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始的地方等你》 楔子 【楔子】 「请问这房子的主人在吗?」 那是一栋绿色建筑,椭圆屋顶由多面六角形太阳能板组合而成,从空中俯瞰有如会发光的龟壳。 龟壳栖息在湖畔附近小山丘的正中央,山丘呈椭圆形,西门千秋说这里就是「龟穴」,对西门家族而言,这是一块必须要拿到手的宝地。 西门家族的人都很低调,但是西门氏一脉承袭祖先独特的美貌,无论男女都有着阴柔飘逸的美感,一眼难忘。 西门千秋是西门氏第三十三代嫡系长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风水地理学界的风云人物,各界争相邀请的对象,更有投资客捧着大把银子上门巴结他。 传闻只要他金口一开,荒地也变聚宝盆,连他多看一眼的土地,他嘴角一扬,那块地转眼水涨船高,有钱也买不到。 所谓名人,也有名人的困扰。 曾经西门千秋看中一块地,地主一听到是西门千秋看中的,给他再多钱,他都不肯卖了。 后来西门千秋又看中一块地,指派秘书暗中进行,不知在哪走漏风声,隔日土地已经易主。 现在,西门千秋看中盖有绿色建筑的这块地,那是西门千秋不择手段都要拿到手的宝地。 所以,西门草儿来到湖畔旁的山丘上,踏进绿色建筑的开放式庭园里,低头看着躺在草皮上的男人。 午后阳光柔媚,柔软的绿色草皮睡起来很舒适。 西门草儿羡慕这个享受着悠闲时光的男人…… 「什么事?」手当枕,大地为床,斗笠盖在脸上遮阳,正在做日光浴的男人有着壮硕的体格,高大的身材,粗哑的声音像沙子磨过,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像严重感冒,看来他就是主人。 「房子,盖得很漂亮。」西门草儿抬头望着龟壳屋,由衷说道。 「……谢谢。还有事吗?」男人耳朵一动,入耳声音清淡软柔,语调徐缓如拖车,但是……不可能。男人不为所动,遮阳的斗笠依然盖在脸上。 「以前有句话说「女追男,隔层纱」,不知道这时代是否管用?我叫西门草儿,我想成为这房子的女主人,你愿意娶我吗?」她的声音云淡风轻的,带点俏皮的味道。 虽然西门草儿内心是认真的,不过正常男人是不会把一个陌生女人的求婚当真,她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西门草儿只是想让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拿下斗笠,所以开了一个玩笑,相信他能听得出来她只是很喜欢这栋房子。 「西门草儿……你想再嫁给我一次的话,我会认真考虑是否再娶你一次。」男人以为他听错了,拿下斗笠一看,他眯起了眼。 他不是别人,竟是因为和她离婚而背上「现代陈世美」骂名的西门草儿的前夫—— 「东方……潦!」 西门草儿和东方潦三年前离婚,从此成陌路人。 东方潦看见前妻,眼底依然存着十年前初识西门草儿的光芒,只是当时着迷于她、为浓烈爱情而发光的眼神,如今变得凌厉而复杂。 东方潦屈膝从草皮坐起来,他昂着下巴抬着脸凝视她,暖阳刺眼,他眼神一闪,只见西门草儿喊出他的名字后缓缓倒退一步,转身……就跑! 「西门草儿——」 第一章 【第一章】 有一种花叫辛夷花,有一所大学叫辛夷大学。 有一根草不是草,有一种美味叫苦味。 西方有极乐,西门有草儿。 辛夷心仪西门草儿。 不知道是谁编的?这几年很流行,所以新生踏进校园都晓得学校西边巷子走到底有一间卖早午餐的家庭料理叫「苦味厨房」。 叮咚—— 辛夷大学位在中部的辛夷市,靠近市区外围,房屋与农地交错形成小社区,苦味厨房就在其中。 东方潦抄在纸上的地址甚至派不上用场就找到了。 苦奶奶经营的苦味厨房,没有菜单,只有浓浓人情味,苦奶奶煮什么大家吃什么,一张张圆桌就像家里的餐桌,新鲜食材取自附近的农田、鸡舍,苦奶奶不只满足大伙儿的胃口,照顾客人的健康,凭学生证还有打折优待,连学生的荷包都顾到了,所以才会说「有一种美味叫苦味」。 这是东方潦听说来的。 叮咚—— 天色早已昏暗,街灯亮起,一截木头直立在门外,木头上刻着「苦味厨房」。 这里就是他未来四年的「宿舍」……东方潦站在大门口,望着里头两层楼l型建筑的木造房屋,房子挺大的,庭院很宽,看起来住三代同堂都没问题,不过这里只住了苦奶奶和孙女两人,这也是东方潦被叔叔拜托大学四年到此寄宿的原因。 叮咚—— 而这个原因的「源头」让东方潦很困扰,看在可以省下大学四年的食宿费用,他才硬着头皮答应叔叔。 但是东方潦还是一拖再拖,拖到都开学了,拖到不能再拖,才打包行李来到「宿舍」前。 叮咚—— 源头,就是那根草…… 「那「有一根草不是草」是什么意思?」所谓新生,就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才叫新生。 「因为草非草,草是人。」 「不对、不对,应该说草非草,草如花。」 辛夷大学的校花是辛夷花,校园里种满辛夷树,每到春天就开花,辛夷花花语是友情。新生不懂的地方,一群学长热心解惑。 「都对、都对啦,总归就是说,往学校的西边方向走去,那里是极乐世界,有苦奶奶铁锅里的美味,还有西门草儿的绝世销魂味,那真是能看到一眼就心花朵朵开的大美人儿啊!」 叮——咚—— 苦味厨房的竹篱笆只有东方潦一双长腿的高度,两片木门像装饰用的风吹就开,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一根草出落得婷婷玉立比花还娇,苦奶奶年纪愈来愈大,恐怕守不住这朵花,这就是东方潦被拜托来寄宿的原因。 但是东方潦只比西门草儿小一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苦奶奶没见过本人,凭什么相信东方潦对美女免疫,保证他四年都不会对西门草儿拿出男儿本「色」来,化身成一匹狼? 理由,是东方潦活了十八年难以启齿的苦恼,也是东方潦这辈子最大的弱点…… 叮咚、叮咚。 在外头按老半天门铃没人出来应门,里头黑漆漆没半盏灯,看起来人都不在,但是……为什么门是开的? 东方潦看到里面门开着,才背着行李走进去。 「有人在吗?我是东方铭人的侄子,我……」 外面有路灯,东方潦进到屋里一片漆黑,眼睛还来不及适应黑暗,突然胸口触到一只手……又或者说有一只手摸到他的胸膛。 东方潦停下脚步,但是那只手并没有放下来,依然停留在他胸膛上,还慢慢地往上爬…… 这个人动作很慢,慢到东方潦很有时间想,这个家里只有两个人,老人家和女孩子家,会动作这么慢的应该是苦奶奶,而且他闻不到女孩子的香味。 老人家眼睛不好,动作缓慢,可能是怕跌倒,把他当成柱子攀着了。 「请问是电源坏了吗?」东方潦想去看看总开关,但得先知道问题出在哪。 摸在他胸口的手以蜗牛爬藤的速度缓慢爬到他脖子上,又慢慢地绕到他颈后,始终没有出声。 东方潦思绪停格了好几回,感觉很不自在,又怕老人家跌倒,只好站着不动。 当东方潦发现对方抱住他的脖子,还把身子贴上来,惊觉非常不对劲时,突然有两团肉挤在他胸膛,然后…… 嘴唇传来湿热柔软的触感和一股甜甜的梅子酒味时—— 活了十八年的东方潦初吻就这么没了! 啪—— 灯亮了。 「好慢,你的欢迎派对……的梅子酒,我都喝光了,抱歉哦。」西门草儿带着三分醉意挂在东方潦身上,仰头望着他露齿笑。 东方潦来不及把她看清楚,光是听到她那慵懒娇柔的女孩子声音,他就已经双眼暴凸布满血丝,全身青筋怒暴,狂喝一声,急甩烫手山芋般把「一根草」当草甩出去! 「草儿!」 不夸张,苦奶奶喊叫时,西门草儿已经被东方潦的蛮力摔出去贴在墙上,撞得眼冒金星从墙壁滑下来。 「呸……呸呸呸……」东方潦像沾了病毒似的猛擦嘴唇,一连串的怒骂在嘴里,所谓「怜香惜玉」四个大字在东方潦的字典里找不出来。 东方潦这辈子最大的弱点,就是女人香、女人味和女人的柔声细语,只要女人贴近他,他就浑身不对劲,被女人欺上来,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甩出去。 结合以上三种特质的女人对男人而言是梦寐以求,对东方潦而言是恶梦连连,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大怪物」。 还好是木造房屋,不是砖块盖的水泥墙,西门草儿才有命活,但她还是痛得爬不起来直接倚靠在墙边坐。 「噗……奶奶,你看他,东方叔叔说得不夸张,他把女生当怪物看呢。」指着东方潦的反应,西门草儿嗤嗤笑。 「我看你头壳摔坏了,从刚才就叫你去洗澡不去洗,全身脏兮兮都是汗臭味,头发还黏着泥巴,哪里像个女孩子?」客厅很大,西门草儿摔得很远,所以苦奶奶急忙把孙女拉起来,看看她摔伤了哪儿。 「我洗澡很慢嘛。」西门草儿可以在浴室里泡一个晚上,常常洗澡洗到一半睡着了。 「哪儿疼?」苦奶奶想找有没有伤口,可她浑身都是干泥巴和草屑,就算有瘀青也看不出来。 「……全身都疼。」西门草儿想了想,说不出哪里特别疼,就是全身疼。 「都能动吗?」苦奶奶叫她动动四肢,转转脖子,看她筋骨软,全身都能动没伤到骨头,这才摇头叹气,「唉,只是叫你碰他一下,你怎么吻他呢!」 苦奶奶怪自己孙女自作自受。 「奶奶说要给他惊喜,欢迎他加入我们的生活,这样不是很惊喜吗……呵呵。」 「你酒喝多了。」苦奶奶等不到东方潦,煮好饭就先去洗澡,哪知道她洗个澡出来,西门草儿已经把她准备的梅子酒喝光了。 「嘻嘻,奶奶酿的梅子酒最好喝了。」西门草儿脸红扑扑的,打了个酒嗝。 「你这酒鬼,那些酒我是帮阿潦准备的。」苦奶奶这才想起被她晾在一旁的客人,拉着孙女过来赔不是,「抱歉啊,阿潦,草儿她一喝酒就乱来,吓到你了吧?」 东方潦长得很高,低头瞪着「草非草,草是人,草如花」,传言中人比花娇,能看到一眼就心花朵朵开的绝世大美人西门草儿—— 穿着阿嬷花衬衫和宽松七分裤,头发折两折用橡皮圈随意捆在头顶上,发丝黏着草屑、泥巴和汗水,脸上还有干掉的泥土,整个人又脏又土! 怪不得黑暗中她碰触他时,他会没感觉,西门草儿全身上下没一丝女人香和女人味,就只有声音还可以,她若是没有出声,东方潦压根不会把她当女人看。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校园里夸大的神话,让东方潦忍不住嘲弄。 心情挺复杂的,不知道该说喜或悲,身为大众情人的西门草儿在他眼里还是根草,算是可喜可贺,但是东方潦他…… 是个相当爱干净到近乎洁癖的大男生。 看到这根在泥土堆中打滚过的脏草大剌剌的杵在客厅,他立刻往后退一步,刚才被她摸到的衣服,他猛挥猛拍,好像身上沾粪便般一脸恶心。 「噗——听说你有洁癖,坐草皮还要铺手帕,说得不夸张呢。」西门草儿又笑了,喝了酒的她特别爱笑,也特别多话。 第二章 「我说平常客人来你就会去洗澡,今天怎么一直拖,原来你故意不去洗澡是想看阿潦的反应。阿潦才第一天来,你就想把人吓跑吗?真是爱捉弄人!」苦奶奶抓着孙女的手往里面拖,把她扔进浴室里,「洗干净了才准出来吃饭。」 苦奶奶生了一副严厉的长相,中等身材,四肢瘦长,看起来精明干练。东方潦第一印象是老人家的动作比孙女还灵活,大概是那根草喝醉的关系吧…… 宽敞的客厅没有夸张的摆设,一组大型木桌椅,电视柜,几盆小树,几件杂物,收得还算整齐。 东方潦手指往茶几一抹,连桌面都比那根草干净。 「奶奶,这是婶婶烤的饼干,还有叔叔种的水果,带来给您嚐嚐。」少了那根草在场,东方潦才有机会正式跟苦奶奶问好。 「谢谢,你叔叔、婶婶真是客气。」苦奶奶带他上二楼去放行李,看过房间以后,就带着他上餐桌。「你应该饿坏了,先过来吃饭。」 「抱歉,我不知道奶奶在等我吃饭,我来晚了,失礼了。」东方潦自小失去双亲,由叔叔、婶婶扶养长大,叔叔对小孩子的品格教育很重视。 「别这么拘束,以前你叔叔也是念这里的大学,和草儿的父亲是同学,他们两人感情好到像兄弟一样。草儿生下来不久,她父亲就过世了,隔几年草儿母亲改嫁到国外也不方便回来,这么长时间你叔叔还是每年都会来探望我,真的很有心。阿潦,这里只有我跟草儿两人住,西门家也没有往来的亲戚,你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自在舒服的过日子,不要客气。」 「谢谢奶奶……」只见苦奶奶打开电锅,帮他添了一碗热腾腾的饭,餐桌上满满一桌香喷喷的美食佳肴,让东方潦捧着一碗饭,感动到眼泪都快喷出来。 吃到苦奶奶煮的菜,东方潦脑袋里立刻弹出一句话来—— 有一种美味叫苦味! 总算神话里有一句是实话,东方潦好赞叹。 「奶奶,您的手艺真好,声名远播名不虚传,好厉害!」东方潦竖起大拇指,眼睛好亮,忍不住狼吞虎咽。 「哈哈……你跟你叔叔还真像,吃慢点,小心噎着了。」苦奶奶拿碗盛了一碗汤给他。 东方潦眼里满满是被美味薰出来的泪光,怪不得叔叔每年都要来一趟,这家伙真自私,一个人跑来吃好料,也不带他和阿博来! 东方铭人大概是怕带两个小孩来吃了苦奶奶的料理以后,从此不在家里吃饭了吧? 东方潦必须老实说,住在叔叔家里什么都好,婶婶很好,他和堂弟也处得来,唯独吃得不好——这是东方家三个男生的共同心声。 东方铭人的老婆很爱做菜,很有自己一套做菜理念,她为了照顾家人的健康,餐餐青菜萝卜蔬果汁不会少,猪肉鸡肉鱼肉样样来,餐桌上摆得很丰盛,看起来很美味,放进嘴里却怎么吃都不对味,亏三个男生还能长得又高又壮,大概是正餐少吃,都吃点心吧。 他婶婶就唯独点心做得正常些。 东方潦连吃三大碗饭,吃得泪涟涟,心里想到还在念高中的堂弟,忍不住愧疚起来。 他也不是没想过有机会要带阿博来嚐嚐,不过转念一想,吃过天堂美味,要再回去啃草那绝对是一种煎熬,所谓苦味的美味还是别让东方博知道比较好……家里总要有人捧婶婶的场。 东方潦想起东方铭人一再对他眨眼睛,暗示他来了这里绝对不会后悔,现在总算明白叔叔的苦心了…… 可惜多了那根脏草,不然光看着这桌菜,别说大学四年了,他直接留下来当苦奶奶的孙子都没问题! 「阿潦,你多忍耐点,草儿啊……全身干净的时候只有到食堂帮忙和下雨天,她从小就不爱打扮,不爱念书,喜欢慢活,喜欢阳光,喜欢土壤和草的味道,第一志愿是拿锄头种菜,高职毕业在附近租了块地就当起农夫来,平常总在田里弄得脏兮兮,有时候澡也没洗就睡在客厅……咳咳,只是偶尔,她早上会起来洗。」苦奶奶发现自己愈说愈起劲,把孙女的底都挖了,对面大男孩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她赶紧打住。 东方潦单眼皮,挺鼻子,嘴唇略薄,脸型略长,一片浏海,短发微鬈,属于很有个性的长相,体格壮硕,胸膛厚实像专业运动员,肤色也很健康,整个人充满阳刚味。 苦奶奶对东方潦愈看愈满意,看他对每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挑食,她更是笑呵呵…… 「好饿。」 东方潦一双筷子夹着卤蛋,嘴巴张得大大的正要一口吞掉时,他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美人从门口晃进来—— 那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脸好小,下巴尖尖的,眼睛又大又细长,眼珠像玻璃的颜色,眼神像冰山不化的雪女,穿着一件飘逸的宽洋装,走路慢吞吞的像在飘,裸露的四肢纤细,白得跟雪一样,连发色都浅淡,一头像漂白褪色过的奶茶色垂肩长发沿路滴着水珠,浑身散发一股阴柔飘逸的美感,而粉嫩通透的嘴唇,犹如风吹落的樱花瓣,让东方潦联想到—— 一株樱花树化身为精灵。 「奶奶,浴室的莲蓬头好像坏了,洗到一半只有热水出来,差点把我烫死了。」西门草儿披着一头湿发走进厨房,拿碗添了半碗饭,拉开椅子坐在她的位子。 「我刚才洗还好好的……明天叫人来看看。」 「嗯。」西门草儿转头看一眼坐在身旁的东方潦,看他夹着卤蛋,整个人呆若木鸡,她才又缓慢起身,移到离他远一点的位置。 但是东方潦已经被一股天然的女人香、女人味薰到四肢紧绷,血管暴起,猛然起身,屁股底下的板凳子往后翻,砰地一声巨响同时—— 东方潦也摔了个四脚朝天。 东方潦总算看清了「一根草不是草」的真面目,干干净净的西门草儿剧烈撞击他的心脏! 「奶奶,他怎么了?」大概是被热水烫醒,西门草儿酒意退了,不再笑嘻嘻,恢复成她原来的样子,一张脸总是带着慵懒的神韵。 「……怕你又凑上去吻他吧。」苦奶奶看青涩大男孩一张脸红通通,想到孙女的丢脸事迹就不好意思。 「我?吻他?奶奶真爱说笑。」西门草儿酒醒就不记得刚才做过的事了。 东方潦就像在看女人变脸秀一样,看见西门草儿不只外表换了一个人,连傻兮兮的笑容都不见,整个人像雪女一样没温度,睇他一眼就低头吃饭。东方潦凸出的青筋逐渐收缩,僵硬的四肢慢慢软化,然后他愕然发现—— 过去靠近如此强大的女人香、女人味,他会浑身不对劲一整天,这回对女人的过敏症似乎恢复得出奇快? 从上往下俯瞰,有如龟壳的屋顶,在阳光照射下,吸收太阳能,在夜晚照亮整个屋子。 这栋房子大量采用防震玻璃,视野良好,景观优美,在房子里一楼、二楼都可以看到前院的绿色草皮,和周围预留的空地。 初见西门草儿,东方潦就对她留下深刻印象。 一个从田里回来就爱喝梅子酒的疯癫女,酒量差、酒品差,两杯梅子酒下肚就笑得花枝乱颤,爱黏人,爱整人,酒意一过就出现记忆断层,把自己做过的事推得一干二净,死不认帐。 「西门草儿……你站住!大白天你就喝酒吗?为什么看见我就跑!」东方潦扯开像是被沙砾磨过的喉咙吼人,虽然身体重得有如千斤石在拖,他仍几步大脚跨上前就擒住她。 过去西门草儿常常把东方潦搞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从来和「快」沾不上边,走路边走边发呆,跑步像散步,是出名的慢性子、慢调子,和她相反的,东方潦就像是一列云霄飞车。 两人一认识就在一个屋檐下,天天见面、朝夕相处,西门草儿却对他那张脸很模糊,对他的印象就是耳边有雷公在吼,蟋蟀在跳,黑影咻来咻去,等她终于把他看清楚,时间已经过了三个月。 「我没有喝酒……不过,我在跑什么?」 西门草儿纤细的手腕被东方潦抓在手里,被他扣住肩膀,扳过身体,两人面对面,四眼相望许久,东方潦都已经把她看了好几回,对她又嗅又闻,确认她身上没有酒味,感受到手掌心传来她手骨和细肩柔弱的触感,收起几分力道避免他的猛力把她掐碎了,他脸烧红,心脏狂跳,发烧的身体滚烫,炽热的眼神没烧穿她,反而差点把自己给烧了,才听见她几经思索的声音。 第三章 这时候东方潦的思绪早已往前跑了几千里—— 「西门草儿——」瞪着她慢了半世纪拍子的脸,东方潦贪恋前妻的美貌,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他龇牙咧嘴装模作样像是被她气个半死,耍狠的眼神却是狠狠把她看个够,看三年的岁月丝毫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毒辣的紫外线也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名字是根草,却可恨美得像开在天界的花朵。 他曾经摘下这朵花,曾经拥有她,曾经自认幸运到不可思议,自以为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西门草儿,明明曾经是他的老婆,都到二十九岁的年纪了,还是保持着纯净无瑕的气息,身上还是他熟悉的草香味…… 「可是……阿潦,你为什么在这里?」西门草儿同样疑惑,为何见到东方潦的那一瞬间内心抽痛,以至于她拔腿就跑。 她应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吧? 西门草儿也不太确定,想了想又掉进自己的思绪里。 他为什么在这里——西门草儿很有本事,一张困惑的表情和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把前夫惹火。 东方潦从见到前妻的那一瞬间起心脏就开始狂跳,即便他想耍酷推开她,一如他甩脱对他抛媚眼、投怀送抱的女人一样,但他还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心只想把她拖入怀里! 「西门草儿,你脚踩我的庭院明知故问!怎么,卖弄风骚,说什么……房子盖得很漂亮?女追男隔层纱,你想成为这房子的女主人——你昨晚酒没醒,还是对你的前夫旧情难忘,后悔跟我离婚了?让我看看,你真是西门草儿吗?这张脸皮是哪一只狐狸整出来的?」东方潦滔滔不绝,掐着她的脸皮又揉又捏,像是想掩饰血脉贲张、心脏鼓动,又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确认眼前的她是真实的,不是一场梦,又或者…… 仅仅只是想碰触她而已。 西门草儿雪白薄透的脸染上红晕。 她要是知道斗笠底下那张脸是东方潦,是她的前夫,她根本不会和他开这种玩笑。 她来这里也不是要找他,她要找的人…… 「不对啊……阿潦,这房子的主人姓辛,怎么会是你呢?」清醒的西门草儿从来不反击别人的调侃和嘲弄,就是东方潦也一样,对她而言太费力气,她宁愿留一口气干活去。 东方潦眯着眼睛欺近她,他沉浸在重逢的悸动里,抑制着激动不己的情绪,凝视着两片樱花唇瓣靠她愈来愈近,当呼吸落在她的嘴唇上时,西门草儿的发问如一桶冷水浇下,东方潦眼底里揉进沙砾—— 「……你来找的是辛雅风?」 【第二章】 苦味厨房。 开学三个月了,东方潦非常勤快,晚上会帮忙准备食材,一大早就起来当助手,每天都帮着苦奶奶卖早餐,没课的时候连中午都会回来帮忙。 「啊……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从早到晚,西门草儿不管在哪里遇到东方潦都看到他很忙,在食堂里,看他四处走动帮奶奶拿东西当跑腿,做粗活,一切杂务他全包。 在屋里、在庭院,他一下子拿鸡毛掸子,一会儿拿抹布、拖把、扫帚,里里外外的打扫。 东方潦总像两只手不够用,一双腿挂了火轮子,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没一刻停歇。 西门草儿每天从田里回来,一路踩着夹带泥土的鞋子从客厅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梅子酒再踩回客厅,全身脏兮兮一屁股坐到木制沙发上就舒舒服服的翘起脚来喝冰凉的梅子酒,工作一整天就等着享受这一刻,这可真是人间天堂啊! 但是自从家里来了东方潦以后,食堂的餐桌亮得可以当镜子,地板还打蜡滑倒了几个学生,窗户看不见一粒灰尘,庭院一片落叶也没有,屋里东西摆得整整齐齐,整间房子像样品屋。 西门草儿打田里回来,走到哪儿东方潦就跟到哪儿,在她耳边唠叨,在她身后当老妈子,在她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的路上把污痕抹除。 最近西门草儿才开始脱鞋子,在屋外先把满身灰尘拍一拍才进屋……但她还是改不掉先喝一杯凉快一下再去洗澡的习惯。 所以东方潦还是继续跟着她,叨念她——他还嫌她脏,和她保持一段距离,等到她喝完酒,起身去洗澡,他赶紧拿抹布把她坐过的地方、走过的地板擦一遍。 用餐时间,西门草儿细嚼慢咽,半碗饭还没吃完,东方潦已经站起来添了三次饭,他的嘴巴、筷子从来没停下来过,吃饭也像在打仗,西门草儿好几次一闪神,想夹的菜已经都到东方潦肚子里去了,后来她都必须聚精会神盯住她想吃的东西先下手,才不会被东方潦抢去。 总归一句话,自从东方潦来了以后,西门草儿为了适应他花了许多精神,以至于没余力把他那张脸看清楚。 一直到某个假日,苦味厨房公休,因家里有东方潦在,最近苦奶奶比较悠闲,来了兴致走访苦家亲戚,所以一早把三餐煮好就出门了。 气象报告说今天会下雨,西门草儿赶在下雨前天色未亮就先到田里去工作,直到下雨才回家。 她全身湿淋淋,先进浴室洗澡,洗着、洗着就泡在浴缸里睡着了。 东方潦到学校去打球,满身汗水加雨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冲浴室。 这个家人口简单,所以每个空间都很宽敞,苦奶奶讲求效率,洗衣间和浴室连在一起,中间只隔一道雾面玻璃。 东方潦把衣服脱下来直接丢进洗衣机,走进浴室拿起莲蓬头打开水龙头就先往脸上冲。 刷地一声—— 浴缸和冲澡区是分开的,但也相隔不远,就在旁边。 西门草儿听见水声,张开眼睛,拿下覆盖在脸上的白色毛巾,看见了……赤裸裸的……男人胴体。 西门草儿脸红扑扑的,默默移回视线检查自己曝光了多少……还好,她只露出头颅,整个身体都在水面下,水平面浮着一层泡沫,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她又把视线移出去…… 东方潦抹去一脸水气,才张开眼睛关掉水龙头,拿起奶奶给的菜瓜布挤沐浴乳往身上搓。 他始终背对着一双视线,不知道有人正在研究他虎背的宽度和臀部曲线,以及那双腿的长度和匀称的肤色是怎么晒出来的。 西门草儿很不喜欢自己白得像吸血鬼似的肤色,看起来很不健康,所以都穿着短袖在大太阳底下工作,希望能烤出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但她遗传西门家晒不黑的体质,怎么晒还是一身白,让她还满沮丧的。 所以要说她羡慕东方潦的哪个地方,就是那一身像黄金烤鸡般油亮油亮的肤色,看得她都肚子饿了…… 好想吃烤鸡,那鲜嫩多汁香喷喷的油味真是—— 西门草儿忍不住舔起嘴唇,肚皮在打鼓,她才想起来一早摸黑出门只吃了一块面包,肚子好饿。 东方潦拿着菜瓜布弯下腰,视线往后穿过去,目光就这么和西门草儿对上—— 东方潦开着两条腿,一个下腰的动作,正要搓腿……他就停在这个动作,然后动也不动,全身血液往脑门冲,脑袋轰地一声爆炸开来,表情、眼球、内心一并嘶吼—— 不——可——能——吧—— 「啊……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东方潦弯着腰,脸贴在一个尴尬的位置,每天面对面相处已经三个月,他也不曾戴过面具,西门草儿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此时此刻此地…… 东方潦情何以堪? 下起大雨了。 雨柱被风吹斜,狂打在…… 一个大男孩严重受创的脆弱心灵上。 要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东方潦早已眼泪喷出来,恐怕哭得比外面的雨还狂。 西门家那根卑鄙草把自己的身子藏得严严实实,却把他从头到脚看个精光,要是她能偷偷看,默默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认倒霉算了,偏偏这根野草猖狂睁着大眼看,末了还「评」了一句—— 啊……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他今天要是没把事情弄清楚,以后还有什么脸在西门草儿面前抬起头来! 东方潦怒气腾腾冲进厨房,打开冰箱抄起「家伙」,一副准备要拚个你死我活的模样一步并两步杀上二楼! 西门草儿在靠近阳台那间日式客厅看电视,她伸长了两条腿,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和室桌上,听见像地震般的巨响靠近,她也无动于衷盯着萤幕。 第四章 下雨天,她最爱赖在这里了。 西门草儿很爱看播放各国农村生活的节目,她都录下来重复一直看,从来看不腻。 「西门草儿,你有没有在反省?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居然洗澡不锁门……不,我进去时连门都还是开着!」东方潦踢掉拖鞋踩上榻榻米,把「家伙」砰地一声搁到桌上。 梅子酒…… 西门草儿闻到梅酒香,眼睛终于离开电视。 她嘴唇才动了一下…… 「不准插嘴,我当然知道以前只有你跟奶奶住!但是奶奶开餐馆,平常就会有人进进出出,食堂就在隔壁而已,怎么能确保没有人会跑进屋子里来!」西门草儿喉咙都还没张开,就被东方潦先念了一顿。 西门草儿已经习惯耳朵旁嗡嗡嗡的声音,她只是被梅子酒吸引舔了一下嘴唇,压根就没在听东方潦说话。 「怪不得奶奶这么不放心你,你简直就是没神经!」东方潦边骂边倒了一杯梅子酒给她,严重警告她,「从明天开始你进浴室以后要先检查门有没有关,有没有锁,检查三遍才准脱下衣服去洗澡!」 东方老妈子比奶奶还会念,这阵子西门草儿耳朵都长茧了,是看在有酒喝的分上,她才「嗯」了一声。 东方潦看她很豪爽地一杯干掉,又默默帮她倒一杯。 西门草儿两杯梅子酒就醉,东方潦来了以后不准她喝超过两杯,今天例外,东方潦很阴险……不,是很殷勤地一再帮她倒满酒杯。 三杯梅子酒下肚,西门草儿双靥染了樱花红,盯着农村节目笑得傻兮兮。 东方潦当然不会没事灌她酒,两人毕竟只认识三个月,再说男女有别,有些话不等她喝茫了,他也实在问不出口,况且人家说酒后吐真言,她喝醉了总会说实话吧—— 「呵呵呵……我是指你的脸啦,不然还能指什么?」西门草儿笑得好媚,双眼迷蒙勾着东方潦,伸长了手递出空杯要酒。 所以,西门草儿在浴室说的那句话意思是指……她以前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听到你这么说,我应该大松一口气,但我怎么高兴不起来,反而烦躁得很想揍人?」东方潦白她一眼,莫名沮丧,咬牙切齿,很有一股干脆就让她喝到死的冲动,忿忿又倒一杯给她,自己也开喝。 因为西门草儿酒醒后什么都会忘记,所以东方潦讲起话来毫无保留。 「那是你力气太多了,用不完……这种时候啊,下田最好了,拿锄头把土挖松,挑肥料帮小菜苗浇肥,一天天看着小宝贝儿们长大,一片青翠,娇红,鲜紫……啊,还有黄椒,金黄、金黄的……」金黄的小麦肤色,油滋滋的鲜嫩烤鸡……西门草儿话说到一半,思绪突然跳掉,流着口水,两眼发直盯着东方潦跳动的肌肉看。 「我虽然不是什么花美男,长得也不算难看吧?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幼稚园开始就收到情书,小学时一堆女生抢着跟我坐,国中还有别班女生给我做便当,到高中连校花都来倒追我,你要知道,还有学妹哭哭啼啼等着明年报考我们学校,只为了跟我一块儿上大学。烦都烦死了!」东方潦嘴上很烦,表情可不是这么回事。 「哦……我理解了,所以你才得厌女症,辛苦、辛苦了。」西门草儿拍了拍他结实的手臂安慰他,瞅着他健康的小麦肤色舔了一下嘴唇……金黄、金黄的烤鸡腿,捏起来很扎实,跟庄爷爷养的放山鸡一样。 「你以前上课是不是都没抓住重点?我是在跟你说,我这张帅脸让你看了三个月,你到现在还没记住我的长相,这种话你竟然说得出口!你要知道我可是……」可是第一天就把她的脸深深烙印在心底了! 东方潦非常激动,因为那一天他看到樱花精灵,那一夜他因为她而失眠,脑袋里开满了樱花……满天飞舞的樱花瓣,一片片都飘落在嘴唇。 第一天,从那一天起,西门草儿就进驻他的心了,但这根草却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搁进眼里! 东方潦愈想愈伤自尊,气到咬牙切齿,在嘴里碎碎念。 「上课要抓重点吗?原来如此,怪不得每次考试我都不及格……喂,本来奶奶都用庄爷爷养的放山鸡,咬起来肉质结实有弹性又鲜甜,不过爷爷年纪大了,家里没有人肯去养鸡,所以去年爷爷把鸡都卖掉退休后就没有鲜嫩弹牙的鸡肉吃了。现在用的鸡肉是也不错,就是少了……这种弹性。」西门草儿捏着东方潦的手臂,吸着口水舔嘴唇。 「都已经帮你画重点,你还是有本事峰峰相连扯到天边去,跟你讲话我真是会气死!」真正会让东方潦气到死的是西门草儿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她双眼盯着他的手臂发光,张着嘴巴露着牙齿,一副很想咬他一口的模样,觊觎他的肉体—— 「你想干么?」 西门草儿愈靠愈近,双手已经缠上来搓揉他的手臂。 「我好想念庄爷爷养的鸡,奶奶都会留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鸡腿给我……」 西门草儿说着、说着口水滴下来,直接就「一坨」掉在东方潦的手臂。 「你……好脏!」 东方潦今天身心灵饱受折磨,这要是发生在过去,西门草儿早已黏在墙壁。 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是一朝咬了蛇,十年怕伤到这根草。 初来乍到就失去初吻的东方潦,那天随手一挥就把西门草儿打飞了,当天没什么事,西门草儿却在隔天半边身子全黑掉,她白得像鬼的皮肤彻底把瘀青的效果发挥到淋漓尽致,吓得东方潦跪在苦奶奶面前磕头认错,还好奶奶明事理,责怪是这根草有错在先。 不过东方潦已经饱受惊吓,所以眼前西门草儿抓着他的手臂流口水,有洁癖的东方潦鬼吼鬼叫恶心到想跳脚,他却连抽回手臂的猛力都不敢施,只是急着找面纸要把那坨黏黏的唾液抹掉。 「哪脏?我都洗好了,你都看见了……」西门草儿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就这么长腿一伸,把东方潦眼看就要摸到手的面纸盒踢得远远的。西门草儿两手挂到他脖子上,黏在他身上,「黄金烤鸡……」 「你胡扯,我什么也没看见!」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看见还伤了自尊心,东方潦才会这么呕,他索性抓起她的衣服当卫生纸,把她的口水抹去才稍微抹平内心的伤痕。 「嘻嘻……我都看见了。」西门草儿发酒疯了,抱着东方潦把他当黄金烤鸡啃。 「你……看见什么?」东方潦心脏在打鼓,面红耳赤。 「毛拔个精光,烤得金黄、金黄……油亮……烤鸡。」西门草儿啃得愈来愈起劲。 「喂!你真把我当鸡了,不要咬我!」东方潦被她啃得心慌意乱,心蹦蹦跳,手掌贴住她的嘴巴。 「不要……当鸡,那……当鸭呢?奶奶也很会料理鸭子,张伯伯家养的鸭又大又肥,冬天煮一锅姜母鸭最棒了。」西门草儿抓开他的手,钻进他怀里,直接坐在他大腿上,吃起「鸭脖子」来。 「我不当鸡也不当鸭,要当畜牲你自己当。」虽然东方潦管制她一天只准喝一杯,但是西门草儿还是会背着他偷偷喝,经常被东方潦逮到,东方潦都被她拐着弯耍着玩,几回合下来她脑袋在想什么,东方潦已经看穿了。 「嘻嘻嘻……你不是畜牲……那你是什么东西?不不不,你不是东西……不是个东西……」 西门草儿张牙从他的脖子一口咬下去—— 东方潦的初吻和心都被她偷了,不久又发现他对西门草儿的女人香、女人味不会过敏,东方潦也不是没想过有可能他这辈子只能追这个女生来当老婆,但是这根草生活习惯不好,带着泥巴回到家里不先洗澡,踩着脏鞋满屋子跑。 今天连洗澡都不关门,把他的肉体看个精光,这会儿还对他上下其手,亲来亲去…… 明明这根草缺点一大堆,但东方潦一颗心还是为她怦怦跳。 所以东方潦决定了,他要定这根草! 只是东方潦想不到…… 喝两杯的西门草儿是疯疯癫癫,喝超过三杯的西门草儿是不能惹的小野兽—— 一股刺痛穿透脑门,东方潦痛到喷眼泪,伸手一抹,脖子……流血了! 第五章 「嗯?有血腥味……怎么不是烤鸡味?呸呸呸——」西门草儿突然发觉「这只烤鸡」不好吃,一下子就对他失去兴趣了。 东方潦把持不住的手已经爬到她纤细的腰间,西门草儿却因嫌弃他的味道,一脚踢开了他。 东方潦抱着流血的脖子翻倒在榻榻米,整个样子很狼狈,气得他大吼,「西门草儿——你以后再也不准喝酒!」 窗外雨停了,东方潦的吼声从巷尾传到巷子口,整条巷子的人都听到了—— 「怎么草儿又喝酒了?」庄爷爷最近才知道草儿爱喝酒。 「昨天也喝酒,拖到很晚才去洗澡,草儿是怎么回事啊?」李家大婶刚踏出门外,听到吼声摇摇头。 「唉……草儿啊,明明样样都好,怎么……这样子怎么嫁人啊?」张家奶奶在屋子里泡茶,忍不住为草儿的将来担心。 自从东方潦来了以后,辛夷大学里传诵的神话,西门草儿这朵花……好像开始长歪,不再那么正了。 苦味厨房天未亮就拉开了门。 苦奶奶今天煮芋头鸡肉粥,东方潦就像跟鸡肉有仇似的,叫他切成丝,他拿起大菜刀用力剁剁剁…… 看来,今天的鸡肉丝粥应该是捞不到肉块了。 西门草儿今天起了个大早,是因为昨天酒喝太多,后来一路睡到底错过晚餐,睡饱了、肚子饿了自然醒。 大厨和助手都在忙,她在一旁分装小菜,等奶奶的咸粥。 西门草儿擅长拿锄头和镰刀,但是她拿铁铲和菜刀却很笨拙,一点都没遗传到奶奶的好手艺,这也是东方潦看不下去,一来就把她踢到角落,自己站上助手席的原因。 说来东方潦在厨艺方面还挺有天分的,通常苦奶奶只教一次他就会了。 「阿潦,你脖子怎么了?」苦奶奶发现东方潦脖子上贴着两片ok蹦,贴的位置有点醒目。 「昨天草儿发酒疯乱咬人,我被她咬伤了。」东方潦快人快语,直接告状。 「什么?!严重吗?我看看。」苦奶奶把一大锅米连同芋头炒香加满水以后盖上锅盖,这才擦干手走过来。 她从东方潦脖子上撕下ok蹦一看,那不只是齿痕而已,都已经咬出伤口,还破了皮流着血。 「草儿!你到底对阿潦做了什么事,怎么把阿潦咬成这样?不像话!」苦奶奶一看不得了,转头斥骂孙女。 「我咬的?」西门草儿听见凶手是自己,也走过来看,她脸上难得有惊讶表情,望着东方潦,「……很痛吧?」 「痛死了。」东方潦就是要喊痛,他要西门草儿内疚自责到死,一辈子都记住她咬了他,让她就算记不住他的脸,也得记住这齿痕,永远忘不了,深深把他刻到心里去。 「果然,上次我被镰刀割破皮就已经很痛,看你这伤口挺深的,应该更痛。」西门草儿那双像雪女的眼神毫无冰融的迹象,和他讨论起伤口来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 「你这丫头还不道歉?」苦奶奶最近已经开始在反省她过去似乎太纵容这唯一的孙女了。 「啊……可是我没有印象,我只记得洗澡的时候……」西门草儿不是不道歉,她是不知道怎么为自己想不起来的事情负责,她印象深刻的只有他一身金黄、金黄的肤色…… 「咳、咳咳咳——」东方潦抓起一把花生塞进西门草儿嘴巴里,「奶奶,没有关系,一点小伤而已,以后我会盯紧她,不准她再喝醉了。」 「明年我不再酿梅子酒了。」还是苦奶奶这句话比较管用。 西门草儿听了脸色大变,望着东方潦的脖子一脸自责。 「对不起。」 刚才还没血没泪地看着他说风凉话,这会儿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做的马上道歉—— 东方潦啧啧称奇,像是见识了世界奇观,发现西门草儿的弱点原来在此。 「奶奶,明年教我酿梅子酒吧,我对酿酒也很有兴趣学。」东方潦一向脑筋动得快,立刻就知道要抓住西门草儿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 只要他学会酿苦奶奶的梅子酒,他在西门草儿的眼里就不再只是金黄、金黄的烤鸡! 果然,西门草儿第一次正眼看东方潦,她眼里还充满了崇拜的光芒,在深深、深深的用眼神把他膜拜以后,还吞着口水对东方潦说—— 「阿潦,你真好。」 东方潦没喝梅子酒也醉了,一个大男生笑得傻兮兮,抓起鸡胸肉细细的切成丝,很温柔、很温柔地像对情人一般对待了鸡胸肉。 「啊,有肉丝!」 苦味厨房开了门,一下子涌进一票学生,拿着大杓子捞起咸粥,终于开心地捞到鸡肉丝。 龟壳屋盖在山丘上,整片山丘种满梅树,冬天一到梅花满山头,花落结果,青梅入酒,就是西门草儿爱喝的梅子酒。 「辛雅风……嗯,好像是这个名字。」西门草儿点了点头,没血没泪又没神经直接点明她来这里是为了找别的男人。 「好像?你连辛雅风的名字都不确定,怎么肯定这房子是姓辛的?」 东方潦应该要恨西门草儿的,并且他有资格把西门草儿恨得牙痒痒,恨得啃她的骨头、喝她的血,把她连人带魂都融入他的骨血里和他成为一体,他就不会在被她无情无义的抛弃以后,到现在还难以忍受从她嘴里吐出其他男人的名字! 「我是没记住名字,不过我知道他是辛氏家族的继承人,前几年从他曾祖父那儿继承这片土地……啊,对了,你以前念的辛夷大学也是辛氏家族经营的。」西门草儿有点骄傲地和他分享她从西门千秋那儿听来的资讯,证明她不是胡乱闯来的。 「……这整片山头大半都是辛家的土地,这里由辛雅风继承这点是没错,不过你怎么会这么清楚?」东方潦眯起眼,眼神不可思议,在他眼里的西门草儿一点都没变,但为何她开口却令他感到陌生? 过去的西门草儿开口、闭口都是她田里的宝贝,只和她悉心呵护的宝贝培养感情,不懂人情世故,不在乎世俗眼光,甚至连她家附近的辛夷大学是国内大财团辛氏家族所经营这种连巷子里的小孩都知道的事,她以前也从来不闻问,为何现在开始关心了? 「因为千秋全打听过了,我是听千秋说的……阿潦,你在发烧吗?」西门草儿反应就是慢,她被东方潦又掐又捏,两人紧紧依靠,她到现在才察觉周身一股热气不是太阳太大的效应,而是从东方潦的身体散发出来的。 「嗯,扁桃腺有点发炎。」东方潦其实一股火气已经又冒上来,但面对熟悉又陌生的她,东方潦显得若有所思,若无其事问她:「这个千秋又是谁?」 「西门千秋是我堂哥。怪不得我没认出你的声音来,我从刚才就觉得你的声音变得沙哑好难听。你去看过医生了吗?」西门草儿把手心贴到他脸上。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体温比平常人来得低,手冰冰凉凉的把东方潦闷烧的火气给压了下来。 原来是堂哥…… 「看过了。」东方潦又开始不明白她了,既然她可以如此自然的触摸他,为何刚才一见他就跑? 堂哥?不……不对…… 东方潦抓下她的手,「以前奶奶提过你是她唯一的孙子,西门家的亲戚也不曾往来,你哪来的堂哥?」 【第三章】 西门草儿有一个姨婆住在山上,她家门前种了好多梅树。 每年三、四月青梅采收的季节,她们都会来一趟。 往年只有西门草儿陪奶奶上山采青梅,今年多了东方潦来帮忙,西门草儿喜孜孜的,好心情全写在脸上。 苦奶奶和她妹妹到村子里去串门子,东方潦和西门草儿负责采青梅。 「阿潦,姨婆说今年没有其他亲戚要过来采,她说采光了也没关系,如果布袋装不下,姨婆家里还有纸箱。」西门草儿仰头看见东方潦没一会儿工夫已经快把水桶装满, 而她水桶里的青梅还不满一半,她眼里生光,走过去把水桶换给东方潦,让他去摘比较有效率。 「好啊!多酿点可以分给我叔叔,他也挺喜欢喝的。」东方潦站在梯子上,采高处的梅子,双手很忙碌。 「你家乡的气候怎么样?辛夷市气温偏暖长不出青梅来,不然庭院那儿可以种好几棵。」西门草儿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东方潦「咻来咻去」的动作,平常总觉得他不知道在忙什么,今天才觉得他的快手快脚派上用场,她乐呵呵的,话也多了。 第六章 「我家乡更热,我想连梅花都开不出来吧。不过叔叔种了很多果树,下次我回家再带你去瞧瞧。」东方潦瞥她一眼,难得看她没喝醉也一脸笑容,「你好像很开心?」 「嗯,以前每年放暑假我都会跟表妹到山上来玩,顺便帮姨婆整理菜园,这儿地广人稀,满山绿荫,土质好空气干净,姨婆园子里的菜都长得好活澄,那时候我跟表妹玩得好开心。」 「哪一个表妹?」西门家没有半个亲戚,苦家倒是有很多常往来的亲戚,东方潦见过的就好几个。 「比较常打电话给我的那个野菊儿,你应该有听过她的声音,她是姨婆的孙女,跟我同年,本名叫苦薏,她都叫我野草儿,所以我就叫她野菊儿。我们以前还说要一起在山上买一块地,她种花,我种菜,让我们的宝贝长得快乐点。」 「你等我,将来我会努力赚钱买下一整个山头给你。」她迷人的笑靥让东方潦的生命燃烧了起来。 「我只有两只手,要一整个山头做什么?」西门草儿摇摇头,她很懒,懒得走遍整个山头,为了守住一座山从早到晚工作累到死,种菜是她的兴趣,她是享受生活,不是享受工作,要是没时间坐下来喝一杯梅子酒,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还有我的两只手,我动作快,可以当四只手用,再忙不过来还可以请你表妹来帮忙。你说想种梅,我们来种满山的梅树,让整片梅花开满山头,然后盖一栋房子,住在花海里,你在房子周围种菜,我每天帮你准备三餐。」东方潦很快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两人未来的家的蓝图。 「多开几扇窗户,我想坐在客厅喝着梅子酒看我的宝贝们成长。」西门草儿跟着东方潦画的蓝图走,想想还真是美好,可是…… 「嗯,四面用大面积的防震玻璃,还要考虑到房屋结构安全性和防风的问题,毕竟是要住一辈子的家,得更努力赚钱请个很专业的建筑师来盖才行。」东方潦对未来的家有了方向,有了打拚的目标,全身充满干劲,双手愈采愈快,一下子又采满一桶青梅。 「哇啊——」西门草儿完全用膜拜的眼神看他采青梅的速度,帮他又换了一个桶子。「可是阿潦,你干么盖房子给我住?」 东方潦把四周围都采光了,从梯子上跳下来,望着她笑,「那有什么办法,这世界上的女生就只有你不会让我起过敏反应,我以后只能娶你了。」 西门草儿很帮忙……帮他把梯子移到青梅茂盛的那一区,才开始想他说的话。 东方潦站上去又继续采。 「我们下山之前,我先到村子里去收购一批青梅回家,奶奶腌渍的梅子有天然茶香,学校的女生很喜欢吃,我请奶奶教我做,多做一些来卖。」有了愿景,东方潦活力十足,边采还边想,干脆把姨婆家这些不花成本的梅子都采光拿来卖赚更多……他偷看西门草儿一眼,她还是别喝太多,反正年年都会酿酒,留几瓶过冬就够了。 西门草儿不知道东方潦已经把如意算盘打到「她的」梅子上,她一颗、一颗慢慢采着梅子,一会儿又停手,仰头看着他—— 「阿潦,你喜欢我吗?」 东方潦下巴抬得老高,对着高山上的阳光整张脸红通通的,他双手很忙、很忙,心脏差点都跳出来了。 「那还用说吗?我总不可能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老婆回家。」东方潦终于告白了,一告白就向她预约未来。 「哦……不过我以后没有准备要结婚,所以你去喜欢别人好了。」西门草儿话才说完,梅树下砰的一声—— 东方潦从梯子上摔下来。 「……吓我一跳。」西门草儿望着他跌地不起,想伸手拉他又迟疑,「你怎么了,没摔断腿吧?」 东方潦腿没断,是心碎了。 「你都没在听我说话吧?叫我去喜欢别人,我这种体质能喜欢别人吗?你以后没有准备要结婚是什么意思?」东方潦抓住她犹豫的手,猛力一拉,西门草儿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西门草儿常常心不在焉,加上东方潦老是在耳边碎念,所以她经常都漏听他的话,或者反应慢好几拍。 这会儿趴在他身上,她望着被他紧拉着的手,才意识到他先前说了什么,她张大了眼睛。 「……我印象一直停留在你来的第二天,我醒来发现全身瘀青,奶奶说是我自己造的孽被你摔的。我都没注意到,你对我已经不会过敏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西门草儿觉得很稀奇,因为东方潦对她的接触和对其他女生反应全然不同。 她见过几次来用餐的女生故意贴近东方潦,有人想搭他的肩,拉他的手,都被他反射性的闪躲开来,有个女孩子拍了他的背,那只手贴在东方潦的背上,他明明背对着人也立刻起反应,全身青筋都冒了出来,整个人暴跳如雷冲出餐厅,像火烧屁股似的,看得还满令人同情,所以平常为了避免害他不舒服,西门草儿会留意别靠他太近。 但是她不知道,她每次喝醉酒都爱恶作剧,早已经算不清贴到他身上多少次了。 「这种事不重要,你究竟为什么不结婚?」东方潦对她酒后的「所作所为」一向都是持接受和包容的态度,也不打算告诉她。 「……我父亲很早就过世了。」西门草儿慢吞吞地吐出这句话来。 东方潦知道她思绪整理得很慢,耐着性子在等她说下文,但西门草儿从他身上爬起来后,就回头去采梅子了。 ……没了? 只有这一句? 这是元宵节猜灯谜吗? 还好东方潦已经习惯了,一路顺着她提供的方向走下来,很容易得到结论—— 「你是想说,令尊很早就过世,你从小让奶奶养大,所以你担心嫁出去以后奶奶没人照顾才不结婚?」东方潦看她采梅子像乌龟在观光,那双白晰的手一点也不像务农的。 听到东方潦的话,西门草儿停下动作,望着东方潦,她说那句话,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原因也不好说……但如今听他一番理解,又有如醍醐灌顶,被东方潦一语点醒,她对他是打心底尊敬了。 「我父母也很早就过世了,从小是叔叔、婶婶把我养大,所以我也想过将来我要努力赚钱奉养他们。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叔叔、婶婶都还年轻,目前不需要我,而且家里还有堂弟在,就算我大学毕业后继续留在苦味厨房帮忙也不用担心,我还可以学到奶奶一把好手艺……嗯,也就是说,我娶你以后,奶奶也是我的亲人,我会照顾奶奶。」东方潦脸红耳热,愈说愈尴尬。 他一个大学生,除了她没碰过其他女孩子的手,恋爱也没谈过一次就讨论到结婚以后的事,东方潦哪能不尴尬,但他对她的承诺都是认真的,他相信只要有她陪伴在身边,他凭着一双手努力打拚,将来一定能够给她幸福。 山上的风微寒,西门草儿体温低,手里青梅冰凉,但她两颊微热,东方潦的话在心底生热。 青梅一袋、一袋堆放在庭院前。 中午吃过饭以后,两人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工作。 经过早上的磨练,东方潦已经成为采梅高手,他聚精会神动作快得有如千手观音。 西门草儿还是维持着她一切慢慢来的步调,边采边发呆。 东方潦早上一番话放在她心底不停发酵,然后西门草儿想到了—— 庄爷爷的放山鸡因为没有下一代承接,所以她从此吃不到弹牙鲜甜的鸡肉,让她满遗憾。 奶奶的苦味厨房将来要是没人接,苦味的美味会从此成为绝响,也挺可惜。 东方潦提醒了她,奶奶年纪愈来愈大了,哪一天老到不能照顾自己,会需要有亲人的照顾和陪伴。 自从东方潦来了以后,帮了奶奶好多忙,和奶奶相处融洽,还成为奶奶的好助手。 他说娶了她以后,他会照顾奶奶,这让西门草儿怦然心动。 东方潦虽然很啰唆,规矩很多,不过个性稳重不会信口开河,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阿潦,我嫁给你好了。」 一道光芒在树梢闪烁,西门草儿眯起了眼,望着梯子上的东方潦……又一次从梯子上摔下来! 西门草儿说话总是慢慢温温的,而且她的声音很好听,所以东方潦听得很清楚,才会被她吓到。 第七章 「你……刚才在姨婆屋里偷喝酒?」 「没有,梅子还没采完,工作完流汗以后喝的酒才好喝,我刚才是先拿去冰,要等采完梅子喝。」西门草儿蹲在他身旁,把她思前想后的结果向他说:「阿潦,你继承苦味厨房的话,我会跟奶奶说,以后房子和土地也都过继给你,那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了。」 「……你是说真的吗?」东方潦会提到结婚以后的事只是为了排除她的顾虑,让她愿意考虑和他交往,料不到她非但被他说服了,而且一开口就说愿意嫁给他。 要说喜出望外,东方潦只觉得脚底踩不到地,抓不住自己的心,他整个人轻飘飘的不断腾空往上,一股像要飞上天际的感觉,让他有些惊慌,就怕飞太高了,重摔落地,那已经不像从梯子掉下来只要爬起来拍拍屁股就会没事的。 「嗯,我不会让你吃亏的,而且奶奶很喜欢你,不会有问题。」西门草儿做好决定,心情开朗,看到他身边掉了一堆梅子,她伸手开始捡梅子。 东方潦不知道她脑袋又在哪里打结了,说什么不会让他吃亏,他完全听不懂,如果跟着她的思绪走,又会被她扯到天边去,这种时候他只能够选择抓住重点! 「先别管那些梅子了,你看着我再说一次,你说要嫁给我是认真的吗?」东方潦把她一双乌龟手牢牢握在手里,凑近她嗅闻。 「……你在干么?」东方潦的鼻子擦过她脸庞,西门草儿脸微红。 「我怀疑你又是酒后恶作剧,闻看看你有没有喝酒。」东方潦就怕她酒醒后不认帐。 「我没有喝啦……我只是想到你早上说的话,关于奶奶的事多亏有你想得长远,我都没想到那么多。听了你的话以后,我好尊敬你,我也很感激你愿意照顾奶奶,所以我才决定要嫁给你。」西门草儿直望着东方疗的眼睛,眼神清冷,毫无犹疑和闪烁。 东方潦确定了她的心意,他应该欣喜若狂,但是…… 「你不会又改变心意吧?你早上还叫我去喜欢别人,你真的喜欢我吗?」东方潦脚踩不到地,他整颗心、整个人都为她疯狂燃烧,但好像烧不到她……她确实没有喝酒,她喝醉酒时双靥添粉,双眸微醺,看着他时的眼神还比现在来得热情,他要的是她的感情,不是她的感激和尊敬。 她喜欢东方潦吗? 西门草儿被他问住了。 不是说不喜欢他,只是她没想到这个问题。 「嗯……我想想……我喜欢你金黄、金黄的肤色,喜欢你这双手……」西门草儿扳起他的手掌心,摸着他的手指,笑着赞赏道:「采梅子好快。」 采梅子…… 东方潦不只是脚踩到地了,他是一瞬间从天上摔下来,整个人趴倒在地。 果然,对西门草儿,他还能有多少期待?这丫头只要有人说愿意照顾奶奶,谁她都肯嫁! 「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的全部,包括你脏兮兮的不洗澡、喝醉酒就乱来,还有动作慢吞吞,走路像乌龟,老是爱发呆,所有发生在别人身上我无法容忍的,在你身上我都可以接受。」这就是东方潦对西门草儿的感情。 东方潦讲的还算保守了,西门草儿喝醉酒就爱找他玩抱抱,明知道他爱干净,故意把她从田里带回来的汗水和泥土与他分享,他气得咆哮,她乐得大笑,但东方潦还是不曾推开她。 一个有洁癖的大男生,爱上了一个成天蹲在泥土堆中流汗、全身脏兮兮、回到家又不肯马上洗澡的女生;她说不上邋遢却很散漫,完全违背他勤奋积极整洁的生活态度,但他仍想牵住她的手。 东方潦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狂热地爱着她。 西门草儿望着东方潦,他炯黑炽热的眼神对她诉说着喜欢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西门草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那双眼里的火焰掉进了她心底,烧得她心慌—— 「那……你以后不会老催我去洗澡,肯让我穿着一身脏衣服在客厅坐,也不会把酒藏起来,给我多喝一杯吗?」西门草儿只想到要赶紧灭火。 她是彻底把火给灭了,东方潦一张脸臭掉了。 东方潦对西门草儿还能有什么期望?还能指望她和他心心相映,感性地回应他的感情? 「废话,当然不行,这是两回事!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想开染坊了!」东方潦咬着牙根很有骂人的冲动。 他是自找苦吃才会爱上这根没血没泪没温度的草! 东方潦爬上梯子,继续工作。 西门草儿偷偷松了口气,伸手压着过快的心跳…… 那一年,两人离婚之后,东方潦清空他的物品搬出苦味厨房。 东方潦以为他随时回苦味厨房都能见到她,但是没想到…… 某一天,他收到包裹,里头是一串钥匙,苦味厨房的钥匙。 西门草儿搬出苦味厨房以后,才把房子的钥匙寄给他。 从此,三年没有她的消息。 也许东方潦是难以置信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眼前得来全不费工夫,西门草儿自己送上门来,让他毫无真实感,也可能是他身体不舒服反应变得迟钝,他一再思索着他抓在手里的女人…… 真是西门草儿吗? 「西门千秋,根本没听过这个人!」两人之间三年的空白,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为何她周遭的人事物已经变得如此陌生? 「千秋是爷爷的长孙,我的大堂哥。爷爷娶两个老婆,奶奶是小老婆,所以奶奶不喜欢提往事。我听千秋说,苦味厨房是爷爷生前为奶奶盖的房子,爷爷过世以后,奶奶才带着我父亲离开西门家住进苦味厨房。」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和西门家族的人一直有联络?」东方潦口气酸溜溜的甚至有埋怨,和她一起生活那么多年,西门草儿竟然只字未提,她心里曾经把他当成丈夫过吗? 「……阿潦,你在生气吗?」西门草儿望着他,好久不见的他,是事业过于忙碌,还是生病的关系?他看起来憔悴了。 「你从来眼里就只有你自己,现在也会知道我在生气了?」东方澄是气自己无法甩掉她的手,紧紧抓着她不放。 「西门家族每年祭祖都是只由家族的嫡系长子代表祭拜,亲族之间的婚丧喜庆不会出席,平常没有互动,只有重要大事才会通知。我以前也只见过千秋几次面,算不上有联络。」西门草儿摸着他烧烫的脸,心里直钻着一股莫名的酸疼。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西门千秋为什么要打听辛家,你找辛雅风有什么事?」东方潦连焦距都离不开她,光是她肯开口解释,他的心就已经暖了起来……东方潦就是气西门草儿轻易就能摆布他! 「是关于这片地……阿潦,你说这房子是你的?」 「这片地在辛雅风名下,不过他已经把地租给我,我和他签五十年的使用权,房子是我盖的,登记在我的名下。你一会儿说地,一会儿说房子,你究竟是想找土地的主人,还是房子的主人?」不管她找谁,东方潦都很火大,因为她始终不是来找他。 「……怎么会?」西门草儿不相信西门千秋会犯这种错误。 西门千秋行事谨慎,心思缜密,不可能遗漏任何细节,怎么会没打听清楚这件事—— 你去,辛雅风是土地拥有人,只要你去了……房子的主人一定会为你开门,他会喜欢你,为你着迷,相信我,因为你身上流着西门家的血液,只要你肯向他微笑,他会为你付出所有……只有你能够吸引他。 西门草儿回想西门千秋的话,渐渐有被设计的感觉。 土地拥有人,房子的主人,这两者西门千秋是分开说的,可见西门千秋早就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东方潦。 ……所以西门千秋才如此有把握她能够吸引住房子的主人,原来他指的人不是辛雅风,而是东方潦。 她太相信西门千秋,没料到他会设计她。 「看你这表情……好像是被西门千秋骗来的。这个大堂哥知道我是你前夫?」东方潦掐西门草儿沮丧的脸,突然对西门千秋这号人物很感兴趣。 「嗯,西门家族的一切事务都是由千秋管理,所以他知道家族里每一个人身边所发生的事。」西门草儿望着东方潦若有所思,她其实很困扰,正陷入进退维谷两难的抉择里。 第八章 西门家族不参加亲族的婚丧喜庆,连祭拜祖先都只有嫡系长子代表,亲族之间互动冷淡,却有一个管理人知道每个人身边所发生的事,这矛盾到底是…… 东方潦逼近西门草儿的脸,瞪视她,直接用额头当铁锤敲她! 「干么……好痛。」西门草儿被他「一头」撞醒,从自己的思绪里跳出来。 「别给我东扯西扯的,看起来像有问必答,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闪躲我的问题!说!你找辛雅风做什么?」 东扯西扯?闪躲?她有吗?西门草儿只觉得他又开始唠叨了,以前没告诉他西门家的事,他生气,现在想告诉他,又说她逃避……她只是不想把他卷进来而已。 「西门家想买下这片土地,所以我来找辛家的继承人交易。」西门草儿叹了口气,她大概知道西门千秋的计划了。 「你不当农夫,改做土地仲介了?很遗憾,辛雅风继承这片土地有但书,他曾祖父开了条件,辛雅风五十年内不得将土地赠与和买卖他人,唯一排除的对象,只有和他结婚满三年的妻子。」 「我知道,千秋已经说过了。」 「既然知道了,还来谈什么交易……」东方潦话说到一半,突然脑袋轰的一声,他瞪住西门草儿—— 「你知道了,还来谈交易!」 以前有句话说「女追男,隔层纱」,不知道这时代是否管用?我叫西门草儿,我想成为这房子的女主人,你愿意娶我吗? 她原来不是开玩笑! 「嗯,西门家必须尽快拿到这块地,所以我想拜托辛家继承人和我结婚,三年后千秋愿意出更高的价钱购买土地,或者拿市价更高的土地做为交换。」 为了土地,所以她来跟一个她连名字都搞不清楚的男人求婚——她果真是西门草儿,如假包换的西门草儿! 东方潦紧紧咬牙,怒极反笑—— 「你为了帮西门千秋拿到这块地,要跟辛雅风结婚吗?但是怎么办?这块地未来五十年的使用权在我手上,且未来等到辛雅风有卖地的自由权,我有优先购买权。西门千秋大概也没告诉你,我跟辛雅风的交情吧?听他说这块地炙手可热,他身边跟你打同样主意的女人太多了,他对这种女人一向很不屑。西门草儿,你的再婚计划似乎行不通了,怎么办?」 西门草儿看见东方潦眼底的怒火,她在想,这会不会就是她刚才一见到他就想转身逃的原因——女人的第六感,已经预见这结果。 「不过阿潦……既然你跟辛家继承人交情这么好,签约的人又是你,你可否撕毁合约,让千秋的计划顺利进行……」西门草儿感觉手骨像要被折断了,东方潦的盛怒让她说不下去。 「顺便介绍辛雅风给你?」东方潦从齿缝里用力挤出来的沙哑声音带着磨牙声,相当刺耳。 「你愿意的话……」 「西——门——草——儿——」 【第四章】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宝宝乖,快快睡……潦宝宝乖,快快睡……」 「……你怎么找到的?」所有的梅子酒都被东方潦藏起来,唯一留给她的一瓶,一到晚上东方潦就找地方藏,不让她喝—— 所谓事出必有因。 房里只有一盏小灯,深夜十二点多,东方潦被贴在耳边的噪音吵醒,张开眼睛来,床上多了一个人。 西门草儿贴在他的胸口,拍着他的背,在帮他唱摇篮曲。 「我去洗手间时,洗衣机的精灵跳出来问我要金梅子,还是银梅子,我说我要青梅,精灵夸我不贪心,就把青梅酒赏给我了……快点睡!」两双眼睛对上了,西门草儿手一挥从他头顶巴下去。 「……你又喝了几杯?」东方潦有股骂人的冲动。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我们的阿潦宝宝最乖了,草妈妈陪你睡,乖哦,睡觉吧。」 西门草儿夜里喝酒会爬起来摸进东方潦的房间,演起草妈妈的角色来,这当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东方潦才禁止她晚上喝酒。 东方潦白天精力充沛,两只手像机械手臂不用休息,一到晚上头沾枕马上入睡,他是靠睡眠充电的类型,不充电就没电可用。 「唉……我四点半就要起来,懒得陪你疯,随便你了。」东方潦决定任她自生自灭,翻过身去。 「呜……我都还没嫁给你,你就开始冷落我了……呜呜,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草儿像根草……」西门草儿唱歌兼伴奏,把东方潦的背当鼓面打。 「……你存心让你妈难过吗?」 「草妈妈的妈妈不在身边,草妈妈等于跟潦宝宝一样是没妈的孩子。」西门草儿爬上东方潦的背,从他的身上滚过去,硬是要挤到他怀里。 「喂——你以为睡通铺可以任你滚来滚去啊……」东方潦已经被她逼到床沿贴着睡了,她这一滚过来刚好掉下床,幸亏东方潦捞住她。 「小学常唱这首歌,每次唱到这一句,大家都唱得特别大声,看着我笑,放学后我哭着回家问奶奶,为什么我叫草儿,不叫花儿,宝贝儿,珍珠儿,爸爸、妈妈都不爱我吗?」西门草儿在东方潦的怀里,嘴唇贴着他的胸膛呼着酒气。 「草儿是谁取的?」东方潦抱着她把身体往后挪,这只酒鬼很麻烦,他要是没陪她说话,她就又啃又咬耍泼撒野。 「有一首古人的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奶奶说爸爸站在草原上想起这首诗,希望他的女儿有野草般强韧的生命力,所以把我取叫草儿。」 「西门叔叔真是用心,这样你就不用哭了。」东方潦拍着她的背,希望这只醉鬼赶快睡,他还得把她抱回房间才能好好睡觉。 「我听了……更想哭。」西门草儿抓着东方潦的领口扯来扯去,把他的黑色棉衫扯得像抹布。 「你的名字有诗意有意义,有什么好哭?」东方潦已经习惯她喝醉酒花样百出,由着她在身上耍赖。 「我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庆幸我爸当时是站在草原上,他万一是拿起拖鞋打在墙上的蟑螂才给我取名,那我不就变成打不死的蟑螂了,你说你会想叫东方蜂螂吗?」 「噗——你小时候的联想力还真丰富。」强韧的生命力,打不死的蟑螂,想想也对。 「我小时候……真的不懂……我要强韧的生命力做什么……」西门草儿说着、说着安静了下来。 东方潦即将升上大二,开始放暑假以后,他回家放了三天假马上又回来。 他从清晨开始当苦奶奶的助手,中午过后又出去打工,晚上回来还做了一大堆杂务,每天都非常忙碌,睡眠时间不多,所以西门草儿一安静,他就开始打呼。 西门草儿张眼望着东方潦,手指爬上他的脸,把他的眼皮撑开来,「奶奶从小就跟我说,人要做自己的主人,时间要花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那就没有委屈,没有借口,只要活得充实快乐,生命短暂也没有遗憾。阿潦,你明白吗?」 东方潦眼睛被迫打开来,她玻璃珠似的眼睛映入眼帘,透明清澈滚动着灵气,能吸人灵魂的眼神。 「你现在是清醒还是喝醉的状态?」东方潦伸手拨开她脸颊上的发丝,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阿潦,你最近太拚命工作,真的忙到昏头了,我要是醉了怎么还会在这里跟你讲人生大道理。我和奶奶的生活很简单,就算你什么都没有,我还是会嫁给你,你不要忙到都没时间睡觉……好吗?」西门草儿捧着他的脸,眼里只有他,深深地凝视着他,深情款款情意绵绵地,声音又甜又腻。 东方潦此时此刻只觉得,为了她,他拚到死都值得。 他贴近她,轻触她的唇…… 她望着他,眨了眨眼…… 东方潦收紧手臂,缓缓抱紧她,亲吻她…… 西门草儿闭起了眼睛,手环上他的背,缓缓张开嘴…… 用力一咬! 西门草儿变身西门小野兽,一口咬了东方潦的嘴唇,痛得东方潦喷出眼泪,一串脏话骂在嘴里! 「所以你要乖乖睡觉,草妈妈唱歌给你听,你好好睡哦……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阿潦也是草,乖,有草妈妈在,乖乖睡哦……」西门草儿抱着他,拍着他的背,醉得很厉害。 第九章 东方潦一颗心被爱火点燃,又被一口咬掉,一把怒火烧起来,他深呼吸决定—— 这次一定要她受到教训! 「好热……」西门草儿一脚把东方潦踹开,伸手扯掉上衣。 东方潦脸胀红,别开眼去,把被子扔到她身上。 苦奶奶早。 早,阿育,你这么早出门? 我跟朋友约好去爬山……今天没卖早餐吗? 哈哈你跟阿潦一样没记性,今天是苦味厨房的公休日。 对哦!那我顺便找阿潦去爬山,他人呢? 他昨晚没睡好,一双熊猫眼,回去补眠了。 那让他睡好了。奶奶,我明天再过来吃早餐。 好,明天做你爱吃的蛋饼…… 奶奶在外面和庄爷爷的孙子阿育聊天,声音好清楚,好像就在窗口外而已。 她的房间在二楼靠近后院的位置,夏天有电风扇和冷气,很少听到前院的声音…… 西门草儿缓缓掀起眼皮,窗外蒙蒙的光线,天色刚亮,冷气已经关掉了,窗户半开着,墙角一台去年才新买的电风扇转动着,这里…… 不是她的房间,也不是靠前院的和式客厅,这个房间是…… 食堂的楼上,东方潦的房间。 「呼——呼——」 身后传来声音,床上还有人…… 西门草儿翻过身,望着睡到打呼的东方潦,特别盯着他下嘴唇一排齿印看了好一会儿。 西门草儿缓缓吸了口气,又吐了口气……慢慢移开视线……她瞥见东方潦肩膀下面压着颜色很熟悉的衣服,貌似她昨晚穿的米色条纹睡衣—— 怪不得她觉得肩膀好凉。 西门草儿默默把被子拉高,轻轻地、小心地从东方潦身下抽出衣服,在被子里套回去。 脑袋终于有喘息的时间能转动,但她实在…… 想不起来她怎么会睡在东方潦的房间,还有东方潦下嘴唇那排齿印是怎么回事? 依照经验法则推敲,西门草儿不认为她应该继续想下去,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西门草儿穿好衣服,把被子还给东方潦,帮他盖好,默默地爬起身,正准备默默的离开时—— 啪! 一只又粗又重的手横过来,直接搁在她腰际。 砰! 西门草儿还来不及移开他的手,一只更粗更重的腿越过边界,横跨在她的双腿上。 西门草儿是做粗活的,自认还有点力气,要搬这双「粗手粗脚」不是问题—— 「不要碰我,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大叫「非礼」。你想整条巷子都跑来看你对我做了什么事?」东方潦直接把她捞进怀里,把脸埋进她纤细的颈间,紧贴着她迷人的草香味。 「……莲阿姨的面摊要白菜和青葱,奶奶要高丽菜……啊,还有卖水煎包的江婶也要高丽菜,我得先去田里一趟……」西门草儿若无其事地喃喃自语着今天要做的事。 东方潦翻一个身,把她的大腿当枕头,仰着脸张开眼睛。 「你怎么脸红通通的……耳朵这么热。真稀奇,你也会害羞?」他伸手摸她的耳朵和脸颊。 「……我也是人啊。」人都有羞耻心的。西门草儿的反应就像一阵秋风吹过湖面,掀起淡淡的波纹,皱着无奈与哀愁。 东方潦看她很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模样,存心不放过她。 「你看看,你昨晚做的好事……痛死了!」东方潦指着自己下嘴唇的那排齿印。 西门草儿瞥了一眼……果然是她咬的。 有些事情真的不必想起来。 「你在嘴唇上涂了梅酒吗?」不然西门草儿实在想不通自己干么咬他的嘴唇。 这是什么话,在她眼里,他就这么没吸引力,连一瓶梅酒都比不上!东方潦闷闷地念念有词,心里实在是觉得一个大男生跟一个女生计较这种事情不像个男子汉,他才没把抱怨说出口。 「你起来……我要去田里了。」西门草儿开始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感。 东方潦瞅着她,看见她眼底终于不再平静无波懒洋洋,终于有反应了…… 「反正早上我没事,我去帮忙,慢慢来。」 「你别拿我当枕头……啊!」 「看见你在我嘴唇留下的齿痕,这种话你还说得出口?」东方潦抱着她的腰在床上滚了一圈,让西门草儿趴在他的身上。 「……比上次好多了,也没有流血。」西门草儿趴在他身上,瞥了他一眼,耳朵更烫了。 「你这么爱啃我的脖子,咬我的嘴唇,对我的身体就这么感兴趣?」东方潦手指滑过她眼帘,瞅着她眼底的慌乱,不枉费他忍了一个晚上被西门小野兽又踢又踹的折腾。 「……我……喝多了。」西门草儿感觉很不自在,又没办法从他身上爬起来。 「我知道,你喝醉酒爬到我床上偷袭我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我算算,一、二、三、四、五……十五……算了,太多次数不清了。」东方潦两手环抱着她,一副习惯成自然的表情。 西门草儿脑袋轰地一声,望着东方潦,双眼发直……怎么可能? 「每次都是我抱你回房间,你就像这样子一直抱着我不肯放,我哄你老半天,你才肯乖乖睡觉。」东方潦学她喝醉酒时缠人的模样,紧紧抱住她不放。 西门草儿简直难以置信,她一直都是躲回房间偷偷喝东方潦藏的酒,心情愉快又放松地躺平就睡了。 「不相信的话,你晚上继续喝。」东方潦冲着她直笑。 西门草儿晚上还敢喝吗? 一张床上,两人抱在一起,眼里只有彼此,都没发现——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睡在一起了?」苦奶奶打开门进来,声音又冷又硬。 「奶奶!草儿昨晚喝醉才……」东方潦吓得赶紧放开西门草儿,从床上爬起来。 「她喝醉,你也跟着醉了?」苦奶奶清晨看到东方潦嘴唇那排咬痕觉得不对劲才上来看看,没想到会看到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还抱在一起!「阿潦,你今天就搬出去。」 东方潦一张脸煞白。苦奶奶一直很信任他,才会如此生气,他明白地点点头,向奶奶道歉,「对不起,奶奶……」 「奶奶,阿潦让我有了……」西门草儿坐在床上,慢吞吞地扔来一颗手揺弹。 苦奶奶表情严厉地瞪住东方潦—— 「奶奶!没有,我发誓绝对没有!」东方潦膝盖砰地一声落地,被炸得很凄惨,更是一头雾水,他什么事情都还没做,她怎么可能有了—— 「……想结婚的念头,我要嫁给阿潦。」西门草儿只是突然喉咙很干,吞了一下口水,接着把话说完。 苦奶奶脸色还是很难看,显然西门草儿的话并没有顺利拯救东方潦。 跪在苦奶奶面前的东方潦张着嘴巴,他真的没想到没喝醉酒的西门草儿……也能把他逼到绝境。 一早西门草儿还有很多活儿要做,苦奶奶叫两人下楼吃早餐,先忙完工作,晚上再说。 入夜以后,东方潦跪在榻榻米上,向苦奶奶坦白,「奶奶,我喜欢草儿,我跟草儿说过以后要娶她,我是真心的,不过……」不过他现在两袖清风,还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学生,没有能力养老婆,哪里敢厚着脸皮向奶奶讨她的宝贝孙女。 东方潦头低低的,想到早上被撞见那一幕,是男人就应该负起责任,说太多仿佛沦为借口。 「奶奶,我跟阿潦结婚后要住在这里,你把手艺传给阿潦,以后让阿潦继承苦味厨房吧?」西门草儿跪在东方潦的身边,帮着他说话。 「东方家里没大人吗?由着你结婚以后想住哪就住哪?你们两个小孩子眼里有没有长辈!」 「奶奶,草儿她是担心您……」 「不用说了!阿潦,你如果有兴趣要接苦味厨房,我可以把手艺传给你,但这跟你和草儿之间的感情是两回事。」苦奶奶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孙女在想什么,可这事她自有打算。 「奶奶,我从第一天吃到您做的料理就深受感动,我当您的助手以后也开始对餐饮感兴趣,我很感激奶奶给我学习的机会,这和我喜欢草儿没有关系……呃,也不是完全没关系,草儿她动作慢吞吞的,手艺平平又挑嘴,我跟她结婚以后总得有一个人煮饭,给她煮既浪费时间又糟蹋食材,所以我要负责煮三餐,得多跟奶奶学习。」东方潦是经过多方考量,前车之鉴有他叔叔东方铭人,为了不让他将来出世的孩子们步上他的后尘,东方家真的不必再多一个喜欢待在厨房又不会做菜的媳妇了。 第十章 「你……想得好长远……佩服。」西门草儿转头膜拜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应该是羞愧吧,对于两人的未来,她还没有任何想法。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结婚是你跟我的事,你是当事者,麻烦你多融入一点感情。」东方潦掐她的脸。 「……我知道了。」西门草儿脸微红,望着东方潦,她想了想,嘴角不自觉地弯弯上扬。 苦奶奶看着登对的两人,眼里隐有笑意。 「我同意你们交往了吗?在我面前打情骂俏!」苦奶奶板着脸喝了一声。 「对不起!」东方潦赶紧跪好。 「奶奶,你再吓阿潦的话,我要把你跟庄婆婆说的话说出来了。」西门草儿只是看东方潦一个人跪有点可怜,才陪在一旁,腿酸了,她直接就盘坐在地。 「我说什么……你怎么可以偷听大人说话?」老人家记性不太好,经她一提才想起来。 「庄婆婆耳朵不好,你说得那么大声,整条巷子都听到了……你不是故意说给大家听的吗?」西门草儿拿起杯子倒水喝,望着水壶里流出来透明的开水,忍不住叹了口气,好想喝梅酒。 「说什么?」东方潦凑近西门草儿问。 「奶奶跟庄婆婆说……」 「真是女大不中留,你要交往要结婚随你高兴,不要那么大嘴巴。我要去睡了,你们两人也早点睡。」苦奶奶缓慢站起来。 「谢谢奶奶!」东方潦早上差点被赶出门,没想到晚上峰回路转,他不但能够继续留下来住,还可以光明正大牵西门草儿的手了,他想他今晚大概会兴奋到睡不着觉。 「草儿,你别再咬阿潦那张脸了……也不找个看不到的地方咬。」苦奶奶回头警告孙女,才走下楼去。 「……我有听错吗?」东方潦掏了掏耳朵,奶奶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把酒藏好,别让我找到。」西门草儿红着脸,决心暂时戒酒。 「奶奶跟庄婆婆说了什么?」东方潦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他往后一坐,伸手把西门草儿勾进怀里。 「秘密。」西门草儿回头望着东方潦,这时才真正感觉到她和东方潦已经在交往的事实。 阿潦这孩子真乖,天没亮就起来帮你,真是勤劳,来当我外孙女的丈夫多好。 那不行,阿潦这孩子是我千挑万选,好不容易挑中的,我现在就指望他和草儿看对眼,将来好当我的孙女婿。 我知道,我怎么敢跟你抢呢,所以才遗憾…… 「妈妈——妈妈——」 西门家远离市区,座落在僻静的半山腰,四周石面城墙高高围起,红色大门深锁,前庭小桥流水,松柏园景,古意盎然。 草皮铺着长板石步道,从大门延伸到屋门前,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光着身子冲出屋门,看见西门草儿回来,那双灵亮的眼瞳好兴奋,立刻就冲了过来。 「西门桃儿!不准跑!」小女孩身后跟着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他有着和西门草儿一样白晰的肤色,阴柔的气息。 「妈妈——」小女孩奔进西门草儿的怀里。 「小淘气,你怎么没穿衣服呢?」西门草儿蹲下来抱住小女孩,闻到她身上的香皂味,望着走过来的西门千秋,「你帮她洗澡?」 「嗯,她趁我接电话时在草皮上滚了一圈掉进池塘,在浅池附近,还追着鱼想跑进深池区,一点都不怕水。」西门千秋把手上的衣服交给西门草儿。 「小仙桃以后想当渔夫吗?哈哈——」西门草儿被西门桃儿亲了满脸口水。 「人见到了吗?」西门千秋一手逮住又想乱跑的西门桃儿。 「……东方潦?是见到了,你应该事先让我知道。」西门草儿拉开衣服从西门桃儿的头顶套下,语气对西门千秋颇有怨言。 「……提前知道,你会去吗?」西门千秋摸着西门桃儿的头,眼里满载深郁和无奈。 西门草儿帮西门桃儿穿好衣服,缓缓抱住她,拍着她的背,想着西门千秋的问题,直到她被很难有片刻安静的西门桃儿推开,她才抬起头来,望着西门千秋。 「……我也不知道。」她一脸迷惘,叹了口气,望着穿好衣服就跑开的小淘气像火箭似的在草皮上冲来冲去,忍不住笑了。 「还笑得出来……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西门千秋凝望着她的笑容,纠结的眉心才舒展。 「哈——你良心不安了吗?」 「我也是人啊……」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西门草儿只感觉她和西门千秋说话的口气很接近。 「东方潦……他肯帮忙吗?」 「他把我骂一顿,赶出来了。」提起东方潦,西门草儿心脏紧缩了一下。 「……辛苦你了。」 两人同时沉默,望着西门桃儿,小小的身影满院子跑,好像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 那张小脸蛋遗传了西门家的基因,可爱得像天使似的,就是不知道那股活力四射、旺盛的精力……像了谁? 「千秋,我们非要那块地不可吗?」 西门千秋点了点头。 西门草儿望他一眼,「只有……阿潦可以帮忙吗?」 「草儿,我们不只要那块地,还必须说服东方潦……打掉那栋房子。」 西门草儿知道,因为西门千秋说过了,东方潦的龟壳屋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气场最强、万中选一的宝地。 但是那栋房子…… 你说想种梅,我们来种满山的梅树,让整片梅花开满山头,然后盖一栋房子,住在花海里,你在房子周围种菜,我每天帮你准备三餐。 ……四面用大面积的防震玻璃,还要考虑到房屋结构安全性和防风的问题,毕竟是要住一辈子的家,得更努力赚钱请个很专业的建筑师来盖才行。 东方潦盖的那栋房子,怎么看都很熟悉……要叫他打掉那栋房子,她开得了口吗? 西门草儿望着西门桃儿,她……应该要先做好会被东方潦摔飞出去的心理准备。 【第五章】 苦味的美味,其中有一味是无法被模仿的,那就是苦奶奶独门研制的各种酱料。 苦奶奶不用市面贩售的调味料,她用天然食材自己做辣椒酱、冬瓜酱、凤梨酱、萝卜干、泡菜……等等。 苦味厨房后面有一间仓库专门用来堆放这些东西。 农夫靠天吃饭,辛苦耕作,遇到市场产量过剩往往血本无归,农作物采收赔本,只好任其荒废当成堆肥,苦奶奶心疼,她就把这些农作物买回家做成腌制品,用在苦味厨房里。 对苦奶奶而言,这些就是乡下人家常用的便宜东西,左邻右舍互相赠来赠去,喜欢就好,一点都不稀奇。 有一回东方潦回家乡,想说打工的钱要省下来将来娶西门草儿用,不过两手空证家也不好看,就干脆从奶奶的仓库里搬了一大箱瓶瓶罐罐回去给婶婶用。 东方潦当了奶奶的助手,秉持奶奶不糟蹋食材的精神,还一一在瓶瓶罐罐上面附上苦奶奶的用法和食谱。 不久,东方潦相继接到叔叔和堂弟打来的电话,两人都哭着骂他在苦味厨房住了一年多,现在才想到他们! 东方家人喜极而泣,有了苦奶奶的酱料和食谱,家里的菜从苦味变成了美味佳肴,从此回家吃饭不用踌躇,不用苦着脸,东方家的人终于可以踏着轻快的步伐,哼着小调快快乐乐回家吃晚饭了。 东方潦一开始觉得叔叔和堂弟太夸张,后来慢慢发现是他每天在苦味厨房吃惯了苦奶奶做的菜,把美味给习以为常了,忘记自己身处美食天堂。 东方潦这才惊讶的发现苦味厨房后面那间仓库根本就是宝库,那里堆放的一缸一瓮都是苦奶奶绞尽脑汁,为了保存农夫心血,经过多年研发改良所调配出来的心血结晶。 于是…… 西门草儿从田里回来,也要负责贴标签。 东方潦买了一大堆玻璃罐,把苦奶奶的酱料分成小包装,附上用法和一道食谱,还贴了东方家的小故事,在庭院摆小架子开卖—— 「来来来,把「苦味厨房」搬回家,把苦奶奶精心研发的独门秘方带回家里的厨房,从此回家吃晚饭不用愁!」 「快快快,商品有限,要买要快!」 「苦味手工酱新开张,在苦味厨房服务老主顾,特别附赠苦味食谱,千载难逢的机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第十一章 东方潦声音嘹亮,透过扩音筒几条巷子外都听得到。 西门草儿在田里工作听到了,隔壁田里的高阿姨也听到了—— 「草儿你真幸福,能遇到阿潦这么好的老公,还在念大学就这么会做生意,将来一定很会赚钱。」高阿姨倒了一杯自己做的乌梅汁给她。 「阿姨,阿潦还不是我老公……」西门草儿脸红红,把奶奶做的香蕉煎饼分给她。 「不就差一张纸嘛,很快就是了。」高阿姨笑着,「昨天我跟阿潦买了一罐辣椒酱,看到他上面写的小故事笑到我肚子好痛。」 「东方婶婶的厨房趣事吗?」西门草儿有点不好意思,东方潦为了卖酱料,把婶婶给出卖了。 「那篇我没看到。我听说阿潦写了很多小故事,随罐附上的,像开奖一样有趣呢。」 「……他写什么?」西门草儿忍不住好奇,东方潦只给她看过东方婶婶那篇,然后就叫她赶紧贴标签,她不知道他还写了其他的。 「写了他第一晚心不甘、情不愿来到苦味厨房,吃到苦奶奶做的菜时喷泪的感动,那时候他才决定要在苦味厨房住下来,甚至连从田里回来脏得像掉进粪坑里的倒胃草都可以接受了……说你是倒胃草呢,哈哈哈!」 西门草儿这才知道东方潦不只出卖婶婶,连她也一起卖了。 「不过啊,最让我觉得感动的地方,是他最后面写的「苦味厨房,美味专卖,只有草不卖」,哈——摆明了他要把你独占嘛。」 西门草儿喝了一口乌梅汁,冰凉的乌梅汁滑进食道里,在心口发烧了,烧得她耳朵好烫。 「我平时看阿潦硬邦邦的,但看他能写出这句话来,就可以知道他有多爱你了。」高阿姨羡慕地说道:「草儿,阿潦你要好好把握,可千万别让其他女孩子给追走了。」 「哈阿姨,阿潦他拿其他女孩子没辙。」东方潦对其他女生的接触会过敏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大伙儿只以为他是个很绅士、很有礼貌连女孩子的手都不敢碰的害羞男孩。 「你就是这么少根筋,我才担心你,我听阿育说,阿潦有一个高中学妹特地为了他考进辛夷大学,在学校常和阿潦进进出出,阿潦也对她很关照,你要多留意点。」 「阿姨,再吃一块吧?」西门草儿看高阿姨很爱奶奶做的香蕉煎饼,又递了一块给她。 至于高阿姨说的……东方潦的高中学妹吗? 东方潦人缘太好了,每天看他跟很多人打招呼,不分男女他都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都很好,而且西门草儿觉得东方潦本来就很爱照顾人,既然是自己的学妹考进来,东方潦一定是会特别关照的,西门草儿笑了笑,就忘记了。 「草儿啊,我跟你说……」 有一种花叫辛夷花,有一所大学叫辛夷大学。 有一根草不是草,有一种美味叫苦味。 西方有极乐,西门有草儿。 辛夷心仪西门草儿。 「草儿,有需要帮忙的吗?」 「草儿,我下午没课,我帮忙洗碗。」 「草儿,我帮你拖地!」 东方潦学校有活动,连续几天都在学校忙,中午都是西门草儿出来帮忙。 护「草」使者不在苦味厨房,一堆辛夷大学新生争先恐后挤在食堂,围绕着西门草儿团团转。 不知道是今年的新生比往年来得活泼热情,还是西门草儿和东方潦交往以后整个人冰融了,以前像雪女的眼神最近多了几分春神的味道,连笑容都很有亲切感,造就了眼前闹哄哄差点就要演变成暴动的景象。 东方潦好不容易有点时间,从学校赶回来想帮忙,一进食堂就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头颅有如蚁群般聚在定点。 要不是听到草儿的名字,东方潦还不知道西门草儿被这群高大的男生包围在中间—— 「让开、让开……不要挤!」东方潦挤入人群里,把西门草儿拉出来,紧紧搂着她的肩膀瞪着一群学弟们,「草儿,刚才哪一个说要帮你洗碗,哪一个要帮忙拖地?哪一个学弟这么热心,通通报上名来,让我好好招待!」 东方潦话还没说完,身边净空了,溜到一个人不剩。 「……你不是说中午不能回来吗?」西门草儿今天白白净净的,头顶上绑着三角巾,头发整齐的盘绕,简单的白色短袖、碎花短裙,身前围着有「苦味厨房」字样的麻布围裙,整个人清爽高雅,人比花娇。 「提早忙完就赶回来。」还好他赶回来,不然花都要给摘走了!「我不在都是这种情形?」 「嗯……今年的学生好开朗。」西门草儿有感而发地说。 东方潦扔给她一个白眼,松开她的肩膀,去找奶奶,「奶奶!草儿动作太慢了,让她去田里忙,我们再请一个工读生!」 苦味手工酱试卖热销,东方潦自动从助手升格为小老板,从小事到大事,事事都要管。 「苦味厨房」就像一个大家庭,很多客人会主动帮忙,西门草儿只是拿着抹布走来走去,清清桌子,帮忙结帐……她回头看了看,每张桌子都干干净净的,中午都快过了,也没有客人进来啊。 这活儿她从小做到大,闭着眼睛都能做,已经很顺手了,还算慢吗?西门草儿有时候会觉得东方潦很爱挑她的毛病。 「……你不冷吗?」 东方潦学校的活动忙完了,他最近发现西门草儿变了。 以前拖拖拉拉的,要他一再催促才肯去洗澡,有时候没去田里也穿着阿嬷花衬衫、宽松长裤、一双夹脚拖就晃出门,衣柜里永远就是那几件衣服换来换去,以轻松舒适为主,从来就不会在意自己的外表,也不打扮。 但是她现在只有去田里才穿以前的旧衣服,从田里回来就先去洗澡,干干净净的穿着轻飘飘的衣服,清凉的短裙,出门还会特别梳几下头发,抹个护唇膏。 东方潦注意到,这根草开始注重自己的外表了,而且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去买衣服,最近穿的衣服他一件都没见过。 「不会,挺热的。」西门草儿下午和表妹有约,提早从田里回来梳洗,正在吹头发。 虽然已经十一月了,不过只有早晚偏凉,白天温度都超过三十度,接近夏天的天气,一点都不冷。 东方潦瞪着她身上那件浅蓝水滴的无袖洋装,质料轻薄贴身,手臂又白又细,双腿露了一大截,怎么看都很「冷」! 「手这么冰还不冷!穿这样出去会感冒,我帮你找衣服换。」东方潦只是碰她一下就大叫,很热心地跑去帮她挑衣服。 「我体温低。」而且她的手是温的,是他体温太高了。 「这件好了……还有这一件。」东方潦从她收在篮子里的衣服挑了一件长袖的阿嬷花衬衫,宽松的咖啡色长裤,要她换掉身上的衣服。 「那是我工作穿的。」西门草儿已经开始把工作服和外出服做分类。 「有什么关系呢,你穿这样比较好看,就穿这套出门吧。」东方潦笑呵呵的,叫她赶快换。 「……你以前说我穿这样很邋遢,像一块抹布。」西门草儿把头发吹好了,放下吹风机,狐疑地拿起他选的衣服。 是像一块抹布啊! 但是天生丽质藏在抹布底下就已经藏不住,再精心打扮,路边的野草都开成仙界的花了,他怎么放心让她出门! 「我是说你从田里回来满身脏兮兮像块抹布,哪有说衣服像抹布……你不换?」东方潦看她拿起衣服看了看就丢一旁,一双厉目瞪住她。 「麻烦。我要出门了。」西门草儿已经穿好,就懒得换了,她拿起皮包下楼。 「你跟你表妹不是约吃饭吗?还有哪里比苦味厨房更好吃,干么出去,叫她过来,在家吃就好了!」东方潦跟在她身后叨念。 「奶奶不在家,而且她还带了几个朋友,不方便。」 「哪有什么不方便?奶奶不在家还有我,我煮给你们吃,都叫过来!」东方潦拉住她。 「阿潦……那一群都是很活泼的女生,你没关系吗?」西门草儿是无所谓,她只是担心一群女生贴近他,他过敏的毛病又犯了,整晚爆血管。 「比起来……你别离我太远就可以了。」东方潦很不习惯草儿脱离草根性的打扮,外面野狗一大堆,看见她一定会乱咬乱吠,万一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包围她怎么办? 第十二章 「……我先问看看。」西门草儿被东方潦一双灼热的眼神烫红了脸,拿起电话和表妹联络。 苦薏听到东方潦要亲自下厨请大伙儿吃饭,马上高声喊要立刻带着一票朋友冲过来。 东方潦听到电话里一票女孩子的欢呼声,头皮有点麻,但灼烧的目光锁着西门草儿,他就喜孜孜的,伸出咸猪手…… 西门草儿电话还没挂,心脏撞了一下。 高阿姨一再叮咛她,要把皮绷紧一点,学学时下女孩子的打扮,别再让自己的男朋友吐槽她是倒胃草。 西门草儿一向都只做自己,她向来觉得衣着方便舒适就可以了,别人怎么看不重要。 但是她和东方潦交往了,贴上东方潦女朋友的标签,应该为他着想,况且两个人交往,互相影响,互相改变,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就像东方潦为了弥补她的缺点跟奶奶学做菜,为了能够尽快建立两人的家庭卖力做生意,努力打拚存结婚基金,她也想为他做点事情,所以能朝他喜欢的方向做点改变,她满开心的。 而且西门草儿发现了过去买衣服时所没有的乐趣…… 「我先去把衣服换下来。」西门草儿打完电话,东方潦还紧贴在她身边,摸着她的手臂。 「干么换?」男人毕竟是视觉系动物。 「你刚才叫我换……」 「换来换去多麻烦!走,去厨房,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东方潦心花怒放的,拉着她的手往厨房冲。 东方潦得到奶奶的真传,手艺突飞猛进。 以往奶奶不准西门草儿挑食,从来不接受她点菜。 现在西门草儿只要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穿得像个女孩子,东方潦就会主动说要做她爱吃的东西,而且—— 「野菊儿带朋友过来,冰箱只有一瓶梅酒不够喝,可以多开几瓶吗?」家里的梅酒都被东方潦锁起来,之前野菊儿假日来玩,他也是一瓶为限,再多没有,后来西门草儿才知道东方潦不是怕她们喝醉,他是要把酒拿去卖钱存结婚基金,所以舍不得拿出来给她们喝。 「好啊,想开几瓶?我去拿。」东方潦贴吻着她的脸,非常的大方好说话。 西门草儿忍不住笑了。 为了对方而稍做改变,东方潦很开心,而她很快乐,这是以前西门草儿想象不到的,她开始觉得和东方潦交往很不错,也对两人未来的婚姻生活有了美好的期待。 满天星空点缀着地面上的龟壳屋,东方潦的房间里有一面墙,墙上樱花片片飘落,等待着樱花精灵从纷飞的花瓣中现身,沙发旁还有小冰箱,里面冰着梅酒。 「噗——真不愧是皮肤白的吸血鬼大嫂,真的是「吃你够够」,为了一块地要嫁给辛家继承人,还要前夫帮忙介绍!噗——想不到三年无声无息,出场就惊天动地,把前夫整得不成人形。」 东方潦躺在床上,瞪着他。 「哥,这里只有我们兄弟,你老实说没关系,身为前夫,男人的面子挂不住,让你气到怒火攻心人之常情在所难免,所以说这两天你是气到吐几斤血了?脸色比吸血鬼嫂子还要白,让我这个做弟弟的好心疼啊!」东方博坐在床边玩病人,摸着东方潦惨白的脸又掐又捏。 他是东方潦的堂弟,他帮忙东方潦打理事业,是东方集团的总经理,两人外型体格相似,有兄弟脸,东方博多了一副金边眼镜,脸上也比东方潦多了爽朗的笑容。 两人虽然是堂兄弟,不过从小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东方博一直都把东方潦当亲大哥看待。 「……阿博,要打掉你满嘴狗牙,我还有几分力气,你最好是别再让我听到你该死的笑声!」东方潦挥掉他的手,声音更粗哑了。 把西门草儿赶出去以后,他气到爆血管,接连两天倒在床上爬不起来,不然也不用叫东方博去替他跑腿,还得被他嘲笑。 「唉,有什么办法?提到大嫂我就想到你被休掉的理由,就忍不住……噗噗噗——」因为实在是太儿戏,西门草儿在离婚协议书上面写的理由跌破律师眼镜,换了一副眼镜以后还是忍不住递给做丈夫的东方潦一个怜悯的眼神,东方博想到老律师摇头叹气的表情就会笑。 「我叫你把资料传给我就好,你非要亲自过来一趟,原来是皮痒?」东方潦从床上爬起来,抓起他的衣领。 「你绝对料想不到,这个西门千秋大有来头!」东方博在被揍之前赶紧转移堂哥的火气。 东方潦在盛气之下把西门草儿赶出去,随后又担心西门草儿卷入麻烦里,立刻就叫东方博去调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关键人物当然是西门千秋了。 「什么来头?炒地皮还是诈骗集团的头子?」土地的价值和用途脱离不了投资赚钱和盖房子,无论西门千秋准备拿这块地做什么,他能够把西门草儿哄得服服贴贴,甘愿拿婚姻来换地,东方潦就敢说这个狡猾的西门千秋不是个好东西! 「哥,这回你猜错了,西门千秋精通天文、易经、天星地理开运、生命哲学、艺术、风水、紫微、建筑……」 「总而言之就是个卖弄学识的骗子。」东方博还没说完,东方潦已经听不下去,他实在对西门千秋学过什么邪门歪道没兴趣。 「总而言之他是连你的名片也不屑一顾,国际知名的风水地理大师,不只如此,他懂的还真不少,头衔多如山……都是凭实力取得,说明他还真不是一个骗子。」东方博本来还想替西门千秋「验明正身」,但在东方潦一双厉目下,他只好把辛苦收集来的资料给扔了。 「西门草儿吃草的,这根草又笨又呆又没眼光,我不相信这三年她会有多少改变!我必须知道西门千秋到底对她用了什么邪术,这根笨草竟然连自己的结婚权都肯出卖!」东方潦口气又干又酸又涩。 在他口袋空空的时候嫁给他,却在他的事业已经起步,正要飞黄腾达之时和他离婚,西门草儿不是又笨又呆又没眼光是什么? 「哥,你先不要担心,嫂子的堂哥真的是个大人物。」东方博根据他四处打听的结果,竖起大拇指。 「大人物又如何?大人物里多得是败类!他先骗草儿来见我,还要草儿和辛雅风结婚并获取土地是事实!」东方潦已经后悔把西门草儿赶出去,放一只羊回去给狼吃,他这场病病得不轻! 「我认识一位大企业老板,他跟我说西门千秋不慕名利,视富贵如浮云,他曾经不信邪,故意捧着大把银子上门试探而被拒于门外。我还问过几位见过他的老板,说法都差不多,而且还说他长得比明星还好看,年轻有才能,很多政商名流透过关系想把女儿嫁给他,西门千秋从来没有点头过。」 「……阿博,我叫你去调查他,没叫你加入他的粉丝倶乐部。」身为他的堂弟,不护着堂哥,居然为一个西门千秋说得口沫横飞! 「你烧坏脑袋啦?我是要你放心,西门千秋不是会为了一块土地而利用亲人的无耻之徒,不然他何必一再放过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东方博摸了摸东方潦的额头,叹了口气,「遇到嫂子的事情你就冷静不下来,当初咬牙忍下来,死皮赖脸不盖章,嫂子也拿你没辙。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体质,全世界就嫂子你能碰,你有什么条件跟人家离婚? 你要离婚也就算了,你还霸占苦味厨房,不把房子还给人家,结果大嫂什么都没有,就一个人走了……」 东方潦掏了掏耳朵,东方家出品的特产就是把爱化为碎念,自从他和西门草儿离婚后,走到哪儿都被念,最后连现代陈世美的封号都拿到了,怎么就没有人同情他才是被迫离婚的可怜虫? 「如果他不是想拿这块地从中获利,你说西门千秋是地理师,草儿说西门家需要这块地……这之间也许有关联,你查到西门千秋拿这块地想做什么吗?」只要他不是放一只羊回去狼窝,东方潦就安心许多。 「很遗憾,听说他看上的土地可以把垃圾变黄金,所以事前没有人会知道西门千秋看上的土地和用途。至于西门千秋私人方面的资料非常少,这个人很神秘,住所保密到家,行事相当低调,很少出现在办公室,想和他联络只有透过他的秘书安排,这是他办公室的电话。」东方博把电话交给堂哥。 第十三章 「打了吗?」东方家的办事风格,能多做不会少做,东方兄弟一向很有默契。 「打过了,他的秘书口风很紧,毫无蛛丝马迹可循,连嫂子的名字也问不出来,我留下你的名字约西门千秋见面。」 「谢谢。」 「哥,嫂子现在如何?我看你三年……真可怜,一年都没少老,长了这么多智慧纹,明明才二十八岁……」东方博摸着东方潦脸上的皴纹,摇头再摇头,最后在他的瞪眼下笑嘻嘻问:「大嫂呢?一样晒不黑吗?还是一样年轻貌美,一样迷人?」 「……我要睡觉了,回去帮我关灯。」东方潦挥开他的手,他更想挥掉眼前挥之不去的那张依旧的容颜! 西门草儿……她怎么可以丝毫没被岁月摧残,怎么可以少了他在身边还依旧容光焕发,像个没事人一样——没血没泪的草! 「懒得回去了,晚上我睡这里,你明天早点起来做早餐给我吃。」东方博故意消遣他。 叫一个病恹恹的病人一早爬起来做早餐——东方潦直接拿枕头扔他! 「好的不学,净跟那根草学!」没血没泪嘻皮笑脸在他伤口上撒盐。 「哈哈——没办法啊,谁叫我是嫂子的迷。」东方博很喜欢西门草儿,即使她和东方潦已经离婚,也丝毫没动摇她在他心目中大嫂的地位。 嫂子,你一个人坐在走廊笑什么? 阿博……我突然好开心,我想到我四肢健全,看得见,能说话,能吃饭,还能喝梅酒,就觉得好快乐。 就为这个? 哈哈,是啊。 ……这很稀松平常好不好? 嗯……我看着天空时,我想谢谢美好的阳光,我深呼吸时,我好感谢清新的空气,只有喝白开水时,我会叹气,哈哈—— 东方博有一回出车祸,双腿差点废了,到现在还不太能跑步,每当旧伤复发,酸疼难忍时,他就会想到大嫂说的话,想到他还活着,想到四肢健全,看得见,能说话,能吃饭,还有酒喝,是多么值得珍惜,值得感谢的事。 西门草儿是一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所以他很喜欢西门草儿,希望有缘和她再成为一家人。 【第六章】 「最近比较不忙……」 又过了一个年,东方潦即将升大三了。 自从去年「苦味手工酱」热销,东方潦就一头栽进酱料的学习制作,苦奶奶倾囊相授,西门草儿带他逛遍熟识的农田,直接从产地取得便宜新鲜的食材,东方潦这一年都忙着这些事情。 现在是暑假期间,很多学生放假回家去,苦味厨房的客人也就少了,苦奶奶有了时间,于是就想到—— 「草儿,阿潦,你们结婚吧。」 东方潦正在清洗玻璃罐,西门草儿从田里回来,才刚拿出梅子酒,苦奶奶拿着一把古早扇子掮啊掮的晃进厨房来,看到两人随口提了。 东方潦手一滑,差点就把玻璃罐打碎,幸好眼明手快及时捧住了,他一脸吃惊,望着奶奶。 西门草儿反应慢,倒了满满一杯梅子酒,瓶子搁下来,端起酒尝了一口,好满足……她才反应过来,目光移向奶奶。 「我跟你叔叔聊过了,他说这几天就过来提亲,阿潦是东方家的长子,家乡亲友多,所以结婚请客是一定要办的,这部分你叔叔会处理。如果你们没有意见,下个月看个好日子,趁暑假你们还能回去多住几天。」苦奶奶拉开椅子坐下来,手上一把扇子摇不停。 东方潦赶紧把电风扇转给奶奶吹,随着奶奶的说明他心脏愈跳愈快,脑袋不由自主的掠过一幕幕他和草儿结婚的画面,感到紧张又兴奋,但是想到现实面,他马上不安又窘迫—— 「奶奶,我真的很感谢您这么快就愿意把草儿嫁给我,不过我还是学生,毕业后还得先当兵,等工作稳定以后,我才有办法给草儿安定的生活……」 「所以你不想娶草儿了?」苦奶奶也不勉强他,一把扇子掮着凉风站起来,准备到外面去走走。 「奶奶!我想娶草儿。」苦味厨房外面「苍蝇」一堆,「东方潦女朋友牌」的苍蝇拍只有本人在才管用,东方潦目前有一套创业计划,未来会愈来愈忙,没有时间去拍苍蝇,所以东方潦想到,只要西门草儿成为他老婆后就没有人敢追了,那么他就可以全心拚事业,于是决定先成家后立业。 「阿潦,草儿生活简单,没什么花费,而且她自己有工作,你不用烦恼。至于结婚花费,你叔叔说他早就帮你存好了,叫你不用担心。你们结婚后,阿潦还得念书,暂时还是住在这里,念完书以后,看阿潦在哪儿工作,要回家或者要留下来,你叔叔说看你方便。我年纪大了,所以才希望你们赶快把婚礼办一办,趁我还有力气帮你们带小孩,生个曾孙给我抱。」苦奶奶一口气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东方潦转头看西门草儿,看她一脸的毫无反应,像个局外人一样——这只慢乌龟,脑袋大概还没转过来。 西门草儿喝完了一杯梅酒,接着又倒了一杯…… ——还喝! 东方潦赶紧抢下杯子,「喂,要跟我结婚的人是你,你还顾着喝,你都没意见吗?」 西门草儿望着东方潦,虽然她的确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堵住了,心里头闷闷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你别发呆,说句话啊!」东方潦催着她。 西门草儿一直望着东方潦看了好久,耳边嗡嗡嗡地都是他催促的声音,他越催,她就愈闷…… 她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拉开椅子走出厨房。 这会儿,东方潦楞住了。 「……奶奶,草儿她怎么了,中暑了吗?」一起生活都快两年了,西门草儿除了喝醉酒发酒疯以外,平常一点脾气也没有,任凭他碎碎念,东方潦也从没看她皱过眉头……怎么回事? 「……总算有点女孩子样了。」苦奶奶笑了起来,一把扇子敲在东方潦头上,「你这个傻瓜,我把孙女嫁给你,你还指望我去帮你求婚吗?这当然是要靠你自己了。」 求婚? 「奶奶你的意思是说,我没跟她求婚,所以草儿不高兴了吗?」东方潦听了奶奶的话觉得好笑,「奶奶,结婚的事情我跟草儿早就说好了,现在只是提前而已,草儿要是还不想结婚,她会说清楚,她不会为这种事情生气。」 「你还看不出来吗?草儿跟你交往以后,已经慢慢在改变了。你和草儿约定好是一回事,你向草儿求婚代表的是你对草儿的心意情意。阿潦,你一直忙着学业和工作,你只忙着准备两人的未来生活,疏忽和草儿培养感情,草儿理解你,明白你,她也愈来愈喜欢你,她在乎你,希望你也重视她,才会对你产生情绪,你懂吗?」苦奶奶看这两个年轻人谈恋爱,在一旁干着急,终于等不及了,她索性跳出来。 主要,苦奶奶也是看到东方潦对西门草儿的影响,他让西门草儿多了笑容,还愿意改变衣着和生活习惯,所以苦奶奶认为时机成熟,两人该有进展了。 苦奶奶本来是很看好东方潦,没想到一向反应很快的东方潦也被西门草儿影响,看他似乎是为了配合草儿的慢性慢调,在等草儿爱上他,等着、等着就忙到别的地方去了,结果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人谈恋爱毫无进度,生活已经像家人一样,让苦奶奶开始担心,干脆就让两人结婚。 面对苦奶奶的分析,听到苦奶奶说草儿愈来愈喜欢他…… 东方潦正在奇怪草儿的改变,大男生情窦初开头一回谈恋爱,他对女生一点也不了解,幸亏苦奶奶点醒,他才恍然明白原来是草儿喜欢他才有了转变。 「奶奶,谢谢您!我非常需要您,您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东方潦握住奶奶的手拚命感谢她,接着赶紧冲去找西门草儿。 他还一直抱怨西门草儿感情迟钝,看来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草儿——」东方潦大笑着冲上二楼。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在国外念书,他回国时我们会一起到这里来露营,这附近的地都是他家的,包括这座湖也是。」 东方潦在湖畔旁搭帐篷,带着西门草儿来露营。 第十四章 银色月光倒映在湖面上,帐篷外面铺着野餐垫,篮子里有东方潦精心准备的食物和西门草儿爱喝的梅酒。 「草儿,我很喜欢你,我想是因为这份心情,让你成为我唯一能接触的女生,你也知道我对其他女生有过敏症,所以以后你不用担心我会有外遇。」 西门草儿笑出来,她的确是不曾担心过东方潦会被人追走。 「等我们结婚以后,我打算用「苦味厨房」做品牌,申请商标做手工酱的生意,奶奶也同意了。所以草儿,嫁给我好吗?跟我一起携手努力打拚我们的未来,我相信我们可以过得很幸福美满。」浪漫的烛光照在东方潦诚挚的脸上,他拿着戒指向西门草儿求婚。 「阿潦……我们结婚以后,你还是会跟现在一样,煮我喜欢的东西给我吃吗?」 「嗯,你想吃什么,我都煮给你吃。」 「嗯……我愿意嫁给你。」 由东方潦点着的温暖烛光照亮了西门草儿紧闭的内心世界,她羞着笑颜点点头,允诺了求婚。 东方潦把戒指套进她手指里,这是他拿出打工的积蓄买来的,银色指环中间镶着小碎钻,是他目前能力所及的。 「阿育说,我应该买大一点的钻戒,女生都喜欢大钻戒。你等我,以后我赚了钱就买给你。」 「我不喜欢戴戒指,工作不方便。你把钱存起来,帮我买一块田地。」比起大钻戒,西门草儿比较希望拥有自己的田,她现在种的田是跟人家租的。 「嗯,那我们先存钱来买地……对了,你看这片山头种的都是梅树。有次我冬天来看见满山梅花开,好像仙境一样,我如果赚足够的钱就把这里买下来,在那里……看到没?那里是至高点,我们在那里盖房子,住在仙境里当神仙眷侣。」东方潦指着山上给她看。 「嘻嘻好啊。」西门草儿笑了,虽然周围一片黑漆,抬头只看到一轮明月,她也看不见这附近种什么树,不过她还是很开心地点头。 东方潦喜欢她的笑声,他轻搂着她的腰,捧起她的脸,在迷人的月色下轻触她的唇,亲吻她…… 一对即将要结婚的新人,在四下无人的私人湖畔边你侬我侬,卿卿我我地抱在一起,点着烛光,享受美酒佳肴,聊着未来的梦想。 大部分时间都是东方潦在说他的创业计划,西门草儿就安静的听,偶尔给他一点意见。 好一会儿后—— 给气氛熏得晕陶陶的东方潦一时不察,让西门草儿喝了一杯又一杯,让她喝醉了。 当东方潦眼底欲望爬升,一只手在她的腰间缩紧,低头亲她的脸,想和她更进一步时—— 「哇啊……大地。哇啊……草皮。哇啊……水里有月亮。哇啊……阿潦,我们去捞月!」西门醉草一把推开他,从野餐垫上爬起来拚命往前冲,把水面当平地,一脚踩下去—— 「不行!」东方潦及时拉住她,把她往回拖,一下子什么美好的夜晚,醉人的月色,渴望的激情初体验全都成泡影。 「放开我,我要去捞月……你放手!」西门醉草换命挣扎,双手胡乱打他。 「我们都还没结婚,我可不想陪你殉情,安静一点!唉……我干么带梅酒来啊!」 「嘘——不可以唉声叹气,会被月亮听见。」西门草儿贴在东方潦身上,手指按住他的嘴巴。 东方潦把她拖回野餐垫坐着,牢牢抱住她,拉下她的手才能说话,「你怎么酒量这么差?又爱喝……你这只小野兽,不要再咬我了!」 「草皮……阿潦,我们去滚草皮。」西门小野兽没一刻安静的,尤其看见草皮就有一股想滚的冲动,她哪有办法乖乖的坐在野餐垫上,她对着东方潦又啃又咬,想尽办法要挣脱他。 「拜托,这是野外,草地那么脏,可能还有湿气,而且你会滚进湖里去,你乖乖跟我进去帐篷睡吧?」东方潦把她拖起来。 「阿潦……你想跟我结婚的话,就要跟我一起滚草皮,这样的话……我都听你的哦……」西门小野兽用很媚色的眼神对东方潦眨眼睛。 「……草皮很脏,衣服会湿掉……」东方潦嗓音转调,出现犹豫。 「脱掉衣服嘛……阿潦……快啦,跟我去滚草皮……」西门小野兽被东方潦一双铁臂紧紧抱住腰身箝制着,没法冲去滚草皮,她又跺脚又贴着东方潦的身体一阵摩擦。 是月的魔光,还是西门小野兽的魔力? 总之,东方潦入魔了,着火了,他眼看西门小野兽自己拉起衣服脱掉,他被那股狂野奔放的热情渲染了,他也豁出去了! 东方潦拉起衣服脱掉以后,就被西门草儿推倒了,两人一起在草皮上滚了一圈,西门草儿笑得好开心。 东方潦抱住了她,提醒她,「安静一点,你说要听我的。」 「嗯……我听阿潦的……」西门草儿在他怀里,不再滚来滚去。 「草儿……吻我,但是不准咬我。」 「哦。」西门小野兽真的很听话,抱着东方潦把嘴巴凑上去,又亲又赫的,送上热情的吻。 这回换东方潦笑了。 他美好的夜晚,迷人的夜色,渴望的激情初体验——又回来了。 而且有了热情的西门小野兽助阵,这股激情像是干柴烈火烧得更旺! 烛光慢慢灭去,只余月光相伴,东方潦和西门草儿在草地上缠绵,两人吻得又痴又狂,东方潦火热的吻她、爱抚她,在西门草儿的身上点燃爱火,烧去她体内的酒精—— 「嗯……阿潦……」好一会儿,西门草儿双眼迷蒙,看见月儿在窥视,东方潦一遍又一遍地吻她,他的体温好高…… 「草儿……我爱你……」 以星夜为被,草地为床,一切对西门草儿而言就像回到家一样的熟悉亲切,她很安心地把自己交给东方潦,让东方潦紧紧抱着她结合成为一体。 西门草儿在东方潦的怀里望着他,一股莫名的热流在体内狂奔,她仿佛是湍急溪流中的小舟,再也抓不住自己,她紧紧攀附东方潦的背,在他的背上留下指痕。 「阿潦……我……我爱你。」西门草儿忍不住呻吟。 这是第一次,东方潦感觉他拥有了西门草儿的人和心,他拥抱了全世界的幸福,有了属于自己的权利和责任。 月儿,窥见东方潦眼角感动的泪光,他对西门草儿的爱意是填进整片大海的海水也填不满的。 爱一个人有多深,在绝情人转身后,恨就有多重! 阿潦……我……爱你。 ——骗子! 「……这个大骗子!」东方潦站在二楼的落地窗旁,举目望去,远处湖畔边是两人当年露营的地点,脚下是他灵心血完成的龟壳屋,他瞪着庭院的笑声,双手在身后紧握成拳。 这栋编织着他年少梦想的房子,龟壳形状的屋顶象征女主人的慢性慢调,整片山地梅树环绕,等待冬天花开遍野如置身仙境,随着冬尽花落转而享采梅乐,他为她酿制她喜爱的梅酒…… 在那个湖畔,有两人爱的誓言和终身难忘的回忆。 从那时起,东方潦心里就有了决定,有一天他要买下这块地,兑现他的承诺。 等到辛雅风回国后,他缠着他,缠了好几年,辛雅风才帮他拿到土地,顺利盖了房子,实现梦想。 当年那个说爱他的女人,她可还记得她曾经到过的湖畔,她可知道她找上门来,说她想当女主人的这栋房子——她正踏在两人曾经的梦想上! 「哥,嫂子来了!」 东方博再见西门草儿,两人就在庭院话当年,聊得好开心,聊到忘我,聊到孤零零被遗忘在二楼的东方潦怒火烧起,终于按捺不住要丢掉自尊心冲下楼去时,东方博把西门草儿带上来了。 「东方博,你哥现在是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贵族,你哪来的嫂子!」经过一个礼拜,东方潦病好了,声音响亮得可以吼人。 「大嫂,我哥的意思是说,他现在行情很好,不同以往了,你要把握机会就趁现在。」东方博一路护着西门草儿到东方潦面前,笑嘻嘻地当起爱的翻译。 东方潦火热的目光紧盯着前妻的眼神,西门草儿初次踏入屋里,她是否喜欢屋内的家具和设计,是否注意到她当年说要有的大面玻璃窗,还有窗外那片空地,以及…… 第十五章 「嗯,我听说了,你们兄弟合力经营东方集团,事业蒸蒸日上,恭喜你们。」西门草儿目光接触到东方潦,仿佛和他心有灵犀,表情很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她甚至不敢多看这栋房子,视线拉回到东方博脸上才恢复笑容。 东方潦心底一沉,眼神转冷,死死瞪着她。 「哈哈,我不敢居功,我是后来加入的,一切都是哥的努力。嫂子离开这几年,大哥全力拚事业,身心全都献给了东方集团,日子过得像和尚一样才能有今日……他是什么体质,你很清楚嘛,大嫂。」东方博眨了眨眼睛,有些话在火爆的当事者面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东方博只差没挑明说,东方潦对西门草儿一往情深,眼里只有她,肉体也只属于她,不曾改变。 「东方博,你吃饱没事干吗?」东方潦瞪着西门草儿只看着东方博的那双眼睛,一把火气攻心。 东方博终于注意到自己成了惹人嫌的大电灯泡。 「大嫂,我先去公司一趟,你跟我哥慢慢聊,晚上留下来,我哥会煮一顿丰盛的晚餐请你。这几年你不在,我哥的手艺更好了,你看看我的身材就知道,他放了多少感情在厨房里等待……我走了!」东方博就是嘴皮痒,等到东方潦拖鞋扔过来,东方博才大笑着下楼。 东方潦走过来坐下,看她站在宽敞的客厅中间,低头只看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他抱起胸膛翘起脚冷着脸—— 「怎么,西门千秋不能见人吗?我约他见面,你来做什么?」 西门草儿缓缓抬起头,见他闷着怒气,口气很冲,她才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我听阿博说,你很担心我被千秋利用。阿潦……」 「西门草儿,你可别有什么误会了,我答应过奶奶要照顾你,人心是血肉做的,又不像路边杂草流不出血泪来,虽然我们离婚了,我也会信守承诺!」东方潦的爱恨交加全写在脸上、在咬牙切齿的口气里。 「阿潦,你不要那么生气,那天我还没把话说完,你就把我赶走了,你让我解释清楚吧?」西门草儿一只手搭在他手臂上,一如以往缓声缓调。 东方潦强硬冷硬的态度,在她的手搭上来时就像被钻了洞的汽球逐渐消气,他一脸不置可否,故意漠视她的亲近。 西门草儿看着他,慢慢告诉他,「阿潦,需要这块地的不是千秋个人,而是整个西门家族……我身为西门家一分子想尽一分心力,帮千秋……帮西门家族拿到这块地。」 说到底,她还是要这块地,还是想要嫁辛雅风——东方潦冷冷甩掉她的手站起来! 西门草儿两手拉住他,努力向他解释,「阿潦,我说要和辛家继承人结婚,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辛家继承人愿意卖地给我们,千秋他会拟好契约,我和土地主人只做名义上的夫妻,等三年一到,买下土地之后就解除婚姻关系。阿潦……这样你还要生气吗?」 西门草儿从未对他低声下气,甚至乞求他,东方潦一双厉目转为狐疑,回头问她,「西门家族为何如此处心积虑要拿到这块土地?」 「这……西门家族诸事不顺,千秋想迁移宗祠,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土地,终于才找到这块能够用来盖西门氏宗祠的宝地。」西门草儿语带保留,言词闪烁。 东方潦眯起了眼,他和她一起走过多少个日子,在他的面前,她还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不肯相信他,让东方潦失望又心寒! 「哼,诸事不顺就要迁移宗祠?西门草儿,你是跟西门千秋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吃多了他的口水吗?你竟会变得如此迷信!」她筑起的城墙,同时也拉开两人的距离,东方潦也跟着心冷了。 西门草儿望着他,嘴巴张着好一会儿,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无声叹了口气。 「……大概吧,我相信千秋的能力,或者说,必须选择相信。」西门草儿扬起嘴角,淡淡一笑。 西门家族几百年以来的秘密之所以能守住,那就是绝口不提,就连西门草儿的母亲,曾经身为西门家的媳妇,她也不知道西门家有秘密。 「阿潦……对不起,要取得这片地,只有你能帮忙,我……对不起……对不起,阿潦……」西门草儿满心的亏欠,她甚至一眼都不敢多看这栋房子,「你说得对,我是没血没泪……」 有时候她自己都会觉得西门家的血液里流不出热血来,她是,西门千秋也是,也许这和他们早就知道西门家的秘密有关,因此有了心理准备,才自私的只为自己而活,对心爱的人冷血,又或者……是他们自己也拿命运没辙,只能这么做了…… 但是西门草儿拉着东方潦的手,她的手从掌心灼烫,一路延烧到心底,她望着东方潦说不出—— 西门氏宗祠选择迁移的地点,正好是在这栋房子的位置,希望他能够同意把这里夷为平地。 西门草儿来这里之前已经下了决心,她会完成这件事情,却没想到踏入屋里,她的心脏会愈跳愈快,直到看见东方潦脸上对她流露期待的神情,让她心疼又心痛。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两手捧着他的脸,缓缓踮起脚尖,仰着脸儿凑近他的嘴唇。 东方潦心脏鼓动,他凝视她的贴近,他屏息以待,对她……他只得承认,他还是爱得发狂,即使在一时气怒之下和她签字离婚,也都未曾想过要和她分开,甚至和她一别三年…… 「草儿……」东方潦灼热的呼吸吐在她的嘴里,他紧握成拳的双手一直死命克制着触碰她的冲动,终于再也管不住,一把将她搂入怀里,拚命狂撒三年来的思念,紧紧的抱住她,疯狂热吻她。 他以为她永远都会在,即使和他离婚,她也不会离开苦味厨房,她永远都会待在那里,所以他只要握住苦味厨房的钥匙,随时都能以男主人的身分大摇大摆的回家去,才会要了那栋房子,因为那里…… 那栋屋里,到处都充满着她和奶奶的回忆,在奶奶过世以后,她更不可能离开苦味厨房——东方潦本来是这么想,才敢和她签字离婚。 哪知道,他失算了。 三年后的现在,他又一次……失算了! 「阿潦……你就当这辈子是你欠我的,下辈子我为你做牛做马……千秋看好的位置,刚好是你的家……这栋房子必须铲平……」西门草儿话还没说完,就被东方潦一把推开。 东方潦铁青着脸色,眼底冷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彻底对她死心冰冷,他仍难以置信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趁我没掐死你之前——你滚!」 西门草儿上一次在庭院就被轰出去,这一次进入屋里了……再次被轰出去。 【第七章】 结婚进行曲唱完,东方潦和西门草儿过了两年幸福恩爱的日子。 东方潦利用大学四年的课余时间,每天起大早、忙到晚,从助手变成二厨,在苦奶奶的指导下,学完了苦奶奶的食谱,考到厨师证照。 而「苦味厨房手工酱」也在奶奶和老婆的帮助下,在附近几家商店上架,卖到缺货。 东方潦大学毕业去当兵,他已经对未来有规划,准备等当完兵回来就全力投入手工酱的生意。 但是人生无常,他进入兵营不久,苦奶奶突然倒下,人就这么走了。 东方潦来不及见到奶奶最后一面,深刻体认到——原来生死,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人生就是意外不断吧。 西门草儿也因为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要面对奶奶的死亡,受到奶奶猝逝的打击,接连几个月不言不语。 苦奶奶不在了,东方潦在当兵,苦味厨房面对没有厨师的窘境只好关门暂停营业。 苦味厨房少了家人,少了客人,少了热闹的人声,屋子突然变得好空旷,整个家冷冷清清,西门草儿每天对着冰冷的墙壁若有所思。 隔年,东方潦服完兵役,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拉着西门草儿清理食堂,重新打开苦味厨房的大门,夫妻两人一起经营,把苦奶奶的美味传承下去。 奶奶走得突然,东方潦接手苦味厨房刚开始无法像奶奶那么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两人总是从早忙到晚,每天过得像打仗一样。 尽管如此,夫妻还是很恩爱,西门草儿也在忙碌里慢慢回复生气。 第十六章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东方潦睡前都会把奶奶的食谱拿出来翻看,他靠着床头翻食谱,一手拍着老婆的背。 每天清晨再忙,东方潦还是会先帮西门草儿做一顿爱的早餐。 「我想吃热呼呼的芋头粥配萝卜干,还有炸排骨。」天气冷,西门草儿紧靠在东方潦的身旁取暖,一双手藏进他的衣服里。 「……儍瓜。」东方潦笑着把她一头长发弄乱。 她点的是明天早上开店的菜单,根本不用另外做。 「追加一杯梅酒。」奶奶在的时候,西门草儿很爱点菜,现在东方潦掌厨变得很忙碌,她不想让他费心。 「一大早不准喝……现在要喝吗?」奶奶过世以后,她就不再喝酒,听她会开玩笑了,东方潦心里松了口气。 「不要了,下床好冷。」忙碌一整天,西门草儿虽然想喝一杯,但是现在她更想贴着「暖炉」取暖。 「我去拿。」东方潦动作很快,放下食谱、被子一掀就跑了。 「我就是说你下床,我会冷啊……」西门草儿一句话也说得慢吞吞,等她吐完,她的暖炉已经不见人影,她只好哆嗦着裹紧棉被。 还好,东方潦像火箭炮一样,一会儿就冲回来了。 西门草儿有暖炉有梅酒,她满足地大大呼了口气,突然有感而发地说:「阿潦……没有你我怎么办?」 东方潦一怔,有点反应不过来,狐疑地看着她。才喝了一杯,她就醉了?清醒的西门草儿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你还好吧?」东方潦摸了摸她的脸。 「嗯……我还要。」西门草儿把酒杯递给他。 「以前两杯醉,现在是一杯醉,你酒量愈来愈差了。」东方潦摇摇头,倒了半杯给她,她大概是一阵子没喝酒,酒量退步了,他得有心理准备要被西门小野兽闹一整晚。 西门草儿只是笑。奶奶过世以后,东方潦当兵的那段日子,她让东方一家人很担心,叔叔和婶婶还有东方博经常抽空来看她。 原本失去奶奶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因为嫁给东方潦,成为东方家的一分子而得到一家人的关心。 因为东方潦,苦味厨房才能重新开张。 因为有东方潦在,她才觉得人生有滋有味有火光。 「阿潦……我已经没有办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爱你。」西门草儿这阵子思考了很多,包括她内心对东方潦的感情和感激。 东方潦又一次被她吓到,整颗心暖烘烘的,大为感动—— 「小野兽,你要是每次喝醉酒都这么会灌迷汤,以后睡前我都让你喝。」东方潦笑得傻兮兮,仿佛全天下就只有他是最幸福的老公,他长臂一伸把她搂进怀里抱住,连被西门小野兽又踢又打的风险都愿意承担。 「阿潦……遇到你,能嫁给你,我此生无憾。」西门草儿放下酒杯,两手攀上他的颈项,把温热的嘴唇贴上他。 东方潦乐坏了,就像中了大乐透一样,他今天抽中性感温柔的西门小野兽来陪伴,不枉他赌这一局。 「老婆,我真希望你明天醒来还记得这些话,不过没关系,我还是很高兴,我相信你是酒后吐真言,哈哈哈——」 东方潦笑开怀,抱着西门草儿又亲又吻,没一会儿就把她的衣服剥光了…… 「苦味厨房」重新营业,东方潦为了维持苦奶奶的美味,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在厨房里练习,他的努力终于把以前的客人慢慢找回来。 苦味厨房的生意蒸蒸日上,只有夫妻两人实在应付不了那么多客人,加上西门草儿还有田里的工作,这阵子为了照顾店里的生意,田地经常都得请邻居帮忙。 西门草儿其实比较喜欢在田里晒太阳,而东方潦想让她做自己喜爱的工作,所以他决定增加人手。 「草儿,明天开始阿圣会过来帮忙,等她上手以后,你就可以专心做你田里的活儿了。」东方潦正在做晚餐,他边炒菜边告诉她。 李秀圣是东方潦的高中学妹,比他小一岁,后来也到辛夷大学念书,又当了东方潦的大学学妹。 「阿圣?好久没看到她了。」西门草儿对李秀圣特别有印象,因为那个女生有着她喜欢的小麦色肌肤,留着俐落的短发,五官立体深邃,长得又高又痩腿很长,身材就像伸展台的模特儿一样好。 李秀圣是个有魅力有自信又帅气的女孩,经常穿着牛仔裤、宽大的衬衫,踩着旧旧的帆布鞋,声音带点磁性,笑声很爽朗,动作大剌剌的,站在东方潦身边像一对哥儿们。 对于女人香、女人味很敏感的东方潦,李秀圣不管衣着打扮、声音、举止都在安全范围内,所以她是极少数能够站在东方潦身边的女生。 李秀圣刚进大学时,东方潦很照顾她,她常来苦味厨房吃饭,还会帮忙擦桌子、收拾碗盘,西门草儿也不知道从哪时候开始,李秀圣就很少出现了,现在东方潦提起,她才想到。 「她后来转学了,今年毕业,她说不想留在家里帮忙,想到外面找工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刚好我缺人手,她是个很好的人才。」东方潦把炒好的青菜递给西门草儿,青菜是她从田里摘回来的,鲜甜清脆。 「嗯,她跟你一样动作很快,她愿意来真是帮了大忙。」西门草儿想到能回田里去工作,眉眼里都是笑。 「开心了?」东方潦掐她的脸,光是看到她的笑容,他整个心里都是甜的。 西门草儿笑盈盈地凑上前,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做奶油鲑鱼给你吃。」只要西门草儿主动亲他,东方潦就心花怒放,把一道道她爱吃的美食佳肴端上桌。 西门草儿笑着点点头,「对了,婶婶打电话来说冬瓜酱和辣椒酱都快没了,还有让你做一些面条寄回去,她说要菠菜和红萝卜的,还问你有没有开发新的口味?我说你做的红曲面条和姜黄面条也很好吃,你多做几种寄给婶婶好了。」 「啧,电话明明是我接的,不直接告诉我。叔叔、婶婶还有阿博都很爱找你聊天,你们都聊些什么?」 「我跟叔叔聊农事,跟婶婶聊你小时候的事,跟阿博聊你的糗事。」东方潦做菜时,西门草儿很喜欢待在他的身边,厨房里都是她熟悉的锅铲声和饭菜香,好像奶奶在的时候一样。 「我哪有糗事,阿博是讲他自己吧!」东方潦要当个有肩膀、给老婆挡风挡雨的威武大丈夫,不能在老婆面前有半点瑕疵。 「嘻嘻——阿博告诉我好多你躲女孩子出糗的过程,他说你有一回在路上被一个女孩子的香味呛到狂打喷嚏,突然拔腿狂奔,一时冲得太快没留意路边有狗在睡觉,一脚踩到狗尾巴,一路被狗追回家,还被咬到屁股。」西门草儿说完又笑了。 「……这个大嘴巴,以后不准你听他的电话!」大丈夫的高度瞬间被砍去一截。 「听得出来阿博他很喜欢你,你对他很照顾,他从小就跟着你,在他心目中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所以他才会说等他当完兵要跟着你一起工作,两兄弟合力打拚。」 「……他这么说?」 「嗯。」所以西门草儿对丈夫愈来愈仰慕了,眼神流露情浓,把丈夫看成了她的天和地,她的衣食父母,她心目中的超级大帅哥,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最有肩膀、最体贴的好老公。 「是吗……那以后你偶尔接他的电话好了。」东方潦在老婆的注目之下成长茁壮,一瞬间成了顶天立地、雄壮威武的男子汉。 男子汉系着苦味厨房的围裙,展现铁汉柔情好男人的一面,做好老婆喜欢的奶油鲑鱼,又网来活跳跳的鲜虾,勤劳又勤快地做老婆的专属厨师。 李秀圣天未亮就来了,每天几乎都和他们夫妻同一个时间到食堂。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学东西很快就上手,工作有效率,和东方潦节奏相同,不到半个月她就取代西门草儿成为东方潦的得力助手。 一个月后,西门草儿待在苦味厨房几乎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她终于可以专心回去做农事。 「秀圣,你每天往返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路途遥远容易疲劳,你在这里做得习惯的话,要不要搬过来住?以前阿潦住的房间家具都还留着,那间给你住。」西门草儿从田里回来,把装着满满青菜的蓝色塑胶篮搬进食堂。 第十七章 东方潦正在教李秀圣做调料,一个很专心,一个很用心,两人呼吸一致,很有默契,彼此都不需要多费心思。 西门草儿的声音闯进来,突然就像个第三者,打破了和谐的画面。 东方潦抬头瞥见老婆手上搬着重物,马上离开工作台跑来接手。 「我跟你说别搬那么重,你放着我会过去载,老是不听我的!」东方潦出名的疼老婆,西门草儿有菜收割时,他一定抽空开着小货车去帮忙。 西门草儿只是笑。 「哈哈——真是感谢西门姊,不过啊,我看阿潦学长老是把肉麻当有趣,我怕跟你们住在一起我每天鸡皮疙瘩会扫不完。你不用担心,我在附近租好房子了。」东方潦一走开,身边就有一股冷空气吹过来,李秀圣眼看东方潦对西门草儿旁若无人的体贴,笑得有点尴尬。 「我跟她提过了,她不好意思打扰我们新婚夫妻,别勉强她了。」东方潦拉着西门草儿的手到水槽下洗,又拿毛巾擦拭她的脸和脖子,把她身上的草屑和灰尘拍掉。 每天西门草儿从田里回来,东方潦就先把她弄干净,递上他亲手做的点心慰劳爱妻。 「新婚……」西门草儿听他这么一说,扳起手指算了算,两人结婚都三年多了,还算新婚吗? 「饿了吧?我煮了山药红豆甜汤,先吃一碗。」东方潦拉下她的手,牵着她去盛甜汤。 「红山药吗?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我昨天在电视上看人从土里挖出来,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知道啊,我看到了。」他老婆看电视时,那双眼睛一滚动,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东方潦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和西门草儿已经结婚三年多了,他对西门草儿的感情愈来愈浓烈,每天都想把她捧在手心里,用他满满的爱情浇灌,换取她更多的幸福笑容。 龟壳屋最近访客不断,东方博是三不五时过来住,经常唠叨东方潦的不务正业。自从「东方集团」上了轨道以后,东方潦一个礼拜只到公司两天,大老板几乎把工作都丢给他,自己在整理房子。 西门草儿来了两次,两次都把东方潦气到吐血被赶出去。 还有一个偶尔来的人,就是这块土地的主人—— 「我听阿博说,你的前妻来找你了,而且……」看起来像风中摇曳的绿竹,高瘦的身影,纤细的气质,有着精致的五官,难以接近的距离感,无法捉摸的眼神,身上带着独特淡雅的香气。 他就是辛雅风,只在少数亲近的人面前卸下面具,他和东方潦是截然不同的典型,两人生长环境不同,成长背景几乎没有交集,小学时意外认识,从此成为莫逆之交。 「而且觊觎这块土地,希望我从中牵线让你们认识——没错,我为一个女人苦缠你,让你为了这块地跟你曾祖父签下滑稽的契约,本来以为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契约签了毫无影响,只差在延后我买地的时间,现在这个女人却处心积虑要和你履行契约用三年婚姻换取这块地,甚至要敲掉我的房子!我到现在还是很后悔,我竟然还让她踏出这个门,我应该当场就把她掐死!」提起西门草儿,东方潦就一肚子火。 「西门千秋……非常有名的人,很多人对他感兴趣,他相当神秘低调,有关他的出身、家族成员,他绝口不提,没想到你的前妻会是他的堂妹。」辛雅风听过西门千秋的事迹,耳闻他有聚宝盆的能力,能点地成金。 「阿潦,这块土地到我名下以后,陆续有中间人前来交涉,态度积极,条件优渥诱人,超出土地价值,现在想起来这背后隐藏的人八成是西门千秋。如此看来他对这块地势在必得,恐怕他连你对前妻的感情都计算在内,是个相当可怕的对手,你有什么打算?」 「这块地还在你的名下,你要卖地必须完成老人家设的条款,西门千秋利用草儿逼我点头又如何?最后的关键人还是土地所有人愿意结婚——阿风,我先告诉你,朋友妻不可欺,这句话你要记得。」东方潦突然话锋一转,眼里揉进沙砾般红着眼警告他。 即便只是西门草儿的名字打入辛雅风的身分证里,即便只是挂名三年,东方潦都不会允许! 西门千秋若果真把他对西门草儿的感情精确计算了,他就会明白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 辛雅风闻言笑了,「原来你刚才是后悔没把她亲手掐死,和她绑在一起殉情。」 「……我是应该要这么做。」 「一天到晚咬牙切齿说那根草是绝情草,我看她根本是比吗啡还可怕的毒草,沾上了会要人命。阿潦,你把草种在你的梦想国度里,这种毒草只会摧毁你的城堡,我劝你,该戒毒了。」辛雅风只对他的工作有兴趣,他一直都认为把自己的人生和一个女人绑在一起,生死与共,是相当愚蠢的行为,东方潦就是最好的例子。 「等你有了爱人,再来跟我说教。」东方潦调了一杯酒给他,和他一起坐在二楼的窗口边,远眺湖畔和满山青翠,「你也该去看看家里的长辈给你介绍的女孩了,别让老人家望眼欲穿。」 辛家曾祖父母,祖父母,还有辛雅风父母都健在,辛家已经五代单传,身为辛家后代,辛雅风的洁身自爱,至今不曾沾上女人传出花边新闻来,对辛家长辈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先例一开,后患无穷,一群老人没事做,多余的同情是自找麻烦。」辛雅风每天早上打开眼睛看到的是成本的相亲照片,他还继续住在家里供老人们娱乐,自认是尽到责任了。 娶妻生子是他自己的人生,勉强完成的义务不会快乐,只有制造更多的家庭纷扰,也不会是老人家们乐见的。 人生无法尽善尽美,舍与得,总得有取舍。 「你就是这种态度,老人家才会拿这块土地做文章,早知如此,当初我直接去找令曾祖父谈或许……」东方潦话说到一半,突然和辛雅风对望。 两人同时想到,辛雅风拿到土地马上就有人找上门,这表示这块地在辛家曾祖父手上时就有人觊觎了。 这背后果真是西门千秋操纵的话,不难想象他已经花过一番心思。 然而老人家迟迟不肯卖地,却把地拿来和曾孙做交易,究竟辛家曾祖父在打什么算投瓜…… 东方潦一脸狐疑,辛雅风皱起眉头。 两人本来都以为辛家曾祖父只是拿土地和曾孙开了一个玩笑,不过此刻想想,这个老人是对迟迟不肯相亲、没有结婚想法的辛雅风没辙,所以把问题丢给外人去处理—— 不管是谁要拿到这块地,都得先帮他把辛家后代的婚事搞定! 「……姜是老的辣,你输了。」东方潦拍拍辛雅风的肩膀,佩服辛家曾祖父的足智多谋。 老人家丢出烫手山芋,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乘风纳凉,隔岸观虎斗,不费吹灰之力,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果真高招。 「我招谁惹谁了?」辛雅风睇视东方潦一脸看戏的表情,这家伙中了毒草烧坏脑袋,搞不清楚状况。 辛雅风提醒他,「我若接受西门千秋的提议,和你的前妻签三年纸上婚约,先不管后续发展如何,首先我能当三年孝子换来耳根子清静的时间,我何乐不为呢……你认为现在是你说风凉话的时候吗?」 真正在乎这片土地、这间房子还有西门草儿的人是东方潦,而辛雅风只不过就是重视兄弟之间的情义。 「阿风,我们这辈子都会是好兄弟!」东方潦握住好兄弟的手义正词严承诺他。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辛雅风老早就觉悟了,所谓的好兄弟没有一根草的重量。 这根草辛雅风没见过也没兴趣,要说他不签纸上婚约的原因,理由很简单,结婚证书是货真价实有宪法保障,然而台面下的契约不具法律效益,女人翻脸如翻书,到时候以辛家媳妇自居和他纠缠不清还要打官司就很麻烦,他不愿意冒风险。 辛雅风只希望东方潦尽快斩「草」除根,恢复正常。 然而东方潦…… 自从把西门草儿赶走后,一直不停反复思索西门草儿说过的一些话 西门家族每年祭祖都是只由家族的嫡系长子代表祭拜,亲族之间的婚丧喜庆不会出席,平常没有互动,只有重要大事才会通知。我以前也只见过千秋几次面,算不上有联络。 第十八章 西门家族的一切事务都是由千秋管理,所以他知道家族里每一个人身边所发生的事。 阿潦,需要这块地的不是千秋个人,而是整个西门家族…… 西门家族诸事不顺,千秋想迁移宗祠…… 他娶西门草儿那么多年,不曾见过西门家的亲戚,甚至连一个名字也不曾听过。 既然和西门千秋只有几面之缘,草儿有什么原因要在离婚之后离开苦味厨房搬去西门家? 草儿不是会随口胡诌的人,她说西门家族诸事不顺……究竟西门家出了什么事,似乎只有挖出更多西门家族的人,才有办法发掘真相了。 「阿风,你能弄到西门家的族谱吗?」东方潦发现低调神秘的不是西门千秋,而是整个西门家族,因为东方博派人调查至今毫无线索,连西门家宗祠盖在哪里都查不出来。 「你的屋顶都要被掀了你还关心西门家的事!那根毒草那么对你,你还是不放弃?你真是丢尽男人的脸。」身为兄弟,辛雅风都以他为耻。 「夫妻之间的事情你是不会了解的。阿博认识很多女孩子,叫他介绍一个给你?」 「只有你还认为你们是夫妻……你提醒我了,你连被离婚的理由都丢尽男人的脸……唉!」辛雅风深深的摇头叹气。 东方潦被西门草儿离掉的理由是——不留在家里煮饭。 当初东方潦求婚时,西门草儿就问他,结婚后还会不会帮她煮三餐,东方潦一口承诺了。 所以当东方潦违背誓言,西门草儿就把他离掉了。 用这种理由离婚,是男人能不签吗? 【第八章】 「苦味厨房」食堂里坐满了客人,一年来店里又陆续请了几名员工,东方潦除了经营餐馆卖早午餐,也制作「苦味手工酱」在店里和市区卖。 东方潦在瓶瓶罐罐上附赠苦奶奶的食谱,把苦奶奶一生钻研的心血广为流传,希望把苦味的美味带进家家户户的厨房里,不只在苦味厨房飘香。 苦味手工酱有实用的食谱和幽默有趣的温馨小故事,送礼自用两相宜,名声渐渐传播开来,有人为了品尝食谱上的美味特地开车过来,顺道又带手工酱回去。 远道而来的客人,建议东方潦拓展市场,让苦奶奶的美味在全国甚至全球飘香。 东方潦的确是有计划拓展市场,但需要有规划,一步一步来,他得先筹到资金、盖厂房、买设备、开一间公司集中控管品质,才能把美味传承下去。 本来东方潦不急,但突然机会来了—— 「秀圣的父亲吗?」 东方潦在店里,西门草儿在田里,两人工作分开来,白天有店员在,你侬我侬的两人世界只剩下夜晚的时间。 下午李秀圣的父亲来过一趟,和东方潦相谈甚欢,也让东方潦升起希望。 「嗯,阿圣家里开食品工厂,过去一直都是做代工生意,李伯父说他很喜欢我们的手工酱,他有现成的厂房和人力,也能够提供资金协助我成立公司,以「苦味厨房」创立品牌打开国内的市场,这么一来就有更多人能够品尝到苦味的美味,奶奶会开心吧?」 忙了一整天,两人一上床,东方潦就抓着老婆的手帮她按摩。 「嗯……婶婶也说,家乡好多人想买手工酱,连你做的蔬菜面条大家也都说很好吃,如果能够让喜欢奶奶的美味的人方便买到产品,的确是很好。」西门草儿今天拿锄头做重活,过于卖力,整只手臂好酸。 「所以后天店里公休日,你跟我一起去参观工厂,我们再来做决定如何?」东方潦又捏又按的,一点都不嫌累。 「后天啊……」西门草儿想到她后天田里还有活儿要做,摘下一天,工作又得往后挪,表情很犹豫。 「阿圣家靠海,附近一间饭店有沙滩,我们明天晚上去住一晚,早上去沙滩散步,再去参观工厂。」东方潦低头吻她,眼里盛满欲望,声音低哑动人。 西门草儿发现东方潦是想去度假,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草儿……我们生个孩子吧?」 两人结婚时,东方潦还是学生,后来当兵,奶奶又过世,店里忙碌,所以这几年夫妻都避孕。 现在店里的生意稳定,东方潦就想要有孩子了。 「其实……婶婶说,叔叔不太高兴我们避孕,他们希望我们赶紧多生几个孩子,叔叔好像很想帮我们带孩子,哈哈——」东方潦提起,西门草儿才脸红红的说。 「那你呢?你想生几个?」东方潦把她抱进怀里。 「……你呢?」西门草儿内心很仿徨,不是生几个孩子的问题,而是要不要和东方潦生小孩。 一直以来,她无法对东方潦启齿——关于西门家的传说。 万一西门家族的祖咒是真的,她生或不生小孩,对东方潦都是残酷又自私的决定。 如果单纯问她,是否想要东方潦的小孩,她……很想要。 「东方家只有我和阿博两兄弟,当然是生愈多愈好了,不过听说生孩子很辛苦,我们先生一个,如果你觉得辛苦的话就不要生了,以后叫阿博多生点。」东方潦对西门草儿的疼爱用海水也浇灌不完。 两人走的路愈长,手牵得愈紧,西门草儿今年二十五岁,去年她还觉得嫁给东方潦,人生有滋味有火光,拥有他的爱,她此生无憾。 但是此刻,她望着东方潦,忍不住哽咽了—— 「阿潦,你想要几个孩子,我都帮你生……我想帮你生……」西门草儿现在深切盼望有关西门家的诅咒不是真的,她想牢牢牵着东方潦的手,和他一路长长久久一起走完人生。 「草儿……怎么了?别哭。」东方潦一手钻进她衣服里,正准备要脱下她的衣服,却见她眼眶突然红了,她只有想起过世的奶奶才会这样,他赶紧抱住她,轻拍她的背。 「……我想奶奶了。」 「嗯……奶奶走得太突然了,你当然无法承受,我也一样……好不容易才接受事实。」东方潦扛下苦味厨房的招牌,尽心尽力传承苦奶奶的美味,也是来自对奶奶的思念。 「阿潦……我们都对未来一无所知,哪天谁提早走了,你或我,都要像现在一样,努力往前走,好吗?」 「傻瓜……」东方潦抬起她的脸,低头吻她。 西门草儿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骤逝对她有多大影响,东方潦能够体会,也理解她因为奶奶而变得多愁善感。 只是奶奶年纪大了,他和草儿才二十多岁,人生才刚开始,东方潦难免觉得老婆想得太多了,所以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东方潦和西门草儿在饭店住了一晚,两人都习惯早起,天方露白就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吃过早餐以后又回到房间。 夫妻情浓,东方潦一直到退房时间,才和老婆走出饭店,到李家拜访。 李秀圣带两人到工厂参观,向东方潦介绍设备和生产流程。 李家的食品工厂颇有规模,李秀圣不愧是食品工厂的千金,对工厂经营模式和内部的细节了若指掌。 东方潦和李秀圣都是学商的,两人在厂房里从软硬体的设备讨论到未来的规划和行销,说了一个下午。 西门草儿插不上嘴,一个人走到广场晒太阳,不久遇到李伯父从外面回来,透过守卫得知她是东方潦的妻子,走过来和她说话。 西门草儿从李伯父口中才知道,李秀圣是家中的独生女,李家的食品工厂以后是李秀圣要继承的,她本来应该留在家里帮忙,东方潦一通电话,李秀圣不顾家人反对,跑到苦味厨房去当助手。 李秀圣很看好苦味手工酱在市场上的发展,是她说服父亲投资,也是她拜托父亲亲自去找东方潦谈。 今天一早,李秀圣就在庭院等着东方潦来了。 「我女儿国中时留着长发,皮肤白晰,穿着裙子,举止秀气,很漂亮,到了高中进入社团,某天回来突然把头发剪掉,衣柜里的衣服全丢了,开始穿得像个男孩子,连言行举止都改变,回到家一天到晚把学长挂在嘴边,高中整整三年不够,还跟着考上同一所大学……她上大二时,她学长突然结婚了,她伤心转学。」 李家父亲若有所思地望着西门草儿,「我女儿的眼光很好……我是说商业眼光,她强调东方潦是难得的好人才,苦味手工酱风评好,口碑好,是一门值得投资的好生意,我和东方潦聊过以后,也承认放弃这个生意是很可惜。」 第十九章 李家父亲笑了笑,又对西门草儿说:「我女儿也是个难得的好人才,有她协助东方潦,对东方潦开公司是一大助力,他们搭配起来,将来在事业发展上会是很好的伙伴,对我的工厂也会很有帮助,这一点我不可否认,不过……做为一个父亲来说,女儿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你是东方潦的妻子,我相信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西门草儿明白了,身为食品工厂的李老板看好苦味手工酱,相信女儿投资东方潦是在商言商的行为,但是身为李秀圣的父亲,担心女儿的死心眼,所以他必须要为女儿的将来做打算。 李家父亲是拗不过女儿一再拜托,对东方潦又抱持极大兴趣,两相为难之下,把难题丢给东方潦的妻子,让她来做决定。 西门草儿可以拒绝李家的投资,甚至辞退李秀圣,断绝东方潦和李秀圣的往来,顶多东方潦少一个事业伙伴,再多奋斗几年……或十几年,凭东方潦的才能和努力,总会有成功的一天。 西门草儿也可以让李秀圣继续协助东方潦,那么李家食品工厂、人力、资金都到位,苦味手工酱很快就能上市,东方潦的梦想马上就能够实现,但是她得有失去东方潦的心理准备。 西门草儿一直都很清楚,东方潦由东方叔叔、婶婶扶养长大,从大学时期就省吃俭用,早早立定目标将来要开创事业努力赚钱报答叔叔和婶婶的养育之恩。 东方潦事业成功,东方家人会很高兴。 西门草儿的抉择,决定东方潦的前途…… 回程,东方潦开着车,表情显得严肃,一路上不说话。 西门草儿望他一眼就转开目光,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 回到苦味厨房,东方潦又马上投入工作,把明天一早的食材准备好,又在书房待了一会儿,才回到房间。 「草儿……睡了吗?」他爬上床,抱着老婆的腰,贴着她的脸一会儿,忍不住又吻她。 西门草儿被他又亲又吻的,眼皮才缓缓张开来,「……你考虑好了?」 东方潦离开李家以后,就开始认真考虑和李家合作的可能性,西门草儿知道,所以一个晚上都不打扰他。 「嗯,工厂规模、环境卫生、人员素质还有设备各方面都完善,只要再添购一些器材就可以动工。」 东方潦的眼神闪亮,兴奋,也难抑紧张,看得出来他兴致勃勃,打算要放手一搏。 「阿圣说,伯父愿意先借我们一条生产线,我们马上就可以进入生产,等伯父手上的订单消化完毕,他会把工厂交给阿圣,由我和阿圣来负责。」 西门草儿也知道,他会对这项合作案这么有兴趣,他信任李秀圣是最大的主因。 「……你决定了吗?」 「其实我没想到这么快能成立公司,有阿圣帮忙,阿博也快退伍了,这的确是难得的机会。」东方潦把老婆抱得紧紧的,眼里满是梦想,「草儿,你觉得呢?」 「阿潦……你给我几天考虑看看。」 「……草儿?」东方潦远远看着梦想的焦距终于回到老婆身上,望着她看。 过去东方潦做任何决定,西门草儿都配合他,他买罐子回来分装手工酱,她帮忙贴标签;他开始学习制作手工酱,她带他去和熟识的农友打招呼,直接从农地买原料;奶奶过世,东方潦重新经营苦味厨房,西门草儿放下自己的田地,每天跟着他从早到晚。 东方潦这才发现,只要是他想做的,西门草儿一直用行动支持他,不管被他搞得多忙多累,她不曾抱怨,始终紧紧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 所以,东方潦爱她深入骨髓,爱她永远不够,言语难以表达的疼爱她。 然而始终默默跟随他的西门草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给东方潦踩刹车。 「……如果你不赞成,我就去回绝。」东方潦抚摸老婆的脸,只要她说一声,他不会问任何理由,这次听她的。 「……让我想几天。」 「嗯。」东方潦一脸温柔,手指轻轻搓揉老婆的眉心,刚才还兴奋难抑的热情都随之冷却,回复平静。 西门草儿突然紧紧抱住东方潦,她的丈夫……是她的…… 「老婆……我们一个早上都关在饭店房里,还忘记退房时间被人赶出来……你还要吗?」东方潦无力地呻吟一声,双手早已经很不安分地爬进西门草儿的衣服内。 她要…… 东方潦是她的丈夫……不能让给任何人。 半夜,东方潦熟睡之后,西门草儿从床上爬起来,到楼下奶奶的房间里,打开抽屉,翻出一本簿子—— 从簿子里掉出一张纸。 纸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组数字。 一个礼拜之后。 西门草儿拿出奶奶留给她的存折和苦味厨房的房地契交给东方潦。 「阿潦,这些都是奶奶留下来的,你拿去贷款,还有我们的存款你都拿去用,你……跟秀圣合作,好好努力。」 西门草儿答应了,让东方潦和李家食品工厂合作,让李秀圣待在东方潦的身边,成为他事业上的好伙伴。 「草儿……你怎么了?这几天你都没睡好,脸色又这么白,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东方潦心里不太舒服,西门草儿明明不太赞成这件合作案,她却翻出全部家产来支持他。 「阿潦……奶奶的餐馆怎么办?」西门草儿望着他若有所思。 「你是担心我把餐馆收起来吗?」东方潦狐疑地看着老婆。 「你开公司会变得很忙碌,没有时间再兼顾餐馆了吧?」西门草儿缓缓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雇用的人都是来洗碗的吗?阿猛有大厨的手艺,酱瓜有天分,我每天训练他们,这几个月两人的手艺进步很多,再加紧训练,他们都能接替我,不过菜单设计的部分我还是会负责。你放心,餐馆的品质和手工酱的生意息息相关,我再忙也随时会盯着他们。」东方潦还是一脸狐疑盯着老婆,「你的考虑真的只是为餐馆的事?为什么一开始不提出来?」 「……我担心奶奶的餐馆,但也不想你因为经营餐馆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我不知道你早就规划好了。」西门草儿把脸贴在他胸膛,两手环抱他。 「唉,你碰到奶奶的事情就爱自寻烦恼,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出来,我们是夫妻啊!」东方潦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阿潦……你跟我结婚以后,帮我承担了好多责任,你……跟我结婚过得幸福吗?」 「那还用说吗?从你答应当我的女朋友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不同凡响了。」 草儿,你知道吗?我每天早上张开眼睛看到你睡在我的怀里,我就有说不出的满足和感动。 东方潦低头吻她,把他内心里羞于启齿的话化为深情的吻传递给她。 阿潦,这辈子能遇到你,幸福的人……是我。 西门草儿紧紧抱着丈夫,希望下辈子他们还有缘再当夫妻。 决定开公司以后,东方潦想以苦味之名成立公司,毕竟他所传承的是苦奶奶的味道,但西门草儿觉得是东方潦的努力才能把苦味手工酱做出品牌来,否则今日奶奶的手工酱已经尘封在仓库。 西门草儿建议他以东方挂名,让苦味厨房成为旗下品牌,这么一来相信家乡的叔叔、婶婶会很开心。 东方潦听老婆的话,东方企业正式成立,李家的食品工厂生产线开始制作苦味手工酱。 东方潦投入全部资金,从原料、设备采购到制作指导,样样亲力亲为,虽然有李秀圣从旁协助,不过万事起头难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每天起大早,忙到晚,一堆事情做不完,好几次不小心睡在工厂里,三更半夜才回家—— 东方潦轻手轻脚走进房里。 西门草儿留了一盏灯给他,人已经睡了。 东方潦坐在床沿,抚摸着老婆熟睡的容颜,凝视着她,嘴角就忍不住上扬了。 每天再忙、再累,只要看到这张脸,他就感觉重新活过来了。 「……阿潦,你回来了?」 「嗯……把你吵醒了,你继续睡吧。」东方潦嘴上这么说,手却钻进她衣服里。 西门草儿张开眼睛,望着他笑。 「老婆……既然你勾引我,我就不客气了。」东方潦爬上床,把西门草儿的衣服给脱了。 东方潦想要个孩子,每天都很努力。 第二十章 「阿潦,我好久没吃到你做的早餐了。」西门草儿淡淡叹了口气。 「嗯,我做给你吃,你想吃什么?」东方潦压在她身上,啃着她,答应她。 「番茄饭、牛肉汤、荷包蛋、炒菠菜、奶油烤鲑鱼……」西门草儿扳着手指点菜。 「好、好……都做给你吃。」东方潦拉下她的手,吻住她的唇,她再点下去,他明天一早……不对,今天一早就来不及赶到工厂了。 西门草儿点的早餐还没下落,她就先被东方潦啃个精光,吃得干干净净—— 早晨她起床,东方潦已经不见人影。 早餐呢…… 东方潦没有忘记,他交代阿猛帮老板娘做好一桌早餐等着了。 不久东方博退伍,加入东方企业,负责行销的部分。 李家食品工厂帮忙代工的订单生产完毕,东方潦接手所有的生产线,增加商品种类,又从原料采购开始忙碌。 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直接睡在工厂,中午回苦味厨房察看,和老婆吃个饭,又赶回工厂。 西门草儿偶尔会念几句,很久没吃到他做的菜。 东方潦开了菜单交给阿猛,交代他每天三餐要把老板娘的胃照顾好。 为了成立公司,东方潦押了老婆的房地契,提光老婆的存款,还有两人攒来的辛苦钱,甚至叔叔、婶婶知道他要开公司也把存折交给他,这一步已经踏出去了,他卖命也得交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来。 「老婆,过一阵子……你再等等,过一阵子我抽空一定亲手做给你吃。」东方潦总是半夜回家边吃「草」边开空头支票。 然后,苦味手工酱上市,在市场热销,为了应付市场需求,东方潦更忙了。 又过了几个月,他接到西门草儿的电话,回到家里,东方博和西门草儿的表妹、那朵野菊花都到了—— 离婚当事人和两名离婚证人。 青天霹雳,东方潦被老婆以婚前承诺帮她煮饭,婚后已经一年不回家做饭,经一再提醒无效为由,离掉。 【第九章】 关于西门家族传说的诅咒,究竟真相如何? 西门草儿对父亲没有记忆,她只知道父亲很爱看书,因为家里有一间书房堆放了满满父亲看过的书。 西门草儿不爱看书,但从小就经常寓在书房里翻阅父亲的书本。 她翻的也不是书,而是父亲的回忆。 她父亲喜欢直接在书页上写字,里头有注记、解释、内容感言、临时感言、心情日记等等拉杂一长串。 书架上满满的书,书里空白的位置填满父亲曾经存在过的生命悸动和岁月痕迹,侧录了父亲短暂而丰富的人生。 西门草儿从识字开始进入父亲的回忆,书堆中杂乱的笔记就像是父亲打散的多幅拼图,穿插的字句是一块块细小的碎片,偶尔会有一块碎片遗留在脑海角落,她不经意地慢慢收集,上了高中以后某一个夜晚,碎片凑在一块儿了,拼凑出一幅不完整但隐约能窥探到内容的画面—— 哥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这次是个男孩,取名千秋,真是恭喜! 西门家后继有人,想想值得安慰,遗憾……唉……想见见,亲手抱抱。 西门家族,命运拖累,亲情难系,不舍…… 我给女儿取名,想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的草儿……能看着你到何时? 突破不了的宿命,哪里是尽头? 草儿,盼你如野草春风吹又生…… 我的女儿,强韧的生命力将带领你脱离轨迹,远离诅咒…… 父亲的笔迹,父亲的叹息,父亲的心情,父亲藏在字里行间流露一股生命短暂的无奈。 但她的父亲并非患了绝症,而是死于一场单纯的意外。 西门家族的神秘面纱从亲族之间表面的疏离冷漠,及壮年就过世的祖父和父亲身上,隐隐约约揭露了一角。 奶奶从小对西门草儿的教育方式,以及早早让她嫁给东方潦体验下一个人生阶段都将传说导向真实…… 那天夜里,西门草儿进入奶奶的房间拿出夹在奶奶记事本内的那张纸,上面那组数字是一支电话号码。 那是和西门家联络的电话。 这是西门草儿和西门千秋第一次见面。 西门草儿和西门千秋谈过以后,终于看到父亲那幅拼图的完整画面,她才因此决定从东方潦的人生里消失。 刚认识东方潦时,虽然她对西门家族的传说和诅咒还未描绘出完整的轮廓,但是潜藏在意识里的不安已经显现在行为中。 所以,当东方潦提醒她,奶奶老后需要有人照顾,东方潦毛遂自荐时,西门草儿想到父亲年纪轻轻就意外过世,棺材里装的永远是死人,不会是老人,她哪天有个万一,留下年迈的奶奶,谁来陪伴? 因此,她主动提出结婚。 打从一开始她想和东方潦结婚的动机就不对了,离婚又伤害他一次。 她以为那是最后一次,两人从此再无交集,谁知命运弄人,离婚三年后再次相遇,再一次……她必须伤东方潦的心。 三年前,那是一个闷热的夜晚,昨天才签字离婚,今天的西门草儿一早就精神抖擞下田去,入夜才流着一身汗踏进屋里。 被迫恢复单身的东方潦……意外地,诡谲地,可疑地,笑容满面出来迎接她。 「洗澡吗?还是先吃饭?」 东方潦是经过昨天的一场离婚受到过度刺激、神经接错线,还是从商以后开始学坏了,究竟在打什么歪脑筋? 西门草儿张着口还没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就被他推进浴室里。 「我再炒两道菜就可以吃饭,你先进去洗个澡好了。」 人家常说单身贵族、单身贵族,西门草儿今天感触特别深,她才刚卸下人妻的身分,过去一直很没空的丈夫突然很有空,她洗个清爽的澡出来,晚餐已经做好了,果然单身就是「贵族」。 东方潦下厨大展身手,奶油烤鲑鱼、菠菜炒肉丝、冬瓜酱烘蛋、大蒜爆虾、芋头排骨酥、苦瓜凤梨酱鸡汤,道道美味令人垂涎三尺,看得西门草儿流口水。 「忙了一天,你饿了吧?快坐下来吃饭。」 东方潦帮她拉椅子,还帮她添饭,服务之周到,差点让西门草儿产生错觉——他们昨天确实离婚了吧? 狐疑归狐疑,不过一坐下来,看到东方潦煮了一桌她爱吃的菜,西门草儿的反应一如她的脑袋结构一样简单,离婚归离婚,肚子饿了还是要吃,尤其东方潦的手艺尽得奶奶真传,满桌全是奶奶的味道,熟悉的美味真好。 西门草儿拿起筷子。 东方潦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她—— 他昨天忍痛忍泪忍受委屈签字离婚,青天霹雳的一击经过一夜沉淀,心情稍稍平复。 不是有句话说吗?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他就当是走在婚姻路上踢到石头跌了一跤,今天推土机开来把路铺平,过段时间铺上红毯,两人牵手继续走。 所以东方潦今天是来铺路的,秉持「夫妻当不成,还可以是饭友和室友」,希望在一个屋檐下和谐相处的态度,帮西门草儿煮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他扯起嘴角,正要朝友谊的方向说些场面话时,望着对面的西门草儿,嘴巴张开就停不了—— 「决定要创业是我们共同的决定,难道是我一意孤行吗?当初你拿出家产支持我,还有叔叔、婶婶全力相挺,资金已经都投进去无法抽身,我必须全力以赴,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人心到底是血肉做的,他刻苦耐劳、勤奋工作,为两人的家打拚还被她离掉,哪能没有情绪,没有抱怨,他又不是眼前这根草! 眼看西门草儿在他面前吃得津津有味,一双筷子夹不停,吃得嘴角弯弯尽是满足的滋味,让东方潦愈看愈不是滋味,忍不住怀疑她以前嫁给他根本就是贪图他的手艺,不是真心爱他,东方潦瞬间绷断理智线。 「西门草儿!都已经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停下筷子听我说……」 「阿潦,虽然阿猛手艺也不错,不过还是你做得最好吃了。」西门草儿抬起头来,望着东方潦好崇拜,果然还是他做的最有奶奶的味道。 东方潦向来都很吃这一套,只要西门草儿膜拜他、夸奖他,他满腹牢骚都能化为烟雾散,不但笑逐颜开,还自我反省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老婆,我想过了,你说得有道理,我身为你的丈夫,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每天只顾着赚钱,忙到三更半夜不回家,我的确是冷落了你,让你不开心,真的很抱歉,等……」等过段时间这种话,东方潦就是因为过去说了太多都没有兑现,今天才会被离掉,他还有什么脸往下说? 「奶奶最常做这道冬瓜酱烘蛋了,你把味道调得刚刚好,跟奶奶做的丝毫不差。」西门草儿好像也没在听他说话,只顾着吃。 东方潦眼见老婆吃得很满意,那正是两人走向幸福未来希望的火光,东方潦赶紧把话吞回去,嘴角高高地扯起纯友谊的笑容,很殷勤地剥了一只虾子喂到她嘴边。 「你尝尝这道虾,这是用奶奶那把铁锅炒的,味道特别香。」 东方潦显得那么若无其事,西门草儿却被他的动作吓一跳,毕竟两人昨天才盖章,东方潦打算模糊离婚的界线,态度太明显了。 「阿潦,我们已经离婚了,我自己来。」西门草儿推开他的手,提醒他。 「我知道,我只是帮你剥虾。以前我以为你不爱吃虾,后来知道你只是不会剥壳,嫌麻烦就懒得吃,那之后都是我帮你剥壳,那时候我们还没交往呢。」东方潦把剥好的虾子放进她碗里,故意扯到以前两人还在朋友阶段时,他就已经在做这些事了,她真的不用在意。 「……真的不用了。」西门草儿把虾子夹回给他,清清楚楚和他划清界线,自己拿了一尾虾剥壳,只见虾子在她手里断头断尾,她很有本事把虾子剥得像狗咬。 东方潦是在探西门草儿的底线,见她很把离婚当一回事,看来要在饭桌上重系红线的策略暂时是行不通了。 「好,那你自己剥吧。」东方潦开着推土机撞到大石头,他依然不屈不挠,挥旗前进—— 「我们的房间要怎么分配?」趁她认真在和虾子奋战时,他盛了碗汤,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阿潦,你要住在这里吗……也对,现在这栋房子已经是你的了。」西门草儿抬起头看他,眼里盛满讶异,接着喃喃自语,表情似有觉悟。 「你在想什么?我只是说今天晚上要怎么分房睡?因为晚上我打算留下来整理行李,明天请搬家公司过来搬。」大石头太坚硬,推土机开不过去了,东方潦只好洒水扫灰尘,修复婚姻这条路暂时停工。 「哦,那我晚上用奶奶的房间好了。」西门草儿点点头,夹起菠菜炒肉丝继续吃。 东方潦心里闷闷的,他是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是有女人了吗?男人在外为事业打拚,竟也成为离婚的原罪——东方潦是又闷又苦又火大! 这根任意又任性的草,就暂时放回路边去生长吧! 隔天西门草儿生活作息一如既往,不念今天是刚离婚的前夫要搬出去的日子,天没亮就出门去田里,也没和他打声招呼。 东方潦一个人生着闷气,收拾行李,搬出苦味厨房。 他以为来日方长,事业重要,总得先让公司上轨道才有余力去养草,为了早日回家吃草,他一头栽进工作里全力冲刺。 但是东方潦万万料不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西门草儿,两人从此分离—— 再见,已是三年后。 尽管,她连衣袖都不挥,钥匙用邮寄投递,就这么悄悄消失在他的生活圈里,但是东方潦坚信地球是圆的,两人情缘未了,终会相见。 三年来他发狂似的工作,谨记给她的承诺,累积财富以后马上在两人互订终身的山头上打造梦想中的家园。 眼望去,满山青梅树。 龟壳屋,大面积玻璃打造,四面环景,一楼有开放式的大厨房兼做餐厅用,餐桌靠近窗口,窗外留着一块空地,等待实现东方潦的愿景。 他无时无刻想望这个家的女主人归来,每天厨房飘送饭菜香,从窗口到窗外,男主人下厨,抬头就能看见女主人在窗外种菜。 不论晨昏,两人相知相偕相伴,恩恩爱爱种下爱的结晶,迎来小东方、小草枝,共创幸福美满的家庭。 房子,才盖好不久,东方潦还没登报寻人,西门草儿已经主动送上门来了。 人,是踏进来了…… 但她的心呢? 她彻底偏向西门千秋,为了西门家族要拆他的房子,如此狼心狗肺的话她竟然吐得出口! 东方潦必须知道,西门草儿的心里还有他吗? 新屋新厨房,象征圆满的圆桌上摆了一桌子美味。 来看看这些菜—— 奶油烤鲑鱼、菠菜炒肉丝、冬瓜酱烘蛋、大蒜爆虾、芋头排骨酥、苦瓜凤梨酱鸡汤,每一道菜都是苦奶奶传承,东方潦的手艺。 每一道都是分手前那一晚东方潦为西门草儿所做的菜——同样的菜色,摆了满桌的讽刺,但是西门草儿可还记得这桌菜,可曾惦记他、思念他?可能体会东方潦的用心,他满腹的火气和刺探? 阿潦……你就当这辈子是你欠我的,下辈子我为你做牛做马……千秋看好的位置,刚好是你的家……这楝房子必须铲平…… 西门草儿邀他下辈子,东方潦这列暴走的特快车哪能等到下一世,严格说起来三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既然西门草儿自己开口说要为他做牛做马,东方潦也不再客气了。 西门草儿第三次上门,这回是东方潦邀请她来吃饭,不过出面邀请的人是东方博,大白天的他不到公司上班,执意要留在龟壳屋当大电灯泡。 「大嫂,真是不好意思,听说上次我前脚才走,你就被我大哥轰出门。你也知道我哥失婚三年,三年来一个人住累积不少……」东方博嘴皮子耍到一半赶紧闪身躲过东方潦扔掷来的木汤匙。 窗外光线温柔,窗口有微风,西门草儿站在餐桌前,怔怔望着满桌熟悉的菜色。 西门千秋家里有名厨,能做各国料理,虽然厨师做的菜很好吃,可惜他做不出过世的奶奶的味道。 要说西门草儿和东方潦离婚后这三年来最感到遗憾的事,就是吃不到东方潦做的菜。 这桌菜……正是最后留在她记忆里回味无穷的苦味的美味。 西门草儿也在这个时候发现东方潦——好会记恨啊。 「大嫂,快请坐,大哥听到你答应来吃饭,昨天就兴奋得睡不着觉,一大早天没亮就开车下山去买菜……」东方博话说到一半,突然被人拎起耳朵,他来不及拉住西门草儿这根最后的稻草,一口饭都还没吃到,就被东方潦死拖活拉赶出去。「哥!你这是过河拆桥,起码让我吃饱啊——」 东方博的哀号在耳畔,两兄弟消失在厨房,西门草儿伸手抓起一尾虾子,眼看这对堂兄弟感情,如过去融洽,看得她好羡慕。 西门千秋和她个性太相近,两人都不兴吵和闹那一套,所以整个家里只有小桃子的声音,一旦小桃子睡着,一间大屋子就变得静悄悄,冷清清的听着时间滴答、滴答走,那仿佛是催促着生命接近夕阳的声音,有时候感觉静得刺耳。 西门草儿还是和过去一样不会剥壳,正要把虾子断头断尾直接咬进嘴里尝味道时,发现虾壳一拉就开了。 唔,阿潦处理食材的技术更上一层楼了。 西门草儿好怀念奶奶的味道,迫不急待要品尝,连东方博饿着肚子被赶出去她都无暇顾及,抓起虾子就赶紧放进嘴巴里。 嗯,好怀念的味…… 西门草儿咬了一口,又尝了一口,慢慢阻嚼她记忆里的味道,一句「怀念」却卡在喉咙里狐疑、思索…… 「吃里扒外的臭小子,搞不清楚家里的饭桌谁摆的,敢揭你老哥的疮疤……」东方潦嘴里念念有词走回来,和西门草儿四目相对,她脸上的表情让东方潦误会,他板着脸澄清道:「阿博那小子胡说八道,你别信以为真,我下山去买菜是为了新店研究新菜色,你只不过是挑对时间来而已。」 身为一个被离婚的前夫,三年来巴望着破镜重圆,还为前妻盖好梦想中的家园,以为草就算没泪,清晨还有露珠点缀,看到这栋房子就能明白他的痴情真心,就算没有他幻想中的感动到痛哭流涕,奔着小碎步投入他怀抱里,喊一声「老公,我爱你」! ……也应该抹两颗露珠在脸上,跟他说一声「阿潦,你真有心」。 第二十二章 天底下,有哪一个被离婚的前夫,为了前妻盖房子,等不到前妻回来团圆,却等到前妻上门来拆房子,还能陪笑脸的——就算东方潦仍然打心底对这根草死心塌地,大男人的面子也丢不起! 虽然是他请人来吃饭,东方潦抱着胸膛,昂着下巴,堂堂大老板的架子摆得很大—— 「你又要开分店了?」西门草儿听到他提起新店,脸上尽是为他感到高兴的表情。 「你知道我开分店?」铁打的心,硬起的心肠,东方潦今天是做好准备,穿上铁甲要给这根草来个震撼教育,让她也尝尝被人没血没泪的对待,心痛的滋味,哪知道她一句话,就差点穿破他的铁甲装。 「嗯,网路上很多你的消息,我还看到很多客人对「苦味厨房」的正面评价。阿潦,谢谢你的用心,如果奶奶还活着,看到这么多人喜欢她的菜,一定笑得阖不拢嘴。」 这三年来,西门草儿从未错过有关东方潦身边的讯息,所以她知道「苦味厨房」在东方潦的经营下,分店一间接一间,东方潦积极栽培年轻人继承奶奶的手艺,让苦味的美味广为流传。 以前在苦味厨房当大厨的阿猛现在已经是东方集团餐饮旗下的总主厨,三年来东方潦开了五家分店,各分店的大厨都是经由阿猛训练出来,一群厨师私底下都叫他猛…… 鬼总厨,一直以来也只有阿猛能够跟得上东方潦有如火箭般的步调。 西门草儿每次在网路上看到有人夸奶奶的菜,心里都很感谢东方潦,她庆幸还有机会当面说出来,虽然……嘴巴里虾子的滋味令她有些动摇,但她想,应该只是虾子出了点小问题。 「咳……先吃饭吧,既然请你来吃饭,总不能让你饿着。」东方潦的铁甲装又掉了一块铁片,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 「好。我好久没吃到你做的菜,早上就饿着肚子等了呢。」虽然她连来两次都没好下场,让西门千秋觉得宴无好宴,不赞成她来吃这顿饭,不过西门草儿为了怀念中的奶奶的味道,她还是来了。 西门草儿是从小吃苦奶奶的菜长大的,她的舌头对奶奶的味道极为挑剔,尽管「苦味厨房」分店一家家地开,也都传承着苦奶奶的美味,但只有阿潦能把奶奶的味道做到丝丝入扣。 是啊,奶奶已经过世,阿潦是唯一的传人,这天底下只有他能把奶奶的味道传达到位,阿潦的菜……不会有问题的。 西门草儿把汤匙伸向苦瓜凤梨酱鸡汤,盛了一碗汤喝。 这是用奶奶传授的手工凤梨酱熬出来的鸡汤,阿潦所做的苦味手工酱尽得奶奶真传,味道最道地…… 一口汤经由舌头滑入喉咙里,滋味……甘甜顺口,淡淡的腌渍凤梨酸味和小鱼干紧密融合,晒干的辣椒提升味蕾的层次感,汤头经过慢火熬煮,喝得出浓醇的口感,鸡汤就该是这个味道! 这道凤梨鸡汤美味没话说,就跟西门千秋请的厨师煮出来的鸡汤一样美味,但是…… 西门草儿又尝了一口,瞳孔慢慢放大,表情忍不住变了,脸上写着「这不是奶奶的味道,不是她记忆里苦味的美味」——不一样! 「别光喝汤,吃点饭,这道鱼要趁热。」东方潦暂时卸甲,那是因为猪也是得养肥了才能宰,他要剁碎这根草之前,总得把草先喂饱,宰起来才痛快。 至于东方潦准备怎么痛宰西门草儿,以报他三年来痴情守候,一颗真心却被糟蹋之仇呢? 身为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东方集团大老板,对付没心没肺的前妻,当然是得用最恶毒的方式! 「好……这鱼好香。」西门草儿满怀期待,对东方潦的手艺抱持百分百纯净无杂质的信赖,让她很不死心又尝了一块奶油烤鲑鱼。 奶奶的奶油烤鲑鱼会先用少许剁碎的冬瓜酱去腥味,冬瓜酱同时还能兼做提味的效果,稍微腌一下,再加蒜片和奶油去烤。独门纯手工的冬瓜酱有独到的滋味,其中调料比例、煎烤的时间都必须精准掌握,才能做出和奶奶一样的味道。 这道奶油烤鲑鱼,调味适中,没有多余的味道,鲑鱼油脂丰富,奶油只加一点点增添淡淡的奶油香,鱼肉烤得刚刚好,鲜嫩多汁,少许蒜味融入其中,堪称一道完美的鲑鱼料理。 但是—— 西门草儿放下筷子,搁下了碗,一直以来吃到东方潦的菜脸上都是满满的幸福和满足,呈现甜蜜笑容,三年没吃到东方潦做的菜了,此时此刻西门草儿脸上……只有苦味,美味不复见。 「阿潦,这不是……不是你做的菜吧?」嘴角弯弯是往下撇,淡淡的眸色不满足,失望和不满写在脸上! 西门草儿可以看淡一切,就连离开东方潦都能走得无声无息,那是因为她深爱东方潦她愿意这么做。 东方潦他既然愿意接下苦味厨房继承奶奶的衣钵,他就有责任维持奶奶的味道不失真! 西门草儿一尝就知道这不是奶奶的味道,就算奶奶做的一道道美味滋味在岁月中模糊,三年来停留在脑海里反复发酵的这桌菜她记忆如昨,阿潦的菜味道变了! 「这些菜都是我做的,用奶奶的食谱,奶奶传授的手工酱,在这间设备一流的厨房里,使用顶级锅具烹调完成,桌上这每一道菜都是奶奶的传承,你最熟悉的味道。」东方潦对自己的手艺相当自豪,嘴角咧着骄傲的笑容。 西门草儿瞪着东方潦,好像他是外星人的化身,说着她不懂的外星语。 「才不是……这些都不是奶奶的味道,一点都……不像阿潦你做的菜,好难吃。」 奶奶不需要设备一流的厨房、顶级锅具就能做出好料理,西门草儿难以接受成功发达了的东方潦把奶奶的味道遗落在过去里! 这样的东方潦做的菜,非常难吃! 「不是奶奶的味道就不像是我做的菜,就是难吃?西门草儿,一点都……不象话的人是你!我三年如一日反复翻阅奶奶的食谱,每天练习奶奶的料理,精益求精,我所下的功夫你尝不出来吗?」东方潦最引以为傲的手艺,竟被前妻嫌得一文不值,他脸色铁青,气得大吼。 东方潦本来是要欺负她,但他却先动了肝火! 在西门草儿的世界里找不到世俗的价值观,讲白一点,就是和西门草儿炫耀权力名利财富地位等于是对牛弹琴,他三年成功创业所建立的餐饮王国在西门草儿的眼里根本比不上一个能为她洗手作羹汤的男人。 面对这根只要一个能煮三餐的丈夫的无情草,他要痛宰这根草,最恶毒的方式就是让她满满的期待落空,让她吃不到奶奶的菜,让她体会往事只能回味,满怀惆怅滋味! 所以,东方潦故意收起奶奶的铁锅,改变做菜的方式,把料理做到完美无懈可击,让她吃不到奶奶的味道又无可挑剔。 东方潦恶毒的报复是成功了,西门草儿满满的失落在脸上,但他也被她给激怒,气她看不到他三年的蜕变,昧着良心说他的菜难吃! 西门草儿又惹怒东方潦了,这次无心却伤了他的心,她望着东方潦眼眶湿润。 东方潦说得没错。 无可否认,东方潦手艺精进,已经青出于蓝,桌上这每一道菜都呈现完美风味,口齿留香……就像西门千秋聘请的大厨端出一道道色香味倶全的异国料理,西门草儿吃进嘴里,叹息在心里。 「阿潦,我今天不是来吃名厨做的菜,我只是想念奶奶的手艺,怀念奶奶的味道,我以为今天可以尝到你做的……奶奶的菜。」 她想要的只有奶奶的味道,给她满桌的山珍海味还不如只给她一块奶奶的萝卜干。 「……名厨?」这是夸奖吗?怎么他听起来像挖苦他。 「你调整酱料比例,提升食材本身的味道,完整呈现食物的原味,你的手艺非常出色,如果奶奶在世,也会夸你做得比她还好,称得上是世界名厨了。」西门草儿听起来是衷心夸奖他,但她表情依然只思念着苦味。 「……你应该还有什么话没说吧?」这根草虽然手艺不行,不过常能说得一口好菜,尤其梅酒喝过两杯,她还能说上一整晚。 第二十三章 以往在苦奶奶的手底下学习,东方潦厨艺能够进步神速,有一部分还得归功西门醉草的毒舌鞭策。 不过西门草儿现在没喝酒,她望着东方潦,缓缓摇头。 西门草儿不说,东方潦自己说:「我今天使用的都是高级食材,去芜存菁只用最美味的部分,所以能够大大保留食材原味;奶奶不会这么做,因为奶奶常说能吃的就不能浪费,厨师就像魔术师,能够把不好入口的部分变成美味可口的佳肴,才是一个成功的厨师。」 「阿潦……你还记得奶奶说的话?」 「当然记得,奶奶开苦味厨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她只是想用自己擅长的能力来回馈社会,提供物美价廉的饮食,照顾住在附近的外地学生,希望这些孩子都能够吃得饱、吃得营养健康,这是奶奶的宗旨,也是苦味厨房所传承的美味。」 东方潦没有告诉她,虽然苦味厨房分店陆续在开,不过在东方集团里,尽管苦味厨房在餐飮这一块不至于是赔钱货,但秉持苦奶奶的精神,也不可能养成金鸡母,苦味厨房的分店和总店一样,都设在各县市的学校附近照顾有需要的学生,延续苦味的美味。 「那为什么……你今天……」尽做奶奶不以为然的事?西门草儿看他的脸色,不想再补他一刀刺伤他。 「我今天怎么了?你也承认我把奶奶的味道完整的提升上来,做到青出于蓝的表现,展现名厨的味道,还有什么问题?」东方潦本来是要报复她的,不过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他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阿潦……你是故意的吗?」 「西门草儿,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是故意用这桌菜来展现我三年累积的实力,让你后悔三年前的绝情作为报复吗?」东方潦拿出商人的嘴脸,扯起眉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故意不让我吃到奶奶的味道……」西门草儿心情很复杂,望着东方潦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以前在她面前像个透明人的东方潦,好像变了…… 「西门草儿,我是奶奶的传人,我从刚才就一直强调这桌菜是奶奶的食谱、奶奶的味道,难道就因为我选用上等食材,你就认为我会把剩下的食材浪费掉,认为我会因此让奶奶的味道走味吗?」 东方潦又变脸了。 「但是,这确实不是奶奶的味道。」 「例如呢?」 例如…… 【第十章】 「……你连饭都没吃,又被赶回来了?」 西门草儿早上还满脸笑容,中午兴冲冲地赴东方潦的「鸿门宴」,下午回来却请厨师随便炒个饭给她吃。 西门千秋看她饿着肚子回来,眼睛微眯着,冰冷不悦,这已经是第三次,他给东方潦的三次机会,而他一再耗掉了。 「嗯。」西门草儿应了一声,端着一盘炒饭在餐桌坐下来。 「妈妈,啊——」西门桃儿一看到有吃的,马上从西门千秋的怀里挣脱,爬上餐桌,张开嘴巴要西门草儿喂。 「是因为你提起要拆他房子的事?」 「不是,是因为阿潦他……阿潦的菜味道变了,已经不是奶奶的味道,我一时生气,指责他做的菜难吃,结果又把他惹恼了。」西门草儿把饭吹凉,喂给小桃子吃。 「真遗憾,你期待了这么久,难得东方潦主动请你去吃饭……他还提到什么?」西门千秋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 西门草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西门千秋,忽然感触特别深—— 「……哪里?」西门千秋摸了摸脸,以为是西门桃儿刚才抱着他又亲又吻,嘴巴里的巧克力粘在他脸上,西门草儿才会这样看他。 西门草儿缓缓摇头,说道:「我只是想起阿潦和阿博他们堂兄弟在一起经常能把屋顶吵翻天,有次我帮他们买衣服,买了两件同款式不同颜色,两人光是为了谁的颜色比较好看就争论半天,两个大男生在一起就像小孩子一样;不过一遇到事情两兄弟又一条心,阿博如果遇到不如意的事情都会跟阿潦说,阿潦有时候气到抓狂急着帮堂弟出头还会爆走,这时候阿博反而要拉住他……家里只要有他们两个在,一整天都热热闹闹的没片刻安静。」 西门千秋听完她的感慨,面色不太自然,停顿了一下才询问她,「你希望我跟你说我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吗?我对颜色没有特别的喜恶。或者你希望我能够为你出气,把东方潦骂个狗血淋头?我认为这只是情绪上的发泄,实质上并无帮助,再说你是女孩子,不应该要你费力拉住我,不过你还是希望我骂东方潦帮你出气的话,如果你认为对你有帮助,我会试试看。」 反观她和西门千秋,一样是堂兄弟姊妹,只是个性大不相同,关怀彼此的方式也就大相径庭—— 面对西门千秋正经八百的回答,西门草儿差点也正襟危坐。 「不,你说得对,你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就好,我比较习惯。」虽然住在一起有三年的时间了,西门草儿看到西门千秋腼腆的一面,她只觉得尴尬,一点也笑不出来。 西门千秋面无表情点点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回头问她,「东方潦还说了些什么?」 西门草儿虽然把话题带开了,可惜没能顺利中断西门千秋的思绪。 这三年来她全靠西门千秋的照顾,过去她一直很相信他,以为他们是命运共同体,西门千秋能够了解她必须离开东方潦的心情,所以对他不设防。 现在……身为西门家族的族长和一个孩子的父亲,西门千秋必须把整个家族和他的女儿摆在第一位,他为大局着想,不择手段也要把土地拿到手,他的无从选择,她能够体谅。 不过…… 「没有了。」西门草儿边喂小桃子边吃饭,她和小桃子相视而笑,无法看着西门千秋的眼睛说话。 每个人心中都有天平,摆在西门千秋的天平上,西门家族和小桃子的重量无疑大过她,而她……她的天平上,果然还是东方潦远远胜过一切。 所以,她不能告诉西门千秋,东方潦说了什么话。 因为她担心,如果让西门千秋知道东方潦提出的交换条件,西门千秋他可能……又一次背叛她。 西门草儿抚摸小桃子柔嫩的脸蛋。虽然她没有答应东方潦的条件,不过西门千秋很有能力,他会有办法的。 「例如……这道芋头排骨酥,虽然看起来一样,但奶奶做的味道更传统。」 「说具体一点,少了油葱,还是少蒜头的味道?芋头不够入味,排骨太淡?」 「阿潦,你知道我不是做菜的料,你做的菜口感很好,要说缺少什么,我说不上来,我只是知道这几道菜尝起来都不是奶奶的味道。」 「苦味厨房不只是要传达奶奶扬善的精神,也是希望能够永续奶奶所留下来的道道美味,我身为苦味厨房的总主厨,如果真如你所说我的菜已经偏离奶奶的味道,以后要如何传承下去?」 「……我从小吃奶奶的菜长大,可能是我比较挑剔,你不要放在心上。」 「如果苦味厨房已经煮不出奶奶的味道,我还有什么资格拓展分店呢?西门草儿,你是奶奶的孙女,只有你的舌头尝得出来奶奶的味道,你得为你说的话负起责任。」 负起责任?西门草儿最怕的就是负责任了。她望着东方潦,有不祥的预感。 「草儿,你今天答应过来,除了想念奶奶的味道,另一个目的是想要说服我让出这块地吧?」 东方潦一向都不太有耐性,通常等西门草儿思绪转完,东方潦自个儿已经把话说完,不过这回是西门草儿等了老半天,不见他接下文,她才怀着内疚,缓缓点了点头。 「我是希望你能够考虑……」 「草儿,你之前说只要我拆掉这栋房子把土地让给西门家族,你为我做牛做马都甘愿,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说过,来世愿为你做牛做马。」西门草儿其实已经忘记自己说的话,在东方潦的逼视下,才慢慢想起来。 「又是「来世」,你在讽刺我之前开太多空头支票给你吗?」 「……啊?」西门草儿一脸空白。 东方潦扯起眉头,被她的表情狠狠给刺了——原来这三年来只有他一个人在舔伤口,这根无情草早已经把两人婚姻破裂的理由抛到脑后! 第二十四章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留在过去,现在我只跟你谈未来。草儿,我希望你和我一起搬回「苦味厨房」住,陪我一起找回奶奶的味道,那么我就同意交出龟壳屋,同时一并交出五十年的土地使用权合约书。」 「……搬回去的意思是?」 「咳咳,我的意思是找回苦味的美味是当务之急,我们住在一起会比较方便,不过……如果你想和我重新开始,我想这也是个让我们重新培养感情的机会。」 东方潦的薄脸皮微红,眼里浓情流转,透露对她仍然深情款款,充满依恋,就等她冋头。 三年了,离婚三年,西门草儿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处理干净。 「阿潦,我不会和你重新开始,而且我希望等这块土地的问题解决之后,我们还是各过各的生活,不再见面。」西门草儿面对他的痴痴情意,选择挥刀斩乱麻,毫不留情。 东方潦再次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心碎一地—— 「你这次来见我,纯粹只是为了这栋房子,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嗯,我们的感情早就结束了,我对你没有任何留恋,我……想念的是奶奶的味道,不是想念你的菜才来的,希望你不要误解。」 东方潦的脸色像误闯了芒草丛,置身一片美得如梦似幻的银白世界,他满怀雀跃狂奔而过,以为能拥抱一片绝丽的景色,却被芒草刮得体无完肤,换来满身伤,空欢喜一场。 夜空,繁星点点。 西门家的庭院有永不休止的潺潺流水声,西门草儿一个人坐在池塘边,脑海中盘绕不去东方潦那张受伤的脸…… 听西门千秋说,这座小水池有暗流连接到西门家祠堂前面的大水池。 那片水池是长寿的万年龟的家,已经养了好几代,代代族长都盼万年龟能为西门家族添福添寿,但吉祥的万年龟仍不敌笼罩西门家族的煞气,至今西门家人依然摆脱不了恶运。 西门草儿低头凝视水面银月映照,水中的自己—— 西门家族遗传的淡发色、淡眼珠、有如雪女的肌肤,一再一再提醒她逃不掉的命运,和东方潦只能缘尽于此。 夜空,繁星点点。 龟壳屋灯熄了,只剩下二楼主卧房的灯还亮着。 东方潦已经养成习惯,每天夜晚都会喝上一杯梅酒,让扑鼻梅酒香带他入睡,带来沉醉美梦—— 枕边,有迷人的草香,温热软柔的娇躯投怀送抱…… 「不要一脸陶醉的表情,恶心死了。」东方博的脸在东方潦的眼前放大,光看他老哥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东方潦咬牙切齿瞪着扰人清梦的橡皮糖,一巴掌推开他的脸。 「你爬上我的床来干什么?滚回你房间去睡!」东方潦忍不住咆哮。 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再多的幻想都会成泡影。 「老哥,你不觉得大嫂很奇怪吗?」东方博知道今晚东方潦一定很难过,特地过来陪他聊聊。 「她从来就没正常过,不奇怪才叫奇怪!」见面三次,三次不欢而散,东方潦血肉做的心一再被撕裂,痛得想狠狠咬那根草一口。 「大嫂的思维的确是与众不同,所以她和你提离婚的原因我们见怪不怪,以为那就是她的选择。过去大嫂一直很爱你,她一再给你机会,你一再晃点她是你的错,被休掉是你活该……」东方博话还没说完就被东方潦的大脚狠踹。 「我一天没踹你几次就皮痒吗?」 「被迫离婚这么久了干么还这么敏感,我的意思是说大嫂和你离婚的理由并不是对你浓情转淡,只是对你一再失信不回家做饭失望了。现在你事业成功,公司稳定发展,你有钱有闲随时能陪她,每天为她煮三餐,你们之间的障碍排除了。大嫂个性洒脱,不是矫情扭捏的人,她不会和你计较过去,况且你提出的条件能解决西门家的问题,再加上苦味的诱惑,她应该会欣然接受。大嫂竟然不肯考虑就断然拒绝你,实在可疑。」东方博拉好被子,靠在床头上,把东方潦没喝完的梅酒一口干了。 「是吧……你也觉得草儿一直都很爱我吧?」这个皮痒的小子今天就说了这句话最中听。 「老哥,其实不瞒你说,大嫂说要和你离婚时,我们大家都以为是你和秀圣姊的奸情曝光,大嫂懒得捅破你,秉持好聚好散的精神,才随口审个理由……」 「混帐!不得人心的臭小子,才疼你三分钟你就以为被宠上天了,这种鬼话你也说得出口!」东方潦又一脚踹下去。 东方博也一脚踹回去,两人在被子里踢来踢去,互踹一阵后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以为?你不是开玩笑吧?」东方潦喘着气问道。 「过去你和秀圣姊步调一致,思想接近,两人又有默契,加上当时你丢下大嫂不回家,每天和秀圣姊一起睡在工厂,谣言满天飞就你这个当事人在局外!不然你以为你现代陈世美的臭名哪来的?」东方博掐他老哥的脸。 「你们眼睛装饰用的?阿圣她哪算女人,她是我的好哥儿们,就跟你这臭小子一样!」东方潦直接给他一拳。 「知道啦,后来大家都知道你除了大嫂谁都不行,不可能跟秀圣姊乱来,就还你清白了。」只是东方博没说,尽管流水无情,落花有意的秘密,毕竟两人仍然是事业上的伙伴,以后大家还要见面,为了避免尴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秀圣喜欢东方潦,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实,只有眼里装草的东方潦看不见而已。 苦薏和西门草儿最亲近,两人离婚那年,西门草儿突然消失,东方潦每天到苦家去敲门,追着苦薏问西门草儿的下落,这些李秀圣都看在眼里。 东方潦单身这三年相信李秀圣已经认清他只深爱西门草儿一个人的事实,不再怀抱希望了。 「臭小子,草儿不可能误会我跟阿圣,只有你这颗肮脏的脑袋会胡思乱想!」 「言归正传,我的意思是说,大嫂既然不是怀疑你移情别恋,她一直很爱你,还把全部家产交给你,支持你创业,就算你后来忙起来冷落了她,大嫂一向通情达理,她应该是能体谅你的,但是她却用不通情理的理由逼你离婚,会不会你不回家煮饭这理由只是幌子,背后其实另有隐情?」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几年我想了不下千百个理由,始终找不到真正原因,只好接受她的说词,不过我开始怀疑草儿和我离婚是和家族的秘密有关……现在只能等阿风,看他有没有本事弄到西门家的族谱了。」东方潦说着、说着,瞪着东方博的手看,「你又皮痒?」 东方博摸摸东方潦的脸,又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很安慰的表情。 「大嫂说了那么绝情的话,我以为你会打退堂鼓了,看到你还是这么有精神,有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我就放心了。」 「那还用说吗?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两个字。」东方潦是被草给割伤了,不过西门草儿消失得无影无踪时他都没放弃了,何况是现在。 等着,路是人走出来的,就算一再碰壁,他也会举起钻墙机凿洞继续走下去,总有一天会有办法的,他会想到办法——收割这根草。 「姨姨——」 「哇啊——我的小桃子!」 苦薏每次都觉得来到西门家既兴奋又刺激。 要进入神秘大人物的家得通过层层关卡,从山下上来只有一条私人道路,入口有警卫室,要进去得有许可,还得交出所有的电子产品,里头不许录音、录影、拍照,车子得停在山下,只能搭西门家安排的接驳车进去,并且限制活动范围。 苦薏来了很多次,听说林子里有很多条步道,很爱健行的她虽然很好奇,不过她宁愿待在高墙内,享受心跳加速的感觉,欣赏像幅画一样的绝色美……男子! 西门千秋的美貌、白晰肤色、修长美腿都是苦薏梦寐以求,再加上他与世无争的气质、博学多闻、优雅谈吐,完完全全把苦薏迷倒。 运气好的时候……像今天,苦薏能够看到西门千秋静坐在庭院鱼池边沉思,闲静淡定的脸庞仿佛一笔淡墨勾勒出来,周身仙气飘飘,让她仿佛置身仙境,连呼吸的空气都升华了。 第二十五章 「小桃子,不是跟你说……叫我小马麻,不然直接叫我马麻也可以啦……你都叫野草儿妈妈——也叫我一声马麻嘛。」苦薏贴着西门桃儿的脸庞咬耳朵,每次来都努力和她培养感情,带小孩子爱吃的零食来贿赂。 「姨姨!」可惜西门桃儿很有主见,拿了零食就跑,称呼还是没变。 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像仙一样的美男子,已经谈过恋爱,和一个女人未婚生子,有一个两岁多的女儿,就是西门桃儿。 苦薏很好奇,这个和西门千秋有一段情,还为他生下女儿却舍得和他分手的女人是何方神圣? 换成她,她死皮赖脸也会巴住西门千秋不放……真是,光看着那张阴柔冷峻的美貌都会饱啊!精神饱满十足! 「嗯……给你。」西门草儿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但野菊儿一双眼睛从西门千秋到西门桃儿,转了一圈又回到西门千秋身上,始终把她当隐形人。 苦薏眼神难离西门千秋,瞥一眼西门草儿,看到她把帮西门桃儿擦口水的手帕递给她,她才笑嘻嘻的吞了一下口水,伸手抹了抹嘴角,害羞的说:「有那么明显吗?」 「千秋都不好意思跟你打招呼了。」西门草儿把她的脸转回来,「你是来找我,还是来看西门千秋?」 「那还用说,我当然是来看我的梦中情人,顺便来找你。」苦薏开玩笑说道,说着、说着,笑容就不见了。 她看着西门草儿,一双眼珠子转啊转的,流转着满满的情绪。 「怎么了?」西门草儿已经习惯她每次来,整个脑袋瓜里装满西门千秋,一副犯傻的表情。 苦薏突然扯眉,一脸狐疑看着她,想开口问她,又觉得荒唐……她吸了口气,摇摇头,又笑了。 「你……好像有什么事?」西门草儿这回看出她不对劲,拉着她一起走进屋里,「进去喝茶吧。」 西门草儿把苦薏送来的花茶拿出来,「千秋很喜欢你做的花茶,他说味道很香。」 「草……东方潦又来找我了,他急着找你,但西门千秋的办公室不愿透露你的联络方式,也不让他见西门千秋,他脸色很差,跑来叫我无论如何都要传话给你,他说要立刻见到你,他有话问你。」 「阿潦脸色很差……发生什么事了吗?」西门草儿一听到东方潦的名字,脸上才有情绪,她不解西门千秋怎么没告诉她? 「草,东方潦他说了很荒唐的话,我还骂了他一顿,但他脸色很不寻常,我很在意,才想说来问问你……」但是苦薏还是觉得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是不是……说我求他铲平房子,还想和他的朋友结婚,拜托他从中牵线,帮忙西门家买到他房子下那块山坡地?」 苦薏不知道这件事,她听完西门草儿自曝,张大嘴巴,一脸惊讶地看着西门草儿许久才摇头。 「不是这件事?难道他连我批评他做的菜难吃这种话都跟你说了……他这么爱面子的人拉得下这个脸?」 「草,都不是。东方潦说他拿到一份族谱,是西门家族的,他情绪很激动,还说了很离谱的话……」 平! 西门草儿把一只精致的花茶壶拿在手上,一个不小心落了地。 「千秋……西门千秋——」 苦薏话都还没说完,西门草儿就喊着西门千秋跑出去了。 怎么回事? 野草儿为什么这么激动?她的口气听起来好像很生气,是西门千秋做了什么? 苦薏不解地看着西门草儿的背影……低下头瞪着满地碎玻璃,整个脑袋轰轰轰的,难以置信,眼眶瞬间湿红—— 西门草儿只是说,夫妻之间有许多事难以对外人言,她和东方潦已经走到尽头,婚姻无法再维持下去,只盼和平收场。 苦薏一直觉得他们两人天造地设,很不赞成西门草儿这么做,但看到她对于离婚的冷静和坚持,表示她已经思考清楚,没有转圜余地,她也只能尊重本人的选择。 这三年来,东方潦一再来找她问西门草儿的下落,她始终装聋作哑。 料不到…… 不是吧…… 【第十一章】 已经半个多月了,东方潦发狂似的寻找西门草儿的下落。 东方潦三次把西门草儿轰出门,西门千秋似乎有意折磨他,当他急着要见西门草儿时,西门千秋反而不急了。 在半个多月前,辛雅风深夜来龟壳屋找东方潦,询问他有关西门草儿父亲的事情。 「我岳父?我听草儿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年纪我不清楚,不过应该还很年轻吧。名字是……西门永年。」东方潦正在厨房开发新料理。 「苦味厨房」在全国各地开分店,每一家分店都有属于自己的菜单,他正在使用苦味手工酱为苦味厨房分店的开幕设计融合当地食材的新菜单。 东方潦瞥一眼辛雅风,看他两手空空,看来也跟东方博一样,拿不到西门家族的族谱—— 「西门永年……同父异母的兄长叫西门万年,父亲是西门添寿,父执辈堂兄弟姊妹里有西门长命、西门松柏、西门龙柏、西门椿。你有发现西门家取名的共同点吗?」辛雅风抱着胸膛,看着东方潦,他从小过目不忘,东方潦是知道的。 调查到了?东方潦放下菜刀,两手抹干净,绕出工作台。 「……长寿?」永年、万年、添寿、长命,还有松柏、龙柏、椿等长寿植物,西门家族用长命百岁来取名? 「嗯,西门永年三十四岁过世,西门万年死于四十二岁,西门添寿年命四十二,西门长命、西门松柏、西门龙柏相继死于三十六岁、四十五岁、三十七岁。从族谱上统计近十代以来的寿命,西门家族男性平均寿命四十岁,最长的也只活到四十九岁,西门家族以象征长寿取名算是父母的祈愿吧?」辛雅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西门家族……有遗传病吗?」东方潦突然听到心脏怦怦怦……跳得愈来愈快。 「不,西门万年有二女一子,长女西门垂榕二十九岁车祸丧生,次女西门云杉二十七岁在海水浴场溺毙,西门家族的女性平均寿命更短,只有三十五岁,最长也只活到四十二岁。」 「……为什么?」东方潦脑袋轰地一声,四肢僵硬,全身冰冷,手掌心冒出冷汗——西门家族女性平均寿命三十五岁,最长四十二岁……这是什么意思? 「原因不得而知,如果族谱上记载的资料是真的,合理推断西门家族的秘密应该与脱离不了短命的恶运有关。不过……」 平均寿命三十五岁,最长四十二岁……这是在说什么? 「阿风,族谱呢?你调查的族谱在哪里,给我看看。」东方潦听不懂辛雅风在说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整个家族女性平均寿命三十五岁,太离谱,太荒唐,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辛雅风瞅着他惨白的脸色,东方潦没有亲眼看到族谱,光听他口述确实难以接受,但是他也无法提供证明给他。 「这份族谱不是我调查出来的,我推测是西门千秋发现我在调查族谱,故意使用特殊纸张将族谱寄来,这种纸张能够感应手指温度,一旦接触超过十秒钟就会自燃烧毁。很遗憾……你想看的族谱已经化为灰烬。」 毁了? 「阿风,你再怎么过目不忘,也不可能在十秒内背下族谱吧?」所以辛雅风是在和他开玩笑吧,刚才那些话都是他编出来吓他的,是吧……东方潦嘴角抽动。 「的确是……不可思议。纸张上有神秘香气,我追寻记忆中的香气,清晰的文字和数字甚至格式深烙脑海……但是我分析不出香料调和种类和比例,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辛雅风是被香味困扰,才在深夜来此。 他是天才调香师,对于香味很敏感,所以散发香味的族谱,诱发他的潜能,使他得以发挥惊人的集中力一眼扫过纸上文字并刻进脑海—— 东方潦深知辛雅风有此本领,但是辛雅风对香味极为挑剔,天底下能够诱惑辛雅风的香气少之又少! 「还有一件事,我在族谱上没有看到西门千秋和西门草儿的名字,西门万年有两女一子,其中独子名字是空白的,西门永年得一女,同样是空白栏。」 「……西门千秋大费周章,用意在哪里?」东方潦必须眼见为凭,才能相信族谱上的内容。 第二十六章 究竟是巧合,或者西门千秋已经把辛雅风研究透澈?这份族谱是针对辛雅风而来,还是针对东方潦? 只是一份仅只能瞥一眼的族谱,为何填满西门家族的不幸? 西门千秋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阿风,草儿不在族谱内,族谱也不一定是真的,很有可能……不,一定是假造!」西门千秋欲迁移祠堂改风水,若真是为了终止西门家族短命的恶运,这也同时牵连到西门草儿的生命,东方潦哪会有一刻犹豫! 「……有此可能。」辛雅风却见窗外一片漆黑,玻璃上映着东方潦惨白的脸色。他若有所思,转移话题问道:「阿潦,你前妻身上是什么味道?」 「草味和土味……」东方潦喃喃回答以后才意识到辛雅风问了什么,他回神怒瞪他,「混帐,你想都别想象——草儿身上的味道!」 东方潦无法容忍任何男人想象他妻子身上的味道,尤其是这个对香味特别敏感接近变态程度的恋香癖! 「是吗……」辛雅风看他有了精神,扯起嘴角笑道:「那就不是了。」 「最好不是!」东方潦严重警告他。 他当然要紧张了,因为辛雅风对一个女孩子身上的味道感兴趣,这还是头一遭。 东方潦同时也知道,辛雅风追寻的是纸张上的神秘香气。 留在辛雅风记忆中的是新鲜花朵的香气……浓郁却不刺鼻,带着阳光的味道,花瓣乘风满天飞舞……仿佛是从一座开满各种花朵的花园里飘散出来……融合而成的香气。 东方潦回神以后绕回工作台,但他已经无法全心投入料理中,他不停想到西门万年、永年、添寿、长命…… 想到西门万年两个女儿西门垂榕、西门云杉相继意外死亡的年纪才二十九、二十七岁,这两人若是西门千秋的姊姊,那是草儿的堂姊…… 草儿是谁取名的? 有一首古人的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奶奶说爸爸站在草原上想起这首诗,希望他的女儿有野草般强韧的生命力,所以把我取叫草儿。 ……我小时候真的不懂……我要强韧的生命力做什么—— 东方潦才拿起菜刀,一只手不停颤抖。 平均寿命三十五岁……草儿都已经快三十岁了——荒唐!荒唐!太荒唐! 东方潦用力的狠狠剁,拚命斩断塞满脑袋荒唐无稽的思绪。 「阿潦……」辛雅风还有一件事情没告诉他,但看他一把菜刀狂剁,一条鱼血肉模糊便顿住了。 「干么?」东方潦胸口急遽起伏,心情难以平静。 「……我饿了,做点东西来吃。」 辛雅风想了想,暂时还是别告诉他,西门永年名下还出现一个名字,一个外孙女…… 「阿风,还是麻烦你把族谱默写下来……」 「……东方潦当真拿到西门家族谱?」 西门桃儿玩累了,趴在西门千秋的腿上睡着,面对西门草儿的质问,西门千秋的反应出人意料。 「你不知道这件事?」西门草儿以为西门千秋违背和她的约定,为了土地把西门家的秘密透露给东方潦。 「我还……满意外的。」西门千秋抚摸着女儿的脸,轻拍她的背。 「那你为何不让我知道阿潦在找我?」西门千秋为了土地把东方潦卷进来,西门草儿疼爱小桃子,能够谅解他为人父的心情,但是西门千秋若违背约定,唯独这件事她无法原谅他。 「你为东方潦做得够多了,你没有亏欠他,他一再让你吃闭门羹,他就必须明白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无法对西门家的女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西门千秋到底是西门家族的保护者。 「千秋……你说过,整个家族只有一份手抄族谱,族谱深锁在祠堂内,只有你知道位置,你一人有钥匙,不可能外流,那阿潦手上那份族谱是怎么来的?」 「……收到族谱的人是辛雅风,他在调查族谱,我给他一张副本,拆阅十秒后自燃烧毁。你知道……这里面还没有你和我的名字。」西门千秋把女儿抱进怀里。 十秒?!西门草儿想起当初西门千秋默默把族谱递给她,她从头看到尾,看完亲族们的名字、关系和称谓就花了半个钟头。 接着她重新又看了一遍,这次看到名字、岁数、死亡原因。 一个钟头以后,她才恍然明白西门千秋为何让她看族谱。 而西门草儿是已经从父亲的回忆里摸索到轮廓,只差最后一块拼图的西门家人,她都花了一个多钟头才找到最后一块拼图—— 辛雅风只是一个外人,他连西门家的大门都不知道在哪儿,摊开族谱,十秒钟能看到几个名字又如何?就算他有本事从中找出几个西门家的人,也无法窥视西门家族全貌。 因为西门家族的人四散在世界各地,大部分不知彼此存在,更不知自己的命运摆脱不了身为西门家人的宿命,往生以后才被写入族谱。 西门家族互不往来,死亡后被当成意外,就不会让西门家人死亡的岁数和人数在家族之间流传开来,也就不会让西门家族的秘密浮现,才能在社会中正常生活、结婚,传递香火—— 一切都是为了守住下一代。 「千秋,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你没有忘记你的承诺吧?」西门草儿猜不透西门千秋的想法,但她很清楚他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纯属娱乐。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好奇一个人能够在十秒内记住多少内容?」西门千秋是想知道辛雅风对纸张上的香味有多少反应。 只存留在辛雅风记忆中的香味,这道香气能引起辛雅风多少兴趣?是否足够他用三年婚姻来换取香气的秘密——这才是西门千秋的目的。 至于东方潦……西门千秋亲口答应过西门草儿不会把西门家的秘密告诉他,西门千秋并没有违背约定,不过他也不否认在此下了赌注。 万一辛雅风在短短十秒内背下西门家族谱,并且把内容告诉东方潦,而东方潦因此参透西门草儿离开他的真相…… 眼前,东方潦急着找西门草儿,若真是为西门家族谱而来,那就说明辛雅风对香气有极大的反应,他能进行下一步计划,而东方潦虽然是意外收获,却也说明西门千秋的策略奏效——一箭双雕! 西门千秋已经有心理准备,他让西门家族谱曝光,若是未能善后,恐怕他将为此付出极大代价,从家族保护者的身分转而成为家族背叛者。 若非……为了西门家的女儿,他也不会冒着让家族秘密曝光的风险赌上这一局。 西门千秋走险棋,他也必须承认,事情没有圆满落幕之前都还有变数,往前这步棋若是不愿配合,一切前功尽弃。 「千秋,我不能让你再把阿潦卷进来,再继续下去阿潦会知道真相,我不想再去打扰他的生活,拜托你,再另外找地吧?」 「已经没有时间了。」 无风的庭院,草皮上拉长了三道长影,西门桃儿卷缩在父亲的怀抱里熟睡,包围在西门千秋的影子里,西门草儿身后有移动的身影跟随两人的声音靠近—— 「没有时间……是说,阿潦看到的族谱是真的,西门家的人都很短命,你们……都活不久了?」苦薏跟着西门草儿出来,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脸色愈来愈苍白。 「野菊儿……」西门草儿回头才想起苦薏还在,她一阵讶异—— 她为了东方潦慌慌张张顾不得苦薏的存在,但西门千秋是什么人?心思缜密、冷静谨慎的西门千秋故意让苦薏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想做什么? 「不错,以西门家族平均寿命来计算的话,我将活不过十年,而草儿活不过五年。」西门千秋手抱女儿坐在池边,他眼神温柔凝视苦薏,对她颤抖的询问给出答案。 西门草儿无法理解西门千秋,不知道他在计划什么? 苦薏听到西门千秋的话了,但似乎冲击过大,反而脑袋一片空白,她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两人。 「西门家人多数死于意外,不得善终,我研究命理、地理风水主要用于解开家族短命之谜。」西门千秋那双眼睛像深潭湖水,平静无波又不带温度地观察着苦薏的反应。 第二十七章 为了他的女儿,他可以利用天下人,他一定要让他的女儿脱离家族宿命。 「方法……你找到了吗?」苦薏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办法开口。 西门千秋说的真是自己和草儿吗?他和草儿为什么能够如此冷静地面对自己不久于人世的事实……她,无法接受—— 「你抱她进去睡吧,我跟苦薏聊聊。」西门千秋起身把熟睡的女儿抱给西门草儿。 「千秋……」 「草,你进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苦薏很怕泪水决堤,人都还活生生的在她面前,她才不想抱着她哭得死去活来,西门千秋都说他研究地理风水就是为了摆脱恶运,他一定能做到的。 「野菊儿,千秋不知道在计划什么,你别听他的。千秋,不要再把其他人卷进来了。」一个东方潦,西门草儿已经难以承受,但她说的话,西门千秋又能听进多少? 西门草儿抱着孩子回屋里。 西门千秋望着她的背影……的确是,以西门家族女性的平均寿命来算,眼前,她是离西门家族宿命最近的人,不过…… 斜阳爬在西门千秋脸上,他把封锁在西门氏祠堂内的秘密告诉了苦薏,对于西门家族招来恶运的前因后果大略说明。 等到苦薏能够理解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事之后,他才接着说:「……我在祖先的手记里看到先人提到西门家族顺利迁移祠堂就能够破解恶运,但是要迁移祠堂,必须先找到宝地,在祖宗牌位前掷茭得到允许,历代以来有不少人尝试过,最终无果。」 「迁移祠堂……以前我听奶奶说过,这在家族里是很重大的事,牵涉到整个家族未来的运势,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不过只要有办法,总要试试。」在祖先堂前,苦薏从来都是拿起三炷香跟着大人拜拜,过去她对于地理风水之说毫无概念,眼前也半信半疑,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西门家族谱摊开来,难以摆脱的宿命摆在面前,宇宙之中存在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奥秘是不争的事实,她只能跟着西门千秋信了。 「嗯,我花了十多年寻找土地,近几年终于找到祖宗愿意迁移的宝地,这块地在风水学中称为龟穴。中国人特别喜欢龟,这是因为龟寿命很长,在世间见证人世百年兴衰,自古被视为吉祥之物。龟的背部有龟纹,龟纹中央有三格,代表天地人三才,旁边有二十四格,代表二十四山;龟壳底部又有十二格,代表十二地支,一个龟壳的布局, 包含代表宇宙玄机的密码,因此龟被喻为四灵之一。龟是延年益寿的象征,龟穴观于星、取其形,流星定穴,气脉到位,主健康、长寿……」 西门千秋把辛家地形画给她看,详细对她解说位在龟穴的这块地对于西门家后代子孙的重要性。 西门千秋要把苦薏收为信徒,自然不能缺少实证,他讲完西门家的故事、风水学中的吉穴,再回到西门家急于拿下的这块宝地的主人家—— 「当代地主叫辛雅风,辛家四代同堂,其曾祖父高龄九十三,太祖父一百零八岁过世,辛家历代出了多位人瑞;过去辛家祖先一直住在这块土地上,湖边还保留有祖先曾经居住的日式建筑,辛家曾祖父发迹后才由此迁出。老人家也知道祖先留下来的是一块宝地,对于这块土地相当珍惜。」 苦薏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西门千秋有条不紊的讲解,仿佛看见他头顶上的光环,再也不敢小觑地理风水学。 西门千秋顺利将苦薏引进门下,收为信徒。 「只要买到这块地迁移祠堂,西门家族就能够化解煞气,解除恶运,你和草儿便能得到祖先庇荫,逢凶化吉,还等什么呢?」苦薏是行动派的,一旦信了就要马上行动,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看西门家这对堂兄妹一致的慢性慢调,她更急着往前冲。 「眼前,要拿到这块地有两道难题。」西门千秋始终气定神闲,不疾不徐。 「你说吧,十道难题我也帮你解决!」一旦遇到问题,苦薏的热心热肠,大姊头的气势马上发作。 「第一道难题,土地已经有承租人,地上有建物,是东方潦新盖的房子。」 这么巧?! 惨了……那不是要拆了东方潦的房子…… 苦薏张大嘴巴,望着西门千秋经过夕阳映照别有风情的一张俊颜。 「四年前,我和草儿见面,她带着堂叔遗留的手记跟我要真相……」西门千秋略略一顿,当时他把西门家的秘密告诉草儿,这部分多少牵扯到他个人感情因素,细节就不用多提。 西门千秋继续说道:「草儿全盘了解以后,认为自己没有办法再若无其事延续她和东方潦的婚姻,奶奶的骤逝带给她很深的感触,她害怕自己发生意外死亡会给东方潦带来更大的痛苦打击,选择结束她和东方潦的婚姻,回到西门家来。我瞒着草儿把她骗到龟壳屋让她和东方潦见面,已经让她很不高兴,草儿她是担心我出面会对东方潦说出她执意离婚的真相,才硬着头皮去说服东方潦让出土地,结果……东方潦严词拒绝了。」 「我知道了,你们刚才就是在吵这件事吧?你答应过草儿帮助她,帮她隐瞒西门家族的秘密。」 「是啊……世事难料,这几年我透过中间人和辛家老人接触,始终无法拿下土地,等到老人家亲口透露土地正式过继给他的曾孙辛雅风时,东方潦的房子已经动工了,这段时间我开出各种条件向辛雅风购买土地均被拒绝,也无权阻止东方潦兴建,逼不得已才让草儿出面。」 苦薏再一次深深的体会到西门家这对堂兄妹处理事情的龟速实在会让局外人急得跳脚。 换成是她,十万火急要命的时刻,她老早直接杀去找东方潦挑明真相,把房子夷为平地,还顾什么堂兄妹之间的约定,草儿都快没命了! 「千秋,我老实说哦,人命当前,要解决燃眉之急,你大可把你和草儿的约定扔进大海里喂鲨鱼,只要草儿过了这一关,她和东方潦之间的问题相对迎刃而解,你还顾忌什么?」换成别人站在她面前,苦薏这只热锅上的蚂蚁早就受不了破口大骂了,不过眼前是她的梦中情人,女孩子多少还是应该保持一点淑女形象,免得把人吓跑了。 苦薏把话冲口而出以后,默默把背脊挺直,纤指一伸轻轻撩发塞到耳后,对西门千秋眨眼睛。 西门千秋并不晓得苦薏正在抛媚眼,以为她眼睛进了沙子不舒服才眨不停。 面对苦薏的指责,西门千秋是重承诺之人,被苦薏这么一说,他还真是无言以对,就结果论而言,倘若西门家祠堂能顺利迁移,来得及化解煞气帮助西门草儿脱离恶运,那苦薏的确言之有理。 不过苦薏刚才真的有认真听他说话吗?他说过历代祖先也曾经想方设法,终难以排除万难迁移祠堂,祖先们办不到的事,西门千秋一个后人,哪敢说他有十成把握。 前有西门草儿叹他过于正经,后有苦薏念他不知变通,究竟是这对苦家表姊妹太松散、太乐观,还是他该自我检讨一番……西门千秋只好等有空再来想了。 「总之你放心,这道难题一点也不难,坏人我来做……我是说我和草儿没有约定,东方潦那里交给我来办。第二道难题呢?」面对西门千秋这样光芒万丈、发出圣辉的男人,苦薏其实也不用怎么装淑女,自然而然就把自己最气质的那一面展现出来,连说话也会特别修饰。 ……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吧?苦薏眼望西门千秋行如风,立如松,她又把背脊挺直了些。 「有劳了,我很感激。第二道难题是在土地所有人身上。」其实这才是西门千秋不急着拆东方潦房子的主因。 打掉房子不过一夕,解决购地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你是指那个有长寿基因的辛家后代,你出高价也不愿把土地卖给你的……你说叫什么?」苦薏眼里的男人只有一个名字,那个人叫西门千秋。 「辛雅风。他是东方潦的朋友,两人交情深厚,原本透过东方潦大有机会买到土地,但是辛雅风继承土地之时签有但书,土地买卖有限制,辛雅风若要卖地,享有权利者只有和他结婚满三年的妻子。」西门千秋此时凝视着苦薏,深邃眼里藏着光,希望的火光。 第二十八章 苦薏在他的凝视之下心怦怦跳,脸被夕阳染红,细声问道:「他和他的妻子结婚还未满三年吗?」 「我刚才提过,这块地是辛家祖先留下来的,老人家很珍惜,我想若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老人家还在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把土地交给他的子孙。辛家历代单传,辛雅风与东方潦同龄,未婚,目前未出现交往对象,他享受单身生活,不愿意受婚姻束缚,正是辛家老人们头痛的地方。」 「是我们应该要头痛吧?要买土地得等他结婚满三年这先不说,他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更没有结婚的打算——第一个解决办法,我们去找老人家求情,把西门家的情况告诉他,请他老人家做做善事。第二个方法,就是把问题丢给阿潦,和草儿生命攸关的事,东方潦拿刀也会去逼他朋友进礼堂。」在苦薏看来,两个办法都可行。 但是到了西门千秋这里,一件也行不通。 「第一,人心难测,此秘密西门家人都心照不宣,何况外人。第二,购地是为盖祠堂福荫子孙,在购买、建设过程当中需广结善缘,不可有暴力与戾气掺入其中,此地才是福地。」 「那怎么办?等他结婚后都还要满三年才能买地,谁知道这三年会发生什么事,万一草儿她……这样怎么来得及呢!」 「来得及,日前我帮草儿卜卦,虽然西门家祖先煞气笼罩,不过多亏有苦家祖先庇荫她,苦奶奶生前积德,爷爷给她的存款和多笔土地她都拿来帮助社会边缘人,打开苦味厨房的大门,她默默支助穷苦学生、帮助靠天吃饭的农民,一生行善,只求为她的外孙女草儿添福添寿,苦奶奶善行,草儿有福报,尚且能平安无事撑到三十五岁。」 「姨婆果然好伟大,真是了不起。感谢姨婆保佑。」苦薏听完松了口气,双手合十感谢天上的苦奶奶。 「不过,迁移祠堂之事再拖延下去,恐怕草儿福气用尽……西门家族难抵恶运。」 「那还等什么?既然那个姓辛的地主是阿潦的好朋友,草儿是阿潦的老婆,我们就跟他说草儿卡到阴,祖先显灵指示要西门家迁移祠堂,草儿才有救,叫阿潦去求他赶快随便找个人先结婚,三年后他要聚要散都随他,只求让土地顺利过户。他总不会对好朋友的老婆见死不救吧?」苦薏相信路是人走出来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何况她脑袋机灵可不是装饰用的。 「他与东方潦情同手足,这个办法我也考虑过,可惜辛雅风是无神论者,不信鬼神之说,视风水地理为迷信,仅以此说词要求他结婚,恐怕他置之不理,斥为荒唐。」西门千秋为了买土地,早已摸清辛雅风的脾性,深知此法不可行。 「那我再想一个他能接受的理由……」 西门千秋缓缓摇头,「辛雅风青年才俊,名气活跃于上流社会,众多美人主动追求令他饱受困扰,他为避免三年婚姻摆脱不了,麻烦缠身的窘境,即便是东方潦的请托,他也不会答应。」 所以西门千秋早就知道西门草儿和辛雅风签三年婚约以取得土地的计划不会成功,那不过是他用来把草儿推到东方潦身边以顺利实施计划的计中计。 「是怎样的青年才俊被美女追会觉得困扰……」苦薏着迷于西门千秋那张脸、那出尘气质,看着、看着就想到如果所谓青年才俊是像西门千秋这样的男人,她完全能理解这个困扰。「如果他不结婚把地卖掉会怎样?」 「辛雅风一旦毁约,土地所有权主动回到老人手中,买卖无效。而到时要拿到土地的机率微乎其微。」西门千秋已经吃过多次闭门羹,他才更须把握机会。 「那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苦薏绞尽脑汁时,眼睛仍是粘在西门千秋那张完美的脸蛋上。 她的梦中情人一向静如止水的眸底晃动秋波,深深勾引了她—— 苦薏在他的凝视之下心跳加快,双靥……滚烫了。 「那个……你看我也没有用,你刚刚也说了,人家青年才俊,要钱有钱,一众美人他都看不上眼,就算我肯去求他跟我签三年卖身契,你看看我又黑又干,没脸蛋没身材……」 「你有你的优点,你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孩。」西门千秋手指轻点在她嘴唇上,不许她眨低自己。 西门千秋是肺腑之言,在他眼里,苦薏开朗活泼,热心热情乐于助人,她有目标、有理想,为自己的梦想燃烧生命,活得快乐充实,是个充满光芒、耀眼美丽的女孩。 苦薏在西门千秋深邃的凝视之下,内心一团火热,整张脸窜红,有些不知所措。 这会儿她确信,就算没有草儿的事,光是为了西门千秋这一眼,她赴汤蹈火都愿意! 「那个……你愿意等我三年吗?」 「你若不嫌弃,三年后有缘再聚。」 苦薏只是在他的凝视之下很害羞才和他开玩笑,但西门千秋的回应完全出乎意料,让她张大了嘴巴—— 「……你说真的?」 西门千秋笑了。 苦薏整个人晕了—— 「你尽管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我去求辛雅风跟我签结婚证书,白纸黑字写明我不会顶着辛家媳妇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也不会到辛家去骚扰他,三年期间我会安静得像空气,更加一步都不会靠近他,只要他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他已婚的身分,我还会先把离婚协议书签好,三年一到马上还他自由身!」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以让你去求婚呢?这么做太委屈你了……苦薏,你能帮忙我感激不尽,剩下的交给我来安排。」 在西门千秋的棋盘上,又多了一枚任其摆布的棋子。 【第十二章】 古老建筑藏在幽静山林内,庭前水池万年龟栖息,西门千秋走进堂内,向祖先牌位上香,这里是西门家族的祠堂。 祠堂内……锁着祖先不光彩的秘密。 西门家祠堂有藏书馆,馆内搜集有历代祖先的手记和传记,里面也有各代族长所调查的关于西门家族人难以寿终正寝的许多推测。 之所以没有详细纪录,据说是因为西门氏第七代族长过世之时,祠堂发生大火,一夕之间所有与西门氏家族有关的文件、资料、族谱全数烧毁。 后来的族谱上记录,七代之时西门家族已经分散各地,家族之间没有往来,祠堂重盖之后族谱重新编列,只剩下第七代族长西门玉树一脉和其妹西门正香与其入赘夫婿周迎风延续下来的后代。 但是对于西门家族几代开始出现短命、何以引来灾难的前因后果,后来继任族长之位的祖先未曾留下手记。 十代之后历代继位族长似有隐言,虽然内容写得密密麻麻,但都遮遮掩掩,多以推敲、传说、传闻等充满不确定的文字备注、增列、参考,传到第三十三代族长西门千秋手中,有关西门家族引来的短命传说多达四十三则,内容已不可考。 西门千秋后来从满室尘封的木箱中挖出一箱书籍。 这些书籍的作者叫西门长生,对照族谱,他是第十三代祖先,由西门正香一脉所出。 西门长生一生喜爱创作,专写乡野怪谈,过世之后留下许多天马行空、光怪陆离的志怪小说。 西门千秋在历代族长手记中找不到的答案,终于在西门长生多达一百零三部的小说里拼出轮廓。 西门长生把他的调查和祖先口传下来的秘密以影射的手法分散在自己的小说里,经过西门千秋的整理,内容大约是—— 西门氏一族子孙聪慧贤孝,历代成就非凡,香火传到七代之时家大业大、富可敌国,本该知足惜福。 只因,七代之前,西门氏族人外表异于常人,其特征——无论男女皆长得高大壮硕,发色如金丝,肤白如鬼,仿佛生了怪病,尤其五官丑陋、脸大似怪物,孩童见到受惊皆哭。 第七代祖先、身为族长的西门玉树痛恶可憎的遗传,为了改变西门氏受人嘲笑的外貌,誓言要娶世间最美的女子为妻。 西门玉树派人四处打听,得知邻县布庄辛氏之女长得倾国倾城,有绝色美人之姿,遗憾辛家女子已经订亲,对象是专门帮人看风水的周大师次子周迎风,两家已经看好日子,婚礼在近期。 第二十九章 西门玉树拿到辛女的画像,对辛女一见倾心,他又闻周家公子相貌堂堂,而西门玉树尚有待字闺中的妹妹,遂利用财富权势,在周家迎亲当日设局偷天换日,移花接木,把辛女娶进家门,让自己的妹妹嫁进周家,等到生米煮成熟饭,搬着大把银子当聘金和嫁妆分送辛家和周家。 两家碍于西门氏权势如天,敢怒不敢言,也只好认了。 周迎风被设计,娇妻换成无盐女,本该气怒难平,但他贪图西门氏富贵,不但喜迎西门正香为妻,甚至自愿入赘改姓,与西门正香迁入西门家住。 辛女因此心灰意冷,从此收起笑颜,跟着西门玉树生活。 西门玉树偷龙转凤如愿娶得美娇娘,周迎风得知西门玉树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得到辛氏美貌,盼其貌能融入西门氏血脉中,改变西门氏后代的相貌。 周迎风从小跟着父亲钻研地理风水、奇门遁甲,搬入西门家之后巴结西门玉树,他说有办法让西门玉树的子女各个长得有如辛氏美艳。 西门玉树半信半疑,周迎风先说辛氏将连生两女,其发色如金,肤如白雪,遗传西门氏,不过精致的五官轮廓会像极辛氏,有如仙女下凡。 两年内,辛氏接连为西门玉树生下两个女儿,验证周迎风所言。 西门玉树大喜,再次试探周迎风,盼能迎来长男,模样一如辛氏美貌,周迎风为西门玉树摆阵改风水,不久辛氏怀孕,为西门玉树添丁,容貌俊美。 从此周迎风得到西门玉树的信任,受西门玉树重用,他因此得以凭借西门家的财富广结天下奇人。 辛氏为西门玉树生下两男两女,各个容貌美艳,西门玉树遂其所愿,听周迎风建言,与西门氏亲戚断绝往来,并将西门氏分支的祖先牌位迁出祠堂,此后西门氏男俊女美,脱胎换骨! 至此,是西门氏惹来恶运的开始。 周迎风入西门家七年后,冬天某日清晨周迎风倒卧在西门氏祠堂,被人发现之时额头上有血迹,浑身酒气,全身僵硬,已然断气。 当时推断是应酬归来之时喝醉酒走错屋房,在祠堂里滑倒撞伤额头,失血失温致死,以意外处理。 周迎风入赘西门家时曾说,他已拜别周家祖先,此后生为西门家人,死为西门家魂,当时西门正树应允,所以他过世之后,牌位迎入西门氏宗祠供后人祭拜。 周迎风死后,西门氏自八代开始意外频传,一个个死于非命,自此西门氏无一人寿终正寝。 坊间有流言传出,此是周迎风心有不甘,多年计谋改其风水,并且血溅西门氏祠堂,以极其恶毒之死咒,诅咒西门氏满门后代子子孙孙,此咒万年不解! 其谣言传自周迎风过去所结识的某位奇人,他说周迎风曾经说过,西门玉树盼望子孙拥其美貌,他摆设奇阵满足西门玉树的愿望,让他得到他所要的,但是西门氏满门同时必须付出代价,尝尝所谓「红颜薄命」! 周迎风利用本身所学,结合各方奇人异士传授的各种奇术,完成对西门氏永世不解的死咒! 遗憾,周迎风并不知道西门正香当时已经怀有身孕,他的死咒,让他的后代也逃脱不了这场灾难。 七代祖先西门玉树顺利换来后代的美貌,但他拆人姻缘,抢夺人妻,种下恶果,祸延子孙。 在族谱上没有西门玉树死亡的年龄记载,西门长生在自己的小说里投射西门玉树活到一百零五岁,亲眼看见他与妹妹的子子孙孙变成尸体抬进西门家门,死前发狂,一把火烧毁周迎风血洒的西门氏祠堂,盼能终止恶运。 但是,西门玉树死后,祠堂重建,西门家族的恶运延续至今,周迎风的诅咒如影随形,历代无解。 西门千秋走出祠堂,回头望着西门玉树死后重建的祠堂。 三年之后,笼罩西门家族的煞气将随着这座祠堂消失于山林内,西门氏祠堂将迁移重建,重建的地点—— 东方潦所盖的龟壳屋,那块土地…… 正是周迎风在世时,周家的祖屋。 周迎风为西门家族后代留下一线生机,若有西门氏后人能引他灵魂回归周家的土地上,将能终止西门家族的恶运。 龟壳屋—— 置身梅林之中的独栋建筑,有着开放式庭园,绿色草皮,还留有菜园空地,苦薏一看就知道这栋屋子是东方潦特地为那只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草乌龟盖的。 即便西门草儿用无理的条件和他离婚,三年来东方潦始终都把西门草儿放在心底等着她。 苦薏踩着草皮踏进龟壳屋,愈走愈叹息。 如此美好的一栋新房子,东方潦花了多少心血完成,西门草儿不给只字片语就来求他拆房子,没被大卸八块只能说东方潦爱她死心塌地到任她践踏的地步。 苦薏提着自己做的花茶上门,为西门千秋搭起桥梁,为东方潦证实他所得到的西门家族谱千真万确,西门氏满门人人短命,藏在西门宗祠内的秘密,以及西门千秋急于得到这块土地,逼不得已必须拆他房子的原因,和西门草儿与他离婚的真相,苦薏一口气全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虽然草儿她什么都没跟我说,不过我想草儿她结束和你之间的夫妻情分,她当时一定是为你考虑很多,希望你能够谅解她。阿潦,你还好吧?」 东方潦一张脸色惨白,仿佛被掐着喉咙、夺走了呼吸般放大着瞳孔,紧握的两手颤抖不停,整个人陷入恐慌状态,苦薏反而被他吓到了! 苦薏看他这副模样,难以想象草儿真要有个万一时,东方潦如何能够承受? 她多少能够理解草儿和他离婚的心情了…… 「阿潦,你先不要担心,千秋有说,奶奶生前做了很多善事,草儿得老人家在天之灵的保佑,几年之内都还能安然无事,等西门宗祠顺利迁移到这里来后就能迎来祥瑞之气,帮助西门家族延年益寿,草儿也能长命百岁了。」苦薏赶紧拍他的背安抚他。 东方潦瞬间眼眶泛红,一双湿热的眼神望着苦薏。 「……真的?」他声音嘶哑,语调因过度的恐惧而颤抖。 「当然了,草儿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会拿她的生命开玩笑吗?你放心好了,西门千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神通广大,只要你肯配合他,草儿她一定能化险为夷。」提起西门千秋,两朵红云飞到苦薏双靥,她羞着脸儿微微笑,思绪已经飞到三年后去。 东方潦听到西门草儿有救,端详苦薏从容的表情,整个人才终于放松。 他上头那片乌云散开后,急躁的个性又回来,急急忙忙拿起电话。 「阿潦,你干么?」 「我马上找人来拆房子,你去告诉西门千秋,这块地的问题我来解决,他准备动工盖祠堂吧!」东方潦十万火急,打电话给秘书去找工人。 苦薏张着嘴巴,来不及阻止他,等到他打完电话,她才有机会说—— 「你顺便打电话给你那个地主朋友,不惜任何手段、就算把人打进医院,也得逼他卖地。」苦薏怕他忘了这件事,提醒他。 「这还用说,打断他的手我也非逼他签字不可!不过阿风他出国,等他后天回国我马上去找他。」 「问题在于卖地条款,你能打断你朋友的手,能去辛家放火威胁老人收回条件吗?」苦薏把她从西门千秋那儿得到的讯息全挖出来和他讨论。 「这块地我有五十年使用权,拆屋盖祠堂不是问题,反正辛家的长辈设下卖地条款是想逼阿风结婚,我叫阿博立刻给他找个对象,押他到户政事务所去登记,老人家自然不会刁难,等到三年之后就能把土地买过来,这只是程序问题。」东方潦想了想又皱起眉头,人能押过去,但是又不能当着户政事务所职员的面前逼他签字…… 「你朋友肯为你牺牲自由?」 「怎么可能,那小子逼他结婚还不如逼他去当和尚比较快!你说西门千秋神通广大,会写符咒吗?弄一张符来让阿风乖乖签字,先让他结婚再说!」东方潦不顾一切,宁愿背负不讲义气、见色忘友的罪名,也要保住西门草儿的命。 「哇啊——你想的跟我想的都一样,威胁利诱欺蒙拐骗,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来,握握手。」苦薏忍不住鼓掌和他握手。 第三十章 她接着说:「我不知道千秋会不会写符咒,我是来告诉你,神通广大的西门大人有交代,盖祠堂不比你盖房子,一切得照程序来,首先祠堂必须盖在西门家的土地上,取得土地过程以和为贵,广结善缘,忌讳戾气和暴力手段,所以很可惜,你提的方法全都不能用。」 苦薏相当遗憾地摇摇头,双手画「x」。 东方潦完全被耍了,瞪着苦薏。苦家的花花草草全都一个德性,紧要关头这朵野菊花还有心情开玩笑! 「别瞪我啦,我为了草儿已经决定牺牲我三年的青春宝贵时光,跟你那个地主朋友签卖身契,我这么伟大,都快中午了,你是不是该「办桌」请客啊?」苦薏以前最羡慕西门草儿的地方,就是她嫁了一个手艺了得的家庭「煮夫」,她好久没吃东方潦的菜了,光想就流口水。 「……什么意思?」东方潦不是脑袋不灵光,也不是一时转不过来,他根本是完全无法把辛雅风和苦薏联想在一块儿,特别是苦薏一副「壮烈犠牲」的表情用来形容她准备嫁给辛雅风的心情,让他把眉毛都挑起来了。 「我跟千秋商量好了,我跟你那个地主朋友签约结婚三年,等土地过户以后就离婚,这么一来西门家就能顺利盖祠堂了。」苦薏两手一摊,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表情。 「……你?」东方潦把一朵野菊花从上到下看三遍,知道野菊花的意思吗?东方潦的解读是路边冒出来自生自灭也不会有人去怜惜呵护多看一点的杂花。「不好意思,请教一下……你有看过我家阿风的照片吗?」 不提家世背景,单凭两人的学识气质修养外貌和高度,辛雅风是摄影师眼中那片珍贵的绿色竹林,清新唯美,净化空气,拿来当电脑桌布还能提神醒脑,纯天然的绝佳风景。 身为稀有自然环境保护者,东方潦想象一朵其貌不扬的野菊开在高贵的竹林下,吸着新鲜空气、乘风纳凉、身价跟着水涨船高,占尽便宜之余,还咳声叹气唾弃所在地——这朵杂花知道自己几两重吗? 「我是还没看过你家阿风的照片,听我家千秋大人形容,长得应该是不错,不过我已经有意中人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个道理你懂的。」苦薏拍拍他的肩膀,讲义气的东方潦护着朋友的心情她能够了解,也希望他能够明白她所谓的「牺牲」所指的方向。 「原来如此。这样……也许能说服阿风。」只要苦薏心有所属,辛雅风就不用担心三年后摆脱不了婚姻的伽锁。 「我家的千秋大人早有万全之策,他说土地的问题交给他来解决,你那个地主朋友一定会点头答应结婚,我家的千秋大人比较头痛的是草儿的问题,因为草儿如果发现你知道真相,一定会怪罪到千秋头上,他们堂兄妹相处三年,千秋很珍惜亲人之间的缘分,他希望草儿能够幸福,所以希望你把心思放在草儿身上。」 「草儿……」 阿潦,我不会和你重新开始,而且我希望等这块土地的问题解决之后,我们还是各过各的生活,不再见面。 他该怎么说服草儿和他重新开始? 东方潦瞅着野菊花直看。 「阿潦,你不用看我,我只是来把事情说清楚,既然你同意拆房子,就没我的事了。谁叫你当初给草儿逮到机会跟你离婚,我可不想介入你们之间的感情事……」苦薏下抬得高高的,一根手指在东方潦面前直摇。 「快中午了,我熬了一锅红烧牛肉,冰箱里有手工面条,电锅有热腾腾的饭,要吃饭,还是要吃面?」东方潦打断她,笑咪咪询问。 民以食为天,苦薏无牛肉不欢。 换句话说,苦薏最喜欢吃的就是牛肉,尤其是东方潦细火慢熬炖煮出来的红烧牛肉,那真是天下极品—— 口水一吞,苦薏立刻左手包住右手那根手指,笑嘻嘻说:「红烧牛肉嘛,那当然是得配有嚼劲的手工面了。」 「我去下面,再炒几道菜,你先坐一下,很快就好……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牛肉吧?我煮太多了,喜欢的话包一些回去。」 「那怎么好意思……我的冷冻库放得下,我整锅带回去好了。」 「好啊,自己人不用客气,以后你想吃尽管来找我,我随时都煮一锅给你。」 「不用不用,常常吃,久了会腻,偶尔换换口味,比如番茄牛肉汤、印度咖哩牛肉、酸白菜牛肉、红酒炖牛肉、清炖牛肉汤、牛肉卷、孜然烤牛肉、川味牛肉锅……」 苦薏跟在东方潦后头细数她爱吃的牛肉食谱。 「初次见面,我是东方潦。」 西门家庭院深深,西门千秋拒绝访客,外人不得其门而入,不过苦薏例外,她自封是三年后的西门家女主人,西门千秋也给了她自由出入的特权。 西门一家,西门千秋抱着女儿,西门草儿一身农妇打扮,从后面的菜园跑过来,还有些喘。 一家三口白皮肤、浅淡发色、有如玻璃珠般的眼瞳,西门家的特色如出一辙,连反应都一样——三人齐望着东方潦,冷淡,沉默。 尤其西门桃儿,平常跑来跑去,活泼得像只猴子,一见到东方潦却像看见外星人一样,表情呆滞,小手紧紧抓着西门千秋不放。 西门桃儿两岁多,出生至今不曾踏出家门,见过的人只有西门家的守卫人员、管家夫妇、厨子和西门千秋的特助,这些人在西门家的年资都超过十年,东方潦是她难得见到的陌生人。 「阿潦,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西门千秋大人,怀里这个小可爱是他的女儿小桃子。」苦薏吃人嘴软,想方设法终于把东方潦弄进西门家来,事前当然没有跟西门草儿说。 「野菊儿!你把阿潦带来做什么?」西门草儿绷着一张脸,却难掩眼底一股热流闪过。 「哦,上次我来的时候,管家老伯正在伤脑筋,他说厨师大叔很久没有休息了想休长假,管家大婶扭伤了手要好一阵子才复原,家里没有人会煮饭,又不能随便找个人进来,所以我就推荐阿潦过来了。还有谁比阿潦会煮饭嘛,你说是不是?」苦薏走到哪儿都能很快就跟人混熟,西门家从管家到守卫都是她的朋友。 多日前,西门千秋把苦薏卷进来又不把目的告诉她,西门草儿为此几天都不和西门千秋说话,现在看到苦薏把东方潦带上门来,她马上回头睇视西门千秋这只一丘之貉—— 「……我不知道这件事。」西门千秋面无表情,看不出虚实。 「对啊,千秋全权交给管家老伯处理,所以千秋完全不知道阿潦要过来的事。」苦薏一脸甜滋滋的,偏帮心上人的心态昭然若揭,她左看右看,到处找帮凶,「管家伯伯不在吗?」 「他陪大婶去看医生。」西门草儿以为她已经和东方潦说清楚了,脸色不是很好看。「阿潦,你放着公司不管,来这里做什么?」 「我就是为了公司来的。苦味厨房传承的是奶奶的美味,你说我做的菜已经失去奶奶的味道,这对我来说是严重的侮辱,既然你不愿意回苦味厨房帮我试菜,我只好亲自过来。」东方潦板着一张脸,一副公事公办、不是来和她谈情说爱的态度,转向西门千秋说道:「在西门家的厨师放长假这段时间,我会住在这里负责准备三餐,直到苦奶奶 的孙女认可我的菜为止。」 「只要草儿同意,我没意见。」西门千秋抱着女儿走开了。 「要去散步吗?等等我。」苦薏跟着西门千秋和小桃子培养感情去。 「野菊儿……跟你说了什么?」 西门草儿把心墙筑得高高的,不管他听到什么,尽管他已经知道西门家的秘密,她也不会承认那是她离婚的理由,她打定主意把他赶走。 「那朵花为了帮西门千秋拿到土地,说要嫁给阿风,那小子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竟然会同意,他和西门千秋背着我把合约都签好了,三年后土地就归西门家所有,我的房子也即将夷为平地,这下你称心如意了。我的房间在哪里?」东方潦提着行李,健步如飞往屋里走。 野菊儿要嫁给辛家继承人? 西门千秋把苦薏卷进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阿潦?」东方潦带来的消息让西门草儿太惊讶,等她反应过来,东方潦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第三十一章 东方潦走进屋里第一件事就是巡视他的工作场所,他鼻子很灵,嗅着食物的香味就找到厨房。 西门家的厨房很宽敞,动线、设备、锅具一一进入他眼里,他打开储物柜、冰箱,到处翻看后,点了点头算是满意。 西门草儿这时候才跟进来,「阿潦,你说野菊儿她要嫁给辛家……」 东方潦瞥见工作台上有水渍,从肩膀上卸下背包扔给西门草儿,「把我的行李拿到房间去。」 「不行,我没有……」 「有什么事去问那朵花。出去,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东方潦把人推出厨房,拿着清洁工具就忙着打扫。 「阿潦,你不能……」他们之间已经断得干干净净,各自展开新人生,东方潦不能待在这里,她不愿意和他再有牵扯——西门草儿是准备要这么说的。 她抱着东方潦的行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有洁癖的男人一来就忙着大扫除,勤劳的身影,怀念的动作,他和以往在苦味厨房生活时一样片刻不得悠闲,熟悉的画面勾起她的思念,西门草儿默默眼眶红。 只要……她说他的菜有奶奶的味道,他就会离开,东方潦既然这么说…… 那就……先让他留一晚吧。 西门草儿转身把行李拿到客房去放。 东方潦一双深眸落在她的背影,视线跟随她,用他的灵魂紧紧拥抱她——他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离开。 【第十三章】 夜深人静,一双人影倒映在池边…… 象征着生命生生不息的流水声不断。 「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把野菊儿卷进来,剥夺她三年的自由?」西门草儿知道苦薏很喜欢西门千秋,所以更无法原谅西门千秋对她的利用。 「我试过了,虽然只是一张三年的结婚契约,照理说是谁签都一样的,不过……辛雅风愿意签约的对象只有苦薏,换成任何人他都提不起兴趣,所以只好委屈苦薏了。你放心,苦薏的未来我会负责。」 月光下,西门千秋神色显得更为冰冷,他不带情绪的话语,让人摸不着他的心情,不过西门千秋说会负责,倒是挺让人意外的……西门草儿看着他许久,才缓缓点头。 「你跟野菊儿说,奶奶生前行善积德,能庇荫我多活几年,是为了让她安心吧?」 「我跟苦薏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不是神,无法铁口直断你寿命,不过前人所为,对于后人的影响,我们都亲眼见证,既然你相信祖先造孽祸延子孙,造成西门氏满门短命,也请你相信祖上有德福荫子孙,苦奶奶一生行善,老人家在世时日夜为你祈福,她在天之灵定能保佑你躲过诅咒。」 西门千秋的话,听了总是能够让人安心,对未来升起希望,西门草儿本来认为生死由命,对生命已经看淡,但是东方潦来了,又重新来到她的生命里,又晃动她平静无波的心湖—— 「千秋,你说……迁移宗祠能够化解煞气,帮助西门家族未来的子孙解除死咒,但是我们……我,来得及吗?」 西门千秋两位姊姊都活不到三十岁就遭逢意外过世,所以西门草儿选择离开东方潦。 选择独自面对死亡的这三年来,她不用再害怕会给东方潦带来痛苦,她每天都能安心面对死亡……虽然没有东方潦的生活黯淡无光,再也听不到心脏的跳动,不过看到东方潦已经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给东方家的叔叔、婶婶争得一口气,她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现在,东方潦又闯进她有如风中残烛的生命里,她又开始提心吊胆,胆怯于短暂的生命,她……不舍得离开。 「……会的,这就是我急于拿下土地的原因,如今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一定会让你平安渡过此劫。」 西门千秋的声音依然冷淡无波,但是西门草儿听完,瞬间眼眶湿热,转头看他—— 「你不是……为了小桃子,为了西门家族,是为了……我?」 「你也是西门家族的一员,身为族长,我所做是分内之事。」西门千秋仰头望着月光,夜色掩去他的面色,所以他安然自在。 嗯……此情此景如果是换成东方家那对堂兄弟,东方博应该会立刻把东方潦抱得喘不过气,同时痛哭流涕感动感激地喊一声「大哥」! 「……谢谢你。」西门草儿想要像东方博一样自然地喊西门千秋一声哥哥,但是三年来在一个屋檐下她不曾喊过,一时之间也开不了口,何况西门千秋可能也会不习惯吧……到底是西门家人。 「不过,千秋你……」说会负责苦薏的未来,但是你心底不是已经有人了吗? 「什么事?」西门千秋转头看着她。 「……没什么。」 如果她能平安渡过西门家的死咒,西门千秋确定也能够平安无事,究竟……他是已经把小桃子的母亲送出心门外,所以不再续前缘?还是…… 一番违心之论,其实只是用来安慰她?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是很重要的。 所以苦奶奶开「苦味厨房」,一早就拉开大门,以当季的新鲜蔬食,每天换不同菜色,提供健康营养的早餐照顾大伙儿的胃。 苦奶奶相当拿手的鸡肉丝芋头粥,里头加了碎萝卜干,还有炒香的油葱酥,尝一碗芋香留在齿间,萝卜干的甜味在喉咙回甘,鸡肉丝填饱了胃,再吃一碗就是大大的满足,就是苦味的美味,一天精神抖擞—— 「哼哼哼——看你吃这么多,是奶奶的味道了吧?」西门家的厨子东方大厨拿着锅铲站在餐桌旁,紧依着西门草儿身旁,紧盯着她一碗接一碗,禁不住得意洋洋。 「……天蒙蒙亮时我去采芋头、摘青菜,去整理田地,一会儿还要去堆肥,种田的人胃口都很好。奶奶不会加这么多鸡肉丝盖过米饭香,还有油葱酥,你是不是用了别的油炒……这不是奶奶的味道。」西门草儿挑剔的味蕾寻找不到怀念的滋味,排山倒海而来的不满足写在脸上。 「哼——中午煮什么好呢?烘蛋、红烧狮子头、铁板豆腐、辣炒高丽菜……晚上来烤全鸡,香喷喷、油滋滋的黄金脆皮烤鸡,再来一杯冰凉解油腻的梅子酒,如何?」 西门草儿舔着嘴巴,东方潦开的菜单太诱人,但是在她心底仍然挥不去沉重的不安感—— 她是应该相信西门千秋的话,相信自己能够逃过此劫,勇敢赌一把? 还是把自己交给命运,把东方潦赶回去? 西门草儿一直犹豫不决,让东方潦一住就十多天,而她也愈来愈习惯东方潦做的菜,还有他每天做的甜点、下午茶,以及他时不时在耳畔响起的声音,突然冒出来的身影…… 所以,东方潦必须先回去,她才能静下心来冷静思考,她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 西门草儿拿定主意,决心拒绝东方潦的诱惑—— 「……都好。」声音冷冷淡淡的,来自对面的西门千秋。 西门草儿以为东方潦在问她,仰头才发现东方潦是看着西门千秋问的。 「去年酿的梅子酒,今年喝正好……也是时候可以开封了。下午我就请人搬一批过来,到时再麻烦你通知警卫一声。」东方潦一只手若无其事地落在西门草儿肩膀上,对西门千秋说道。 西门千秋点了点头。 「你要搬一批过来吗?有多少?」西门草儿的决心敌不过梅子酒的魅力,听到有一批梅子酒要送过来,她的声音比酒还甜。 「我叫阿猛开小货车帮我送一些食材过来,剩下的空间应该够载十几箱吧。」东方潦轻压她的肩膀,像过去一样,她从田里回来时,他有空就会帮她按揉几下。 「十几箱啊……」西门草儿眼睛一亮,仿佛闻到梅酒香,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是啊,差不多是你三年前离家时搬走的量。」三年前西门草儿离家,不忘把梅子酒也载走,却只是把家门的钥匙邮寄给他这个酿酒人,想到他宠她、疼她、爱她这么多年,竟然比不上那十多箱梅子酒,这件事曾经让东方潦痛心好一阵子,就不能怪他小家子气搬出来揶揄她。 「那些啊……我搬来没多久就喝光了。」西门草儿想到都觉得有点遗憾,她本来想珍藏着慢慢喝,没想到西门千秋也爱这一味,让她后悔没多载几箱出来。 第三十二章 「这么说来,你很久没喝到我酿的梅子酒了?」东方潦的声音贴近在她耳边吹着火热的气息。 「是啊……」西门草儿吞了一下口水,她已经很久没喝到东方潦酿的梅子酒。 「那我叫阿猛塞一下,多载几箱过来好了。」东方潦嗅着草香,声音不知不觉柔和许多,人变得体贴,心胸也就开阔,不再和她计较了。 「好啊……」西门草儿开心地转头,一时不察就把脸颊贴到东方潦的嘴唇上了—— 心脏,猛一撞,西门草儿一张脸都热了,直瞪着东方潦看。 「趁我没忘记,先打电话通知阿猛。」东方潦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拿着手机边打边走回厨房去,「阿猛!我跟你说,你下午过来时把我去年酿的那批梅子酒载过来……」 东方潦响亮的声音像他的背影一样闪闪发亮,像中了头彩似的难掩兴奋,让西门草儿看得目瞪口呆—— 「阿潦的手机能通?」 「不能。」 西门草儿回头看着一脸淡定的西门千秋,微微脸红。在西门千秋的脚下,只有一支手机能打出去,那是西门千秋持有的,阿潦似乎忘了。 「辛家老人相当固执,光是看到辛雅风和苦薏的结婚证书是不可能撤除条约的,土地要买到手,势必得等三年,兴建祠堂能提前动工也花不了三年的时间,东方潦特地为你盖了那栋房子,避免日后遗憾,在拆除之前,你领他的一番心意,陪他回去住吧?」 西门千秋见她难以抉择,直接推她一把,帮她做决定。 东方潦对她情深意浓,却顾及她的心情,压抑自己的感情,默默守候,等待……西门草儿也应该明白了,东方潦用他的方式守在她身旁的决心,代表此生不会再离开她。 「千秋……你呢?」西门草儿的不安,来自西门千秋的态度,果真如他所言,西门家从此否极泰来,如此,他还犹豫什么? 「……我和桃儿的母亲缘分已尽,我的选择……在三年后。」西门千秋端起香气四溢的花茶细细品味,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是……苦薏……带来的花茶,产自苦薏亲手栽种的夜色花园,原来西门千秋他—— 西门草儿湿红了一双眼睛,闷在心口间的不安慢慢化开来,她终于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 西门草儿笑了,笑容有如一片满开的樱花林,迷人绚丽。 「……谢谢你。」 「……草儿交给你了。」 因为有西门千秋的保证,西门草儿才能安心回到他的身边……西门草儿在一旁抱着小桃子又亲又吻,依依难舍。 东方潦和西门千秋握手,选择在艳阳的午后带着西门草儿回龟壳屋。 两人交换了一个别具深意的眼神,这才是东方潦称谢的理由。 西门千秋和西门草儿相处三年下来,已经慢慢开始后悔了……如果回到三年前,西门千秋相信他会选择把西门家的秘密带到坟墓去,不让西门家的诅咒影响到西门草儿的人生——知道真相,背负家族重担,而必须有所割舍、独自承担的人生,他一个人过就够了。 所以,他答应东方潦的要求,让西门草儿相信她已经脱离西门家的死咒安然无事。 当然,西门千秋也希望人定胜天……只是,以往他没有十成把握的事情是不会说出口的。 「不过……后来阿风告诉我,西门家的族谱上,在我岳父的名字底下还有一个外孙女的名字……西门兔儿。我能请你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吗?」东方潦后来知道了,西门家的族谱,只有往生者会被纪录,所以上面没有西门千秋和西门草儿的名字。 也就是说,在他岳父的名下出现的外孙女西门兔儿已经过世了。 东方潦确信西门草儿不可能怀有他的孩子,因为离婚前几天他半夜回家时,西门草儿的月事才刚来。 西门草儿听到族谱上有西门兔儿的名字,瞪大眼睛看着西门千秋,一脸难以置信—— 「……千秋……你真的……写进去了?」 「……你哭成泪人儿,我能不照办吗?」西门千秋伸手把西门桃儿抱过来,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屋里去,「你们走吧,不送了。」 「噗嗤——小桃子!妈妈会经常回来看你。」西门草儿笑了,对着西门千秋的背影挥手。 她真的没想到一本正经的西门千秋会答应她的要求,把西门兔儿的名字以她女儿的名义写进族谱…… 「噗噗——哈哈哈——」上了车后,西门草儿还是笑不停。 「到底怎么回事?」东方潦想到辛雅风误以为是草儿生下他的孩子,他却连孩子的面都没见过,女儿已经夭折,辛雅风怕他伤心,考虑了好几天后,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他当时看着辛雅风担忧的神色,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别担心,还被误会是伤心过度,令他百口莫辩。 「那个啊……就是小兔子。」 「对,我就是说西门兔儿,那只小兔子哪来的?岳父在外头有私生女?」不能怪东方潦的猜测,西门草儿的祖父也讨了两个老婆。 「不是,就是一只小兔子。」 「所以说那只小兔子谁生的啊?」东方潦握着方向盘,车子一路超速开往龟壳屋。 「我哪知道小兔子谁生的……阿潦,你开慢一点——」西门草儿现在很珍惜生命,不想宝贵的生命葬送在一场意外里。 东方潦笑得很开心,他不在乎人生是长是短,他只在乎和草儿生死相随! 蓝天下,梅树林,龟壳屋…… 微风吹来阵阵饭菜香,西门草儿在屋外翻土施肥,闻到香味,肚子咕噜咕噜叫。 厨房里,靠窗的餐桌上,陆续完成一道道佳肴,东方潦隔着窗口,边做菜边看着爱妻工作。 两人隔着窗户有聊不完的话,西门草儿肚子饿了,从侧门走进来继续说—— 「小兔子是我在路边捡的,当时千秋有桃儿,我也很想要一个女儿,就把小兔子当女儿养。小兔子本来活蹦乱跳的,生命力旺盛,被我当成女儿后,隔没几天就死了,我很自责,才要求千秋把小兔子写进族谱里。」西门草儿伸手就想要从餐桌上拿鸡腿吃,马上就被拖走。 「真是乱来。」东方潦把她拉到流理台去洗手,挤了洗手乳仔细地抹在她的十指上,连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哈哈,我也没想到千秋会照办,原来他也有这一面。」西门草儿被东方潦圈在怀里,在他的呵护之下,沾满泥土的双手愈来愈白净。 「不是这件事,我是说你们捡到孩子应该送派出所报案,怎么可以带回家去养呢?」东方潦做事情一向很神速,不过每天帮老婆洗手都要花上很多时间,西门草儿都觉得她自己洗还比较快。 「阿潦……我现在说的是那只小兔子,就是上次你跟千秋提起的西门兔儿。」西门草儿其实是想说,她肚子很饿了,东方潦的洁癖可以放过她吗? 「我知道,就是西门兔儿,你再怎么想要女儿,也不应该把别人的孩子带回去,那可是一条人命,后来有报案吗?」东方潦拿着干净的毛巾,帮她擦手、擦脸,擦颈子、胸口的汗水。 西门草儿感觉身后的男人愈贴愈紧,忍不住提醒他,「阿潦,我饿了……」 「嗯……我也是……」东方潦把一根草紧紧抱在怀里,贴着她耳语,「你那么想要女儿,我们来生一个吧?」 「阿潦……你怎么还是听不懂,我说那是一只小兔子……」西门草儿是比较想要先吃饭啦。 「所以说,我们来生一只小乌龟啊……」说到增产报国,东方潦这辆列车可开得快了。 「阿潦……」 西门草儿又一次饿着肚皮被东方潦给吃了。 一只小兔子被西门千秋写入族谱的滑稽事迹,下回西门草儿又得重新说起。 龟壳屋的女主人回来了,东方潦的梦想实现了。 他的下一个梦想,是让龟壳屋的女主人怀上小乌龟,然后带着她回苦味厨房,回去曾经有苦奶奶在的地方,重现苦味的美味…… 「不过阿潦,你的菜还是你的味道啊。」 东方潦的菜,东方潦的味道,东方潦想听的话,就是这一句。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