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嫁》 楔子 华长耕,一个穷到三餐不继,连老婆及四个孩子都快养不起的男人。 一日,他在乡间见到一名穷困潦倒,比他更为年长的男人因生病而倒卧在地,一时起了怜悯之心,将男子救回家中。 该男子名为李万里,无家可归、身无分文又身染疾病,古道热肠的华长耕二话不说,尽心尽力地照料,他的妻子与四个女儿亦是如此相待。 于是,本来就很穷苦的华家多了李万里后,生活过得更加困苦了。 但是华长耕一家并不以此为苦,依然苦中作乐,努力勤奋耕作,盼望能改善家计。 只是,家中多了李万里,使得快要见底的米缸很快就见底了。华长耕眼看再继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和妻子商议,东凑西借,万般辛苦才终于借到了一点银两,买了最贫脊、没人要耕种的一小块地,打算种点小米、大豆来填饱肚皮。 不知是否因做了善事,老天爷打赏来着,居然让华长耕在耕种时挖出两瓮白银,华长耕喜出望外,与家人一块儿跪地谢天。 拿白银偿还前债后,华长耕再买了些肥沃的田地与牛羊来耕种、饲养。 他所种植的作物有了好收成,饲养的牛羊亦卖出好价钱。 突然间,华长耕有了积蓄。 某日,他遇到了一名商人贱价出售没人要的麦子,心想买些麦子也不错,于是将麦子全买下来,怎知买下后没几日,便听闻有外地商人到乡里高价收购麦子,华长耕赶紧再将麦子转手卖出,赚得了更多银两。 许是财神爷上门来,短短几年间,不管华长耕买什么都赚,旁人眼中不值钱、没人要的东西,到了他手中就成了宝,再转手出去便为他带来更多白花花的银两。 华家由原先穷到连狗都嫌的困苦人家变成富有人家,而被华长耕所救,本就精于帐务的李万里为了报恩,便留下来帮忙管帐也帮忙出主意,使得华家成了该地最有钱的人家。 不知该说华长耕眼光独到、运气特别好又或是财神爷特别喜爱他,总之他的财富累积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华长耕作梦也想不到会有摆脱贫穷的一天,眼看着堆积在面前的财宝愈来愈多,而四个女儿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纪,但放眼乡里,他实在是想不出有谁能配得上四个宝贝女儿。 他想了又想,虽然他已经很有钱了,不过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什么,倘若四个女儿未来都能有个好婚配,他的人生就十全十美,再也没有任何缺憾了。 为了四个女儿的幸福,华长耕当机立断作下了一个决定──举家搬离该地,上京挑女婿去! 华长耕深信京城里有许多尚未婚配的贵族士绅,在那儿他准能为四个女儿择一门好亲事,成就四桩好姻缘! 受尽财神爷眷顾的华长耕到了京城后,是否能让四个宝贝女儿受到月老的青睐,顺利出阁呢? 一切,端赖上天的安排…… 第一章 三年后 热闹繁华的京城每天都有新鲜事儿在发生,爱瞧热闹的人只消往人多的地方一钻,包准可以看得过瘾、听得高兴。 今日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以买卖五谷杂粮致富而来到京城定居三载的华府。 生财有道的华长耕原先打着将女儿嫁入名门世家的主意,他心想京城放眼望去多的是权倾朝野、富甲天下的达官贵人,想要为女儿择一门好亲事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岂知,身处于众多权贵的京城中,华长耕既非出身名门世家,又无饱读诗书,充其量不过是钱多了点的乡下人,素来讲究门当户对的名门贵胄打从心里就瞧不起华长耕这个暴发户,岂肯纡尊降贵地与华家结为亲家? 一直无法将长女嫁予属意的名门贵胄,且老是受旁人嘲弄为暴发户,终于让华长耕恼羞成怒,干脆在自家朱红的蛮子门前搭起了一座彩楼,让长女华潇湘抛绣球择夫婿。 华长耕赌气地将华潇湘的未来交由老天爷去决定,倘若老天爷也认为他是不值一哂的暴发户,认定他的女儿配不上名门世家的子弟,没有资格踏进贵族人家的广亮大门,那么潇湘所抛出的绣球便会落入寻常百姓手中,从此以后,他对余下三名女儿的婚事便不再强求。 华长耕抱持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屏气凝神地等待潇湘这回抛绣球的结果。 彩楼下聚集了一堆等着接绣球与看热闹的鼓噪群众,将华潇湘抛绣球一事喧嚷得更加热闹。 打扮得金光闪耀、长相清秀的华潇湘,此刻神色紧张,手捧大红绣球站在彩楼上。她爹个性固执,一旦决定做的事,就算有十头牛都拉不住,这回要她抛绣球招亲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她在今日招到夫婿不可。她心里当然是不情愿,也曾反对过爹的决定,可就是无法说服爹改变主意,因此只好硬着头皮、不甚情愿地站到彩楼上来。 她无奈地左看右看,底下有一堆人要她马上下决定,她左右为难,实在不知要往哪个方向丢,因为每个人在她眼中看起来似乎都一样。 唉……她该如何是好? “华大姑娘,快将绣球抛给我啊!”年轻的鲁男子于彩楼下扬声大叫。 “华大姑娘,抛给我!抛给我!”另一头的中年男子加入呼喊。 左一句华大姑娘,右一句华大姑娘,使华潇湘更加晕头转向、六神无主。 身为曾是京城最大商号的瞿家商号二少爷──瞿天问,在家仆福伯的拉扯下,也来到了华府前凑热闹。他好奇地往彩楼上望,只觉眼前一片金光闪耀,黄澄的光芒刺得他双眼都快要睁不开了。 “那……是什么?”外表俊朗的瞿天问惊问。彩楼上站的可是会走动的金身? “少爷,上头那位姑娘是等会儿要抛绣球的华潇湘,你觉得如何?”福伯异常热情地为瞿天问介绍。 “活了二十四年,我未曾见过有哪位姑娘的发上可以簪那么多支金步摇,她的头还抬得起来,也算她厉害。” 除了插满头的金步摇,华潇湘的颈子上还戴着镶有宝石的金项炼,再加上耳环、首饰以及衣摆、裙摆皆缀有金线刺绣,她简直活像只正在炫耀财富的孔雀,莫怪京城许多人士都讥笑华府一家全是粗俗的暴发户。 再看看站在华潇湘身旁的华长耕,脖子上戴了串大金牌,活像尊弥勒佛,而华夫人──赵美玉则又是另一只穿金戴银的孔雀。 在艳阳的照射下,华府双亲及华潇湘满身金银珠宝,看得人眼花了乱,至于华潇湘的长相嘛……瞿天问只觉金光刺得他双眼发疼,根本就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听说华府的主人们非常喜爱黄澄澄的黄金,我想华潇湘天天将大把黄金首饰穿戴在身上,早就习惯了。”福伯忍着笑说道。 先前仅是听闻就觉得太过夸张,今日一见方知谣言并非言过其实,华府一家果真是俗不可耐的暴发户,难怪一些名门贵胄提到华长耕时,总是一脸讥嘲不屑。同时,福伯在心里默默地向瞿天问致歉。今日他将天问少爷哄骗到华府举办的抛绣球大会来,乃受府中大夫人及二夫人所托,待会儿非得让华潇湘抛出的绣球落在二少爷手中,让二少爷顺利成为华长耕的乘龙快婿,如此方能解决瞿府目前所陷入的财务困境,此乃为人子的二少爷该为瞿家尽的义务,非他有意陷害,希望天问少爷届时不会怪他才是。 福伯悄悄地和挤在前头、早就安排好的几名年轻家丁使了眼色,要他们待会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华潇湘抛出的绣球落入旁人手中。 “我没想到来顺会喜欢上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人不可貌相,瞿天问可没想到老实的家丁来顺看人的眼光会如此……奇特。不过来顺的确是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龄,既然来顺喜欢,且娶华潇湘利多于弊,他会祝福来顺的。 “二少爷,你真觉得华潇湘不好?”福伯一脸担心。 “福伯,你别多心,我的确是觉得华潇湘的外表太过‘耀眼华贵’,但是只要来顺喜欢,一切皆不成问题。”见福伯一脸担忧,瞿天问连忙解释,不想破坏来顺的好姻缘,毕竟来顺是福伯的儿子,假如来顺真能娶华潇湘为妻,让他们一家子过着优渥的生活,也并无不可。 瞿天问理解来顺与福伯是抱持着「非要抢到华潇湘所抛出的绣球不可”的心理而来的,否则怎么会安插府中多名家仆一块儿出手帮衬?就连他也是被福伯以“帮忙看看未来儿媳妇”为理由,给请了过来。 “是吗?呵呵。”福伯听出瞿天问似乎不是很满意华潇湘,干干地笑了两声。二少爷出身名门,看过不少端庄有礼、善于打扮的名门闺秀,这华潇湘和京里的名门闺秀相比,的确是差上一大截,可是大夫人及二夫人已下了令,所以今天这颗绣球他们是非抢到不可,就算二少爷再怎么不喜欢华潇湘,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在瞿天问与福伯交谈的同时,彩楼上的华潇湘心一横地闭上眼,用力抛出了手中的绣球,决定交由上天安排。 当艳红的绣球于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时,守在彩楼下的群众们个个探长双臂,争先恐后想接住绣球。这是他们成为华长耕女婿的机会,是他们得以高攀的机会啊! 虽然华府一家财大气粗,不过他们不是那些有钱又附庸风雅的贵族名门,所以一点都不会嫌弃每天放眼所见即是亮得刺眼的黄金,对于可以吃饱喝足的生活,他们可是欢迎得很哪! 每个人无不卯足了劲,努力争取机会成为华长耕的乘龙快婿。 所有人都挤在一块儿,争执抢夺小小的红绣球,彩楼下抢得惊心动魄,彩楼上的华长耕、赵美玉与华潇湘则皆瞪大眼瞧,看谁会是最后夺得绣球之人。 瞿天问觉得有趣,双手环胸看着眼前正在上演的你争我夺戏码。 “来顺拿到了绣球。”长得比其他人高的瞿天问对着身旁的福伯说道。来顺的手脚向来灵活俐落得像只野猴儿,福伯根本就不用担心来顺会拿不到绣球。 “太好了!我就知道来顺他办得到的!”福伯见到来顺以肩背凶猛地击退想夺取手中绣球的人,神情激动。 “福伯,恭喜你。”瞿天问恭贺福伯马上就会有个有钱的儿媳妇了。 岂料他的恭贺刚说完,即见来顺龇牙咧嘴地吓唬身边的人后,随即将手中的绣球抛向后头等待的另一名家丁手中,瞿天问顿时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来顺他在做什么?当自己在玩蹴鞠吗?”令瞿天问惊奇的不仅是来顺将绣球往后抛给另一名家丁的举动,只见接到绣球的家丁又再度往后抛,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简直就像是在玩乐,根本不是有心要接绣球! “快点!快点!”福伯大喊,要他们动作加快,免得被旁人抢去。 “这是怎么回事?”瞿天问不解地看着身旁已满头大汗,却仍不住呐喊的福伯。 不一会儿功夫,绣球火速来到福伯手中,瞿天问瞪着福伯手中的红绣球,尚来不及意会,福伯不管他要不要,更加快速地将绣球用力往他怀中一塞,然后放声大喊── “我家少爷抢到绣球了!”福伯举起手拚了老命地卖力大喊,让彩楼上的华府一家及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瞿府所派出帮忙抢绣球的多名家丁有志一同地奔到瞿天问身边,与福伯一起大喊。 “瞿府二少爷瞿天问抢到华大姑娘所抛出的绣球了!瞿府二少爷瞿天问抢到华大姑娘所抛出的绣球了!”如是一再重复,务必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华潇湘所抛出的绣球是被瞿天问抢到的,这桩婚事就此定下,谁也不能赖掉。 他被福伯设计了! 这是头一个晃进瞿天问脑海中的念头。他吃惊地看着围在周身的家仆与他们唯恐天下不知的呼喊声,抬眼再瞧一眼彩楼上的金孔雀,心情感到无比的沉重,惊愕绝对多于惊喜。 他不该来的!他怎么会蠢到相信福伯所说的“来顺想成为华家的乘龙快婿,所以非要他过来帮忙看一下华潇湘不可”的说法呢? 这一切全都是骗他过来的说词,也才会安排多名孔武有力的家丁帮忙。他相信这件事定是有人在背后唆使,不然福伯肯定没胆子骗他。 现下先不管福伯受谁之命欺骗他,目前最重要的是该如何顺利脱身,不去蹚这趟混水? 福伯与来顺及其他家仆早在出门前就被大夫人及二夫人提醒过,千万不能让二少爷脱逃,所以他们一个个将瞿天问围得密密实实的,要他插翅也难飞。 彩楼上的华长耕原先见到绣球被抛来抛去,最后到达一名白胡髯髯的老头儿手中时,已吓出一身冷汗,差点没放声大喊:这次不算!他要重新来过! 他压根儿就不想将潇湘嫁给行将就木的老头儿,就算是老天爷的安排也不成! 可是,再见老头儿将绣球塞到身边显然是出身于名门世族的公子爷儿手中时,他立即松了口气,马上放宽心地笑咧嘴。 华长耕一点都不介意接到绣球的公子爷儿是派出众多人马才抢得绣球的,在他看来,这表示该名公子爷儿非常中意潇湘,且非潇湘不娶,若非如此,事前怎么会安排得如此周密? 华潇湘望向最后接到绣球的年轻男子,只觉他长得高挑俊朗、双目如星,一见到对方好看的模样,她便心生好感,暗自欢喜,很是庆幸接到绣球的人是他。 下方的情形站在后头的李万里同样看得清清楚楚,身为华府总管的李万里甫听见瞿天问的名字,马上想起瞿天问的身家背景,于是步上前低声要华长耕立即宣布瞿天问将成为华府的乘龙快婿,让大事底定。 华长耕在李万里的提点下,心下大喜,立刻宣布瞿天问为他未来的大女婿,且邀瞿天问入府商议婚事。 惨遭陷害的瞿天问宛如受困的笼中鸟般,动弹不得。周遭的恭贺声响起,家仆欣喜地代他接受众人的祝贺,令他百口莫辩。对眼前所发生的事,他觉得既荒谬又可笑。 总而言之,他不会娶华潇湘为妻,目前也没有娶妻的打算,他会让华府一家明白这一点的。 他绝不妥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瞿天问迫于无奈,但是不想让华长耕当众下不了台,于是让来顺等人先行回府,与福伯随华长耕入府,以便向华长耕说明始末,取得华长耕的谅解。 华长耕见到一表人才的瞿天问就对他很满意,再次赞赏自己三年前作了正确的决定。京城果真是地灵人杰,潇湘随便将绣球抛出,马上就替自己找了个风度翩翩的丈夫,真是太好了! 瞿天问踏进华府内,眼前又是一片眼花了乱。 华府内的亭台楼阁、回廊、曲桥、花窗、月洞、竭尽所能夸张镶嵌的壁饰,园中种植大量青藤、皇竹、芭蕉、绿柳,繁花翠叶,再加上散置与聚叠的太湖石,处处显尽华长耕特意展现的雄厚财力。 单看所有装饰摆设,的确会觉得很美丽,但全部凑在一块儿,反而会让人觉得过于俗丽夸耀,少了清丽雅致的风情,很是可惜。 华府的大厅更是让瞿天问大开眼界,出身名门世家的他到过不少富贵人家的府中作客,见过不少华贵的摆设与排场,可是华府大厅实在过于金碧辉煌,就像华府一家一样花枝招展,让人不知从何欣赏起。 “呵呵!你也发现我们家有多美丽了吧?”华长耕骄傲地为瞿天问介绍所有陈设出来的、硕大的古玩珍稀。在华长耕心里,又大又亮的摆设才是最美、最引人注目的,所以他所挑选的古玩全都要硕大且醒目才行。 瞿天问干干地陪笑,无法说出违心之论,附和华长耕。 “贤婿!呵,我这么叫你,你应当不会介意才是,毕竟你已经接到潇湘所抛出的绣球了。说实话,看你那么努力想要抢得绣球,我很感动。潇湘,你一定也很感动对吧?你出嫁之后,一定要好好侍候丈夫与公婆,明白吗?”华长耕感受不到瞿天问沉重的心情,自顾自开心地说着,转头顺便教导女儿如何成为好媳妇儿。 “是,爹,女儿明白。”华潇湘乖巧地回话,趁大家不注意时,害羞地偷瞄瞿天问。 与他近距离相对,她发现他好看得让她舍不得移开眼。明知姑娘家不该直盯着男人瞧,可是她控制不了双眼,视线老是情不自禁地往他身上飘去,反正他已经拿到她抛出的绣球,是她的未婚夫婿,她盯着他看,应当没关系才对吧? 华潇湘如是说服自己后,一再偷偷地打量瞿天问。 瞿天问对她热切的目光故意视而不见,对于华潇湘的长相,他并没多好奇,光是她将自己打扮得像只金孔雀已经够伤他的眼了,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多看她几眼。 “华老爷,此事小侄必须和您说──”瞿天问不想再被华长耕视为未来女婿,忙要解释清楚。 “华老爷,我家二少爷的意思是说,等华大小姐嫁入咱们瞿府后,二少爷他一定会好好疼爱华大小姐的!”福伯突然插话,不给瞿天问解释的机会。 “哈哈哈!原来如此!老天爷果然厚爱我华长耕的女儿,特别为她挑了你这么个好女婿,我真是太高兴了!哈哈哈……”华长耕听见福伯的话,开心地朗声大笑。 “……不是的,小侄要与华老爷说的是,华大小姐所抛出的绣球并非小侄亲手接到。”瞿天问忍气看了福伯一眼,要福伯噤声,别再胡乱扭曲他的语意。 福伯接收到瞿天问责怪的目光,虽然是接受大夫人与二夫人的命令才会这么做,但二少爷从小到大与他很亲近,且全心全意地待他好,今日他这么对二少爷,莫怪二少爷会生气,想到这,福伯不由得顺了瞿天问的意,噤口不语。 “原来贤婿要说的是这件事啊!贤婿虽然派出家仆帮忙,使绣球最后到了贤婿手中,但我并不会为了这件小事就生气,相反地,我觉得贤婿很有心,做得好!”华长耕一点都不在意过程,他要的是结果。 “不是的,虽然这么说对华老爷与华大小姐很失礼,但小侄要说的是,从头到尾,小侄根本就无意接下华大小姐所抛出的绣球!”华长耕左一句贤婿,右一句贤婿,让瞿天问再也受不了,决定把话摊开来讲。 他的直言让在场所有人倒抽了口气,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盯着他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根本无意接下潇湘所抛出的绣球?敢情你派家丁来抢绣球是抢好玩来着?是想耍着我们玩是不是?!”闻言,华长耕勃然大怒,厉声质问。 华潇湘受到伤害,难过且不敢置信地看着瞿天问,不明白他怎么能以平静的口吻说出如利刃般伤人的话语。 “你认为潇湘配不上你,当我们是乡下人好欺负是吗?”赵美玉同样大怒。如果瞿天问敢点头说是,她马上挽起衣袖、抡起拳头和瞿天问拚命,为可怜的潇湘讨回公道! “不是这样的,请华老爷、华夫人冷静,我家二少爷绝对没那个意思。”福伯怕瞿天问被华府上下所有人痛揍一顿,忙跳出来挡着。 “我并非觉得华大姑娘配不上在下,也没有戏耍各位的意思,实在是此事同样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只能说,并不是我安排家仆在彩楼下接绣球,希望华老爷与华夫人能明白谅解。”瞿天问将福伯推到身后,福伯年岁已大,假如华府的人恼羞成怒要动手打人,至少有他在前头拦着,不会让人将福伯的骨头打散。 “我实在无法理解瞿二公子的话,瞿二公子既然承认在彩楼下抢夺绣球的是瞿府家仆,且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最后绣球也到了瞿二公子手中,倘若瞿二公子无意抢夺绣球,那绣球怎么会到您手中?”一直闷不吭声的总管李万里终于开口了,一番话紧紧咬着瞿天问不放。 “李总管说的没错,全京城的人可都看见最后绣球落到了你手中,怎么你现在想反悔不认帐?”华长耕恼火地瞪着瞿天问。 “你干脆说那些争抢绣球的人不是你府里的家丁算了!”赵美玉气愤地瞪着瞿天问。 华潇湘伤心难过地睇望着瞿天问,瞿天问的话已经伤害到她的心,难道她真的差到瞿天问在与她近距离接触后,马上决定悔婚的地步?既然如此,他当初又何必要抢绣球呢? 华府上下所有人皆神色不善地瞪着瞿天问,要知道今天他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抢到了绣球,假如他真要狼心狗肺地悔婚不认帐,被抛下的潇湘往后在京城要如何活下去?甚至华府所有人都会成为京城最大的笑柄,潇湘底下三个妹妹以后想要嫁给好人家更会难上加难,他的悔婚会为华府带来极大的耻辱与灾难,使华府从此无法在京城立足! “他们的确是我家的家丁。”瞿天问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既不想成亲,也不想华府因为此事而成为全城的笑柄,可绣球确实是被硬塞到他手中,不管他怎么解释,听在华府人耳中就是推托之词,换作是他,恐怕也不会相信,他该如何解开这一团乱? “既然你都承认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华长耕火大地怒问。 “老爷,我说这小子狗眼看人低,摆明了瞧不起咱们。”赵美玉心火烧得可旺了,恨不得将瞿天问大卸八块。 “爹、娘,你们就别再说了,总之是我命苦……”华潇湘难堪地垮下脸来。不嫁就不嫁,她也不是非要嫁瞿天问不可。 “大小姐,你千万不能为了这个混帐而想不开,不值得啊!”李万里嘴里骂瞿天问混帐,暗示瞿天问不可一错再错,让华潇湘平白无故地赔上性命。 “宝贝女儿,你李伯伯说得对,你千万不能为了这个混帐而想不开,不好的人是他,不是你。你放心,爹会为你讨回公道!”华长耕恨恨地瞪着瞿天问。 “没错!你活得好好的,何必为了他寻死觅活?要死让他死就好!”赵美玉可不愿女儿为了瞿天问赔上宝贵的性命,不值得。 “我没──”华潇湘急着想解释,从头到尾她都没寻死的打算,怎么爹娘和李伯伯都认定她一心想寻死呢? “可怜的小姐,居然得受这种屈辱。”李万里打断她的澄清,为她抱屈。 听着华府一家满是悲愤的你一言、我一语,瞿天问长叹了口气,头疼得要命,再见到华潇湘一脸悲伤受辱的表情,心知他已是骑虎难下,今天他真是让福伯给害惨了!倘若现在执意悔婚不认帐,恐怕会赔上华潇湘的一条命,他不想华潇湘为了这点小事而送命,莫非他真的只能顺势而为? 福伯背后的主使者究竟是大夫人──路蕙兰,抑或是他娘?或是两人同谋呢?她们为了让他迎娶华潇湘为妻,非得使出这样的手段来陷害他不可吗? 其实他能明白幕后主使者的动机,过去祖父及父亲在世时,瞿府的确风光无限,派船出海到交趾、占城将茶叶、漆器与丝织品高价卖出,再采买象牙、玛瑙、玳瑁回国贩售,往来交易频繁,瞿家商队的足迹甚至还到过倭国、高丽、大食,使瞿家商号成为与异邦交易的商家中首屈一指的商号。 待祖父、父亲先后去世,庞大的家业便由兄长继承,好大喜功的兄长瞿天启急着要有一番作为,让其他商号肯定他的能力,因此做了几次错误的决策,使得瞿家商号元气大伤。为了弥补过失,兄长派了艘船载了一船的茶叶、瓷器到倭国贩卖,顺便采买珍珠回国,怎知船航行到海上即遇到倭寇,被洗劫一空,雪上加霜的情形让早已元气大伤的瞿家商号宛如风中柳絮,摇摇欲坠。 经过商船被倭寇洗劫一事后,想要力挽狂澜的兄长再派出一艘船,满载货物前往交趾买卖,兄长将所有赌注放在这一艘船上,岂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商船虽幸运避过海盗,却遇上了暴风雨,整艘船被狂风大雨打翻,船上的船员尽数丢了性命,所有货物亦沉入大海中,瞿家商号最后的希望就这么葬送在无情浪涛间。 噩运接踵而来,瞿家商号禁不住一再的损失与打击,损失的庞大银两想尽办法也难以补回,兄长眼见瞿家商号成了空壳,咒骂怨怼老天爷未给予帮助,当受害的船员家属找上门要兄长负责时,兄长干脆丢下烂摊子,脚底抹油,收拾行囊远走他乡。 最后,由他出面变卖仅剩的土地,筹出银两来给受害的船员家属抚恤安家,这才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虽然是由他出面帮忙收拾烂摊子,但是瞿家商号的实权并未落在他手中,因为他身为庶子,即使兄长抛下责任一走了之,即使瞿家商号已成了扶不起的阿斗,路蕙兰依然防着他,不愿他夺了爱子瞿天启的地位,所以瞿家商号变成掌握在路蕙兰手中,瞿天问母子一如以往,对瞿家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娘的心思没路蕙兰来的缜密,所以他猜想该是由路蕙兰起了个头,诱使他娘加入。路蕙兰会设计他抢下华潇湘抛出的绣球,应当也是想透过他与华府结亲,好利用华府的财力──华长耕不会对长女吝啬,定会给一笔丰厚的嫁妆,有了华潇湘的嫁妆,至少瞿府不至于太快落败,还可以再撑撑场面。 路蕙兰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撑到爱子归来,以便再次将瞿家商号交到爱子手中,而他这个不受欢迎的庶子,在大哥未归前,就是一颗能用得上就尽量使用的棋子,待没用时,再将他踢到一旁。 路蕙兰心里的盘算他约莫可以尽数猜出,正因为知晓路蕙兰打的如意算盘,他才更不愿随之起舞,只是他另外得考虑的还有他娘与华潇湘的立场,这一回加诸在他身上的是非常棘手的难题。 所有人皆屏气凝神地等着看瞿天问是要继续狼心狗肺下去呢?或是良心发现地负起该负的责任?只见他面色凝重地低头沉吟,似乎非常难以下决定。 “二少爷……”福伯一脸期待地看着瞿天问,二少爷是他打小看到大的,二少爷在府里所受的委屈,他何尝不知? 但他更知道二少爷的能力绝对比大少爷好上太多,只是没机会发挥罢了。他想的是,这回倘若二少爷娶了华潇湘,或许可以借助华府的财力为自己开创另一番天地,让大夫人再也奈何不了二少爷,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他不想二少爷平白放弃。 二少爷迟早都要娶妻生子的,不喜欢华潇湘没关系,反正二少爷可以将这桩婚事当作是老天爷给的磨难,为的是让二少爷日后变得更加坚强。 到了难熬的夜里只消吹熄烛火,牙一咬,忍忍就过去了,不打紧的。倘若真那么讨厌华潇湘,日后也可另娶喜欢的姑娘入门,绝不会有问题。 瞿天问明了福伯的想法,他再看向华潇湘。撇开穿戴在她身上的金银珠宝不看,其实她的模样十分清秀可人,并不惹人厌,至于她的性情好坏,日后便知,假使她真的惹他心烦,他大可不理会她。 况且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目前的瞿家的确需要金钱资助,而京里其他有办法提供帮助的人家,根本就不会考虑将女儿嫁给身为庶子且无实权的他为妻。 看来他该死的真的必须娶华潇湘为妻,顺应路蕙兰与母亲的心意了。 瞿天问心底再百般不乐意,却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步上属于他的命运。 “岳父、岳母,因为今儿个太阳太大,热得我头昏眼花,使得我一时神智不清,以至于胡言乱语地得罪两位,还请两位海涵。”瞿天问向命运低头,咬牙步入大夫人所设下的局,拱手向华府两老赔罪。 “真是如此?”华长耕狐疑地盯着他看,同时瞄向李万里,要他给个暗示,只见李万里不动声色地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这个女婿应当要,他这才稍微按捺下对瞿天问的不满。 “这么说,你是愿意和潇湘成亲了?”同样接收到李万里暗示的赵美玉追问。 “是,能与华大姑娘共结连理,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华大姑娘,先前是我太失礼了,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希望你能见谅。”瞿天问口是心非、皮笑肉不笑地扯着谎,同时向华潇湘赔罪。 看着瞿天问由不愿意转变为愿意,华潇湘心下惴惴不安,迟疑了,不知该不该嫁给他,可是见爹娘与李伯伯似乎仍有意让他们成亲,想是仍希望她嫁给瞿天问,可是……她真的能嫁吗? “瞿二公子,你把我家大小姐伤得太重,让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李万里言下有着诸多责备。 “可不是,潇湘是如此娇弱,怎么受得了无情言语的打击。”赵美玉颔首。 “全是我的不是,我一定会好好弥补华大姑娘的。”瞿天问继续赔不是。 “这话可是你说的,如果以后你让潇湘受到一丝委屈,我可饶不了你!”华长耕警告他不许欺负潇湘。 “是,日后我若使华大姑娘受到委屈,将任凭岳父、岳母处置。”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管他喜不喜欢这门婚事,不管他喜不喜欢华潇湘,他都会尽其所能地待她好。 “很好,你要牢牢记住今天所说的话。”有了他的承诺,华长耕就放心了。 对这桩婚事尚有疑虑的华潇湘只见爹娘与瞿天问很快就达成共识,她却连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她的婚事就这么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不安的眼对上黑如星丸的眼瞳,隐约间瞧见了隐藏其间的苦涩,她不由得感到心软,说不出想要再考虑的话来。 第二章 瞿天问离开华府后,华潇湘马上想知道为何爹娘与李伯伯会希望她嫁给瞿天问,底下三个妹妹先前一直躲在后头偷看偷听,现下客人离开,她们也全都跑出来,想听听爹娘和李伯伯的说法。 “李大哥,你真的觉得潇湘应当嫁给姓瞿的那小子吗?我瞧他心下似乎不大乐意。”李万里虽然名为华府总管,可是华长耕素来尊敬、看重、仰赖李万里,所以私下都唤他一声大哥。 “我觉得他看起来不大乐意。都是你不好,没事干么要潇湘去抛绣球呢?”赵美玉心有同感,转身责怪丈夫思虑不周。 “我也是恼着那些个名门贵胄瞧不起人,想让他们知道就算不与他们结为亲家,我也能把女儿嫁给好人家才会那么做嘛!英雄不怕出身低啊!”华长耕此刻也觉得当初下的决定是太过冲动了。 “爹、娘,咱们先冷静下来,听李伯伯怎么说。”华潇湘不想爹娘为了她的婚事吵起来,赶忙劝和。 “是啊!爹、娘,你们这么吵,让李伯伯怎么开口说嘛!”华潇湘的二妹华夜雨也要爹娘先听李伯伯的看法比较重要。 底下两个妹妹晴岚与暮雪也想知道李万里为何会认为大姊该嫁给瞿天问,虽然她们先前在后头偷看过瞿天问,也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就像是所有未出阁的姑娘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般,可是他本人看起来意愿并不高,既然不乐意,为何他们这边还要这门婚事?她们实在不懂。 华家所有人双眸发亮,全身金光闪闪,一脸期待地望着李万里,期望他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覆。 李万里看着单纯的华府一家,他们的眼眸里有着纯粹的信任,正因为华府一家视他为家人般真诚相待,为了报答恩情他才会竭尽心力地帮华长耕管理帐务,处理琐碎杂事及提供自身意见。 李万里清了清喉咙,将他对瞿府的了解全盘说出,让华府的人明白瞿天问的出身与背景。 “现下的瞿府虽然已是虚有其表,但就我所知,瞿天问的能力并不差,他只是苦无机会一展长才,就算明知瞿大夫人暂时推他出来处理善后,他依然肯收拾兄长瞿天启丢下的烂摊子,这表示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认为与其挑华而不实、没有担当作为的男人为婿,不如挑未来能有所作为的男人为婿,这样对潇湘会更好。”李万里分析道。 “这么听来,这瞿天问似乎很不错。”听完李万里的分析,华长耕颔首沉吟。他本身也是辛苦过才有今日的成就,若要他选,他的确也会选个知道凡事皆得来不易,懂得珍惜的人为婿,而非凡事视为理所当然,一遇上事马上就变成缩头乌龟般逃之天天。他总算明白为何李万里先前会一直暗示他,要留下瞿天问为婿。 “可是他对我似乎很不满意。”听完李万里的分析,华潇湘也认为瞿天问是有情有义的人,肯为受苦的人打算,只是对于嫁他为妻仍是心存疑虑。 “奇怪,他为何要对大姊不满意呢?”华夜雨不明白。 “就是啊!为了今天,大姊可是特地打扮又打扮,整个人非常耀眼漂亮,他到底有哪里不满?”华晴岚也是不懂。 “莫非是大姊身上的金银珠宝穿戴得不够多?”华暮雪点出最有可能的地方。 “是这样吗?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让丫鬟帮潇湘多戴点珠宝首饰了!而且我先前不是说过,潇湘的头发可以再多插些金步摇吗?可你们都说不用,瞧,问题就出在这,姓瞿的肯定是觉得潇湘不够美丽富贵!如果不插金步摇,簪上一朵牡丹也应当会很好看才是。没关系,下回见到姓瞿的,娘肯定会让你戴上更多金银珠宝,让姓瞿的无法嫌弃。” “可是娘,我今天光是穿戴这些金银珠宝就已经够沉重的了,尤其是我的头,重到我的脖子都快断了。”华潇湘不敢想像下回穿戴更多金银珠宝在身上的画面,她会不会全身重到走不动? “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你得忍忍啊!”赵美玉轻拍长女的手背,要她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 “娘说得对,大姊,你一定要忍!”华夜雨要华潇湘努力撑下去。 “没错!为了幸福着想,脖子扭了算什么?至少头没断是吧?”华晴岚附和。 “大姊,我们都会支持你。”华暮雪鼓励华潇湘。 “女儿,你甭担心,明天……不,马上!爹马上派人打造一朵又大又美的金牡丹让你戴在头上,包准让瞿天问看得目不转睛,他肯定会觉得你美若天仙!”华长耕豪气地拍胸膛,保证绝对会让瞿天问惊艳于潇湘的美貌。 “我想金牡丹太过耀眼,恐怕会招人嫉妒,还是不用了。”李万里听着华家一家人的对话,他早猜出瞿天问不喜欢潇湘哪一点,强忍着笑出言阻止,免得让瞿天问对潇湘的印象更差。 关于华府一家奇特的审美观,他已经暗示过多次,但仍改变不了他们的喜好,后来他觉得倘若穿金戴银可以让他们心情好,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所以就不再阻止他们将成堆的金银珠宝往身上戴了。 “这样啊……那还是不要金牡丹好了。”华长耕有些失望。 “牡丹太大了,的确是会招人嫉妒,不如打一朵金玫瑰好了,小一点,就不会招人嫉妒了。”赵美玉想出了个折衷办法。 “玫瑰比牡丹轻,好,就玫瑰。”华潇湘不反对,同意了。 “太好了!大姊,很快的瞿天问就会发现你的美好!”三位妹妹齐声恭贺。 “我认为瞿天问并非因为潇湘的打扮不够华丽贵气,才会对这桩婚事有所疑虑,除去外在炫目的装扮,我相信时日一久,瞿天问就会发现潇湘的优点,真心喜欢她。”李万里对华潇湘非常有信心,华府一家都很单纯可爱,瞿天问终会发现他是娶到了个宝,不再觉得委屈。 “李大哥,你说的太好了,咱们家潇湘的确是好啊!”华长耕点头如捣蒜。 “何止潇湘好,咱们家夜雨、晴岚和暮雪不也好得没话说?”俗话说瘌痢头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好,在赵美玉眼里,她所生的四个女儿简直好到不能再好,完全弥补了没生儿子的缺憾。 “爹、娘,你们也是这世间最好的爹娘~~”华府四女热泪盈眶,团团抱住父母,一家子沉浸在感动的氛围当中。 和乐融融的华府一家子,总是让孤家寡人的李万里欣羡不已。 “啊!还有李伯伯,他也是这世间最好的伯伯!”华潇湘发现孤立在一旁的李万里,忙说道。 “没错!李伯伯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的伯伯!”华长耕两夫妻与三个女儿皆赞同。 于是,李万里也被包围拥抱,加入华家人感动的氛围当中。李万里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衷心感谢当年他贫病交加倒在路旁时,被华长耕所救,这才能感受到有家人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回瞿府的路上,福伯担心瞿天问还在生他的气,一路下住地偷瞄瞿天问,而瞿天问最后抢得华潇湘的绣球一事早就在京畿传遍开来,所以沿路接受了不少祝贺,但更多的是兴灾乐祸。 所有人都知道瞿府已无往日风光,若是依照往昔的瞿府,尽管瞿天问身为不受重视的庶子,可是真要娶妻也会娶门风相当的姑娘为妻,而华长耕一家人有多俗气是全京城的人有目共睹的,华潇湘压根儿就不是瞿府会接受的儿媳妇,如此看来,瞿府比所有人能想像的要更落败,否则怎么肯降低身分与华府沾上关系? 曾经万般风光的瞿府逃不过落败的命运,让好事者落井下石,将整件事当笑话看。 瞿天问含笑接受众人道贺,面对不怀好意的讪笑,他仍保持风度维持微笑,并未动怒,反而是一旁的福伯听了忍不住想和对方争论,结果被瞿天问以眼神示意挡下,这才没让福伯在宣武门大街上和人吵起来。 “二少爷,你怎么能忍受那些人无礼的讪笑?我听得可是一肚子火。”主仆二人走到了人较少的地方后,福伯立即开口为他抱屈。一想到那些人嘲笑瞿府已家道中落,以二少爷目前的情况,娶华潇湘为妻还算是高攀了的话,他就怒火中烧! “果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从前老爷还在世时,他们个个巴结都来不及了,谁敢这么说二少爷您?”福伯既生气又难过,那些人一个比一个都要来得现实势利,全没个好东西! “由着他们去吧。况且他们说的也没错,依府里现下的状况,的确是我高攀了华大姑娘。”相较于福伯的忿恨不平,瞿天问反倒平静得很。 “二少爷!您是一时的时运不济,才会龙困浅滩,可不表示您一辈子都会这么着,您千万不能小看自己。”福伯鼓励着瞿天问。 “福伯,若是有天我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你怎么说?”瞿天问突然问道。 “既然二少爷您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那太阳准是打西边出来,绝不会有错!”福伯眉也不皱地回答。 “在你心里,我是最好的,说什么都对,是吗?”福伯对他忠心耿耿,凡是于他有利的事,就算要福伯上刀山、下油锅,福伯都会眉头也不皱一下地为他去做。正因为福伯凡事处处为他着想,他才会没办法为今天的事生福伯的气。 “这是当然,在我心里,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比二少爷更好、更优秀。”福伯答得理直气壮。 “福伯,你别为我担心,也别为我抱屈,我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失去斗志。正如你心里所想的,我会好好利用这次的机会,让大娘不得不交出实权来。”瞿天问自然也有他的野心与企图,他早已厌倦路蕙兰老是耍小聪明,妄想控制他娘和他,是时候让路蕙兰知道,敢利用他就该要有被他反噬的心理准备。 既然路蕙兰严密防他,如此看重掌控的实权,非得要为爱子保留早已让人不值一哂的瞿家商号,那他就干脆全部抢过来,算是回敬这些年来路蕙兰对他们母子的“照顾”。 瞿天问深邃好看的眼眸因回忆起路蕙兰对他们母子俩的亏待,显得迷离晦暗。 “二少爷,您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了。打不负责任的大少爷离家,你出面为大少爷收拾烂摊子时,大夫人就该将瞿家商号交给你了,而不是死守不放。若她肯交你,我相信咱们瞿家商号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福伯举双手赞成他将实权抢到手,依他说,二少爷早就该这么做了。 “福伯,这世间除了我娘以外,就你对我最有信心。”福伯的全然信任宛如瞿天问的后盾,让他有更多的干劲。 “因为你是二少爷啊!”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站在二少爷背后支持二少爷。 瞿天问对福伯微微一笑,两人心头已有了决定──不再让路蕙兰有机会对他们母子冷嘲热讽。 主仆二人慢条斯理地走回瞿府。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风光不再的瞿府内,王婉如站在“碧静厅”门边引颈盼望儿子归来,厅内的路蕙兰端坐在首座喝茶,冷眼看着焦虑的王婉如。关于让瞿天问迎娶华潇湘一事,先前派出的几名家丁已先行回府回报,让她确定华潇湘所抛出的绣球最后确确实实落到了瞿天问手中。 瞿天问不是傻子,该明白不管他愿不愿意,迎娶华潇湘为妻是势在必行的,他不可能会傻得拒绝才是,除非他真想看瞿家整个垮下来,所以她非常有把握,瞿天问绝对会遵照她的意思去做,是以见到王婉如一副没把握的模样,她才会嗤之以鼻。 “再让你这么瞧下去,已经破败的庭园只会更加破败!想想我真是倒楣,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以至于这辈子这般命苦,灾星缠身。依我说,这整座府邸会变得如此陈旧破败,全都是你这颗大灾星害的!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路蕙兰眼神不善地嘲讽王婉如。 “是,小姐您说得对,是我的错。”对于路蕙兰的指控,王婉如一如以往地全盘接受,不敢否认。 原来王婉如曾是路蕙兰的陪嫁丫鬟,当年路蕙兰刚嫁入瞿府时,与丈夫新婚燕尔,本该是浓情密意、如胶似漆的,但因路蕙兰个性霸道骄纵,常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与丈夫起口角,即使生了长子瞿天启后,仍旧未让两人的感情好转,长久下来,夫妻俩便渐行渐远,相敬如“冰”。 而当时的王婉如芳华正盛、善良可人,常常安慰对妻子束手无策的瞿信佑,两人长久相处下日久生情,于是瞿信佑不顾路蕙兰的反对,纳王婉如为偏房,将满腔情爱全给了王婉如与后来生下的瞿天问。 王婉如自觉对不起路蕙兰,所以即使她当了瞿信佑的偏房,即使瞿信佑对她宠爱有加,但她对路蕙兰依然敬重,路蕙兰不许她改变称呼,她便一直唤路蕙兰为小姐,路蕙兰对他们母子俩的冷嘲热讽她也从不反驳,总是沉默地接受。她告诉自己,是她夺取了路蕙兰的幸福,因此不管路蕙兰如何待她,都是她应得的。 “娘,你怎么会说都是你的错?难道你忘了咱们家会变成现下这种景况,是因为大哥作了错误的决定,可与你半点千系都没有。”已回府的瞿天问听见路蕙兰又在嘲讽母亲,立即反嘴讥嘲。 “天问!”王婉如喜见儿子归来,但听到他反驳路蕙兰,连忙出声制止,要他别再说了。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是天启的错?!”路蕙兰闻言,暴怒地自梨花木椅中跳起。在这世间,王婉如与瞿天问是她最憎恨的两个人,他们俩不要脸地夺走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假如没有他们,她和天启就不会变得如此悲惨! 眼下天启行踪不明,瞿天问却仍待在王婉如身边,教她见了只有更多的怨恨, 所以她要瞿天问娶华潇湘除了是觊觎华府的嫁妆与协助外,更是不想让瞿天问好过!既然王婉如害她不受丈夫喜爱,她就要让瞿天问娶个教他倒尽胃口的妻子,做为报复! “大哥下了错误的决定是事实,但我并不认为他是灾星,若大娘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瞿天问将路蕙兰的指控原封不动地奉还。 “简直是反了!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听见瞿天问大胆地指称天启才是灾星,让她火冒三丈,气得浑身不住颤抖。 “天问,快赔不是!”王婉如见路蕙兰怒不可遏,立即要求他赔罪认错。 “娘,你想不想知道华府是什么模样?”瞿天问不愿道歉,笑着转头问母亲。 “啊?”儿子不肯道歉,做娘的怎么会不明白?虽然丈夫在世时,天问拥有父爱,可是大夫人与天启却从不肯让天问太好过,总是找尽借口为难天问,甚至在没人看见时欺负天问,这些她全都知道,且每每为此珠泪暗弹。正因为晓得天问受过的委屈,所以此时她没办法强迫天问一定要道歉。 “我想娘一定是很想知道华府的情况,不如由福伯来告诉你好不好?正巧眼下不会太热,适合到园中的‘赏荷亭’坐坐。福伯,请你陪我娘到‘赏荷亭’去,说说华府的事让我娘听听。”瞿天问特意支开母亲。 “是。二夫人,请随老仆来。”福伯知晓他的意图,马上照办。 王婉如迟疑地看着儿子,见到他眸底坚定的光芒,心知他还有话要对路蕙兰说,且他所要说的话并不希望她在场听见。她不清楚他会说什么,可是知道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不是个会让人担心的孩子,所以她顺了他的意,和福伯到“赏荷亭”去。 “你该知道,这个家眼下是我在当家,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我把你们母子俩轰出去?”路蕙兰语带威胁。要不是有时会用到瞿天问,她早将人给轰出瞿家大门了,岂容得了他们继续留下玷污此地? “大娘应该更明白,是走是留对我而言并没分别……不,或许该说,能离开的话我会更高兴。不如大娘干脆当着我娘的面开口要我们走人,如此我会很感激大娘。” 他娘对瞿府依恋很深,才会不管承受多少冷嘲热讽都坚持留下,至于他,爱他疼他的父亲已死,如今这世间和他最亲的人就是他娘,倘若不是他娘想留下,他会选择带着母亲一同离开,不愿再过任人羞辱的生活。 “……你已经拿到了华潇湘的绣球,难道要一走了之?”这个时候路蕙兰尤其不能让他走,她强忍着怒气,要瞿天问记起该负的责任。 “大娘很清楚,那颗绣球并非我想接,是被强硬塞进我怀中的。与其娶一名不中意的妻子,若能一走了之才是称如我心。”瞿天问求之不得地说道。 “瞿府丢不起悔婚的脸,你不能走!”路蕙兰立即厉声阻止。好不容易才想出能解决府中财务困境的办法,说什么都不能让瞿天问离开。 “因为丢不起悔婚的脸,因为想再继续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所以我非娶不可?”瞿天问挑眉讽刺。 “没错,而且你不能说不!”瞿天问字字带刺,增加路蕙兰心头的不满,她干脆豁出去了,与瞿天问摊开来讲。 “华长耕虽然是打乡下来的,但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不容小觑,让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庶子娶他的大女儿已够委屈了,难不成我随便跟他开口希望他帮忙府里度过眼前的难关,得不到半点利益的他就会点头如捣蒜地马上将成箱的黄金白银送入府里?大娘不会以为他真这么傻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路蕙兰该要明白。 眼下府里最大的难关就是商号里仅存的雇员与家仆的薪饷都快发不出来了,而她在食、衣、住、行方面仍固执地要维持昔日排场,使可供支配的银两更加吃紧,所以她这才会想出与华府联姻来解决眼前的困境。 “你该不会是想厚着脸皮要我交出实权,让你来当家吧?”路蕙兰没想到他的胆子会如此大,竟要以顺利取得华长耕的帮助为由来威胁她,妄想爬到她头上撒野! “可以这么说。”瞿天问噙笑承认,不跟她玩虚伪否认、拚命自清那一套。 “你真的是太不要脸了!要知道,能继承瞿家商号的人唯有天启,你凭什么与他争?”路蕙兰打从心里就瞧不起他,尤其在得知他竟有意和天启争夺瞿家商号,让她更是不满。 “他抛下瞿家商号,也抛下你一走了之,如此说明他对瞿家商号已无留恋,会不会再回来都还是个问题,你帮他死守瞿家商号,倘若他一辈子都不回来,岂不是白守了?瞿家商号在你们母子俩手中每况愈下是有目共睹的事,你觉得你有办法力挽狂澜吗?”瞿天问一字字将路蕙兰逼到无路可退。 “真是可笑!听你这么说,似乎很有自信能让商号在你手中起死回生?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路蕙兰压根儿就不认为他会有办法改变现状。 “有没有办法总得试上一试才会知道,或者你连让我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怕我真有办法改变瞿府,显得你与大哥太过无能?”瞿问天故意以激将法逼路蕙兰交出实权。 倘若府中实权继续在路蕙兰的掌控中,就算真能取得华长耕暂时的帮助,也撑不了太久的。不论是瞿府商号或是府里都需要大改变,才有可能自谷底往上爬。 “为了掌权,你大话倒是说尽了!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扭转乾坤!”路蕙兰一方面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另一方面则是清楚华长耕的确不是傻子,倘若他的女婿在瞿府连说话的分儿都没有,华长耕怎么肯拿出钱财来帮助他们? “大娘尽可拭目以待。” “你要实权我可以给你,不过我有条件。”她可不会白白便宜他。 “什么条件?”瞿天问早料到路蕙兰不会这么简单就让他取得实权,是以对她的但书眉也不挑一下。 “假如你没办法在半年内让商号的营收增加,就给我闭上嘴,退到后头去,往后别再妄想这个永远都不属于你的位置!”路蕙兰压根儿就不看好瞿天问,深信半年后,实权仍会回转到她手中。 “你所提出的条件算合理,既然你提出了条件来,那我也不客气地提出我的条件了。”半年对瞿天问来说已绰绰有余。 “你要提什么条件?”路蕙兰非常不喜欢瞿天问以和她对等的身分跟她谈话。 “对于我的任何决定,大夫人皆不得干涉。”瞿天问不希望当他正想大刀阔斧地做事时,路蕙兰会不时地跳出来阻拦妨碍。 “好!”因为不认为瞿天问会有所作为,所以路蕙兰爽快地答应了。 与路蕙兰达成协议后,瞿天问已开始在脑中盘算该怎么做才能在短时间内使商号转亏为盈。他步出“碧静厅”,到“赏荷亭”去见母亲,将取得实权一事约略对母亲提及,再将迎娶华潇湘所需准备的三书六礼交由母亲去打理,让母亲好好忙和,别为其他事操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瞿天问趁着纳征送聘金与聘礼到华府时,和华潇湘在华府繁花盛开的花园中见面,两个人第二次见面即将成亲,对对方却仍感到陌生疏离。 再见瞿天问,在阳光照射下的他更显清峻好看,他真的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她很高兴接到绣球的人是他,两人已订了亲,她便毫不忸怩,大方地欣赏他俊逸的外表。 再次见到华潇湘,见到她发上簪的金玫瑰,带给瞿天问的震撼仍不亚于头一回见到她的模样。他再次深刻体认到,她真的很热衷于将自己打扮得金光闪耀。上一回她将自己的头当针线包般,插满金步摇;这一回则是将自己的头当成花盆,栽满金玫瑰。不知下一回她会将自己的头当成什么?希望不是鸟巢,养了满窝金凤凰。 不管他对华潇湘的穿着打扮有多不认同,但是华潇湘喜欢,他就不会多说什么,他要自己学着适应她的喜好,毕竟他们将结为夫妻,要长久相处,他的双眼得自力救济想办法适应她亮得刺眼的装扮才行。 华潇湘发现瞿天问直盯着她看,感到无限娇羞。丫鬟彩香帮她簪上金玫瑰时,爹娘和三个妹妹都称赞她簪上金玫瑰后变得更加明艳动人,是否瞿天问见了后也觉得她明艳动人呢?华潇湘喜孜孜地期待瞿天问会称赞她的美丽。 “你……”瞿天问面对她,竟不知要说什么好。 “什么?”华潇湘一双眼眸亮得出奇,充满期待地睇望着瞿天问。李伯伯说瞿天问会发现她的好,喜欢上她的,是否现下瞿天问已经发现她的好,喜欢上她了? “你的头重子重?”想不出要说什么,脱口而出的竟是将一开始的疑问给问出口,当瞿天问察觉失言时,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不会啊!金玫瑰既漂亮又不重,你别担心我的脖子会酸。”华潇湘没有心机,将他的疑问当作关心,笑着回答。 由她的回答,瞿天问这才赫然发现她若不是个单纯的姑娘,就是个城府极深的姑娘,否则怎会听不出他隐藏于话中,认为她打扮得太过夸张的另一层涵义?至于她究竟是单纯抑或是心机重……日久见人心,他终会明白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你看起来好严肃,不开心吗?”见他表情严肃,不像她这般开心,她忍不住问,并暗自猜想爹娘和妹妹们是否说错了,其实她头上簪着金玫瑰并不漂亮,或许她该改簪金蝴蝶会比较好看。 “并不是,也许我天生看起来就比较严肃吧。”他试着对她微微一笑。 “原来你是天生看起来比较严肃啊!你若没说,我还以为你有很多心事呢!”她的身边几乎都是有话直说的人,像她爹娘及妹妹们都是,除了心思较为缜密的李伯伯外,因此她突然遇到瞿天问这样严肃的人,会有点不知所措,不懂该如何与他交谈,尤其他们就快要结为夫妻了,她可不想弄巧成拙,让他讨厌她。 “很多心事是吗?”瞿天问自嘲一笑。他的确有满腹心事,光是想着要如何重振瞿家商号就已千头万绪了,他根本就腾不出任何心思去想其他事,比如讨好华潇湘,就不在他所能顾及的范围内。 “是啊!不过经你一说,我就知道是我想错了!”华潇湘很容易相信别人,何况瞿天问是她未来的夫婿,她更认为他没有骗她的理由。 华潇湘单纯信任的微笑驱走瞿天问心里少许的烦恼,清风徐徐吹来,尽管先前认为华府的花园装饰得过于繁复俗气,但在这里待上好一阵后,许是习惯了,竟也就不觉得难以入眼了。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华潇湘大胆地问。 “什么事?你问。” “你是否曾预期过会娶怎样的姑娘为妻?”华潇湘真正想问的是──她和他所预期的妻子是否有极大的差距?他对她是否满意? “没有,我从来就不曾预想过会娶怎样的姑娘为妻。”他虚长到二十四岁,倒是不曾想过将来妻子的模样,也不曾中意过哪家的姑娘,在拿到她的绣球之前,婚姻大事不曾牵挂于心怀。 “那就太好了,我会努力当个好妻子的!”既然他不曾预想过,没有设定他的妻子该符合哪些条件,那么她要当他理想的妻子就不会是件难事。 “我会拭目以待。”只要能和他娘好好相处,不为家里带来麻烦,就会是个好妻子。 “我一定不会让你觉得娶我是错误的决定!”她很有信心地再次强调。 “有可能你届时会觉得嫁给我是错误的决定。”对她自信满满的宣誓,瞿天问仅是淡淡的苦笑。等她嫁入瞿府后,将会发现瞿府早已失了昔日的风光,所剩下的不过是个空壳与虚名,他没办法提供她在娘家所拥有的一切享受。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华潇湘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现下的瞿府并不富裕,况且你嫁的是身为庶子的我,嫁给我,你没有办法再像待在娘家时一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可能会觉得很委屈。”他不想瞒她,坦诚相告。如果她现下想反悔也是人之常情,他不会怪她的。 “没关系,我想嫁的是你的人,并不是你的钱。如果家里没钱,要我下田耕种也没问题。”既然他都这么坦白了,那么她也诚实以告。她本来就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对于他庶出的身分,她更是从头到尾就不曾在意过。况且她小时候常帮着父亲下田工作,就算婚后要耕种来填饱一家子的肚皮,她也不会觉得辛苦委屈,他完全不用担心。 华潇湘举了举纤细的手臂,要他千万别小看她的能耐。 “假如真要下田耕种,我也会跟着你一块儿耕种,不会让你独自受苦的。”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他似乎娶了个刻苦耐劳的妻子,虽然她满身金银珠宝,不过由她的话听来,她是认真的,一点也不贪慕虚荣。不过还是老话一句,她说的是真是假,待时日一久,便知分晓。 “那也很好,两个人一块儿做比较快。”听见他也肯陪她下田耕种,她笑扬了唇,开始滔滔不绝地跟他聊起耕种的事来。 未曾耕种过的瞿天问静静地听她说得口沫横飞,在阳光的照射下,他发现谈及耕种的她双眼熠熠生辉,清秀的小脸蛋亦闪闪发亮。 完全无须黄金点缀,她整个人便鲜活亮眼,让他听着、听着,便不由自主被她毫不矫饰的独特魅力给吸引住…… 第三章 瞿、华两府联姻,在瞿天问主导下办得简单又隆重,他并未为了面子而过度铺张浪费,使本就吃紧的财务更加捉襟见肘,但该有的礼数样样不缺,未失礼于华府。 华长耕了解瞿府情况,也未提出过分的要求。华长耕等着看瞿天问是否真如李万里所言,有能力、有担当,能够为瞿家撑起一片天。 虽然没有大肆铺张,不过华潇湘还是风光地嫁入瞿府,光是她那身镶金戴银、贵“重”的凤冠霞帔,及一箱接着一箱装有金银珠宝的嫁妆,就足以让京城的人津津乐道地聊上好一阵了。 华潇湘与瞿天问拜堂成亲后,正式嫁入瞿府,和瞿天问成了夫妻,让她喜不自胜,尤其是他们俩在纳征时再次见面,聊了许多,尽管几乎都是她在说话,他在一旁聆听,可光是这样就已经够让她开心的了。 愉快的相处,使她对两人的未来有了更多的期待,总会忍不住偷偷幻想着,她嫁入瞿府后一切都会很顺利美好。不过目前有件事让她有点小担心,即是即将来临的洞房花烛夜。 出嫁前,娘私下到房里跟她说了些洞房花烛夜时会发生的事,当场听得她瞪大眼,无法置信,而后娘塞给她的“嫁妆画”更是看得她脸红心跳,全身火烫得宛如被火烧过般,怎么也想不到夫妻竟会做出如此亲密的事。 再晚点,待瞿天问回房后,他就会掀起她的红盖头,然后与她喝交杯酒,接着…… 华潇湘的双手倏地捂上火热的双颊,不敢再想下去,就怕会全身火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待在新房里,隐约可以听见外头稀稀落落的恭贺声,她无法到外头去,而从外头喜宴所传来的细微声响中,她猜想京城人士参加喜宴与乡下人不同,即使喝醉了也不会失态到脱衣跳舞、大声喧闹,京城人士应该是即使醉了也会端坐在原位保持仪态才是。 “京城的人果然和咱们乡下不同啊!”她有感而发,不过还是觉得参与乡间的喜庆应当会比参与京城的喜庆要来得有趣。 “小姐,你在说什么?”陪嫁丫鬟彩香问道。 “没什么。彩香,你到外头看看姑爷要回房了没?”她的头又重又痛,脖子快被镶满宝石珠玉的凤冠给压断了,她好担心等到瞿天问回新房时,会发现新嫁娘已倒趴在地,爬不起来了。 “好,小姐,你再忍忍,我去去就回。”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彩香眼见她的头愈垂愈低,腰杆再也挺不直,发现她被满头的金银珠宝压得快喘不过气来,立即到前头去打探消息。 彩香前去打探消息后,华潇湘疲累得转动颈子。成亲是一件折煞人的事,成串的风俗礼仪弄得她晕头转向,小时候下田工作都没这么累过,再加上紧张洞房花烛夜这事,让她好几日都辗转难眠,现下是累上加累,若不是强忍着,她早摘下头上沉重的凤冠,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等等,如果瞿天问现下就回房,那不就要开始过洞房花烛夜了?!”她随即想到不对,瞿天问回房后,她不就成了待宰羔羊?! “华潇湘啊华潇湘,你是要成为俎上鱼呢?还是要成为断头尸?”两难啊! “俗话说,早死早超生,反正迟早会成为俎上鱼,不如从容赴义好了!”华潇湘深深吸了口气,要自己别惧别怕,只消眼一闭、牙一咬,很快就会结束了,没事的。 话说得慷慨激昂、豪气千云,却依然无法平复心底的不安,她已经焦虑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不断地深呼息来使自己平静下来。 “唉!华潇湘,你真没用!”紧张了好一阵后,她不禁感叹,如果她像三妹晴岚一样勇气十足,洞房花烛夜对她而言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小姐、小姐!”没一会儿功夫,彩香便匆匆回到新房,打断她的喃喃自语。 “怎样了?” “姑爷好像快回房了,你快些坐好!”彩香忙帮她将歪斜的红盖头弄好,再理理被华潇湘坐得有些凌乱的嫁衣,努力打点妥当,免得教姑爷笑话。 听见瞿天问就要回房,华潇湘马上挺直颈子、腰杆,尽管已经累到全身酸疼、脖子快断了,她仍努力打起精神,冀求能让瞿天问看到她最好的一面。 理好华潇湘的霞帔后,彩香乖乖站在一旁,仿佛主仆二人从头到尾都不曾移动过。 过了会儿,便听见不稳的步伐由远至近地来到新房外。门扉被推了开来,妆点得喜气洋洋的新房倏地充满浓浓的酒味。 华潇湘隔着红盖头嗅闻到扑鼻而来的酒气,知道他喝了不少酒,是被亲友们灌酒了吗? “姑爷。”彩香恭敬地问候瞿天问。 “你下去吧。”带着一身酒气,瞿天问步伐不稳地屏退彩香。 “是。”彩香屈膝一福,退下。 彩香退下后,新房内仅剩瞿天问与华潇湘,耳边听闻大红喜烛燃烧的声音及她心跳如雷的声响,垂眸看见他就站在她身边,感受到他夹带浓醇酒气的男性魅力,登时让她脸泛红潮,紧张得双手紧紧交握在一块儿。 瞿天问就要掀起她的红盖头来了! 怦怦、怦怦! 他是否已经听见她那因紧张、因期待所发出的巨大心跳声? 等一下他会以怎样的眼神凝望她?而她又该以怎样的眼神回望?光想到要和他四目相接,她就感到无限娇羞。 他的外表看来温文儒雅,想来待会儿应当也会对她十分温柔才是,况且娘也说了,夫妻之间做亲匿之事是非常正常也很自然的事,所以她不用感到害怕。 她屏气凝神,等待瞿天问对她做出“嫁妆画”中所描绘的夫妻之事,她瞪大眼看见他脱了鞋袜,心头打了个突。 瞿天问是不是弄错顺序了?他应当先揭开她的红盖头,然后扬着笑与她喝交杯酒,接着他们才要除去鞋袜倒向床榻的,不是吗? 会不会瞿天问没看过“嫁妆画”,或婆婆没跟他说清楚……更甚者,根本什么都没说,所以他才会弄错? 怎么办?假如他们两人只有她知道正确的顺序,那她要不要自个儿揭开红盖头,跟他讲解明白? 正当华潇湘焦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瞿天问已砰一声地扑向床塌,睡死过去。 突来的撞击声吓了华潇湘一跳,使她跳了开来,干脆自个儿掀开红盖头看究竟发生何事。只见她的新郎倌满身酒气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副早就忘了她的存在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华潇湘看着动也不动的瞿天问,再转头看看未喝的交杯酒与堆累出烛泪的喜烛,欲哭无泪。 她紧张了许久,也担心了许久,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洞房花烛夜会是这种情形。 “人家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这么睡死,将千金给浪费掉,说得过去吗?”她不禁小声抱怨。 床上的瞿天问依旧睡得死沉,甚至是打起呼噜,完全没听见她的抱怨与不满。 “为了等你,我的脖子都快断了。”反正他听不见,她就继续抱怨。 华潇湘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凤冠给摘除下来,置于一旁的花几,顿时觉得无比轻松,让她得以皱眉好好审视她那醉死的新郎倌。 “你应该不是傻子,不会不懂得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对吧?”她很想对他充满信心,却又忍不住担心,他真的什么都不懂。 床上的人如她所料,没给半点回应,她幽幽地长叹了口气。只有她一人醒着,她要做什么?独自将交杯酒全喝完?或者将满桌菜肴吃得一干二净? 眼看他睡得很舒服的脸庞,累了一整天的她根本就提不起半点食欲,浓浓睡意笼罩在清秀的脸庞上。既然没法投向新郎倌的怀抱,不如改投向周公的怀抱,大睡一觉算了。 于是,华潇湘褪下繁重的霞帔,奋力将睡死的瞿天问尽量往床内挪,免得他睡到半夜摔下床,误以为是她睡癖不好,一脚将他踹下床,那她岂不是太冤了? 她吹熄烛火后爬上床,睡在内侧,替两人盖好被后,便快乐地投向周公的怀抱去也,不再去想宝贵的洞房花烛夜就让他们给浪费掉了。 当华潇湘沉沉入睡后,身畔的瞿天问突然睁开眼,歉疚又好笑地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他是喝了酒没错,但并未喝醉,之所以刻意装醉,就是不想与她这么快有亲密的接触,并非如她所言,他不懂得洞房花烛夜该做什么。 虽然他们已结成夫妻,可她对他而言还是有点陌生的姑娘,他没办法如福伯所言,眼一闭,牙一咬,当自己是匹种马,努力撑过今夜,所以他选择装醉,躲过今天的洞房花烛夜。他很清楚终有一天他们俩会圆房,可绝不是现在。 透过清冷的月光,他再次看见了她清秀的脸庞,她不在发上插满金步摇后,变得更加清丽可人,也更为讨喜。 “你实在没必要将自己的头变成一座花园。”想到每次见到她惊人的打扮,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他一直想不透华府一家上京已经三年了,为何审美观依旧根深柢固,完全不受京城其他人士的影响?他不信华府一家没听闻其他人对他们的批评,可是他们一家就是有本事将难听的批评当作耳边风,怡然自得。 “或许我该多跟你们学习。”他们那种认定了之后就勇往直前、不畏人言的精神,是值得他多多学习。 望着她如婴儿般天真熟睡的脸孔,他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粉颊,徘徊流连、不舍离去。他惊愕地发现,他的指竟恋上了她的颊,他不可思议地收回犹带有余香的指尖。 “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先前听见她小小的抱怨,觉得她挺可爱的,所以他的指才会忍不住栖上她的颊吗?或者是更早之前,听她说小时候下田耕种的趣事时,拉近了彼此距的离,他才会忍不住想与她更加亲近? “我为何要感到惊讶?她是我的妻子不是吗?”她已是他的妻子,他能名正言顺地拥有她,想要与她有夫妻之实也是天经地义之事,何需大惊小怪? 他的眼眸由惊愕转为不自觉的温柔,看她睡得一脸幸福,他的心竟因此而感到平静,脑袋不再围绕着如何改善商号营收及减少府内不必要的支出之类的琐事打转。 不久后,他的眼皮渐渐沉重,缓缓合上,和他奇特又甜美的小新娘一同沉入梦乡。 当他进入熟睡时,他的手臂独占意味浓厚地搁放在华潇湘的腰际,宛如宣示所有权般,不容他人觊觎……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他人过完洞房花烛夜的隔天是怎样的情景,华潇湘不清楚,但不知是否她太敏感,否则怎么会觉得瞿天问似要刻意与她划分界线,刻意不与她交谈? 华潇湘抿着唇,苦思他为何会如此做的原因。 他还在宿醉吗?不,不可能,他的脸看起来很清醒。 难道是昨晚她睡相极差,在梦中踢了他好几脚? 或者是她睡得流了满脸口水还不自觉? 还是他睡到一半时,忽然想起尚未与她圆房,结果却发现她睡得像头死猪,让他无法付诸行动? 所以,他生气了,气得不肯看她一眼,不肯跟她多说一句话? 她忐忑不安地透过铜镜偷偷研究她的新婚夫婿,小小脑袋暗忖着他之所以与她保持距离的原因。 不过他真的懂得要如何圆房吗?她对此一直存有疑虑,却羞于问出口。她苦思良久,仍想不出原因来,也不敢光明正大地问他为何与她保持距离,唯有佯装无事。 瞿天问很快就梳洗完毕,在一旁等待华潇湘准备好,一同到“碧静厅”向长辈奉茶请安。 他会表现出疏离淡漠的模样并非讨厌华潇湘,也不是在生她的气,而是今儿个一早甫睁开眼,尚处于睡意迷蒙的状态,见到她清秀的小脸就在他的肩窝处时,他一时没细想,竟以颊亲密地摩挲她的粉颊,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才猛然清醒过来。 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可笑,也觉得对她不好意思,尽管他们已结为夫妻,但是两人之间的感情尚不够深厚,以至于他会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唐突佳人的登徒子。因为和自己生闷气,也不想又无意识地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所以他命自己和她保持距离,以免不小心吓到她。 他百般无聊地站在一旁看着丫鬟在华潇湘的发上插上一支又一支的金步摇,转眼间,华潇湘的发髻再次成了一座有花有鸟的小花园。 他强忍着不出言制止,很好奇明天她又会把自己的头变成什么模样? 彩香为了彻底实行老爷及夫人的交代,不让瞿家的人瞧轻华潇湘,于是竭尽所能地将更多的珠宝首饰往华潇湘的身上穿戴,务求让瞿家上上下下所有人见到华潇湘时都目不转睛,赞叹连连。 “好了,小姐。”费了一番功夫打扮完毕后,彩香对呈现出来的成果很是满意。 彩香是华府由乡下一道儿携上京的丫鬟,她的审美观是华府的主子们灌输给她,以至于使她误认穿戴愈多华丽的金银珠宝就会愈美丽。 “彩香,你做得太好了!”透过铜镜,华潇湘赞赏彩香将她打造得金光闪闪的手艺。 两个完全没有审美观的女人凑在一块儿,就是一场伤人眼的灾难,已经看久了的瞿天问突然间觉得很好笑,也觉得她们主仆俩其实满可爱的,唇角不禁略微一扬。 “娘子,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就到前厅去向长辈们奉茶请安。”突然间,瞿天问觉得娶她为妻倒也不是件多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是,相公。”他的有礼,使华潇湘不敢表现得太过热切,她一直在想,他正为了某件她所不知道的事而生气,是以也学他表现出有礼的模样,不愿惹得他更不高兴。 由瞿天问昨夜和今早对她的态度,她再笨也知道瞿天问对她非常不满意,否则怎么会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这一回爹娘和李伯伯恐怕都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她根本就没法让瞿天问喜欢上她。 一想到瞿天问不喜欢她,她就觉得乌云罩顶,对与他的未来,不再充满信心。 出了新房,乌云罩顶的华潇湘总算看清瞿府的模样,瞿府内部的雕梁画栋陈旧中带着清雅,同样的雕梁画栋与假山流水,在她家中就显得极尽华丽耀眼,在瞿府却有另一番轻飘雅致的风情,让她拥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走过回廊,穿过院落,看着极力维持却仍显萧条的园景,使她瞬间想起瞿天问娶她的原因,这偌大的府第需要银两修护,才有办法重回昔日风光。 因为出于无奈,因为万不得已,因为迫切需要银两,他才会没办法给她温暖的微笑,这一瞬间,她能了解他的心情,无法再责怪他的淡漠疏离。 也正因为了解,让她迅速挥去罩顶的乌云,决心要竭尽所能地让瞿天问明了她的功用不仅可以挽救瞿家财务上的困境,同样可以让他感到幸福快乐。 总之她认定他,也嫁给他了,不管与他迎向幸福的道路有多艰困难行,她都会发挥华家人的精神,披荆斩棘、勇往直前,绝不退缩! 瞿天问不晓得她的心思已千回百折,为了让华潇湘早点适应瞿家,在前往“碧静厅”的途中,他为她介绍途经的院落楼阁,华潇湘听着他的介绍,默默记下。 “你已经嫁入瞿家,有时若遇到长辈说了让你伤心难过的话,我希望你别放在心上。”瞿天问约略先提了下,让她有心理准备。虽然路蕙兰强烈渴望得到华家的帮助,但以言词攻诘他人是路蕙兰最大的兴趣,他不认为路蕙兰会为此改变收敛。 “好。”华潇湘乖巧地回道,希望能让他心情好些,没去细想他为何会特别提出来。 夫妻俩很快来到“碧静厅”,因瞿家已家道中落,不比从前,所以亲戚长上便没特地过来喝这杯茶。在瞿天问的介绍下,她只需向路蕙兰与王婉如奉茶请安,她努力扮演新妇的角色,不希望给她们不好的印象。 路蕙兰一派清高,虽然她正觊觎华潇湘娘家的协助,但是她依然打从心里瞧不起暴发户,她的脸上很清楚地表达出不喜欢华潇湘的讯息。 反观王婉如就不一样,从头到尾都对华潇湘笑得很温柔,让她感受到温暖,弥补了路蕙兰带给她的小伤害。 “呵,新媳妇儿真是有让人见了一眼就难忘的本事啊!”路蕙兰语带讥讽,嘲笑地上下打量了华潇湘一番。 这么粗俗的装扮她还是头一回见着,不过这份粗鄙配瞿天问那小子倒是绰绰有余,这就是人家所说的──什么锅就要配什么盖! 华潇湘先是感受到路蕙兰的不友善,紧接着又听到路蕙兰的称赞,一时间弄不清楚路蕙兰是要损她抑或是赞美,又或者是她多心胡思乱想,其实路蕙兰根本没其他意思,最后她选择呆笑做为回应。 “大娘说的是,潇湘是个好姑娘,的确让人一眼难忘。”瞿天问了解路蕙兰甚深,知道她是特意嘲讽华潇湘,他不想华潇湘因路蕙兰刻意的攻击而伤心,便故意扭转了路蕙兰的语意。 华潇湘没想到瞿天问会当着长辈的面称赞她,看来他早就不生她的气了,这使她漾出开心的微笑。 她的笑容不是绝艳,不是绝美,却清雅可人,在她绽放笑容的这一瞬间,瞿天问不自觉地被她夺去所有的注意力。昨夜就着月光,就觉得她不讨人厌,今日再见到她纯真的笑容,对她更是增添好感,许是他的心志比他的大脑早一步察觉她是个好姑娘,以至于今晨才会下意识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来。 她的天真、她的傻气,她的笑容使他不再生自己的闷气,不再觉得自己是唐突佳人的登徒子。 华潇湘的笑容使他报以一笑,他的笑容有如春风,薰暖她的心房,使她的双眸舍不得自他英挺的脸庞上移开。 路蕙兰眼见他们两人眉来眼去,不屑地冷冷一笑。 王婉如见他们小夫妻俩的感情似乎不错,打从心里感到高兴。尽管潇湘的外表闪耀了点,但只要天问喜欢,她就喜欢,也是在见到潇湘的外表后,她才终于明白为何先前她问天问,潇湘是个怎样的姑娘时,他会回答潇湘很“耀眼”,让人一眼就难忘,此时她已能完全意会。 “虽然你们俩正值新婚燕尔,不过咱们瞿家乃是名门世家,为了维持瞿家的门风与规矩,你们不宜在长辈面前有着不合宜的举止,明白吗?”路蕙兰暗示他们俩不该当着她的面含情脉脉的相互凝视,这太不成体统,就算是夫妻,该守的礼仪也要守,她可不许他们两人将高贵的瞿家也变得和他们一样粗鄙。 “是。”不合宜的举止?是什么举止?做妻子的开心地望着自己的丈夫,难道是错吗? 华潇湘不明白哪里做错了,却仍是乖乖回答。 瞿天问则是不发一言,摆明了没把路蕙兰的话放在心上。 华潇湘恭敬的态度令路蕙兰满意,可是瞿天问那讥笑的表情却惹恼了她,若非潇湘刚进门,她又想要从华长耕那儿取得银两协助,早就按捺不住对瞿天问的不满,厉声质问,岂容得了瞿天问这臭小子在她跟前摆谱撒野? “潇湘,你才刚进门,许多事不明白是很正常的,不用急,慢慢学习就成了。”在王婉如看来,儿子与媳妇儿感情好是件好事,不需要小题大作,特别指出要他们收敛,所以她不顾会惹得路蕙兰不悦,忍不住跳出来为儿媳妇说话。 “是,娘。”王婉如的友善让她开心一笑。 瞿天问眼见她们婆媳二人相处融洽,微微一笑,相信他在外头忙碌时,她们婆媳二人可以相互作伴,不至于太无聊。 路蕙兰眼见他们一家和乐融融,不禁吃起醋来。她的独生爱子天启在外流浪,兴许正过着餐风露宿的生活,为何她儿子在外头受苦,瞿天问这小子却能获得幸福?这世间岂还有天理可言? “天问,虽然你和潇湘才刚成亲,不过别忘了商号里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处理,你不会有了妻子就忘了正事吧?”路蕙兰故意提起商号的事,要他别忘了半年之约,半年后他若没本事让商号起死回生,一辈子都甭想再插手管商号与府里的事,她可是很有自信实权终究会再落回她与儿子手中,瞿天问在这段时间顶多是出来跑龙套闹笑话罢了。 “请大娘别担心,我并未忘了自己的责任。” “是吗?”路蕙兰冷冷一笑。 华潇湘再迟钝也感觉得出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她的丈夫和大娘处得很不好,她不自觉地站得更靠近丈夫,给予丈夫无声的支持。 她那自然展现出的拥护小动作看在瞿天问眼里,使他对她产生异样的感觉,一夕之间,除了娘与福伯外,又多了个全然支持他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他们自然而然表现出的亲密融洽,令路蕙兰见了十分碍眼,恨不得拔高声儿将他们全部赶出去,但为了维持形象,唯有强忍着不发作。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瞿天问得意不了太久,很快他就会发现掌权的日子可是一点都不好过!她的唇角噙着阴冷的笑容,等着看好戏。 “二少爷,不好了!不好了!”福伯忽地一脸焦急地从外头奔进来。 瞧,她送给瞿天问的新婚贺礼来了!路蕙兰满意地看着福伯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模样,高兴得差点拍手叫好。 “福伯,出了什么事?”瞿天问见福伯神情急切,心知定是有事发生,否则福伯不会如此惊慌失措。 “商号里的管事及伙计全嚷着要离开,来顺发现后,马上跑回来告诉我!”来顺闲暇时就在商号里帮忙搬货、卸货,是以能马上得到消息,这才赶忙回家通知父亲,让二少爷能立即得知及处理。 “天问,怎么会这样呢?”王婉如慌了。天问才刚接掌商号,结果管事与伙计全都要离开,这下该如何是好? 华潇湘不清楚商号里的管事与伙计为何要离开,但见婆婆与匆匆来报的福伯满脸忧愁,心知现下出的事定很难收拾,她也跟着感到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路蕙兰快乐地欣赏他们乱无头绪的蠢样,倒是有一点不好,就是瞿天问并未如她所愿地跟着慌乱惊叫,不过她猜想瞿天问仅是故作镇定,其实他早就六神无主了。呵呵呵! 瞿天问刚收到消息时的确是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心中很明白会发生这样的事肯定和路蕙兰脱不了关系。 “娘,你别担心,我和福伯到商号去看看状况,不会有事的。”他柔声安慰母亲。 “好,如果状况不对,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啊!”王婉如担心会发生无法预期的事,忙叮嘱他。 “我会的。”瞿天问匆匆回应了母亲,没心思想到也要和新婚妻子交代些话,便急急和福伯离开。 华潇湘见他们快速离去,心头也为他的安危忧心。眼下完全不晓得状况,要她乖乖待在家里等候消息,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不如亲自前去一探究竟,她会比较安心。 “娘,我跟过去看看,如果有事,我会帮着相公的。”华潇湘学丈夫将话丢下,拎起裙摆,连忙跟在后头出门去。 “潇湘,太危险了,你别去啊!”等王婉如出言阻止时已然太晚,华潇湘早领着丫鬟彩香前去为丈夫助阵,让留下来的王婉如愁上加愁。 眼前的一团乱让路蕙兰再也抑制不住好心情,大笑出声。她估计晚点儿瞿天问就会像只丧家犬,百般不愿地回来告诉她,他错了,从今而后再也不敢觊觎不属于他的位置,然后双膝下跪,双手奉还实权! 路蕙兰已等不及要好好奚落瞿天问一番了! 第四章 瞿天问与福伯火速赶到瞿家商号,只见商号门前由辛管事带头,领着伙计们大声喧闹,不做营生,也不管在人来人往的崇文门大街聚集的其他商家会如何看待他们的行为,瞿天问面色凝重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辛管事与伙计们。 “二少爷,你瞧瞧他们!果真像来顺所说的,每一个人都不干正经事,似乎真的打算要走了!”福伯担心地看着决定全体出走的辛管事与伙计,这些人是存心要给二少爷难看是不?什么时候不走,当二少爷好不容易掌权了才嚷着要走,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辛管事跟了老爷大辈半子,老爷可不曾亏待过他啊!我得狠狠教训这老小子一顿不可!”福伯打定主意,非得一拳打醒辛管事不可。 “福伯,别去。”瞿天问拦下福伯,不让福伯去说。 “二少爷,为什么不让我去教训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福伯不懂。 “待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只要在一旁听就好,什么话都别说。”瞿天问摇头,冷眼看待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是。”福伯心想他心中应已有了主意,于是听从他的话,不冲动前去揍人。 尾随在瞿天问身后赶过来的华潇湘见到他神情凝重,又见辛管事与伙计聚集在商号前大肆批评瞿家商号再也成不了气候,且有意高扬音量,非要路过的行人与附近的商家全都听分明不可,眼见如此情况,她的心头就窜起一把火,替丈夫感到委屈。 她本想冲上前去帮丈夫的忙,随即想到,现下不是她出头的时候,况且她不明白事情始末,太冲动可能会坏事,不如先冷静下来,看丈夫如何处理此事,再做打算。 “小姐,他们那些人看起来不好惹,姑爷他不会有事吧?”彩香可不想她家小姐在嫁人的隔天就不幸成了寡妇。 “没事的,虽然相公他的外表看起来温文儒雅,不过要应付那些人,相公他一定是胸有成竹。如果真的打起来,相公打不过,咱们也可以冲上去帮忙啊!”为了守护相公,她可是能变成当街打人的泼妇。 “小姐,我对打架很不在行啊!”彩香垮下脸来。 “不在行也得打!”华潇湘白了彩香一眼,可不许她临阵脱逃。 “……是。”彩香不想惹她不高兴,愁着脸回答,悄悄在心里祈求两方人马最好别打起来,否则他们这边的老弱妇孺一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华潇湘不敢干扰丈夫,和彩香主仆二人躲在后头静观其变,假如事情有了变化,她随时可以冲出为丈夫助拳。 “瞿家商号已成不了气候,咱们再继续待在这里,一家老小可还有指望?不如离开吧!”辛管事煽动底下的伙计一道离开。 “辛管事说得对!”底下的伙计们听辛管事如是说,皆情绪激动地附和,根本就没细想他们在商号里工作,到目前为止薪饷尚未被拖欠过,只知跟着辛管事准没错。 “瞿家商号要倒是迟早的事,咱们继续留下,谁来养活一家老小?”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瞿家商号已经倒闭。 附近的商家见状议论纷纷,猜想瞿家商号真的不行了,不然怎么会连待了大半辈子的管事都要离开? 辛管事煽动底下的伙计特意闹得人尽皆知,带给商号极大的杀伤力。 瞿天问愠怒地看着,心知辛管事之所以会如此,定是有人在背后煽动,虽然他没有证据,但已猜出是谁在背后唆使。 路蕙兰故意让他不好过,想让他视商号为烫手山芋,避之唯恐不及,无比懊悔地交出实权,届时路蕙兰便能好好地奚落嘲笑他一番。他得说,路蕙兰打错如意算盘了,她想断他的活路,难道他就会傻得不懂再另寻活路吗? 瞿天问冷冷一笑,自信满满,不疾不徐地步向辛管事及伙计们。 辛管事见他出现,神色不善地高扬下巴。不管待会儿瞿天问说了什么,他都不会改变离开的主意! 大夫人路蕙兰早跟他说好了,如果他带着所有伙计离开,给瞿天问难堪,让瞿天问一筹莫展,悔不当初地交回实权后,路蕙兰便会给他更多好处,除了让他再重新回商号当管事外,从今以后商号里所有的买卖都可以由他自个儿作决定,不必再向她呈报,这其中牵涉太多利益,他很难不动心,于是便和路蕙兰达成了协议。 其他伙计见瞿天问出现,纷纷站在辛管事身旁,为辛管事壮声势。一直以来他们和瞿天问并无接触,直到现在商号突然变成由瞿天问所掌管,他们才和瞿天问见到面。正因为以前没有接触,又听闻瞿天问在瞿家是个游手好闲的二少爷,没有任何作为,所以他们压根儿就没将瞿天问放在眼里,也不觉有尊重和敬畏的必要。 “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辛管事对他的出现嗤之以鼻,而他的行为使身旁的伙计更形嚣张。 在一旁的福伯见状,气得想破口大骂,可是一想到先前二少爷的交代,他再怎么生气也只得忍下来。 “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我岂能不来?”瞿天问淡淡一笑,对他们嚣张的态度并未放在心上。 “啧!”辛管事看不惯他一派优雅公子哥儿的模样,以拇指搓了下鼻头,心想这小子肯定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待会儿他就会让这小子知道,小看他可是要吃大亏的! “辛管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从我父亲掌管瞿家商号时就跟在他老人家身边,您在瞿家商号可说是待了大半辈子,您扪心自问,瞿家人可曾亏待过您?可曾拖欠过该给您的薪饷?”瞿天问双目如星,眼神清明地问着辛管事。 “……瞿家人的确不曾亏待过我,也不曾拖欠过该给的薪饷。”辛管事迟疑了会儿,选择说实话。 “既然没有,您今日领着一班伙计说要离开,甚至造谣大声嚷嚷说瞿家商号成不了气候,难道您在说这些话的同时,不会觉得对不起早已仙逝的家父吗?”瞿天问语气铿锵有力地再问。 瞿天问一番话说得辛管事无地自容,但一想到路蕙兰答应给他的好处,利益与恩情让他取舍,他把心一横,舍弃瞿信佑对他的知遇之恩,冷硬起心肠来。 “老爷对我的恩情常存在我心中,但恩情归恩情,瞿家商号不如从前也是不争的事实。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们并非要背信弃义,我们要的不过就是多挣口饭吃罢了。”辛管事说得慷慨激昂,企图以图个温饱的理由来让其他伙计继续跟随他。 “目前瞿家商号的确低迷不振,但不要忘了,现下已换我掌事,我会想办法在半年内重振瞿家商号,让你们能多挣口饭吃。” “好听话人人会说,你有没有那本事谁知道?我们可没心力花半年的时间陪你耗下去。”辛管事讥嘲他说的比唱的好听。 “没错!没错!”其他伙计跟着附和。说到底,他们还是得顾及自个儿及家人的肚皮啊! “我敢摸着良心说瞿家从来不曾亏待过各位,当初遭遇接二连三的沉船遇劫的打击时,我瞿天问不曾抛下该负的责任,对顿失依靠的船员家属不闻不问,当我想尽办法筹出银两安置受难船员的家属时,同样也照顾着各位,并未让各位少拿一文薪饷,我自认问心无愧。当然,我们并未共事过,你们会心存疑虑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只要各位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给各位看。”瞿天问特意提起当年的憾事,要伙计们明白他不是冷血无情的雇主,他不会只图个人享乐,而不管受苦受难的伙计,他绝对会与他的伙计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他们肯相信他。 瞿天问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在场每一个伙计的脸孔,脸上有着坚定的决心。 在后头偷听的华潇湘已经感动得红了眼眶,她很庆幸能嫁给瞿天问,他是个好人,是个能理解他人痛苦的好人。 瞿天问的一番话已在一些伙计们心里发酵,他们认为瞿天问说的没错,当瞿天问出面处理事情时,他的确不曾亏待过任何一个人,或许他们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 “你别再说些好听话来骗我们,总之我是走定了!”辛管事发现有人已因瞿天问的话改变了心意,忙大声表明立场,希冀能够影响动摇的人。 “对!不管你说什么,我们跟辛管事是跟定了!”有人加入辛管事。 “不!我想留下来,看看二少爷能有什么作为。”有人则不然。 于是,伙计们分成两派,一派同意留下,一派则执意随辛管事离去。 “谢谢你们肯留下来,给我机会。至于要离去的人,我也不再强留,该给你们的薪饷,老话一句,我一文钱都不会少,会马上派人算给你们。”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下,但至少有一半的人肯留下来帮他,瞿天问对他们非常感激。 “你们这些傻子,居然要继续留下来,过一阵子你们就会发现自己作了错误的决定,会后悔的!”辛管事不快地看着要留下的人,继续放话。 “是否会后悔也是以后才会知道,现下我想相信二少爷。”有人这么回着辛管事,其他选择留下的人也纷纷点头赞同。 辛管事见他们丝毫不动摇,悻悻然地吐了口痰在地上。他只带走一半的人,也不晓得大夫人会不会满意?总之他已经尽力了,倘若大夫人不满意,他也没办法。 辛管事带人离开,留下来的人则等着看瞿天问会为瞿家商号带来怎样的改变。 “虽然辛管事与其他人已离开瞿家商号,可是我相信凭我们少数几人的力量,仍可以有一番作为。”瞿天问尽量减轻辛管事及其他人离去所带来的影响,鼓舞留下来的伙计们。 “二少爷,咱们都相信你,所以才会留下来,咱们希望你不会让我们感到失望。”丑话先说在前头,倘若瞿天问做得不好,他们随时都会走人,绝不留情。 “我不会让你们感到失望的。”瞿天问胸有成竹地看着留下来的伙计们。 瞿家商号周围的商家见辛管事领着一些人离开,尽管有少部分的人留下,但对于瞿天问的能力他们同样抱持怀疑的态度,毕竟没人见他大展身手过,他们全都拭目以待,等着看瞿天问是会亲手毁了瞿家商号呢?抑或是重振瞿家商号? 留下来的伙计们姑且信了他,于是开始上工,不再提先前发生的事,只是他们虽然愿意留下来继续工作,但心情难免受到了影响,因此意兴阑珊地自后头的仓库扛出等会儿要送到许家铺子的棉花。 瞿天问二话不说地褪下衣袍,裸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在福伯及伙计们惊愕的目光中跟着他们一起自仓库中扛起一袋袋棉花放到推车上。 “二少爷!”福伯慌了,这不是二少爷该做的工作,二少爷怎么跟着做这些粗活呢? 瞿天问轻松地扛着棉花,对福伯笑了笑,要福伯别为他担心。他是个男人,不会连袋棉花都扛不起。 福伯接收到他的示意,噤声不再多说些什么。 其他伙计则偷偷观察瞿天问,看他是否矫情造作,做做表面功夫。 “彩香,我们也去帮忙!”是身为妻子的她出现的时候了! “什么?小姐,咱们也要扛棉花啊?!不要吧!”彩香叫苦连天。 “傻瓜!谁要你帮忙扛棉花来着?咱们是要帮忙打扫整理铺子啊!”她是瞿天问的妻子,可不能丈夫在卖力工作,她却躲在后头悠闲度日。 华潇湘带着丫鬟出现,让所有人又是一惊,连瞿天问都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此。 “相公,你们忙,我和彩香帮忙整理铺子。”华潇湘说得理所当然。 瞿天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对她颔首,同意她与彩香留下,然后和伙计们继续搬运棉花。 获得丈夫的首肯,华潇湘立即挽起衣袖,和彩香一块儿整理许久不曾清理的凌乱铺子,福伯亦加入教导她们该如何摆放铺子里的货物,所有货物他们都分门别类地归放整齐,回复该有的秩序,让铺子里的伙计与上门的客人不至于找不到货物。 瞿天问卖力地扛着一袋袋棉花,未曾偷懒喘口气,华潇湘也不顾身穿华服,不理会脏污,卖力地清理铺子。 这一切全看在伙计们眼里,伙计们感受到他们两夫妻的真心。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这么做,像其他人一样直接将工作交代下来即可,可是他们并没有,他们亲自动手,不在意这么做会降低身分,他们那全心全意想将事情尽快做到好的决心,感染了伙计们,原先没啥精神的大伙儿,也因他们的加入而变得精神奕奕,跟着卖力工作。 努力工作让所有人身上都染上脏污与汗水,也换来一身疲累,可当他们看着对方疲累的脸孔时,会很自然地扬起快乐的微笑,每个人都不将努力工作当成是件苦差事。 华潇湘的加入让瞿天问对她有更深一层的认识,她是个肯为他人付出的人,且不会对汗水、脏污避之唯恐不及,他相信如果有一天他真要她一块儿去种田,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的付出让瞿天问看见了她的天真善良,她的笑容与满足不是心怀城府的人伪装得出来的,看着她的微笑,他情不自禁地跟着扬起一抹笑。 仿佛发现他的注视,华潇湘抬起头来,正好望进他灿如星子的眼眸,她既娇羞又快乐地对他绽放开心的笑靥,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他的眼神早已说明了一切,他很高兴她来了,且进商号帮忙。 她喜欢自己能帮上他的忙,即使仅是一点小忙,她都想为他付出。 两夫妻甜蜜的眼神交流皆看在其他人眼里,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因他们的含情脉脉而笑出声。 窃笑声使两人同时回过神来,瞿天问清了清喉咙,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进仓库欲搬早就搬完的棉花,华潇湘则害羞地直咕哝着要到里头为大伙儿烧水泡茶,结果她太害羞,不小心走错地方,钻进了仓库,和瞿天问两人独处一室。当两人发现共处一室时,思及外头的伙计又会笑话他们,因此华潇湘本来慌忙地要离开仓库,结果却被瞿天问一把拉住阻止。 “没关系,他们要笑就尽量笑吧!咱们是夫妻不是吗?”瞿天问不再觉得不自在,笑着要她别在意,伙计们其实并没有恶意。 “这倒也是,我为何要感到害羞?”想想他说得有理,她真不晓得自己在害羞个什么劲儿,不过他抓着她的小手,还是会让她感到脸红心跳,快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心跳如雷的同时,她见到他汗流浃背,马上捏起帕子,小手微颤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汗水,不想他待会儿不小心吹到风着凉了。 她温柔且害羞地为他擦拭汗水,瞿天问则静静站着,感受她温柔羞怯的举止,唇角因发现她可爱的一面,止不住地挂上微笑。 他轻轻一喟,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探出结实的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突然被他拥抱,华潇湘紧张得像根木头,动都不敢动一下,小脸羞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唇角漾着喜悦的笑靥。 她悄悄地、悄悄地探出纤细的手臂回拥她的丈夫,睇望向他的眼眸充满幸福。 瞿天问再次望进她的眼,与她一同品味此刻的快乐,完全不去在意外头的伙计会怎么想他们。 此时此刻,他只想感受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两人离开商号时已是向晚时分,天际染上一片红霞。福伯及彩香已先行回府,他们俩不急着回府,反倒是步行至月华湖。 落日余晖投映在月华湖的湖面上,粼粼波光灿烂炫目。 华潇湘走在瞿天问身边,仰望着他俊逸的侧脸,感到很满足。 今日到月华湖的游客并不多,瞿天问带着她走到杨柳树下,欣赏着落日下的湖光美景。 “你来过月华湖吗?” “我曾经和三个妹妹来这里参加过赏花宴。”当时百花齐放,人头揽动,她和三个妹妹震慑于美不胜收的月华湖,今日再次重游,少了摩肩擦踵的人潮,陪伴在旁的人亦换成了她的夫婿,让她发现了月华湖的清幽与宁静,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美。 “月华湖的赏花宴算是京城的年度盛事,许多京城人士都会参与盛会。” “你也参与过吗?”她很好奇。 “小时候参与过几次。”他从小就在京城成长,不可能没参与过赏花宴,尤其他爹在世时,他们家亦曾种植名为“墨荷”的名菊,还多次拿到月华湖与其他人家种植的名花争奇斗艳,所以他对赏花宴一点都不陌生。 “很可惜小时候我还没搬到京城来,不然我们或许会因此而相识,是不?”华潇湘惋惜道。 “现下相识也不算晚,不是吗?”有缘相识自会相识,若没缘分,就算擦肩而过也不会相识。 “你说得也有道理。”她微微一笑。 “潇湘,到目前为止,你对瞿家有何了解?”望着潋泼湖光,瞿天问突然问道。其实他特意带她到月华湖来,就是想和她私下谈谈。 “虽然了解并不深,但已足够明了你不是自私、只会顾及自己利益的人。”一光是他肯跟伙计们一块儿搬棉花就已经是很难能可贵的事了。虽然她上京不过三年,但是她知道许多世家子弟连端杯茶来喝都觉得是件费力的事,要他们将全身弄得又是汗水、又是脏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和她所熟知的那些好吃懒做的世家子弟很不一样,也比他们更勤勉、努力、负责,让她很难不对他动心。 能嫁给他并且喜欢上他的她非常幸运,她不由得感谢爹和李伯伯当初作下正确的决定,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由华潇湘的话中,瞿天问同样得知她不是只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富家千金,因为出身贫苦,她懂得并体谅穷人的痛苦,她让他深刻体认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她一点也不肤浅。 望着她清秀的脸庞,他发现当她微笑时,他也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 “你不觉得把我说得太好了?”他故意问道。 “一点都不觉得。”她答得理所当然,他的好,她全都看见了,绝不是随便说说,哄他开心的。 她的理所当然换来他温柔一笑。 “你有没有想过,嫁给我之后,你要开始辛苦过日?”现实是残酷的,今天的情形她看得清清楚楚,瞿家商号早就仅剩下空壳子,为了挽救瞿家商号的颓势,他根本就没有时间能好好陪她,而路蕙兰对她也不怀好意,她少不了要面对路蕙兰的冷嘲热讽。 “你说的辛苦是指你要在商号里忙吗?如果是的话,你不能陪我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一点都不会觉得辛苦。”她不是不能明辨是非、无理取闹的女人,现下不过是丈夫不能和她如胶似漆地腻在家中罢了。 男人嘛,专心于事业是很正常的,他不能在家里陪她,难道她就不能到商号里帮他的忙吗? 见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后,她便暗暗下了决定,她要在他身边帮助他,绝不待在家里当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 “不仅如此,还有大娘。因为娘和我的关系,她不会对你太好,我希望你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商号的问题不如路蕙兰来得棘手,路蕙兰既想得到华长耕的协助,又不甘心让他坐得稳当,所以才会干脆在暗地里怂恿辛管事带人离开,以显示是他能力不足,留不住人,以至于商号在他的掌管下无法继续营运。 等商号大闹空城后,她便可出面收拾残局,再以要让华潇湘过上好日子,哄华长耕拿出银两帮助瞿家商号继续经营,以达一石二鸟之效。 想到路蕙兰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唆使辛管事带着伙计们离开,不理会这么做极可能会使瞿家商号一蹶不振,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便使他的胸口冒出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 从前的他可以毫不在意,放任路蕙兰为所欲为,但现下的他可不!既然他已决心重振瞿家商号,就不会容许路蕙兰在他背后要阴谋诡计。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这人脸皮厚得很,不管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都伤不了我。”必要时刻,她会充耳不闻。他们一家来京三年,学得最好的就是充耳不闻,管其他人说些什么,他们就是可以厚着脸皮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自嘲脸皮厚,让他忍不住朗笑出声。她真的很特别,也很可爱,没有一个姑娘会大剌剌地说自己脸皮厚,且还沾沾自喜,她实在是太有趣了。 见他笑得开怀,她娇憨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不过我最担心的是商号剩下的伙计不多,这该如何是好?”等瞿天问笑够了,她才说出她的忧虑。 “不打紧,就商号目前的营运状态,不需要太多人手,若有需要,也可以从府里调集家丁过去,不会有问题的。”反正他会守在商号,若有状况,可以随机应变。 “那个……在我出嫁前,我爹对我说过,如果我们有需要,他会帮助我们。”华潇湘深吸口气,将爹说的话告诉他,在说的同时偷偷观察他的表情,看他是否有意愿接受她爹的帮助。 “我很感谢岳父愿意提供协助,但是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让瞿家商号站起来。”瞿天问婉拒了岳父的好意。从头到尾他就不贪求华长耕的协助,成亲前之所以和路蕙兰说得头头是道,目的不过是想取得实权。 “我知道了,可是我有一个要求。”他让她看见他的志气与骄傲,不管他作出任何决定,她都会支持他,不过她的支持是有但书的。 “什么要求?”他很好奇。 “让我到商号去帮你。我保证绝对不会为你带来麻烦!如果你觉得我替你惹来麻烦或者成了累赘,可以马上赶我回家,我绝无二话!”她提出要求,希望能得到他的应允。 “你到商号我没有时间照顾你。” “我不会要你照顾,你尽管忙你的,不理我也没关系。我会做的事不多,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很厚脸皮,但我就是想帮你的忙,即使只是扫地倒茶,只要能帮到你,我就很快乐了。”她的小脸上有着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的决心。 “你在商号会很无聊。”他要她想清楚,她若觉得无聊,也不会有人陪她玩。 “我不怕无聊。”她信心满满,就算真的感到无聊,她也可以找出其他的事来敞。 她的坚决与渴望让瞿天问说不出个“不”字来,最后总算妥协,同意让她一起到商号去,但假如她受不了商号的杂乱与脏污,随时都可以回家。 不过,他倒想知道她究竟能坚持多久? 第五章 出乎瞿天问的意料,华潇湘并没有半途而废,每天都陪着瞿天问到商号去做打杂的工作,只要没人做的工作,她就会接手过来做,而且她不再以夸张的穿着出现,为了工作方便俐落,她只在发髻簪上一对精巧的银镶琥珀双蝶钗做为装饰,衣衫也不再豪华夸耀,在商号里她极尽简单,不做任何要求,也不颐指气使,惹人不快。 由于华潇湘并非出身名门,自小就常和邻家的叔叔、伯伯、大婶、阿姨们打交道,所以她在商号里帮忙招呼客人的态度自然亲切,颇受好评。 而瞿家商号改由瞿天问坐镇带领后,留下来的伙计因为瞿天问以身作则,不分位阶地与他们一块儿辛勤工作,使他获得伙计们的认同,让大家更加卖力付出。他不仅止是和伙计们一起搬货、卸货,也跟过去与父亲熟识的船东采买珍贵少见的香料及珍珠来贩卖。 他一方面减低府中不必要的开销,另一方面不躁进,站稳脚步,一步步稳扎稳打地再次擦亮瞿家商号四个大字,不仅要让同在崇文门大街上的商家看清楚瞿家商号已非吴下阿蒙,更要让京城里其他人士知道瞿家商号已重新出发,是值得信赖、童叟无欺的好店家。 这一日,瞿天问与华潇湘一如以往地待到商号打烊后,才一块儿牵手步行回府。他们已经有好一阵子不让福伯和彩香陪同了,之所以没让他们陪着,是因为担心母亲独自待在府里,恐怕又会受到路蕙兰的诸多责难,有福伯和彩香在一旁照应,就算有事,福伯和彩香也能先挡着,他们会比较放心。 这几日,夫妻俩同进同出,两人贴近相处,有着共同目标,感情与日俱增,相互凝望的眼神总是万语千言,同躺在一张床上时,也总是热血沸腾,教她每每以为她就要成为他真正的妻,最后却又什么事都没发生,书得她三番两次想将他挖起来,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懂得如何圆房? 要不,干脆将她私藏起的“嫁妆画”拿给他看,让他好好研究算了,免得他一窍不通,他们要一辈子当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无法将心里的忧虑说出口,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华潇湘苦恼着是否要在今晚就将“嫁妆画”硬塞到他怀中?不管他怎么想,总之她不想等了! 对!就是今晚! 华潇湘暗暗下了决心,今夜就要和瞿天问洞房,就算他想不懂、想抗拒,她都不容许他逃脱! 必要时,她不介意当采草大盗! “你在想什么?怎么一脸严肃?”瞿天问见她沉思已久,开口问。 “我在想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晚点你就会知道了。”华潇湘咧嘴一笑,暂时不把心头的打算告诉他,免得他吓得落荒而逃,那她找谁圆房去? “是吗?”瞿天问微微一笑,抬手为她将被风吹至鼻尖的发丝塞至耳后。 他温柔体贴的小动作,让她开心地羞红了脸,她想,他是喜欢她的,否则怎么会自然而然就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但令她惆怅的是,他的亲密动作也仅止于摸摸她的发、摸摸她的脸、拉拉她的小手,不曾有再更进一步的动作,所以她才会猜他什么都不懂,才会心急如焚。 正当瞿天问的指快要更亲密地抚上她的唇,她仰头期待时,忽然从天而降一道黑影── 一名满脸胡虬的彪形大汉出现在他们面前! 瞿天问和华潇湘同时一惊,瞿天问马上将妻子护在身后,不让对方伤到她。 “你就是瞿天问?”满脸胡虬的彪形大汉声如洪钟地质问。 “你是谁?”对方一副来寻衅的模样,使瞿天问警觉。 华潇湘被瞿天问保护在身后,透过丈夫宽广的肩偷看脸色不善的彪形大汉,心下惴惴不安。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晓得你是瞿天问就成了!”彪形大汉张寻抓着瞿天问就要走。 “等等!你要带我相公上哪儿去?”华潇湘见状,可顾不得自身安危,连忙跳出来护驾。 “潇湘,别!”瞿天问急着阻止她,却已来不及,她已火速探出手想救他。 “你是他娘子?好!一起来!”张寻没闲功夫和妇道人家拉拉扯扯,干脆点了两人的穴道,直接带走人。 瞿天问与华潇湘两人同时被点了穴道,连呼救都来不及,就被对方以轻功强行带离。 张寻一手提一个,尽管带着两个人,但对他的行动丝毫构成不了阻碍,他快速将两人带到城郊杳无人烟的破观音庙,进到庙里后,他便为两人解了穴,神色倨然地瞪着两人。 甫获自由,华潇湘尚来不及发难,即又再次被瞿天问护在身后,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此刻她深刻体悟到“患难见真情”这五个字的意义。 “你抓我们究竟有何用意?”即使身处险境,瞿天问依然处变不惊。 “你该问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让我把你们抓过来。”正因对瞿天问有所不满,张寻才不愿承认瞿天问比他想的还要有骨气,原以为瞿天问会吓得屁滚尿流、痛哭流涕,结果竟然没有,让他挺失望的。 “就在下记忆所及,咱们不曾见过面是吗?是以在下不晓得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竟然会严重到连累我的妻子。”对于男子波及无辜的行为,瞿天问很是不满。 “老子的确是不曾跟你见过面,但是老子路见不平,想拔刀相助不行吗?老子抓你的妻子过来,就是想要让她看清你的真面目,不行吗?”张寻大着嗓门,自认没做错。 “好,那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我犯下什么事,让你如此气愤,非得拔刀相助不可?”瞿天问要对方数落出他的罪状来听听。 “对,你倒是说来听听。”华潇湘觉得很不安,她当然是相信丈夫的为人,就算他真犯了错,定也是无心之过,绝不会严重到需要被人动用私刑,她担心眼前的男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了丈夫的罪。 “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说分明,让你这个伪君子无所遁形!”他就善心大发,让姓瞿的死得明白! 华潇湘紧张地挽着瞿天问的手臂,他轻拍她的手背,要她放宽心,如果他真的在无意中得罪了眼前的人,倘若对方气到想要他的命,虽然他不会武艺,但至少会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护她周全。 华潇湘不晓得丈夫的心思,唯一知道的是,尽管面对穷凶恶极的恶人,她相信夫婿有保护她的能力,不管发生任何事,她都相信他。 张寻凶狠地自腰际拔出一把亮晃晃的大刀,警告两人最好别轻举妄动,他手中的刀可是不长眼的。 “瞿天问,你为了贪求荣华富贵,抛弃和你海誓山盟的陈家姑娘,让她伤心欲绝,这件事你认是不认?”张寻挥舞着大刀威胁,若是他敢说出一句不中听的话,他马上将眼前的混帐劈成两半,绝不容情。 “陈姑娘是谁?”瞿天问一脸疑惑地看着男子,他从来不曾认识什么姓陈的姑娘。 华潇湘初听闻张寻指控丈夫曾和陈姓姑娘海誓山盟,心头感到难过,但听见丈夫完全不认识姓陈的姑娘,又让她登时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成亲前他并没另有意中人,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这个臭小子!怎么,吃干抹净后就不想认帐了是吗?老子早就听说你是个混帐,没想到你比混帐还要混帐!老子非得劈了你不可!”张寻勃然大怒,扬着手中的大刀就要劈向瞿天问。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就算削掉我半颗脑袋,也不能迫使我认罪。”没有就是没有,瞿天问正气凛然,威武不屈地看着对方。 瞿天问那炯炯有神的双眸看得张寻暗暗喝彩,这小子不像一般的公子哥儿贪生怕死,假如他不是特地来寻这小子的晦气,肯定会想与这小子结识一番。 “我看你这个臭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真以为我张寻不敢削了你半颗脑袋吗?好!我就让你知道我张寻从不信口开河。”张寻可不愿被瞧轻了,扬着大刀就想削下瞿天问一只耳朵,看瞿天问还敢不敢嘴硬。 “等等!我相公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硬是要他认,和只会屈打成招的狗官有何分别?”华潇湘不许张寻胡来,赶紧挺身护着丈夫。 “潇湘,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都敢目无法纪地当街掳人,和专门鱼肉百姓的恶徒又有何两样?”由张寻的言谈中,瞿天问察觉张寻自认为正义之士,所以他故意将张寻与无恶不作的恶徒相提并论,让张寻就算想痛下杀手,也不敢赶尽杀绝,累及无辜。 “可恶啊!你们夫妻俩竟然一个说我是狗官,一个说我是恶徒!我可是人称义侠的张寻啊!”他们两人将他比拟成狗宫与恶徒,让张寻气得抛下手中的大刀,抱头怒叫,差点没吐血。 他的一世英名竟在今日毁于他们夫妻俩口中,事情若传了出去,要他往后哪有颜面继续在江湖行走、行侠仗义?他非得让他们明了,他与狗官、恶徒八竿子都牵扯不在一块儿! 华潇湘见他发狂怒咆,吓得全身一颤,若非张寻早将手中的大刀抛下,她还以为他们夫妻俩的脑袋瓜马上就要不保了。 瞿天问冷眼看待张寻发火一事,就他看来,张寻应当是受人利用,搞不清楚状况,才会急吼吼地跑来向他讨公道,但也就因为有心人士利用张寻的单纯与正直,使他得以有办法扭转情势。 他再次将妻子护到身后,以免张寻突然失控地伤到她。 “相公……”华潇湘同样也有保护他的心。 “没事的,你别担心。”瞿天问对她微微一笑,减轻她的恐惧。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张寻头一回被人这么侮辱!姓瞿的,你非但不承认始乱终弃,还出言侮辱我,这下子你死定了!我非得让你知道我张寻不是人家随便说了几句,就挟着尾巴逃跑的鼠辈!”张寻恼极,指着瞿天问的鼻尖大骂,拾起被扔在地上的刀来,非给他好看不可。 华潇湘吓得胆颤心惊,可是瞿天问仍旧一派悠然自得,一副完全没将张寻的怒火放在眼里的模样。 “你口口声声说我贪求富贵荣华、始乱终弃,不知你口中的陈家姑娘芳名为何?家住何处?”要说他始乱终弃,也得弄出个人来让他始乱终弃不是吗? 瞿天问问得气定神闲,暴怒中的张寻却被他的问题给难倒了。他停下狂暴的动作,怔怔地望着等他回答的瞿天问,脑中一片空白,竟答不上来。 “你不会除了对方姓陈之外,其他事均一无所知吧?”瞿天问再问。 “你在开玩笑吗?!”华潇湘感到不可思议,瞪大眼看着动作僵住的张寻。 “……”张寻默认,的确被瞿天问说中了,他仅知道对方姓陈,关于她的身家背景是一概不知。 “那么你见过那位陈姑娘吗?可否说出她的相貌来?”很好,不知名字、住所,总要见过人吧?不然这莫名其妙的指控要人如何信服? “……我没见过她。”张寻羞愧地回道。经瞿天问一问,他才惊觉自己太过莽撞了。 稍早时在酒楼听见隔桌的人大肆批评瞿天问的为人处事,他边喝酒边听,愈听愈火大,于是趋前询问,才知瞿天问为了求得富贵,抛弃可怜的陈姑娘,他生平最是痛恨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徒,当场拍胸膛允诺要为可怜的陈姑娘出这口恶气,现下仔细想想,这其中似乎有许多疑点,他是否被人利用了? “好一个素未谋面,不知芳名与住所的陈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让你急着为她出头。”瞿天问讥嘲张寻为了个无中生有的姑娘强出头。 “真有你的。”华潇湘鄙视他。 “我……我那也是……他明明就说得活灵活现的……而且还说你狼心狗肺,不是东西,总之我……我也没想到要去问陈姑娘叫什么、家住哪里。”张寻苦恼地扒着头发,词穷了。 本来他是义正辞严地以侠义刀客的身分出现,要为民除害,哪想得到过了会儿,竟会变得如此心虚。 “你口中的他是谁?”瞿天问倒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那个……我也不晓得他的名字。”张寻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华潇湘被张寻给打败了,这人根本就是胡来嘛! “长相呢?总该有看到吧?”瞿天问叹了口气,遇到张寻这种一气起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除了自认倒楣外,他还能说什么? “有!我当然有看到!总共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年轻的小伙子,剩下的一个是长得福福泰泰的中年男子,他的嘴角有颗痣,就是他说你无情无义,不顾他们在瞿家商号卖命大半辈子,不仅严苛地对待他们,苛扣他们的工钱,到了最后还不顾他们的哀求,硬是将他们轰出去,也是他说你辜负了可怜的陈姑娘!”为了证明他不是胡乱找碴,张寻特别将当时的情景说给他听。 “是辛管事!”华潇湘一听见张寻所描述的中年福泰男子,凭着嘴角那颗痣,就知道是辛管事在背后搞鬼。 “的确是辛管事。”得知在背后造谣的人是辛管事,令瞿天问觉得很遗憾。 “你说没陈姑娘这个人就算了,不过那人既然在你手下工作过,他说你为人苛刻、薄情寡义,这一点你就不能否认了吧?”张寻希冀他们口中的辛管事能有一样是说对的,至少别让他这么尴尬。 “他们才是薄情寡义的那人!”闻言,华潇湘可不容许有人污辱她的丈夫,马上跳出来喊冤。 她突然凶巴巴地跳出来吓了张寻一大跳,看着她忿怒地为丈夫澄清,说明事情真正的原委,张寻看得一愣一愣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真正薄情寡义的人是他们,如果你不信,大可到崇文门大街上各商家问上一问,就会明白谁狼心狗肺。辛管事居然有脸造谣,我非得把他的嘴给缝起来不可!”华潇湘气得想找卒管事算帐,谁晓得辛管事在外头究竟造了多少不实谣言来伤害天问,可恶! “潇湘,你冷静点。”瞿天问更不想小妻子为了辛管事那无耻小人而气坏自己的身子。 “对,冷静点好。”张寻也觉得她该冷静下来,她的拳头不断挥舞,他深深觉得她下一拳很可能就会往他脸上挥过来。 “你回去告诉辛管事,不要再玩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手段,要他有本事来见我,我非得撕烂他的嘴不可!”华潇湘气得火冒三丈。 “我跟他一点都不熟,怎么可能会再见到他……”又要缝辛管事的嘴,又要撕烂它,女人还真可怕。 “不熟你还听信他的话?”瞿天问觉得张寻实在是太好骗了,难怪会被辛管事耍得团团转。 “你与辛管事不熟就莫名其妙抓我们过来,我相公差一点就被你给杀了,如果熟的话,你岂不是要来个诛连九族?!”简直快把她给气死了。 “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犯了错使张寻无法理直气壮,话愈说愈小声,也愈觉得华潇湘凶悍可怕。 瞿天问眼见张寻堂堂七呎男儿却被他的小妻子骂得缩成一团,不禁感到好笑。他并没有阻止妻子责骂张寻的意思,张寻太过鲁莽,的确是该受点教训,往后才不会惹出更大的事端来。 张寻缩啊缩,缩到无处可缩,被华潇湘骂得狗血淋头,最后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在一旁看好戏的瞿天问。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瞿老板,可不可以请您的夫人别再骂我了?”他的耳朵好疼啊! “潇湘,骂了这么久,你一定口渴了,别再骂了。”瞿天问大发善心,饶了张寻一回。 “可是我还没骂够呢!”华潇湘意犹未尽。 “那先找点水喝,待会儿再继续。”瞿天问有意捉弄张寻。 “真的不要再骂了!我张寻再次向两位赔不是,请二位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我保证从今以后绝不再犯!”张寻听见还要继续,一张脸登时垮下来,其惨无比,不断赔罪。 瞿天问见张寻真心认错,朝妻子使了个眼色,要她饶了张寻,华潇湘这才原谅张寻,不再连珠炮地痛骂他。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路蕙兰一收到辛管事传来的消息,得知有一没脑的江湖人士要替他们狠狠教训瞿天问,她就高兴地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在瞿天问与华潇湘迟迟未归,王婉如忧心忡忡时,她更是快乐地在心里朗声大笑,等着「好消息”快点传回来。 哎!她好想见到瞿天问负伤归来的画面,肯定是大快她心啊! 自瞿天问一步步走向成功后,她的心情就一日比一日要低落,妒恨使她失去理智,再也管不了冲动下的决定是否会使瞿家商号一蹶不振,她就是要为自己及爱子讨回公道,不让瞿天问享有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所以只要有机会,她就见缝插针,绝不让瞿天问专美于前。 辛管事正是她利用的对象,为了得到利益,辛管事便遵照她的意思,不断地兴风作浪。 然而,她的喜悦并未维持太久,到了亥时,瞿天问与华潇湘两人便连袂回府,他们俩不仅一点事都没有,还一路说说笑笑,好像刚度过愉快的夜晚,根本就没啥事发生过似的,她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禁怀疑是否辛管事骗她,或者是那个江湖人士打消了教训瞿天问的念头,才让他们俩全身而退。 “你们究竟是上哪儿去了?怎么现下才回来?”王婉如焦急地问着两人,路蕙兰则拉长耳朵专心听。 “对不起,娘,让您担心了,我和潇湘见今晚月色很美,所以到‘月华湖’去散步谈心。”瞿天问不想母亲担心,于是编造了谎言。 “原来如此。”王婉如乐见他们夫妻感情好,轻易便相信了他们的谎言。 为了避嫌,路蕙兰没办法问他们那个蠢江湖刀客究竟有没有出现,只能暗地里不住捶胸顿足,兀自生着闷气,暗自猜测是辛管事办事不力,剥夺了她见瞿天问受创的乐趣。 瞿天问与华潇湘佯装无事地向母亲及路蕙兰告退,微笑回房,等进到他们居住的厢房时,两夫妻忍不住捧腹大笑。 “相公,你看见大娘的脸了没?她的脸色青白交接,实在是有够好笑!”虽然她的话大不敬,可想到路蕙兰在背后主使辛管事一再为难、伤害天问,她就没办法尊敬路蕙兰。 “有,我看到了。”路蕙兰的表情泄漏了她对张寻前来寻衅一事并非一无所知,而且她还很希望张寻能闹出事来,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想来她的心口一定积郁了更多怨气。 “她一定很纳闷怎么会这样。”她好不容易止住笑,以指拭去眼角的泪水。 “的确,不过咱们平安归来,有人可要倒大楣了。”路蕙兰绝对会给辛管事排头吃。 “辛管事他活该!只是我想不透为何想要和乐相处会这么困难?”华潇湘一点都不同情辛管事,她认为辛管事要多受点教训才能消除她心头的火气。 她嫁进瞿府已好一阵子,看清了路蕙兰的真面目,明白路蕙兰打从心里讨厌她婆婆与丈夫,也瞧不起她,常常说话都夹枪带棍的,好像不这样,路蕙兰就不懂得该怎么说话似的。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是一家人,却不能和乐共处,非得在背后耍小动作才能感到快乐的人生,难道路蕙兰不觉得可悲吗?她实在无法了解路蕙兰的心思。 “每个人的心思想法都不同,我们的和乐融融在她看来应该是非常刺眼。”路蕙兰的心早已被满腔的怨恨所扭曲,使她认定她的不快乐全是他与她娘造成的,却没去细想,其中一半的不快乐是她自己招来的。 “我没办法理解她。”总觉得路蕙兰的想法与她相距甚大,她完全无法预测路蕙兰下一步要做什么。 “你不用理解她。”假如她能理解路蕙兰,岂不是变得和路蕙兰一样心思复杂阴沈?瞿天问就喜欢她的单纯,不希望她有所改变。 “不过幸好张寻虽然为人鲁莽了点,但不是不明是非之人,否则就算我们有几百张嘴也说服不了他放下手中的‘屠刀’。”他们夫妻俩的命算是自鬼门关前捡了回来。 “经过这一回,他对你可是十分敬畏,我想就算你要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会半句话都不敢吭地马上照办。”简言之,张寻怕死她了。 许是张寻不曾遇过凶巴巴的女人,加上理亏在先,根本就被骂得毫无招架的余地,看她的眼神宛如看皇后娘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又被骂得狗血淋头。 “我不会要他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他能保护你,不再让旁人找你的麻烦就成。”她最在乎的是丈夫的安危,只要丈夫安全无虞,一切都好说。 张寻之所以成为瞿天问的保镖,愿意在暗地里保护他,全是因为太过内疚,想要弥补过错,倘若辛管事再唆使不知情的人士来找瞿天问麻烦,他便可以立即出手相助,不再让有心人士得逞。 “有件事我不得不说,处于危险时刻时,你不该挡在我身前,那太危险了。我们运气好才会遇到张寻这种肯平心静气听我们说的人,倘若来的不是张寻,而是江洋大盗,恐怕你已经遭遇不测。”他不希望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她是个弱女子,理当要在他身后受他保护,就算刀锋砍下,砍到的第一个人也该是他,而不是她。 “可是你不也一直为我挡着?”被丈夫教训,让她委屈地噘起朱唇,不觉得自己有何错。 “我是你的丈夫,为你挡是天经地义。”瞿天问说得理所当然。 “我是你的妻子,为你挡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何你可以,我就不行?”夫妻本就是一体,她不认为只有当丈夫的人能付出。 “你是弱女子,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我一点都不软弱,必要时刻,我也能力大无穷!”她极力反驳,不想被他当成没用的弱女子看待。 “潇湘,你嫁我为妻,未能享受到优渥的生活,却得面对不属于你的危难,我已经为此感到不舍了,如果我还没用到要你来保护我,那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了?”他希望能给她幸福安稳的生活。 “相公,我嫁给你并不是只为了享受优渥的生活,我想你需要的也不是只会呆坐在家里任人服侍的妻子。我希望我是个能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能让你感到自豪的妻子。” 她很清楚自己与京里大家闺秀的不同之处,她不像她们娇滴滴、羞怯怯,无法在商号里一下扫地擦桌,旋即又漾开笑脸招呼来客。诚如李伯伯所言,她有她的优点,而她也尽量展现给丈夫看,要丈夫明白她不是会扯他后腿的妻子。 “我只是心疼你会受苦。”瞿天问长喟一声。她就是这样,凡事都以他的福祉为优先考量,让他无法不心疼她,无法不喜欢她,他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我一点都不觉得苦,能嫁给你,我觉得很快乐。”她轻喃,要他知道,她能感到车福皆因有他。 她的坦白让他再也压抑不住克制已久的泛滥情潮,捧着她的脸,狂猛地吻上诱人的朱唇。之前之所以克制着不碰她,是因为他不想太过躁进,总觉得两人应该要多多熟悉彼此,让心灵两相契合,而非狂躁地追求肉欲上的满足。 这一刻,他确定她就是他所想要的,确定彼此都已准备好,于是顺从内心的渴望,侵占了她的唇,彻底攫取她的甜蜜。 华潇湘被他吻得天旋地转,她没想到期待已久的亲密会瞬间降临,她如痴如醉地轻合上眼,沉浸在他所带给她的激情狂潮中。 当他的吻益发火辣亲密,当他的指穿过层层衣衫,抚触娇嫩的肌肤,点燃欲望的火苗时,她终于明白,她的相公并非不懂洞房花烛夜要做啥,而且他一定不只一次私下研究过“嫁妆画”之类的书籍!绝对没错! 一件件如花瓣般散落在地的衣衫,为迟来的洞房花烛夜展开序幕,房外虫儿唧唧和唱声,房内有情人娇喘呢喃声。 这夜,这月,春意漫漫,终于酿成燎原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第六章 隔日一早,华潇湘幸福得整个人宛如飘浮在云端,幸福得嘴角藏不住笑意,尽管“嫁妆画”已经让她看得滚瓜烂熟,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当夫妻缠绵到极致时,竟能带来那么大的快乐。 一回想起昨夜的体肤相触、发丝交缠,她就喜不自胜地羞红了小脸,一夜的缠绵使她筋疲力竭,也为她清秀的脸庞增添一抹艳色。 相较于她的疲累,睡没多久的瞿天问却是精神奕奕,他不舍妻子在经过一夜激情后,还得拖着疲累的身躯到商号去,于是要求她暂时休息一天,不需陪同他到商号工作。夫妻俩痴痴缠缠了好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分手。获得一夜满足,让瞿天问一早就噙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到商号。 留在家中的华潇湘心知张寻会在暗中保护他,一点都不用担心他会出事,便安心地留在家中休息。 不过她并没有休息太久,过了一会儿路蕙兰便命人来唤她到花园去,她不想让路蕙兰有大做文章的机会,立即匆匆梳洗,赶到花园去。 路蕙兰贵气十足地端坐在“赏荷亭”里,喝着黄山毛峰,眼神睥睨地望着匆匆而至的华潇湘。 昨儿个夜里她气了一夜,整整一夜辗转难眠,就是想不透事情为何会进行得如此不顺利,莫非是她的计划不够缜密?或是老天有意阻挠?她想了一夜也气了一夜,仍旧得不到答案,今儿个一早得知华潇湘没跟着瞿天问到商号里去,便让她另生一计──既然她在瞿天问的身上讨不到便宜,不如就从华潇湘这儿讨回来。 “大娘。”不管华潇湘心里有多气路蕙兰在背地里耍小花招,面对路蕙兰,她还是得恭敬问候。 “我说现在当人媳妇儿可是比从前要简单太多了,艳阳高照,当媳妇儿的却还能呼呼大睡,你能睡得如此惬意,倒是挺教人羡慕的。”路蕙兰字字夹枪带棍地讽刺华潇湘。 “对不起,大娘,是我太贪睡了。”就这么一回便被路蕙兰逮着小辫子,华潇湘没有辩解,马上认错。 “你何必跟我说抱歉?我这可是在羡慕你,不是在责备你啊!”路蕙兰嘴角噙着笑,眼神却锐利如针,狠狠扎向华潇湘。 华潇湘不是傻子,自是听出她的讥讽,她没有回任何一句话,由着路蕙兰发难。 自瞿天问掌权后,路蕙兰的不满可多了!他管商号的伙计管不够,竟然连府里的大小事也管,所有的用度支出一概缩减,本来她每餐用膳都要厨娘备齐十道菜,竟被他缩减为五道,她喝的茶也不再齐备西湖龙井、大红袍、君山银针与洞庭碧螺春,现下能选择的唯有西湖龙井与黄山毛峰,这让往往喝一口觉得不顺口,就要丫鬟再换上新茶的她更是怒火中烧! 在她看来,瞿天问所做的每一项决定都是针对她而来,莫怪她愈过愈觉得不顺心,莫怪心口老是有股闷气郁结,瞿天问摆明了要她抑郁而死,才会想出如此奸狠的计谋! 今儿个,她对瞿天问的不满就要自华潇湘身上讨回来,她要华潇湘知道她路蕙兰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潇湘,你不会以为我唤你来,是特意要教训你的吧?”路蕙兰笑里藏刀地问。 “当然不是。”华潇湘口是心非地回道。 “那就好,我是瞧今儿个天气正好,想到从前老爷除了掌管商号外,最大的兴趣即是种菊,可惜老爷早逝,他在院中种植的‘墨荷’因无人细心照料,枯的枯、死的死,我正巧得知你今儿个在家,我想你是心细手巧的人,将园子里的‘墨荷’交由你照料,老爷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很放心。”路蕙兰算准了华潇湘不懂得种菊,故意将名菊“墨荷”交给她照料,目的就是要等着看华潇湘笨手笨脚种死“墨荷”,到时她便能借题发挥,闹得大伙儿鸡犬不宁。 “啊?”华潇湘听路蕙兰又是菊又是荷的,听得晕头转向,搞不懂路蕙兰究竟是要她种菊还是种荷?不管是种什么,她最拿手的是种稻种菜,从来就不曾种过花,现下路蕙兰要她种花,真是让她一筹莫展,尤其她一点都不心细手巧,更是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是因为相信你,才会将照顾‘墨荷’的责任交托在你身上,你不会是想拒绝我吧?”路蕙兰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大娘你这么看重我,是我的荣幸,只是你要我先种菊还是先种荷?”无从拒绝,唯有硬着头皮接下路蕙兰交代的事,不过在种花之前,总要让她知道个先后顺序,才会比较好上手。 “啥?哈!你不晓得什么是‘墨荷’?!呵呵呵,真是太好笑了!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么无知的话!虽然你从前都住在乡下,没有见识是应当的,不过你上京也已经三年了,难道从来都没听人提过‘墨荷’?你们家的花园究竟都种了些什么?不会是一堆叫不出名号的野花杂草吧?”路蕙兰一逮着机会,便竭尽所能地嘲笑华潇湘的无知,她声儿拔尖,用力嘲笑,好不尽兴。 “……”华潇湘抿着唇忍受路蕙兰恶意的嘲笑,试着不去感到屈辱困窘。 “你该不会也以为‘绿牡丹’是牡丹花吧?呵呵呵!还好咱们园子里没种‘帅旗’,不然我真担心你会误以为我要帅旗,没头没脑地跑到三大营偷帅旗惹出事端来呢!”路蕙兰故意又连说两种名菊品种,嘲笑她的无知与低俗。 “媳妇儿的确不知。”路蕙兰恶意的嘲笑让她豁出去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她何必要因路蕙兰的恶意而感到自卑不如人? “唉!热爱名菊的老爷若泉下有知,一定会责怪我们怎么让天问娶了这么无知的媳妇儿进门?算了!人都已经进了门,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说的‘墨荷’可不是池塘里的荷花,指的是那边花瓣黑里透红的菊花,你瞧见了没?”路蕙兰先挖苦她再仪态万千地伸手一指,将不再娇妍美丽的“墨荷”介绍给华潇湘认识。 “是,我瞧见了。”华潇湘要自己别在意路蕙兰的挖苦。 “既然已经知道‘墨荷’在哪儿,我就将它们交由你照料了。记住,务必将它们照顾好,我打算明年再带它们到‘月华湖’去参与赏花宴。”路蕙兰将照顾“墨荷”的责任交给华潇湘,呵呵笑着将话扔下,便转身离开,期待好戏能及早上演。 “是。”华潇湘目送路蕙兰离开,想到要照顾名贵的菊花,她就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该从何着手? “小姐,你完全不懂得种花,这该如何是好?”彩香同情地看着华潇湘。 “能怎么办?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路蕙兰摆明了挖好洞要她跳下去,她不跳也不成。 华潇湘愁苦地拿着花铲来到名为“墨荷”的菊花前面,望着长得歪七扭八、要死不活,花瓣黑里透红的菊花,每一株菊花都垂头丧气,就和现在的她一样,唉! “对了,彩香,你去请福伯过来一趟。”她灵机一动,想到在瞿府待了大半辈子的福伯,或许福伯知道怎么照顾这些菊花也说不定。 “好,我这就去。”彩香也想到福伯或许会有办法,急忙跑去搬救兵。 在彩香前去搬救兵时,华潇湘无奈地蹲在菊花前面,无聊地数着每一株菊花的花瓣。 “十、十一……” “二少奶奶,您找我?”很快的,福伯便随彩香来到花园,站在穷极无聊的华潇湘身后。 “福伯,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大娘要我好好照顾‘墨荷’,可是我不晓得该怎么照顾它们。福伯,您懂得如何照料它们吗?”华潇湘希冀福伯能懂。 “二少奶奶,您这可是难倒我了,从前这些‘墨荷’全是由老爷亲手照顾,老爷宝贝得很,不许其他人碰一下,所以老奴也实在不懂该如何照顾它们。”正因为府里上下没人懂得如何照顾这些菊花,以至于它们现在会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那我该如何是好?”她完了! “这……老奴也不知道,不然等二少爷回府,再由二少爷想法子好了。”让瞿天问去想法子,是福伯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法。 “相公他光是商号里的事就忙得焦头烂额了,哪还有闲情逸致管这些菊花?总不能要他请人回来特别照顾这些菊花吧?”她不想让丈夫为了这点小事而费心,再者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请人专门照顾这些专供观赏的菊花,更没必要做无谓的浪费。 “这倒也是。”福伯长长一叹,府里的情况他怎会不清楚?二少爷已经尽其可能地开源节流,实在是没必要为了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菊花再勒紧裤带过日。 “如果这些菊花是青菜,小姐就不用这么愁了。”彩香跟着发愁说道。 “彩香,你说的太对了!”听到彩香说的话,华潇湘脑中灵光乍现。 “啥?我?什么太对了?”彩香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脸纳闷地望着华潇湘。 “你刚说的没错,如果我要照料的是一园的青菜,我还有啥好愁的?”种花她不行,但种菜她最在行,她有自信能种出又大又好的青菜来供府里所有人食用,既然如此,她何不放弃菊花,开始来种菜? “话是没错,但是这里又没青菜,大夫人可是要小姐你养花来着呢!” “现下是没青菜,但等我们种了,自然就有满园子的青菜,咱们需要多少就会有多少,这样不是太好了吗?”华潇湘一脸兴奋。 “这……在花园里种菜,我还是头一回听到。”福伯看着华潇湘一脸为难,大户人家的花园皆是莳花种草,哪有人种菜啊?那岂不是太杀风景了。 “是不是头一回听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种了菜又可以替府里省下一笔开销不是吗?”她是瞿天问的妻子,瞿府的二少奶奶,想的不该是如何花钱,而是怎么帮夫婿持家。 “二少奶奶说得是,可是大夫人要是知道,肯定会暴跳如雷。”路蕙兰巴不得有人能天天让她骂上一骂,华潇湘今天想在花园里种菜,岂不是给路蕙兰借口教训她吗? “小姐,你不会笨得想自找罪受吧?”彩香希望她能想清楚。 “我管不了那许多,你们瞧,这花园那么大,咱们姑且不种满图的菜,就先种一小块地方试试好了,反正试试又没关系。”至于那一堆菊花,她真的是拿它们没辙,只好任它们自生自灭了。就让她阳奉阴违,暗地里偷偷在菊花旁种上青菜,等路蕙兰发现再说喽! 福伯及彩香见她心意已决,知晓再劝也没用,既然她已打定主意非要种菜不可,他们也只好挽起衣袖帮她的忙了。 华潇湘很高兴不再有人反对她的决定,快乐地要福伯取来更多工具开始松土,进行她的种菜大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没有华潇湘的陪伴,瞿天问在商号里工作总觉力不从心,虽然平时他们夫妻俩在商号都是分别忙着,说不上几句话,但只要他回过头,就可以看到她站在近处忙碌,许是已经习惯她的存在,她突然一天没到商号,他就浑身不自在,心里头想的尽是她的身影,尤其是经过昨夜的水乳交融后,他的心就更难将她放下。 好不容易捱到打烊,他便归心似箭地回府和妻子相聚。 月光下,瞿府新房内热水蒸气腾升,瞿天问光裸着肌理分明的结实身躯,怀中搂抱着华潇湘,两人舒服地坐在澡桶中,由热水纾解身体的疲累。 在热水中,华潇湘嘴角噙着幸福的微笑,把玩他修长的指。 瞿天问则低头轻啄她细滑的肩颈,使她敏感的肌肤微微颤抖着。 “你不要再闹我了。”她怕痒,缩着肩爱娇地抱怨。 “我没在闹你。”他的声音因欲望而变得低沉诱人。 “如果你这不是在闹我,我真不晓得什么才叫在闹我。”她报复地抓起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咬一口。 “如果我真的要闹你,你会发现的……”他意有所指地压下她的臀,让她感受到他炙烫的欲望根源。 “相公……”感受到他的火热,使她小脸胀红。 “我们已是夫妻,你依然如此害羞,教我看了会忍不住想要将你一口吞下肚。”她的纯真与美好,让他时时刻刻都想将她拥在怀中。 “你又不是野兽,怎么能将人一口吞下肚?”他的唇随着他所说的字句一一吻在她的肩头,又惹得她娇笑连连。 “为了你,我要化身为野兽是轻而易举的。”他很乐意为她失去理性。 “真的?”她昂首承接更多绵密啄吻,娇喃。 “真的。”他的吻由她的肩颈移至小巧讨人喜爱的贝耳。 绵密的啄吻在她身上引起一波接一波的颤抖,樱唇微启,压抑到口的娇吟。 “潇湘,为我欢唱。”大掌火热抚摸她的娇躯,引燃她体内的火苗。 “相公……”体内的火苗经他点燃,使她浑身躁热,激情难耐。 “天问,叫我天问。”低沉的命令在她耳畔响起,他希望在两人独处时,她能叫他的名字,而不是拘谨地叫他相公。 “天问!”他的指探向她的敏感处,令她惊喘地瞪大眼。 “潇湘,可爱的潇湘……”在娶她之前,瞿天问怎么也想不到在他心中,她竟会变得如此重要,他想,他是爱上她了。 aa  他的指狡猾地揉抚她的敏感处,惹得她娇喘连连,雪白娇躯随着他的轻拢逗捻性感摆动。 温热的洗澡水承受不起激情摆荡,水花四溅,泼洒落地。 他的指犹如狡猾的蛇,于雪肌玉肤上游走,让她敏感地起了鸡皮疙瘩,当他的指代替了昂挺的欲望灵活窜入秘密花园,使她倒抽了口气,小脸更加艳红,一波接一波蜂涌而至的激情狂潮,使她难以承受,偏头,贝齿咬上了他的肩颈。 瞿天问的肩颈隐隐作疼,却丝毫妨碍不了指下动作,他的指彷照亲密动作,勾泽蜜意,使她吟哦娇喘,十指用力掐入他的双臂。 “潇湘,为我舞动吧……”他在她耳畔低喃暧昧话语。 “天问!”老天爷!她快被他的手指给逼疯了。 瞿天问的唇吻上红滟滟的唇瓣,封住了她到口的尖叫声,身下火热昂挺的欲望,与额际滑落豆粒般大的汗珠皆催促他快点占有,他却想要确定她能够再接纳时,才愿顺从欲望的渴求。 昨夜,她才真正成为他的人,他因一发不可收拾的激情与她厮磨一夜,所以今天他放缓动作,目的就是不想伤了她。 “天问!”华潇湘不耐烦地咬了下他的唇催促,她一点都不希望他放缓动作,再继续这样下去,她不是被他逼疯了,就是决定“自力救济”,改由她变成野兽,将他一口吞下肚。 她的烦躁催促终于让瞿天问有了行动,修长的指自秘密花园退出,热烫肿胀的欲望对准秘密花园狂猛侵入犯进,瞬间夺取她的呼息。 华潇湘的渴望与空虚在这一瞬间获得充盈满足,她的唇逸出一串醉人的娇吟,销魂蚀骨。 昂藏的欲望有如利刃般被她的温暖所包裹抚慰。 深深刺入。 逸出满足的喟叹。 如此反覆,带领她体验极乐至喜。 粗喘娇吟相互交织,眼前所望只觉目眩神迷、瑰丽旖旎。 浴桶里的水因紧紧交缠的两人泼洒出更多,使地上湿成一片,形成暧昧的氛围。 瞿天问攻城掠地夺取她的所有,同时也不容许她有所保留,使她在他怀中绽放,展现独特且私密的美态。 当身体与心魂在极致那一刻降临时,她深深被他所掳获,沉醉在他无穷的男性魅力中,再也看不见其他男人。 “啊……”获得极大满足的华潇湘倚在他胸前,娇喘吁吁。 瞿天问将种子释放出,依然镶嵌在她体内,他低垂着首粗喘着气,久久无法自持。 直到好一会儿,两人才自激情中平复下来,匆匆洗好澡,使澡桶里仅剩的水又剩下更少,这才穿上单衣,不让已经泡皱的皮肤变得更皱。 激情过后,瞿天问坐在床榻,宠溺的擦拭华潇湘的湿发,眼里尽是心满意足。 华潇湘舒服的坐在丈夫双腿间,任由他去打理她湿润的长发,眼角瞥见左侧彩绘鸳鸯屏风下渗透出来的水渍,不觉又羞红了脸。 “彩香进来看到,一定会取笑我的。”彩绘鸳鸯屏风后的地上湿成一片,彩香见状,不会傻得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想到夫妻间亲密的事让人知晓,她就害羞到想挖个洞钻进去。 “夫妻间亲密是很自然的事,她想取笑就让她取笑吧。”瞿天问可半点都不在乎。 “她不是取笑你,你自然没关系。”她嘟着唇抱怨。 “那要我命令她不许取笑你吗?”瞿天问故意逗她。 “不要,你若命令她,那可有得她笑了。”她可不想让彩香取笑一辈子。 “或许彩香压根儿就不会注意到,你就别想太多。”他要她放宽心,再继续害羞下去,他真担心她会全身着火。 “希望如此。”明知是自我安慰,她还是希望彩香什么都没发现。 “好了,别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模样,没事的。”她的忧愁看在他眼里只觉有趣。 “知道了。”正因为她和彩香如同亲姊妹般亲密,才会觉得不好意思,不过他说得没错,他们是夫妻,夫妻间的亲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无须觉得害臊,华潇湘拚命地说服自己别害臊,才有办法不再羞红脸。 瞿天问以指轻弹她噘起的小唇,她一吃疼,马上捂着小嘴佯怒地白了他一眼,不许他再捉弄她。 “生气了?”瞿天问觉得她气鼓鼓的模样也好可爱。 “对,我生气了。”她故做龇牙咧嘴的表情,抓起他的手指放到嘴里咬。 “我的潇湘小娘子怎么会变成张牙舞爪的小兽?知道吗,方才我被你咬疼好多地方……”他故意暧昧地压低声音,暗示她在激情时刻,嘴下不饶人。 “啊!很疼吗?有没有流血?”经他一说,她这才想到当时她饱受情欲折磨,在他身上胡抓乱咬,此时紧张地想查看他的伤势。 “傻瓜,我骗你的,你那轻轻几下,根本就伤不了我。”他没想到她竟会当真,笑着要她别紧张。 “真的?你没骗我?”她还是不放心。 “我真的没骗你,你这样怀疑我,实在太伤我的男子气概了。”他可不想被妻子想得太过孱弱,那实在是太丢脸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相信你了。”她不想因为关心丈夫反而伤了丈夫的自尊,不再坚持要看他的伤处。 “你当然要相信我。”瞿天问擦着她乌黑泛着光泽的发丝,他的指受不了诱惑,抚上她柔细的发丝,以指当梳轻轻梳理。 她扔给他一记俏皮的微笑,跟他在一起她觉得好轻松、好快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必战战兢兢。 想到战战兢兢,她这才想起白天路蕙兰所交代的事,她有必要先向他坦白,免得到时生出事端,他会如坠云雾之中,摸不着头绪。 “天问,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才行。”不晓得他会不会赞同她在花园里种了一畦的菜,她先深吸口气,再说。 “什么事?”瞧她一本正经,似乎是件大事,瞿天问不再和她嘻笑,同样以正经的态度面对。 “今儿个大娘对我说从今以后园子里的‘墨荷’由我照料。” “她要你照顾‘墨荷’?你懂得种菊吗?”他很怀疑。 “我当然是不懂。”她连名菊“墨荷”都能误认为是“赏荷亭”前的那一池荷,菊、荷都分辨不清,更甭谈要照顾名菊。 “我想也是。照顾‘墨荷’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府里没人会,她不过是想出难题给你,做为日后找你麻烦的借口。”路蕙兰真的是一日都不肯清闲,非得闹些事来不可,想到路蕙兰的执着,他不由得感到头疼。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没办法照顾好‘墨荷’,日后她定会用这个理由来大做文章,既然我横竖都是要被骂,不如做些别的,届时被骂我也会比较开心。”路蕙兰的心思不难猜,她也已做好会被狠狠教训一顿的心理准备了。 “你口中的做些别的,指的是什么?”难道是把“墨荷”全摘了,一股脑儿地插在花瓶里,以绝后患? “我在‘墨荷’旁辟了一块菜圃。”她看着丈夫的神情,想知道他是否会觉得她太粗俗,不懂得附庸风雅。 “菜圃?!你种了什么?”瞿天问的确是大吃一惊,因为他连想都没想过要在花园里种菜。 “有萝卜、芹菜、豌豆、菠菜和胡葱。”她扳指细数种在花园中的蔬菜有哪些。 “这么多种?”才一天她就种了这么多蔬菜,难怪刚泡进澡桶时,她会舒服到连动都不想动一下,直到他挑动她的感官为止。 “会很多吗?我想说反正地空着也是空着,我还有许多菜还没种呢!”一个下午实在是太短了,如果给她一整天的时间,她早种下更多的菜来供给府内所需了。 瞿天问想像着“墨荷”的旁边种了一堆萝卜、芹菜、豌豆、菠菜以及胡葱会是怎样的画面,当那个画面呈现在脑海中时,他忍不住爆笑出声。 “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大笑?”华潇湘不懂什么事这么好笑,听完她的述说,要嘛他反对她在花园里种菜,要嘛允许她种菜,他现下的反应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 “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很有趣。”名贵专供观赏的“墨荷”与一堆廉价却能供食用的菜蔬种在一块儿,那画面除了有趣得紧外,也引发他另一层思考。人不也是这样,有仅供观赏却毫无贡献的人,也有没有美丽的外观,却有绝大功用益处的人。 与其当华而不实的“墨荷”,他不如当实实在在、有用处的青菜萝卜。 “我听大娘说,公公生前非常宝贝那些‘墨荷’,你会不会气我不愿照顾它们,反而顾着种菜?”在她眼里,花就是花,除了赏心悦目外,就没其他用处,如果要花同样的时间照料,她宁可花在满园子的菜蔬上。 “不会,相反的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好吃的菜蔬当然比不能吃的‘墨荷’重要多了。”他完全支持她的做法。 “如果你想吃‘墨荷’,我也可以把它烧成一道道的菜,倒是公公若地下有知,恐怕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就是。”她很有自信可以以菊花入菜,只是可能得冒着被公公的鬼魂追打的危险就是。 “哈哈!就任它们自生自灭吧!如果你真的将它们烧成菜肴,而我把它们吃下肚,到时爹真的会气得从棺材跳出来,一路追打咱们夫妻。” “没错,咱们还是别劳公公的驾了。”想像公公一路追打他们夫妻的画面让她也跟着笑了,虽然她不懂得照顾“墨荷”,但也不至于想要害死它们,她还是会帮忙浇水除草,尽量让它们能继续存活,就算半死不活也好,至少对泉下的公公有个交代。 “潇湘,辛苦你了。”他啄吻她的太阳穴,心疼她独自待在家里,马上就被路蕙兰找碴。 “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能种菜给大家吃是件快乐的事,而且比起我,你更辛苦,你整天在商号忙进忙出,连要坐下来喝口茶、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我看了好心疼。”他总是刚忙完了一件,马上又有其他事要他决定处理,她真担心他会忙坏身子。 “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他的努力是要使家人过更好的生活,所以他不认为是辛苦。 “那么我今天人不在你身边,你是否觉得寂寞辛苦?”原来她对他这么重要,她好开心! “有那么一点。”瞿天问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那么告诉我,你今天在商号里都忙了些什么,让我分担你的小小寂寞和辛苦。”她转过身来到他背后,为他抓捏紧绷的肩颈肌理,让他慢慢放松。 “今天商号来了批西湖龙井……”她的抓捏使他整个人放轻松,最后躺卧在她膝上,轻声跟她描述今天在商号里做的每一件事,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他都拿出来与她分享。 华潇湘温柔地望着躺在膝上的丈夫,一双小手忙碌地为他揉揉捏捏,快乐满足地听着他述说。 第七章 商号在瞿天问的带领下,有他以身作则,伙计们各个勤奋又努力,谁也不敢偷懒,他不仅很快熟悉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也继承了祖父及父亲独到的买卖眼光,买卖多样商品,有的商品才刚由前一位卖主手中买进,尚未进到仓库,转眼间又以高价卖出,增添不少盈余,是以许多商场老将说道,他果真尽得祖父与父亲真传,将早已不被任何人看好的瞿家商号再次扶起,一步步收回已流失的客源,再次擦亮瞿家商号的金字招牌。 瞿天问的成功,让一些人很自然地拿瞿天问与瞿天启相较,孰优孰劣立见分晓,皆一致认定瞿家商号交到瞿天问手上才是正确的决定。 这日瞿天问自贵州进了批象牙、普洱茶与茯苓,负责运货的黔家马帮已将货物运至城郊,可是马帮黔锅头却硬是扣住货物迟迟不肯进城,瞿天问心知有异,决定出城一探究竟。 华潇湘心下不安,本想陪同,但在他的坚持下,只好留在商号里,静候消息。 瞿天问带着福伯、来顺及暗中保护他的张寻出城,一行四人很快来到马帮暂时落脚之处,只见马帮帮众随着黔锅头在荒凉坚硬的土地上搭起帐篷,权充休憩之处,他们的出现,使风尘仆仆正忙着照料马、骡的马帮群众立即向黔锅头禀告。 马帮锅头黔立雄双手插在腰际霸气十足,不屑地看着出现在眼前、一脸贵气白净的公子哥儿。 “小侄瞿天问,见过黔锅头。”瞿天问一眼就看出谁是锅头,立即向黔立雄表达善意。 自他祖父那一代就和黔家马帮有往来,不管出了什么问题,他都希望能好好解决,非到必要,绝不伤了两代长期累积下来的好交情。 “哼!瞿二少爷,你那句小侄,姓黔的粗人可是承受不起!”黔立雄将他的善意当成笑里藏刀,又重重冷哼一声。 原以为这白净的小子会带上一帮人前来助阵,结果只带了三个,其中两个还没啥用处,不知是这小子瞧不起他们马帮的人,或者傻得不懂害怕,不管原因为何,他都不会让这小子看轻他们马帮的人。 黔立雄的敌意让团结一致的马帮帮众每个人皆神色不善地瞪着瞿天问一行人,甚至有人暗示地将手放在腰际的刀鞘上,随时等候黔立雄一声令下,便取了瞿天问一行人的项上人头。 “黔锅头,您言重了,小侄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您,还请您明示。”黔立雄对他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瞿天问想知道究竟黔立雄为何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毕竟这是他们头一回见面,根本就还来不及结仇。 “哈!好一句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我,请我明示!也对,像你这种公子哥儿,眼里看见的,心里想到的只有自己,哪会管其他人死活!”瞿天问的一句不知哪里得罪他,彻底惹恼黔立雄及身后的帮众。 “锅头,您不用跟姓瞿的小子废话,直接宰了他以祭众多兄弟在天之灵!”黔家马帮帮众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为从前客死异乡的兄弟讨回公道。 “你们想做什么?黔锅头,您不能忘了和我家老爷过去的交情啊!”福伯忙要黔立雄别忘了瞿黔两家过去一直有着良好交情。 “交情?哼!再好的交情,我也不能容忍有人污辱帮里死去的兄弟!”黔立雄认为和他建立交情的人是瞿信佑,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瞿天问,两家曾有的交情也已毁在瞿天问的出言不逊上! “没错!”马帮帮众认同黔立雄的话,齐声吆喝,已等不及要痛宰瞿天问。 福伯眼见情况不对,和来顺忙跳出来挡,张寻亦不敢小觑强悍团结的马帮帮众,同样摆出架势,保护瞿天问。 倏地,两方情势紧张,一触即发,随时都会有血溅五步的可能。 “你们全都退下!”瞿天问不愿扩大事端,立即令福伯、来顺与张寻退下,以免加深彼此的误会。 福伯、来顺和张寻虽觉不妥,但是也不想违抗他的命令,唯有退开来,不过仍谨慎注意马帮帮众的一举一动,若马帮帮众意图不轨,他们绝对会拚死护住瞿天问。 “黔锅头,我想这其中定有误会,我一向很敬佩马帮兄弟出生入死、重情重义的精神,万万都不可能污辱贵帮死去的兄弟,不知您是从何听闻我曾出言污辱贵帮死去的兄弟?”由黔立雄及其帮众不满的言词中,瞿天问理出头绪来,心知定是又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否则黔立雄与帮众怎么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怎么?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认了?”黔立雄当他是害怕的推托之词。 “锅头,咱们不用跟他说这么多废话,直接取了他的项上人头!”笃守兄弟情义的马帮帮众完全听不进,此时唯有见血,方能消他们的心头之恨。 “我瞿天问虽然不才,但也是铁铮铮的男子汉,敢作敢当,可若硬是要我承认未曾说过的话,我是宁死不屈。”就算对方人多势众,瞿天问依旧傲然不屈。身为瞿家商号的大掌柜,代表的不仅是他个人,更代表瞿家商号,若他贪生怕死地跪地求饶,往后瞿家商号要如何在商场上立足? “好一句铁铮铮的男子汉!我就让你死得明白!”黔立雄可不想落人话柄,说他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他会让瞿天问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在一旁听他们对话的张寻突然间觉得他们的对话好熟悉,看着怒火高张的黔立雄像是在看之前的自己,他也曾怒火奔腾地质问过瞿天问,这简直是旧事重演,只是想杀人的换了个人,而倒楣的人依旧是瞿天问。他得说,幸好今天华潇湘没跟来,不然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人要换成黔立雄了。 “那个……我想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张寻忍不住插嘴。 “我和姓瞿的在说话,何时需要你跳出来多嘴?”黔立雄怒瞪张寻一眼。 “我也不是很喜欢多嘴,而是相同的事,我也做过,所以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才会想化解你的误会。”张寻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道。 “什么误会?根本就不是误会,而是姓瞿的臭小子不知死活!”黔立雄压根儿就不想听张寻说。 “我觉得一定是误会。”姓黔的愈固执,张寻就愈坚持己见。 结果,黔立雄与张寻将事主瞿天问晾在一旁,两人一言不合地起了争执,瞿天问叹了口气,让同样火气十足的两人先吵个够,暂时不出面调解,他则另外找马帮帮众问清事情始末。 黔家马帮帮众虽然对瞿天问抱有敌意,但因为黔立雄与张寻吵得太厉害,使他们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面对瞿天问的疑问便有问必答,将事情前因后果全部告诉瞿天问,让他再也无从狡辩起。 事情如瞿天问所料,又是辛管事在背后搞鬼。当黔立雄一行人将货物运到城郊时,辛管事便先一步找上黔立雄。 过去辛管事和黔立雄一直有接触,交情算是不错,辛管事便藉由这一点,带几坛美酒过来,美其名是要和黔立雄把酒言欢,实际上是以言词煽动、刺激黔立雄。 辛管事知道黔立雄为人重情重义,对底下的弟兄们非常照顾,又知黔家马帮总是长途跋涉来往千里驮运货物,半途遇上盗匪劫货杀人乃稀松平常之事,身为锅头的黔立雄外表看起来刚强不屈,可实际上黔立雄心头对于死在半途的弟兄是感到内疚的,老觉得是他没照顾好所有弟兄。正因为对黔立雄有所了解,辛管事就针对黔立雄最耿耿于怀的心事,在黔立雄耳畔煽风点火。 辛管事竭尽所能地造谣,告诉黔立雄,瞿天问自恃出身富贵之家,少年时又受尽瞿信佑宠爱,养成他目中无人的个性,总是瞧不起出身不如他的人,对辛苦勤勉的马帮弟兄更是嗤之以鼻。 在听闻马帮弟兄有不少人死于盗匪山贼之手,不仅不同情还嘲笑死去的人学艺不精、黔立雄领导能力不足,才会造成伤亡。辛管事平白造谣、加油添醋说了许多,使黔立雄与其他兄弟义愤填膺,立刻决定扣住瞿天问交托他们所运送的货品,让瞿天问不得不亲自找来,好让他们为死去的弟兄讨回公道。 重述的马帮兄弟个个气得恨不得马上将瞿天问大卸八块,但他们首重纪律,没有黔立雄的指示,他们再生气,也得暂且忍下。 瞿天问皱着眉听他们的叙述,听完之后,长叹了口气,路蕙兰与辛管事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陷害他,他已厌倦他们所玩的小把戏了。 “那些话我从来都没有说过。”瞿天问神色凝重地对马帮兄弟郑重澄清。 “现下你当然说没说过了。”马帮兄弟当他贪生怕死,不敢承认。 “我说他是被人陷害的!你为什么要一口咬定是他?”张寻还在和黔立雄争执,两人争执的声浪盖过瞿天问与马帮兄弟的谈话。 “他奶奶的!你和他是一伙的,当然帮他说话!”争论许久,黔立雄的火气更大了。 “黔锅头,我瞿天问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对马帮兄弟不敬的话,也从来不曾认为我的出身比其他人高贵,我自认行事坦荡,对于在背后嘲笑瞧轻他人的行为,我根本就不屑为之。”瞿天问朗声重申,他的双眼炯炯有神,没有丝毫畏惧地对上黔立雄的眼。 “我刚才就是这么对他说的,可是他一个字都不信,你说气不气人?”张寻已被黔立雄的固执气得七窍生烟。 “我对你一无所知,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黔立雄压根儿就不信瞿天问,他领着一帮兄弟,可不是别人随便说一句我没有说,就能轻易了事,如果他这么简单地信了瞿天问,不仅对不起死去的兄弟,在现下跟着他的这帮兄弟面前更会抬不起头来,往后他凭什么使弟兄们信服?凭什么让弟兄们继续卖命? “我知道要黔锅头信我,得拿出证据来,既然辛管事在您面前造谣生事,我就找出他,与他一同在黔锅头面前对质。”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是啊!这全是辛管事在兴风作浪,我家二少爷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不是你们想的坏人。”福伯帮忙解释。 “你要找出他?这不会是想要脱逃的借口吧?告诉你,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你自投罗网,岂会轻易放人?”没给个交代,黔立雄不许瞿天问走出这块空地一步。 “黔锅头,你怎么可以暗骂我家二少爷是缩头乌龟呢?”福伯生气了。 “福伯,黔锅头没有骂我是缩头乌龟。”瞿天问不想乱上加乱,忙平息福伯的怒火。 “不!我就是那个意思,你的确是没有担当的缩头乌龟!你爹地下有知,肯定以你为耻!”在黔立雄眼中,瞿天问愧当瞿信佑的儿子,他真不晓得瞿天问哪点值得瞿信佑疼爱。 “二少爷,你听听,他承认了!”福伯的手指抖啊抖的,快气昏了。 “好了,福伯,您先别生气,冷静下来,不过是一句缩头乌龟,伤不了我。”瞿天问安抚气炸了的福伯,免得福伯气到厥过去。 “不错!一句缩头乌龟的确伤不了你,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会让你后悔曾经出言侮辱我马帮弟兄!”黔立雄立誓非得为死去的弟兄讨回公道不可。 “有种就放马过来!我张寻可不怕你们!”张寻闻言,立即摆开架势,准备和他们以死相搏。 “没错!你们想动我家二少爷一根寒毛,就得踩过我们父子的尸体!”福伯老归老,可也视死如归,与儿子来顺依样画葫芦地摆开架势。 瞿天问见状只觉头好疼,简直是一片混乱,谁也不肯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他不想见到有人因此受伤甚至死亡,不论哪一方有伤亡,他都不乐见。 每个人心中皆充满怒火,他得想办法平息才行,目前最棘手的是黔立雄不肯放人,他们一行四人受困于此,根本就没办法找出辛管事来对质,想到这,瞿天问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谁也不准动我相公一根寒毛!”平地一声雷,华潇湘凶巴巴地出现,她身后带着两名商号的伙计,而伙计则一人一边押着辛管事出现。 尽管瞿天问不要她跟过来,但华潇湘待在商号不知他的情况,就会胡思乱想,愈想愈觉可怕,虽然有张寻保护,可是他们一行四人,只有张寻懂武,两方真动起手来,恐怕他们会吃大亏,她不想他们一行四人遭遇不测,于是问自己,究竟她能为丈夫做些什么? 且本属于他们的货物为何马帮的人会突然不肯交出?这其中必有缘故,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有人在背后唆使,而会做这种事的人,除了辛管事以外,她根本就不作他人想。 她担心丈夫他们与黔家马帮的人见面后,对方压根儿就听不进任何话,更有可能会愈扯愈乱,所以她认为要解决问题的最快方法就是找出辛管事,于是要商号里的伙计马上找出辛管事,不管他窝在哪个洞,都得揪出他来。 幸好伙计们在辛管事常出没的小酒馆顺利找到辛管事,她也没时间问辛管事究竟在背地里干了哪些好事,直接要两名孔有武力的伙计押着辛管事一同前来,若事情已经顺利解决,那很好,倘若没有,就让辛管事收尾。 当她抵达时,即见两方快动起手来,她忧心丈夫的安危,立即跳出来大声喝阻。 “辛管事!”宛如心有灵犀,在他苦思不出办法时,妻子便带着辛管事出现,解了燃眉之急。 辛管事的出现让所有人安静下来,每个人皆瞪大眼看着他被押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黔立雄拧眉看着突然出现的华潇湘。 “相公,你没事吧?”华潇湘不理会黔立雄的疑问,迳自奔至丈夫面前,忧虑地将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检查过一遍,确定他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我很好,只是你怎么会过来,且还带上辛管事?”瞿天问望向不敢直视他眼瞳,心虚地别过头的辛管事。 “我在商号里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劲,实在是待不住,心想货物会出问题,定和辛管事脱不了关系,所以要全禄与招财想尽办法找出辛管事来。”也多亏真让他们找出入来,及时赶到。 “你们莫名其妙抓我来做什么?黔锅头,你可要救我啊!”辛管事一直都在暗中偷偷留意商号的动静,所以一得知黔家马帮运货到了城外,他便先行一步过来造谣生事,本来事情该进行得很顺利,谁知他会让华潇湘给派人逮过来。 眼下情况对他不利,趁两方尚未说清前,先向黔立雄求救,最好再使双方起纷争,让他趁乱逃离,又或者让黔立雄的人一刀解决瞿天问也行。 “什么莫名其妙?我为何抓你过来,你应当心知肚明!”辛管事突来的求援,让华潇湘傻眼,原以为到了这儿,辛管事问心有愧,会坦承他所犯下的错事,哪想得到他会厚颜无耻,一概不认。 “我人在小酒馆坐着喝我的汾酒,啥事都没做,结果全禄与招财进了小酒馆后,不由分说就把我架来,我如何不觉得莫名其妙?”辛管事以无辜的表情瞅着黔立雄看,希望他站出来主持公道。 “你做过什么好事,你自个儿最清楚,现下想不认帐了是吗?”华潇湘气坏了,明明坏人是辛管事,结果经辛管事一说,反倒让她成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坏人。 “瞿天问,你果然是卑鄙小人,推诿过错不说,竟然还想要诬陷辛管事,你的心思实在太过歹毒,根本就不配当瞿家的人!”黔立雄再次发声,彻底唾弃瞿天问的作为。 “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相公?!”华潇湘可不许有人出言侮辱丈夫,她凶悍地要和黔立雄理论。 “潇湘!不得无礼!”瞿天问低喝。 “相公……”华潇湘转头瞧见丈夫动怒,马上噤声退下,不敢再和黔立雄争论。 “被我识破了你们的真面目,所以无话可说了对吧?”黔立雄朝身后的马帮弟兄比了个手势,身后的弟兄立即上前,自全禄与招财手中救回辛管事。 瞿天问没阻止黔立雄的手下救人,辛管事获救后,经过瞿天问身旁时,得意地冷冷一笑,眼神轻蔑地在瞿天问及华潇湘身上溜转,嘲笑他们即使已抓到他的人,仍是拿他莫可奈何。 好不容易逮着辛管事,却又让他自眼皮子底下溜走,华潇湘气到快吐血了,而同样气到浑身颤抖的还有福伯与来顺。 张寻则是惊讶地瞪大了眼,此时他更加看清辛管事的为人。没想到辛管事如此狡猾,他会被辛管事所欺骗是理所当然,并非是他太笨。 “黔锅头,幸亏有你,不然我真会被他们给害死!”甫获救,辛管事马上涎着笑感谢黔立雄。他成功逆转情势,正好可以藉机除掉瞿天问,路蕙兰可没理由再骂他没用,他总算可以得到该属于他的利益了。 “辛管事,你千万别这么客气,你也帮了我不少忙,若非你告诉我,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这臭小子背地里瞧不起我黔家马帮。”黔立雄用力拍了拍辛管事的肩头,要他别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辛管事被黔立雄强劲的掌力给拍得呛到,脸色胀红,用力咳着。 “姓瞿的,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黔立雄给瞿天问交代后事的机会。 华潇湘紧张地仰头看着丈夫,心知有辛管事在一旁兴风作浪,黔立雄就不会放过丈夫,她该怎么救他? “百口莫辩,我能说什么?”瞿天问潇洒地双手一摊,似已不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好个百口莫辩!”黔立雄冷冷一笑。 “黔锅头,我瞧该给这小子一个狠狠的教训,他才会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辛管事忙不迭地在黔立雄耳边嚼舌根。 辛管事说的话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个人耳中,让华潇湘等人气愤难平,唯独瞿天问仍旧一派云淡风轻,仿佛不知大祸将至。 其实当辛管事扮无辜向黔立雄求救,使情势再次逆转后,瞿天问心想,一再澄清解释,恐怕只会使黔立雄生厌,认定他为求脱罪不断在狡辩,所以不如自己先沉静下来,静看事情的发展。 况且黔立雄能领着一帮人走过万水千山,击退山贼盗匪,可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以智慧带领弟兄们出生入死,是以他相信黔立雄也能发现辛管事在背后搞鬼,不再被辛管事愚弄。 黔立雄望进瞿天问的眼里,未见惊慌,未见恐惧,只见讥嘲,他瞧着神态自若的瞿天问,竟将瞿天问的身影与死去的瞿信佑重叠在一块儿,宛如瞧见自信满满的瞿信佑再次站在他面前。 黔立雄不禁想,他是否太过冲动?是否太快将瞿天问定罪了? 华潇湘抿着唇紧紧倚偎在丈夫身边,她知道这次的情况和上次张寻那回截然不同,张寻为人冲动,但听得进别人说的话,可黔立雄不同,他是黔家马帮的锅头,得对所有弟兄负责,身为首领的他,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旁人就无法动摇,虽然她不清楚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害怕已定下丈夫罪行的黔立雄会对丈夫不利,她已暗暗下定决心,不论发生什么事,她和丈夫都要生死与共。 “黔锅头,您应当不会心软才是,对吧?”辛管事久久不见黔立雄有进一步的行动,等得不耐烦,催促道。 “辛管事,你似乎有点迫不及待。”黔立雄意味深长地看着辛管事。 “呃……我是不满贵帮名誉及可怜帮内死去的弟兄,遭受瞿天问言词上的污辱,才会想为大伙儿讨回公道。”辛管事被黔立雄的眼神看得生惧,支支吾吾地编造理由。 “倘若我没记错,瞿兄在世时,似乎待你不薄,今日他最疼爱的儿子遇难,你这个当叔叔的人,应该为他出面求情不是吗?”辛管事实在可疑! “虽然我爹生前待辛管事不薄,可惜他和我没多少交情,再者,再大的恩情与利益相较,辛管事选择后者也是人之常情。”瞿天问扬着笑,说得云淡风轻,宛如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华潇湘早已捏了把冷汗,她了解此时此刻,丈夫最不需要的就是她插嘴,是以她紧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由着丈夫去扭转乾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利益?”黔立雄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黔锅头,您别听他胡说八道!辛某两袖清风,哪有得到什么利益。”辛管事登时冷汗涔涔,极力撇清。 “既无关利益,那肯定是有关仇怨。不知我爹做了什么对不起辛管事的事,否则辛管事怎么会三番四次想置我于死地?”瞿天问笑得很无害,看着辛管事。 “老爷待我一向很好,他怎么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辛管事不敢造死人的谣,急忙声明。 “既然我爹待辛管事好,那就是我娘待辛管事不好了,所以辛管事才会处处针对我是不?” “我和二夫人从来没有接触,无所谓好不好。”王婉如从不插手商号的事,也不曾随瞿信佑出现在商号,辛管事对王婉如自是无好恶。辛管事回答得小心翼翼,就怕会露出破绽,却不知他只留心回答谁待他好,完全忘了撇清他没有处处针对瞿天问,三番四次想要他的命。 黔立雄沉着脸听他们的一问一答,听出些许端倪来。辛管事特地跑来向他告状的动机恐怕不如他所说的单纯,辛管事是有计划而来的。 “那就是大娘了,肯定是大娘亏待了辛管事,大娘就是不太会做人,既然对辛管事有所托,就不该一味地责怪辛管事办事不力,应当不时给辛管事蝇头小利,如此辛管事便会更加卖力为大娘效命才是。辛管事,依我说,与其在大娘手下做事,你不如另谋生路,找个不会不时把你唤到跟前臭骂一顿的主子吧!”瞿天问摇摇头,数落路蕙兰不懂得收买人心。 “我在府里也听过大娘一个人喃喃自语,咒骂辛管事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话题既然扯到路蕙兰身上,华潇湘心念一转地跟着开口。辛管事喜欢平白造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夫人还有骂比这更难听的呢!大夫人那张嘴啊,骂起人来可是厉害得很,府里的仆人、丫鬟个个见她如见鬼,吓死了!”福伯灵机一动,跟着加入。 “我也听过,大夫人说辛管事中看不中用,要他办几件小事,他却没一件办得好!”来顺亦加入。 他们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全是路蕙兰怎么数落辛管事的无能,辛管事原本双手握拳隐忍心头怒火,听到最后,已经额际青筋浮跳,再也忍不下这口气。 “大夫人真这样说我?如果她那么了不起,为何不自己动手?她真以为我背地里煽动别人很容易吗?一个弄不好被发现,我的下场可是会很凄惨的!既然她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就别开口说话!”辛管事气急败坏,完全失去理智,未经思考便脱口说出心中的不满。 当辛管事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时,为时已晚,瞿天问一行人以“逮到你了”的笑容看着他。 “这么说来,你是路蕙兰派来煽动我的了?”被人当傻子耍,黔立雄一点都笑不出来,他身后的黔家马帮帮众亦同仇敌忾地瞪着辛管事。 “呃……不是的,刚刚是我一时心直口快说错了,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夫人没有要我煽动任何人,那个……全都是误会!”看着一干宛如凶神恶煞般的马帮帮众,辛管事吓死了,赶紧做补救。 “你当我是傻子吗?心直口快说的才是真话,你以为我还会被你欺骗?我不管路蕙兰想要什么,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把我黔立雄当傻子耍!”黔立雄火冒三丈,他可不是任人玩弄的棋子,差点他就误会瞿天问,甚至要了瞿天问的命,若非瞿天问诱骗辛管事脱口说出实情,他黔立雄岂不是要犯下难以挽回的大错? “我只是奉命行事,这全不关我的事!”辛管事眼见纸已包不住火,吓得不住往后退,却被拦在身后的张寻给挡住,使他踉枪仆跌向前。 “好一句奉命行事!差一点我黔家马帮所有人就要被你害得背负不仁不义的臭名了!”黔家马帮的名声可是祖上好几代辛苦累积下来的,岂能毁在他手中? “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照着大夫人说的话做,你要算帐找大夫人算去,不要找我。”辛管事怕得全身瑟缩,不住发抖,黔家马帮帮众各个孔有武力,每个人出拳打他一拳,他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等会儿我再跟你算这笔帐!瞿二少爷,先前是我不明是非,对你有极大误解,我更是愚蠢得不肯听你的解释,现下真相大白,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的过错?”黔立雄转头朗声向瞿天问赔罪。 “黔锅头,您言重了,我一直很尊敬您与马帮兄弟,这回辛管事有意造谣生事,您对我一无所知,会相信他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至于弥补的方法嘛,我希望往后 你我能继续合作,使黔家马帮与瞿家商号相辅相成,替彼此创造出更大的利润。”瞿天问说出肺腑之言,日后将会有更多地方需要黔家马帮的协助,他希望两方能够保持良好关系。 “好!虎父无犬子,既然你看得起我马帮弟兄,我也不啰嗦,今后你走的货,全包在我黔立雄身上!”黔立雄拍胸膛与他做下口头约定。君子重诺,无须白纸黑字立下契约,日后不管瞿天问的货万里千山、路途凶险,他都会负责到底。 “多谢黔锅头!”有了黔立雄的承诺,今后商号的营运将会更加顺利,他开心地与黔立雄击掌。 “弟兄们!你们还愣在那做啥?还不快将瞿二少爷的货上鞍?”在黔立雄一声吆喝下,所有人立即行动,准备将货物运进城。 辛管事见他们达成协议,张寻亦上前和黔立雄化解先前的纷争,已没人留意到他,此时不溜更待何时?辛管事不动声色,贼兮兮地准备溜之大吉。 “辛管事,您要上哪儿去啊?”华潇湘巧笑倩兮地拦下辛管事。 “二少奶奶……” “我相公和我受到您诸多照顾,无法当面‘感谢您’,我心下实在过意不去。”华潇湘目露凶光,步步逼近。 “二少奶奶,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妇道人家心软好说话,辛管事相信只要好好跟华潇湘求饶,他就能全身而退。 “原谅你?呵呵!您真是言重了!我不晓得之前大娘对您承诺过什么,想来您为了大娘可是劳苦功高,大娘还没打赏就太说不过去了。身为媳妇儿的我没啥优点,但就是懂得替长辈分忧解劳,所以就由我来稿赏您吧!”说着说着,华潇湘拔下发髻上带着尖端的凤钗。 “二少奶奶要给我凤钗?”不会吧?真对他这么好?她是不是傻子啊? “全禄!招财!给我抓住辛管事。”在华潇湘一声令下,全禄与招财再次架住辛管事。 “啊!二少奶奶,你要做什么?”再次被架住,辛管事吓得脸色发白。 所有人都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一幕,瞿天问由着妻子去惩罚辛管事,黔立雄不晓得华潇湘要玩什么花样,双手环胸,感到好奇。 “我要把你的嘴给缝起来,让你往后再也不能造谣生事!只是辛管事,很抱歉呢!我匆匆出门,忘了带绣花针,只好以凤钗代替,您就委屈点,忍忍吧!”她佯装歉疚,无辜地看着辛管事。 “不要!救命啊!二少爷,救我!黔锅头,救救我!谁来阻止她啊──”辛管事惊声尖叫。 “对了,我忘了补充,我现在算的是之前您煽动张大哥来抓走我们夫妻那一回的帐,接下来还有我相公、张寻张大哥与黔锅头和他的弟兄们,他们要怎么和您算帐,我就不晓得了。”华潇湘笑得好不甜美。 “夫人,记得温柔点,别急着把辛管事弄死,不然我们这些排在后头等着算帐的人,玩起来可就不有趣了。”瞿天问跟着扬声喊道。 “是,相公,我会记得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绝不会随便把他折腾死的!”华潇湘甜滋滋地回道。 闻言,辛管事双眼翻白,“咚”一声直接昏死过去,没胆等候每个人一一跟他算总帐。 他的孬样?!来在场所有人不屑大笑,出了口气也顺利解决难题的瞿天问与华潇湘两人俏皮地对对方眨眨眼,情意绵绵。 第八章 瞿府“碧静厅”内灯火通明,路蕙兰一如往常坐在老位子上,喝她的黄山毛峰。 她对瞿天问的怨恨日积月累一再加深,起初她并没有想要瞿天问的性命,只想让瞿天问认清自己的本分,别妄想不属于他的事物,可是辛管事接二连三的失手与瞿天问的步步成功,两者不断地刺激她,使她失了理智,再也无法维持初衷,她怨恨得想毁掉瞿天问的一切,让她的心能够获得平静。 这回瞿天问找上黔家马帮运货,给了她永除后患最好的契机,一思及此,她忍不住笑了,坐等着辛管事传回好消息。 而当她看见辛管事被瞿天问一行人押回府时,挂在嘴角的得意笑容不由地一僵。 “这是怎么回事?”因过度错愕,她手中的瓷杯摔落地。 “大夫人,他们全都知道了。”辛管事对着路蕙兰摇头苦笑,华潇湘太恐怖了,一会儿说要缝了他的嘴、一会儿又说要割了他的舌头,让他往后再也不敢乱说话,再加上威胁要痛揍他一顿的张寻与黔立雄,他吓都吓死了,自然他们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所有事和盘托出,完全不敢有所欺瞒,因此众人已完全知晓是路蕙兰在背后搞的鬼。 所有人对路蕙兰私下玩的小动作感到不齿,被耍得团团转、还差点错杀好人的黔立雄,更是怒火直窜,恨不得将路蕙兰抓过来狠狠教训一顿,教她往后不敢再犯,但思及这是瞿家的家务事,路蕙兰的问题该由瞿天问亲手解决,只好忍下对路蕙兰的不满,全交由瞿天问自个儿去处理。 “你在胡说个什么劲儿?”路蕙兰心慌意乱,矢口否认。 “大娘,事实已清楚摆在眼前,难道你还想否认?”瞿天问一脸遗憾地看着她。 “什么事实?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路蕙兰挺直腰杆,口气坚决。 “听大娘言下之意,辛管事的所做所为与大娘无关?”事到如今,她竟想撇得一干二净? “这是当然,我和他一点都不熟,他在外头是杀人是放火,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路蕙兰抵死不认。 “大夫人,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明明是你要我去煽动别人,让我编了一堆谎话来陷害二少爷,你怎么可以不认呢?”辛管事可不许路蕙兰置身事外。 “胡说八道!我何时要你那么做了?你胡乱编造这些话用意何在?”路蕙兰瞪了辛管事一眼,力持镇定。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知肚明,大夫人,你该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她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哼!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不过天问,你抓辛管事过来指控我,究竟想做什么?不会是想为我添上莫须有的罪名,将我赶出瞿家吧?”路蕙兰顺水推舟,反过来指控此事全是瞿天问一手策划。 “大娘,说话要凭良心,你怎能编造谎言?!”本来一直没出声让丈夫去处理的华潇湘听不下去,跳出来捍卫丈夫的名誉。 “良心?媳妇儿说的好啊!我倒想问问你们的良心何在?是否欺我无依无靠,想趁着天启不在,好将我赶出去。”做贼的喊抓贼,路蕙兰口口声声指控瞿天问与华潇湘要将她逐出瞿府。 “既然大娘与此事无关,我还是将辛管事送到官府,由官老爷判定到底辛管事是为何人效力卖命呢,抑或是他个人所为。”瞿天问淡淡一笑,示意押着辛管事的伙计将辛管事送到官府。 “不!我不能进官府!大夫人,你一定要救救我!”辛管事听见要去见官老爷吓坏了,若开堂审问,张寻和黔立雄及商号里的其他伙计都会出面作证,说他曾煽动他们违抗甚至抓走伤害瞿天问,届时官老爷会如何判他的罪?他没钱没势,被关在大牢肯定不好过,他不想进大牢啊! “住手!”路蕙兰见瞿天问有意将辛管事交给官府心下一惊,害怕她在背后主使一事被识破,事情传遍整个京城,使她颜面尽失,不及细想,便开口阻止。 她这一出声阻止,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若她真问心无愧,何需惧怕辛管事被押进官府,何必怕官老爷开堂审问,何必怕会东窗事发,免不了牢狱之灾。 “大娘既然认定我和辛管事合谋陷害您,为何要出言阻止?” “瞿天问,你够了,我给你三分颜色,你倒是开起染房来,你究竟想怎样?”事迹已败露,想推托也推托不了,路蕙兰干脆承认,认定就算瞿天问知道所有事都是她在背后搞鬼,也是拿她莫可奈何。 “我只是厌倦了大娘在我背后耍弄小把戏,希望大娘不要再犯。”瞿天问语气森冷不悦。 “如果我说不呢?”路蕙兰恶意问道,她就是要成为他拔除不掉的肉中尖刺。 “倘若大娘执意如此,我也只好请大娘上山入庙,好好修身养性。”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强行送走路蕙兰。 “你敢!”路蕙兰怒喝。 “假如大娘执意任性妄为,就会知道我敢不敢了。”瞿天问定定看着路蕙兰,要她明白,从始至终他不曾惧怕过她,之所以没采取任何行动,是给她面子。 “好你个瞿天问,你现下是欺到我头上来了?”路蕙兰气得全身不住发抖,又更加心生怨怼,若非天启离家,瞿天问怎会有恃无恐欺她到底。 “天问不敢。”瞿天问字字铿锵。 “口是心非。”路蕙兰反唇讥讽。 瞿天问与路蕙兰相互瞪视着对方,在气势上,理不直气不壮的路蕙兰明显不如瞿天问。 “碧静厅”内烛火摇曳,同时照在瞿天问与路蕙兰两人晦明难分的脸庞。 相互对峙的两人,一晦暗,一光明,各自盘算着。 “这是怎么着?瞿天问,你跟天借了胆是不?敢这么对我娘说话?”形色落魄的瞿天启从外头走进来,轻蔑地朝瞿天问咆哮。本来已经够乱的“碧静厅”,因为瞿天启的出现,场面更加难收拾了。 路蕙兰一见瞿天启回来心上大喜,开心地冲上前,抓着儿子前前后后打量一遍。 “天启,我的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你怎忍心一去多年,丢下娘不管,可知娘有多想你?你瞧你,在外头定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竟然瘦成这样。”儿子回来了,路蕙兰立刻感到踏实不少,总算不再是她孤军奋战,他们母子二人联手,绝对可以杀得瞿天问片甲不留。 瘦?华潇湘见突然出现的瞿天启,无法苟同路蕙兰的说法,她是没见过从前的瞿天启是什么模样,但是依现下看来,他只是黑了点,身形还有点壮,可不觉得瞿天启瘦到哪儿去。 对于瞿天启的突然归来,瞿天问也十分讶异,是有想过瞿天启不可能永远在外头流浪,终会有回来的一天,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且是在他尚未站稳脚步之前就回来了。这么一来又增添许多变数,他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我问你,你刚刚为何对我娘不敬?也不想想自己是啥出身,可以那样对我娘说话吗?”瞿天启一回来,就先对瞿天问端架子,视瞿天问为下人,摆出大少爷的态势。 “我相公会那么做,全是因为大娘欺人太甚,你怎么能不分是非,劈头就骂呢?而且你刚刚说什么?不想想自己是啥出身?你和我相公是兄弟,他是啥出身,你就是啥出身,没有任何分别。”华潇湘气得冲上前,想一拳挥掉瞿天启瞧不起人的嘴脸。 瞿天问及时单手拦抱着她纤细的腰肢,没让她痛打瞿天启一顿,引发更多事端,虽然他也很想痛揍瞿天启一顿。 “你是谁?!这里何时轮得到你来说话?还有,谁说我和他是兄弟来着?他不过是庶子,根本就不配和我相提并论。”瞿天启拧眉看她,尽管衣着褴褛,仍不改嚣张态度。 “她呀,不就是瞿天问的妻子,你瞧,两个人同一副德行,连点规矩都不懂。”儿子归来,路蕙兰的气焰又高张了,谈及瞿天问与华潇湘的口吻充满鄙夷。 “两个同样低俗的人配在一块儿,不正好。”瞿天启恶意地朗声大笑。 他们母子俩一搭一唱,无视于瞿天问与华潇湘在场,竭尽所能地批评他们。 “可恶!”她要撕烂这两张烂嘴!华潇湘整个恼火,别人怎么说她都没关系,就是不容许有人恶意批评天问,他们凭什么以恶劣的言语伤害别人?! “潇湘,冷静!”同样大感不快的瞿天问环着她的腰肢拦阻着,不让她和路蕙兰与瞿天启起冲突。 “怎么?不服气?”瞿天启挑衅地看着她,料准她不敢动他一根寒毛。 “天启,你别跟这些低下的人一般见识。”路蕙兰火上加油。 华潇湘气得全身不住发抖,她不能理解为何天问还沉得住气,还不生气,莫非从前他们母子就是这样奚落他、伤害他的?她的心好痛!想到他曾经受过的伤害,就痛得她快喘不过气来,泪水盈满了眼眶。 可是她不想让路蕙兰与瞿天启更加得意,所以拚命忍住,硬是不肯让泪水不争气地滚落。 “潇湘,别理会他们,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我都不在意,因为他们不是我该在意的人。”瞿天问在她耳畔一字字柔声说道,要她冷静下来,不要与他们计较,她为了他这么生气,一心一意为他着想,他很感动,庆幸着能爱上她,这是老天爷对他的眷顾,不然他岂能有幸和她结为夫妻。 “可是……”她好气,真的好气。 “潇湘,有你在我身边,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伤不了我,因为我有你,明白吗?”瞿天问继续在她耳边轻喃,要她知道对他而言,她更重要,那些伤人的言语根本就不值一哂。 他的一句“因为我有你”,让华潇湘的怒火顿时消了大半,他说得没错,既然大娘和瞿天启以伤人为乐,他们又何必对他们尖锐的言词耿耿于怀,如果和他们继续吵下去,不就和他们没两样? “什么叫出嫁从夫你懂是不懂?好好听从你相公的话吧!”瞿天启将瞿天问的不争吵当作是怕了他们,冷嘲热讽要华潇湘多学学。 “乡下来的暴发户的女儿能懂什么?”瞿天启归来,让路蕙兰更加肆无忌惮了。 “原来是乡下来的,难怪我怎么瞧她,就觉得她很俗气。”瞿天启厌恶地挥了挥手,仿佛在挥走讨人厌的苍蝇。 一句乡下来的暴发户伤了华潇湘的自尊,令她难过不已,一时间她竟词穷无法反驳。 “收回你们的话。”瞿天问不喜欢听人批评妻子,眼神寒冻似冰地扫向路蕙兰母子。 “我们说的可是事实,为何要收回?”瞿天启不把瞿天问的怒火放在眼里。 “可不是,我头一回瞧见她全身穿金戴银的,活像怕别人不知道她家多有钱似的,实在是可笑得紧,想来她的家人也和她一样低俗,咱们家是如此高贵风雅,多了她,咱们家就多了许多铜臭味,再也高贵不起来,唉!”因为不满瞿天问,连带的也不喜欢华潇湘,路蕙兰口下自是不留情。 “你们要笑我尽管笑,就是不要笑我的家人。”路蕙兰批评她的家人,让她气得驳斥,旁人怎么说她都没关系,就是没办法接受路蕙兰对她家人恶意的攻击。 “啧!啧!听我娘这么说,你和你的家人还真是庸俗啊!”瞿天启故意摇头感叹。 “闭上你的嘴!”狗嘴吐不出象牙!瞿天问挥拳击向瞿天启左颊。 瞿天启没料到瞿天问会动手,反应不及,整个人被打得踉跄后退,结果左脚不小心绊到右脚,仰跌倒地。 “天启!该死的瞿天问,你竟然敢动手打天启?!”路蕙兰亲眼见到宝贝儿子被打,立即哭天抢地,奔过去扶起儿子。 华潇湘则是完全傻眼,她没想到向来温文儒雅、动口不动手的天问,竟然会出手打同父异母的哥哥,而且是为了她。 “我不过是想提醒大哥,不要随意出言侮辱别人。”瞿天问一点都不后悔动手打瞿天启。 “他有哪里说错?!华长耕是粗鄙的暴发户人尽皆知,当初要不是想要华长耕拿出钱财来帮助商号度过难过,你以为我会派人去抢绣球塞给你吗?华潇湘岂会有踏进瞿府大门的资格,她该有自知之明!结果华长耕一个子儿也没拿出来,早知如此,我就不会派福伯他们去帮忙抢绣球,娶个花枝招展的媳妇来让人笑话,连带瞿府也因她而变低俗了。”路蕙兰为了捍卫儿子,说出当初派福伯一伙人抢绣球的真相,要华潇湘认清事实,别以为她够资格当瞿府的少奶奶。 路蕙兰的尖嚷,使华潇湘更加清楚真相为何了,先前就知道天问娶她是为了挽救瞿家的财务,可没想到竟是路蕙兰在背地里策划,路蕙兰对她的敌意与攻击让她很受伤,可又不免想到,假如不是路蕙兰暗中策划,她和天问或许根本就不可能有缘成为夫妻,这么看来,她是不是该感谢路蕙兰? 瞿天问嘴抿成一直线,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动手教训女人、长辈的冲动,路蕙兰所说的字字句句皆带着尖刺,狠狠刺向潇湘,他不想单纯的潇湘受到伤害,非常不想。 “大娘,你已经说够了!”他语气不悦森冷。 “娘,你别跟他啰嗦!这个臭小子敢动手打我,我非得教他尝尝我的厉害。”瞿天启推开母亲站起。 以前都只有他瞿天启欺负瞿天问的分,今日吃了瞿天问这一拳,他哪吞得下这口气,非要加倍还给瞿天问不可。 “你可以再试试。”瞿天问双眸迸射寒光,警告瞿天启,他没学过武艺,所以先前遇到张寻的挟持及面对黔家马帮帮众时,没有办法马上脱身,但这并不表示他不会打架,只能任人宰割,而凭他的本事,要打倒瞿天启并非难事。 “你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比我行!”瞿天启向来最会说大话,他在外头流浪多年,学得最多的就是吹捧自己,总是把自己捧得宛如神祇,事实上根本什么都不会。 “天启!别啊!”路蕙兰了解天启好吃懒做的脾性,他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哪会有打赢瞿天问的能耐。 “相公……”华潇湘紧张得手捂着唇,担心丈夫会打不过肉比较多的瞿天启。 “别为我担心。”瞿天问朝她淡淡一笑,要她别小看他。 “大话别说得太早!”瞿天启不理会母亲的劝阻,发出怒吼,像头山猪般发狠地冲向瞿天问。 瞿天启来势汹汹,瞿天问则镇定如常,他静静站在原地,等候瞿天启冲撞过来。 “啊!”华潇湘吓得惊声尖叫,深怕丈夫会被瞿天启撞倒在地。 瞿天问并没有被瞿天启一头撞倒,当瞿天启要冲撞到他的那一刹,他倏地往旁移一步,而止不住冲势的瞿天启,一头撞上摆放在花几上的笑弥勒,疼得他眼冒金星,接着又撞翻了花几,整个人仆倒在地,这会儿更痛得他一手抱头,一手捂住心口哀叫打滚。 “天启!”路蕙兰见瞿天问不过是往旁边闪了下,她的宝贝儿子就又撞又摔,看得她心都碎了。 华潇湘见到丈夫没事,瞿天启却已经痛得爬不起来,她一脸崇拜地凝望着丈夫,暗想,原来她的丈夫是这样有男子气概,像瞿天启那种无赖根本就不是她相公的对手。 “娘,那小子耍阴的!你一定要替我报仇。”瞿天启额头肿了个大包,疼得泪都快流下来了,明明他就快撞上瞿天问了,瞿天问怎么能突然闪开来?害他撞跌得这么狼狈,他真的好痛啊! “你放心,娘会为你报仇的!不管谁欺负你,娘都不会让他好过!”路蕙兰柔声安慰儿子,恨死瞿天问了。 一旁的辛管事和钳抓住辛管事的全禄与招财简直看傻了眼,瞿天启的笨拙与狼狈教全禄和招财喷笑出声。 全禄与招财曾在瞿天启手下做过事,熟知他的脾性,凡事若一不顺他的意,总会招来辱骂,今日见瞿天启在瞿天问身上讨不到便宜,只能哭丧着脸向母亲求援,要他们如何不耻笑他的孬样呢? 瞿天问看向软弱哀号的瞿天启,并未感到痛快,反而觉得悲哀,他从来就不想和瞿天启为敌,偏偏瞿天启总是敌视他,到了今日,瞿天启回来,两人的关系更为紧张恶劣,想要处得好,压根儿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远在厢房休息的王婉如,接到家仆通知瞿天启归来一事,赶到“碧静厅”时,已见瞿天启摔得乱七八糟正向路蕙兰哭诉,她脸色惨白,看着一派漠然的儿子,及忿恨不平的路蕙兰,感觉到大事不妙。 “王婉如,看你养的好儿子!”路蕙兰满腔恨意扫向王婉如。 “让大哥跌倒的人是我,与我娘无关,大娘尽管冲着我来。”瞿天问这辈子最重要也最需要他保护的人即是母亲与妻子,他不许路蕙兰将怒火波及到母亲身上,挺身护卫母亲。 “你们母子一样的不要脸!一个抢我的位置,一个抢我儿子的位置!你们凭什么?!”路蕙兰声调拔尖,嚷叫出她的不快与委屈。 “小姐,对不起……”除了道歉,王婉如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除了怨怼责怪他人,你从来不曾自省,为何我爹会不要你?为何你们的关系会是‘相敬如冰’,难道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瞿天问要她面对现实。 “如果不是你那不要脸的娘勾引我的丈夫,我怎么会失去宠爱?!我没有错!全都是这狐媚子的错!当初我真不该让你陪嫁,在我一发现你背着我和我的丈夫眉来眼去时,我就该毁了你!我真后悔没在你生下小杂种时派人杀了你们母子!”她恨!恨!恨!恨!路蕙兰吼得声嘶力竭。 “小姐,对不起,我爱老爷,真的爱他。”王婉如自知对不起路蕙兰,真心诚意地向她道歉,但自己和丈夫真心相爱,是以当年明知不该,却仍是回不了头。 “爱?哈!你骗谁?你要的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你怎么可能是真心的。”路蕙兰压根儿就不信她。 “我是。”王婉如坚定回答。 路蕙兰嗤之以鼻。 “我想大娘一定从来不曾爱过我爹,所以你完全无法体会我娘口中的爱。”瞿天问可怜不懂男女情爱的路蕙兰,她只爱自己和瞿天启,根本没爱过他爹,莫怪他爹得不到她的温情,会爱上肯付出情感的娘。 “是他不肯事事顺如我意,你懂什么?!”自始至终,路蕙兰仍不觉自己有错。 华潇湘看着尖酸刻薄的路蕙兰,不禁摇头,这样的路蕙兰,难怪死去的公公会爱不下去。 “你们!我会如此不幸全都是你们害的!”路蕙兰用手指着一个个站在她面前的仇人,恨不得马上一一除去。 “娘,你说得没错!我会时运不济,一定是瞿天问这小子在背后搞鬼,说不定他请人对我下咒,不然我怎么会那么倒楣?”好不容易不再眼冒金星的瞿天启,完全承袭母亲的性子,将矛头指向瞿天问。认定自己一定是被瞿天问下咒了,不然为何噩运会接二连三又上身? “天问他不可能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王婉如为儿子喊冤。 “是啊!你们自己运气不好,总是斤斤计较、算计别人,好运不上门也很正常的,为何老是要责怪别人?”华潇湘也为丈夫抱下平。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不然凭我的能力,怎么可能买什么赔什么,一定是他在搞鬼!”瞿天启既已认定,就听不进旁人的话。 “我可怜的天启,咱们母子被他们母子害得实在是太惨了。”路蕙兰难过地抱着儿子。 “我怎么可能会有下咒呼风唤雨的能力,你们未免也把我想得太厉害了。”瞿天问受不了他们母子,不仅一味责怪他人,甚至已开始怪力乱神。 “王婉如、瞿天问,我才是瞿府真正的女主人,我儿子也才是瞿府真正的男主人,你们俩处心积虑想害我和我的儿子,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路蕙兰宣示主权。 瞿天问合上眼,已猜到路蕙兰接下来想说什么。 “这里是我和我儿子的家,你们不配留在这里,给我滚出去!”路蕙兰要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果然被他猜中了!瞿天问眉一挑,眸光清明。 “对!这里不属于你们,滚!”瞿天启听见母亲赶人,心下大喜跟着粗暴大喝。 王婉如和华潇湘手足无措地看着瞿天问,心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不知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娘,潇湘,你们信任我吗?”瞿天问转头问着母亲与妻子。 “娘不信任你,要信任谁?”王婉如温婉一笑,不管是去或留,她都支持儿子的决定。 “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我的地,我永远都信任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在哪儿,她就在哪儿,永不分离。 “那么我们离开吧。”瞿天问潇洒一笑,对着这辈子最信任他的两个女人说出重大决定。 他已厌倦和路蕙兰母子继续纠缠下去,与其每天吵闹过日,不如离开求得平静。况且他并不认为离开瞿府他就会一无所有,人生中最珍贵、无法以金钱买到的两样东西──亲情与爱情他都拥有了,岂会有缺憾。 之前他想要拿到实权,也真正掌握过,这已足够,也让他更加清楚明白,他并不贪恋曾经拥有的实权,因为他相信,只要他想要,他就能亲手为自己创造出新的天地,不需靠别人施舍。 “好,我们走。”对瞿府依恋甚深的王婉如终于决定放下,如果她执意留下,只会害惨儿子与媳妇,她不想再看人脸色过日,他们一家子一同离开,即使落魄到餐风露宿,也会感到平静与快乐。 “嗯。”华潇湘坚定颔首,和他相视微笑。 瞿天问愿意离开,教路蕙兰母子吓了好大一跳,本以为会和他磨上许久,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俐落,母子俩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二少爷!等一下,我们也和你一起走。”站在厅外从头听到尾的福伯,带着妻子与儿子来顺,一家人决定和瞿天问同进退。 “跟着我可是要吃苦的。”福伯一家子力挺,愿意跟着他离去,让瞿天问很是感动,他的嗓音因而低沉沙哑了。 “我们不怕吃苦!”不仅是福伯一家人如是回答,连华潇湘、王婉如和厅外的彩香都齐声回答,每个人脸上充满笑容,完全没有被赶出去的失落与不舍神情。 “这些人脑子全有问题,喂!臭小子,还不快把辛管事给我放了。”瞿天启搞不懂他们在高兴什么,喝声命全禄与招财松手放人。 “大少爷,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救我的。”情势丕变,辛管事再换上讨好的嘴脸,感激涕零,心中想着,他渴望已久的利益即将到手。 “二少爷!我们两个也不怕吃苦!”全禄和招财互看一眼,也决定加入他们的行列,与其要他们跟着不懂得体恤他人辛劳的瞿天启,不如跟着真心待人的瞿天问。 “能拥有你们的支持,我是这世间最富裕的人。”全禄与招财的加入,让瞿天问心志更加坚定。 他的未来不会是乌云密布,有他们在自己身边支持、帮助,哪怕得一路披荆斩棘,他都有自信可以顺利闯过! 第九章 瞿家二房一家被赶出瞿府大门的事传遍整座京城,本来已家道中落的瞿府,经瞿天问主事后步上轨道,事业蒸蒸日上,岂知会忽然风云变色,离家多年的瞿天启前脚刚踏进瞿府,瞿天问一家后脚就被赶了出去。 众人想不透为何瞿天问没为自己争取任何东西,一家子走得潇洒干脆,是否有不为人所知的秘辛?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不断揣测。 离开瞿府的瞿天问和华潇湘并没有向华长耕求助,瞿天问以多年来存下的积蓄在崇文门买了间小铺子,命名为天问商号,发挥长才重新开始,和瞿府商号一南一北,遥遥相对,互不干涉。 瞿天问的离开,使得商号里原本跟随他的伙计也一起离开,转到新铺子为他卖命效力。 小小铺子依旧忙碌且充满人情味。 “瞿二少!”长得福泰、嗓门奇大的林老板刚晃进瞿天问的铺子,便拉开嗓门唤人。 “林老板,您来了!”华潇湘见到林老板出现,漾着笑招呼林老板坐下,彩香则俐落地斟上一杯西湖龙井。 “林老板,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人在里头忙的瞿天问听见林老板的呼唤,走出来打招呼。 “气都气死了,哪能好到哪去?”林老板拿起西湖龙井一口饮尽,满脸火气。 “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让林老板气成这样?”瞿天问好奇地坐下来问,他没看过林老板这么生气又烦恼的模样。 华潇湘同感好奇,站在丈夫身后,想听个分明。 “我这回会被瞿天启给气死!”林老板一说到瞿天启三个字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瞿天问和妻子交换了个眼神,不清楚瞿天启到底做了什么事,使林老板气成这样。 “哪!瞿二少,我问你,当初你人还在瞿家商号时,你是不是自两江帮我买了批上等的笺纸?” “没错,本来该由我亲手将货物交给您,但是遇到变故,使我没办法亲手将您订的货交到您手中。难道那批货出了问题?”瞿天问担心地问,他人已不在商号,林老板订的货的后续问题都不是他亲手处理的,所以现下他完全无法掌控。 “不错,我记得你离开后,也跟我说得很清楚,货呢,会由瞿天启负责交给我,当初所有约定都不会有所改变,可是你人一不在,瞿天启那小子就胡搞瞎搞!先是说货到了会如期给我,过了两天,突然又告诉我,货没了,我一再追问,他才说要退还我当初所付的订金,让我自己另外找商家买去!他的态度嚣张,又一副不觉有错的模样,完全没有道歉的诚意,气得我火冒三丈!”再谈起这事,林老板的火气再次上升。 “货怎么可能会没有?他可有说明原因?”瞿天问皱着眉问,当初他和卖家联络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突然没货? “他只回了我句‘货没了就是没了’,你说我能不气吗?他以为一句没了就能打发我吗?后来我私下派人去查才知道,原来货进城后,他听到柯老头儿愿意出更高的价钱来购买,二话不说马上把该给我的货转给柯老头儿了!商人最重诚信,他这么做,哪像个商人?简直和地痞流氓没两样!”林老板和柯老板是死对头,他订的笺纸被柯老板以高价中途拦截,要他如何不气得破口大骂? 瞿天问和华潇湘听见瞿天启蠢到做出自毁商誉的事来,两人不禁面面相觑。难道瞿天启以为他将笺纸卖给柯老板,林老板会永远都被蒙在鼓里吗?纸终究包不住火的,加上大家同在京城,好事的柯老板拦截下林老板要的笺纸,岂有不跟林老板炫耀挑衅的道理?不晓得瞿天启是太笨没想到这一层,或者他只想赚得更高的利润,根本就不在乎被林老板知悉? “瞿二少,你好不容易擦亮的招牌,要因瞿天启的胡来蒙尘了!”林老板为瞿天问感到可惜,他多次和瞿天问打交道,感受到年轻人的认真与诚恳,所以他很欣赏瞿天问,结果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成果,又要被轻易地毁去,让他这个外人见了,都替他感到不值啊! “林老板,对于你的货被柯老板中途拦截,我感到非常抱歉。”他的心血的确是白白被躇蹋了。 “你已经离开了瞿家,现下的瞿家由路蕙兰和瞿天启当家作主,你能怎么着?所以该说抱歉的人是他不是你。”林老板是非分明,不是瞿天问犯下的错,他就不会对无辜的人发火。 “林老板,你要的上等笺纸目前还没买到吗?”瞿天问不想林老板因此事而造成莫大的损失。 “是啊!我就是为了这事来找你,你有没有办法再帮我买到上等的笺纸?”林老板说什么都吞不下这口气,他怎能容许柯老板得意太久?绝对要扳回一城才行! “不知林老板对许家纸铺出产的笺纸可有兴趣?”瞿天问神秘一笑。 “许家纸铺?!你说的是专门进贡笺纸入宫的许家纸铺?!”林老板先是吃惊地扬高声儿,随即赶忙将声音压低,以免被旁人听见。 “正是,不过许家纸铺出产的笺纸价更高,不知林老板意下如何?” “无所谓,钱不成问题,只要你有办法帮我买到许家纸铺的笺纸!哈哈!我等不及看柯老头儿瞧见我买到许家纸铺的笺纸贩售时的表情了!”林老板的笺纸卖的多是达官贵人,价钱根本不成问题。 这许家纸铺的笺纸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许老板为人挑剔,凡是他看不顺眼的人,全都不卖,所以能让他看得顺眼的人,是少之又少,不仅如此,他为人也龟毛,若是做出他觉得不够好的笺纸,也全数销毁,就算有人不计较,涎着笑捧着大把银子上门求售,他也会冷着一张脸让人吃闭门羹,依然不卖。 因为许老板的坚持、顽固与龟毛,外传许家纸铺的笺纸仅够进贡到宫里,外头的人抢破了头也抢不到。林老板没想到瞿天问会有办法弄到许家纸铺的笺纸,所以又惊又喜,眉开眼笑。 “那么我马上派人跟许家纸铺订购林老板您所需要的笺纸。”交易谈定,双方愉快。 “哈哈哈!你这小子很不错!没想到你能拿得许家纸铺的笺纸啊!”林老板原本的郁闷一扫而空,开心地哈哈大笑。 “因缘际会下,我认识了许家纸铺的继承人,双方有点交情,才会有办法替林老板弄到货。”瞿天问轻描淡写地说。在他未掌管瞿家商号,镇日无所事事时,认识了许多人,交了许多各有专长的朋友,在他们身上,他也学到了皮毛,所以刚接掌商号时,有人想欺他不懂,拿了些低价的宝石、珍珠妄想以高价蒙混欺骗,都瞒不过他。 这回因为林老板买的上等笺纸被截了去,他不想林老板有损失,也是想为自己的商号开拓客源,所以才会想动用到许家纸铺这条人脉。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简单!你顺利解决了我的难题,好样儿的!”林老板开心地用力拍着瞿天问的肩头。 华潇湘见丈夫轻而易举地为林老板解决了问题,开心地扬唇微笑。当初与丈夫一同离开瞿府时,她从未担心害怕过,因为她知道他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当他开口说要离开时,心头定是已有了计划。 也正如她所料,除了刚离开瞿府时,住了一天的客栈,隔天他马上就找好铺子及宅子了,虽然都不大,但要住他们一家和福伯一家已是绰绰有余。人一旦安定下来,心也就会定下来,可以为一致的目标而努力。 今日听见瞿天启的作为,她庆幸丈夫当时作了正确的决定。如果他们还住在瞿家,肯定会乌烟瘴气地过日,哪会有现在的喜悦与宁静。 “林老板,客气了。” “经过这件事,我才在想,瞿天启是不是跟杜老板学来的,才会不讲道义?”问题虽然颐利解决,林老板心里仍有疙瘩存在。 “杜老板?哪个杜老板?”听见杜老板三个字,瞿天问心里打了个突,就他所知,京城有位臭名远播的杜老板,希望林老板指的不是他想的那位。 华潇湘听见杜老板三个字,也拉长耳朵仔细听分明,她所能想到的杜老板只有一个。 “除了良心被狗啃了的杜老板,还会有哪位?我听说瞿天启最近和杜老板走得很近,似乎交易频繁,再这样下去,瞿家商号四个大字会被弄臭啊!”林老板摇头感叹。 杜老板是京城里所有商家都知道的人物,做买卖没有信用可言,许多初到京城不晓得杜老板恶名的商家和他做了生意后,钱、货两失的大有人在。令林老板不解 的是,瞿天启自小在京城长大,家中又经商,不可能没听过恶名昭彰的杜老板,怎么会和那种人来往呢? “他竟和杜老板在一起!”猜测获得证实,瞿天问心一沉,面色凝重。 瞿家商号讲求信誉,诚实交易,和杜老板经商的方式南辕北辙,瞿天启没事和杜老板和在一块儿,难怪会不顾祖父和父亲奠定下来的好名声,贪求利益,其余的都不顾了。 “可不是,我只是感到奇怪,瞿大夫人难道都不晓得吗?还是她觉得这事儿一点都不重要?”林老板搞不懂路蕙兰的心思。 “这我也不清楚。”知道或不知道都没差别,溺爱儿子的路蕙兰就算知道瞿天启和杜老板往来,也绝不会阻止的。 “反正你已经离开瞿府,不管瞿天启怎么做,都干关你的事了。我瞧你在这里稳扎稳打的很不错,要不了多久,马上又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了。”林老板转移话题,称赞瞿天问。 “承林老板贵言,希望真能如此。”瞿天问明白林老板的意思,不论瞿天启下了什么决定,都不是他所能干涉左右的,与其在这里发愁,不如努力振作,做出一番事业,使瞿家失去的名声,再次在他手中重振。 “凭你的能力,当然可以!我愈瞧你愈喜欢,你的妻子也娶得好啊!”林老板继续夸奖。 本来也在烦恼瞿天启与坏人为伍,听见话题突然扯到自己身上,让华潇湘一愣,再听林老板说娶她娶得好,更让她化愁为笑。除了婆婆及福伯外,还没人说相公娶她娶得好,要她如何不高兴? “我也觉得娶对了。”瞿天问一点也不害臊地同意林老板的话。 “哈!我就知道。娶妻当娶贤,能娶到一个肯付出又不介意抛头露面的妻子,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旁人总说华府财大气粗,从前我是这么觉得,但自从见过你妻子几次后,我便深深觉得华老板很会教女儿。瞧!夫人待人和善,没一点富贵人家的娇气,实在难得啊!”爱屋及乌的林老板对华潇湘也赞不绝口。 华潇湘愈听愈开心,路蕙兰曾对她及她家人的批评,全因林老板的一席话而释怀了。 “林老板,你再称赞下去,我娘子她就要开心得合不拢嘴了。”瞿天问打趣。 “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少夫人只管开心地笑!”林老板哈哈大笑。 “对了,我婆婆做了些胡麻饼,味道不错,林老板若不嫌弃,就尝点儿。”华潇湘想起拿到铺子当点心的胡麻饼,忙端出来招待林老板。 “哈!我一定要尝尝瞿二夫人的手艺。”林老板等不及要尝尝。 “瞿二少!你人在这里正好!”林老板才刚咬了一口胡麻饼,方老板便气冲冲地跑进来,不悦的喊叫和稍早前的林老板相差无几。 “方老板,出了什么事?”瞿天问看着气急败坏的方老板问。 华潇湘示意彩香马上斟杯西湖龙井给气喘吁吁的方老板,方老板接过后一口饮尽,脸上尽是忿恨不平的表情。 “这才是真正好的西湖龙井!瞿二少,那个瞿天启实在是个大混蛋!你可记得我买了批上好的西湖龙井?他居然给我鱼目混珠,里头掺杂劣等品,然后卖给我!从前我们合作,因为信任瞿家两个字,所以对你们交给我的货物,我向来都很放心,这回便没想到要检查,后来才发现不对,我将茶叶运还给瞿天启,嘿,他竟然下认帐,硬说是我调了包,摆明了要我认赔了事,你说我气是不气?”方老板和瞿家一直有往来,也对彼此很信任,哪晓得会在瞿天启身上栽了个大跟斗。 方老板愈想愈气,尽管知道瞿天问已和瞿家商号毫无瓜葛,仍忍不住来找瞿天问抱怨,诉说心中的不满。 听完方老板的抱怨,瞿天问面色凝重,没想到瞿天启胆大包天,骗了一个又一个,根本是将瞿家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名声丢在地上践踏,倘若祖父、父亲地下有知,心一定在淌血。 他难受不已,想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不让瞿家的好名声继续败坏下去。 华潇湘感受到他内心的痛楚,伸出手与他交握,眼神坚定地凝望着他,无声地告诉他,她相信他不会被瞿天启的贪婪与背信所击垮,她相信他有能力洗刷瞿天启为瞿家带来的耻辱。 交握的双手,温润的触感,给他更多的勇气与信心,他不再感到失望愁苦,罩在心头的阴霾被她温柔的微笑一扫而空。 “方老板,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啊!咱们俩可不是初入商场的毛头小子,却栽在瞿天启那个混蛋手上,实在是有失颜面啊!不过没关系,混蛋的弟弟可不是混蛋,不同娘生的果然是有差!”林老板递了块胡麻饼给方老板,要方老板别太难过,来日方长,京城就这么点大,总是会有狭路相逢的时候,届时看瞿天启还嚣不嚣张得起来! “没错。”方老板接过胡麻饼,恨恨地咬下一口,当作是在咬可恶的瞿天启,同时决定,要和诚实守信的瞿天问合作。他就等着看耍小手段骗人的瞿天启,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然则林老板与方老板不过是冰山一角,接下来的日子,陆陆续续都有人跑到瞿天问的铺子跟他诉苦,全都是被瞿天启阴了一把,愤而不再与瞿家商号合作,转而来和有信誉、童叟无欺的瞿天问做买卖。 瞿天启贪图小利,流失的买家和卖家,在短期内一并被瞿天问接收,他不仅有办法为大家解决难题,买到更好的货,加上他和黔家马帮的关系良好,可以介绍帮忙驮运,于是口耳相传,又增添了不少客源,使得小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 他以自己的方式,开启了属于他的瞿家商号,也让世人知道,瞿家人并非都是以恶劣的手法在蒙骗做生意,卑劣的手法纯属瞿天启个人行为,并不能代表瞿家所有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春去春又回,很快的,一年过去了。 瞿天问的铺子由原本不起眼的小铺子变成门庭若市的大商号,相较于瞿天问的成功,瞿天启则是一败涂地,他挥霍成性,加上和杜老板过从甚密,自以为和杜老板有着过命之交,殊不知杜老板打着将他吃干抹净的主意,瞿天启有样学样地偷斤减两,滥竽充数,无所不做,将名声弄得其臭无比,到最后再没人愿意与他交易。 瞿天启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只得将所剩无几的家产一一贱价卖给杜老板,当最后的家宅卖出时,他与杜老板的交情也宣告终止,不是他看清了杜老板贪婪的真面目,而是杜老板已无法自他身上榨出一点油水,自是头也不回地与他撇清关系。 而一向跟前跟后讨好他的辛管事,也在他两袖清风后跑得不见踪影,不再竭尽心力地讨好他和母亲。 一无所有的瞿天启成天诅天咒地、怨天尤人、不思自省,镇日喝得酩酊大醉,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这日夜里,瞿天启照例在小酒馆喝得醉醺醺的,一身粗布衫,步伐不稳地走在无人的崇文门大街上,抱着酒坛打着酒嗝,再无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醉眼迷蒙之际,看见瞿天问那间天问商号的招牌斗大地挂在门楣上,积郁在心头的怒火腾然而上。 “可恶的瞿天问!老子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全都是你害的!”瞿天启忿怒地将手中的酒坛狠狠地砸向偌大的门面。 酒坛砸向门板,摔落地面破碎,劣等的酒液泼洒一地,但这样仍无法使瞿天启感到一丝痛快,或许唯有亲手撕了瞿天问,才能让他感到快意。 “瞿天问!你这个卑鄙小人,一定是找人对我下咒,否则噩运怎么会接二连三地找上我?”瞿天启恨恨地瞪着商号大门,看着广大又气派的门扉,更加深了他心中的不满。 “我住破屋,你住大宅,老天爷对我一点都不公平!”他恨!每个人见到他都嘲笑他凄惨的下场,还有人刻意在他旁边高谈阔论着瞿天问的成功,他们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刺痛他的心! “不该是这样的,成功的人应该是我才对……”瞿天启流着泪,软坐在地上,颓丧失意地喃喃自语。 “这些风光该属于我,住大宅、受人称赞的该是我,我们的命运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明明被赶出瞿家的是瞿天问一家,为何到了最后是他和他娘住破屋? “你的出身不如我,你的才干不如我,连你娶的妻子都上不了台面!老天爷为何要特别眷顾你?” 当他顺利赶走瞿天问一家后,以为往后都会变得很顺利,母亲也托媒人要帮他择一门好亲事,他自认娶名门闺秀为妻绝不成问题,可是媒婆替他找的都是些小家小户的闺女,说是名门望族得知对象是他,全都摇头说不。 这些话一定是成不了事的媒婆在扯谎的,有他这门女婿,名门望族可是求之不得,怎么可能拒绝?媒婆所说的那些小家碧玉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到后来,他霉运当头,媒婆干脆不上门了,当作没这回事,他的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以致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的霉运像是永无止尽般不断上身,使他本该无限风光的人生,变得落魄失意。 “你再一次夺去属于我的一切,我恨你!”他才该是高高在上、受到众人吹捧的那一个! 他愈看气派的门扉,心头的恨意便不断加深,恨得想要毁掉瞿天问所拥有的一切。 “我住破屋子,你就该落魄到住破庙去!”卑贱的瞿天问岂能过得比他好? “我会让你知道,你不可能永远都过得这么顺利的。”他浑浑噩噩地站起身,自怀中取出火折子,抖颤着手点燃。 “如果不是你对我下咒,你会有今天?既然老天爷不肯为我出头,我就亲自为自己讨回公道!”大吼之后,将点燃的火折子用力抛向先前打翻的酒液上,引燃火苗。 “瞿天问,过了今夜,你就再也得意不起来了!哈哈哈……”瞿天启看着窜起的火苗,高举双手得意地大笑,总算是报了深仇大恨。 “娘,你若知道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我成功地毁了瞿天问!”瞿天启发疯似地大喊,忽然间觉得火苗烧得不够快,也不够大,这样岂能迅速毁了瞿天问?他得让火势蔓延,快速烧光瞿天问的财物才行! “我要快点!不然等大家发现,扑灭了火势,那我所做的岂不全都白费了……”仇恨蒙蔽了他的眼,迷失了他的心智,他像只无头苍蝇般,脑袋昏沉沈的,东走西晃,想着有什么方法能让火势更大。 “……稻草?对,稻草可以助长火势,可是,我上哪儿找稻草去?” “……火上加酒?对啊,酒也可以!可是我已两袖清风了,哪有钱再打酒?” 就在他失了魂,还在沉思时,打更巡夜的人经过,发现着火了,忙敲锣扬声大喊── “失火了!失火了!天问商号着火了!大家快出来帮忙救火啊!”锵!锵!锵! 火势愈窜愈高,木材经烈焰燃烧,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 巡夜人的出现,让纵火的瞿天启心慌慌,他忙转身要跑,可见到住在附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跑出来,拿桶子的拿桶子、大喊的大喊,左右都是人,他根本就无路可逃。 瞪大眼看着朝他奔来的人群,他像是看到蜂拥而来的凶神恶煞般,吓得脸色发白,心想,他们发现是他放的火,所以来找他算帐了!慌不择路,他顾不得商号的门板已烧出一个大洞,里头浓烟密布,抱头就窜进里头! 此刻晃进他脑海的念头是──唯有里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因里面没半个人,不会有人有办法抓到他,将他扭送到官府! 可是,等他一窜人才赫然发现他跑错地方了,里头的确是没人抓得到他,可是他也没有勇气再穿过一道火墙跑出去啊! “有人跑进去了!” “是瞿天启!我有看见他的脸!是他!”有人认出瞿天启来。 “喂!快出来啊!”火越烧越旺,外头的人惊叫。 瞿天启眼见火舌在四周窜烧,整个人害怕得不住往里头退。方才担心被抓到,也不知是从哪儿生来的勇气,竟会无视燃烧的火焰躲了进来。他究竟是怎么跑进来的,他实在是一无所知啊! “咳咳咳!救我……谁快进来救我啊!”炽热的空气,呛鼻的浓烟,让他痛苦得睁不开眼睛,用力咳着喊救命。 他完了!莫非今天他真得死在这里? 为何会这样?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里头传来的求救声,外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们只能焦急地传递水桶打水灭火,没人敢进去救人。 “里头有人!快点!动作再加快!” 火势窜烧得极为迅速,转眼间一片火海,成为暗夜中一抹红光,照亮黑夜…… 第十章 夜深人未静,瞿天问拥着妻子睡到半夜之时,外头突然传来吵闹声,将熟睡中的他惊醒。 “二少爷!失火了!商号失火了!”来顺匆匆来报,用力敲着瞿天问的房门。 “你说商号失火了?!”瞿天问听见商号失火,立即冲下床,顺手抓过外袍,连鞋都来不及穿,猛然拉开房门,问着来顺。 “是的!二少爷,曹管事派人过来通知我们,商号失火了!”来顺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 同样被吵醒的华潇湘听见商号失火,吓白了脸,已身怀六甲的她挺着肚子坐起身,行动缓慢地走下床。 瞿天问面色凝重地站在天井,往上瞧向商号的方向。 华潇湘站在丈夫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真见到天际染上红光,还可以看见不断向上窜的浓烟,她不禁倒抽了口气。 “来顺,备马!还有,调集所有年轻的家丁,全部赶到商号去。潇湘,你回房再歇着,我去看一下情况。”他当机立断,俐落地穿上外袍,边往外奔边喊道。 “是,二少爷。水泽已经将马牵到前头了,我这就去叫其他人起来。”来顺跟在他身旁,边跑着边喊道,与瞿天问分头进行。 “相公,你没穿鞋啊!”华潇湘发现丈夫赤足奔出,在后头喊,可她的呼喊已追不上疾奔而去的丈夫。 “潇湘,出了什么事?”听到喧闹声的王婉如赶到他们的院落,问道。 “娘,商号失火了!”完全不晓得商号到底出了什么事,丈夫又前去查看,她光是担心就快担心死了,哪还有心情躺回床上? “什么?商号失火了?!”王婉如骇了一跳。 “对。娘,相公已经赶过去了,你别担心。”华潇湘转身回房,披上外衫,为丈夫带上鞋,想尽快赶到商号去。 “潇湘,你要上哪儿去?”王婉如瞪大了眼,看着她转瞬间着装完毕,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娘,我过去看一下。”她匆匆交代。 “你肚子这么大,怎么成?”王婉如觉得不妥。 “不碍事的,要我留在家里,我实在是待不住。”没亲眼确定一切无恙,她说什么都无法放心。 “那我跟你一起去!彩香、彩香!”王婉如心知阻止不了她,可也不放心让她身怀六甲还单独一人出门。 “娘,不用了,你休息吧。” “不成。就像你说的,你和天问都赶到商号去,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哪能安心?我也要一起去才行。” 也被吵醒的彩香立刻过来,她们一同赶到商号去,而被来顺唤醒的家丁们则早她们一步先过去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瞿天问赶到商号附近时,只见崇文门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大伙儿传递着水桶努力扑灭火势。 附近的人家都赶来帮忙灭火,怕的是火势快速蔓延,波及到更多的商家,造成庞大的损失。 “瞿二少来了!”有人见他出现,喊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瞿天问看着已陷入火海的商号,心一凉,但同时庆幸商号已不再存放大量货物,改存放到另买的仓库,仅有少量现货做为样品,所以夜里无人留守,否则很可能无法逃出火海,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有人说,应该是被人纵火了。”一旁赶来灭火的曹管事回道。曹管事住在这附近,一得知商号起火,就先派人去通知瞿天问,自己则赶过来处理,顺便了解一下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好向瞿天问报告。 “有人纵火?”瞿天问脸色一沉。 “是,有人说纵火的人可能是瞿天启。”曹管事站在瞿天问身边,小声地说道。 “真的是他?”瞿天问惊问。他知道近来瞿天启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当初他带着母亲与妻子离开瞿家的场面并不好看,而且他和路蕙兰与瞿天启处得并不好,所以在瞿天启失败后,他并未矫情地接他们母子俩过来同住,也认为就算他那么做,人家也未必领情。 而从瞿天启手中陆续卖出的家产,也全都回到了他手中,占尽便宜的杜老板至今都还不知道买主是他。他了解杜老板是十足十的小人,若知道买主是他,肯定会哄抬价钱,所以他请多名朋友代他出面买下,买下之后,也不张扬,仅派人将祖宅整修过,是以除了家人与身边亲密的朋友外,并没有人晓得瞿家的家产田宅全都又回到了他手中。 “对,而且──”曹管事来不及向他报告更不幸的消息,话已被人打断。 “天问,你一定要救救天启啊!”路蕙兰突然冲出,抓着他的手臂哭天喊地。 “大娘?”瞿天问见路蕙兰哭得老泪纵横,心想她会忽然低声下气地求他,这把火肯定是瞿天启放的没错了。 “天启!我可怜的天启,我儿啊……”路蕙兰快哭岔了气,心心念念的就是身陷火海的宝贝儿子。原先她听人说天问商号失火了,心想有好戏看,便赶过来看热闹,想要将天问商号遭祝融焚烧的模样给牢牢记下,等天启回家时,她可以一五一十地说给天启听。岂知到了现场后,却不断听人提起天启的名字,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把火是天启放的,而且天启放完火后竟傻得不逃走,反倒使自己身陷火海! 她一听见天启身陷火海,整个人简直快昏过去了,急忙想冲进去救人,但火势实在太大了,根本就无法进去,只能在外头哭天抢地,希望老天爷能开开眼,别抢走她的命根子。 哭了会儿,见到天问出现,她根本无法顾及颜面,一心一意只想救出天启,于是便哭着向天问求助,希冀他能有办法救出天启。 “大娘,你别哭了。你不可能一辈子都护着大哥的,你老是护着他,只会害惨了他。”瞿天问看不过路蕙兰为了任性妄为的瞿天启而拉下老脸来求他。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不护着他啊!我也知道你恨我们母子,可是我求求你救天启,你再不派人进去救他,他就要被活活烧死了呀!”路蕙兰哭哑了嗓子。 “你说什么?!大哥人在里头?”瞿天问以为瞿天启纵完火后便逃了,怎知他竟会身陷其中。 “对!他就在里头等着你去救他啊!天问,你现在发达了,钱多得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会拿出大笔钱财来救你大哥的,是不?”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大娘,不是只有大哥的命才是命,别人的命也同样宝贵。”瞿天问叹了口气,不喜欢路蕙兰要他拿钱来买别人的命换大哥的命。 “别人的命如何我不管!天问,你若不肯救你大哥,你就会是害死他的凶手,日后你要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爹交代?”为达目的,路蕙兰不惜抬出死去的丈夫来威胁他。 当华潇湘一行人赶到,还摸不着头绪时,便听见路蕙兰哭着要天问救瞿天启。 瞿天问看向被烧得一片火红的商号,火势太狂、太猛,先前都没人敢冲进去了,更何况是现在? “发生了什么事?”火光下,身怀六甲的华潇湘惊魂未定。 瞿天问藉着火光,看着一脸关心他的母亲及妻子,再转头看向充满期待、满脸泪痕的路蕙兰。他长叹了口气,抛弃昔日仇怨,心里想的是被火焰包围的大哥。他们终究是亲兄弟,他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潇湘,谢谢你帮我拿鞋来。”他取过妻子手中的鞋,迅速套上,然后抢过帮忙救火的人手中的水桶,从头浇下,连抢数桶。 “相公,你在做什么?”华潇湘无法了解他的用意,惊问。 “天问,那水是用来灭火的,你怎么净往自个儿身上淋?”王婉如同样不解。 “二少!不要!火太大了,您不能进去!”曹管事见状,已知其意,惊慌地忙要阻止。 路蕙兰见他拿水桶往自个儿身上淋,已知他要做什么。他要亲自救天启让她大感意外,她心里很清楚,他这么做无疑是冒着生命的危险,他很有可能会有去无回的,可是为了救回天启的命,她说不出阻止他的话来,只能定定地看着他,想着从前对他的亏待,以及现下他的不计前嫌,不禁感到羞惭、无地自容。 瞿天问歉然地看了母亲、妻子及她腹中尚未出生的小生命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冲入火海中。 “相公!”他旋身这一冲,看得华潇湘心神俱碎,差点昏倒,急急探出的小手却已拉不回他,她心乱如麻,赶在他身后追了过去。 “天问!潇湘,不!”王婉如不明所以,捂着心口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冲入火海,眼明手快地拉住也要冲过去的媳妇。 “娘,你放开我,相公他跑进去了,我要找他回来!”华潇湘哭得梨花带雨,焦急地嘶喊。 曹管事怕瘦弱的王婉如拉不住人,赶紧帮忙拉住华潇湘,以免乱上加乱。 “瞿二少冲进去了!”有人发现,大喊。 “快!再多打点水来!快点!”更多的水往火场泼去。 “相公!”华潇湘又哭又叫,气恨自己没及早发现丈夫的意图,牢牢抓住他。 “曹管事,里面又没人,天问冲进去做啥?货物再值钱也没生命来得重要啊!”王婉如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天问完全没有进去的理由呀!”哭得花容失色的华潇湘这才想到令人不解之处。她突然发现沉默不语的路蕙兰,似心虚得不敢对上她的眼,再对照她和婆婆刚到时,听见路蕙兰对天问的哭求,一瞬间,事情全兜了起来。 天问冲进去不是为了救货品,而是为了救不知为何在里头的瞿天启! 华潇湘泪痕未干,骇然地看着路蕙兰。 “二少冲进去救瞿天启……”曹管事的话证实了华潇湘的推测。 “什么?!”王婉如惊叫,瞪向佯装没事的路蕙兰。 华潇湘只觉耳朵轰轰作响,心急如焚地看着成了火海的商号,想着身陷其中救人的丈夫,登时心慌意乱,全没了主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瞿天问凭着勇气冲入火场,高温灼烧下,湿漉漉的衣衫瞬间烤干,四处飘散的火星烧破他的衣袍,烫伤他的体肤,密布呛鼻的浓烟使他不住干咳,双眼亦难受得不停淌下泪来。 幸好他在冲进来前,先撕下一块湿衣袍覆住口鼻,方能勉强撑住。 里头浓烟四窜,视线不良,烧毁的梁柱倾斜倒塌,瞿天问左闪右躲,尽量俯低身子,寻找瞿天启的踪影。 “咳咳!大哥!你在哪儿?”浓烟呛得他不住咳着。 火场内,本来已放弃希望的瞿天启听见呼喊声,又燃起一线希望。 “我在这里……快来救我啊……快……”瞿天启没仔细听是谁进来救他,只知道有人来救他了,忙出声呼救,只是他在里头待了太久,气息已十分微弱。若非他机警,趴在地上,现在早因吸入过多浓烟而被呛昏了。 他还年轻,还不想死,况且他很多事都还没做,焉能死于非命? 细微的呼救声差点被倒塌的屋瓦掉落撞击声所掩盖,若不仔细听,真的很难发现,所幸瞿天问一直拉长耳朵专心听,一听见瞿天启的求救声,马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他的周身全都是张牙舞爪的火焰,地上有着灰烬也有正在烧毁的物品,间或兜头砸下的断梁残柱,使他走得艰卒,闪得狼狈。 “我快死了……快来救我啊……”瞿天启躺在地上不住地哀号,泪流满面。 气虚的哀号一声声传入瞿天问耳中,他全身汗如雨下,张狂的火焰夺走宝贵的空气,烤得他口干舌燥,身上被火星灼烧出大大小小的伤痕,值得庆幸的是瞿天启还活着。 “大哥!你再忍忍,我来了!”他咳着,喉咙沙哑地喊道。 本来正期待救援的瞿天启听见他的声音,蓦地一僵,作梦也想不到冲进火场救他的人会是瞿天问,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他们兄弟的感情一点都不好,他对瞿天问除了憎恨外,别无其他情感,想来瞿天问应当也是和他一样。换作今天是瞿天问身陷火海,他早搬张椅子坐下来嗑瓜子,拍手大笑地看热闹了,怎么可能还傻里傻气地冲进去救人? 可是瞿天问却来了! 瞿天问为何要来? 不!一定是因为他快死了,以至于听错,其实来的人根本就不是瞿天问,或者根本就没有人来。 “大哥!”瞿天问排除万难,终于找到躺在角落的瞿天启,顿时如释重负。 前一刻还在想着瞿天问不会来救他,下一刻瞿天问的脸就出现在面前,瞿天启沾满烟灰的脸瞬间愕然,整个人宛如被点了穴般动弹不得。 “你还走得动吗?”瞿天问见他动也不动,担心他受伤,无法走动。 “……”瞿天启瞪大眼、张大嘴,因为太过震惊,完全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我扶你,撑着点。”瞿天问用力撑扶起瞿天启的身体,小心翼翼却尽量迅速地往外移动。 “……”瞿天启的眼睛无法自瞿天问身上移开,尤其是见到瞿天问只身一人独闯火海,只为了救他,他根本就不晓得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瞿天问扶着他闪过四窜的火焰,背脊被掉落下、着火的梁柱打着,仅是咬着牙闷哼一声,停了下来拍除衣背上的火花,然后再继续前行。所幸掉落下的梁柱并不大,否则他早被打趴在地了。 “……你知道这把火是我放的吗?”瞿天启终于找回声音。 “知道。”瞿天问抿着唇回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进来救我?”瞿天启不懂,如果他是瞿天问,绝对会巴不得放火的人自食恶果,为何瞿天问不待在外头看戏,要孤身犯险? “虽然我不认同你的行为,但你是我大哥,我不能见死不救。”不管他对瞿天启的行为有多震怒,他还是没办法置身事外。 “嗤!你准是犯傻了,我从来就没当你是我的弟弟。”大哥?他像吗? “我知道。” “如果我们两个一同葬身火海,对我而言将是最大的惩罚,因为我不想和你死在一块儿!”想到两个人的死状很可能会是相互搀扶,一副兄弟情深的画面,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说什么都得逃出生天才行。就算要死,他也要离瞿天问远远的! “彼此彼此!”看瞿天启还有精神计较,一时半刻死不了,他放心了。“你有走出去的能耐吧?”瞿天问故意挑衅地问,想激起他的斗志。 “当然有!”就算是吓得屁滚尿流,在瞿天问面前,他说什么也要摆出无所畏惧的架势来。为免教瞿天问看笑话,他马上撑起所有的力气。 瞿天启的振作正合他意,于是兄弟俩一路躲躲闪闪,即便偶尔被掉落的屋瓦断梁砸中,依旧咬牙忍痛向前行,因为他们有着共识──就是不要死在一起,不要死在这里! 兄弟俩被浓烟薰黑了脸,身上的衣袍被四溅的火花烧得破破烂烂的,身上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头发也被烈焰烧焦卷曲,浑身狼狈不堪。 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大门口,外头的人见状,泼洒进更多的水降温,扑打怒昂的火势。 “快点!多泼点水!”曹管事见他们两人就要出来,忙大喊着。 华潇湘、王婉如及路蕙兰屏气凝神,欣喜地看着他们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充满期待地等他们走出火海。 屋瓦与断梁残柱不断地掉落,经烈焰焚烧的商号转眼间要垮了! “二少!快将人带出来!商号要垮了!”曹管事心急地大喊。 华潇湘听见曹管事的喊叫声,抬头望,果真见到更多的屋瓦及梁柱纷纷掉落,她怕得不敢出声,就怕一出声会使丈夫分神。 许多水不停地泼洒,虽然商号里头烧得正旺,但大门附近的火焰已渐渐被浇熄,不一会儿功夫,即见瞿天问成功地带出瞿天启! 当他们两人自火场奔出后,曹管事率先俐落地拿了桶水往两人身上泼,浇熄了两人身上的火苗,华潇湘哽咽地奔向丈夫,王婉如也快步迎上,一家四口紧紧相拥。 “出来了!瞿二少平安出来了!”瞿天问甫安全脱离火场,所有人立即高兴地欢呼。 而在瞿天问与瞿天启平安走出来后,饱受烈焰摧残的商号屋脊再也承受不住火舌的吞噬,应声倒塌! 所有人皆庆幸瞿天问与瞿天启安全脱身了,要是再晚个一步,恐怕他们两人都得葬身火海! “娘、潇湘,对不起,让你们在外头为我担心受怕。”瞿天问一手拥着一个,诚挚地向她们道歉。 “你这个坏蛋!你怎么可以……”华潇湘流着泪,捶打他的胸膛。他可知当他冲进去时,她在外头有多害怕,脑海中想的全是他发生了不好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瞿天问啄吻着妻子的发,拚命道歉。他不想让她担心受怕,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假如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大哥葬身火海,将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幸好你没事。”王婉如亦有责怪之意。 “你该知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和宝宝也活不下去了……”华潇湘不许相同的事再发生。 “我知道,真的很抱歉。”除了拚命地道歉,瞿天问根本就想不到弥补妻子的方法。 瞿天问又哄、又道歉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让激动的华潇湘情绪平复下来,不再捶打他。 另一头获救的瞿天启在走出火场后,先抢过旁人手中的水桶,抱着桶子痛快畅饮,待喉头不再灼烧痛苦后,才疲惫地放下水桶。他双眼布满血丝,看着一家欢喜团聚的瞿天问,顿觉百感交集。 “我的天启!幸好你没事!”路蕙兰见他脱困,开心地抱着他痛哭流涕,感谢上苍垂怜。 “娘,我好得很,你别哭。”瞿天启拍着母亲的背。 “你身上到处是烧伤,哪里好了?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可怜的孩子……”路蕙兰先是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哭泣。 “说得也是,我身上尽是烧伤,哪里好了……”瞿天启叹了口气,看着被他烧毁的天问商号,心头沉甸甸的,感受不到半点雀跃。 为什么救他的人是瞿天问?害得他的心情变得很复杂,无法再死命地恨着瞿天问。 “二少,瞿天启的事……”曹管事见华潇湘与王婉如皆已恢复平静,开口询问该如何处理瞿天启。 经曹管事提醒,瞿天问这才想起瞿天启来。他转头看着死里逃生,被大娘拥在怀里的哥哥,落魄的两人看在他眼里,只感悲哀。 路蕙兰听见曹管事提起天启的事,浑身一僵,心想,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她不晓得瞿天问为何肯救天启,但天启放火是事实,兴许瞿天问救天启,就是想把他送到官府里,让天启关在大牢里一辈子,不见天日,饱受折磨! 路蕙兰愈想愈觉得恐怖,死命抱紧儿子,深怕瞿天问会做出伤害天启的事来。 瞿天问松开对母亲及妻子的拥抱,缓缓走到他们身旁,看着浑身发抖、气焰不再的大娘与失意的瞿天启。 华潇湘与王婉如婆媳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她们已由曹管事口中得知瞿天启就是放火烧掉商号的人,两人并未出声,静静地看着瞿天问处理这件事。 当他来到时,瞿天启抬头看他,双手一摊,自嘲一笑。 “随便你想怎样都行。”不管他有多不愿承认,他的命确实是瞿天问救的,他不想欠瞿天问人情。管瞿天问是否要将他抓到官府去,他都无所谓,反正他的人生早跌到了最谷底,现在已一无所有了,还有啥好怕的? “天启!”路蕙兰喝止儿子颓丧失意的话,转头看着瞿天问,眸光哀伤,唇角动了动,几番想替天启求饶,却因羞愧而说不出口。 站在附近的人全都屏气凝神,等着看瞿天问会如何处理瞿天启。 “你从来没做过一件好事。”瞿天问遗憾地对瞿天启说道。 “或许吧!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瞿天启耸耸肩,就算心里有一丝懊悔,可是为了面子,他绝不会表现出来给瞿天问看。 “你自认为对的,并不一定是对的,否则岂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他希望大哥能开始学会自省,不要再执迷不悟。 “……你现下是特地来教训我的?”瞿天启挑了挑眉。 “天启,你就少说两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路蕙兰要儿子识时务,他的未来可是掌控在瞿天问手中,瞿天问有办法要他生或让他死,他不能傻得不当一回事! “对,我的确是在教训你!”瞿天问沉着脸,不悦地说。瞿天启放这把火不仅造成他的损失,也差点害死自己,瞿天启该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你的确是比我行,我能说什么?”先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瞿天启已无和瞿天问竞争之心,亦不再仇视他,更不会再愚蠢地说出被瞿天问下咒的话来。 他已认清事实,他的确是不如瞿天问,不仅没有经商的能力,更无识人之能,莫怪会被杜老板骗得团团转,莫怪别人都笑他蠢,毕竟他连放把火都会差点把自己烧死,确实蠢得可以啊! “方才你承认火是你放的,是吗?”瞿天问看着已烧成废墟的商号。幸好靠众人努力,已扑灭火势,没波及到隔壁商家,造成更大的损害。 “对,是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天问商号。”瞿天启挺起胸膛承认,不逃避,对自己所犯的错负责。 “我相信你该了解此举对我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看你想亲手杀了我或是把我送到官府去,我都接受。” “天问,你们是亲兄弟,你就饶了你大哥这一回吧?大娘求你了!”路蕙兰在内心挣扎了许久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恳求他高抬贵手。 “娘,你别求他。” “大娘,你不可能永远都护着大哥,当他犯了错,你该要指正他,而不是包庇他、默许他,大哥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你也要负责。”瞿天问教训完瞿天启后,转向路蕙兰。她不能再盲目地宠爱瞿天启了,当瞿天启犯了错,她要有指责导正的责任才是。 路蕙兰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这是今天瞿天问第二次对她说出类似的话了,她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坚持没错,因为事实摆在眼前,她确实是做错了。 “你尽管教训我没关系,不管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所谓。我娘她待你们不好是事实,可是她是真心为我,不管是好是坏,所以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瞿天启深吸一口气后,说出他的请求。 “什么事?”瞿天问很想听听瞿天启的请求,若是过分的要求,就表示瞿天启一点反省之心都没有,他会非常失望。 “替我照顾我娘。不论我娘之前做过多少对不起你们的事,我希望你能不计前嫌,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住,让她有饭吃,不至于穷困潦倒。”这是他唯一的请求。他是个不孝儿,败光了家产,让年迈的母亲跟他住在破屋,但他并未因此而醒悟,不仅没肩负起照顾母亲的责任,还天天喝得烂醉,让老母亲为他担心。现下他终于了解他错了,可是为时已晚,唯有拉下脸来,请求瞿天问看在他们算是一家人的分上,帮他略尽孝道。 路蕙兰没想到天启的请求竟是为她着想,难过得泪流满面,无限感慨,后悔没能好好教导天启,从小到大只教导天启去恨,难怪他只学会恨,到现在还一事无成。 “与其由我照顾,我相信大娘会更希望由你亲自照顾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付出的惨痛代价,即是为我工作。我要你像商号里其他的伙计一样,凭着劳力努力工作,一点一滴地弥补你的过错,你可愿意?”瞿天问挑明了告诉瞿天启。若是在他手下工作,瞿天启不可能享有大少爷的待遇,必须和所有人一样卖力工作,才能换得三餐温饱,而遭受他人耻笑也是在所难免,何况还要说服自己在最痛恨的人手下工作,这些都是瞿天启要去克服承受的。 “什么?!”瞿天启愣住了,他万万都想不到瞿天问竟会要他到商号里干伙计。 路蕙兰也愣住了,本以为天启会被送到官府去,没想到竟会有一线生机。 “你若不愿意,想继续醉生梦死,那我也不会勉强你。但你要记住,我不会帮你照顾大娘的,生为人子,好好照顾生养你的母亲,是你应尽的责任。”瞿天问撂狠话,让瞿天启自己选择。 瞿天启看着已年老的母亲,他怎忍心再让母亲跟着他受苦?虽然在瞿天问手下工作会没面子,虽然他会受到不少奚落,先前遭他怒骂过的伙计也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可是瞿天问的话不无道理,娘是他的,他不照顾的话,谁来照顾? 一旁的华潇湘明白丈夫的用意,倘若瞿天启不愿意接受,天问绝不会不顾大娘的死活,依然会接手照顾,他会说出这番话来,目的就是想让瞿天启振作,重新开始。她期待瞿天启能抛弃过去,脚踏实地,不再汲汲营营。 “好!不管是要我搬货或扫地,我都做!”瞿天启牙一咬,豁出去了,用力点头。 “我等着看你是否真的什么事都愿意做。”瞿天问拭目以待。 “你等着瞧吧!”瞿天启可不愿让瞿天问看扁,他会证明给瞿天问看,只要他愿意,什么事都做得到。 路蕙兰吸吸鼻子,很感激瞿天问肯给天启重新做人的机会,也暗暗告诉自己要有所改变,不可再一味地袒护天启。 瞿天问的宽容让华潇湘觉得好骄傲,她相信经过这次的事件,瞿天启和路蕙兰都改变了,在不久的未来,他们一家应当可以和乐融融地相处在一块儿,不再有磨擦。 她带着满足的微笑走向丈夫,紧紧握住丈夫的手。 “大姊,起来吧,不要再伤心了。”王婉如走向路蕙兰,将路蕙兰扶起,而且不再唤路蕙兰“小姐”,而是改唤“大姊”。经过这一年的时间,她有了自信,不再觉得不如路蕙兰,她是有资格和路蕙兰平起平坐的。 “谢谢……”路蕙兰泪眼迷蒙地看着王婉如,终于不再不可一世,真心地感谢她。 随后,瞿天问感谢街坊邻居帮忙灭火,三日后他将于“醉月楼”设宴,答谢街坊邻居今日的仗义相助。 接着,他再私下交代曹管事先到官府去打声招呼,他会在事后前去向与他私交甚笃的官老爷说明纵火事件的始末。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所有事都处理好之后,已天亮,华潇湘及瞿天问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府中,她先派来顺去请大夫过来看丈夫的伤势,确定无碍后,总算放心地松了口气。 至于婆婆王婉如则在福伯的陪同下,将路蕙兰与瞿天启母子安置在一间洁净的小屋中,同样也请大夫去诊治瞿天启身上大大小小的烧伤。 瞿天问闭上眼,舒服地坐在澡桶中,由妻子在桶外拿着布巾帮他擦背抹身。 “你想,大娘和大哥会不会喜欢福伯帮他们找的小屋?”看着他身上的烧伤,她不舍地皱了眉。 “会不会喜欢我不晓得,但他们会住下来。”瞿天问故意要福伯找了间不大的小屋给大娘和大哥住,为的就是让他们知道,所有的一切皆是得来不易的,该好好珍惜。若是一开始就让他们住大屋,更甚者搬回已回到他手中的祖宅,恐怕无法让大娘和大哥学得教训,所以就算被旁人批评小气,他还是要照着自己的方式做。 “希望他们终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苦心。” “希望如此。”他希望大哥能够从头开始,不再混沌度日。 “等过一段日子,咱们搬回祖宅吧!我好想花园里的菜喔!”在她心里,瞿家祖宅才是他们的家,现下住的,不过是暂居之所,她相信丈夫和婆婆也和她有相同的想法。 “花园里的菜你常常回去看,还看不够?”他轻笑,笑花园里的菜蔬在妻子细心照料下依旧长得比“墨荷”要好。 “当然不够!我想早晚都看着它们。”那可是她以爱种出来的菜,不天天看着怎成? “好,等你将孩子生下来之后,咱们带着娘搬回去。”至于大娘和大哥,他会再多观察,当然,最后也会再将大娘和大哥请回祖宅一同居住,他们终究是一家人,不论从前对对方有多少不满,在尽释前嫌后,自然要再住在一块儿。 “你的伤……一定很疼吧?”洗着、擦着,谈完了日后搬回祖宅的事后,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开口关心他的伤势。所幸没受重伤,不然她的双眼早让她给哭瞎了。 “不是很疼。”他笑着安慰她,不想她担心。 “为了救大哥,你冲入火海,现下我再回想起来,仍会觉得害怕,不过你也让我好骄傲。”丈夫身上这些大小不一的伤痕,全都是光荣的印记。 “对不起,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能不救大哥,不管他先前做过多少对不起我的事,他终究是我大哥。” “我了解。”她倾身亲吻了下他肩上的烧伤,很少人能像他这般宽宏大量,她以他为荣。 瞿天问偏头亲吻了下她的粉颊,与她亲密地双颊相贴。 “等我爹娘、李伯伯及三个妹妹听到今天的事后,一定会更加认同我嫁了个好丈夫。”好丈夫所要拥有的条件并不是要出人头地、光耀门楣,而是要有一颗能体谅他人、原谅他人的心,而天问正好具备了这些要件。 “他们也会说我是个幸运的人,娶了个好妻子。”他的朋友见过潇湘后,全都说他娶了个好妻子,一个爱他、肯跟着他吃苦、不计较的妻子,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而他很幸运地被强迫拿着她所抛下的绣球。 他想,这世间恐怕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幸运的男人了,连绣球都不用他亲自出马去抢,自有人帮他抢回来,这不是幸运是啥? “这是当然!”她也为自己感到自豪。 “你喔,脸皮真的是愈来愈厚了!”他以脸轻推了下她的小脸。 “我脸皮不厚怎么配得上你呢?”她再以脸推了回去。 他朗声笑了好一阵后,突然正经八百地看着她。 “潇湘,我爱你。”转身轻捧她的小脸,情意无限。 “我也爱你,天问。”她的鼻尖轻点上他的鼻,无限甜蜜。 绵绵情话,教人百听不腻…… “……等等!”她突然抓着丈夫的手掌叫了声。 “怎么了?”瞿天问被她吓了一跳。 “你忘了跟宝宝说,你也爱他,他没有听到你说爱他会生气的!”他这个当爹的,怎么能忘了最宝贝的小宝宝呢! “是,乖娃儿!是爹不好,一时间把你给忘了。爹真的很爱你,就像你娘爱你一样多,不过,比起爹对你娘的爱,是少了那么一丁点儿,你可不能吃醋啊!”经由妻子的提醒,瞿天问立刻对未出世的小宝宝诉说感情。 “呵呵!可是相公,我爱宝宝好像比爱你还要多一点点呢!”华潇湘格格娇笑,要他认清事实。 “怎么可以?我爱你比爱宝宝要多,所以你得爱我比爱宝宝要多才行!从现在开始,你要改进!”蠢爹爹发出不平之鸣。 “不要!”蠢娘亲嘟着朱唇拒绝。 “为什么不要?”蠢爹爹伤心地大叫。 “因为谁让你刚刚害我担心受怕,所以我决定要爱宝宝比爱你更多!”蠢娘亲可是会记仇的。 “好,是我的错,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你考虑一下,多爱我一点好吗?”蠢爹爹低声下气地哀求着、诱哄着。 “那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蠢娘亲可是有脾气的,不会轻易被说服。 于是乎,蠢爹爹决定使出唇上功夫,好好说服蠢娘亲答应爱他比爱宝宝多一些。 双唇交缠、火热缠绵,很快的,蠢娘亲就降服在蠢爹爹的热吻当中,忘了要坚守原则,好好折腾蠢爹爹一番了…… 【全书完】 编注:华府其他三位千金又会许配给哪些倒楣鬼呢?敬请期待陆续推出的花蝶系列【华府嫁女二】《夜雨飘》、【华府嫁女三】《晴岚追》、【华府嫁女四】《暮雪迟》。 后记 大家好,胖鲸鱼在此一鞠躬! 对,没错,亲爱的读者们,不用揉眼睛,也不用翻到封面去确认了,这本热腾腾的新书,的确是沈韦姑娘的新作品,而出版社也没有把后记放错,是可爱勤劳(?!)的典心,到沈韦姑娘的后记来露脸了! 话说回来,三、四月份原本该是阿心仔狂吃狂玩……呃,不,不是,是阿心仔认真翻查资料,筹备新作品的时候,但是某天下午,当阿心仔抱着鲸鱼抱枕,睡得又香又甜时,电话铃响了── 阿心仔:“喂?(哈欠ing)” 沈韦:“你在睡午觉?” 阿心仔:“嗯啊~~(哈欠ing)” 沈韦:“我一直在写稿耶!天啊,我这么辛苦,你居然在睡觉?!” 阿心仔:“嗯嗯~~(哈欠ing),辛苦你了。” 沈韦:“这样不公平啦!” 阿心仔:“啊?” 沈韦:“当好朋友在水深火热的时候,你既然没事,那就来帮个忙吧!” 阿心仔:“好啊~~(哈欠ing)需要我陪你逛街舒压?” 沈韦:“我没时间~~(忍耐ing)” 阿心仔:“需要我陪你吃饭散心?” 沈韦:“我没时间~~(很忍耐ing)” 阿心仔:“需要我上网陪你聊msn?” 沈韦:“我没时间~~(非常忍耐ing)” 阿心仔:“那,需要我──” 沈韦:“我、没、时、间──(爆发ing)” 呜啊~~冷静冷静,沈韦姑娘,您是气质美女作者啊,千万不要变身成暴龙,更不要喷火啊! (编编:“遇到你的人,每个都嘛会被气到喷火……”) 被火烧得三分熟的阿心仔,再度爬回来。 好,咱们重来一次。 大家好,我是狗屋作者典心,最新作品是采花系列748、749的《龙王》,男主角是龙王雷腾,女主角是人类少女豆蔻,残忍无情的龙王被天神封印,被少女豆蔻所救──唉呀!谁?是谁打我?不,呃,是谁在温柔的“呼唤”我? 沈韦:“亲爱的小鲸鱼,请不要乘机打广告唷!” 阿心仔:“啊,沈韦姊姊,你恢复人形了耶!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你是恢复得最快的喔~~” 沈韦:“当然啊,姊姊是有练过的。” 啊,果然啊果然,您才是最深藏不露的人物啊!经过这么多年,当旁人以为您只是一朵柔弱小花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您其实是外柔内刚,只要微微一眯眼,就可以让坏人当场毙命的厉害角色。 各位读者们,请睁大眼睛,这可是小鲸鱼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才敢说出的台湾言情界大秘辛── 沈韦姑娘很温柔。 但是,当她购物时,那媲美出征战士,快、狠、准的气势,足以让所有人退避三合。而且,在她购物的时候,她的温柔会稍微的、稍微的……嗯……嗯……消失……(愈说愈小声ing) 在出门购物之前,她会博览群书,吸收最新资讯,然后以坚定的信念、甜美而认真的语调,跟她流利的英文,告诉当地的司机,该往哪个方向、哪个街区开去。 就算塞车、天气热、迷路、人潮拥挤……所有的外在因素,都不能改变她的购物意念。她绝对能够找到那间店面,挑选到她中意的商品,然后提着大大小小的战利品,优雅地转往下一个目标。 沈韦:“不是我英文够流利,而是早已经相好的目标物,岂能被小小的语言所打败?就算是用比的、用昼的,我也要得、到、它!这是我‘小小’的坚持哟!(无害的微笑ing)” 阿心仔:“……(冷汗jng)” 要是遇上没礼貌的店员,或是有眼无珠的店员,态度傲慢不佳时,沈韦姑娘会慢慢地、慢慢地眯起眼睛,那双水汪汪的眼里,就会迸射出让人汗毛直竖的危险光芒,杀伤力比起冷酷的男主角,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韦:“小鲸鱼~~” 阿心仔:“呃……好了好了,就说到这里了,不说了、不说了。(擦冷汗ing)” 话说回来,因为长年的购物历练,沈韦姑娘的审美眼光,在众位朋友之间好得出名,她挑选的包包、丝巾、纪念品,总是最有特色、最耐看的。一群朋友们往往逛了数日,到了最后,还是会冲进她中意的店里,参考她的战利品来选购。 所以,想要去陌生的地方购物吗?跟着沈韦姑娘准没错!只是,当然啦,先决条件是,当她眯起眼睛,从柔弱小花变身成购物女杀手的时候,大家都要忍住当场拔腿逃跑的冲动,就算全身发抖,也要乖乖地站好,留在原地为她加油打气! 嗯?什么?什么?我泄漏太多了吗?喔,不、不不不不,其实我还可以说得更多,你们根本就不晓得,沈韦姑娘她──啊~~(飞走ing) 沈韦:“亲爱的小鲸鱼,字数够了喔,下回再请你来玩。还有各位亲爱的读者大大们,请别忘了要多支持沈韦的最新系列【华府嫁女】哟!” 沈韦&典心 下台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