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无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怪物! 你根本是个怪物! 好恶心! 不要过来! 彭振修从梦中惊醒,喘着气,两眼瞪着天花板,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确定自己是躺在美国家中的床上。 怎么又作这个梦了? 都已经过了十年,早该忘了才对,不过他旋即又自嘲地笑了笑,时间对彭家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因为活得太久,反而有很多事想忘也忘不掉。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裸着上身的他,下身只穿着h&m蓝色贴身平口内裤,展现出一身精壮有力的肌肉。 唰的一声,他用力拉开窗帘,强烈的阳光陡地照进屋内,让他不由得眯起双眼,等到能够适应之后,位在三十五楼层的他,将纽约中央公园以及哈德逊河的美景尽收眼底,也一扫心中的阴冷。 当他拿起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半,这才想到再过一个半小时就会有客人来访。 他大步走进浴室,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之后,他已经吹干头发,直接走进更衣间,挑了件样式简单的灰色圆领薄毛衣和蓝色牛仔裤。虽说对方是客人,但也算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不必穿得太正式。接着他打开特别订做的表盒,共有一百多只名表陈列在眼前,这些都是他的得意收藏,可以依照每天的心情来配戴。 把jaeger的陀飞轮表戴在左手腕上,彭振修赤着脚走出更衣间,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冷冻食品,这只要微波加热就可以吃了,很方便,不过长辈们认为应该要派个人来盯着他的饮食起居,不过他最讨厌有人在耳边唠叨,也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监视,他一个人住在这栋两百多坪的房子,自由自在,根本不想要有人打扰。 他一面吃披萨,一面滑手机,再喝着全自动咖啡机煮出来的咖啡,简单就可以打发一餐,偶尔晚上出门喝酒,女人投怀送抱,供他排遣寂寞,要是有人眼红,故意找他麻烦,他也很乐意奉陪,搞到全纽约的警察都认识他,即便成了家族中的头痛人物,他也觉得无所谓。 这十年来,他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而变得愤世嫉俗,虽然很不值得,但他就是控制不了随时会像火山爆发一样的脾气,不过认真分析,这个事件不过是一个触媒,将面对永恒生命的孤独和愤怒给引爆罢了。 喝完咖啡,他用手指扒了扒看似凌乱却很有型的黑发,从内心涌起的烦躁感没有一刻停歇。 他想要大叫,想要再找人打架,想要毁灭一切。 这时,内线电话响了,大厅柜台通知他有客人到访。 他连忙收拾好垃圾,走出大门,等待电梯上来。 当!电梯门开了,站在里头的是个拄着柺杖的灰发男人,年纪大概六十五岁左右,有着一张东方人的面孔。 「……charles!」 「james!」对方见到彭振修,马上张开双臂,来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他已经有三年没见到这位老朋友了,所以昨天接到电话带给他很大的惊喜,不过就在拥抱住对方的那一瞬间,他嗅到对方身上有股淡不可闻的腐臭味,这是普通人闻不到的,令彭振修心口往下一沉。 这种特殊能力是彭家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源自五百年前被封印在彭家祖先体内的千年魔物所有,不过每个人的程度和感应方式各不同。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来?」因为好友平常出门总有好几个佣人和保镳跟着。 「我让他们在一楼的招待室等着……」范士尧一面说,一面打量老朋友依旧俊美年轻的外表,笑叹。「我们认识快三十年了,你还是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你是特地来挖苦我的?」彭振修佯哼。 彭家的男人天生就异于常人,不只拥有永恒的生命,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不会再变老,除非命定中的女人出现,用她的爱来破解「彭家魔咒」,而这个家族秘密也只有极少数的外人才知道。 「哈哈。」范士尧拄着柺杖,有些吃力地走进大门。「我要是想挖苦你,也不会等到现在……你一点都没变,我却是快死了。」 彭振修瞪了他一眼,即便心里已经有底,嘴巴上还是不肯承认眼前的老朋友距离死亡很近。 「it''s bull shit!」 「我是说真的,医师说我已经到了胃癌末期,运气好的话,顶多再拖半年,所以我也放弃做化疗,不想虚弱到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他的声音还是相当有力。「lili去年已经先走一步,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在这之前,我有个心愿,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帮我。」 「要我帮你做什么?」彭振修在他身边坐下来,心情有些沉重。 他叹了口气。「其实我有一个整整小十五岁的妹妹,不过是我父亲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因为年纪相差很多,我几乎把她当作女儿一样疼爱,没想到就在她十七岁那一年,爱上一个混黑道的年轻人,还说要跟对方结婚,当时我父亲已经过世,我母亲根本不在乎她要嫁给谁,但我自然是反对到底,结果她居然跟人家私奔,我无法原谅她这种行为……辛辛苦苦栽培她,让她吃好的、穿好的,还念好学校,居然为了那种男人不要我这个哥哥,之后我下定决心当作没有这个妹妹存在……」 「不过现在后悔了,想找到她?」彭振修打趣地问。 范士尧皱起灰白的眉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梦见丽华,不过在梦里看到的是她小时候的模样,还一面哭,一面叫着哥哥、哥哥,让我心里很不安。我的日子已经不多,气也早就消了,现在只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那个男人有没有好好对待她。」 「这种寻人的事可以请律师或者私家侦探去找就好了。」只要花点钱,就会有人办得妥妥当当。 范士尧哼了哼。「我人还没死,几个儿子、女儿就已经在盘算将来能分到多少遗产,就算把丽华列为遗产继承人,到时他们也会使出各种手段逼她放弃,那时我已经护不了她,所以才想办理生前赠与,把台湾的一栋房子送给她,要是谁敢反对,就别想拿到一毛钱。为了避免走漏消息,我不能委托公司律师或是找那些无法信任的私家侦探,只能拜托你了。」 彭振修扒了下头发,老朋友都当面请托了,他也不得不帮这个忙,只是总要先有个目标。 「要从哪里开始找起?」 「她是念护校的,曾经有其他亲戚在台湾中部的某家医院看到她在里面当护士,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这番话让彭振修脸色一变,他这才想到眼前这个老朋友来自台湾。 「我可以替你请熟识的律师,保证你那几个儿子、女儿不会知道。」 「james,我只相信你,希望你亲自去帮我确认。」范士尧哀求。 「你明知道我对台湾的印象……」 十年前,他第一次跟着堂哥到台湾玩,在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那个女人,他被她美艳热情的外表给迷得神魂颠倒,两人在床上更是契合,加上彼此都很会玩,每天的生活都过得精彩又刺激。 他原以为找到真爱,就算不是命定中的女人也无所谓,因此交往不到三个月就开口求婚,结果当他说出「彭家魔咒」的秘密,以及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妖魔鬼怪后,得到的却是「怪物」两个字,把他的感情和自尊狠狠踩在脚底下,从此,他也把那个国家列入黑名单,发誓再也不会踏上半步。 「我知道,但是为了我这个离死期不远的老朋友,你就不能帮我完成最后的心愿吗?」范士尧眼眶泛红问道。 这句话让彭振修喉咙一噎,说不出话来。 彭家的男人为了守护家族秘密,无法跟人深入交往,朋友更是少之又少,也就特别珍惜,就连他也不例外。 这十年来,能够忍受得了自己的暴躁脾气,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有时他打架闹事,被带回警局,不想让家里的长辈知道,也是拜托他委托律师来保释,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欠下多少人情。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一大片落地窗前,内心交战,实在不想走这一趟。 第二章 范士尧满怀信心地看着老朋友的背影,知道他一向讲义气,朋友有难,绝对会拔刀相助。 「……我帮就是了。」彭振修扒乱了头发,又走回来,总算点头。 送走范士尧之后,他跌坐在沙发上,想到要去曾经发过毒誓,这辈子绝不会再踏上一步的国家,心情更加恶劣。 对了,他可以打电话给owen,这位堂哥跟他从小到大感情最要好,一定会帮这个忙。不过他连打了几次堂哥的手机都没有人接。 接下来几天,他一次又一次打给他,还是没有接通,他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的?想起两个月前也曾经打过电话,也是一样不接,到底在忙些什么? 没办法,他只好向其他堂兄弟打听,这才知道对方人就在台湾。 这真是太巧了,这样就可以请他帮忙,一旦确定找到人,他就马上飞过去,火速把人带到美国相认,一下子就可以把事情解决。 不过前提是对方肯接电话才行,彭振修难得低声下气地去拜托五叔,这个年纪最小的叔叔有着放浪不羁的个性,不把世俗的眼光当作一回事,也比其他人好说话,他心想长辈都亲自打过去了,就不信owen还敢拒接,没想到却从五叔口中得知堂哥在台湾似乎遇到命定中的女人,全家族的人都在关心这件事。 看这情况,堂哥肯定没空帮他,这一趟台湾之行,他是非去不可了。 他抡起拳头,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好发泄心中的郁闷。 逼不得已,彭振修只好订了张机票,打包好行李,坐上飞机,前往这辈子以为不会再去的国家。 今天是休假日,范晓文一如往常,七点就起床了。 只要有时间下厨,她绝对不会当外食族,冰箱里有昨天到期的鲑鱼和鸡肉,以及两袋再不吃就要烂掉的地瓜叶,今天的午餐和晚餐不用花到一块钱,甚至可以吃到明后天都没问题。这些食物都还可以吃,丢掉太浪费了,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濒临饿死边缘,自己比他们幸运,所以一定要珍惜食物,而这也是在「安家生鲜超市」 工作的好处,老板很慷慨大方,同意让员工把到期的商品带回家,让她省下一笔不小的开销。 她裹着厚外套走进浴室,虽然最近天气不好,老是下雨,但是屋内的温度比外面还低,尤其是客厅的某个角落更是阴沉沉的。 盥洗完之后,她走进厨房,里头的白色厨具是自己最喜欢的,能租到这间三房两厅一卫,附有前后阳台的房子,房东只收她一个月五千,便宜到连作梦都会偷笑,不过租金之所以会这么低,当然是有原因的。 没过一会儿,厨房内飘出蛋炒饭的香味,这可是她的拿手菜。 「还是自己煮的最好吃……」范晓文在餐桌旁坐下,拿起汤匙,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面用手机听音乐,伍佰的「爱情限时批」立刻在屋里响起。 范晓文也跟着又哼又扭,没想到才唱到一半,背部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让她不由得冷到皮皮挫,这才想到另一名「室友」的存在。 「对不起,是不是声音太大吵到你了?」 范晓文对着空气说话,当音乐声转小,寒气也就褪去。 对于这种可以称得上恐怖的情况,范晓文只能试着去习惯这位「李小姐」的存在,只要把它当成是人,不是阿飘,就没那么可怕了。 就在这时,手机跳出提醒通知。 「啊,今天是十五……」每个月初一、十五,只要休假,她就会去附近的龙山寺拜拜。 拜神明做契母也算是台湾的民间习俗之一,因为她小时候很难带,常常在半夜啼哭,于是有人就教母亲去求神明收她做契女,于是观世音菩萨成了她的契母,也是托了祂的福,活到现在二十四岁,她都没生过大病或是出过意外。 吃完早餐,范晓文心想还是早点去,香客比较少,才能好好地跟契母说话。她很快地换好衣服,才走出家门,就遇到住在对门的阿桑正好也要搭电梯下楼。 范晓文主动打招呼。「早!」 「呃……早。」阿桑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眼前的短发小姐,眉清目秀,身材瘦瘦的,给人干干净净的感觉,不像时下很多爱打扮又喜欢乱交男朋友的女生,一看就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见到邻居也会打招呼,让这栋大楼的住户都留下好印象。「范小姐要出去?」 范晓文搬来这里快四个月,已经习惯这栋大楼的住户看待自己的怪异目光。「嗯,要去龙山寺拜拜。」 阿桑点头如捣蒜。「是应该去拜拜!真亏你住得下去,之前的几个房客住不到三天,有的甚至当天晚上就落跑,说是被鬼压……你真的没事?」 「被鬼压是有……」刚住进来的那个月几乎天天发生,她常常被吓到哭着逃出门,最后不得不去求她的神明契母帮忙。 「我就说嘛。」阿桑打开话匣子。「那个女孩子也真是可怜,不过她的父母更可怜,女儿都快结婚了,用所有的积蓄买下这间房子,还装潢得漂漂亮亮,就是要给他们夫妻当作新房,没想到男的居然劈腿,对方还大着肚子,都快生了……后来只好解除婚约,结果女儿就在里头上吊……」 人家说得正起劲,范晓文也不好意思打断,其实这个「故事」她已经听过十几遍了,只好不停地点头附和。 「最后这间房子就变成了卖不出去的凶宅,就算租给人家,没有一个人能撑得了三天,只有你住最久。到底有什么撇步?难道你都不怕吗?」阿桑真的非常好奇,早就想问了。 范晓文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没什么撇步,因为房租真的很便宜,离我上班的地方又近,就算害怕也只能忍耐,不过我有常去龙山寺拜拜,请观世音菩萨保佑,应该不会有事。」也多亏契母帮她作主,才能住到现在。 听完,阿桑语重心长地劝道:「租金是很便宜没错,不过也不要太忍耐,真的受不了就要快点搬家,不然那种不干净的东西会让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你没看那些灵异节目,有的还会附你的身,万一要你跟她一样上吊,那可就完了……」 「谢谢,我会注意的。」她微笑接受对方的好意。 当!电梯来到七楼,两人一起走进电梯,来到五楼,门又开了。 站在外头的年轻妈妈手上牵着三岁多的女儿,看到范晓文,瞬间愣住。 她当然知道她是谁,这栋大楼的住户大概没有人不认识她,甚至还私下赌她会住多久。 见对方没有反应,范晓文一脸疑惑。「你不坐吗?」 「呃……要。」年轻妈妈回过神来,这才走进电梯。 阿桑弯下腰想逗对方的女儿,不过孩子很害羞,立刻躲到妈妈背后。 「范小姐要出去?」年轻妈妈攀谈起来。 「嗯,要去龙山寺拜拜。」范晓文没去想过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她姓范,只觉得这栋大楼的住户都是好人,会彼此关照。 听到拜拜,年轻妈妈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我了解」的表情。「去求个平安也好,再顺便买个平安符带在身上。」 范晓文点了点头。「我会的,谢谢。」 这时电梯来到一楼,范晓文向阿桑和年轻妈妈说了一声再见后就先步出电梯,没看到两人在背后用同情的眼光望着自己。 因为不是赶着上班,所以范晓文决定用走的去龙山寺,从家里走到龙山寺,不用十分钟就到了。当她抵达后,发现时间还早,没看到游览车停在门口,里头的香客也还不算多,便赶紧去贩卖部买了供品和香烛。 她把供品摆好,手持清香,跟龙山寺的主祀观世音菩萨报告最近的工作情况,因为母亲已经不在了,这位神明契母就是自己的另一个母亲,要是她遇到什么困扰或烦恼就会对祂说。 「……我跟那位‘李小姐’最近相处得还不错,请契母不用担心。」报告完后,范晓文把香插在炉上。 「你不去求支签吗?」一个妇人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范晓文看向对方,是个长相娟秀、笑容温和的中年妇女,梳着包头,还插了一支玉簪,身上穿着白衬衫和蓝裙,裙摆长度到小腿,脚上则穿着一双绣花鞋,一看就是那种传统、保守的妇女。 第三章 「我的生活还过得去,身体也很健康,没有什么事想问,该求的观世音菩萨也已经帮我了,就不要再去给祂添麻烦。毕竟那么多信众有求于祂,祂也是很辛苦。」契母有很多契子和契女,不能只对一个好,要平等对待所有的人才行。 「傻孩子,你今年犯太岁,还是求一支签,说不定观世音菩萨会告诉你该注意什么。」妇人慈爱地笑说。 范晓文愣了愣,心想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属猴,正好今年犯太岁,才要开口问,却已经不见妇人的身影,不过对方都好心建议她了,她便去拿了筊,然后跪在地上,开始请示观世音菩萨。 「……契母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是的话请给我一个圣筊。」 当手上的筊掷了出去,真的是圣筊。 「契母是要告诉我今年的运势,如果是的话,请给我一个圣筊。」掷出的筊又是一正一反,她去签筒抽了一支签,是第二十九签,然后又回来问。「请问契母,是这支签吗?如果是,请给我一个圣筊。」 果然,掷出的又是圣筊。 于是范晓文来到放签诗盒的地方,按着号码拿了一张签诗,只见上面写着:宝剑光芒出匣时,匣中应不被尘欺,贵人亲手提携起,尽可防身更勿疑。 看字面上的意思,这支签好像不错,不过她还是去找了解签老师问明白。 「……照这支签的意思,你最近将会遇到贵人,也因为这个贵人的帮助,让你脱离困境,家宅平安,求财顺利。」解签老师对她说道。 「谢谢。」虽然她不求大富大贵,但是求到好签,还是很开心。 只不过这个贵人会是谁呢? 来到台湾已经好几天,彭振修不只见到了堂哥,当然也见到了传说中可以破解「彭家魔咒」的女人。 「……你还不了解我们这个家族,也不算真正了解owen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真相,说不定会认为他是怪物,吓得逃走也不一定……」 「你真的了解自己所爱的男人吗?」 「你确定owen爱你是因为你这个人,而不是其他原因?」 他知道不该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像「她」一样,可他就是想要确定这个女人一旦知道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为什么呢?彭振修不禁这么问自己。 也许……只是想要找回一些自信。呵呵,真是一个既可悲又可笑的理由。 而他的话果真达到目的,那个女人误解堂哥的追求只是因为她可以破解「彭家魔咒」,爱她只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并不是爱她这个人。他该高兴的,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直接冲到那个女人的家里,数落对方一番,终于让她和堂哥解开误会,和好如初,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不过他可不想看他们在面前秀恩爱,马上展开寻人任务。 可是当他来到一个叫做台中的城市,先去对方担任护士工作的医院,却希望落空。 「范丽华」早在十多年前就离职了,他只找到一名资深护理人员,隐约记得她住在哪一带,不过到了现场后才发现这里已经改建为豪宅。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彭振修抱着脑袋呐喊。 眼看手上仅有的线索就这么断了,他只好向当地派出所求助,不过里面的警员说碍于个资法,不能代为寻人,他只好跟老朋友联络,要他写份委托书,并提出证明文件,再由熟识的律师事务所派人尽速送到台湾,经过查证,派出所总算答应带他去户政事务所,希望能够尽快找到人。 彭振修找了间饭店住下,等待派出所的消息,过了十天,终于得到结果。 「……你说她在六年前就过世了?怎么死的?」他惊愕地问。 警员也很遗憾。「死因是心肌梗塞。」 「那么她的丈夫呢?」 「嗯……」警员看了下手边的资料。「对方没有结婚,不过有个女儿,目前住在台北,那边的派出所正在帮你跟对方联络。」 他用力拍了下额头。「搞了半天,人居然在台北……那什么时候可以联络得到对方?要不然把她的手机号码给我,我自己打。」 「我不能把手机号码告诉你,还是等万华区的派出所联络到对方,经过同意再说。」警员说道。 虽然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不过对方生了一个女儿,charles若是知道自己还有个外甥女,多多少少也能感到安慰,彭振修再怎么着急,眼下也只能先回台北等候消息了。 隔天下午,当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台北,才把行李丢进西华饭店的豪华套房内,就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已经联络上那位范晓文小姐了。 他匆匆忙忙地搭计程车来到目的地,询问帮忙寻人的警员。 「……虽然已经联络上,不过对方说她过世的母亲没有提过在美国认识什么亲戚,有可能是彭先生找错人了。」警员说。 他深吸口气,拿出最后一丝耐性。「也许是她母亲不想提起,不代表真的没有,能不能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我,让我跟她说?」 警员自然不便告知。「我现在再打电话给她……」 等待电话接通的空档,彭振修来回踱着步子。 连打了两通,第二通响了好一会儿,终于接通了。 「请问是范晓文小姐吗?我这里是万华区派出所……是,就是昨天跟你提起过的那位彭先生……」 没等警员说完,彭振修近乎无礼地把听筒抢了过去。「范小姐,我代表你母亲的亲戚范士尧先生,希望能跟你见面。」 「我妈没有说过她还有其他亲戚……你是不是诈骗集团的人?」电话那头传来女子担心的嗓音。 「我没那么闲,专程从美国飞到台湾来骗你,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给我骗的吗?」彭振修恶声恶气地吼道。 范晓文没想到对方这么凶。「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我,所以才要见面,」他挥开警员伸过来的手掌。「你住哪里?还是我们约在什么地方,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范晓文在电话另一头犹豫着该不该直接挂电话。「可是……」 「快说!」彭振修用命令的口吻喝道。 「呃……我后天正好休假,那就……约在龙山寺门口……」范晓文惧于对方的恶势力,只得答应见面,但也不会笨到让陌生人踏进家门。 「龙山寺?」彭振修眉头打了个结,听起来应该是庙宇的名字。 「对,后天早上十一点在龙山寺门口……」 他的坏脾气蠢蠢欲动。「你把手机号码给我,否则我怎么跟你相认?」 「可是万一你是诈骗集团的人……」 「我不是诈骗集团的人!」彭振修吼回去。 范晓文在电话那一头缩了缩脖子。「诈骗集团的人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就是诈骗集团的人……」 「有诈骗集团的人会笨到请警察帮忙找人的吗?这不叫自投罗网,什么才叫自投罗网?」他很想捏碎这个女人的脑袋。 身边的警员也觉得有道理。 她讷讷地回道:「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哼!」总算让这个女人明白了,那就快点把手机号码告诉他。 「那我后天会穿咖啡色外套……」 彭振修额际冒出一条青筋。「what?」 「脖子上还会披一条粉红色围巾……」 他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一脸咬牙切齿地要对方再说一遍。e again!」 …e again?」再来一次? 「我要你再说一遍!」这句话带有威胁的意味。 范晓文马上会意过来,以为他真的没听清楚。「我是说后天早上十一点在龙山寺门口,我会穿……咖啡色外套,还会围一条粉红色的围巾……」 「very good!」彭振修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听错。「你为什么不干脆说就约在派出所里头见面?」 「对厚!我怎么没想到?!」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嘴角抽搐,看来这个女人就是不给手机号码。 「那我们就改约在派出所……」 彭振修凶恶地打断她。「不必!就约在龙山寺门口见面。」有警察在旁边也很碍手碍脚。 「喔……」 「你最好准时出现,要是没来,我只好再请派出所打给你,甚至打到你工作的地方去。」他威吓。 第四章 警员在旁边要他别乱说,警方不会做这种事。 范晓文唯唯诺诺地回道:「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可以回去做事了吗?」 「可以。」彭振修一副施恩的口吻。 待对方挂断,彭振修把听筒还给警员,幸好还懂得说一声谢谢。 当他走出派出所,马上拿出手机,搜寻龙山寺的位置,好在就在附近不远处。 接下来就等后天早上跟对方见面,只要证实对方就是「范丽华」的女儿,就可以直接打包,扔上飞往美国的飞机。 早上七点,彭振修看着窗外,雨还是下个不停,要不是约了那位范小姐见面,他真的很不想出门。 最好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否则他宁可花钱请人调查,也不想继续留在台湾。 这时门铃响起,他打开房门,看着站在外面的李政伟。 「will?」 穿着管家制服的李政伟依照主人的意思前来询问。「少爷要我来问,要不要过去跟他们一起用餐?」 彭振修一脸没好气。「我不想看他们在面前秀恩爱,我已经叫了客房服务,等一下早餐就会送来,不用担心我会饿到自己。」 听说这个未来堂嫂有了身孕,堂哥整天眉开眼笑,把人家黏得紧紧的,就怕有个闪失。而所有的彭家人也都在引颈期盼下一代出生,其实更想知道的是「彭家魔咒」是否真的被破解了。 「是。」 「还是代我谢谢owen。」其实心里有点吃味,堂哥有了自己的家庭,就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关心他。 彭振修,你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不成熟?他在心里讽道。 李政伟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吃完饭店准备的早餐,彭振修决定早一点出门。 当他搭计程车来到万华,才将近十点,他撑了把黑色直伞站在龙山寺外面,看着游览车把门口停满,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香客和信众,就连下雨天也是络绎不绝,可见得很灵验,可惜他不信奉上帝,也不崇拜菩萨,只相信自己。 时间还早,他只好在外面闲逛,周边的环境相当老旧,到处都有人摆摊,他必须绕来绕去,寸步难行。 无意中,他经过一条巷口,这里的店家卖的都是从来没见过的青草,空气中飘着土味和草香,他觉得稀奇,收起手上的黑色直伞走进巷内,每家店的老板都很热情地招呼客人。 彭振修越是往巷子里走,越是闻到除了扑鼻的青草味之外,还有些不大寻常的污秽之气夹杂在里头,让他全身的毛细孔都张开,本能地朝四周探索,果然感应到有邪物在暗处窥探。 他目光精准地扫射过去,好几条黑影快速闪到水沟或是墙壁里的缝隙,看来是山上的精怪藉由这些青草,溜到人类的城市里来了。 「你们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吗?」彭振修咧了咧嘴,露出白牙,就像等待扑杀猎物、大饱口福的猛兽。 感受到这个人类身上属于千年魔物的气息是如此强大,躲在暗处的精怪窸窸窣窣地发着抖,害怕成为对方的盘中飧。 「哼!」虽然除妖驱鬼是他的工作,不过既然没人付钱,他可不想做白工,就好心放它们一马。 见人类转身走了,它们还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看了下表,还剩五分钟就十一点,彭振修又慢慢地走回龙山寺,目光搜寻着那位范晓文小姐的身影。 不期然的,他瞥见前方不远处一位年轻小姐手上撑了把红色雨伞,身上穿着咖啡色外套,脖子上披了条粉色围巾,确实就如电话中所形容的一样,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范晓文紧张地东张西望,才想到前天忘了问那位「彭先生」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或身上有什么特徵,好方便相认。 「……你是范晓文小姐?」 她被突然迸出来的男性嗓音吓了一大跳,连忙转头,将雨伞往后压,不由得都看呆了。 眼前的男人不只长得高大,还有张俊美到罪恶的脸庞,除了黑发、黑眼之外,又穿着一身黑——黑色毛衣、黑色西装裤、黑色长风衣、黑色乐福鞋,右手还撑了一把黑伞,虽然有张东方人的脸孔,但很适合演外国影集里撒旦的角色。 这个男人真的帅到不像现实中的人物! 「我问你是不是范晓文?」彭振修口气多了些不耐烦。 「呃……」她不可能会认识这样的男人,但对方怎么知道她叫什么?「我就是,你是哪位?」 见眼前的女人剪了颗bob头,外型清秀纤瘦,不算漂亮,但也不丑,只是身上散发出一种讨厌的气息,并不是臭味,而是类似檀香之类,不禁望向身旁的龙山寺。 应该是在里头不小心沾上的,所以他才不喜欢接近寺庙。 「我姓彭,彭振修,就是前天在电话里约你见面的人。」 「喔。」范晓文这才领悟过来,原来现在诈骗集团都找这种外表像男神的成员,难怪有越来越多人上当。 彭振修瞪着对方,这女人是自己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于是他决定速战速决。「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 「那个……彭先生,我妈真的没有亲戚住在美国,不然她一定会跟我说,」她退后一步,依然保持警戒。 「我知道你们这一行需要业绩,可是骗人真的不好,凭你的条件,可以去做演员,或者是模特儿……」 「你在说什么?」彭振修眯起眼问。 范晓文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快点离开诈骗集团,找一个正当的工作,虽然刚开始薪水少一点——」 「我不是诈骗集团的人!」他大吼。 这一吼,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范晓文缩了下脖子。「要不然就是你找错人了……」 「你妈叫范丽华?」 「是叫范丽华没错,不过这个名字很普遍……」 彭振修拿出手机,在萤幕上滑了几下。 「你妈的照片总该认得吧?」这是charles手上仅存的一张妹妹的照片,他直接用手机拍下来好当作证据,想不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咦?」见对方把手机凑过来,范晓文探头瞄了一眼。 「拿去看清楚!」他把手机塞给她。 范晓文仔细看着萤幕上的照片,是母亲还很年轻的时候拍的,身上穿着像是学校的制服,真的好珍贵,自己也好想有一张。 他哼了哼。「这样总该相信了吧?」 范晓文满脸惊叹。「没想到现在诈骗集团的人这么神通广大,连这么多年前的照片都能拿到……该不会是请人修图,把我妈妈的脸贴在别人身上的吧?」 「我不是诈骗集团的人!」彭振修忍无可忍地吼道。 她吓得后退,又想到手机还在自己手上,赶紧还给人家。 「请彭先生不要再打电话给我,我真的没有钱……再见!」说完,范晓文转身就要走,又想到什么,马上转回来。「刚刚那张照片可以传给我吗?就算是修图也没关系……」母亲过世之后,她一直后悔没有在她生前多拍几张照片留念。 他咧了咧嘴,笑得令人发毛。「当然可以,你的手机号码多少?」 「09……」范晓文很自然地告诉他。 「已经传过去了。」这个女人虽然警觉心够,不过还是很好骗。 范晓文收到传来的照片,表情充满怀念。 「好了,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彭振修一把握住她的手。「不管你相不相信,至少听我把话说完。」 范晓文想把手抽回去。「可是……」 「我已经有你的手机号码了,要是不答应跟我坐下来谈,我就每天打电话给你。」他露出邪恶俊美的笑容。 「啊!」范晓文想到刚才干的蠢事,不禁在心里骂自己是笨蛋。「你果然是诈骗集团的人!」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上当。 彭振修再次大吼。「我不是诈骗集团的人!」 在对方的威胁之下,范晓文只好答应找个地方坐下来,便带着他来到平常买菜的新富市场。因为都快十二点,来不及回家煮饭,只好在外面先吃点东西。 「我不是说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吗?」这种华人传统市场又挤又窄,气味更是不大好闻,是彭振修最讨厌的地方。 她收起伞,就要往市场里走。「里面有间寿司店,他们的东西很好吃……」 「难道这附近就没有类似麦当劳之类的店家吗?」那种地方宽敞舒服,才能好好说话。 第五章 范晓文点头。「有是有,可是那种东西很不健康,还是少吃……」 「算了算了!只要赶快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他不耐烦地道。 「喔。」范晓文也不是很想带他来。 来到寿司店,她看到里头还有空位,眼睛一亮。平常生意太好,她都是外带居多。「就是这里。」 看到是一家小小的店铺,连座位都只有几个,隔壁桌在聊些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张俊脸马上变得很臭。 「你不喜欢吃寿司?」她忍不住这么猜。 「吃什么都好!」彭振修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打算十分钟之内就把事情解决,毕竟不可能有人推得掉这么大的诱惑。「你也快点坐下。」 「好。」范晓文赶紧在对面坐下,接着拿起菜单,有些怯怯地开口。「那个……可不可以请你不要点太贵的东西,我只带两百元出门……」 彭振修咬牙切齿地说:「我请客总可以吧?」 「我不要欠诈骗集团的人……」 「我不是诈骗集团的人!」他真的很想捏碎这个女人的脑袋。 这句话引起店家的注意,因为范晓文算是常客,寿司师傅和学徒都认识她,其中一个学徒走到桌子旁。「今天带朋友一起来?」 她下意识地回道:「他不是我朋友。」 学徒马上瞪向彭振修。 「我跟范小姐是今天刚认识的朋友……」他哪会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真的会被这个女人害死。「我绝对不是诈骗集团的人。」 学徒还是半信半疑。 彭振修恶狠狠地瞪向坐在对面的女人。「我是真的有事要跟你谈对不对?」 要是她敢摇头,保证死定了。 「呃……嗯。」范晓文勉为其难地点头。 既然她这么说,学徒才走开。 「彭先生要点什么?」她问。 气都气饱了,哪还吃得下去?何况这种店卖的东西也不合他的口味。「我不吃,点你要吃的就好。」 范晓文很快地点了豆皮寿司和味噌汤,把菜单拿给店员。 「要是有什么事就叫一声。」学徒偷偷跟她说。 「嗯,谢谢。」对于别人的善意,范晓文总是由衷地感激。 当她回到位子上后,彭振修便进入正题。 「其实托我来台湾找你妈的亲戚叫做范士尧,你应该叫他一声舅舅,他是你妈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将委托书和证明文件给她看。 范晓文看了内容,心里还是存疑。「诈骗集团的人都可以假冒检察官了,我怎么知道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而且我妈也从来没跟我说过她还有个哥哥,一般人应该都会说不是吗?」 「那是因为当年她跟男人私奔,从此和家里断了联系,而你舅舅也就当作没这个妹妹,不过他现在老了,而且已经癌症末期,只剩不到半年可以活,才想在死之前见你妈最后一面……」他刻意压低嗓音。「他在美国很有钱,身价少说数十亿,只要跟他相认,就可以得到一栋市价一亿两千万台币的房子,以后也不用再那么辛苦工作了。」这种条件不管是谁听了都会心动。 可惜范晓文听了反而想笑。「彭先生,这种骗小孩子的话,没有人会相信的,我劝你还是快点改行。」 大老远从美国飞到台湾,却被当作诈骗集团的人,彭振修真的很不爽。「骗你有什么好处?」 范晓文回想那些遭到诈骗的社会新闻。「说不定你要我先缴多少钱给你……」 「你不必给我半毛钱,」彭振修怕又引来侧目,努力压低嗓音。「我可是你的贵人,别再把我跟诈骗集团扯在一起。」 「贵人?」想到前阵子抽到的那支灵签,上头确实有说自己会遇到贵人,还会带来财富,保她家宅平安。 彭振修哼了两声。「没错!」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搞不好是契母太忙,所以忙中有错,给错了签,才会把诈骗集团的人说成是贵人,还说她有个很有钱的亲戚,要把一栋上亿的豪宅送给她,要是相信这么好康的事会落在自己身上,那她就真的笨到没药医,罚她存折里少得可怜的积蓄被骗光光。 他嘴角抽搐。「你要是不信,就跟我去一趟美国。」 「跟你去美国?」范晓文往后仰,一脸戒备地瞪着他。「就算绑架我,也没有人会付你们赎金,我也不会乖乖跟你走……」 说完,她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走到柜台。「刚刚点的东西,请帮我打包起来,我要带走。」 「我还没说完!」彭振修也跟着起身。 范晓文伸手指着他。「你……你不要再缠着我,否则我就报警。」 「我没有骗你!」他咬牙。 店内所有的人都瞪着他。 「你的东西好了……」学徒将打包好的豆皮寿司和味噌汤递给她。 她付了钱后就往外跑。 「喂!范晓文,等一等……」彭振修才要追出去,就被人挡住去路,对方不肯让他离开。 寿司师傅朝一名学徒嚷道:「赶快打电话叫管区的来!」 很好!他跟那个女人没完没了!彭振修俊脸铁青地忖道。 安家生鲜超市「……晓文,架子上的舒洁卫生纸快卖完了,等一下记得补货。」店长走出休息室之前,就对刚吃饱饭,正在滑手机的范晓文说。 她连忙朝对方点头。「好。」 见店长出去,范晓文又对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皱起眉心,她当然知道这个手机号码是谁的,她接起第一通之后,认出对方的声音马上挂断,没想到这位彭先生依然不死心,还是不停地打。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个星期了,难道真的要报警? 「我又没钱,诈骗集团的人为什么会找上我?」她真的很苦恼,现在都不敢打开手机。「明知道我不会上当,应该去找别人才对……不对,要他去骗别人也不好……」 才说到这里,手机又响起伍佰的「你是我的花朵」,害她现在听到这首歌的旋律就神经紧张。 要不要直接关机? 可是对方还是一直打怎么办? 范晓文考虑了几秒钟,终于按下接听键。 「喂?」 「你终于接了。」另一头的男人说,还伴随两声低哼。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是再打来,我真的要报警了……」 「那天我已经被带去派出所,里面的警员认识我,都知道我专程来台湾找人,可以确定我不是诈骗集团的人。」彭振修没好气地回道。 「真的吗?」其实范晓文也有去户政事务所,想知道是不是有一个舅舅,不过户政机关给的答案却是碍于个资法,除非对方同意,否则旁系亲属不能查,最后无功而返。 彭振修脾气差点又要爆发。「我要是骗你,就让我在女人面前ed。」 「ed是什么意思?」她的英文很烂,只好请教。 「erectile dysfunction,中文的意思就是阳萎、不举。」他都发这么重的毒誓了,要是她再不相信,他只有对不起老朋友了。 「喔。」她有些尴尬,不过这个男人会不会不举,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妈的生父,也就是你的外祖父,是不是叫范永旺?」 范晓文楞了一下。「呃,对。」她记得母亲的身分证上面有写。 「你舅舅请老家的佣人找了一下,总算从你外公的遗物中找到一些你妈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兄妹的合照,可以证明他的身分。」和这位范小姐见面之后,彭振修当天就打了通电话给范士尧,范士尧知道妹妹已经过世,哭到泣不成声,很后悔没有早几年出面,如今天人永隔,重逢无望,也就更想见外甥女一面。「你要是不想见到我,我可以寄到家里给你。」 范晓文才要张口说好,猛地意识过来,发现自己差点又上当了。「那……我们就约个时间见面好了。」 「没问题。」 「大后天我休假,一样早上十一点在龙山寺……」 「不行,这次地点由我来挑。」彭振修要拿回主导权。「就选成都路的蜂大咖啡,这个地方你比我熟,应该知道路。」 他爱喝咖啡,上网google周边的店家,似乎很多人推荐这家,正好也可以买些咖啡豆回去。 「好吧。」成都路在西门町那里,她也不是不熟。 彭振修口气不善。「听你的口气好像很勉强?」 第六章 「没、没有。」范晓文可不想又被他凶。 「那就先这样。」说完他就挂断了。 「我真的还有一个舅舅吗?」若真的是诈骗集团的人,不可能会花那么多时间在一个没有钱的女人身上,听他说得煞有介事,而且还有照片为证,不禁开始怀疑对方说的是真话。「可是妈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 不过这些疑问,已经找不到人回答她了。 到了范晓文休假这天,她冒着雨,骑着机车来到西门町,顺利地找到蜂大咖啡,她脱下雨衣,折好收进置物箱。 「欢迎光临!」 踏进店内,鼻间盈绕的是满满的咖啡香气。 见她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人,有些年纪的店员上前问道:「小姐是不是约了一位长得很帅的先生在这里见面?」 那位男客人刚刚一进门,店里的女客人全都盯着他看,一个个都巴不得扑上去扒光对方的衣服,包括她们这些欧巴桑也一样。「他人在二楼。」 「谢谢。」范晓文走上二楼,果然看到要找的人就坐在窗户边的座位。 今天的彭振修穿着黑色皮夹克,里头搭配灰色小v领毛衣,略长的头发抓得很有型,看来既狂野又迷人,难怪坐在周围的女客人都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有的甚至拿出手机偷拍,不过当事人似乎早就习惯成为注目焦点。 她磨磨蹭蹭地上前。「彭、彭先生。」 见范晓文出现,彭振修挑了挑眉。「还以为你怕被骗,不敢来了。」 范晓文坐下,鼓起勇气向对方表达抗议。「请你不要再天天打电话骚扰我了。」 「我骚扰你?」他冷声回道。「要不是为了完成老朋友最后一个愿望,我根本不想来台湾。」 范晓文见他说得义愤填膺,也很想相信,这时店员走到桌旁,她随便点了一杯美式咖啡。「你说的照片呢?」 「拿去。」彭振修把桌上的牛皮纸袋推到她面前,又嗅到那股令人生厌的气息。「你刚才有进去庙宇吗?」 她一脸莫名。「没有,我从家里直接过来。」 趁着她从牛皮纸袋里拿出几张老照片端详,彭振修也在研究她。 那她身上为什么会有种神圣、古老到令人作呕——啊!难怪他会出于本能地产生厌恶,因为那是只有神明身上才有的气味。 不过这个叫做范晓文的女人应该只是普通人类吧? 范晓文看着照片,有一张是婴儿照,只是五官轮廓让她无法确定是不是母亲,另外还有一张两岁左右,被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抱在手上的生活照,以及五、六岁大时,一个像是大学生的年轻人牵着她的手,两人笑得好开心的照片,最后还有中年男人和年轻人以及十岁小女孩的合照。 「这是我妈……」 看着十岁小女孩的长相,五官依稀有着记忆中母亲的影子,她可以确定这些照片不是造假的,因为上面有着泛黄的痕迹。 彭振修说明照片的来处。「这些是你外祖父留下来的,连你舅舅手上也没有,这样总该相信了吧?」 「这个人是我外公?」范晓文专注地看着照片上的中年男人。 他指着照片。「对,旁边那个年轻人就是你的舅舅范士尧,是个好人,经常参加一些慈善义卖活动。」 「没有看到外婆,那时已经不在了吗?」她随口问道。 「你妈是你外公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因为那个女人死了,就把她接到家里,并且办了认领手续,不过你舅舅的生母无法接受,当然更不愿意一起拍这种全家福,说不定这就是你妈始终没有提起还有其他家人的原因之一。」彭振修喝了口哥伦比亚咖啡,道出属于范家的私事。 「原来是这样……」母亲生前从来没有说过,对于这件事,可能也难以启齿吧。 店员在这时送上美式咖啡,她加了糖和奶精,慢慢吸收对方的话,开始相信自己在这世上还有其他亲人。 「之后你妈又不顾你舅舅的反对,跟男人私奔,当然更不好意思说。」彭振修放下咖啡杯。「你父亲呢?为什么你妈没有跟他结婚?」 范晓文苦笑了下。「他一直不跟我妈结婚,就连生下我后也是一再推托,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其他女人,他也只有缺钱时才会出现,他在外面欠下赌债,那些债主都会来跟我妈要,逼得我们四处搬家,是我妈一个人把我养大的。」 「那他现在人呢?」要是知道女儿会得到一栋价值一亿两千万的房子,说不定会出面跟她抢,得要小心防范。 「我念小学的时候听说他在路上碰到仇家,被活活打死,警察还叫我妈去认尸。」范晓文实在不想回忆那段阴暗的童年。 那种混蛋死了最好!彭振修在心中冷笑。 「我说了这么多,你也该相信我不是诈骗集团的人,是真的受人之托来找你。」 「对不起,之前一直怀疑你。」范晓文真心道歉。 他哼了哼气。「知道错了就好。」 「你说我舅舅病得很重?」 提起老朋友,彭振修心情也跟着沉重。「医师说只剩下不到半年,但是看他越来越虚弱,或许撑不了那么久。」 「那么请你跟他说,如果他真的是我舅舅,我当然愿意跟他相认,但是不要给我什么房子。」范晓文正色道。 「那栋房子可是价值一亿两千万台币。」彭振修可不信会有人拒绝。 「我不要。」她的眼神坚定。「从小到大,我妈就教我要活得有尊严,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不是我自己赚钱买的,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我更不是为了房子才会跟舅舅相认。」 「即使可以让你过更好的日子也不要?」他就不信有人会不心动。 范晓文认真地回答。「每个人对好日子的看法不同,我觉得现在过得很好,租到喜欢的房子,有份稳定的工作,身体很健康,这样就够了。」 眼前的女人真的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吗?见她眼底没有起一丝贪婪之心,仿佛完全不把金钱放在心上,彭振修终于用正眼看她。 对他来说,她只不过是老朋友的外甥女,是这次来台湾的主要任务,脸蛋和身材根本没有丝毫女性魅力可言,依照自己的高标准,根本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是现在他觉得这个女人也不是真的那么平凡无奇,因为只要是人,要做到无欲无求真的不简单。 如果她身上不要有那股讨人厌的气息,他会更友善一些。 「那你自己跟他说……」说着,他拿起手机拨给范士尧,因为事先有跟好友提起今天见面的事,虽然有时差,他还是坚持要跟外甥女通上电话。 接通之后,说了几句话,彭振修就把手机给她。 范晓文接了过来,怯生生地开口。「喂?」 「你就是晓文?」范士尧激动地问。 「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范士尧喉头微哽。「你妈她……是不是还不敢吃青椒?还喜不喜欢听邓丽君的歌?她的额头上有一条很淡的疤痕,是小时候不小心撞伤留下来的,为了遮住它,是不是还都会留刘海?」 「……对。」这下范晓文可以确定这个人真的是舅舅。 「我是你舅舅。」范士尧哭着说。 范晓文眼眶也红了。「舅舅!」 「如果你不方便来美国,那舅舅就回台湾看你,趁着我现在还能走,一定要见到你。」他巴不得马上飞过去。 她吸了吸气。「应该是我去美国看舅舅才对,还有我不要房子,也不要钱,只想代替我妈去探望你。」 「房子的事等见了面之后再说,我请james安排你尽快到美国来一趟,舅舅等你……」说完,就请她把手机拿给彭振修,又说了几句话才挂断。 彭振修扒了下头发。「你哭够了没有?」 「对不起……」自从母亲过世,范晓文已经很久没哭得这么痛快了。「不,应该说谢谢才对,要不是彭先生特地飞来台湾找我,我也不知道还有个舅舅,原来自己不是一个人,真是谢谢你。」 彭振修瞥了下范晓文那张泪流不止的脸蛋,如果她假哭,只要到了美国,见到她舅舅,迟早会露出贪婪的真面目。 「不必谢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charles。你应该有护照吧?」 「没有。」她没有出过国。 第七章 一听,彭振修有些无力。「那就先办护照,办好就马上出发。」 「我还要跟公司请假……」 「那就一起处理!」他终于还是吼了出来。 「喔。」这个男人火气还真大。 接下来几天,范晓文忙着办护照,以及跟公司请假,因为不确定要去几天,就先请七天的假,然后想着要带什么衣服。生平第一次出国就是跟亲戚相认,范晓文紧张到晚上都睡不好。 明天就要出发了。 范晓文坐在房间里,衣服全摊在床上,因为没有行李箱,只有手提袋,所以不能带太多行李,可是又担心到时会缺这个少那个,所以正在烦恼。 这时手机响了,范晓文接起。 「行李都打包好了吗?」彭振修劈头就问。 她讷讷地回道:「还没有……」 「为什么还没有?」 「因为……我没有行李箱……」范晓文越说越小声,想到才用一次就要花钱买,实在划不来。 彭振修吼声更大。「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说?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幸好他打电话来问,他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麻烦。 「呃……要做什么?」 「我的行李箱借你用,现在就拿过去。」他一面讲电话,一面把smowa银色行李箱拉出来。「把地址传给我!」 「可是……喂?」范晓文还没说要不要,对方就已经挂断了,这个男人做事还真是强硬,总是要别人听他的。 最后,她也只好照办,否则一定又会被吼。 过了半个多小时,彭振修搭计程车来到万华车站附近,在一栋住宅大楼外面停下。 他提着行李箱走进一楼大厅,虽然有大楼管理员,不过年纪很大,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磕睡,看也知道保全很差,有跟没有差不多。 他拉着行李箱进入电梯,直接上七楼。 确定门号,彭振修才要摁下门铃,动作陡地停下来,瞪着眼前的玄关门。他嗅到里头有着很淡、但还是闻得出来的尸臭味。 原本他只是打算把行李箱放着就走人,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只要看过对方的家,或许可以更了解这个女人。当然这是为了charles,免得好友认到一个贪得无厌的外甥女,到时会更伤心。 听到门铃声,范晓文从房间跑出来应门。「呃……麻烦你了。」 「我只是不想耽误到明天的行程,飞机可是不等人的。」不等主人开口邀请,他就拉着行李箱进屋。 范晓文把玄关门关上。「可是你把行李箱借给我,那你的东西怎么办?」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 「就先放在饭店里,到时我再叫人帮我寄回美国。」反正堂哥还会住在台湾,will也会在,让他打包就好。 「拿去!」 她伸手接过行李箱。「谢谢。」 接着,彭振修瞪视着通往阳台的墙边,一个穿着白衣服的长发女人就站在那儿,原本见到有外人进门,还故意散发阴气,想把人吓跑,可是下一秒却瑟缩在角落,不敢乱动。 「你一个人住?」 「对。」 彭振修双臂环胸,瞪着角落。 不要伤害我……我什么事都没做……长发女人抖着声音求饶。 「呃……你要喝咖啡吗?不过我家只有即溶的……」范晓文见他还不走,也不好赶他出去,好歹人家把行李箱借给她。 彭振修一脸嫌恶。「那就不用了。」 「喔。」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范晓文以为他是代替舅舅关心询问。「已经住了四个半月。」 「不会住得不舒服吗?」他又问。 她笑得一脸满足。「刚开始确实有点不大舒服,但是后来就习惯了,这里不只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近,一个人住也很宽敞,租金又便宜到不行,能找到这间房子真的运气很好。」 「你的运气确实太好了。」这个女人不知道屋子闹鬼? 「现在只希望房东愿意一直租给我,让我不用再另外找房子,可以安心工作。」范晓文真的不想再搬家了。 这个女人的欲望还真小!彭振修难得找到一丝丝恻隐之心,想着要不要帮她解决这只已经吓到快要魂飞魄散的女鬼。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女鬼还在求饶。 「哼!」彭振修一哼,就算它求饶也没用。 范晓文终于注意到身边的男人一直盯着通往阳台的墙壁,那个地方据说就是原屋主李小姐上吊的地方。 「彭先生在看什么?」 他横睨她一眼。「你说呢?」 「你看得到?」她吃惊地问。 听她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屋里有鬼。「你也看得到?」 「我看不到阿飘,也不是敏感体质,但是被鬼压床好几次,偶尔颈背会感到一阵寒意,有人说是因为我跟它的磁场很接近,不过顶多也只有这样。」范晓文没想到这个男人有阴阳眼。 彭振修有些纳闷。「既然知道闹鬼,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它赶出去?」 「这里本来就是它的家,把它赶出去,它要去哪里?我很能体会无家可归的心情,所以绝不会那么做。」她反对这种不人道的做法。 他一脸不以为然。「它已经死了。」 「可是如果能活着,没有人会想死的,就因为过不了那个坎,才会选择走上绝路……」小时候被债主逼得无路可走,房东又要赶他们走,母亲有次喝了酒,抱着她哭,说干脆死了算了,虽然没有真的去死,还是让她好害怕。「它是屋主,我是房客,我相信我们可以和平共处。」 「和平共处?」彭振修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你真的不怕?」 范晓文也没有隐瞒。「刚开始真的很害怕,但是在了解它的遭遇之后,就明白它也曾经是活生生的人,死的时候只比我现在大一岁,正准备跟喜欢的男人结婚,建立幸福美满的家庭,只是结果不如预期。人生都是这样,总会遇到不顺遂的时候,我相信它现在一定很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寻短,人生还有机会从头再来,只要这么一想,就没那么恐惧了。」 这个女人不是真的笨,就是喜欢扮演好人,彭振修不禁想起往事:「你不是说爱我吗?」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这张脸,不但体格棒,床上技巧又好,出手更是大方,才会跟你玩玩……谁知道你居然是个怪物?!」 女人都是虚伪的动物! 这个叫范晓文的女人真的会是例外吗? 彭振修即便想要相信,但总还存有一丝疑虑。 他冷笑一声。「你就不怕它伤害你?」 「它之所以会伤害我,也是因为不想被外人打扰,要是有个陌生人闯进自己的家,我也会这么做的。不过我已经不需要担心了,因为契母已经帮我跟它讲好,把房子租给我,我们就当室友,各过各的日子,它也点头答应了。」因此她对李小姐只有感谢。 「契母……那是什么?」他听不懂台语。 她一脸笑吟吟。「就是干妈的意思,我的契母是观世音菩萨,自从拜她当契母之后,才能平安长大到现在。」 听到观世音菩萨,彭振修马上就变脸了,他们家族的人之所以会不老不死,拥有永恒的生命,全是拜这号神明所赐。 难怪他会厌恶她身上的气味,原来这个女人是受到观世音菩萨的庇佑,damnit!居然会遇到「仇家」的干女儿,charles真是给他找了个大麻烦。 「哼!」 这一声「哼」带有鄙视和轻蔑的意味,让她的眉心跟着皱起,向来好脾气的她,也难得露出有些不大高兴的表情。 「哼是什么意思?」只要扯到契母,她就会特别在意,更不许任何人侮辱祂。 「没什么。」他撇了撇唇,既然有观世音菩萨罩她,自己干么多管闲事,就让这只女鬼继续留着好了。「我要走了。」 范晓文送他到门口。「谢谢你借我行李箱。」 「不要搞错了,我只是看在charles的面子上才帮你的,明天最好不要给我迟到。」警告完毕,彭振修随即走进电梯。 范晓文关上门,对着某片墙说话。「那个……李小姐,刚刚那位彭先生是我舅舅的朋友,要是有不礼貌的地方,我代他说一声对不起,请你不要介意。」 第八章 等了一会儿,并没有感觉到寒意,她想对方大概没有在生气,就放心地进房间打包明天要带去美国的东西。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位「李小姐」已经吓昏过去了…… 似乎才刚合眼,闹钟就准时在七点响起。 范晓文昨晚打包到很晚,打着呵欠起来吃早餐,接着就出发赶往机场,以免半路上塞车。 来到桃园国际机场,她跑去第一航厦,接到彭振修的电话,才匆匆赶往第二航厦会合,途中又小小迷路一下,直到接了第五通电话,总算看到早已气急败坏、头顶冒烟的男人。 她不停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彭振修铁青着脸,转头就走。 见状,她只好默默跟在后面,心想这个男人不只脾气坏,又没耐性,好像人家给他倒会似的,实在很难相处。 办好登机手续,时间一到,就上了飞机,这次坐的是商务舱的位子,据说是舅舅出的钱,大概知道她没钱,坚持帮她出。 飞行了半个多小时后,范晓文就听到空服员着急地沿路询问。 「……请问有没有小儿科医师?」 听到在找医师,范晓文才要问发生什么事,坐在隔壁的彭振修竟早一步出声,让她不禁诧异。 「有小孩子生病还是受伤吗?」刚刚好像有听到广播。 空服员走到彭振修的座位旁。「经济舱那里有个一岁多的婴儿发烧到三十九度半,一直哭闹,情况危急,虽然有位医师过去看了,不过对方只是个实习医师,不敢随便开药,只好再问问看有没有专门的小儿科医师…… 请问先生是医师吗?」 「不是。」彭振修作势起身。「不过我还是过去看看好了。」 飞机上有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又是属于密闭空间,久而久之总会聚集一些不好的东西,只要不打扰到他,他向来懒得去理会。 范晓文惊讶,连忙跟在后面。 空服员领着他们来到经济舱,只见年轻妈妈又着急又担心地哄着孩子。 「医师,我儿子可不可以先吃退烧药?不然再这样烧下去,会不会出现后遗症?我婆婆一定会骂我不会带孩子……」 「先吃退烧药是没问题……可是……」实习医师慌乱不安地回道。「可是万一出事,你们要保证不会告我……」这年头的病患家属动不动就控告医师,他可不想天天跑法院。 彭振修横了胆怯软弱的年轻人一眼,这种没有担当和胆量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当医师。他目光锐利地射向婴儿的左肩,果然就如同他猜测的那样。 栖息在左肩上的邪物被彭振修一瞪,全身无法动弹。 「孩子让我抱一下。」彭振修突然说道。 在场的人都楞住了,等到年轻妈妈反应过来,怀中的儿子已经被眼前的高大男人给抱走了。 彭振修把婴儿抱在怀中,用手掌抚了抚爬满泪水的幼嫩脸颊,再亲了下额头。 「乖乖,不要哭了,有叔叔在不用怕……再忍耐一下子就没事了……」 距离他最近的范晓文惊愕地看着他脸上温柔的表情,面对一个不会说话只会哭泣的婴儿,他不但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降低嗓音,好声好气地哄着,跟面对自己时那口气凶恶、盛气凌人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原来这个男人可以这么温和又有耐心……这种反差萌让范晓文不由得怦然心动。 「……你的对手是我!」彭振修近乎无声地对依附在婴儿身上的邪物喝斥,接着他出其不意地伸手探向婴儿的左肩,将一团黑色物体撕了下来。 邪物发出一声常人听不到的惨叫,顿时化为乌有。 同一时间,婴儿的哭声停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没事了,脏东西已经不在了。」他拍哄道。 婴儿噙着泪水看了看他,然后安心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睡着了。 「好了。」彭振修确定婴儿睡得很熟,便将孩子还给年轻妈妈。 实习医师又量了一次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前后只相隔不到五分钟。「你是怎么办到的?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通常要他做这种事,可是要收取高额的费用,不过对象是个婴儿,他无法袖手旁观。 年轻妈妈不断道谢。「谢谢、谢谢!」 范晓文跟着他回到商务舱,心里有很多话想问。 「看着我干么?」 听他的口气又恢复原样,范晓文不禁怀疑刚刚看错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横睨她一眼,勉为其难地解释。「只是有脏东西附在婴儿身上,我把它拿掉后,他就不会不舒服了。」 「你是说这架飞机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她这才想到彭振修有阴阳眼,看得到那些阿飘。 彭振修喝了口红酒。「不是鬼,只是低等的阴邪之物,喜欢挑弱小的婴儿,慢慢吸食他们的生气,直到对方死亡为止。」 「这世上真的有妖怪?」范晓文目瞪口呆。 「当然有,而且还不少……」他一面说,一面留意对方的反应。「对彭家的男人来说,这一点都不稀奇,我们天生就有这种特殊能力,只不过在程度和方式上面有些不同。」 她看着彭振修的侧脸,决定摒弃之前的成见,重新审视这个男人。 「怕了?」 范晓文摇了摇头,回答的话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是,只是当我看到彭先生抱着那个婴儿,温柔又耐心地哄着,才发现你其实是个好人。」 「你不是一直以为我是诈骗集团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好人?」他这个人就是会记恨。 「我都已经道歉了。」她讷讷地说。 「谁教我这个人天生对婴儿没有抵抗力。」看到那种软软小小的生物,想发脾气都很困难。 一听,范晓文噗哧一笑。「彭先生对小孩子这么有耐心,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之前还觉得这个男人很不好相处,现在却不再那么怕他了。 彭振修却有种被人取笑的感觉,他怒瞪她一眼,好在空服员在这时送上红酒以及餐点,并且殷勤地询问还需要什么,才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过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可让范晓文吃足苦头,加上又晕机,虽然有跟其他乘客要了晕机药来吃,不过还是没用,在头痛和晕眩的夹击下,好不容易抵达了纽约甘乃迪机场。 「我想吐……」范晓文呻吟。好痛苦,快忍不下去了。 「不准吐!」彭振修只得帮她拉行李箱,抓着她走出机场,将她丢进计程车内。 范晓文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连路都走不稳,不得不紧挨着身边的男人,任由他拎来挎去。 她只记得先被抓上计程车,然后又下车,接着走进一栋超高的建筑物,最后进了电梯。 「已经到了!」 到了?她勉强撑开眼皮,眼前的景物是只有在电视上才看过的豪宅。「我忍不住了……呕……」 「等一下!」彭振修火速将她拉进客房的浴室。要是敢吐在地毯上,这个女人可就死定了。「可以了。」 范晓文这才抱着马桶大吐特吐。 彭振修从柜子里拿出新的毛巾,沾水拧干,递给她。 「谢谢……这里是哪里?饭店吗?」范晓文接过毛巾擦拭脸和嘴。 「我家!」他没好气地回道。 听到是他家,范晓文张大嘴巴,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为什么会住你家?」她还以为他会安排自己住饭店。 「你以为我会随便带个女人回来吗?」要不是住在家里比较方便安排charles来和她会面,也不容易引起注意,否则她连想都不要想。 范晓文怯怯地说:「对不起,打扰你了……」 这个女人老是把对不起挂在嘴边,要是他凶一点,好像在欺负她似的。「不要说那么多,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谢谢。」 等彭振修出去后,她拿起换洗衣物走进浴室,泡在大得吓人的浴缸中,一阵舒服感袭来,让她差点睡着。 好不容易爬到床上,她马上睡死过去,谁教这张床柔软得像躺在云端上,最后的记忆是再也不要出国了…… 等她睡饱醒来,发现四周昏暗,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又因为内急,只能四处摸索,总算找到浴室。 第九章 「对厚,这里是那位彭先生的家……」她坐在马桶上喃道。「我已经到纽约了……在回台湾的飞机上一定要记得先吃晕机药,真的快不行了。」 解决完生理需求,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快饿扁了,她走出客房,没有看到彭振修的影子,倒是先找到厨房,才打开冰箱,里头除了啤酒和矿泉水之外,只有鸡蛋和牛奶,再打开冷冻库,看到堆满各式各样的冷冻食品,不禁傻眼。 就算肚子再饿,看到这些东西也没胃口了。 「……你在干什么?」有些不悦的男性嗓音从背后冒出来。 范晓文吓得马上关起冰箱门。「对不起,没有事先经过你的允许就随便打开来看……」 「我又没有生气。」当他这么爱生气吗? 「呃……谢谢你让我住在这里,不过能不能……先去穿件衣服?」 只见彭振修赤裸着拥有八块肌的上半身,相当性感养眼,可是也令人尴尬,幸好他下半身还套了件睡裤,而不是只穿着内裤,否则她的眼睛真不知道要看哪里才好。 彭振修双臂环胸。「这是我家!」 「我知道,可是……」 「不要担心,you are not my cup of tea。」他冷笑。 她歪着脑袋,努力把这句翻成中文。「tea?好像是茶的意思……你不是我的……那杯茶?」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是我的菜,不合我的口味,所以不用担心贞操有危险。」 彭振修被她的菜英文打败了。 范晓文吁了口气,很明显地放心了,可这表情却让彭振修觉得很不爽,习惯了女人迷恋、垂涎的目光,总是充满欲望和渴求地盯着自己,反观这个女人居然无动于衷,男性自尊再度受到挑战。 「也许我该考虑换换口味……」他两手撑在冰箱门上,把范晓文困在中间,男性气息近到让她不由得停止呼吸。 她脸上立刻闪过一丝紧张,没想到有机会被人壁咚。 哼!现在知道怕了吧?彭振修慢慢地俯下头,想要吓吓她。 就是因为她,害得自己不得不破例,再度踏上台湾那块土地,而她居然还当他是诈骗集团的人,几乎说破了嘴才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不让这个女人付出一点代价,他就不姓彭。 当他一寸寸地接近,如愿看到她的眼睛因为惊恐而瞠大…… 这下让彭振修心中的不爽升得更高,难道自己真有这么可怕?有多少女人期待他的吻,甚至跟他发生一夜情,她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原本他只是抱持着戏弄的心态,现在改变主意,决定来真的,他要让她知道,不要得罪男人,尤其是眼前这一位。 当彭振修的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这时鼻端又闻到那股讨厌的气息,而且比刚才还要浓郁,让体内来自千年魔物的血源躁动狂乱,想要尽快远离。 他才不会逃,逃就是输,他最讨厌输了! 心里刚这么想,范晓文已经有了反应,不过别想歪了—— 「啊!」彭振修俊脸骤变,猛地缩起左小腿,整个人往后退,来不及站稳,紧接着背和腰撞上后面的矮柜,不禁发出痛呼,眼泪差点掉下来。 「你、你没事吧?」范晓文这才意识到自己踢了对方一脚。 彭振修怒瞪她一眼。「不要过来!」 「我是正当防卫……」 通常他跟女人这么说,对方总是很知情趣地反过来调情,然后一拍即合,接下来就是滚床单,谁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却吃瘪了。 「我不过开个小玩笑,可没有侵犯女人的习惯。」顶多索讨一个吻,有这么严重吗?委屈的可是他,居然还敢出脚踢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吓到。」范晓文一脸抱歉。 这位范小姐看也知道还是个小处女,恐怕连接吻都不会,当然不懂男人和女人那一套,会恐惧也是正常的,况且他比她年长三十多岁,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太多。 不过当他听到她接下来的话,脸都绿了。 「但是彭先生也有错,刚刚那种行为叫做性骚扰,对女性真的很不尊重,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范晓文还是想让对方理解。 「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他说得咬牙切齿,就算身边都没有女人,也不会对她出手,何况她身上还有自己不喜欢的气味。 范晓文见他揉着小腿,担心地问:「没事吧?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凶恶地喝道:「只要离我远一点就好。」 「那……能请彭先生同意让我使用厨房,我看能煮什么……」 「whatever!」 丢下这句话,他一拐一拐地走出厨房,独留范晓文径自猜了半天。 「这意思应该是可以吧?」 于是,她在橱柜里找到平底锅,还有一罐未开封的橄榄油,以及用到还有三分之二的番茄酱,她先确定一下没有坏掉,再把鸡蛋和牛奶拿出来,又挑了几样合适的冷冻食品,一切准备就绪。 这间房子大到会让人迷路。 她找到主卧室,敲了下门。「彭先生,你肚子饿不饿?我有煮你的分……彭先生?你睡着了吗?」 这个男人毕竟是舅舅的朋友,这次专程飞到台湾找她,花了不少心思和时间,范晓文不希望对方心里有芥蒂。 房门倏地开了,男人火气很大。「我不饿!」 范晓文看着他脸上飙升的怒火,就连生气的样子都帅到掉渣,这样的男人根本是女人的天敌,纯欣赏就好。 「彭先生到底在气什么?是气我踢你的那一脚吗?如果是的话,我跟你说一声抱歉,请不要见怪。」 是啊,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就因为看什么都不顺眼,恨不得毁灭全世界?有时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原因,比起另一个女人,被踢一脚根本不算伤到他,把气出在对方身上,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未来堂嫂骂得对,只不过是失恋,不要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欠自己。 见他渐渐收起怒容,范晓文真诚地说出感谢的话。「这次能顺利来到纽约探望舅舅,都是彭先生的功劳,请让我表达谢意,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 虽然她说得低声下气,可彭振修姿态还是摆得很高,他两手抱胸说道:「这可是你求我吃,不是我自己想吃的。」 「是,还请捧场。」她恳切地邀请。 彭振修又哼了一声,眉头跟着皱了起来。「你能不能先去洗个澡?」 「我已经洗过了。」范晓文往自己身上嗔了嗔。「有油烟味吗?」刚刚有开抽油烟机,应该不会很明显。 他一脸嫌恶。「不是油烟味,是我讨厌的气味。」 范晓文又嗅了几下。「没有啊……」她并没有狐臭。 「算了!」那也不是用水就可以洗掉的。 当彭振修来到餐厅,看到摆在桌上的几盘菜,不禁有些纳闷,他不记得冰箱里有这些东西。 「我只是把那些冷冻食品拿出来变一下花样……请用。」范晓文在对面坐下,已经先拿起汤匙开动了。 彭振修狐疑地看着盘子内炒成红色的饭,低头闻了一下,应该是番茄酱,然后才舀一口来吃,没想到还满好吃的。 范晓文一脸期待。「味道还可以吗?」 「马马虎虎。」他当然不会说好吃。 见他吃到第四口,范晓文心想虽然才跟他见过几次面,但是她很确定,如果真的很难吃,这个男人绝不可能再碰一口。 除了母亲,这还是她第一次煮东西给别人吃,见彭振修狼吞虎咽地解决一盘炒饭和两块披萨,又把汤匙伸向鸡肉玉米浓汤,仿佛津津有味,她也很开心。 其实这个男人只要收敛一下脾气,说话口气不要那么凶,表现得绅士一些,一定会是个好男人。 发现她投射而来的目光,彭振修眯起俊眸。「看着我做什么?」 她摇头。「没什么。」 「你可不要爱上我。」他警告。 范晓文才刚喝一口汤就喷出来,睑蛋有些发烫。「你……咳咳,彭先生放心,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他倒想好好请教一番。 「因为……你不是我的菜。」她借用他的话。 这是在嫌弃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菜?」 「我喜欢……殷实、可靠又顾家的好男人。」原则上就是不要跟生父一样,让人无法依靠,天天为他伤心流泪。 第十章 彭振修嘲弄地笑了笑。「真是乏味无趣。」 「也许乏味无趣,但是能给我安全感,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会在我身边,不会老是看不到人。」范晓文不想走上跟母亲一样的路,所以绝对绝对不能喜欢上面前这个男人。 见她眼底略过一抹感伤,彭振修的喉头像被什么噎住,只得把舌尖那些嘲讽的话都吞回去。 「原来已经晚上了,我居然睡了那么久。」她不喜欢提到生父,决定换一个轻松的话题。 彭振修也顺水推舟。「你睡得跟死了一样,我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反应,所以跟charles的会面就延到明天早上。」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范晓文连忙道歉。 他才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嘴。 其实他这个人就是吃软不吃硬,人家都诚心诚意道歉了,想吼回去、骂回去,都觉得理不直气不壮。 可是这么一来,就觉得更呕了。 「如果给彭先生造成麻烦,我可以住饭店……」 「住什么饭店?你是嫌弃我住的地方?」他不满地问。 范晓文连忙摇头。「当然不是,能住在这间房子一个晚上,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这辈子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除非我开口赶人,否则你就给我住在这里。」说完,彭振修也傻住了,他竟然没有顺势要她滚出去?难道这就叫吃人嘴软? 范晓文露出浅浅的笑意。「谢谢你。」 「……我吃饱了,先去睡了。」他气恼地扔下汤匙就起身离开。 彭振修走进主卧室,先坐在床沿,然后往后躺下。 自己不该迁怒,乱发脾气,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跟「她」一样虚伪造作,这是种偏见,其实他心里都明白,也深刻地检讨过了,但一时之间就是改不过来,自己都已经六十岁了,还这么暴躁易怒,简直比那些青春期的少年还不如。 明天一早,就先跟她道歉吧。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翌日早上。 「……ok。」彭振修挂断内线电话。「你舅舅已经到了。」 「嗯。」范晓文做了个深呼吸。 他打开大门,等着电梯上来。 当!电梯门打开,范士尧一脸紧张又期待,即便拄着拐杖,还是走得飞快。 「james,她人呢?快让我看看她……」 「别急,她不会跑掉的。」彭振修伸手扶住老朋友。 范士尧眼泛泪光。「这次真的要谢谢你,辛苦你了……」 「it’s a piece of cake。」彭振修故作轻松地回道。 走进大门,穿过玄关,范士尧终于见到外甥女。 「你……就是晓文?我是舅舅……」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范晓文就是觉得对方有种亲切感。「舅舅!」 范士尧流下眼泪,伸手抱住外甥女。「晓文……都怪舅舅太固执了……应该早几年去找你们母女……而不是拖到今天……连你妈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范晓文也跟着掉泪。「这不是舅舅的错……我妈经常告诉我,既然选择了要走的路,就不要后悔。」 「你妈的个性就是太倔强了……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愿意回家……一定吃了很多苦……」范士尧又哭又骂。 「当初要是肯听我的话就好了……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很痛苦?」 范晓文一面哭泣,一面摇头。「她走得很快,连急救都来不及……」 听了,范士尧哭得更大声。「呜呜……」 「舅舅不要太难过,身体要紧,就算是癌症末期,还是会有奇迹出现,不能就这样放弃……」范晓文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一定要有信心,要听医师的话,不要放弃治疗的机会。」 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曾说过这么贴心的话,范士尧感动地直掉泪。「我知道、我知道……」 就连一旁的彭振修听了,也不禁动容。 「虽然这次只能在美国待几天,不过我们可以用skype视讯,还是可以见面、聊天。」她希望能帮舅舅加油打气。 范士尧点头如捣蒜。「好、好。」 这场会面,就在笑声和眼泪中结束了。 不过就在当晚,彭振修接到老朋友身边的专属司机打来的电话,说范士尧昏倒了,被紧急送进医院。 范士尧应该有事先交代过,若有个万一,要马上通知自己,于是他带着范晓文火速赶去探望。 当他们赶到医院,急诊室医师已经急救完毕,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还未恢复意识。 透过关系,范士尧很快地就被移至病房。 这时范晓文也见到舅舅的几个孩子,这些该叫表哥和表姊的人,年纪大概都在三十岁左右,个个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你是谁?」大表姊看到病房内多了个外人,趾高气扬地问。 范晓文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老人。「可以到外面谈吗?」 就见几个表哥和表姊互觑一眼,这才跟着出去。 「我叫范晓文,是范丽华的女儿。」她先对他们自我介绍。「范士尧是我舅舅,我是从台湾来看他的。」 大表姊问向其他人。「范丽华是谁?」 大表哥沉下脸。「我记得是爷爷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爸爸曾经提过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络,也不晓得对方是生是死,她的女儿怎么会突然跑到美国来了?」 「一定是知道爸爸快死了,想从他身上捞点好处。」二表哥刻薄地说。 范晓文试着跟他们讲道理。「我不要钱,也不要任何东西,只希望舅舅的身体能好起来,可以多活几年。」 「哎哟!真是会说话。」三表姊哼道。 「我听说爸爸最近好像很忙,不只常打电话回台湾的老家,还偷偷去找外面的律师,好像有什么事怕让我们知道,原来是为了你……」二表哥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就算范丽华真是我们的姑姑,可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络,直到我爸生病之后才出现,别以为这样就能分到遗产,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大表姊冷笑一声。「更何况这个姑姑还是小三生的女儿,你们母女有什么资格来跟我们要钱?」 「就算我爸爸口头上答应给你们母女什么,或是事先签了文件,也是因为生病,脑袋不清楚,在法律上不能算数。」二表姊两手叉在腰上,威胁道。「有问题就去跟我们的律师谈。」 范晓文焦急地澄清。「我真的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待在美国这几天,让我来医院陪陪舅舅……」 「少来这一套!」 「谁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兄妹可没那么好骗!」 「被你这种穷亲戚沾上,一辈子都甩不掉!」 他们炮口一致对外。 「不要……」不要瞧不起人!范晓文握紧拳头,好想这么吼。 彭振修已经听不下去,一把将范晓文拉到自己身后。 「你们几个说够了没有?」他一直在旁边观察,原本不打算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但见她呆呆地任由人家骂,越看越火大。「charles都还没死,这里轮不到你们说话,她要不要回台湾,更不是你们可以决定的!」 「你又是谁?」二表哥上下打量他。 三表姊倒是对他很有兴趣,不介意包养这男人。「你是她的男人?长得真是不错,可惜挑女人的眼光不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 「我是charles的老朋友。」他和范士尧是私人之间的来往,对方的家人并不认识自己,也没见过。「至于你这副样子,我还看不上眼。」 「你……」三表姊脸色铁青。 大表哥眼光很利,看了他身上的打扮,以及手上的劳力士蓝水鬼,嚣张、抢眼,可不是普通人买得下手的,再加上他的气质与众不同,便试探地问:「你是我爸的老朋友?不过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不知道先生贵姓?」 「彭。」彭振修口气不善。 「彭?是那个彭家吗?」大表哥楞了一下,在美国华人圈,没有人不知道彭氏家族,这家族不只神秘,而且极为富有,和政府高层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想要和对方结交,更是不简单,他有好几次试图跟对方接触,都不得其门而入。 第十一章 大表哥马上换了张嘴脸,语带讨好。「我听公司的律师说过我爸认识彭家的人,但他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更别说介绍给我们认识。我真的没想到彭先生这么年轻,有机会一起吃个饭,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彭振修无视对方伸出的手。「等charles恢复意识之后,我们会再来看他。走吧,先回我家。」 不等范晓文开口,他已经拉着人离开。 他开mborghini回到住处,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而范晓文则是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进了大门,他把车钥匙一丢。 「他们那样说你,你为什么不生气?」他都要气死了! 被他这么质问,范晓文不禁苦涩地笑了笑。「我当然也会生气,可是就算气死,对方也不会因此改变原本的偏见,而且他们会担心将来有个外人来跟他们抢遗产也是正常的。」 「你是笨蛋吗?」这已经不叫善良,而是愚蠢。「干么还替他们说话?既然生气,就应该大声地吼出来啊,干么忍气吞声,这样只会让那些人觉得你好欺负,不把你放在眼里。」 范晓文被吼到缩起脖子。「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道歉!」他为之气结。 她讷讷地道:「我受一点委屈没关系,但是万一真的闹翻,等舅舅清醒过来,夹在中间,也会感到困扰,我只希望他能够安心静养,这才是这次专程飞到美国来的目的不是吗?」 彭振修气昏了头。「你……你……」 他就是生气,就是看不过去。 他们要不是charles的亲生子女,他真的会揍人。 见他气到说不出话来,范晓文反而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彭振修觉得她的脑子有问题。 「看到你这样替我抱屈,我很高兴,其实你的本性很温柔,只是表达的方式容易让人误解。」这个男人老当她是讨厌的虫子,巴不得快点甩掉,没想到刚才会为自己打抱不平。 她虽然身居异乡,却不觉得孤单,因为她知道有他站在自己这一边。 不知怎的,彭振修感觉自己的面庞有些发烫,为了掩饰,他沉着嗓音吼道:「我一点都不温柔,还有,谁在替你抱屈了?他们那样欺负你,你应该反击回去,而不是像傻瓜一样闷不吭声,没想到charles会教出那样的子女,范家的财产早晚会被他们败光,不如你拿一些来用。」 「我不要。」她还是拒绝。 「我是在替你着想!」彭振修真的被她的笨给气到快吐血。 范晓文态度还是不变。「谢谢。」 「我不要你谢我,只要你多替自己想一想。」他干么这么关心她?真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可自己就是无法放着不管。 范晓文好声好气地回道:「我当然有,可是若真的拿了舅舅的房子或钱,表哥和表姊不会放过我,以后恐怕永无宁日。」 彭振修一时语塞。 「金钱并不能换来心灵的平静,就算过着奢华富有的生活,不代表就会快乐。」范晓文看得很开,也很透澈。 彭振修现在不只讨厌她身上的味道,更讨厌这个女人淡泊知足的个性,她应该再更贪得无厌些才是,可是这么一来,自己只怕连正眼都不会给她,更不会在乎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会不会吃亏。 「算了,我不管了!」彭振修气呼呼地到厨房找水喝。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owen?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打来的是堂哥彭振宇。「好、好,等孩子出生我再考虑要不要去台湾看他……你真的还不想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嗯,这么说也没错……我的行李?就先帮我寄回来好了……」 不知道彭振宇在另一头又说了什么,他翻了个白眼。 「我让她先住在我家,像她那么笨的女人,我怎么可能会对她出手?我这个人很挑嘴的,可以用人格担保,再说她身上有一股我讨厌的气味,更加不可能……你问我是什么气味?嗯……类似拜拜的香……」 另一头的彭振宇沉默了。 彭振修心想怎么没声音了?「hello?」 「那股气味该不会就是‘征兆’?」彭振宇在电话另一头说道。「我有说过遇到海葳那一天,就是闻到她身上有股特别诱人又独特的气味,或许这位范小姐就是你命定中的女人……」 彭家的男人想要破除魔咒,必须等到命定中的女人出现,而在出现时,会有一些迹象可循。 彭振修被自己的笑声给呛到。「咳咳……怎么可能?如果是‘征兆’,为什么我会讨厌那股气味,闻了就想吐?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喜欢上这个女人……不要再说了,行李就让will帮我打包寄回美国来。」 他才刚挂上电话转过身,就见范晓文站在身后,俊脸顿时一僵。 她都听到了? 「我有带泡面,你要吃吗?」因为担心吃不惯美国的食物,所以她放了几包维力炸酱面在行李箱,没想到还真的带对了。 面对眼前这张带着柔怯笑意的脸蛋,彭振修有些心虚。 「呃,不用。」早知道就用英文说,她肯定听不太懂——奇怪,他在怕什么?听到就听到,她又敢怎样? 「那我就自己吃了。」范晓文拿出锅子煮起开水。 彭振修也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她表现得越是平常,就越是令人生气。 「刚刚那通电话……你听到了多少?」 「我不是故意偷听……」 「我没说你偷听!」他着恼地斥道。 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身上真的有味道?该不会真的有狐臭?可是我自己都没闻到,也没人告诉我,这样好像有点糟糕,啊,你刚才好像说是类似拜拜的香味?」 「重点是这个?」彭振修咬着牙问。 范晓文一脸困惑。「不然呢?」 「我说我不会喜欢上像你这种女人,难道你不在意?」他质问。 「为什么要在意?」范晓文不懂他发火的原因。「这是事实不是吗?我从来没想过彭先生会喜欢我,就像我不会喜欢上你一样。」 「为什么不会喜欢上我?」他阴阴地问。 「呃……如果我说真话,彭先生保证不会生气?」她小心翼翼地问。 彭振修深吸了口气。「好,我不生气,快说。」 「因为我喜欢的是殷实可靠又顾家的好男人,彭先生长得太帅,又太有钱,女人缘一定很好,就算将来结婚,也不可能忠于一个女人,注定会让女人伤心的。」 她从来不作白日梦,实际是自己最大的优点。 彭振修很不高兴被她贬得一文不值。「谁说我不可能忠于一个女人,会让女人伤心?你连试都没试过,这种说法未免太过武断。」 「彭先生是在建议我试试看?」范晓文讶然地问。 他低吼。「我只是举例。」 范晓文瑟缩了下。「就当是我没有自信好了,我没有自信抓住像彭先生这样的男人的心,只想拥有一个稳定实在的婚姻,冒险和刺激的爱清不适合我的个性……」 开水滚了,她把袋口剪开,先将泡面丢进锅里,接着放入酱包,瞬间香味扑鼻,舌头分泌出唾液。 「你真的不吃?虽然泡面不是好东西,但是偶尔吃一次会很满足,我可是强烈推荐。」她避开这个尴尬的话题。 彭振修还是瞪着她。 这样很好不是吗?反正她也不是自己的菜,把她带到美国来,也算对老朋友有个交代,待事情结束之后,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何况他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她。 既没脸蛋,也没身材,又单纯无趣,跟自己平常交往的女性完全不同,这样的女人不要缠着他最好。 「你说得对。」彭振修把心底那股异样抛到脑后。 范晓文有些疑惑。「什么?」 「我说也帮我煮一份。」他有点饿了。 她释然地笑了笑,很高兴对方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好……还有明天能不能麻烦彭先生再载我去医院探望舅舅?」 「载你去是没问题,不过一定又会碰到charles那几个孩子,到时又会说些不中听的话,说不定还会赶你走。」 「再难听恶毒的话我都听过,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只希望舅舅快点清醒过来。」她由衷地说道。 第十二章 这个女人太会替别人着想,不懂得斤斤计较,简直又蠢又笨,才会让他这么生气、这么在意。 他口是心非地道:「到时我可不会帮你。」 「我知道。」范晓文不认为别人理所当然就得帮自己。 彭振修咬了咬牙,走出厨房。 活一这把年纪,抱过的女人当然不少,但是仔细回想,差不多都是长相美艳、身材又好,而且都很会玩的女人,像范晓文这种居家保守型,是他以前连碰都不会去碰的,所以才会觉得特别棘手。、或许这位范小姐就是你命定中的女人…… 堂哥宛如预言般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他抱着脑袋。「这不会是真的吧?」 如果是真的呢?脑子里有另一个声音这么问。 「什么东西不会是真的?」范晓文端着两碗泡面出来,却见他一脸世界末日到来的表情。 「没什么。」彭振修拒绝相信眼前的事实。 范晓文将其中一碗递给他。「彭先生试试看,说不定从此爱上维力炸酱面。」 「我绝对不会爱上她!」彭振修突然恶狠狠地对自己大吼。 范晓文以为是在说「它」,不禁一脸狐疑,不想吃就不要吃,有必要说得这么咬牙切齿吗?这位彭先生的脾气真的要改一改。 隔天早上九点多,彭振修又开车载着范晓文前来医院探病,问了主治医师,医师也不敢保证病人何时会清醒,加上又是癌末,身体非常虚弱,器官也逐渐在败坏中,说不定直到死亡都不会再睁开眼睛。 「我会求契母保佑舅舅的。」范晓文将平安符袋放进范士尧的掌中,两手轻轻握住,开始小声地念起大悲咒。 这是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 彭振修两手抱胸,靠在墙壁上看着她,他告诉自己应该回车上等,因为大悲咒让他听了浑身不舒服,就好像有几千只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可是他的双脚却无法移动,只想待在这个女人身边。 为什么呢? 虽然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女性魅力,但是却很真诚、温暖,才刚认了舅舅,就愿意为对方尽心尽力,也不要求回报,这样的好女人在他身边根本找不到,charles应该张开眼睛看看,这个外甥女可比他亲生的子女还要贴心孝顺。 彭振修脸上的表情不再有怀疑和讥讽,而是带着动容,在一旁静静地倾听着。 过了一个小时,大表姊和二表哥来了,见到范晓文在病房里,脸色都很难看。 「是谁让你进来的?」 「出去!」 彭振修扯住二表哥伸出的手臂。「不要碰她!」 「别以为你是彭家的人,就可以管我们范家的家务事……」 两人开始吵了起来。 「请再等一下,我很快就念完了……」范晓文声音很轻,说完又继续念,直到结束,然后做了回向为止。 「好了。」 大表姊扬起下巴。「快走!」 「我要去交代医院,不要再让外人随便踏进病房,要是出事,他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二表哥悻悻然地往外走。 范晓文被赶出病房,只好跟着彭振修回去。 当晚,彭振修出现在常去的酒吧,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就在吧台的椅子上坐下,一面啜飮马丁尼,一面听着富有节奏感的音乐,看着男男女女摇晃着身躯,心情却没有预期中的放松。 要不是范晓文说想要回房睡一下,他也不会决定出门透透气,结果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会照顾自己。 他将马丁尼一仰而尽,又点了一杯。 「hi!」这时有位身材惹火的金发美女靠了过来,朝他露出暗示性的微笑。 他也朝对方咧了咧嘴,不需要言语,只要一个眼神,感觉对了,今晚便会有个热情火辣的夜晚。 可是彭振修还坐在原位,没有任何动作。 金发美女举起纤纤玉指,在他的手臂上撩拨着。 你在犹豫什么?彭振修在心底问自己,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疏解欲望,是该放纵一下,这是他该得到的……可是他依然提不起兴趣。 见他没有反应,金发美女悻悻然地走了。 不到两分钟,一名红发美女半露酥胸地在他身旁坐下,微启红唇,问他可不可以请她喝杯酒,他想到的却是冰箱里只有冷冻食品,万一范晓文半夜醒来肚子饿,跑出去买吃的东西,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纽约这个大城市,什么可怕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下一秒,他站起身,让红发美女满脸错愕,不过他还是大方的帮对方点了杯酒,连自己的帐也一起结清,才转身离开酒吧。 当他用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范晓文正好走出房门,人好端端的,一根头发也没掉,他不由得用力槌着墙壁。 这个女人居然有办法左右他的想法,还连带影响自己的行动,愤怒之余,也不由得觉得可笑。 他居然放弃飞来的艳福,就只为了这个女人,看来病得不轻啊…… 范晓文被他槌墙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刚刚在外面跟人吵了一架,我以为你还在睡……」彭振修随口搪塞。 见他一脸烦躁,范晓文自然也就相信了。「我有睡了一下,醒来之后又念大悲咒回向给舅舅——你没事吧? 怎么会跟人吵架呢?有话好好说,这样彼此才有办法沟通。」 彭振修觉得自己根本是白担心一场,不过打死他也绝不会说出来。「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彭先生只是说话比较大声,也缺乏耐性,真的没有恶意,不过这种个性也很容易引起误解,还是收敛一下,免得下次惹到坏人,那就真的太危险了。」 要是换作平常,他一定马上吼回去,要这个女人少管闲事,可是这会儿想气却气不起来。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跟你说这些话。」范晓文在他的瞪视之下,讷讷地回道。 「我又没有生气。」彭振修闷闷地开口。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被她叨念了几句,却没有发火? 「真的吗?那就好。」范晓文这才转忧为喜,希望他能听进去。 「我要去睡了。」彭振修扒了下头发,踱回主卧室。自己八成是喝醉了,脑袋不太清楚。 又过了一天,两人再度来到病房,医护人员只能偷偷放行,让范晓文溜进去看一眼,见舅舅还是没醒,只能失望而回。 到了第三天,彭振修又载她到医院,这次遇到二表姊和三表姊,两个人都摆脸色给她看,就是要给范晓文难堪。 「你怎么还没滚?」 「别想再接近我爸!」 面对表姊们的鄙夷和轻蔑,她也只能吞下去,语带请求地道:「我明天就会回台湾,不会再来美国了,所以请让我再进去看看舅舅。」 二表姊有些怀疑。「你真的要回台湾了?」 「是真的,我还要上班。」她只请了七天的假,该回去了。 「好吧,就让你看最后一眼。」二表姊这才放行。 而三表姊则是把眼光都放在彭振修身上,被她用露骨的眼神盯着,彭振修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走进病房,范晓文握住舅舅的手,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话,让他安心,这才和彭振修一起离开。 坐在车上,彭振修好奇地问:「你最后跟charles说什么?」 范晓文喉头微哽。「我说只要是人都会死,要舅舅不要害怕,我一定会求观世音菩萨照顾他,至少免去身体上的病痛……契母慈悲为怀,相信祂会帮我的。」 「哼!」 「为什么又哼?」这是第二次了。「彭先生对我契母有意见?」 「没错。」彭振修一脸嘲弄。 「为什么?」范晓文不解地问。 他抽紧下颚。「因为祂把我们彭家害惨了!」 「契母怎么害你们的?」她非得问清楚不可。 彭振修意味深长地瞄她一眼。「这可是我们彭家的秘密,你真的想知道?」她听了之后,会不会也把他当作怪物? 「不方便说吗?」 「没什么方不方便的,就看你信不信。」她会不会跟那个女人一样说出伤人的话,他决定赌赌看。 她想了又想。「你说说看。」 第十三章 「好……」他一面开车,一面说出「彭家魔咒」的起源。「这些都是家里的长辈告诉我的,大概在五百年前,因为当时世道太乱,妖魔鬼怪也就跟着横行,其中有一只千年魔物的力量更是强大,就连那些低阶神只都不是对手,它附在人类的身上,吸取他们的精气,残害许许多多无辜的生命,直到上天终于派了天兵天将下凡抓它……」 范晓文听得很专心。「然后呢?」 「就在某个晚上,千年魔物知道打不过天兵天将,就逃进一户姓彭的大户人家里头,而这个大户人家的夫人正好怀孕,千年魔物就附在肚子里的胎儿身上,它以为这么做,天兵天将就不敢伤人,就在这个时候,观世音菩萨现身,将它封印,却也跟胎儿合为一体。」最后几个字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 范晓文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观世音菩萨还很好心地现身在这位大户人家的夫人面前,说祂把一只千年魔物封印在腹中的胎儿身上,从此拥有永恒的生命,除非发生意外事故,或是自杀才会死亡,而且不只有他一个,就连他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也会因为血脉相连而有同样的命运……」彭振修手指敲着方向盘。「你说你那个契母是不是把我们害惨了?我们彭家的男人从此不会老,也不会死,就跟怪物一样活着……」 「这是真的吗?」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为这是《聊斋志异》里的故事。 彭振修朝她怒吼。「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呃……」 「你看得出我已经六十岁了吗?」他讽笑一声。「别人想要长生不老,对我们彭家人来说,只希望快点破解魔咒,像正常人一样会老、会死。」 看着身旁的男人眼眶泛红,俊脸上布满悲愤,范晓文也深深地替他难过。「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干么跟我道歉?」他粗声道。 「我代契母跟你们道歉,我想祂这么做,一定有祂的用意。」 「你……你根本就被祂洗脑了!」这个女人是观世音菩萨最虔诚的信徒,又是干女儿,当然不会认为祂有错了范晓文小声地反驳。「我才没有被洗脑,我是真的相信契母不是故意要害你们彭家的人,一定有原因——」 这时正好碰上红灯,他把车子停下来,旋即转身用嘴堵住她后面的话。 很好,终于不用再听她契母长、契母短了! 他有些得意地掀开眼,却见范晓文张开双眼,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她果然是青涩的小处女,他不禁好气又好笑,将舌头探入她口中,带着几分恶意,也有几分不知名的情愫。 这辈子谈过无数次恋爱,激情就像火焰般燃烧,令人心跳加速、血脉贲张,而跟这个女人相处完全没有这些,但可以让他心情平静,也因此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肤浅,只会从女人的外表来判断对方的价值。 那些和自己交往过的女人,他真的对她们付出过感情吗?还是根本只是自以为爱过罢了? 直到遇见这个女人,彭振修才开始认真思考。 这么一想,接吻的感觉也跟着变了,不再带着戏诚,而是专注和认真。 如果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冒出来。 感觉到有柔软的东西伸进口中,触碰到自己的舌尖,范晓文不禁跟着颤抖,她并不会觉得恶心,仿佛像是有一道电流窜过全身。 从来没有人教她被吻之后该有什么反应——还有,他为什么要吻她? 爱情对她来说太复杂,她也从来不曾喜欢过任何一个男生,这个叫彭振修的男人跟她不是处在同一个世界当中,要不是因为舅舅,也不会有交集,她实在不想跟他牵扯太多。 范晓文想起曾经在一部电影中听到的一句话——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当时很有感触,也许他们真的上辈子就认识,才会安排这一世再度相逢。 范晓文心里很清楚这个男人并不适合自己,那么就该远离诱惑,不要轻易跨越那道防线。 才要推开他,下一秒,喇叭声大作,原来早就绿灯了。 彭振修低咒一声,放开她,踩下油门,没注意到前面的车子只不过是缓慢前进,就这么撞了上去。 「啊!」范晓文发出尖叫,要不是系着安全带,她就撞上玻璃了。 他踩下煞车,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俊脸苍白地望着她,迭声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看着我!是不是撞到头了?」 「没有……我没有受伤,只是吓了一跳……」她惊魂甫定。「快看你的车有没有撞坏……」 「不用管它!」这一刻,她比爱车重要。 范晓文扶着额头。「我真的没事……」 叩叩!前面无端被撞的车主来敲车窗了。 「我出去一下,你待在车子里,不要出来。」彭振修说完就走下车。 范晓文担心地望着车外,双方似乎发生些争执,幸好对方的车没事。 没过多久,彭振修重新回到车上,把车开走。 「sorry……对不起。」他破天荒地道歉了。 「我没有受伤,不要放在心上。」范晓文再次保证。 彭振修朝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审视她的脸蛋,确定没有肿包或是挫伤。「要是头晕想吐,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忍耐,也不要觉得会麻烦到我,我真的没有那么冷血,连你的死活都不顾。」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看他一脸自责和焦虑,向来波澜不兴的心湖微微荡漾着,这种微妙的转变让范晓文暗暗心惊。 当这个男人表现出关心的时候,会令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直到这一刻,范晓文才正视自己也是个女人,而且寂寞太久,无比渴望着被宠爱和疼惜,但是内心深处又感到深深的恐惧,害怕真的爱上他。 想到明天就要回台湾,除了偶尔电话联络,不会再见面,她不禁庆幸,这样对彼此最好…… 「都打包好了。」今天她就要回台湾了。 彭振修看着她拉着行李箱从客房出来,昨天回来之后,两人都绝口不提那个吻,就当作没发生过。 「我载你去机场。」他扒了扒头发说。 她一脸困惑。「你的车不是送修?」 「我还有一辆ferras,」彭振修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如果charles有醒过来,我会打电话通知你。」 范晓文抱以感激的微笑。「那就有劳彭先生了,还有谢谢你把这个行李箱送给我,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it’s no thing。」他走出大门,摁下电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些关于‘彭家魔咒’的事,你真的相信?」 「我当然相信。」她用力点头,她当时可以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的愤慨、不满和怒气,绝不可能是说笑的。 「你不会当我是怪物?」不知道为什么,彭振修就是很在意她的想法。 「当然不会,」她正色说道。「真正的怪物是那些杀了人却没有丝毫悔悟的恶魔,你们只是碰巧被选中来承担这个重责大任,我相信契母会为你们做更好的安排,总有一天可以破解魔咒,像正常人一样会老、会死。」 彭振修很想用自己所知晓的各种脏话来痛骂一顿,什么狗屁重责大任,那种好事去找别人,他们彭家扛不起,但最后也只是「哼」了一声,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的内心被深深打动了。 愿意接受自己异于常人的一面,不会把他看做怪物,她恐怕是认识的异性当中唯一一个。 「电梯上来了。」她这次就当做没听到那声「哼」。 就在前往机场的路上,两人都没有交谈,范晓文索性小声地念起大悲咒,彭振修虽然觉得刺耳,却没有出声制止。 眼看目的地就快到了,老朋友托付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应该高兴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破坏他生活步调的女人,继续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还有不同的美女陪伴,度过每一个热情浪漫的夜晚,就跟过去一样……但是现在他却对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提不起劲来。 这一定是观世音菩萨的阴谋,嫌他们彭家被害得不够惨,又派干女儿来整他,不只考验他的耐性,还完全颠覆他的审美观,明明不是自己喜欢吃的菜,但又无法真的放着不管。 第十四章 终于,机场到了。 范晓文先到柜台报到,办好手续,接着又千恳求万拜托,请彭振修经常去医院探望舅舅,随时把状况告诉她,她才能安心。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彭振修将双手插在皮夹克口袋内,酷酷地回道。 他到底是怎么了? 记得不久之前还当这个女人是麻烦人物,只想快点摆脱她,可是现在却眷恋和她相处的感觉,就像温温的流水,洗涤了内心的郁闷和焦躁。 他挑了个女人最感兴趣的话题,想要拖延分开的时间。 「还有一点时间,要不要去逛一逛,买几样东西带回台湾?我帮你出钱,就当做是代替charles送给你的礼物好了。」 「不要破费,我真的不缺什么。」范晓文客气地婉拒。 如果换作别的女人,早就忙着血拼去了,而眼前这一个却对金钱和物质的欲望很低。 「那个……咳……这段时间要是对你说话的口气不好,或是态度不佳,还请你不要在意。」他清了清嗓子,想到还欠对方一个道歉。 见他一脸别扭、困窘,范晓文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个男人也有这么可爱的表情。 彭振修立刻杀气腾腾地瞪向她。 「其实彭先生也是有口无心,说话比较大声,并不是有意的,我不会放在心上。」她发自真心地说。 「你这种个性真的很吃亏。」彭振修就是气她这一点,总是替对方找台阶下,为对方说好话。「你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轻易原谅那些对你不好的人,要替自己争一口气。」 范晓文偏头想了想。「可老记得那些对自己不好的人,或是他们做了些什么事,只会让自己变得更不幸。」 「你果然是个笨蛋,等吃到苦头,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他没好气地说。 她一脸笑意。「彭先生果然是个好人。」就是脾气坏了点。 「我才不是好人!」彭振修脸庞发热地斥道。 见他害羞,范晓文决定点到为止。「这次真的很谢谢彭先生的帮忙,才能顺利见到舅舅,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那么……再见。」 当她拉着行李箱转身,彭振修差点就要伸手将她拉回来,但是理智阻止了他的动作,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如果范晓文真的是命定中的那个女人,可以破解自己身上的魔咒,他应该想办法留住她,只要使出浑身解数,发挥男性魅力,要得到她的爱和她的心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就算追到手,将来也会让她伤心流泪,因为自己确实没有把握可以做到忠于一个女人,成为对方心目中殷实可靠又顾家的好男人。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要去招惹她。 可是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是什么? 两个月后 范晓文今天跟同事换班,因为要留在家里等人。 「应该快到了。」她看了下墙上的钟,有些手足无措地喃道。 舅舅病情急转直下,在跟癌细胞奋斗之后,最后还是走了,虽然早就预料会有这一天,不过还是来得太快了,她能做的就是多为他念经,盼他一路好走。 而回来之后,她以为跟那个叫彭振修的男人也不会再有任何联系,可惜她还是太天真了。 这段日子,每次接到他打来的电话,除了讨论舅舅的病情之外,就是聊起彼此的生活。这个男人总是叨念着她,不要太过节俭,舍不得吃好的,还关心她的工作,有一次她不小心说溜了嘴,提到同事为了要跟男朋友约会,佯称身体不舒服,临时想要请假,她二话不说就答应去代班,马上挨了彭振修一顿骂,要她不要这么容易被人利用,这么好说话。 尽管挨骂,她却知道他是关心她。太久不曾被人如此对待,她很难无动于衷。 还记得他打第三通电话来时,她听到电话那头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睡意,这才想起时差的问题,便要他传简讯或是寄e-mail就好,但这个男人还是坚持要挑她方便的时间打来。 就这样,她渐渐习惯听到他的声音,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只要一、两天没听到,她就会紧张地检查手机,看是不是没电或是漏接,她也知道这样下去好像不太妙,只能安慰自己不过是想跟他聊天罢了。 「没事的。」她的心还是属于自己的。她按着心脏喃道。 可是当这个男人说舅舅有东西委托他带到台湾来给她,两人不再只是透过电话,而是要面对面时,居然让她紧张到失眠。 只是见个面,收下东西,他就会回美国去了。 「没事的。」范晓文再次对自己说。 这时,门铃声把她的心思拉了回来,她深吸了口气,上前将门打开。 「hi!」 彭振修站在外头,戴着太阳眼镜,上半身穿着白衬衫,袖管往上折,扣子解开好几颗,微微露出胸肌,下半身是条黑色休闲裤,帅气有型,身边拖着一个大行李箱,看来是直接从机场过来的。 「彭、彭先生。」她力持镇定地称呼对方。 彭振修撇了撇唇。「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还叫彭先生?」 「呃……一时改不过来。」不管是英文还是中文名字都太亲昵了,一旦叫出口,只怕就回不了头。 「马上给我改。」他的口气强硬。 她没有回答,只是让到一旁。「先进来再说。」 「外面真是快热死了……」彭振修也不客气地脱下皮鞋,拉着黑色行李箱进门。「有没有饮料?我要冰的。」 范晓文关上门。「现打果汁可以吗?」 「冰块放多一点。」他要求。 范晓文转身走进厨房。 客厅里,只有彭振修和……原屋主「李小姐」。 「你怎么还没走?」他两手环胸问道。 「李小姐」蜷缩成一团,躲在墙角拚命发抖。 「该去什么地方就快去,要是让我亲自动手,可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彭振修威吓。 我不甘心……我不要走…… 彭振修咧了咧嘴,口气森然。「真的不走?」 「你在跟谁说话?」范晓文端着两杯果汁出来。 他横了墙角一眼。「我说它怎么还在这儿?」 「你是说李小姐吗?」她当然记得这个男人看得到阿飘。「它不在这儿要在哪里?你不要对它那么凶,人家总是女生。」 彭振修接过马克杯,一口气喝下清凉爽口的果汁,火气总算小了些。「它已经死了,难道要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不是应该去什么地府等着投胎?还是它信的是上帝?那就快去天堂报到。」 「要放下心中的执念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尤其都要结婚了才发现被所爱的男人背叛,受到这么严重的打击,它的心一定很痛,不是外人能想象得出来的,契母说只等时间到了,它自然就会离开。」 「你那位契母有没有说时间什么时候才会到?」他淡讽地问。 她想了一下。「祂没有说。」 「哼!」 「每次提到我的契母,你就摆出这种态度,就算真的很讨厌祂,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范晓文语带请求。 彭振修喉头一窒。「……我尽量。」 「谢谢。」她展开笑靥。 明明长得不美,现在却是越看越顺眼,彭振修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眼科。「好热,快点把冷气打开。」 「对不起,我没有请房东装冷气。」因为有这位「李小姐」在,屋里的温度就够凉了。「吹电风扇好不好?」她马上从主卧室搬出一台。 彭振修坐在双人椅上,翘着腿命令。「风速要开到最大。」 范晓文开了强风。「舅舅走得很安详吗?」 「通常癌末的人都走得很痛苦,打再多吗啡也没用,不过charles却是在昏睡中离开,没有受到太多折磨。」彭振修道。 范晓文眼圈红了红。「那就好。」 「不过他的律师有东西给我,要我代为转交给你……」他从行李箱中拿出纸盒。「拿去。」 范晓文接过来,掀开盒盖,是一尊穿着新娘礼服的芭比娃娃,不过外观看起来有点旧了。 「这是……」 「听说这是你妈五岁那一年,charles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也是你妈跟男人私奔之后,少数没有被丢掉的东西。」 「看来舅舅真的很疼我妈。」她感慨地说。 第十五章 「他们相差了十五岁,对charles来说,你妈不只是妹妹,也像女儿。」他从老朋友的言谈当中可以感受得到。「还有你妈的这张照片……他把手边仅剩的这一张留给你做纪念,如果没有给你,最后一定会被丢掉。」 「谢谢你还专程把它们带来给我。」母亲的照片比任何东西都来得珍贵。 「因为charles知道你不会收下房子,更不用说金钱了,不过这不是我这次飞来台湾的主要目的。」彭振修进入正题。 「那么是什么?」其实这些东西都可以用寄的,不必要大老远地跑这一趟,浪费来回机票钱,范晓文不希望麻烦到他。 彭振修放下马克杯,紧迫盯人,让范晓文本能地往后退,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被黑豹盯上的小白兔。 他步步进逼,直到她的背贴上墙壁,无路可退。 「范晓文。」 他两手撑着墙,将她困在中间。 「什、什么事?」欸?她又被壁咚了? 「我要追你!」彭振修宣告。 范晓文两眼霎时睁得好大,小嘴微张。 「我们交往吧!」 她脑袋当机。「交、交往?」 这个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回台湾的这段时间,我老是想到你,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有事没事就打电话给你?那是因为想听听你的声音……」他捏住她的下巴,不准她移开视线。「以前跟别的女人交往时都没有这么频繁,所以我决定跟你交往看看。」 他已经不想再挣扎了,虽然不确定会不会成功,但是既然忘不了她,又在意她,不妨就试着交往看看好了,再说她有可能是命定中帮他破解魔咒的那个女人,要是错过了,这辈子都别想象正常人一样变老和死亡。 有这两个理由就够充分了。 「我不要。」范晓文下意识回道。 就算她……有一点点动摇,但是只要理智还在,就应该拒绝。 彭振修板起俊脸。「你再说一遍?」 「我、我说我不要……」她的声音自动变小了些。 「为什么?」他嗓音一沉。 「我们……我们不适合。」两人的个性完全不一样,何况她也不想陷进去,到时无法自拔,最后又被人丢下。 「连交往都没有交往,怎么知道不适合?」他不想被人用这种理由拒绝。 范晓文垂下眼。「不用交往也看得出不适合……」 「给我机会证明。」 她想摇头,不过下巴被人捏住,无法转动。 「总之我已经决定了,还有……」彭振修终于放手。「我不住饭店,我要住在你家,反正还有其他空房间。」 「你要住我家?」范晓文大惊失色。「不行……」 彭振修有办法让她无法拒绝。「在美国时,我都让你住我家了,你真的忍心要赶我出去?」 「……」她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两手抱胸。「要不然我付房租给你,一天一千怎么样?」 「我怎么可以收你的钱?」 「那就这么说定了。」彭振修拉着行李箱往屋里走,在两间空的客房中选了其中一间坪数比较大的。「我就住这间。」 范晓文面有难色。「可是邻居……」 「就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正在交往,同居很正常。」 她不由得面如火烧。「同居?!」 「怎么脸这么红,该不会想到其他的地方?」他笑得暧昧。 「什么其他的地方?」范晓文脑袋一时转不过来。 彭振修把话说白一点。「例如……make love。」 「ma……ke love……」她记得好像是「h」的意思? 他很「好心」地为她翻译。「就是做爱。」 一听,范晓文连退三步,仿佛把他当作强暴犯。 见到这一幕,彭振修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两人有得磨了。「不要担心,没有你的同意,我是不会乱来的。」 范晓文畏怯地问:「你、你真的不会乱来?」 不对!她还没有答应让他住下来吧?也没有答应要交往! 「不会。」他不想被讨厌。 她板起小脸威胁,虽然效果有限。「如果你真的敢乱来,我、我就赶你出去!」 「我可以对你的契母发誓。」 这句话让范晓文安心了。「好,我相信你。」 「啧!」他咋了下舌,就说这个女人被洗脑得很严重。 她假装没听到。「可是我家很简陋,没有冷气,床铺也很硬,跟你在美国的家不一样,说不定你会住不习惯……」 「这些问题很好解决,不用替我操心。」彭振修解开白衬衫的扣子。「我要冲个澡,浴室在哪里?」 「出去左转就可以看到了……」见他在脱衣服,范晓文赶紧往外走,想到屋里多了一个男人,实在很不方便。 想着,她先将舅舅留给自己的东西收进房间,才走出房门,就听到一声吼叫,只见彭振修下半身围了条白色浴巾,惊慌失措地从浴室冲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能把这个男人吓成这样,一定发生很严重的事。范晓文顾不得害羞,连忙问道。 彭振修俊脸发白。「浴室里有蟑螂……」 「蟑螂?」这个答案让她忍不住掩嘴偷笑。 这个男人连阿飘和妖怪都不怕,又长得人高马大,还老是用高高在上的口气命令别人,居然会怕小强?这也算是萌点吗? 彭振修一脸窘迫。「不准笑!」 「对不起……」她咳了咳。「因为天气变热,难免会有蟑螂出没……」 「不要说这么多,快想想办法!」 范晓文只好憋着笑意往浴室走。「我去抓它。」 于是,可怜的小强被徒手扔出窗外。 「可以进去了。」她洗好手,回到客厅恭请男人入内。 他余悸犹存地问:「真的没有蟑螂了?」 「我已经检查过了,目前确定没有。」范晓文心思一动。「虽然我都有在打扫,但是大楼排水管老旧,说不定还有更多蟑螂,我看你还是去住饭店比较好。」 保持距离、以策安全这句话绝对是至理名言。 彭振修定定地看着她。「你就这么不希望我住在这里?」 范晓文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区区一只蟑螂可吓不了我,我等一下就去买清洁消毒用品回来,也会请工人来疏通排水管。」他是住定了。 见彭振修走进浴室,范晓文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赶不走他了。 当天晚上,她把三菜一汤摆上餐桌,不禁有些汗颜,因为冰箱里只有这些食材。 「我只会煮一些家常菜,要是你吃不惯……」 他不客气地坐下,拿起筷子,挟了一口菜腩蛋到嘴里。 「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过一个礼拜至少要吃两次牛排,还要有搭配的红酒,另外还要买咖啡豆,自动咖啡机我已经订好了,过两天就会送来……这些钱你先收起来。」自己可是有备而来的。 看到摊在桌上的十张千元大钞,范晓文摇了摇头。 「这是一个月的餐费,不够的话再跟我说,不然你哪来的钱去买菜?」这点小钱彭振修还出得起,可没想过要占她便宜。「你也要吃好一点,不然瘦巴巴的,全身都是骨头,抱起来手感不是很好。」 范晓文嘴里咕哝:「又没人要你抱……」 「你说什么?」 她把话吞回去。「没、没说什么。」 「收好!」他不容她拒绝。 在来台湾之前,他全都想过了,不能用以前应付女人的那一套来对待她,要摆脱十年来的生活习惯,重新开始,好得到范晓文的信任,然后进一步爱上自己,就像owen找到相伴一生的对象,从此不再孤单寂寞。 其实他很羡慕,只是嘴巴上不肯承认罢了。 「那我就收下了……」从现实面考量,多一个人吃饭,菜钱自然加倍,还有水电费,所以她也不要为了面子硬撑了。「买什么东西我都会记帐,到时再给你看。」 「我相信你。」他才不在乎这些。 虽然是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她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笑意,不过她马上意识过来,用力甩了下头,不许自己产生一丝动摇。 「只不过我还要上班,可能没办法每天都煮……」 他见招拆招。「你要是没空,我就吃外面,或是自己学着下厨。」 第十六章 这个男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范晓文还真的找不出借口让他知难而退。「那……好吧。」 她那一点心思他还看不出来吗?彭振修在心里偷笑,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到嘴边的猎物。 接下来,他自己花钱,请人来装了变频式冷气,又买了42l大烤箱、58寸液晶电视以及各种健身器材,东西一样一样地进驻范家,一副打算长期居住的样子,让范晓文不禁感到头疼又困扰。 打从住进这栋大楼第二天开始,彭振修就已经引起某些人的好奇,又看到他从范家出来,更是惊讶到了极点,不到几天的光景,几乎所有的住户都知道他的存在,加上宛如男神般的出众外表,连那些韩国艺人都被硬生生地比下去,几张偷拍的照片已经在line中传开,一些单身的粉领族都忍不住拜托家人找机会问问他和范晓文的关系。 负责打探的阿桑听到对面的大门开了,连忙假装也要出门,主动上前打招呼。 「要出去买东西?」 「嗯。」彭振修随口应道。 她又问:「你跟范小姐是……亲戚?」 「不是,我是她的男朋友。」他早就感觉到周围有不少打量的目光,只是对方没开口,他也不会主动自我介绍,更不习惯敦亲睦邻。 阿桑马上眼睛发亮,不过有些人可要失望了。「原来范小姐有男朋友,都没听她提起过……怎么称呼?」 「我姓彭。」 「哇灾、哇灾,是澎恰恰的澎对不对?」她猛点着头。 哇灾?澎恰恰是谁?他皱起眉。 「澎先生跟范小姐一样勇敢,居然敢住那间凶宅,你们都不泊鬼厚?」阿桑不禁佩服地问道。 他嗤哼。「鬼有什么好怕的?应该是我比较可怕。」 「澎先生真是爱说笑。」阿桑拍了下他的肩膀,吃了口豆腐。 彭振修没有笑。「我很认真,不是在说笑。」 「澎先生真是幽默,你又不是灵异节目里头的那些老师,还会抓鬼,年轻人还是不要铁齿,要是得罪它们,可就惨喽……」才说到这里,电梯就上来了。 进了电梯,阿桑又问了一大串。 「……原来你住在美国,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他敷衍地回道:「服务业。」 「你在做服务业……现在景气很差,一个月大概能赚多少钱?」 对于注重隐私的彭振修来说,他很不喜欢被人问收入、宗教、政治问题,他凭什么要回答? 见他不说话,阿桑自讨没趣地笑了笑。「我只是随便问问。」 当电梯门一开,他就直接出去了。 结果今天的对话传来传去,被加油添醋了一番,变成这位跟澎恰恰同姓的澎先生因为在美国混不下去,只好来台湾让女朋友养,大家对范晓文不禁抱以更加怜悯的眼光。 「……范小姐,还是要叫你男朋友快点去找工作,不然你会很辛苦。」年轻妈妈见她下班,以过来人的经验劝道。 范晓文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范小姐,你不要这么傻,自己都过不下去了,还要养男人,就算……他那方面很强,也不要做傻事……」 在八大行业上班的三楼女住户掏出名片。「我可以帮他介绍工作,他可以考虑看看。」 她愣愣地接下名片。 「你这个女孩子很乖,听阿伯的话,不要被那个男人骗了……」连大楼管理员都语重心长地劝说。 「我会小心的。」范晓文心想那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 阿桑看到她从电梯里出来,连忙冲出来,把她拉进自己家里。 「……你那个男朋友生得那么‘缘投’,真的要小心,不要最后人财两失。我们也是为你好,怕你被骗,跟你那个房东的女儿一样,到时想不开……」 「你们都误会了,他不是坏人。」范晓文忍不住为彭振修说好话。 「就算澎先生真的不是坏人,但是他没有收入,还要你来养,这种男人真的靠不住……」阿桑看着自己的手机,line的通知铃声响个不停。「要不然你自己看好了,大家都很关心你……」 范晓文把头凑上前,还真的讨论热烈,而且话题都围在彭振修身上打转。「上面这些人是谁?」 「都是我们这栋大楼的住户,对了!你还没加入是不是?快把你的手机拿出来。」在阿桑的热情邀请之下,范晓文也加入了群组。「这样你就可以跟大家对话了,要是受了委屈,可以跟我们商量,不要憋在心里……」 「喔,好。」范晓文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才得以踏进家门。 屋里没有彭振修的影子,她换了衣服,一边哭笑不得地看着line上面的对话内容,一边走到厨房,想要倒杯冰水来喝,见到有人说彭振修是吃软饭的,还是忍不住为他澄清。 黄国昌泥作师傅:你这个女孩子就是太单纯了,才会容易被骗,我要是你爸爸,一定要你们马上分手 富邦人寿杨秀婷:范小姐千万要小心,长得这么帅的男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抓住他的心,钱包要看紧,我们公司有份保单不错,你可以参考看看 江秀芳:你们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像我们当护理师的,连交男朋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趁上洗手间时滑滑手机 小杰妈妈:我们只是怕范小姐吃亏 范晓文还是努力想改变大楼住户们的看法,要让他们知道彭振修不是欺骗女人感情的混蛋,也不是吃软饭的,更没有拿过她一毛钱。 范晓文:他是个好人,所以请大家不要以貌取人 范晓文:他对小孩子很温柔,也很有耐心,这样的男人绝对不是坏人 范晓文:你们真的要相信我 范晓文:还有他姓彭,不是澎恰恰的澎 不过她越是替彭振修辩驳,别人就越以为她被爱冲昏了头,急得她更努力地想让大家明白。 「你在干什么?」刚从外面回来的彭振修见她站在厨房,对着手机露出一脸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禁好奇地问。 她想把手机藏在身后,不过这个举动更令人起疑。 彭振修伸手抢过来,把所有的对话都看了一遍,倒是没想到范晓文会留言袒护自己,那么拚命地为他说好话。 「看你眼圈都红了,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随便人家怎么说,不用理他们。」他一点都不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人说的话有多难听。 见他说得满不在乎,范晓文却担心这个男人只是嘴硬。 「那是因为他们还不了解你,所以才会误会,我会跟他们解释你不是吃软饭的男人,也不会靠女人养,真的不是坏人……」 「我不在乎。」彭振修是真的无所谓,可是看她这么替自己着急,不想让他被人误会,整个心都软了。 心软? 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的感觉,这种滋味让他想要狠狠地抱住她,吻得她晕头转向。 范晓文还是坚持己见。 「这种误会还是要赶紧说清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的滋味不好受,不要小看它的杀伤力,我不希望你遭到其他住户的排挤——」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男人将脸凑近,一时怔住,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相较于上一次,这次的吻才是货真价实。 彭振修的舌头熟练地缠上范晓文的舌尖,忽浅忽深,有意无意地在她的舌头上画圈圈。 舌头好热,皮肤也好热…… 从来没被人这么吻过,范晓文整个人呆了、傻了,脑子像浆糊一样,完全不管用,只能任凭对方索求着。 男性大掌揉上她纤瘦的腰臀,她整个人被压在流理台上,沉重的男性躯体和香味,让她像是要被欲望的火焰给吞噬……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 可是她根本无力抵抗…… 喊卡的是彭振修——如果他没有这么做,肯定会在流理台上要了她。 当他结束这个吻,看着范晓文迷离的目光、晕红的脸庞、微肿的唇瓣,这模样可口诱人,谁敢说这个女人不漂亮? 她的美是含蓄的,不会轻易表露在外,更需要有人细心调教,他庆幸只有自己看过她这一面。 「我承认跟不少女人交往过,可是她们从来不曾像你这样为我着想过,关心过我的想法……」那些女人总是问他有多爱她们,能给她们什么,而自己居然还沾沾自喜,以为遇到真爱。 第十七章 他真是白活了六十年,居然把性和爱混为一谈。 「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要跟你交往。」 彭振修终于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他要的是她。 就算这个女人身上有他讨厌的气味,是「仇人」的干女儿,这些他都认了,他想要尝试看看两人能不能走下去。 范晓文渐渐从刚才那个吻中找回理智,发现两人身体紧贴,有些羞窘和尴尬。 「你……你答应过我不会乱来……」 「我没有乱来,而是很认真地吻了你。」他痞痞地笑道。 她推了推他。「你不要靠这么近……」 「我知道你怕我跟你父亲一样不负责任,更怕走上跟你妈一样的路,才会只想嫁给殷实、可靠又顾家的好男人,可是那真是你要的吗?」彭振修难得严肃地分析给她听。「你只是害怕受伤,所以把自己局限在小小的世界当中,如果愿意跨出去一步,就会发现它并不可怕……」 「不要再说了!」范晓文有种被人看穿的狼狈感。 彭振修将内心的伤口摊给她看。「就在十年前,我曾经在一场恋爱中跌过跤,当对方知道‘彭家魔咒’之后,便骂我是个怪物,立刻提出分手……」 听到这里,她抬头看着眼前满脸愤懑和痛楚的男人,原来他不是无往不利、游刃有余,他也曾经受过伤。 「其实应该说我自以为那是爱情,这十年来,我一直无法走出阴影,用打架闹事来宣泄怒气,女人一个换过一个,还是觉得活得很空虚,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自己有多肤浅无知,我看上的只不过是女人的外表,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她们的内心……我不知道交往之后的结果会变成怎么样,万一失败,会不会伤害到你,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他郑重地道。 被人这么认真地告白,范晓文显得有些慌乱。「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有些自嘲。「以前总觉得恋爱应该要有热情和刺激感,但那并无法长久,当火花过去,什么也没有剩下,可是跟你在一起,很平静、很自然,像这几天吃着你亲手煮的菜,喝着你端来的咖啡,然后等你下班,就算只是一起坐在客厅看老是在骂来骂去的八点档连续剧,我居然也会觉得很满足。」 范晓文内心深处还在做最后的抵抗。「等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你就会腻了,会觉得这种生活太平凡,会不甘寂寞的去找别的女人。」 「我在跟女人正式交往时,从来没有劈腿过。」彭振修严正声明。「就算最后因为不适合而分手,我也绝不会以伤害对方的方式来收场,会好好地跟你说清楚,但是连试都不试,你不认为会错过人生当中某些美好的事物吗?」 她不禁有些困惑。「某些美好的事物?」 「就是我。」他自负地说。 这句话把范晓文逗笑了。 「说不定到时是你觉得我不够好,先把我甩了。」彭振修自嘲地说。他知道自己称不上好男人,构不上她的标准。 「你不是也说过讨厌我身上的气味……」这个男人是真心的吗?或者只是因为从来没有跟她这类型的女人交往过,才会一时好奇? 他沉吟了下。「记得之前告诉过你‘彭家魔咒’的由来,因为这样,彭家的男人都拥有特殊能力,像我就可以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闻到味道,或许是因为你得到观世音菩萨的庇佑,所以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类似檀香的气味,其实并不臭,但就是让我觉得讨厌。」 范晓文这才明白是自己会错意,想到自己还跑去医院,想要治好狐臭,最后是医师挂保证,说她没有才放心。 「这样懂了吗?」他最后还是把「征兆」的事保留下来,要是说出来,怕范晓文误以为自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提出交往的要求。 她终于恍然大悟。「嗯。」 彭振修把额头抵着她的。「真的不肯跟我交往看看?」 「我……」她确实不敢随便冒险,总是习惯先划一条红线,不许自己跨过去,就是怕会受伤,但是这么做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如果不跨出一步,永远不知道外头有什么在等待自己,是否真的就像彭振修说的那样,会错过某些美好的事物? 如果是和面前这个男人交往的话,她又是否能够鼓起最大的勇气? 「点个头好不好?」彭振修再次诱哄。 「我……我试试看就是了。」她终于做出决定。 就算会受伤、会哭泣,也想要踏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体验另外一种人生,不要留下一丝遗憾。 得到想要的答案,彭振修发出欢呼,一把抱住她,往上举高。 范晓文也敞开心胸,跟着笑了。既然决定做了,就不要后悔。 才放下她,他马上低头吻住那张笑唇。 被他亲得七荤八素,范晓文只能胀红着脸,攀住他的手臂,免得因为膝盖发软,跌坐在地上。 现在的她比小时候坚强,就算遇到再痛苦的事,也一定可以熬过去。 就在她洗完澡,走进房间准备上床睡觉时,就看到彭振修赤裸着上身,穿着睡裤,坐在床上等她。 「你、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结巴。 「我们都开始交往了,当然要睡在一起。」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是谁规定的?」范晓文面红耳斥地把他往外推。「快点出去!」 彭振修可是做好准备,要让她享受一场美妙的初体验。「真的不行吗?我们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当然不行!」她把他推出门外。 见房门关上,还听到上锁的声音,彭振修才确定她是说真的,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她先习惯相拥而眠的亲密感。 他敲了敲门。「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抱着你睡觉,我可以对你那位契母发誓……」 「晚安!」范晓文烧红了脸。 这个男人在美国出生长大,对性事自然看得很平常,可是她没办法,进展真的太快了。 「好吧,晚安。」看来这次搬出她的契母也没用,今晚还是得一个人睡啊…… 「good morning!」 彭振修走进厨房,从后面拥住范晓文,顺势亲了下她的脸颊,发现她又被吓了一跳,忍不住笑出声来。「都这么久了还不习惯?」 「哪有多久?」她窘迫地回道。 自从答应跟这个男人交往,这十几天下来,就不时遭受到他的「偷袭」,早上起来会亲一下她的脸颊,晚上就寝之前,不经同意,就主动索讨晚安吻,还会用火热的眼神暗示她,渴望进一步的关系,让她不仅脸红心跳,还越来越难以抗拒,已经变成一种折磨。 她还宁愿他跟之前一样,动不动就对她吼叫。 他咧了咧嘴角。「我会努力让你习惯的。」 「不、不用太努力也没关系……」范晓文羞赧地说。「我煮了一锅红酒炖牛肉,前几天你不是说很想吃吗? 这是我照食谱做的,因为第一次做,不晓得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吃吃看。」 「好。」彭振修微笑,也只有这个女人会煮自己想吃的菜。 于是范晓文舀了一匙放在小碗中递给他,见他吃了一口,她问:「怎么样?」 「嗯……红酒的味道比较酸,再多加点糖比较好……」不过这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范晓文又多加了些糖,煮沸之后就关火。「饭在电锅里,今天的三餐就配这锅红酒炖牛肉。我上班快来不及了……」 她回房间拿了包包,准备出门。 彭振修等在门口,又亲了她一下。「骑车小心。」 「我、我去上班了。」范晓文脸又红了。 看她搭电梯下楼,彭振修这才想到早上没有吃饭的习惯,打算去超商买吐司配红酒炖牛肉来吃,于是他换了上衣和牛仔裤,踩着运动拖鞋踏进电梯。 当电梯来到三楼,门打开了。 外面没有人,不过他却闻到了腐烂和恶臭味,双脚不自觉地跨出电梯,循着味道走去。 他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胆大妄为,敢侵入他居住的领域,才走没几步,就听到一户人家门口传来七嘴八舌的叫嚷声。 「……不能让他出去!」陈伯伯喊。 王奶奶边哭边叫。「阿明,阿嬷在叫你,有没有听到?」 「一定是卡到阴,还是把他带去行天宫收惊……」顾伯伯灵机一动。 第十八章 大楼管理员在一旁说:「龙山寺比较近……」 彭振修看到其中一户人家外头乱哄哄的,包括大楼管理员也在场,他们全都抓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只见这名年轻人两眼呆滞空洞,面无血色,像是失了魂似的喃喃自语。 「有人在叫我……我要出去……」 「阿明……」王奶奶哭着抱住孙子,儿子和媳妇在中国做生意很忙,才把孙子托给自己照顾,要是孙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下去了。 「我要出去……」年轻人力气很大,一步步地往前走。 彭振修看到那个叫阿明的年轻人肩上坐了只恶鬼,而且还是外国鬼。 当彼此视线交会,它马上冲着自己龇牙咧嘴,态度挑衅。 「彭先生来得正好,快来帮忙!」大楼管理员见到他,像是看到救兵,毕竟他们几个年纪大了,力气比不上年轻人。 经过范晓文一番努力,大家终于接受他不是姓澎恰恰的澎。 彭振修原本打算转身走人,可是又想到范晓文总是在意这栋大楼的住户对自己的看法,老是要他多跟其他人交流,打好关系。 他不想看到她老为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烦恼。 「发生什么事?」他勉为其难地开口询问。 大楼管理员一边说一边摇头。「还不是少年仔爱玩,前天晚上跟几个同学骑机车去阳明山夜游,回来之后就怪怪的。」 「阿明,我是阿嬷……」 那个叫阿明的年轻人拖着大家一起往前走。「有人在叫我……」 「我快抓不住了!」顾伯伯嚷道。 陈伯伯也说:「不能放手,要不然会出事……」 「啧!」彭振修不想管也不行了,他上前怒斥。「fuck off!」 外国鬼的脸孔顿时变得更为暴戾。 「i say again……fuck off!」这只恶鬼应该见识到自己身上属于千年魔物的力量,它最好识相一点,自动滚开,不要等他出手。 在场的人不禁面面相觑。 「他在说什么?」陈伯伯问。 顾伯伯白他一眼。「应该是在说英文,人家可是从美国来的。」 「fuck off!」这只外国鬼似乎想要硬碰硬,彭振修说了第三次,不禁火大了,他先把陈伯伯推到旁边,再将外国鬼直接从年轻人背上揪下来,直接「挫骨扬灰」,惨绝人寰的叫声不绝于耳。 彭振修自认给过对方三次机会,既然还是找死,他也就不客气了,加上又没有钱拿,让他更不爽,所以下手也跟着重了。 就在这时,年轻人的眼神慢慢恢复正常。「阿嬷……」 「阿明,你认得阿嬷了?」 阿明被问得一脸疑惑。「我当然知道你是阿嬷……」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奶奶喜极而泣。 大楼管理员惊讶不已。「彭先生,你刚刚做了什么?」 「那个……发克啊是什么咒语?」顾伯伯虚心求教。 咒语?彭振修脸上滑下三条黑线。「fuck off是滚开的意思,在英文里算是骂人的话,我只是警告那只恶鬼,要它快点滚开……」 「彭先生看得到?」大楼管理员惊问。 他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但想把话收回也来不及了。「看得到一点点。」 陈伯伯既激动又兴奋地问:「还有你刚刚比的那些手势,真正灰熊厉害,比三太子起乩还要威风!」 这个三太子又是谁?他随口敷衍。「那是我们这一行的秘密,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要解释自己是如何徒手消灭那些妖魔鬼怪真的太麻烦了,说出来大概也没几个人会信。 「我懂!我懂!」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嘛。 大楼管理员也不禁恍然大悟。「难怪彭先生不怕住在凶宅,因为看多了,范小姐有你这个男朋友,真是太幸运了。」 你们不是一直劝她跟我分手吗?不是嫌我是吃软饭的?彭振修可没忘记大楼住户们是怎么在背后批判他的。 顾伯伯拍了拍他的肩头。「其实彭先生可以靠这个本事吃饭……」 「我在美国就是帮人处理这种事。」为了不让大家以为他得靠女人养,只好稍稍透露自己的工作。 三个年过半百的阿伯异口同声地叫道:「你早说嘛!」 之后,两位住户加上大楼管理员在line上面大大宣传,也为彭振修作证,原来他不是吃软饭的,而是真的有在工作,还是专门帮人抓鬼的。 接下来几天,「fuck off」成了大家朗朗上口的咒语,只要到了比较阴或是没有人的地方,就会骂上两句,以求个心安。 最后不只这栋大楼,彭振修的名声已经传到附近住户的耳里,大家纷纷跑来跟大楼管理员打听这位比韩国男艺人还要帅的「大师」。 等到范晓文从line的群组中看到对话时,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了。 「他们居然叫你大师……这些人真的好可爱喔,居然真的相信……不过他们现在知道你在美国真的有工作,就不会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要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插手,也没必要告诉他们我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彭振修哼道。 她一脸动容。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总该相信我不是吃软饭的男人,也不会欺骗你的感情,更不会再劝你跟我分手了。」 他真心觉得这些住户日子过得太无聊,整天闲闲没事干,才会老是喜欢管别人的家务事。 范晓文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意。「谢谢你为我这么做。」 「就这样?至少也能得到一个吻吧?」她从来没有主动亲过自己。 一听,她脸都红了,不过只是犹豫了几秒,就把脸凑过去,在彭振修的面颊上轻轻吻了下。「这样……可以了吧?」 他指着自己的嘴巴。「要亲在这里才行。」 「好吧……」范晓文再度把脸凑上前,见他兴味浓厚地看着自己,不禁羞红了脸。「你……你先闭上眼睛。」 彭振修咧高嘴角,把眼皮闭上。「快点!」 「那我要……亲了。」她强忍羞意,把唇贴上他的,啄了一下。 当她完成任务,正要撤退,彭振修却没那么轻易就放过她,他大掌一探,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身上带,同时加深这个吻。 「嗯……」她挣扎,有话要说。 他缠上她的舌尖,只想好好地吻她。 「唔……」她真的有话要说…… 「什么?」最后他好不容易将嘴唇退离一寸。 她一脸羞窘。「这里还有别人在……」 「客厅只有你和我,哪来的别人?」彭振修困惑地问。 她小声地暗示。「还有李小姐住在这里……」 「你说它啊……」他的目光扫向某处,就见「李小姐」瑟缩在角落,不断地低喃:「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李小姐有说什么吗?」范晓文见他目露凶光地瞪着某处,只好开口问。 彭振修冷笑一声。「它说请便,叫我们不要顾忌它。」 「李小姐一定是跟我们客气才这么说的。」她把巴在自己身上的手掌推开,同住一个屋檐下,总要互相体谅。「说不定会触景伤情,我们还是克制一点,不要在它面前太过亲密。」 彭振修冷冷地瞪着原屋主,想着要怎么送它上路。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请当我不存在!我不想灰飞烟灭!「李小姐」一脸欲哭无泪地嚷道。 「那我们去房间,只要它看不到就好。」彭振修揽着她说。 范晓文脸上的热度又升温了,就怕进了房间后就逃不掉了。对于性,她还是有些恐惧。「呃……可是……」 「不要担心,我不会一次做完,会让你慢慢适应……」他的嘴巴贴上她的耳朵,低哑地哄道。「你会喜欢的……」 她的脸已经开始冒烟了,这时彭振修的手机响起,适时救了她。 「快接!」 彭振修把嘴贴上她,一步步往主卧室走去。「别管它。」 手机铃声还是持续响着。 「说不定……有重要的事……」范晓文努力从吻和吻之间挤出话来。 他叹了口气,从牛仔裤口袋拿出手机,才瞄了萤幕一眼,眉头跟着拢了起来。 「大概是有工作上门了。」说着,他接起电话。「johanna,你真会挑时间。」 第十九章 手机另一头的女嗓冷若冰霜。「坏了你的好事真是抱歉,不过手上有个紧急的case,必须请振修少爷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旧金山。」 「我现在人在台湾。」 「我知道,所以我帮你订了晚上十一点半的飞机,现在出发前往机场还来得及,到时我会去接你。」对方简洁俐落地说完后就挂断了。 「johanna? johanna?」回答他的只有嘟嘟声。 范晓文看着他。「什么事?」 「是我的秘书johanna,她说旧金山有个工作在等我……」彭振修一把抱住她,真不想走。 范晓文拍了拍他的背。「既然是工作也没办法,我帮你打包几件换洗的衣服。」 「我把护照和钱带着就够了,衣服可以到旧金山之后再买新的。」他向来都是这样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 「老是买新的,一个人又穿不完,太浪费了,快点,我来帮你……」 虽然这个女人有些小家子气、也有些婆婆妈妈的,可是彭振修的嘴角却不知不觉地往上扬,其实这种居家的感觉也不错。 当他拿了护照和一只手提袋站在门口,还不忘交代。「我大概一个礼拜后就会回来,要记得想我。」 「嗯。」范晓文想也不想就点头。 彭振修有些讶异,还以为她又会吞吞吐吐不肯说,没想到会这么老实,立刻给了她一个道别的热吻才出门。,见电梯门关上,范晓文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这是不是代表自己也付出了感情? 原来这种让她有些忐忑不安,但又感到无比甜蜜的心情,就是爱情。 旧金山这是一座有附设游泳池的高级别墅,是一对华人夫妻所有,他们还有三个年幼的儿女。最近两个月真的是怪事连连,全家人轮流挂彩,差点连命都丢了,请道士来也没用,几个会看风水的大师则是各说各的,也不知该信谁的话,后来透过一些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管道而联络上彭家。 晚上八点多,别墅里里外外的灯都打开了,不过却是不断地闪烁,忽明忽暗,加上温度骤降得太不寻常,令人毛骨悚然。 「王先生、王太太请放宽心,再等一下就结束了。」白秘书——也就是johanna陪着屋主一家人站在外面的花园中等待,就算身穿保守拘谨的黑色套装也掩不住一身姣好身材。 「妈妈,我好怕……」五岁的二女儿抱着母亲的腰,全身颤抖。 王太太头上还包着绷带。「不要怕……」 「妈妈,我们不要再住这里了,就算房子小一点,没有游泳池也没关系……」 八岁的大女儿则是手上缠着绷带,抽噎道。 「如果连彭家的人都没办法,只有把房子卖了。」王先生坐在轮椅上,右脚上了石膏,怀中抱着不到一岁的小儿子,痛下决心。 王太太看着丈夫。「可是房子闹鬼,卖也卖不到好价钱……」 王先生一脸沮丧。「那你说该怎么办?」 「呜呜……哇……」 小儿子在这时醒了,王先生连忙哄着宝贝儿子。 就在这时,四周传来电流的嗞嗞声,一阵阴风狂扫而过,接着灯光大亮,不再一闪一闪的,四周的空气恢复正常。 白秘书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结束了。」 彭振修一脸疲惫地从屋里走出来,一次要对付三只厉鬼,还真有些吃力,依照经验,应该是生意上的对手请人私下动的手脚,都是些无主冤魂,已经完全无法沟通,只好直接灭了。 「johanna,我饿了。」他对白秘书说。 「知道了。」她颔了下首,滑了几下手机,寻找附近的餐厅。 彭振修来到王家人面前,看着两个小女孩惊恐的表情,便蹲下来跟她们说话。 「叔叔已经把它们赶走,不会再出来伤害你们了。」 两个小女孩瞬间笑得好开心。「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摸了摸她们的头说。 王先生和王太太既是鞠躬又是道谢。「谢谢彭先生!」 「不客气。」彭振修和王先生握了下手。 白秘书递上自己的名片。「请把钱汇进上面的银行帐户内,有任何问题请跟我联络,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在王家人的道谢声中,两人坐上车离开。 「辛苦了。」负责开车的白秘书对后座的男人说。 彭振修伸了个懒腰。「真的好累……」 「振修少爷要买回饭店吃,还是直接在餐厅吃?」她问。 彭振修拿起手机就要拨打。「吃完再回饭店——啊!」他想到时差问题,硬生生地停住动作。 「振修少爷对今晚的工作难得没有半句怨言,而且态度十分良好。」换作以前的他,不只会摆臭脸,对客户说话的口气也很差。 「这样很奇怪吗?」他反问。 白秘书也不客气。「是很奇怪。」 「我只不过是想在待人处事上显得成熟一点,免得老是被骂都活到六十岁,还像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那样暴躁易怒。」彭振修撇了撇唇。 白秘书看了下照后镜,意有所指。「爱情果然是世上最强大的武器,居然可以让振修少爷学会反省。」 「你……是怎么知道晓文的?」彭振修坐直身子。 「我是振修少爷的秘书,对你的行踪当然要掌握得一清二楚。」她可是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骄傲。 他瞪着照后镜,和白秘书四目相接,语带警告。「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次他再踏上台湾的土地,连owen都不知道,就是不希望其他人在旁边看笑话,赌他们多久会分手。 「那是当然,保密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就算她现在不说,其他人早晚也都会知道,更别想瞒过彭家最高的当家掌权者。「对了,接下来还有几个case,振修少爷要先处理哪一个?」 彭振修脸色一变。「还有其他的?」 「是。」 「我还以为只有这一个……」他可是迫不及待想飞去台湾。 白秘书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旧金山这个是最紧急的,其他还有西雅图、洛杉矶和波士顿……」 「no!」彭振修倒在真皮座椅上。 白秘书又补上一刀。「振修少爷,越早完成工作,就能越早回到范小姐身边,请多多加油。」 「算你狠!」他不能推掉工作,这样下场会更惨。 接下来,由于工作的地点分布世界各地,彭振修只能搭飞机到处跑,虽然他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难熬过,巴不得马上把所有的工作完成。 因为时差关系,怕影响范晓文的睡眠品质,跟她更是难得通上一次电话,身心备受煎熬。 「……很辛苦吧?你要小心,不要以为自己很厉害就大意了……」这天两人终于说上话,还是范晓文主动打过去的。虽然她不是很清楚彭振修的工作内容,但是想到面对的是阿飘和妖怪,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 彭振修听在耳里,心都快融化了。「没想到你会打给我……是不是想我了?」 「……想。」她小小声地说。 他听了不禁心花怒放。「我也好想你……」 「要多注意身体。」范晓文叮咛。 「我知道。」他好想现在就抱着她。 范晓文有些羞赧地说:「看你哪一天回来,我想办法跟其他同事调班,然后去机场接你。」 「你只要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就好。」彭振修窝心地说。 她甜甜地说:「好。」 「最好是躺在床上。」他笑嘻嘻地接话。 「我、我会考虑看看。」范晓文小脸顿时羞赧。 彭振修忍不住哀嚎。「真希望你就在这里……我好想吻你……」 「我……我也是。」虽然害羞,她还是承认了。 他呻吟一声,真想马上飞回台湾,看了下表,忍痛地结束对话。「你还要上班,快点去睡吧。」 「嗯……拜拜。」 「晚安。」彭振修依依不舍的挂断,才转个身,就被不知何时站在后面的白秘书吓了一大跳。「哇!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白秘书看似冷若冰霜的脸蛋掠过一丝可疑的笑意。「从振修少爷开始跟范小姐撒娇时就进来了。」 这位范小姐恐怕不是泛泛之辈,居然把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给收服,渐渐回到十年前的个性。 第二十章 由于白家好几代都在彭家担任秘书,负责联络事务,她便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从小就很喜欢这位热情爽朗的「彭叔叔」,只不过十年前那场恋爱,一个只有美貌却无知愚蠢的女人毁了他。 她期待「彭叔叔」能够回复原本的个性,更衷心希望范小姐就是命定中的那个女人,可以破解他身上的魔咒,从此得到幸福。 彭振修脸颊抽搐。「那不是从头到尾都听见了?」 「我会代为保守秘密的。」白秘书淡淡地开口。 他哈哈一笑,拍拍她的头。「我果然没有白疼你。」 白秘书横睨他一眼。「振修少爷,这是性骚扰。」 「啧!」彭振修啐了一口,把手掌收回去。「谁会对你这个小丫头性骚扰,我可还帮你换过尿布……」 「时间差不多了,还要赶去机场,快走吧!」她冷冷地打断,转身就走。 他摇了摇头,拉着行李箱走出饭店房间。「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最喜欢跟在我后面跑,一直叔叔、叔叔的叫……那时还住在洛杉矶的老宅,晚上要我哄才肯睡,早上还要来个早安吻,连你爸都忍不住吃醋……」 「振修少爷!」白秘书回过头,略带警告。「你是不是觉得只有这些工作太轻松了,我很乐意再增加几件。」 瞥见镜片后面闪着冷冽的光芒,彭振修咳了两声。「飞机可是不等人的,快走快走,不要拖拖拉拉的……」 彭振修已经出门将近一个月,范晓文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想他。 自从母亲过世,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一个人生活,可是现在却觉得房子太大,十分冷清,没有人陪她吃饭、陪她看八点档连续剧,下班时也没有人等她回家。 她真的真的好想他! 这份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范晓文站在电梯内,问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是从在飞机上看到他抱着婴儿,脸上透着慈爱和温柔表情的那一刻,心就沦陷了。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简单,这么令人猝不及防…… 「范小姐今天不用上班?」大楼管理员见到她中午出现,便这么问。 「今天休假,要去龙山寺拜拜。」 大楼管理员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显然打算跟她好好聊一聊。「彭先生什么时候会再来台湾?」 「他的工作好像不太顺利,所以要再过一阵子。」现在大楼里的住户只要遇到她都会问起彭振修,看来都已经接纳他了。 「这样喔……」 范晓文见他满脸失望,问道:「有什么事吗?」 「还不是我有个远房亲戚,他的孙子喜欢登山,上个礼拜跟朋友去爬奇莱山,结果失踪了,有可能是被那些魔神仔带走,到现在都还找不到人,所以才想问问看彭先生能不能帮帮忙……」他长吁短叹。「我这个亲戚就只有一个孙子,现在每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她不敢随便答应。「我可以问问看,不过不能确定他帮不帮得上忙。」 「好,那就麻烦你了。」 范晓文在心里记下这件事,然后便步行到龙山寺拜拜,就算只是双手合十,也代表着自己最虔敬的心意。 「……晓文?」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来。 「真的是你!」赵娟一脸欣喜地上前相认。 范晓文马上就认出对方。「娟姊?好久不见!」 赵娟拉着范晓文的手。「真的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龙山寺遇到你。」 「赵妈妈好吗?」赵娟的母亲跟过世的母亲是认识二十年的老邻居,小时候母亲晚上若是要值班,都会把她寄放在赵家,即使后来经常搬家,也一直保持联络,就跟家人一样。 赵娟笑容微微一僵。「呃……她很好。」其实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因为母亲嫌男朋友为人轻浮,反对他们交往。 「你一个人从台中上来台北玩吗?」 「不是,是跟我男朋友一起来的。」她笑得幸福甜蜜。「半年前我来这里求月老,没过多久就认识我现在这个男朋友,所以今天特地来还愿。」 范晓文很替她高兴。「龙山寺的月老真的很灵验。」 「没错!」赵娟突然又叹口气。「不过他在房仲公司上班,现在景气差,业绩一直上不来,所以就找他一起来拜拜,希望工作顺利。」 两人正聊得起劲,一个穿着西装笔挺的男人走过来问赵娟,还不断扯着脖子上的领带,似乎很热。 「……你朋友吗?」 「对。」赵娟连忙为双方做介绍。「她是范晓文,是我小时候的邻居。这就是我男朋友,姓吴,吴清洋。」 范晓文朝对方颔首,眼前的男人外表打扮得很体面,大约三十出头,长得也不错,一看就是做业务的。「你好。」 「嗯。」男人从头到脚打量她一遍,见范晓文穿着普通,不值得花心思去打招呼,便收起职业笑容,眼神也很冷淡。 「你现在住在哪里?有没有男朋友?」赵娟还是拉着她的手,没有注意到男朋友不耐烦的表情。 范晓文考虑着要不要邀请他们到家里坐一坐。「我在附近租了间房子,走路几分钟就到了……男朋友是有交一个,才刚交往没多久。」 「下次有机会一起出来吃个饭——对了,你的手机号码是不是换了?以前的那支都打不通。」 「因为之前用的那支手机掉了,也没有另外记下你们的手机号码,所以没办法跟赵妈妈和你联络,好在今天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好想赵妈妈……」 于是,她们各自留下联络方式。 赵娟的男友已经等到翻脸了。「热死人了,我要走了……」 「清洋,等一下……」赵娟不得不挥手道别。「晓文,我先走了,改天再打电话给你,我们再好好聊——清洋!」 见赵娟的男朋友这种不尊重的态度,范晓文有些替她担心,但感情的事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 「啊!忘了问赵妈妈家的电话……」算了,过几天打给娟姊再问好了。 回到家,范晓文正好接到彭振修的电话。 「……你那边不是半夜吗?睡眠很重要的,不必非要打给我不可,我又不会生气。」她不希望他太勉强。 彭振修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饭店外头的夜景。「我倒希望你能任性一点,就算对我耍耍脾气也好,这是当女朋友的权利。」 「我才不要这种权利。」她失笑。 他笑叹一声。「我就猜你会这么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最后她还是问出了口。 「这么想我?」彭振修笑到嘴角快咧到耳后了。 范晓文趴在床上,红着脸回道:「对啦。」 她决定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 其实她也很庆幸答应跟这个男人交往,否则她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体会到恋爱的滋味。尽管内心仍有些不安,她还是决定往前走。 「这两天应该就可以解决,上飞机之前,我会打电话给你。」他宣布好消息。 为了早一点回到她身边,他可是拚了命地完成每一件工作。 一听,她立刻坐起身。「好,你有没有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我想吃牛肉咖哩饭。」上次吃过一次就爱上了。 「好。」 彭振修继续点餐。「还有你!」 「我……我知道了。」范晓文羞涩地回应。 他低低地笑着。「你真的知道我的意思?」 「嗯。」早晚都得要面对这件事。 「那我就等着享用喽。」电话另一头的男人语带笑意。 「……」范晓文头一回涌起想要打人的冲动。 飞机终于降落。 彭振修戴着太阳眼镜,拉着黑色行李箱走出机场,脚上穿着一双名牌运动鞋,只是简单的黑色短袖上衣搭配刷白的牛仔裤,依旧能吸弓众人的眼光,当他坐上排班的计程车,立刻直奔万华。 「……是我。」他拨了通电话。「我快到家了。」 当「家」这个字说出口,他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突兀,看来他真的把范晓文的家当作自己的家了。 只说了几句话,彭振修就挂上电话,往后靠在椅背上,决定趁这段时间小睡片刻,养足精神,因为等一下有好多话想跟范晓文说。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一个女人,想要快点回到她身边去。 第二十一章 在不知不觉当中,自己似乎投入了比想象中还要多的感情,就是因为范晓文不把他当作异类,而是个正常的男人看待,也完全接受「彭家魔咒」的存在,光是这两点就足以抹去他心中的阴影,放心地去爱。 爱? 在让她爱上自己之前,他居然先爱上她了。 彭振修不禁想笑,为了公平起见,他也要努力让她爱上自己。 因为心情太兴奋,反而睡不着了。 当计程车来到范晓文家楼下,他付了车资,跟司机说不用找了,便提着行李箱走进一楼大门。 大楼管理员见到他,马上笑容满面地打招呼。「彭先生回来了!」 他放下行李箱,改用拉的。「我回来了。」 「不知道范小姐有没有跟你说,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大楼管理员问,亲戚的孙子到现在还没找到,恐怕是凶多吉少,不过至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已经听晓文说了,那并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不过我有认识的人应该可以帮上忙,只是他的收费很高,你先问问看对方愿不愿意出这笔钱。」他们彭家可不是做慈善事业的。「我先上楼了。」 当彭振修坐电梯来到七楼,就见对面的阿桑走出来,他心想不妙,对方一定又会抓着他东拉西扯,不晓得要聊多久,赶紧掏出备用钥匙。 阿桑两眼发亮。「彭先生你总算回来了!大家每天都在问范小姐,你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台湾呢。」 「喀啦」一声,彭振修拉开外玄关门,接着是内玄关门,再顺手将行李箱提进屋内,动作一气呵成,才回头丢下一句话。 「我很急……」 见门关上,阿桑心想难道是急着上厕所? 正在厨房煮咖哩的范晓文听到开门声,马上往外走,有些紧张地扯下套在身上的围裙。 「你、你回来了……」 彭振修一个箭步上前,张臂抱住她,低头吻上她的唇。「想我吗?」 「……想……」她在吻与吻之间吐出话语。 当面听到她这么说,彭振修怎么还忍得住?舌头再度缠上她的,卷绕着、吮吸着还有些青涩的舌尖,带着热度的大掌揉捏着她的腰臀,这些抚触是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的。 活到这把年纪,他居然还会作春梦,而对象全都是此刻在怀中的女人。 当男性大掌从衣服下摆滑入,摸上背脊,范晓文勉强找回一丝理智。「等……等一下……我正在煮……咖哩……」 「我想先吃你……」他舔着她的颈侧,让她全身轻颤。 范晓文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这次真的逃不掉了。「我……先去关……关火……不然很危险……」 「……好吧,我身上都是汗,先去冲个澡。」彭振修也觉得自己需要冷却一下,免得太急躁而伤了她。「先在你的房间等我。」 她很快地走进厨房,关了炉火,手心捂着心脏,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有力气移动双脚。 等到彭振修冲完了澡,只在下身围了条白色浴巾,就赤着脚走进主卧室,只见范晓文一脸紧张地坐在床沿,两脚并拢,腰和背也挺得直直的,双手迭放在膝盖上,活像等着面试的社会新鲜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真的还没准备好,我可以等。」彭振修在她身边坐下,从来没有禁欲这么久过,可又不想吓到她,只能再忍耐一阵子。 听他这么体贴,反而让范晓文鼓起勇气。「谢谢你这么说,但是不管有没有准备好,我还是会紧张……」 话才说着,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纸盒。「请……请用。」 彭振修只瞄一眼,便笑着接过去。「你自己去买的?」 「已经买了好几天,我想……应该会用得上。」范晓文越说脸越红。 他看了下包装。「一盒只有六枚,恐怕不够,大概三、四天就用完了。」 一听,她吃惊地瞪着坐在身边的男人。「你说……三、四天?」其实也不应该觉得意外才对。 「一个晚上两次或三次是正常的。」彭振修回答得很理所当然。「就算我已经六十岁了,性能力可没有因此减弱,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得到满足。」 范晓文听了脸上冒烟。「那……用完你自己去买……」她买这盒保险套时还怕被熟人看到,特意选在半夜去附近的小七买的。 「我会多买几盒,客厅、厨房和浴室都要放一盒。」他咧嘴笑道。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蛋。「我没有那方面的经验,可能会让你觉得扫兴……」就算有基本常识,跟实战经验还是不一样的。 不等她说完,彭振修直接把人推倒在床上。「我会全部教你,你只要好好享受就够了。」 他先用绵密的热吻和爱抚来让范晓文放松下来,再一件件地脱去她身上的衣物。 …… 女人的第一次……其实谈不上有多么美好温存,更没有小说中写的欲仙欲死、直达天堂等等的形容词,只有一种深刻感触,那就是从今以后,她跟这个男人再也牵扯不清,无法再回到普通朋友的身分。 「很痛吗?」彭振修把用完的保险套丢进垃圾桶。 她全身酸疼无力。「没那么痛了,不过好累。」 「那就再多躺一下。」 「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再来一次……」范晓文有些愧疚。 彭振修先是一怔,接着想到之前的对话。 「我承认自己不是个好男人,但也没有那么不懂得体贴。你愿意把第一次给我,已经让我很满足了。」都怪他们刚认识时,他表现得太差劲。 「可是……」她看着他又生龙活虎的下半身。 他清了下嗓子。「我去厕所解决。」 见他匆匆跳下床,跑出主卧室,范晓文不禁笑了出来,这个男人真的很温柔,很在乎她的想法,跟过世的父亲不一样。 她将凉被拉来盖上,觉得有些困了,想说小睡一下,结果这天的咖哩饭到了半夜才吃到。 最近范晓文有个烦恼。 自从和彭振修有了进一步的关系,他就随时随地、肆无忌惮地发情,连厨房和浴室都不放过,有两次差点在后阳台做了。不过她在经过调教之后,也渐渐开始享受性爱的快感,只是次数太过频繁,有时一晚两次,体力还真有些吃不消,上班经常打呵欠,就连中午都要眯个十五分钟,补一下眠。 但是真正困扰她的是两人的身体再亲密,结合得再多次,对于这个男人,范晓文还是了解得太少了。她很想多知道一些有关他的事,包括父母、家人,还有这六十年来又是用何种心情度过的,但又怕刺激到他,所以迟迟不敢开口。 这天晚上,范晓文把他挡在主卧室门外。 「为什么要分开睡?」彭振修一脸不满地问。 「……我‘那个’来了。」虽然都有戴套子,不过她还是担心会中奖,幸好月经很准时地来了。 彭振修并不意外,他已经闻到血腥味了。「但是也没必要分房睡,我只想抱着你,保证不会做。」 「这样会不会很难受?」 「这种小事我可以忍耐……」他靠近门,低哑地道。「让我进去。」 她膝盖有些发软,最后还是无法拒绝他,便开了门。「只能睡觉。」 「no problem。」彭振修咧嘴笑道。 范晓文躺在床铺的左侧,很快地,彭振修关上灯,上了床,侧过身,右臂一伸揽住她的腰。 感觉到男性鼻息拂在颈侧,她心跳加速。 「你过去一点……好热……」这样她根本睡不着。 他低低一笑。「那我把冷气开强一点。」 「只要你睡过去一点就好……」范晓文嗔恼。 彭振修只好把手臂收回去,躺过去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这样可以了吧?再过去我就会摔到床底下了。」 「……」换她移过去一点,这样距离就拉大了。 为了让她安心,他从侧躺换成平躺。「快睡吧。」 过了几分钟,范晓文发现原有的睡意已经没了,她偏头看了下躺在身旁的男人。「你睡了吗?」 「睡不着吗?」他的嗓音在昏暗中透着关心。 范晓文咬了咬下唇,决定乘这个机会问他。 「你的父母……他们也住在美国吗?」她记得他位在纽约的家就像是一个单身男人的房子,没有其他家人,甚至也没有女人的东西。 第二十二章 他停顿几秒才开口。「他们都过世了。」 「连你父亲也过世了?可他不是……」彭家的男人拥有永恒的生命,不会老也不会死,这些都是他亲口说的。 彭振修深吸了口气。「他是在意外中过世的,不过……也许不能算是意外。」 「什么意思?」 他坐起身来,静默了大概五秒钟才开口。 「我的母亲在五十八岁那一年被医师诊断出得了阿兹海默症,也就是老年失智症,她知道自己的记忆会慢慢退化,到时连自己的儿子都会不认得,更别说记得和我父亲相爱的点点滴滴,于是决定离开……」 「你父亲真的让她离开了?」范晓文也跟着翻身坐起。 「刚开始他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但是禁不住我母亲的苦苦哀求,最后不得不点头,所以那天才会最后一次带着她开着私人游艇出海,因为他们都很喜欢海,没想到会撞上岩礁,发生爆炸……」他垂下头,想起那天接到噩耗时崩溃痛哭的心情。 「虽然长辈们都说那是意外,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因为我父亲很爱我母亲,即使她不再年轻美丽,依然守在她身边,但是这个突来的疾病真的令他们措手不及,也无法承受,才会决定自杀。」 范晓文伸臂抱住他。「那只是你的猜测。」 「我父亲驾驶游艇的技术很好,不可能会发生那种意外——」 「所以才叫意外。」她打断他的话,口气是少有的严厉。「你父亲那么爱你母亲,绝对不会用那种残酷的方式对待自己所爱的女人,不会擅自取走她的性命,因为那并不是真爱。」 他红了眼眶,将头埋在她胸口上。 「没有人希望发生这种意外,更别说还有你这个儿子,他们不会丢下你就这么走的。」范晓文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这些话很多人跟他说过,彭振修从来听不进去,可是由她口中说出来,不知怎么就相信她了。 「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都很遗憾这么突然地丢下你,如果你一味地认为他们是自杀的,那就太伤他们的心了。」她抚着彭振修的头发低喃。 彭振修想哭又想笑。「你说得没错。」 「我认为你的父亲真的很了不起……」 他困惑地抬头,听她说下去。 「如果我们一直交往下去,到时我的外表看起来会比你老,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就因为现在还很年轻,无法拥有太深刻的感受,可是听完他父母的故事,范晓文不禁认真地思考。 听懂她的意思,彭振修正色地问:「你怕我会嫌你老?」 「我不知道自己十年后、二十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法会不会改变,是不是还有足够的自信继续跟你在一起。」说到这儿,她苦笑了下。「其实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说不定不用等太久,我们就会分手了……」 「你对我真的很没信心。」他真的该好好检讨。 范晓文轻摇了下头。「大概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务实,不喜欢把事情想得太梦幻美好,但是至少现在的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答应跟你交往是个正确的选择。」 这番话让彭振修的胸口涨满喜悦。 她柔柔地道:「你是我第一个交往的男人,真是太好了。」 「我好想抱你……」他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刻的心境。 彭家的男人跟女人交往,就算再喜欢对方,也很难维持长久的关系,只要不是命定中的那个女人,就不可能白头到老,不是分手,就是离婚,能伴随对方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例子是少之又少。 「不、不行……」范晓文口气有些不稳。 彭振修颓然地把脸孔埋在她颈窝。「为什么偏偏今天来?」 对于这种孩子气的埋怨,她好气又好笑。「又不是我故意的——好了,快点躺下来睡觉,睡着就不会去想了,还是你要去厕所解决?」 「我决定把它存起来……」彭振修亲了下她的脖子。「等‘那个’结束之后,全数用在你身上,才不要便宜了马桶。」 范晓文又羞又气。「那就快睡!」 当他们重新躺下来,彭振修还是把头贴在她的胸口上,让范晓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自己的头发,尽管什么也没做,却是那么满足,有些飘飘然的。 「……晓文。」 「嗯?」她已经快睡着了。 「……没什么。」彭振修把到了舌尖的话又咽回去。 他一直没有说出她有可能就是自己命定中的女人,只要有了她的爱,就可以破解魔咒,他担心若是告诉她,她会不会跟未来堂嫂一样误会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她交往的。 他不想让范晓文误解,更不希望她伤心。 好不容易熬过五天,终于可以解放了。 刚洗完澡的彭振修早已蓄势待发,偏偏某个女人还在讲电话。 「你先不要哭,也许真的只是公司的女同事,不要想太多……」范晓文安慰着手机另一头的赵娟,因为发现男朋友疑似劈腿,所以非常伤心。 她坐在客厅,不停地安抚对方。「嗯……嗯……你有亲眼看见吗?既然没有,或许中间有什么误会……」 「已经十一点半了……」彭振修凑到她耳畔说道。 她觉得痒,缩了缩脖子。「你先去睡。嗯……我当然有在听……不如娟姊当面问他,看他怎么说?」 彭振修将手掌探进她的衣服内。「跟她说你明天还要上班……」 「不行……」范晓文拍开他的毛手。 那一头的赵娟吸了吸气。「你男朋友在旁边?我打扰到你们了?」 「你没有打扰到我们……娟姊,你继续说,我在听……」她挥了挥手,要彭振修不要捣乱,先进房间。 他扒了扒头发,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等。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范晓文才回到房间。 「讲完了?」彭振修已经等到快睡着了。 范晓文有些心不在焉。「嗯……」 「你可不要笨到插手别人的事。」他事先警告。 她在床沿坐下。「我只是有点担心……」 「就算担心,你这个外人也帮不上忙,到最后还有可能弄到两面不是人。」彭振修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这个道理我懂。」只不过她无法袖手旁观。「我家常有我爸的债主上门要钱,吵得大家不得安宁,所以邻居对我和我妈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有赵妈妈一家人张开双臂接纳我们,这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看到娟姊伤心难过,总想着应该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做的……」 不等她说完,彭振修翻身将她扑倒。「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个倾听者,听她发泄情绪,其他的事都不要做。」 「这样就可以了吗?」范晓文不确定地问。 彭振修肯定地说:「我相信这就是她目前最迫切需要的。」 「嗯……」她点了点头。「谢谢。」 他坏坏一笑。「现在轮到安慰我了,我可是忍了好几天。」 范晓文勾住他的脖子,红着脸问:「那你要我怎么做?」 「先好好地吻我……」 她羞涩地笑了笑。「好。」 这个吻持续了好几分钟,绵密交融,啧啧出声,仿佛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为了不要太折磨自己,彭振修这几天连亲都不敢亲她,就怕一发不可收拾,今晚终于可以解禁了。 他们伸手脱去对方的衣物,渴望能更靠近。 喘息、呻吟,以及分不清是谁身上的汗水……就在最关键的时刻,手机响了。 「……是你的……手机……」范晓文拍了拍他的背细喘。 彭振修什么也听不见,只想着再不进入他最渴望的女性地带,一定会死掉。 「让它去响……不用理它……」 当身体的某个部位终于结合,两人同时屏息,品味着…… 手机铃声还是不肯放弃。 范晓文声音不稳。「你还是快、快接……」 彭振修抽紧下颚,看也没看就接了电话,口气很差,让人一听就知道他心情不好。「do you know whst imeis?」 「我当然知道,不过有case上门了,我不得不通知振修少爷一声。」手机那头传来白秘书清冷的嗓音。 彭振修听到又得出门,高涨的欲望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这对男人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他在心里咒骂两句。「……你就不能挑白天再打吗?」 第二十三章 「现在不方便吗?那真是抱歉。」不过她的口气里可听不出一丝歉意。 最后,彭振修只能咬牙切齿地问:「这次地点在哪里?……我知道了……」 见彭振修把手机又丢回床头柜,范晓文感觉到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沮丧的心情,便摸了摸他的头发。「既然是工作,那也没办法……」 「我不想离开你……」他趴在她胸口哭诉。 范晓文心想这个男人明明都六十岁了,还三不五时像个孩子一样撒娇,真的好可爱。「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要每天想我。」 她一面说一面笑。「好。」 「幸好这次委托人住在香港和澳门,距离台湾算是很近,大概不用三天就可以回来。」彭振修猛地抬起头,咧了咧嘴,完全看不出方才消沉的情绪。「所以今晚你别想睡觉,要等我把‘存货’全部出清才行……」 范晓文「欸」了一声,就感觉到体内的男性欲望迅速地膨胀坚挺,已然重整旗鼓,而且更加锐不可当。 「我、我明天是早班……」察觉危机到来,她慌乱地喊道。 他笑得嚣张。「我会叫你起床。」 「啊……」她只好任人宰割。 彭振修果然实现承诺,把累积多日的欲望全部都用在她身上,才让范晓文睡觉,直到差不多六点半又把她叫醒。 因为要提早到机场报到,她帮彭振修简单地打包几件衣服,装进行李箱里,然后扶着酸疼不已的腰送他出门。 她倚在大门边,挥着手,看着电梯门关上,唇角依然上扬。 这是不是就是种幸福? 九月下旬,天气还没有转凉,这已经成为台湾气候的常态了。 「我先下班了。」范晓文打完了卡,便跟同事说了再见。 她才走到停放机车的地方,就接到赵娟打来的电话。 「娟姊……」范晓文希望她已经跟男朋友和好了。 「你今天几点下班?」 「我今天上早班,刚刚才下班。」 「能不能让我在你家住几天?」赵娟呜咽问道。 她愣了愣。「你上台北来了?」 赵娟吸了口气。「嗯……我现在人在龙山寺门口……」她记得范晓文说自己就住在附近,干脆在这里等人。 「好,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到。」范晓文连忙戴上安全帽,骑车赶到龙山寺,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蹲在角落的人。 「娟姊!」 听到叫唤,赵娟仰起苍白的脸蛋。「真是不好意思,突然跑来打扰你。」 「娟姊不要跟我客气。」见对方精神不济,又很虚弱的样子,就算想问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她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搀起她。「先到我家再说,很快就到了。」 她从置物箱拿出另一顶安全帽让赵娟戴上,再让对方坐在后座,也不敢骑太快,比平常多花了几分钟才回到家。 当电梯来到七楼,范晓文找出钥匙,打开大门。 「这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还有一间客房,娟姊就安心住下来。」 赵娟打量四周,屋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这里一个月租金应该不少吧?」 「呃……房东很好,算我比较便宜。」她不敢说这是凶宅,还会闹鬼,就怕把人家吓跑。 将行李箱放下,没看到其他人,赵娟又问:「你男朋友不在家吗?他会不会介意我来借住几天?」 「他这次的工作地点在加拿大,你不用担心他会不高兴,尽管住下来。」她想着接下来该做的事。「娟姊应该肚子饿了吧?我这就去煮晚饭,你到房间休息一下,就是最里面那一间。」 「好。」赵娟拉着行李箱走进客房,躺在床上掉眼泪。 范晓文在厨房里煮饭,想着等吃饱再慢慢问她,多半是跟男朋友有关,会吵到离家出走,一定很严重。 直到晚饭煮好,她才去把赵娟请出来,一直劝对方多吃一点,待她总算吃下半碗饭,范晓文这才进入主题。 「娟姊,到底发生什么事?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 听她这么问,赵娟哭了出来。「还不是因为我男朋友一直做不出业绩,被主管盯得很紧,可是我也尽力帮忙了……他说要买新西装,可以给客户留下好印象,我就帮他买了两套;他说要换最新款的手机,我也买给他了,可是每次带客户去看完房子,最后还是没有成交……还有上次的事……」 范晓文听着,心中的天平倾向鼓励对方跟男朋友分手,因为那样的男人太不可靠,只不过把女人当提款机,可是感情的事,外人实在不该介入太深,应该由当事人来判断。 「前几天我男朋友说在拍卖网站看中一只劳力士表,这款蓝水鬼就要将近四十万,价格真的太贵了,我根本买不起……他就说因为跟我交往,才会工作不顺,怪我带衰他……」赵娟哭到泣不成声。「我一直想在三十岁以前结婚,偏偏我妈不喜欢他,为了跟他在一起,我还搬出家里,我把人和钱都给他了……晓文,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这份感情?」 问她,她也不知道。 「因为要租房子,我跟房仲有过几次接触,总觉得穿新西装和拿最新款手机并不代表就能赢得客户的信赖,还是要看用不用心,」范晓文认为自己的说法已经很含蓄,希望对方听得懂。「只要娟姊好好跟他沟通,说不定……」 赵娟用力摇头。「我都说了,他就是听不进去!」 「刚开始当然听不进去,但还是要不断地说,只要有诚意和用心,相信客户能够感受得出来……」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要是自己有钱就好了,把表买来当作礼物,这样清洋一定会很高兴。 范晓文像是被人打了一个耳光,表情有些难堪。「娟姊要不要吃水果?我去切一盘出来……」感情的事果然还是不要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对方。 饭后,赵娟待在客房内,没有踏出房门。 范晓文接到彭振修打来的电话,他告诉她大后天就可以回台湾,而她也顺便将赵娟的事告诉他。 「……她要住多久?」还以为两人又可以甜甜蜜蜜,没想到家里多了个电灯泡,想要搂搂抱抱都不方便。 她沉吟了下。「我也不知道,总之等娟姊心情平复再说。」 「哼!」 「对不起。」范晓文当然听得出他不太高兴。 这三个字让彭振修心软了,只好把不满又咽回去。「笨蛋!谁要你道歉?如果她是用这种方式来抓住男朋友的心,等到没有利用价值,被甩是早晚的事。」 「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娟姊只是太爱对方……」 彭振修又哼了哼。「为了那种男人值得吗?」 「总之娟姊会在家里住一阵子,你可不要摆脸色给她看,我想她最后一定会想通的。」她希望他能体谅。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被一个女人吃得死死的。「我尽量。」 挂断电话,范晓文敲了客房的门,没有听到回音,心想娟姊应该睡着了,便也回房间睡觉。 屋内好静,屋外只有机车快速驶过的声音,以及野狗的吠叫声。 一道一般人看不到的透明身影飘进客房,来到床前,瞪着睡在上头的赵娟,没有血色的死白脸孔慢慢地俯近…… 那种烂男人你也要?不要跟我一样被骗了…… 「唔……」赵娟在睡梦中发出呻吟,她觉得好难受,无法呼吸,想要醒来,又醒不过来。 我劝你快点离开那个男人,只有家人才是你的依靠…… 赵娟拚命地挣扎。「嗯……唔……」 最后,她终于可以动了,她大叫:「哇!」 听到叫喊,范晓文立刻惊醒,不由分说的从主卧室冲出来,奔到客房。 「娟姊怎么了?」 赵娟不住地喘气。「刚刚……在睡觉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压住胸口……一直喘不过气来……我还以为我要死掉了……」 范晓文一脸若有所悟。「可能是作噩梦了……」 「应该是吧……」赵娟又躺了回去。 见她又睡着,范晓文来到客厅,虽然看不到,还是两手合十地请托。 「李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说一声,娟姊是我的朋友,就像亲姊姊一样,曾经帮助过我,她因为跟男朋友吵架,要在家里借住几天,还请多多包涵,也请不要故意吓她,谢谢。」 接下来两天,果然一切平静。 第二十四章 温哥华 「就是这间。」傍晚五点多,白秘书开车来到目的地,指着眼前古色古香的五层楼建筑物说道。「规模不算大,生意原本就不好,又加上闹鬼,根本没有客人上门。旅馆方面正在考虑拆掉来盖全新的饭店,不过最后还是透过关系找上彭家,想再给这座颇具历史的老旅馆最后一次机会。」 彭振修两手插在口袋,研究着老旅馆的外观。 「有看到什么吗?」白秘书问。 他皱了皱眉头。「我可没有透视眼……你说是个小孩子的鬼魂?」 「对,连旅馆经理都看到过好几次,据说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之前有找灵媒来沟通过,甚至把神父都请来,不过还是没用。」白秘书跟在他后头走进大门。 彭振修站在饭店大厅,开始打量四周。 恭候多时的旅馆经理上前迎接。「听说彭先生在这一行非常厉害,没有对付不了的妖魔鬼怪,就全靠你了。」 「曾经有小女孩死在饭店里头吗?」 旅馆经理点了点头。「大概十年前有一家三口前来投宿,小女孩有气喘的毛病,半夜突然发作,来不及请医师来就死了……都已经死了那么久,还赖在这儿不走,害大家都快丢了工作,一定要想办法除掉,不能再让它留下来。」 对方愤懑的口气让彭振修有些不爽。「该怎么处理,由我来决定。」 就算是小鬼,生前也只是个孩子,不到逼不得已,他不会下重手。 「是、是。」旅馆经理搓着双手笑道。 白秘书和旅馆经理待在大厅等待,而彭振修则开始逐层寻找,走廊昏暗,走在老旧的地毯上,还闻得到些许霉味,墙上的壁灯一闪一闪的,其实生意不好并不仅是闹鬼的问题,管理和设备也需要加强才行。 由于白秘书先前已经让旅馆经理将每间客房的门打开,好方便让他进屋察看,一路来到三楼都没事,彭振修有些无聊地拿出手机把玩,看着手机桌面上的合照,他的嘴角不禁上扬,看着范晓文传来的讯息,上头写着满满的关心,要他早点睡、咖啡不要喝太多、肉少吃、要多吃青菜,以前会觉得很啰嗦,可是只要是她叨念的话,他都会乖乖照做,真是一点都不像自己。 爱情的力量果然是无敌的。 爹地……妈味……呜…… 小女孩的哭声让他心头一凛,迅速朝三楼走廊的末端走去。 爹地……妈味……jen好害怕…… 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蹲在墙角哭泣,呼唤父母。 「hi,你叫jen吗?我叫james……」彭振修慢慢靠近,并用英文对话。 它抬起抽泣的小脸。「叔叔看得到我?」 「叔叔当然看得到你。」他在距离两步远的地方蹲下来,免得吓到它。「你想去找爹地和妈咪,叔叔可以带你去。」 「真的吗?」它先是开心,接着满脸恐惧。「不行……它说jen是坏孩子,不让jen回家……」 彭振修沉下俊脸。「它是谁?」 「它来了!」jen尖叫一声后就消失了。 彭振修站起身,嗅到空气中飘散着大火之后的烟味,又想到johanna的调查报告上写到,这座老旅馆在十一年前曾经发生过火灾,虽然火势不大,很快就扑灭,没有蔓延开来,但是当时的旅馆经理还是不幸被浓烟呛死,心里便有了个底。 他循着味道走过去,一团污独黑气出现在眼前。 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该滚的是你!」他冷哼,看来它才是闹鬼的真正原因,还拘禁了小女孩的灵魂,让它被困在这个地方,无法离开。 感受到彭振修身上千年魔物的强大力量,黑气马上畏惧地往后退,接着一溜烟地不见了。 不过彭振修可不会给对方逃走的机会。「别想跑!」 他一路追到四楼,烟味更浓了。 应该就在这里。他推开其中一扇门,打开墙上的开关,看来是一间储藏室。 彭振修站定,环视周围,最后视线落在墙角的一面古董雕花全身镜。 「原来躲在这里!」或许是因为死得太过突然,又不甘心,才会化为恶灵,依附在这上头,不管原因为何,都不能原谅。 他抓起一把椅子,直接敲碎镜面。 啊啊——一团黑气发出痛苦的叫声,四处逃窜。 「go to hell!」彭振修眼明手快地抓住它,将它撕成粉碎。 黑气消失之后,小女孩出现了,脸上挂着可爱甜美的笑容。 谢谢叔叔! 「可以去找你的爹地和妈咪了。」他柔声道。 小女孩挥了挥手,被一道金色的光芒指引,上了天堂。 当彭振修回到大厅,白秘书便知道事情解决了。 「不要再帮我安排其他工作,我要回家!」他已经出门半个月,再不让他回台湾,真的要翻脸了。「谁也不能阻止我!」 见他现在工作完成,就是急着回家,而他口中的家并不是回纽约的住处,或是彭家的老宅,而是那位范小姐的身边,不像过去总是泡在酒吧内,和女人调情来纡解压力,真的改变太大了,看来他对这段恋情相当认真,她自然乐见其成。 白秘书扶了下眼镜。「是,我马上订机票。」 下午四点,赵娟见范晓文一个下午都在厨房忙碌,她在旁边看,便顺便聊个几句。 「……你男朋友到底长什么样子,为何到现在都不给我看照片?」 范晓文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不喜欢拍照,所以我手边也没有,反正他快到家了,等一下就可以见到本人。」 「你说他在美国出生长大,从事服务业,是哪方面的服务业?」 「呃……帮人解决一些疑难杂症。」她还没有跟赵娟说彭振修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心里想着是不是该趁这个机会告诉对方。 赵娟兀自猜想。「是电脑方面的问题吗?」 「不是……」 赵娟追问,有种比较的心理。「那么是什么?」 「其实他有阴阳眼……」这么说比较容易让人理解。「所以只要有人家里闹鬼,或是发生无法解释的怪事,就会请他过去看看。」 「没想到你男朋友是做那一行的,该不会跟灵异节目里的那些老师一样,穿着唐装,手上拿着罗盘吧?」赵娟一面笑一面问。 范晓文知道她没有恶意,也不以为忤。「没有,他跟一般人没两样。」只是外表和实际的年龄不符罢了。 「我越来越期待看到本人了。」她在脑中勾勒对方的模样,一定是个个性传统保守、又古里古怪的男人,还是自己的男朋友最帅。 厨房内飘出沙朗牛排的香气,范晓文知道彭振修爱吃,一早就去市场买,算准时间下去煎,等他踏进家门刚好可以享用。 「好香……」赵娟心想自己也该学着下厨,才能抓住男人的胃。 才这么说,就听到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我回来了!」 彭振修风尘仆仆地从加拿大返回台湾,对这种飞来飞去的日子已经开始感到厌倦,但这是他的工作,也是身为彭家一分子的责任,无论如何也推不掉,否则他会先被曾叔公给宰了。 不过他知道只要回来,范晓文就会想办法跟同事调班,然后在家等他,不用再像以前一样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虽然以前总说一个人也不会寂寞,可那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如今孤独越来越让他难以忍受。 才踏进家门,就马上闻到牛排的香气,口水也开始分泌。 穿着围裙的纤瘦身影从厨房跑出来,奔进他怀中。「你回来了!」 他一把抱住,就要亲下去,但范晓文及时用手捂住他的嘴巴。 「不行……」 彭振修才要问为什么,就看到随后走出来的女人,先是一怔,这才想到对方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娟姊」。 「娟姊,他就是我男朋友。」范晓文向亲姊姊般的赵娟介绍。 见到彭振修本人,赵娟惊呆了,根本和刚才想象的模样完全相反,虽然是东方人的脸孔,可是体格和气质完全不输给外国明星,只是一件简单的黑色榇衫搭上黑色长裤,已经不只是帅气,而是性感到宛如魔鬼本人,足以诱惑所有的女人,让女人自愿跳到地狱里。 第二十五章 她的眼角不小心瞄到对方戴在左手腕上的表,那宛如深海中一抹蓝的表面,即便站得很远,她都能感受到它的气场,不就是自己的男朋友一直想要的劳力士蓝水鬼吗?能买得起它的人,口袋一定很深,没想到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居然会是范晓文的男朋友? 跟他一比,自己的男朋友更是相形见绌。 彭振修在女朋友的眼神示意之下,只好先打招呼。「hi。」 「你、你好。」赵娟干笑了下。「不好意思,要来打扰你们一阵子。」 他又看了下身边的范晓文,要是让对方下不了台,恐怕今晚别想踏进房门。 「你是她的朋友,当然欢迎。」 赵娟不自觉又往他左手腕上的表看了一眼。「谢谢。」 「今晚吃牛排,已经煎好了。」范晓文感激地对他笑道。 「我去冲个澡换件衣服,很快就好。」说着,彭振修亲了下她的发顶,才把行李箱拉进客房,拿了换洗衣物就走进浴室。 「看得出你们的感情很好……」赵娟口气有些酸溜溜的。「没想到你能交到这么帅的男朋友,他很有钱吧?年收入有多少?」 范晓文面有难色,因为只要牵扯到金钱,就令人很难开口。「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很有钱,一年又赚多少,那种事不太方便问。」 「你们没睡在一起?」 听到这种令人害羞的话题,范晓文脸蛋红了红。「有是有,不过我的衣橱很小,所以他的东西都还放在客房……娟姊,帮我把罗宋汤端出来,可以准备开饭了。」怕赵娟又问下去,她连忙转移话题。 等到三人都坐上餐桌,只听到切牛排时刀叉和盘子碰撞发出的声响,虽然没有人开口说话,不过其中两位却无意识地放闪,虽然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举动,但看在赵娟眼中,都快把她闪瞎了。 只见范晓文将绿花椰菜和红萝卜放到彭振修的盘子内,她知道他无肉不欢,不喜欢吃蔬菜,但还是希望他多少吃一些。 看到盘子里的蔬菜,彭振修垮下脸,最后还是用叉子把蔬菜送进口中。 范晓文露出赞许的笑靥。 彭振修把嘴凑过去,令她羞得闪躲,用眼色示意还有别人在。 「咳,听晓文说你有阴阳眼,可以看得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它们到底长什么样子?」见他们在面前秀恩爱,再想想自己的处境,赵娟心头难免泛酸。 彭振修不太热衷地回道:「就跟活人一样。」 「那你怎么收费?」 他随口回道:「要看情况。」 「大概的数目是多少?」赵娟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十万到一百万台币不等。」彭振修淡淡地道。 听到金额,赵娟眼睛都在发光。「那么一年的收入可能有上千万?没想到这一行这么好赚,不知道你有没有缺助理?我男朋友的口才很好,一定可以帮你多接几个case……」 「不需要。」她若不是范晓文的朋友,他连回答都懒。 赵娟碰了钉子,讪讪地笑道:「呃……那就算了。」 「他没有别的意思。」范晓文连忙打圆场。「只是这一行很辛苦,要面对很多无法预期的危险,不是一般人做得来的。」 「说得也是。」赵娟摸了摸鼻子,自讨没趣。 吃完饭,大家各自回房。 范晓文把碗洗好,才回到主卧室,也不是想兴师问罪,只是希望彭振修的态度能好一点,毕竟赵妈妈和娟姊对她有恩。 「好,我会改进。」彭振修将范晓文拖到床上,嗅着她身上的沐浴乳香味,欲望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她伸手推了推。「我先去看看娟姊……」 「她又不是小孩子。」彭振修不肯放手。 「娟姊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我唯一能帮的就是多关心她。」她好不容易才挣脱。「我很快就回来。」 彭振修知道不该这么小气,但就是觉得有个外人住在家里真的很不方便,但也感受得出范晓文对这位「娟姊」的重视,除了忍耐,没有其他办法。 在爱情面前,他也只能退让和妥协,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经验,但只要能让范晓文高兴,也就值得了。 他翻了个身,打算先睡了。 范晓文来到客房,先开口道歉。「他不是有意要用那种态度跟你说话的,我代他道歉,娟姊不要生气。」 赵娟坐在床上,拿出瓶瓶罐罐,在脸上抹着各种保养品,敷衍地扯动了下嘴角。「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范晓文这才放心。 虽然懂得外人不要插手别人的恋爱的道理,免得将来人家和好了,自己反而落个里外不是人,最后连朋友都做不下去,可是如果不能提出忠告和建言,那还算是朋友吗?她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娟姊的信任就眼睁睁看着她受到伤害,应该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的。 范晓文深吸了口气。「娟姊……你跟这位吴先生交往真的开心吗?你真的认为他是个好对象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娟口气有些不快。 她吞吐了下,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觉得……这位吴先生并不适合娟姊,娟姊应该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对象。」 像是被人戳中痛处,赵娟马上反击。「那么你告诉我要去哪里找更好的对象?你又凭什么跟我说这种话?你这是在跟我炫耀吗?」 范晓文为之语塞。「对不起,我只是……」 「我真的很嫉妒你!」 她愣了愣。「嫉妒我?」 「明明你生长的环境比我差,还有个到处欠下赌债的父亲,人又长得不漂亮,学历也不高,居然运气这么好,老天爷真的太不公平了……」赵娟想到那天在龙山寺见面,还一脸骄傲地介绍男朋友给她认识,想不到人家交往的对象条件更好,就觉得好丢脸,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范晓文心口像被刺了一下,不过她还是告诉自己,对方是有口无心,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无意识的说些伤人的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能是晚上喝了两杯红酒,有点醉了……晓文,你不要放在心上。」赵娟似乎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我跟娟姊认识那么多年,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范晓文没有再说下去,跟她道「晚安后就出去了,但总觉得小时候那分单纯友好的情谊,随着时间和距离已然将两人拉开,再也回不去了。 赵娟做完保养工作,往床上一倒。她当然希望可以交到更好的对象,可是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想到那只劳力士蓝水鬼,如果把它送给清洋,两人一定可以和好,不会再怪她带衰他,说不定还会跟自己求婚。 不行!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对不起晓文…… 可是她真的不想跟清洋分手…… 如果做了,晓文心地善良,不喜欢跟人计较,一定会原谅她…… 为什么自己交不到又帅又有钱,还很体贴的男朋友?她到底是哪一点比不上晓文?一定是月老牵错线……都是月老的错! 直到赵娟进入梦乡前,还是这么想…… 由于范晓文还要上班,彭振修偶尔心血来潮,就会帮忙打扫家里,原本他打算花钱请人来打扫,不过马上遭到范晓文反对,谁教他的女人节俭惯了,舍不得花这笔费用,最后他只好自己来。 「……你真的好体贴,晓文有你这个男朋友真是幸福,我男朋友应该要跟你多学一学。」两个男人互相比较,高下立判,赵娟口气压抑不住酸意和妒意。 彭振修背对着她,在客厅拖地。「我有她才是真的幸福。」 她不但接受他不寻常的出身,还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当个让她可以依靠的好男人。 现在他终于相信爱情真的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应该很快就可以喝到你们的喜酒了吧?」赵娟随口问道。 「不急。」他会耐心等待。 「说得也是,晓文还年轻,是不用急。」哪像自己,明年就三十岁了,好想快点结婚生孩子,就可以在脸书上和亲朋好友分享甜蜜的婚姻生活,以及当妈妈的喜悦。「只是我怎么都看不出来你会喜欢晓文那种类型的……」 这句话踩到他的底线,彭振修转身怒瞪着她。看不起他的女人,就是看不起他。「不然你觉得我喜欢哪一类型的女人?」 感受到他的怒气,赵娟本能地往后退一步。「我没有别的意思。」 第二十六章 「晓文把你当作最要好的朋友,好心让你借住几天,希望你不要因为自己不顺遂就见不得别人好,想要搞破坏。」他直接把话摊开来讲。 赵娟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是个笨蛋,太容易相信别人,但不代表我也是。」彭振修两手抱胸,不给面子地说。「你还是先把自己和男朋友的事处理好,然后快点离开。」 「我……」赵娟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 彭振修懒得再跟她说下去,拿起拖把和水桶走到后阳台,留下脸色难看又下不了台的赵娟。 原本对于即将要做的事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她,这一刻将内疚抛开,不想继续待在这儿任人冷嘲热讽…… 两天后的早上,赵娟因为好几天联络不上男朋友,打电话去他的公司,同事都说带客户去看房子了,摆明了是在躲着她,她只好来龙山寺跟月老抱怨,要祂快点想办法让她和男朋友和好,结果一直掷到笑茭,更是一肚子的火。 回程的路上,她远远就看到彭振修站在某栋大楼前,和一个颇具姿色的年轻女人说话,她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不过从表情和动作可以看得出那个女人眼底流露着对面前男人的高度兴趣。 两人谈完,彭振修转身走进大楼内,而那个女人还舍不得把目光收回去。 她冷冷一笑。「我就说凭他的条件怎么会看上晓文?现在有女人自动送上门了,就不信他不动心。」 不是她想搬弄是非或无中生有,她是真的亲眼看见,于是当天晚上,她趁着彭振修去洗澡,来到厨房,把白天看到的画面告诉正在洗碗的范晓文。 「……你真的要小心,不要被劈腿了还不知道。」 范晓文不禁失笑。「我想他们只是在说话,应该没什么。」 「可是那个女人还故意碰他的手臂,动作很亲密,而他也没有拒绝,根本就是在搞暧昧。」赵娟又加油添醋地说。 她摇了摇头。「我相信他。」 赵娟没好气地数落。「你从小就单纯好骗,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我是怕你吃亏,而且像他这么优的男人,不是你可以抓得住的。」 「起先我也会担心,怕有厌倦的一天,可是他保证过不会用第三者来伤害我,就算将来决定分手,也会把话说清楚。」范晓文浅浅一笑,笑容中多了几分属于女人的成熟。「现在的我已经不怕失恋了,因为那是人生必经的路程,要是因为害怕而不敢去谈恋爱,不敢去爱人,反而会错失很多美好的东西。」 她深吸了口气,勇敢地说:「所以我想要相信他这分诚意。」 「你……真的长大了。」赵娟心中五味杂陈,从小看到大的小妹妹因为恋爱而成长,反过来更显得自己有多悲惨。 「其实娟姊也是担心我,真的很谢谢你。」 赵娟挑拨不成,心情更加郁闷,接着听到浴室的门开了,穿着室内拖鞋的脚步声走过来,赶紧假装倒水喝。 彭振修站在厨房门口,一面擦干刚洗好的头发,一面问道:「还没洗完?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已经洗好了。」范晓文将最后一个盘子放在沥水篮上,脱下围裙。 「娟姊,我们先去睡了。」 赵娟状若无事地笑了笑。「晚安。」 看着他们亲亲热热地走了,她握紧手上的马克杯,垂下头,让人看不见脸上阴暗的表情。 关上主卧房的门,范晓文接过毛巾,帮他擦干头发。「要不要用吹风机?」 彭振修打了个呵欠,享受着手指在发间穿梭拨弄的感觉,睡意更浓了。「已经差不多干了,不用那么麻烦。」 范晓文不由得叨念。「头发没有吹干就睡觉,老了以后容易头痛。」 「到目前为止,我跟老这个字无缘。」他自我调侃。 她喷笑一声。「这么说也没错,但还是要多注意。」有时真会忘了这个男人已经六十岁,除了跟外表不符之外,其实心性也还很孩子气。 彭振修回身抱住她。「不用擦了,睡觉吧。」 「等一下,我先关灯……」范晓文跳下床铺,关了灯又回到床上,被他搂进怀中。「我明天上早班。」 她语带暗示,意思是要彭振修克制一点,只能做一次。 「嗯。」他只是搂着她,没有进一步行动。 等了五分钟,范晓文忍不住开口了。「呃……今晚不做吗?」因为昨晚只做一半,他就突然喊卡,她还以为今天会补回来。 「不做。」他闭上眼,把脸庞埋在她颈间。 已经腻了吗?明知不该胡思乱想,这个念头还是冒了出来。「……喔。」 「呵呵,你好像很失望。」彭振修掀开眼坏笑。 范晓文小声嗔骂。「才没有。」 「要是真的做,你又要忍着不敢发出声音,担心被你那个朋友听到,会很不好意思,表情看起来那么痛苦,一点都不舒服,我也做不下去,所以我刚刚洗澡时就先‘解决’了。」他这才道出原因。 她顿时恍然大悟。「所以你昨天才会……」 「等你那个朋友走了之后,我们再好好地做,只不过几天而已,我还可以忍耐。」彭振修可不想为了纡解匆匆地解决,性固然很重要,但他更重视做爱时伴侣的感受,这也是男人该做的事。 这份体贴让范晓文心窝泛甜。「谢谢。」 「对了,还有件事,今天早上有个说是住在隔壁巷子的女人来找我,请我去她家看风水,我什么时候会帮人看风水了?这种谣言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真的很莫名其妙。」他忍不住抱怨。 听他这么一提,范晓文心想应该就是娟姊白天看到的女人,果然是个误会,自己相信彭振修果然是对的。 「我会找机会在line上面澄清,请大家不要再以讹传讹,给你带来困扰。」 「也只能这样了。好了,睡吧。」彭振修闭上眼道。 范晓文唇角挂着笑意。「谢谢你告诉我……」 「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她打从心底感谢舅舅,才得以认识这个男人,否则自己的人生真的会有缺憾。 隔天早上的早餐是由彭振修负责,他在厨房奋战了许久,煎了几个形状惨不忍睹的荷包蛋及微微焦黑的火腿,夹在烤好的吐司当中,不过范晓文还是很给面子地吃光后才赶着去上班,餐桌上只留下无话可说的一男一女。 「还要咖啡吗?」他问。 赵娟把心思拉回来。「我已经喝了两杯,不能再喝了。」 「我等一下要出去买咖啡豆,有要买什么吗?」看在他的女人的面子上,尽量不要让关系闹得太僵。 她心中一动。「没有。」 彭振修回房间拿了皮夹和备用钥匙,便出门采买了。 这是个好机会!赵娟来到放置彭振修随身物品的另一间客房,压下门把,确定没有锁,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推门进去。 其实赵娟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在另一「人」眼中。 她先开了灯,然后环顾四周,床上有几件刚换下的男性衣裤,她打开衣橱,没看到要找的东西,于是又往其他地方下手,最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只尺寸不大的表盒。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李小姐」站在她身旁,用可怕的眼神瞪着赵娟。 「怎么突然变得好冷?」她猛地打了个冷颤,有些头皮发麻,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连忙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心想八成是自己太紧张了。 「有了!」 当赵娟看到劳力士蓝水鬼也在其中,登时松了口气,不假思索地把它拿出来,再将表盒放回原位,立刻冲回自己住的客房,用最快的速度打包好行李,只想着男朋友看到它,一定会很开心。 她踏出大门之前,传了一封简讯给范晓文,说决定回台中找男朋友,没办法等她下班,改天有空再联络。 彭振修来到位于西门町的商家买了几种咖啡豆,自从上次光顾之后,他已经成了熟客,又在店内和老板聊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家,刚踏进家门,就见「李小姐」先是往前飘,被他一瞪,又赶紧往后飘,躲回墙角,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彭……彭彭……先生…… 他横睨一眼。「想说什么就说。」 那位……赵小姐走了……「李小姐」满脸惧意地回道。 第二十七章 彭振修楞了一下,走到厨房和浴室都没看到人影,来到最里头的那间客房,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回应,开门进去,一些私人物品都不见了。 「走了最好。」对方的心态不正,有可能会带坏他的女人。 可是……她……偷了你的表…… 「偷了我的表?」他俊脸一凛,马上奔进房内,拿出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表盒,果然没见到劳力士蓝水鬼的踪影。「真不该让那个女人住下来。」 他气冲冲地回到客厅问:「为什么不阻止她?」 她又看……看不到我……无辜的「李小姐」一面抖一面喊冤。 彭振修忍不住咒骂,原本想马上打电话给范晓文,但又怕影响到她上班的情绪,只好等她下班再说。 一直到了快六点,范晓文提着大包小包下班回来了。 「晚上煮火锅来吃好不好?」她可是拿了好几盒昨天到期没卖完的海鲜回来,只差一天还是可以吃,不要浪费食物。 彭振修跟着她走进厨房,心情可不太愉悦。「你的那位朋友走了。」 「娟姊有传简讯给我,说决定去找她的男朋友,但愿他们能好好地坐下来谈。」说到这儿,范晓文才回过头去,就见身后的男人神情凝重,有些困惑。「怎么了?」 他两手抱胸,倚着门框。「等吃饱再说。」 范晓文一脸问号。「到底什么事?」 「……我常戴的那只劳力士蓝水鬼不见了。」 她愣怔了下。「浴室和房间都有找过吗?还是你有出门,在外面弄丢了?」 「我今天没有戴出门,一直放在表盒里头,可是刚刚去看,没有找到。」彭振修想着该怎么开口。 「如果在家里,不可能会不见,再仔细找找看。」说着,范晓文把两手擦干,走出厨房,直接来到客房,到处翻找。 彭振修从床头柜内拿出可以收藏五只腕表的表盒,里头有两个空格,一格是摆放他此刻戴在手上的爱彼表,另一格就是劳力士。「它是真的被偷了。」 「会不会是遭小偷了?」范晓文这才警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是遭小偷了没错,我还知道小偷是谁。」 「是谁?我们这栋大楼的住户吗?」范晓文有些慌了,她从来没有被偷过东西,想着是不是该马上报警处理。 「是你那个朋友偷的。」彭振修还是说了。 范晓文先是一怔,然后微恼。「娟姊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你东西乱丢才会不见,你再想想看。」 「我没有骗你,真的是她偷的!」他低吼。 她也生气了,板起小脸。「不要随便怀疑我的朋友!娟姊不可能偷东西,更不可能偷你的表,肯定还在家里。」 「不要忘了这间屋子还住着另一个‘人’,它目击了整个经过,亲眼看到东西被她偷走。」彭振修可以当作没这回事,损失一只表不算什么,但是他希望范晓文认清赵娟的真面目,不要再上当受骗。 「你说李小姐亲眼看到娟姊把表拿走?」她摇着头。「不可能,娟姊为什么要拿走你的表?一定是它看错了。」 彭振修真的恼了。「你就这么相信她?」 「相信她有什么不对?」范晓文眼眶泛红,反驳。「娟姊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小时候我妈若是要值夜班,就会把我寄放在赵妈妈家,娟姊总是让我跟她一起睡,半夜怕我感冒,会帮我盖被子,要是作噩梦,她还会安慰我,就像亲人一样照顾我。班上的同学、邻居的小孩都不跟我玩,只有娟姊会陪我……我不相信她,那要相信谁?」 他抽紧下颚。「好!她是你的朋友,那我呢?你是宁可相信她,也不相信我,认为我会编出这种谎言来中伤她,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范晓文不想他误会。 「那你现在就打电话问她,看她怎么说。」彭振修气愤地说。 她坚决地摇头。「我不会打这通电话的,一旦打了不就等于怀疑娟姊真的偷了你的表,她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 「难道我会骗你吗?」 彭振修的话让她哑口无言。 「看来在你心目中,对我的信任还比不上她。」他真的很受伤。 「我当然信任你……」 他口气冷淡。「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范晓文伸手想要碰他,却被他躲开,接着就见彭振修拿起丢在床上的手机,转头就往房门口走。 「你要去哪里?」 「出去!」 丢下这两个字,他头也不回地出门。 范晓文呆立在客厅,看着被用力甩上的大门,几乎要哭了出来。 「我是真的相信你……可是我也相信娟姊……她怎么可能会偷你的表?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我男朋友说在拍卖网站看中一只劳力士表,这款蓝水鬼就要将近四十万,价格真的太贵了,我根本买不起…… 那天赵娟说过的话,陡地在她耳边响起。 难道娟姊为了讨好男朋友才会…… 不可能,绝对不会的!她认识的娟姊不可能会这么做! 当晚,彭振修没有回来。 范晓文看着桌上的海鲜火锅,却是食不下崎。 直到快十二点,还是没有等到他回来。 她拿起手机,却不知该先打给谁,是打给彭振修,跟他道歉,再次表明自己绝对相信他,可是伤害已经造成,又能证明什么?或者打给娟姊,问她有没有看到那只表,若她回答没看到,就可以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吗? 隔天上班,因为睡眠不足,范晓文始终无法集中精神,收银台前大排长龙,她还一直找错钱给客人,挨了店长的骂,最后鼓起勇气拨打彭振修的手机,响了二十几声都没人接听。 他一定还在生她的气。 一整天下来,她魂不守舍,总算熬到下班,匆匆忙忙地骑车赶回家中,觉得今天的电梯好慢,干脆爬楼梯上去,等到踏进家门,还是没见到彭振修的身影,接着她冲进客房,见客房里的东西还在,这才膝盖发软地坐在地板上。 只要东西还在,他一定还会回来,不会就这么回美国去了。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再忍受孤独,在体会过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呵护之后,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 「我就不能两个人都相信吗?」范晓文趴在床上大声哭喊。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是不是真的只能选择相信其中一个?可她怎么可能怀疑娟姊呢? 想到赵家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接纳她和母亲,愿意和她们母女来往,如果她这么做,根本就是恩将仇报。 「可是振修不会骗我,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指控娟姊偷他的表,何况还有李小姐这个证人……」 范晓文大哭之后,头真的好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而暂住在饭店的彭振修,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因为他怒气未消,不想在电话中对她吼叫,万一不小心说了难听的话,更加难以收拾,这才迟迟没有回拨。 对范晓文来说,这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反弹自然也很大,可是他心里就是很不是滋味。 「……她应该相信我才对!」当着堂哥的面,彭振修气呼呼地控诉。 「她有说不相信你了吗?」彭振宇从未来老婆的家里回到饭店的总统套房,就见堂弟像一头暴躁的熊一样走来走去,想到他昨晚突然出现,他这才知道原来堂弟一直待在台湾,而且还是跟女朋友吵架才来投靠自己,让他不收留他也不行。 他不禁气结。「她要是真的这么说,我就……」 「就怎样?跟她分手?」 「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跟她分手?」彭振修咬牙切齿地驳斥。 「只是她应该把我摆在第一位!」 彭振宇扯掉领带,横他一眼。「所以你是在争风吃醋?」 「我……」 「要她去怀疑一个原本非常信任的人,本来就是件痛苦的事,内心又必须经过多少挣扎,一旦信任崩盘,她跟对方还能像过去一样相处,心里没有任何疙瘩吗?这些你有没有替她想过?」说着,他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出来,把其中一罐扔给堂弟。「你逼她马上做出选择,你在意的只是自己的感受。」 像是被堂哥浇了盆冷水,彭振修一脸羞惭。 第二十八章 「你该做的是当面跟她道歉,然后给她时间去处理。」彭振宇把话说完,便进房休息了。 彭振修拉开拉环,连灌了两口啤酒。 恋爱就像一场试炼,考验着他的智慧和应变能力,而他……并不及格。 「我这自以为是的毛病还是没改过来……也许我只是害怕会被人忽略,又被人丢下,才会希望被摆在第一位,结果却弄巧成拙……」彭振修真想往自己脸上揍个几拳,这不是说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 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他想着明天就回范家,无论如何都要恳求她的原谅,看她要打要骂都可以。 他把啤酒喝完,便直接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下午四点三十八分,彭振修记得没错的话,范晓文今天应该是上早班,所以他选在这个时间来到她上班的超市找她,想说两人可以找个地方吃饭,好好地谈一谈。 「请问范晓文在不在?」他问卖场里的一位女性员工。 女性员工看了看他,以为是客人。「请问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姓彭,是她的男朋友,来接她下班。」 听到是男朋友,女性员工眼睛都亮了,心想他们这位同事还真会保密,不过换作是自己也不会透露半点口风,免得男朋友被别人抢走。 「那你晚了一步,她刚刚才离开,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一听范晓文才刚下班,彭振修赶紧跑出超市,正好有一辆没有载客的计程车经过,连忙伸手拦下,指引运将往万华车站的方向行驶,希望可以追上。 没过一会儿,他就在车阵中认出范晓文和她的机车。 「……跟着前面那辆机车!」 原本打算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两人就这么错过,这时才后海没有事先打电话约好。 才这么想,就听到运将发出「啊」的一声,也把彭振修的心思给拉回来,只见行驶在左前方的范晓文骑乘的机车遭到另一辆机车擦撞,她重心不稳,往右边的车道倾斜,而后方正好是一辆冷冻物流货车…… 「晓文!」彭振修脸色丕变。 心脏在这一刹那几乎停止跳动,彭振修觉得自己死了一次。 明明两人相距不远,他却救不了她…… 由于看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只知道冷冻物流货车紧急煞车,他拉开嗓门大吼,要运将快点把车停下来。 「停车!快点停车!」 运将把计程车再往前开一小段路,才靠路边停下。 随手给了一张千元大钞,彭振修跳下车,拔腿往回跑,那儿已经围了好多人,他不敢去想象有多严重,只想尽快赶到范晓文的身边。 他绝对不能失去她。 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包括性命在内,全部都拿走吧,只求时光倒流,两人没有吵架,自己能提早五分钟去接她下班。 「……晓文!」 他冲到马路上,拨开围观的人群,原以为会看到的惨状并没有发生,范晓文就站在歪倒在地的机车旁,头上的安全帽还戴得好好的,只是脸色发白,还有些惊魂未定。 「小姐,你没事吧?」 「已经打电话报警了……」 「小姐……」 耳边似乎有很多人在跟她说话,可是范晓文总觉得那些声音好遥远,好像在作梦,没有真实感。 「晓文,你有没有受伤?」彭振修上前抓住她。 范晓文一脸恍惚,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好像没有流血……」他检视她的手脚有没有受伤。 她眨了几下眼,渐渐回到现实,也认出他来了。「振修?」 「我刚刚去接你下班,不过你已经先走一步,我就跟在你后面。」他的心脏这才开始跳动,也将血液输送到全身各处,身体渐渐回复温度,不再冰冷。「身上有没有哪里痛?」 听他这么问,范晓文摇了摇头,试着回想整个过程,但也只记得片段。「好像有辆机车撞了我一下……然后……我就倒在地上……」 彭振修一把抱住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吓破胆,就说在台湾骑机车真的太危险了。 很快地,交通警察赶来疏导交通。 「我没有撞到她!」冷冻物流货车司机不断地喊冤。 过没多久,警察和救护车赶到现场,救护人员当场帮范晓文做了检查,只有手肘部位有些小擦伤,其他并没有大碍,不过机车损坏,必须送修才行,而这场意外的罪魁祸首已经不见踪影,只能调阅附近的监视器以及行车记录器找出元凶。 做完了笔录,范晓文把机车牵去修理,才和彭振修搭计程车回家。这场意外虽说有惊无险,但也耗去不少心力,让两人都有些疲惫。 她把皮包和安全帽往椅子上一放,然后转身面对眼前的男人,喉头一哽。「我还以为你气到不想看到我,今天又不回来了。」 「我是回来跟你道歉的。」彭振修拉起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口气饱含着歉意。「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马上在我和朋友之间做出选择,不该硬要你把我摆在第一位,不要去管其他人。」 范晓文呜咽一声。「你不是回来跟我提分手?」 「当然不是,我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你分手。」彭振修握住她的肩头。「我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自己变得成熟了,结果依旧是个自私的混蛋。」 谁知范晓文不但不怪他,反而为他说话。「你只是太关心我,怕我会被信任的人给骗了,吃了闷亏,又不敢跟对方讨回一个公道,才会生那么大的气。」 「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肠太软,不会跟人计较,又老是替对方着想,可这也是你的优点,我也是因为这些才爱上你——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彭振修有些困窘地扒了扒头发。「我怎么全说出来了?」 她没想到会听到他这么说。「你说……你爱我?」 彭振修原本想要等她爱上自己才告诉她的,不然先说出口的人就已经输了,不过转念又想,他一个大男人计较什么?现在不说,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表白?如果再像今天这样又出了意外,不就后悔莫及? 「对,我爱你,我自认谈过不少次恋爱,也跟许多女人交往过,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我的心这么满足、这么平静,过去谈的那些根本不是恋爱,直到跟你在一起才体会到幸福。」 范晓文又哭又笑,将额头抵在彭振修的胸口,说不出话来。 她可以感觉得出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用心,一定是喜欢她没错,但是爱……却是她不敢奢望的,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甜蜜的滋味瞬间涨满整个胸口,能被人爱着是多么幸福。 「让你伤心,真的很抱歉。」他收紧双臂说道。 她在他胸前摇了摇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因为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表达清楚,才会让你误会……」 说着,范晓文抬起头来,将整理好的思绪说出来。「你跟娟姊在我心里都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没有比较信任谁的问题,因为我同时相信你们,不想随便怀疑任何一个人,就算有可能遭到背叛,也一样抱持这个信念,我知道你会骂我太天真,可我不想去改变它。」 他咀嚼她这番话,不得不承认有这种想法真的很不简单。 「你就继续保持下去,永远不要改变。」如果有一天她变得世故,那么便不再是他当初爱上的那个女人了。 「谢谢你。」范晓文很高兴能得到他的认同。 「对了!」她突地轻呼。 他一脸疑惑。「什么?」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刚刚被那辆机车撞到时,我因为重心不稳,拚命想要稳住机车龙头,不过还是往另一边倒下,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推了我一下……」她形容当时的神奇力量,感到不可思议。 「是谁推你?」 「根本没有人,可是我真的感觉到有只看不见的手很用力地推我,我才没有整个人躺在地上,要不是这样,我早就被后面的车子辗过去了……」范晓文又惊又喜地说。「我想一定是契母救了我,祂知道我会出事才赶来救我。」 「你真的感觉到有人推你?」彭振修也觉得今天这场车祸意外能够平安无事,真的是个奇迹,说不定就像她说的那样,是托了观世音菩萨的福。 第二十九章 范晓文不禁点头如捣蒜。「我非常确定,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契母就在我身边,有种受到神明保佑的感觉,今天这种感觉更加明显……明天我上晚班,早上一定要去谢谢祂救了我。」 「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没事就好。」彭振修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可能会失去身边重要的人的滋味。 她怯怯地问:「我们这样……算和好了吗?」 彭振修清了下喉咙。「那是当然。」 「太好了。」范晓文顿时转忧为喜,赶紧把眼泪擦干。「你肚子饿了吧?因为冰箱没菜了,我去换个衣服,我们到外面吃……」 见范晓文踏着轻快的脚步回房,他这才想到忘了问她到底爱不爱自己,不过这样等于逼她说出来,那就失去意义了。 「唉!」总有一天要等她亲口说出来。 第二天,彭振修趁范晓文要出发前往龙山寺前,主动开口。 「我跟你一起去。」 「你真的要去?」之前她曾找过他好几次,这个男人总是说他不进寺庙,也不拿香,而且讨厌神明,所以范晓文早就放弃了。 他笑睇着她张着嘴巴的呆样。「有这么惊讶吗?」 「当然惊讶了,我在想明天的太阳会不会打西边出来。」她笑吟吟地说。 「如果真是你的契母救了你,我当然要谢谢祂。」彭振修由衷地说。 范晓文心口一甜,拉了拉他的手指。「你已经不怪我契母了?」 「这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他哼了哼,彭家的人被害得这么惨,可没那么简单就算了。 她喷笑一声。「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了解契母的苦心。」 彭振修没好气地回道:「就说你被洗脑了还不信。」 「走吧!」范晓文只是笑一笑,没有反驳。 他们来到龙山寺,这也是彭振修生平头一次踏进寺庙,不过他还是坚决不拿香,只以鞠躬来感谢观世音菩萨救了范晓文一命。 十一月初,天气明显变冷。 「……我什么时候说过会帮人收惊?」彭振修嘴角抽搐地问。 因为今天休假,范晓文不下厨,两人一起出门吃午饭,才回来就遇到大楼管理员,听了对方的话,范晓文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要收惊的话去行天宫比较快。」她好心建议。 大楼管理员叹了口气。「就是已经带去行天宫收过惊,还是没用,所以人家才会来问我,我就想彭先生应该可以处理。」 「我不会收惊。」他连什么是收惊都不知道。 「那怎么办?我已经答应了人家……」 彭振修马上拉下脸,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你是我的经纪人吗?你答应人家,我就非接不可? 「那……就约个时间看看,如果真的帮不上忙也没办法。」见他快要发火了,范晓文连忙缓颊。 「好、好,我现在就打电话联络。」大楼管理员笑呵呵地说。 彭振修低哼。「记得跟对方说,我可是要收费的。」 「可不可以打折?」上次远房亲戚的孙子在奇莱山失踪,曾经请这位彭先生帮忙介绍懂得这方面的人,结果对方开价二十万,就在他们还在考虑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遇难的遗体。 「十万,不二价。」彭振修已经很给面子了,他们彭家可不是积善人家,所承受的苦当然要得到应有的报酬,别以为每次都会因为人情只拿个几百元的红包。 大楼管理员心里叫苦,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说才好。 「上去吧!」他搂着范晓文的肩,在电梯前面等待。 当电梯门打开,两人正要走进去时,有人出声叫住了他们。 「晓文!」 范晓文回头,见到赵娟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脸色一喜,马上走上前表达关心。「娟姊,你来了,跟男朋友已经和好了是不是?」 「我……」赵娟没有化妆,脸色有些憔悴。 「上去再说。」彭振修没有给她好脸色看。 范晓文这才拉着赵娟一起搭电梯上楼。 进了门,赵娟低着头,坐在客厅。为了今天,她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来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 「娟姊要喝咖啡还是飮料?」范晓文的态度没有变,依旧笑脸相待,让她更是感到羞愧。''赵娟伸手从皮包里拿出劳力士表,放在茶几上。 「不用了,我只是来还东西的……对不起,我不该偷它,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居然做出这种事,真的没脸来见你,但是如果不来的话,我会良心不安,甚至一辈子失去你这个朋友。」 「娟姊……」范晓文听了深感欣慰。 彭振修两手抱胸,靠在墙壁上,原想开口讽刺,不过最后还是把话吞回去,让范晓文来处理。 「我不惜背叛和你之间多年的交情,偷了你男朋友的表,结果却发现自己的男朋友劈腿,还被我当场抓奸在床,甚至当面说我对他没有用处,老早就想把我甩了……」赵娟又哭又笑。「这就是报应。」 范晓文握住她冰凉的手,予以安抚。「这不是报应,是他不懂得珍惜娟姊的好,那样的男人不适合你。」 「你就是这么天真,你应该生气才对……」自己就为了一个烂男人,居然干出这种蠢事,真像是被鬼迷了心窍,真是笨死了。 范晓文脸上透着深深的了解。「因为我知道娟姊做出这种事,心里绝对比我还要难受,等到想通之后,一定会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的。果然,娟姊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娟姊,本质没有变,我始终都这么相信着。」 赵娟听了很感动。「谢谢你,晓文,还有……」说着,她拉下脸,起身朝彭振修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偷你的表。」 「哼!」彭振修可就没那么宽宏大量。 「那么娟姊跟那个男人分手了?」范晓文关心地询问。 「嗯,我已经搬回家住了,那种脚踏两条船的男人,送我都不要。」赵娟已然从执迷中清醒过来。「为了那种烂男人,我还对你说了不少伤人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歉才好。」 范晓文摇了摇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要放在心上,幸好还来得及,我相信娟姊一定会遇到真正适合你的对象。」 「其实在认识吴清洋之前,有个亲戚帮我介绍对象,那个人是做装潢的,人长得很古意,不过我就是嫌他身高太矮,开的又是小货车,带出去会被朋友笑,其实一切都是我的虚荣心在作祟……经过这次的教训,我不敢再以貌取人,决定和对方交往看看。」有个可靠的男人依赖,才是女人的幸福。 「说不定他才是月老帮你牵的红线。」范晓文说道。 赵娟点了点头,想到结婚还是有希望,立刻热血复活。「我也是这么想,上次错过了,这次一定要把握。」 「要是娟姊有什么烦恼,任何时候都可以打电话给我。」范晓文很高兴没有因此失去这段友情。 「有空到台中玩,我妈很想念你。」 「好,我一定会去的。」她一口答应。 当赵娟离开后,彭振修一脸悻悻然地抱怨。「就为了她,害得我们吵架,这么简单就算了吗?」 她代为求情。「娟姊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吧。」 「你早就知道她会来还表?」 范晓文也很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要相信这位从小就很照顾我的娟姊,如果真是她偷了表,她也会受到罪恶感的折磨,何必再去责怪她?」 「算了。」听她这么说,真会觉得自己心胸狭窄。「其实我该跟你学一学,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人。」 「我相信你,所以你也可以相信我。」范晓文希望彼此能多一点信赖。 彭振修不假思索地回道:「我相信你,一直都是。」这个女人不懂得说谎,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想去伤害别人,又傻又笨,却让人心疼。 她有些羞涩地亲了下他的右颊。「谢谢。」 「另外一边也要。」他咧嘴笑道。 于是她踮起脚尖,又亲了下左颊。 「接下来我们到房间去——」害他的兴致都来了。 彭振修将范晓文打横抱起,大步走向主卧室。 没有人注意到「李小姐」正用无比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当初是她挑错对象、爱错了人,一直都没有发现对方劈腿,只能怪自己太傻太天真,而自己最后还选择自杀,让父母伤心,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才是大不孝。 第三十章 如果当初没有寻短,说不定能够遇到更好的男人,嫁个好老公。 李小姐不禁流下悔恨的眼泪。 现在放下还来得及吗? 只见半透明的身影渐渐地变淡了…… 到了第三天,早上将近五点,范晓文就从睡梦中醒来,翻身坐起,推了推躺在身旁的男人。 「……振修,你快帮我看看李小姐还在不在?」 彭振修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什么?」 「快去帮我看看李小姐还在不在屋里……」她拖着他的手臂走出主卧室。 他皱眉。「找它做什么?」 「我刚刚梦到契母,契母跟我说李小姐的时间到了,祂把它带走了,我想确定是作梦还是真的。」范晓文把客厅的灯都打开。「它在不在?」 彭振修先打了个呵欠,才看向它平常待的地方,只见那儿已经空无一「人」,连原本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尸臭味也消失了。 「真的不在了。」 范晓文又比了几个地方。「外面的阳台,还有其他地方再看看……」 他带着满脸睡意找遍屋里每个角落。「都没看到。」 「这表示我不是在作梦,李小姐真的走了……」她露出释然的笑。「它终于想开了,有契母照顾它,相信会为它做最好的安排。」 彭振修对她满是崇拜敬畏的口吻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也只敢在心里腹绯。「五点刚过而已,我再回去睡一下……」 突然,她一脸懊恼地大叫。「啊!」 「怎么了?」他吓了一跳。 「刚刚忘了帮你问契母要怎么样才能破解‘彭家魔咒’,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梦到?真是的!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嗯?」突然被按在男性胸怀中,让陷入沮丧的范晓文有些困惑地仰起脸。 彭振修笑到胸口震动。「没关系,只要你有这个心就好。」尽管不曾拜托过她,她却一直牢牢记着,可见得有多重视这件事,之前交往过的女人有哪一个像她那么在乎自己? 「对不起,下次再梦到契母,我一定会帮你问,我跟你保证,只要有我能做到的,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帮。」以为他是用笑声来掩饰内心的失落,范晓文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 彭振修胸腔内的情感强烈起伏着,让他想要用言语表达。「范晓文……我爱你!」 能被人如此关心、在乎,让他也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地改变,原来能遇到改变自己的人就是种幸福。 范晓文顿时面红耳赤。「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真的很爱你。」他又说了一次。 她脸更红了。「我、我听到了。」 那么你呢? 彭振修看着她红通通的脸蛋,心里这么问。 「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了,不如我们等一下去吃咸粥,可以暖暖胃,那家的小菜也很棒,吃过一次就会爱上……」范晓文不太习惯这种表白,更别说把爱挂在嘴边,赶快转移话题。「快去刷牙洗脸。」 他掩不住失落的情绪。 难道她不爱他? 这天晚上七点多,范家来了客人。 自从范晓文租下这间房子,都是用汇款的方式交付房租,顶多打通电话请他们去银行刷本子,几乎很少麻烦到房东夫妻,所以早上接到房东夫妻来电,确定她上早班,便说晚上要过来这儿,有事要谈,让她有些意外。 「李先生、李太太。」听到门铃声,她赶紧开门。「请进。」 眼前这对中年夫妻因为不想触景伤情,所以除非必要,他们真的很少过来,再次踏进屋内,内心百感交集。 她向两人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姓彭。」 彭振修先朝他们点头示意,就见房东夫妻交换了个眼色,心里有些古怪。 「李先生和李太太要喝咖啡还是红茶?」范晓文问。 「不用忙。」李先生摆摆手婉拒。 只见李太太眼眶红红的,应该是想起了女儿。 听他这么说,范晓文便和彭振修在两人的对面坐了下来,等他们说明来意。 「当初我们把房子租给你,还以为你也会跟其他房客一样,不用三天就会吓得搬走,虽然每个人都说被鬼压床,可是我们又看不到,而且到底是我们的女儿,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处理才好,没想到范小姐有办法住这么久,这也算是种缘分。」李先生笑叹道。 范晓文微微一哂。「大概是因为我是拜观世音菩萨的,从小就认祂当契母,所以就跑去龙山寺求祂作主,总算让李小姐答应让我住下来。我跟它就像室友一样,互不侵犯,各过各的。」 两人不由得互看一眼。 「原来是这样。」李太太也是拿香的,听了直点头。 范晓文轮流看着房东夫妻。「还有一件事我正想找机会跟李先生和李太太说,但又怕你们不相信……其实就在上个礼拜,我梦到契母来告诉我,祂说李小姐……也就是你们的女儿已经想通了,她愿意放下生前的委屈和怨恨,不再执着,所以观世音菩萨已经把她带走了,请你们不要再伤心,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李太太用手捂住嘴,泪光盈盈地看着丈夫。「跟佳慧说的一模一样……」 「所以真的是佳慧来托梦……」李先生握住妻子的手说。 「托梦?」范晓文望着他们。 李先生情绪有些激动。「这几天我跟我太太同时都梦到佳慧,身上穿着生前最爱的洋装,还带着笑容,就跟她活着的时候一样……她跟我们说已经放下,不再怨恨,要准备去投胎,这都多亏了范小姐以及范小姐的男朋友,看着你们为这段恋情而努力,学着信任彼此,用真心待对方,她心里非常羡慕,更加后悔当初做了傻事,就算想从头来过,也已经来不及了……」 「佳慧还为不能继续孝顺我们,跟我们道歉。」李太太不停地擦着泪水。「说有观世音菩萨指引,要我们别担心……」 李先生接下去道:「就是因为不确定到底是在作梦,还是佳慧真的来给我们托梦,所以才会决定来看看。」 「这是真的,李小姐已经不在这里,因为我男朋友可以看得到,他能证明。」范晓文说道。 夫妻俩不由得用惊异的眼神看向彭振修,这还是第一次和据说有阴阳眼和敏感体质的人面对面。 「它真的走了。」彭振修这才明白刚进门时,房东夫妻看待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原来是那位「李小姐」托梦时曾经提过自己,因为得到验证而感到讶异。 李太太一面哭,一面笑道:「果然是缘分,如果我们没有把房子租给范小姐,佳慧恐怕到现在还不肯离开,一直痛苦着……」 李先生轻拍着妻子的手背,同样老泪纵横。 「真是谢谢你们。」夫妻俩也终于放下心中的重担。 范晓文抽了几张面纸给他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等到房东夫妻的情绪平静下来后才开口。 「呃……既然李小姐已经离开,就算其他人住进来,也不用担心再被鬼压床,如果李先生和李太太之后想要涨房租,或者打算卖掉,这是你们的权利,不过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找到房子搬家?」虽然她真的很舍不得,但也没办法,以这里的租金行情来算也要两万出头,她真的负担不起。 房东夫妻又交换了个眼色,朝对方点了点头,似乎达成某种共识。 「其实我们今天之所以会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佳慧来托梦说她很感谢你们,再说范小姐又很喜欢这房子,希望我们能够用最便宜的价钱卖给你。」李先生希望帮女儿完成心愿。 范晓文又惊又喜。「真的吗?」 「我跟我太太在来之前有商量过,就以市价不到三分之一的价钱卖给你,大概三百万,如果范小姐同意,可以马上办理过户。」他说。 「三百万?」虽然真的非常便宜,可是她手上的现金不多,又没有抵押品,要跟银行谈贷款的事,恐怕有困难。 「好,就这么说定了!」彭振修一口答应。 「可是……」 他知道范晓文很钟意这间房子,原本就有意买下来,只是还没有机会付诸行动,现在这个时机刚刚好。「这笔钱就由我来出,然后过户到你的名下……李先生,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我们另外再约个时间办理。」 就这样,两个男人说好再联络。 第三十一章 直到房东夫妻离去,范晓文还以为在作梦,她抱住他,又叫又跳的。「我终于可以有自己的房子了!我真的好喜欢这里!」 「我知道。」彭振修也跟着笑开。 范晓文敛起笑意。「钱我会还给你的,等房子过户之后,就可以去银行办理贷款。」就算两人在交往,金钱方面也要算得一清二楚。 「这点小钱不用还给我。」他根本没放在眼底。 她摇头,很坚持。「一定要还,不然就不要用我的名字。」 「好、好,你开心就好。」知道她的个性,他只好让步。 「我就要有自己的房子了!」范晓文抓着他的手臂,难掩兴奋地说:「契母给的灵签真的没错,你果然是我的贵人。」 「你契母真的这么说?」彭振修哼了哼。「这次算祂说对了。」 「我更要谢谢舅舅把你带到我身边。」范晓文腼眺地说。 彭振修眼底掠过浓浓的失望。「其实我更想听你说……」「我爱你」这三个字。 「听我说什么?」 「没什么。」也许他做得还不够多,他要再努力。 月底,彭家的小公主出生了。 当彭振修接到堂哥的电话,得知未来堂嫂生了女儿,彭家五百年来,不曾有人生下过女婴,这个迹象是不是就代表「彭家魔咒」真的破解了? 虽然目前没有人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是确实为他们带来了希望。 由于隔天范晓文正好休假,便和彭振修搭捷运来到信义区,这里除了有最醒目的地标台北12,还运用空中走廊的方式,连接着好几间造型时尚的大型百货商场,营造出舒适的购物环境。 「你觉得送什么比较实用?」她上网搜寻了一个晚上,还是无法决定。「婴儿推车还有背带这些,我想你堂哥应该早就准备好了……我看到网路上有人推荐折迭式浴盆,还有安抚椅,携带很方便,好像也不错,不知道实体店面买不买得到?我比较想看到实品,在网路上订购只能靠其他人的评价,总觉得不太保险。」 彭振修和她一起走出捷运车厢。「要不然就送十箱婴儿尿布,我相信他们一定用得着,也是最实用的礼物。」 「说得也是。」她噗哧笑道。 当他们走出捷运站出口,对很少有机会在百货公司里消费的范晓文来说,顿时看得目不暇给,一时还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就从最近的开始,我们一间一间慢慢逛。」他搂着她的腰说。 她点头微笑。 于是两人走进距离最近的百货公司,来到婴儿用品楼层,看到琳琅满目的小衣服,尤其是女婴穿的,范晓文直呼好可爱,忍不住拿起来欣赏,对每一件都爱不释手。 「好难决定……」她苦着脸。 「那就再看看好了。」彭振修摸了摸毛绒绒的玩偶,又放下来,和她一起搭手扶梯来到二楼,沿着空中走廊,走向其他分馆。 两人逛了一个多小时,肚子都饿了。 「我们先去吃饭,吃饱再逛。」以前跟女人交往,最讨厌的就是逛街血拼,因为都只是要他去刷卡付帐,不过现在身边这个女人一点都不想占自己便宜,出门前还先确定提款卡有带上,然后决定预算多少,当然是订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也许不能送太昂贵的礼物,但那是她的心意,所以就算逛到腿断掉,彭振修也愿意陪她走上一整天。 她望着远方的高耸大楼,带着几分憧憬的口吻说:「自从搬来台北之后,还没去过台北101……」 彭振修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往目标走去。「这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去那里吃饭,想吃什么?」 「拉面似乎不错,我也好久没吃铁板烧了……」 「那就两种都吃。」他愿意满足她的各种需求。 范晓文握紧他的手,在寒风中觉得整个身体都温暖起来。 在说说笑笑当中,他们踏进了台北101。 走在一楼的精品区,这里贩售的商品都是一般人可望不可及的,范晓文没有兴趣,也不曾多看一眼。 彭振修指着前方。「先去看看楼层介绍——」 「james?」一个充满惊愕的女嗓叫出彭振修的英文名字。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那是一个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年约三十多岁,长得高姚美艳的女人,女人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司机,两手提满了精品名牌的纸袋。 「james?你真的是james?」踩着chanel高跟鞋的方燕蓉距离两人约莫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两眼瞬也不瞬地瞪着彭振修。 彭振修眼底闪过嫌恶,没想到还会遇到她。「rose……真是好久不见了。」 「你的朋友?」范晓文抬头问。 他低下头,口气冷淡。「不是朋友,只不过是十年前曾经交往过的女人。」 十年前?范晓文看了看他的反应,又望向眼前打扮得像贵妇的女人……她该不会就是曾经带给他伤害的那位交往对象? 方燕蓉不由得看着眼前穿着黑色皮外套的男人,还是跟当年一样年轻,尤其那健壮高大的体格,女人见了都会猛吞口水,如果他不是个不会老也不会死的怪物,她绝对舍不得抛弃他。 「你真的……一点都没有老。」想到现在包养自己的男人,虽然是个上市公司的大老板,身价百亿,但已经年近六十,在床上根本满足不了她。 「你不是说我是怪物,当然不会老了。」彭振修很疑惑自己当年为何会迷恋这种光有外表却毫无内在可言的无知又俗气的女人。「倒是你,身上的味道很臭,尽管用名牌和化妆品来掩饰,也无法遮盖永无止境的贪婪和欲望。」 「你……」方燕蓉脸色一变,眼角猫到旁边的范晓文,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之后,轻蔑地笑了笑。「这是你新交的女朋友?没想到你现在喜欢这种乖巧听话的类型,口味还真的变了不少。」 见彭振修露出不悦的表情,她得意地继续反击。「如果她知道真正的你是个什么样的怪物,一定会马上吓跑……」 范晓文绷起脸,已经可以确定她就是让彭振修变得愤世嫉俗的女人。「如果你有看过他温柔的一面,就会明白自己错过了个好男人。」 她冷哼一声,故意提高音量,就是要让别人听见。「你不知道他是怪物吗?」 这句话果然成功让几个经过的民众都看了过来。 「他不会死也不会老,不是怪物是什么?」方燕蓉见彭振修脸色铁青,心里觉得痛快,但是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反而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瞪着她,就连站在身后的司机也一脸尴尬,觉得好丢脸。 「我就不信有人愿意跟个怪物在一起——」 「我愿意!」范晓文大声道。 方燕蓉一脸嘲弄。「你该不会要说你爱他吧?」 「对,我爱他。」女人的本能让她大声向对方宣战。 这三个字一出,让彭振修满脸愕然,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之下听到她的告白。 她爱我……她真的爱我! 所有的担心和焦虑顿时化为乌有,若不是在外面,他恨不得当场吻她。 方燕蓉想笑却笑不出来。「你是笨蛋吗?再过个十年,等你慢慢变老了,他就会把你甩了!」 「就算我老了,振修也会陪在我身边,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走完人生的道路,我是这么相信着。」范晓文说出自己的心愿。 彭振修好用力、好用力地拥住她,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方燕蓉满脸地不甘,为什么她的气势会输给一个相貌不起眼的女人?如果自己当初选择了james,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快乐?是不是就能得到幸福? 等到他们听见高跟鞋喀喀喀的声响,才发现她已经气急败坏地离开,而身后的司机则提着纸袋快步跟上。 彭振修咧嘴笑了笑。「没想到你会挑这时候跟我告白。」 范晓文脸上泛起迟来的红晕。「因为……因为我太生气了!」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三个字。」他哀怨地回道。 她脸蛋通红。「我以为你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彭振修想要听她亲口说。 「就算不说也感觉得出来啊!」她瞋他一眼。 彭振修想到最近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就觉得好笑。「那你再说一遍,我想要听你说。」 「现在?」范晓文有些羞窘。「还是等回家再说……」 他拉着她往捷运的方向走。「好,我们现在就回家!」 尾声 【尾声】 他们两手空空的回到家,礼物没买到不说,连午饭也没吃,只好把冷冻库里的一包水饺拿出来煮。 简单地填饱肚子,彭振修扒了扒头发,脸色凝重,好像有重大的事要宣布。 「你先坐下。」 范晓文跟他来到客厅,在双人椅上落坐。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没跟你说,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害怕你会误会,想要跟我分手。」他终于可以对她坦白了。 范晓文看着来回踱步、满脸烦躁的彭振修,心想一定很严重,下意识地坐直身子。「不过现在你决定告诉我了?」 「对。」 「好,我听你说。」范晓文颔首。 彭振修先深吸了口气,才在她身旁坐下。「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彭家魔咒’,其实并不是没有破解的方法,只要遇到命定中的女人,得到对方的爱,曾经停止的时间便会再度运转,也就是说可以从永恒的生命中得到解脱。」 她眼睛狰大。「真的吗?」 「祖谱上是这么写,当彭家的子孙遇到命定中的女人,就会出现‘征兆’,以前……就是我堂哥为例,在他遇到未来堂嫂时,曾经闻到她身上有一股特殊、诱人的香气,之后他们相爱了,接着生下女儿,你要知道我们彭家从来只生儿子,不曾有女婴出生过,这个小公主的诞生给我们带来希望。」 范晓文脸上的表情是单纯地为对方感到高兴。「所以你堂哥现在已经变成普通的人类,这是好消息。」 「虽然还得靠时间来证明,不过到目前为止出现的迹象,整个家族的人都坚信着一定可以破解。」彭振修信心满满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在你身上闻到一股气味?」 她楞楞地点头。「当然记得。」 「当时堂哥便提醒我,那可能就是‘征兆’,说不定你就是我命定中的女人,要我千万别错过,但是我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追求你,而是因为心动了、喜欢上了,才想跟你交往,如今爱上了,更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晓文,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认真的。」他心里有多么害怕,怕她说要离开他。 「可你不是说讨厌我身上的气味吗?」范晓文怔怔地问。 彭振修点了下头。「就因为讨厌,所以刚开始根本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也不愿相信,但是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我不禁怀疑那是在考验我。」 「考验你?」 「对,如果我就这么放弃了,自然就通不过考验,别说破解魔咒了,同时也失去得到真爱的机会……」他望进范晓文的眼底,急切地想要表明真心。「我打从心底这么相信着,因为没有女人能改变我,只有你办到了,跟你在一起,很安心、很自在,还有家的感觉,我再也不可能爱一个女人像爱你这样……」 范晓文一把抱住他,高兴到眼眶泛红,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如果我可以破解魔咒,能够帮到你,那就真的太好了……」 他呆了呆。「你真的相信我是真心的?」 范晓文不假思索地回道:「我相信。」 「你真的不会怀疑我是想要破解‘彭家魔咒’才会跟你交往,其实说爱你都是骗人的?」彭振修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接受。 她笑弯了唇角。「虽然我们认识到现在没有多久,但我知道你不是个会做表面功夫的男人,喜怒哀乐一向都表现在脸上,从来不会伪装,别说勉强自己去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上床,还要帮她打扫家里、为她下厨,每次出门工作,总是要人三催四请才肯走,只要工作完毕,就连休息一下都没有,便急着飞回台湾,这不就表示你在乎我?如果光是这样还没有感觉,那我才真的是笨蛋。」 彭振修有股想要落泪的感觉,因为她懂他。 「谢谢你相信我。当初没有因为讨厌那个气味而放弃,真的太好了!」他原本还在苦恼该不该告诉她「征兆」的事,结果证明是自己想太多了,这个女人的心思根本没有那么复杂。 「我就说契母不是真的那么无情,祂一定有仔细为你们彭家设想过。看吧!祂不就让我们相遇了?」范晓文口气满是崇敬。 他又很想翻白眼了。 「我真的很高兴能帮到你,只要能解除你的痛苦,要我做什么都愿意。」她神色柔和地说。 「只要爱我,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彭振修拥紧她,因为被人全心全意地信赖着,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范晓文点头。「好。」 「我爱你。」除了这三个字,他找不出其他形容词。 她面如火烧。「我……我也爱……爱……你。」 「刚刚在台北101就敢当众大声宣告,怎么回到家反而说得结结巴巴?」他笑不可抑。 「那不一样……」范晓文又羞又窘。「当时我只是想让那位小姐明白自己有多不懂得珍惜,更不该那样伤害你。」 彭振修将她按回胸前。「可是我现在却很感谢她,如果没有那样伤害我,我又怎么体会到你的好?」 他很庆幸自己爱上的是她。 一个星期后。 「……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出门了。」 彭振修提着两只提袋站在大门口,其中一只装着西班牙制的纯棉婴儿睡袋,以及婴儿专用沐浴用品。 「好了好了,可以走了——啊!记得提醒我顺便走一趟派出所,警方已经找到那天撞到我的肇事骑士,要我过去一趟。」范晓文换好衣服,拿着包包从主卧室跑出来。 他点了点头。「好,我会记得提醒你。」 范晓文一面锁门,一面问:「礼物都拿了吗?」 「都拿了。」他举起手上的两只提袋。 她看了另一只提袋。「你确定送曾叔公茶叶就好?」 「我想不出除了喝茶之外,他还喜欢什么。」虽说是自家长辈,不过彭振修对这号人物真的了解不多,加上向来对他敬畏有加,别说跟他闲聊,只要面对面,就让他如临大敌,不敢造次。「前几天被人叫去owen下榻的饭店,才知道曾叔公亲自飞来台湾看曾曾侄孙女,差点没把我吓死……」 范晓文很难得见他这么怕一个人。「曾叔公是个很严厉的人吗?」 「你等一下见了就知道,不过千万不要提起你从小就认观世音菩萨当契母的事——在彭家人面前都不能说。」他已经叮咛了快一百遍。 范晓文把大门锁好之后,和彭振修一起走进电梯。那包包里放着她特地去龙山寺帮小女婴求来的平安符,到底要不要送出去? 「你不要紧张,我不会说的。」 彭振修手心都在冒冷汗。「我只是不希望曾叔公讨厌你。」面对仇人,就算只是对方的干女儿,他们彭家人只怕都很难保持冷静。 「我知道。」范晓文勾住他的手。「虽然我不会说长辈们喜欢听的好话,也学不来,但是我会好好表现,让你有面子。」 他眼中含着满满的爱意。「不管曾叔公喜不喜欢你,我都要娶你来当老婆,要让他知道,我是认真的。」 「可是……你好像还没跟我求婚。」她哭笑不得地说。 彭振修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忘了这个步骤,马上单膝跪下。 「虽然没有事先准备花和戒指,但可以用我的心来证明,我绝对是认真的。所以范晓文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当!一楼到了,电梯门正好打开。 只见好几个大楼住户刚好都在外头等电梯,看到这一幕,先是吃了一惊,接下来有志一同的拿出手机拍照,然后传到line的群组跟其他住户分享。 彭振修不禁啼笑皆非,不过有那么多人在场作见证,他不怕未来老婆不答应。 「彭先生在求婚厚……」 「范小姐快点答应!」 「这么好的男人可不要错过……」 「早就该结婚了!」 在大家的频频催促之下,范晓文红着脸点头。 「我愿意!」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