝的儿子,感叹道:「你出城那一日,你母妃还说,待你回城后,定要问你林国有哪些新奇有趣的事儿,却没想到……唉。」 公子封双膝重重跪下,伏地泪求,「求父王告诉儿臣,母妃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仪妃的死太突然,且死状一看就知是中毒,骗不了亲眼见到尸首的公子封,大王又是长长一叹,「你母妃性情清冷,不爱争夺,她唯一的喜好就是在院里莳花弄草,每回本王见到她,都会觉得她雅致得彷佛不属于这尘世。宸妃与你母妃的性情截然不同,她娇艳善妒,当年你母妃入宫后,宸妃便多次与你母妃过不去,你母妃总是一笑置之,从不向本王诉苦,本王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和淳儿都大了,宸妃也不会再兴事。」 双膝跪地的公子封惊愕抬首,听父王述说母妃与老三之母宸妃的争斗,儿时的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只要宸妃受了父王临幸,隔日定到母妃这来耀武扬威,气焰嚣张得很。 提及宸妃,大王的语气充满厌恶,皆因长年来宸妃仗着袓父救先王有功,时不时与其他妃嫔寻衅,时日一久,闹得他连见她的面都深感厌烦。「本王没料到宸妃会胆大包天,你离城的隔日,她来到这,送你母妃一壶梅酒,你母妃不疑有他,同贴身侍女福嬷一同饮用,到了夜里,两人毒发,太医来过,但毒已深入五脏六腑……来不及救……」 与其说大王心疼仪妃的死,不如说他更加痛恨宸妃专横后宫,就连他现下最宠爱的兰妃,亦遭受宸妃欺负。 闻言,大受震惊的公子封满脸难以置信,低喃,「宸妃她……为何要这么做?母妃总是礼让宸妃三分,她怎么能下此毒手?怎么能?:」话到最后,他已痛苦的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母妃,孩儿回来了,如您所愿回城了,为何您能够狠得下心,就这么走了? 不曾见过公子封哭得如此悲伤,大王心软同情。 「宸妃心高气傲,原先本王也不愿怀疑她,可内侍在她的寝宫内捜出的毒药,与她送你母妃那壶梅酒里的毒相同,尽管她满口狡辩,说她不知情,但内侍又搜出她藏有写着兰妃生辰八字的草人,她计划害死你母妃的同时也要害死兰妃,莫怪兰妃近日身子总是不舒服,全都是宸妃暗中施法陷害。」一说起心爱的兰妃无辜遭罪,大王对宸妃的恨就更深了。 「求父王为我母妃讨回公道。」公子封泪流满面,头重重往地上一磕。 大王听见那响亮的磕头声,明了他心下有多气愤难平,他再次扶起伤痛的五子,承诺道:「封儿,你放心,本王绝不会轻饶恶行重大的宸妃,她已关入大牢,待大理卿审问。」 「谢父王。」公子封脸上有拭不净的泪水与痛苦。宸妃目前人在外袓父手中,此事便已抵定,傲慢的宸妃将化为过往云烟。 经此变故,大王深觉先前错怪五子,误以为他有心夺取大位,现下仔细想想,值得怀疑的是宸妃和淳儿,宸妃在宫中横行霸道,淳儿外表温文儒雅,但有那样的娘亲,性情肯定和她一样妄自尊大,表面的和善全是装的,他差点就被骗了,可恶! 「你留在王城,林国就无须再去了,告诉父王,为何你的衣袍会沾到如此多的鲜血,身上还受了伤。」 「儿臣也不清楚,只知出了城,便一路遭到刺客追杀,没一刻能喘息,若非苍天垂怜,恐怕儿臣会如母妃一样,今后再也无法陪侍在父王身侧。」一说到这,他又潸然泪下。 大王怒沉了声,「本王会派大理卿好好查明,究竟是谁胆敢刺杀你。」想杀封儿的,定是意在大位,他非得抓出来,永除后患不可。 「谢父王。」公子封的嗓音哽咽嘶哑,承受莫大的痛苦。 大王再拍拍他的肩,无情的不看死去的仪妃一眼,昂首阔步离开寝宫,远离尸体晦气。 大王走后,公子封伤心的走到棺木旁,心疼的低喃,「母妃,你是否正在一旁看着儿臣?」 死去多日的仪妃寂寞的躺在棺内,一如她生前二十多年来待在宫中,出不得,只能远望宫墙外,苦吞孤寂。 仪妃发上簪着一支她生前最爱的小白茶珠簪吸引他的注意,他伸手取下,用几不可闻的嗓音道:「母妃,你放心,他知你甚深,且于你有承诺,大事抵定前,他不会轻易寻短。」 右掌握紧珠簪,尖端刺进掌心,他的心远比手掌要痛上千万倍,非得如此,他才得以回城,非得如此,他才保得住性命。 他恨!恨得双眼通红,怒焰于胸臆熊熊燃烧,牢牢记下这笔血海深仇。 黑幕夜沉,无星亦无月,整座五公子府死气沉沉,仆役皆轻声交谈。 公子封进宫去了一日夜,一直未曾回府,思凡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他们派去打探的人终于回报,五公子安然无恙。 可他一日不出宫,她便一日无法安心,非得亲眼见到他平安无事才行。 心思紊乱的思凡手支着额,疲累的坐在椅子里,时而打盹,时而被恶梦惊醒。 第二十九章 每场恶梦都真实的惊心动魄,不是封已死在宫中,便是她的事被大王发现,爹娘和哥哥受她牵连,惨遭诛连九族,再不然便是她和封都死了,死在前往林国的道上,遍地黄沙,逐渐将他们掩埋。 万念倶灰的高野,驼着背,双手埋在掌心,在思凡又一次被恶梦惊醒时,浊哑着声道:「命运从来都不由人,无论再如何死命挣扎,到头来,全是场空。」 心头沉甸甸的思凡听见他椎心的苦涩,为他感到难受,封从来没有和她谈过仪妃和高野,可她能在每次封谈及仪妃时,高野热切渴望的眼神里看出他的情意,如此深爱,却不得相守,以前或许他还抱持两人终究活着,虽然天各一方,可现下仪妃死了,高野连想念时,可以凝望的方向都失去了,实在太残忍。 「到头来,全是场空……」她反复咀嚼,亦觉无比愁苦。 「姑娘是最适合公子爷的女人,以前他看不清,但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他不会再愚昧的认为可以没有你。」 思凡垂眼瞪着双手,苦涩的浅浅微笑,「我也曾经以为可以没有他,可相思太过折磨人,没有他,让我连呼吸都会痛。」 「我知道那种感觉。」 他们俩同时陷入沉默,想起这段命在刀锋上的日子,想起难以捉摸的未来,不由愁眉不展。 夜枭于窗外呜呜啼叫,叫得思凡更加心烦意乱,她长叹了口气,双手紧紧扭绞,怎么还不回来?他会不会又遭遇危险? 高野霍然起身,「回来了。」 「什么?」思凡一怔,一时间无法意会。 直到前头传来细微的骚动,她终于明白高野所指何事,积郁在胸口的大石立时移除,她跳起来,拉开门,奔出书房。 公子封满身脏污,蓄满怒火的自宫中而返,头一件事便是找思凡和高野,即见做小厮装扮的她奔向他,在她身后的是步履蹒跚的高野。 奔到他面前的思凡,双眸急切的在他身上上下捜寻,确认他没有受到伤害后,她激动的上前,想要投入他怀中,又犹豫的停下脚步。 公子封也渴望将她狠狠拥入怀中,他太痛、太痛,他从未想过,母妃会有选择离开他的一天,这撕裂的痛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无从招架。 「公子爷……」满脸沧桑的高野语气不稳,伤心的泪水在眼眶里滚动。 「跟我来。」公子封极力压抑所有悲伤,神情坚定的领头走进书房,思凡与高野尾随在后,掩上门扉。 公子封自怀中取出白茶发簪,郑重放到高野掌心。 高野瞪着掌中那支再熟悉不过的发簪,双手剧烈颤抖。 「这是母妃生前最珍爱的发簪,她临终时,发上也簪着,我想,我带回来给你,母妃会很开心。」 听到这,高野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握着发簪,再次哭到泣不成声。 思凡跟着伤心落泪,心,揪着,痛着。 公子封咬紧牙根,强迫自己昂然而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被击垮! 高野哭了好久好久,直到累了,才低声道:「这支簪子,是她十八岁那年,我同她求亲时为她簪上的……」 「母妃为了让我们活下来,牺牲她自己。」公子封嗓音沉痛压抑,不让泪水泛滥成灾,简短提及母妃的死因及牵涉在内的宸妃。 母妃死前为了帮他除掉老三这强劲的对手,使出这一招,让恶名昭彰的宸妃百口莫辩,任老三再行,对宸妃早就不满已久的父王,绝不会轻轻放过,更何况此事交由外袓父审理,不仅宸妃脱不了身,连老三都得一并赔上。 早已猜到事实真相的思凡在证实后,仍是不免受到冲击,因为太爱,因为太过恐惧,不得不出此下策,她可以完全理解仪妃的心情,若换成她是仪妃,也会想办法让心爱的男人与儿子平安活下来。 明白小白茶心思的高野心如刀割,「我恨不得死的人是我。」 「母妃绝对不允,你不想母妃在九泉之下,仍伤心难受吧?」 「她这是把我的心狠狠刨挖出来,又强迫我活下去!」泪流满面的高野痛不欲生,他从来不知道心被撕裂可以痛成这样。「我何尝不是?」 心碎的两个男人怒目而视,太多的伤心,太多的不甘,使他们再也不完整,他们恨不得杀掉造成这一切的所有人,偏又不得不暂时隐忍,只因他们不能让心爱的女人白白牺牲。 再难熬,他们都要咬牙撑下去。 思凡一阵鼻酸,为何相爱的人无法长厮相守,若非封又回头抓住她,或许她跟封也会落得相同下场。 她走到他身边,牵住他的手,不管还能牵这双手多久,她都要牢牢握住。 心有同感的公子封对上她的眼,与她十指交扣,牢牢抓握。 烛火摇曳的书房里,心口伤痕累累的三人沉浸在浓浓的哀伤中。 当公子封和思凡十指紧扣回房时,房内的夜明珠散发莹莹光辉,点亮幽暗寝房。 门扉掩上后,公子封猛地将她用力带入怀里,埋首于她的肩窝,全身不住颤抖,伤心的泪无声淌下。 思凡红了眼眶,心疼的抚着他颤抖的背脊,亲吻他的发,无声安慰他。 她好希望能够拥有让他不再悲伤的力量,可仪妃的死提醒他们,在这座诡谲多变的王城,片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公子封哭到双眼赤红,悲伤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抵着她的额悲恸道:「母妃她狠心的没有留下只字词组,就这样走了。」 他心里责怪母妃选择用这个方式救他们,同时更加责怪自己,他应该要更强大,取得更多可以利用的力量,才有办法保护他爱的人,再这样下去,下一个自我牺牲的即可能是思凡,他绝不容许相同的事再发生。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恐惧的双臂死死将她困锁在怀中,他粗声要求,「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许你学母妃,听到了没?」 他极需她的保证,否则他会疯掉,他霸道低喝,「回答我!」 他的不安使她的心不住泛疼,假如她是被留下来的那一个,她根本就无法独活,又怎么忍心要他承受她难以承受的痛苦。思凡捧着他憔悴的脸,郑重许诺,「我不会做出和仪妃娘娘相同的决定,你活,我也活;你死,我也死。」 亲耳听见她许诺,公子封才释然的逸出一口气,深情低喃,「你活,我也活;你死,我也死。」 「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她不舍的指尖试着抚平他眉心的紧皱,他心里是这样苦,如此痛,身为大王的子嗣,无论他想或不想,都会陷入权力斗争。 「对,我们生死与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坚定的颔首,心头总算有些踏实。 她牵着他到屏风后,仆役已备好的洗澡水正在浴桶里冒出腾腾白烟,她动手为他解开外袍。 公子封低头看着为他忙碌的小女人,轻道:「母妃她很喜欢你。」 她将他褪下的外袍挂在屏风上,淡淡一笑,「莫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仪妃娘娘才会喜欢我?」 她与仪妃没见过几次面,少数几次的谈话,不过是闲聊几句无关紧要的事,仪妃对她的喜爱显然是爱屋及乌。她动手褪下他的里衣,露出有着大小伤痕的身躯,小手心疼的抚过。 她的男人承受如此多的折磨与苦痛,看似被击垮,他又会在下一瞬间坚定爬起来,她深信他只会愈来愈强大。 「母妃只消看我的眼神,便晓得我把心给了谁,况且她唯一的儿子为谁挨鞭子,她不可能不清楚。」 「你总是为我不顾一切,就连现在也是。」一想到从小到现在,他所为她受过的伤,以及他现在所承受的苦,晶莹的泪珠于眼眶滚动。 他伸指接住她的泪,「别哭,为你挨鞭受伤,我甘之如饴,只是累你陪我一道受苦。」 她用力摇头,「有你同行,我一点都不觉得苦。」 她的话扫去他眸底的阴郁,她浅浅微笑,忍住羞怯动手为他除去裤子。 她的温柔,她的关切,无疑是对他疲惫的身心最好的抚慰,他走进浴桶,浸泡在热腾腾的水里,腾升的白雾使他的表情朦胧不清,思凡打湿他的黑发,十指温柔揉抚他的头,舒缓他连日来的疲累与紧绷的情绪。 第三十章 公子封闭上眼,感受她温柔的指腹按压。 思凡没开口说话,让他静静沉淀,平复所有伤痛。 她的指尖彷佛具有疗愈能力,他的哀伤,他的悲痛,不再骇人扯裂他的心,他能够较为平静的思考。 她取过些许潘汁淋在他打湿的发上,洗去所有脏污,手指力道适中按压他的头,使他的眉心不再紧皱。 「七弟不再值得信任。」他天外飞来这一句。 「什么?」她一怔,停下动作。 「当时让他误以为你已嫁给老二,是正确的决定。」公子封睁开眼,眸光清明晶亮。 「怎么说?」 「还记得你被父王指婚给老二时,七弟愤慨不平,他一副愿为我两肋插刀的模样,却在我被迫离城,饱受追杀时,不曾派过一兵一卒前来援助,他很清楚老三和老八不会错过这大好机会,他若真心对我,不至于不闻不问,反倒是你爹和哥哥出乎我意料之外,若不是他们,就算我母妃自我牺牲,我们也没命回城,七弟他心里在盘算什么?是否他也有意问鼎大位?」 被追杀的这些时日,关于七弟的事,他仔细想过了,七弟可是真心与他友好?抑或七弟表面与他连成一气,实际上在私下培养自己的势力,正等待时机伺机而起。 「七公子看起来似乎所有情绪都直白表露……」思凡想着从小到大都对她开朗咧笑的七公子,着实难以想象他的城府会那么深。 「又或者那一切全是假象。」他很不愿意,却又不得不怀疑。 「有可能吗?」 「不可能吗?当初究竟是谁放出疯虎?老三真会让弦月死得支离破碎?我们几个兄弟里,老七深知借机除掉你和弦月可以同时重创我和老三,他真想屈居于我之下吗?」 「但二公子和八公子也有可能那么做。」 「是有这个可能,可我最怀疑他,几个兄弟里,他最是了解我,当机会来了,要不动心真的很难,说到底,我的兄弟没一个可信。」他自嘲冷笑,这是身为王族的悲哀。 「你打算怎么做?」 「我什么都不做,会一如往常,就看老七会不会出招,但你要记住,别让他发现你在这里。」他小心叮咛,任何一个失误,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她悠悠一叹,「我知道了。我们会有平静的一天吗?」 公子封转过身,将她抓进浴桶里,她惊呼了声,坐进温热的水中,衣袍如翼于水面散开,她双手搭在他肩上。 「我们又回到原点,有隐藏的敌人,也有新的援手,虽然前程看似一片迷茫——但相信我,那天很快就会到来。」他目光灼灼的许诺,他不会让她受委屈太久。 她的手指梳过他浓密的黑发,美眸晶亮,衷心道:「我希望我们再也不会遭遇伤痛。」 他闭上眼,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得好紧好紧,低嘶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心情沉重的抵着他的额,闭上眼。她很难过,却也庆幸,他们还有彼此。公子封拥着她低声要求,「说些快乐的事。」 快乐的事?如今的他们,可还会有快乐的事? 思凡想了一会儿,缓缓沉吟,「我有一个梦。」 「怎样的梦?」 「一个有你,有我的美梦。」她的语气充满美丽的渴望。 公子封放松心情,聆听她清灵美妙的嗓音,嘴角勾扬,「只要有你有我,就是美梦。」 她露出美丽的笑靥,「还有咱们的孩子。」 「几个?」他们的孩子!一想到这,他的心为之热切沸腾,不由开始想象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她睁开眼,问得认真,「你想要几个?」 他对上她的眼,霸道要求,「两个,一男一女,男的要像我,女的要像你,如此才构成一个好。」 她微笑的继续编织美好的未来,「那就两个,我们的孩子和我们快快乐乐在草原上奔跑……」 「就我们一家子?没有护卫?」他的眉心几不可闻一蹙。 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心,「护卫可以待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 「这确实是我所冀求的美梦。」他笑了,笑容里有着淡淡的愁绪。 思凡猜想他儿时可能曾经如此冀求,却始终没能达成心愿,可是他的未来会有她。 她漾起动人微笑,信心十足道:「在不久的将来,咱们的美梦定能达成。」 「是的,定能达成。」他也信心满满的笑了,期望那天快点到来。 两日后,大理卿火速判决宸妃。 宸妃因毒杀仪妃,本该判死,但大王仁心,念在宸妃的袓父曾救驾有功,于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她即日流放,永生不得返回楠国。 大王下令,本来要前往林国的五公子封因丧母,需要留在楠国守丧,改由三公子淳代为前往林国,即刻起程,不得有误。 原先声势看好的三公子淳突然中箭落马,反倒是五公子封因祸得福,大王不似以往冷淡对待五公子,且常召他进宫,似乎有意重用。 此一转变,教王公贵族们上了心,开始巴结五公子。 世事无常,王城再次风水轮流转,下一个大起大落的人是谁?或者,谁才能登上至尊宝座,不到最后,谁也不知。王城再次风起,云涌。 六年后—— 金光灿灿,绿草如茵,百花盛开。 一身藕白华贵衣衫的思凡粉唇扬笑,沉浸在美好的春日里。 一身华贵紫袍的公子封潇洒策马而来,哒哒的马蹄声吸引她的注意,她旋身凝望笑得意气风发的男人,她的男人。 她的心总是为他发热鼓胀,满满的爱意充斥胸臆间。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刚采下的花束,驾驭坐骑来到她身前时,他利落翻身下马,目光火热吞噬绝美的女人,他的女人。 望着她,公子封竟紧张到一时语塞,大手拍拍马儿,让马儿到一旁吃草。 思凡笑吟吟的取出帕子,踮起脚尖为他拭汗。 公子封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紧张到流汗,着实太窝囊,又不是要上刀山或下火海,他所经历的大风大浪够多了,岂能败在这一役。 贵气的他骄傲的昂起下巴,「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 该死!他好像又流汗了。 思凡微笑,又踮起脚尖,温柔为他拭汗。 他将花束塞进她怀里,「这花给你。」 满怀扑香的思凡笑容绝美,「花很漂亮。」 「我亲手摘的。」 「我很喜欢。」她捧花嗅闻,心热烈跃动。 他清清喉咙,再次重复,「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正困扰他?公子封深吸一口气,将藏放心底多年的渴望说出口:「咱们成亲吧。」 她猛地从花间抬首,眼里蒙上一层薄雾,怔怔的望着他,她是否听错了?他剑眉一拧,心疼的以拇指拭去她的泪,「别哭,这是喜事,你怎会哭了?」 「你真的说我们要成亲?可是我……我早就嫁人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嫁给了他二哥,是他的二嫂,如何能再嫁他? 他臭着脸道:「跟老二圆房的人不是你,老二认定那个女人,他要他的女人,我要我的女人,我们各娶想要的女人没有不对。我要明正言顺将你娶进门,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公子封,娶的是左相千金——俞思凡。」 他才不管天下人怎么说,怎么想,他就是认定她,也要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属于他的。 这六年间,他们五个兄弟与父王为了争夺至尊宝座,无所不用其极的血腥杀戮,眼下登上王座的人已定,那些阴谋诡计成了过去,渴望平静的百姓绝对乐见王族大喜。 思凡又惊又喜,泪落得更凶了。她没想过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给他,还以为这辈子就是这么过了。 公子封将她拥进怀里,深情啄吻她的眉心,宠爱道:「我公子封这辈子只认定你一个女人,只娶你一人。」 灼烫的吻,吻得她心扉颤动,吻得她痴然欲醉,她倚在他怀里又哭又笑,不住点头,「我也是。」 「所以,咱们成亲吧。」 「好,咱们成亲。」 开得灿烂的百花间,突地冒出一个小人儿,缺牙的小人儿瞧见相拥的爹娘,开心的笑咧嘴,张开双臂,跌跌撞撞的步向爹娘。 思凡和公子封见状,两人相视一笑,眸底尽是对孩子的爱。 他们最渴望的美梦,就在眼前。 后记 【后记 新的一年 沈韦】 大家好,我是沈韦。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新的一年,沈小韦带着全新系列来和大家见面,感谢大家的热情支持,希望大家会喜欢。 「儿臣」系列是沈小韦好久没写的古代小说,本来我的计划不是写古代小说,但感觉来了,画面来了,还真是挡都挡不住,所以我就一头栽进久违的古代世界。 在这次的创作过程中,我会不时停顿一下,思考适当的词句,皆因写了太久的现代小说,突然跳回古代,需要在脑袋中转换一下语言,以免不小心出现不符合时代的用词,哈哈。 这回主要是在讲兄弟间的争权夺位,出生在王族最大的悲哀就是即使是父子、兄弟,为了权力地位,仍会狠心杀戮,只为登上王者宝座。 但,当江山和美人起了冲突时呢? 究竟是要选择江山?美人?或是两者兼得?率先打头阵的是不好相处的五公子封,虽然他的母亲是大理卿的女儿,可他的身分却不比母亲是海国公主的二公子碧,以及外曾袓父曾救驾有功的三公子淳来得尊贵,加上性情孤冷,并不受楠国大王的疼爱。 公子封就像一头孤狼,桀骜不驯。 凡是他所想要的,都得靠自己争取,为了不屈居其他兄弟之下,他渴望夺得大权,渴望让其他兄弟对他俯首称臣。 同样野心勃勃的其他兄弟自是不会坐以待毙,于是王城掀起腥风血雨,立于危崖的五公子封唯有竭尽所能,杀出一条血路,才有办法在众多阴谋诡计里活下来。 《思凡》写得我老是不由自主在计算机前呐喊,「你们不要争哪!大家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大王并没想象中的好玩,会有许多烦恼的国事要处理,不如当清闲无争的人,会比较快乐。」 不过诸位公子没人理会我的劝说,仍不停杀杀杀!只为成就大业。 关于故事发展,沈小韦不能透露太多,只能说,读者大大们看了就知道,呵呵。 接下来会是哪位公子出场?各位读者大大又喜欢哪位公子呢?欢迎大家到沈小韦于脸书所开的粉丝团「沈韦小小世界」告诉我,沈小韦会不时出没跟大家东拉西扯。 最近沈小韦很喜欢「乐来越爱你」这部电影,这是部歌舞片,有欢笑,有泪水,有浪漫以及心碎,主要是讲述男女主角逐梦的过程。 男女主角两人拥有才华,却始终怀才不遇,在努力实现梦想的过程中,不断遭受拒绝与打击。 这是一部充满梦想的电影,梦想是美丽的。 可,常常现实非常残酷,打击不时接踵而来。 有没有办法坚持到底?能不能够坚持到底? 在机会降临时,爱情重要?逐梦重要?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做出自己所要的选择。 这部电影里的配乐,我很喜欢,反复聆听,一再体验看完电影后的心碎与愁怅。 如果有读者大大对这部片有兴趣,可以租片来看,男女主角的颜值非常高,都是我喜欢的演员。 女主角埃玛史东的身材超赞的,电影里她所穿的衣服皆美丽展现她的好身材,男主角莱恩葛斯林就是帅气又带着忧郁的钢琴才子,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给他秀秀呀,哈哈哈。 这真的是一部好片,沈小韦热烈推荐! 最后,祝福各位读者大大,新的一年,好事连连,吉祥如意。 我们下一本见,揪咪!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儿臣之一《思凡》; 02、儿臣之二《晨露》; 03、儿臣之三《小厮与花郎 上》; 04、儿臣之三《小厮与花郎 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