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 v第一章 【第一章】 楚依婷是被疼醒的。 她只记得之前随着大使离开大使馆驱车外出时,遇到巴拿马当地帮派械斗,他们受到流弹波及,她猜测自己可能已经「罹难」了,虽然现在的她明明感觉自己还「活着」。 真是匪夷所思。 她的脑海里有另外一个人从小到大的记忆,虽然成长过程与一般人不太相同,甚至堪称稀罕,但是那确确实实是另一个人完整的十七年人生,而现在,这个人的人生却与楚依婷的前世记忆混合在一起。 这个人叫楚天一,是大周朝的安王府世子,因为在暴雨中骑马疾行而不幸摔下马,撞到了硬石,她受伤昏了过去。 没错,是她,不是他。 楚天一虽然是安王府世子,对外宣称是安王爷楚玉唯一的儿子,实则却是女儿身,她替自己取了个女儿家闺名叫楚无双。 楚依婷在接收到楚天一的记忆之后,脑海里迅速闪过诸如「偷龙转凤」、「瞒天过海」、「女扮男装」、「花木兰」、「安能辨我是雄雌」之类的形容。 身为大周朝唯一的异姓王,楚家在大周朝开国之初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又非常快速有效地平定了西南少数民族的叛乱,楚家因此被大周的开国太祖赐封为世袭的异姓王,世代镇守南疆。 可惜这一任的安王爷楚玉只得了一个女儿,而且他的妻子早逝,他又不肯再续娶,身边只有一个侍妾,伺候日常起居,侍妾的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生育,眼看祖传的荣华富贵就要断在他的手里,为了让安王府能延续下去,楚玉只好要女儿女扮男,装成王府的世子。他心中其实是打算,以后女儿可以偷偷替他生个孙子,这样王府就能顺利传承下去。 楚天一从小被当做男孩子养大,安王府属于武将一系,楚玉本身也武功不弱,楚天一自幼练武便吃了很多苦头,她内心其实非常排斥假扮男人这件事,等她年纪稍长,有了男女分别意识之后,就更常烦恼为什么自己不能当一个娇柔文静的大家闺秀,反而要舞刀弄棍,镇日里和安王府里那些粗汉子厮混在一起。 楚天一这种反叛思想,在她过了十五岁之后越来越严重。 十五岁的女孩子已是及笄之年,可以论及婚嫁了。 楚天一越发渴望做回一个真正的女孩,她开始在休沐日穿回女装,逃出王府四处游玩,以女性身分示人,并且替自己取了个闺名楚无双。 今年,已经十七岁的楚天一听从王爷的安排,训练新兵,其中有一名新兵名叫邵荣,身材高大,相貌俊美,楚天一看到他的第一眼,犹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心臓忤忤忤一直狂跳,对邵荣一见钟情。 后来她就常找机会接近邵荣,她换成女装之后,假称自己是楚天一的妹妹,是安王爷的私生女,邵荣虽然有些怀疑,却很聪明地装聋作哑,并且与楚无双的感情越来越亲近,两人甚至就要私定终身。 可是就在楚天一下定决心,要对邵荣坦白自己真正的身分时,京城常乐大长公主府的千金小姐萧筠赶到南疆来寻找邵荣,而且已经大腹便便,怀有身孕。 原来邵荣曾经做过常乐大长公主府的侍卫,并且与萧筠有染,春风一度之后,萧筠珠胎暗结,邵荣因而被常乐大长公主迁怒之下,发配到南疆。之后公主要将女儿另嫁高门子弟,萧筠却在大婚之前,私自从公主府跑了出来,不远千里亲自来寻邵荣。 事情发展简直如同八点档乡土剧,楚天一与邵荣、萧筠三人当场对峙,真相大白之后,绝世美男子邵荣变成绝世渣男,楚天一与萧筠这两位女子都大受打击,萧筠更是因长途跋涉,身体支撑不住,当场昏倒,险些流产。 萧筠的贴身丫鬟婉秀将南疆的一切见闻以飞鸽传信传回了京城公主府,告知了萧筠的嫡亲哥哥萧韶,萧韶是个火爆脾气,得知妹妹先是被骗失身,现在又被渣男如此欺负,立即带了公主府亲兵飞马赶到南疆,直闯入军营,将邵荣狠狠揍了一顿。 楚天一在安王府接到邵荣被揍的消息后,虽然气恼他之前的欺瞒,却终究不忍见他受伤害,于是不顾外面狂风暴雨,立即从王府骑马去寻找萧韶。军营驻扎在城外,有一段路颠簸不平,疾风暴雨之中更加难行,楚天一才会因此落马昏迷。 楚天一因为怕私情曝光,所以出门只带了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紫柳与连翘。 楚天一摔马后,额头撞破出血,更严重的是,路边一根枯萎的刚硬灌木正好刺进她的左肩窝。 紫柳与连翘虽然自幼跟着楚天一习武,但是见到自家主人受如此重的伤,她们也有些被吓到。两人不敢擅自乱动楚天一,但四下又没有避雨的地方,距离最近的就是军营,于是她们为楚天一草草包扎了额头伤口后,紫柳留守,连翘飞马赶到军营搬救兵,请军医前来援救。 听说安王府世子受伤,不仅军营的军官担心,就连萧韶也吃了一惊,他此番前来南疆,是私下成行,而他又对军营中的新兵乱动私刑,严格追究起来可是违法乱纪的行为,而且他万万没料到,居然还会牵累安王府世子受伤,如果此事闹大,对于他和公主府都极为不利,名声大损。 于是萧韶也跟着连翘赶到了楚天一受伤的地方,恰逢军医有事外出,逢雨未回,萧韶便带上了他从京城带来的名医范东篱,本来他带这位年纪轻轻就名满京都的大夫一起来南疆,是为了替自己妹妹照看身体,这下倒是便宜了安王府世子楚天一。 一行人找到楚天一时,却不知楚天一身体内的灵魂已经换人,后世的驻巴拿马大使馆里的小文官楚依婷,变成了新任的安王府世子。 因为楚天一的伤势严重,范东篱决定先疗伤,然后再赶回军营。 众人将楚天一抬到可以遮风避雨的马车上,范东篱翻开楚天一上身的衣物,试图取出刺进楚天一肩窝里的尖木时,发现她胸前缠了层层的布条。 紫柳和连翘已经快急哭了,她们一方面想阻止范东篱,一方面也知道此刻救命要紧,如果任由小姐这样流血下去,肯定大事不妙,就在她们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范东篱已经发现了楚天一身上的秘密。 颈项间没有喉结,身上的肌肤洁白如玉,胸前紧紧缠住的布条……范东篱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一颗心直往下沉,他立刻将楚天一的衣服重新盖上,起身下了马车,走到另外一辆车前,叫萧韶过来。 刚才除了范东篱之外,其余诸人都被紫柳和连翘挡在马车外,但是现在她俩也已经完全无能为力了,既然范东篱知道了小姐的秘密,她们根本就无法阻止他去告诉萧韶。 范东篱作为京城名医,却不肯受朝廷征召做御医,皆因他天性爱自由,不爱小心翼翼地去看皇宫贵人的脸色,但是这不代表他不懂得朝堂政治那一套,当他知道自己无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时,立刻决定拖萧韶一起下水。 范东篱明白,如果只有他自己知道楚天一女扮男装的秘密,也许之后就会被安王府杀人灭口,但是一旦萧韶也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么安王府恐怕就不敢动他,反而要将他尊为上宾,格外善待他。 萧韶莫名其妙被拉着上了马车,来到楚天一面前,疑惑地问范东篱:「需要我帮忙?」 v第二章 范东篱转身在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摸个不停,头也不抬地说:「为了防止拔出尖刺的时候大出血,我要先配制一些药膏,你先帮我把她上身的衣服剪开。」 萧韶不疑有他,而且现在救人要紧,他便跪到楚天一身边开始动手。 紫柳和连翘此时都被范东篱赶到马车外,理由是他替人疗伤时不喜欢旁边有人看着,而且马车毕竟空间有限,容不下这么多人。 紫柳和连翘无可奈何,她们心知肚明这名大夫在搞什么鬼,可是这个时候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能够救命的大夫。 当萧韶看到楚天一胸前的布条时也楞住了,他忍不住转头问范东篱:「难道他之前就受了伤?怎么缠这么多布条?」 范东篱嘴角抽了抽,低声道:「谁知道呢?你先小心把她受伤肩膀旁边的布条剪掉就是了。」 萧韶难得听话,拿起剪刀小心地剪开那些厚实的白布条,可是越剪他越觉得不对劲,对于一个「万花丛中过」的男人来说,当楚天一的左胸稍稍露出一部分时,萧韶就已经恍然大悟。 他回头狠狠瞪了范东篱一眼,刚好范东篱也凑过来看情况,见萧韶饱含指责的眼神,范东篱呵呵一笑,说:「我可是被你硬拖到南疆来的,一路急行,吃苦受罪不说,现在还陷入这种搞不好要掉脑袋的大麻烦里,你难道不该帮我承担一些?」 萧韶是个热爱美酒、美人等一切美好事物的人,范东篱作为他的朋友,外表也不俗,只是此时笑起来眼睛一眯,模样十足十像只狐狸,一点名医的高人风范都没了。 萧韶鄙夷地瞪了范东篱一眼,回头看楚天心里颇为震惊--堂堂安王府世子居然是个女子,这件事说出去,绝对会震惊朝野,最起码,大周在西南边疆的部署,恐怕会有所变动吧? 范东篱见萧韶已经明白了此事重大,便不再让他在这里碍手碍脚,把他赶到一旁,自己准备好一切器具,迅速俐落地帮楚天一拔木刺、清理伤口、上药,以及重新缠上布条。 楚天一就是在拔出木刺时,被一阵剧痛疼醒的。 楚天一睁开眼睛,萧韶刚好凑过来仔细审视她,两人靠得很近,几乎鼻息相闻,双目相对,都不觉瞪大了眼睛。 色若春花,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令人沉迷,楚天一看见面前这张美丽无匹的脸庞,有些吃惊,同时脑海里再次亮起一串串形容:「美男子」、「貌若潘安、美如宋玉」、「穿越原来有这么好的艳遇福利」-- 而萧韶也在审视着楚天一,想看清楚这样一位「女扮男装」的奇女子,究竟如何能够瞒过众人,这么多年都能安然坐稳安王府世子之位? 是长得太丑,还是太男性化? 楚天一不丑,而且相当俊美,她的五官比一般女孩子更为立体深刻,大概是继承了父亲的相貌,双眉修长,目若朗星,鼻梁挺拔,嘴唇略薄,弧度与颜色却非常好看,因为长年在户外锻炼身子,所以肤色呈现健康的小麦色,与一般闺阁女子的白晰大为不同。 总体来说,她的五官呈现中性化的美与英气,而且她的身材不矮,甚至比一般的男人还略高一些,如果她穿上男人的服装,举止行动刻意模仿男人,再加上身边人的协助隐瞒,糊弄一下外人,应该不难。 像萧韶这么漂亮的男人,在少年时期也常被人取笑是个女娃儿,连他那些狐朋狗友都爱逗他,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汉。 萧韶与楚天一站在一起,如果楚天一穿着军装,搞不好大家还会认为萧韶才像女扮男装,所以,没有人去怀疑楚天一,也就不足为奇,大家顶多认为她是个太过俊美的男人。 至于说话的声音,萧韶听说过有种药物可以让嗓音变得低沉沙哑,起码范东篱就能够做到,所以也不足为奇。 在两人大眼瞪小眼时,范东篱已经迅速收拾好一切,背起了自己的药箱,他咳嗽一声,问:「两位,外面还下着大雨,你们是不是考虑回军营之后,再『深情』对望?」 楚天一与萧韶一起回头瞪范东篱。 范东篱举手,说:「好好好,你们继续,我出去。」 外面还有军营里带过来的两辆大马车,够他躲避风雨了。 萧韶略微后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身子向后坐到马车另外一侧。 楚天一也慢慢坐起身,范东篱拔刺后,涂的药物里有止痛消炎成分,现在她的肩膀处已经好受一些,不再疼得难受。 楚天一朝萧韶微微点头示意,说:「萧公子。」 「楚公子。」萧韶同样点点头。 楚天一略带自嘲地一笑。 「什么楚公子,你已经知道了,公子是假,小姐是真。」 「呃……」萧韶没料到她如此爽快就自招了,一时哑口无言。 楚天一略微挪动一下,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长叹了口气,目光极为真诚地注视着萧韶,说:「萧公子,你知道了安王府最大的秘密,能不能恳请你暂时替我们保密?当然,我知道这是犯了欺君之罪,可父王也确实有他的苦衷,之后我会和他一起向皇上请罪。」 萧韶双眉微挑,桃花眼眨了眨,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说:「此事非同小可,我在知情之后却不上报,罪同包庇,你我没什么交情,我为何要为你担此风险?」 他没想到,原本让他怒火冲天的南疆之行,居然会遇到如此有趣的事,让他深感不虚此行。而楚天一在秘密曝光之后,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与他谈话,想来也是个人物。 楚天一表面淡定,其实内心紧张无比,欺君之罪可大可小,一旦皇帝震怒,可以立刻下旨砍了她全家人的脑袋,但如果处理得当,也很有可能从轻处置,所以安王世子是女儿身这件事,必须要谨慎处理,不能有半点马虎。 v第三章 楚天一见萧韶并没有一口回绝,暗中松了一口气,立即正色道:「萧公子,我的个人安危荣辱不重要,安王府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朝堂平静、边疆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一旦安王府出了乱子,先不说朝堂上的朋党之争,是否会趁机兴风作浪,南疆这里的各个部落首领恐怕也会趁机作乱。如果我的身分揭穿,对你而言,不过是说出一件无关己身的秘密;对那些朝堂大老而言,不过是趁机分些权力,安插些手下;对那些部落首领而言,不过是少与汉人打些交道,少交些赋税;可是对老百姓来说,却很可能立即身陷刀兵四起、血流满地的战乱,南疆才安稳没多少年,我不想眼看南疆百姓又陷入苦难之中。」 楚天一郑重地向萧韶行礼,左肩处的疼痛让她的动作有点走样。 「萧公子,不为个人,只为这南疆许多的父老乡亲,恳请你在这件事上暂时放过安王府,容我们寻到妥善计策可好?」 萧韶哈哈一笑,眼神却颇不以为然。 「君为轻,民为重,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满口的大道理,说到底还不是想保下安王府的荣华富贵?虚伪!」 如果不是事关自己的前途命运,楚天一实在很想称赞萧韶犀利的洞察力,但现在她却只想对他直翻白眼。 --萧公子,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这样当面揭穿我很不好啊,古人不是很讲究礼仪道德那一套吗? 不过,外交人员的修养之一,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哪怕明知自己理亏,也一定要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没道理也要说成顺应天意,黑的也要漂成白的,反正最终目的就是要利用一切方式,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楚天一淡淡一笑,被萧韶直接戳破,她也脸不红气不喘,拿出她外交人员的全部修养,继续真诚地说:「萧公子,说句冒犯的话,你久在京城,可能不太了解南疆的情况。这里少数民族众多,归各个部落首领管理,他们享有各种特权,拥有军队,私设监狱,为了土地和奴隶,相互争杀不断,对朝廷的集权管理极为不利。最近西南边陲的乌奈、乌萨两部落又起了争端,还牵连到周边的四五处大部落,稍微处置不当,就是一场大乱。安王府自从大周建立起便镇守南疆,这么多年对于部落首领们已经形成一种无形的管制,安王府在,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情形会如何,还真不好说。」 萧韶手托下巴,桃花眼微微眯起,有了几分刚才范东篱拉他下水时的狐狸样。 他审视着侃侃而谈的楚天一,心底竟隐隐替她感到惋惜。 难得的人才,可惜是个女的。 他淡淡地说:「你这是在威胁朝廷?部落作乱自然可恶,可是边官将领拥兵自重,历来也是朝廷极大的隐患吧?更何况安王府还是大周目前唯一的异姓王,权势当真不小。」 楚天一暗自皱眉,她原本记忆里的萧韶是个着名的京城纨裤,镇日里眠花宿柳,遛猫逗狗,怎和眼前这个言辞犀利、一针见血的男人不一样啊? 她忽然想到,凡是出名的人物,不管名声是好还是坏,必有寻常过人之处,否则不会脱颖而出。 京城贵公子众多,萧韶能够成为最广为人知的那几个,甚至连在南疆长大的楚天一都听过他的名号,说明他必定不只是「美姿仪,性风流」那么简单。 楚天一叹了口气,说:「萧公子如此说话,我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当真?你不是很能说吗?再试试,看能不能说服我。」萧韶笑道。 楚天一心一楞,随即明白:老兄,原来你是在逗我玩? 原本楚天一觉得萧韶生得极美,比她在电视电影上看过的许多帅哥美男都要好看许多倍,但是现在却觉得萧韶的笑容太刺眼,简直像朵带刺的玫瑰。 有人说越美的女人越危险,现在楚天一觉得这话应该变成:越美的男人越难搞定! 楚天一现在不仅肩膀疼,连头都有些疼了,她没想到自己会穿越到这样一个身分敏感麻烦的人身上,而且睁开眼就遇到秘密被揭穿的危机,稍有处置不当,可能就是灭门大祸。 所以说,爱情真是个麻烦的东西,如果原本的楚天一没有爱上邵荣,她的身分就不会这样轻易曝光了。 楚天一无奈,只有对萧韶说:「萧公子,此事的利弊,我已经言尽于此,你要如何处置,我也不强求了。说这么多,也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她边说边用手抚了一下受伤的肩膀,药效深入血肉,感觉麻痒酸痛,她虽然一直在强忍,其实很难受,此时她不由万分怀念后世见效迅速又效力强大的止痛药。 萧韶原本还想再逗弄她一下,抬头却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豆大汗珠,又意识到她是个女人,不由猛然一惊:自己真是混蛋,居然和一个伤患--还是一个女人,如此斤斤计较。 他心里暗暗惭愧,表情却依然漫不经心,说:「这件事非同小可,到底说与不说,还是等我见过令尊安王爷再议。你先别操心了,好好养伤要紧,女儿家身上要是落了伤疤,以后可怎么嫁人?」 说到最后,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果然,楚天一苦笑回他:「就算我身上没伤疤,此生大概也是不会嫁人了,搞不好还要娶亲呢。」 肃韶顿时无目吾。 【第二章】 马车终于缓缓驶向军营,紫柳和连翘本来想上马车伺候自家小姐,却被拒绝了。 楚天一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与萧韶商谈,不想让外人听见。 楚天一斟酌了一下,希望自己的说法不会让萧韶觉得她是在与他交换条件。 最后她开口:「关于邵荣的事情,我很抱歉。」 事关自家妹妹,萧韶立即坐直了身体,不再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慢姿态。 v第四章[10.14] 「什么意思?」他问。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女的,那么想必也已经猜到了没有什么楚天一的妹妹,也没有安王爷的私生女,那个所请的『楚无双』其实就是我,我……大概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为美色所误,害令妹因此伤心难过,我真的很抱歉。」 其实楚天一心里认为,原本的楚天一生为女儿身,想做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与一个俊美的男人谈情说爱,有错吗? 如果真的有错,也应该是安王爷楚玉的错,当初为了保下楚家的荣华富贵,居然做出如此荒唐事:将女儿女扮男装,欺上瞒下,难道就没想过一旦事情败露之后,会有什么结果吗?也没想过自己女儿到底能不能做好一个「男人」呢? 而楚天一在邵荣、萧筠这件事上的错,真正计较起来,只是她所爱非人,遇到了一个渣男而已。而且她又不知道邵荣以前和萧筠有过一段过往,她以为自己遇到一个英俊迷人的新兵,因此想认识他,如果能暗中招赘到王府也很好,毕竟她的身分特殊,不可能堂而皇之地与贵族男子联姻。 楚天一其实并没有错,但是萧筠却因为她而受伤,所以她自觉有必要对萧韶说一声抱歉。 萧韶冷哼一声,脸色极为难看,他双臂抱胸,桃花眼微微眯起,原本勾人的眼波变成了冻人的视线。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奇女子,现在看来,和我妹妹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单蠢、无知、冲动、感情用事,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点的男人,随便说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们哄骗得不知天南地北,啧啧……女人!」 楚天一听得很不舒服,可是萧韶的批评,也不能说不正确,她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古人说食色性也,其实不光男人好色,大部分女人,也是看脸选人的。」 萧韶的眼神越发冷凝,冷笑道:「好色之徒,浅薄之辈。」 楚天一汗颜,说:「萧公子,没有你说的那么过分吧?邵荣本质上的确花心,但是他外表看起来一表人才,满身正气。对于令妹和我来说,不过是情窦初开,爱慕心起,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又哪里能够轻易看穿他的内在?」 萧韶继续冷笑,说:「自己无知,难道就不知道询问家人?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又任性,背着家人与野男人私下苟合,最终害的是谁?把自己家人当仇人,可知真正心疼你们的,也只有你们的血缘亲人,别人只会冷眼看笑话。」 楚天一低下头,她很想举双手赞同萧韶,她知道萧韶只是借题发泄对妹妹的不满,这些苛刻歹毒的话,他大概不忍对妹妹当面说,一个嘴毒心软的好哥哥,为了妹妹不辞辛苦,万里疾行,其实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吧? 楚天一小声道:「虽然我当初鬼迷心窍被美色所迷,但是真的只是看他的脸,做做美梦而已,没有私下苟合,我……我是清白的。」 楚天一说完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大概是下意识地在萧韶面前挽救一下形象吧? 外交人员的铁则之一,必须相貌端正,形象良好,而且要时刻注意维护自己的名誉。对,就是这样,她才不是单纯想讨好萧韶呢。 听她郑重申明自己的清白,萧韶的不屑脸色稍敛,低哼一声,说:「算你还没有笨到家。」 真正笨到家的是他的妹妹,萧韶想到这一点,不由得低叹一声。 「你们女人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女人和男人毕竟不同,男人风流过后就算了,对于女人来说,却是天大的灾难,一个比一个笨,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楚天一尴尬地笑笑,她其实很爱护自己,但是命运多舛,她也无可奈何。 后世提倡恋爱自由,但是对于古人来说,萧筠这样自由恋爱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了,据楚天一所知,因为萧筠排斥常乐大长公主安排的婚事,在大婚前夕私自逃家寻找邵荣,公主府便对外宣布萧筠已经暴毙身亡,也就是说,萧筠已经被家族除名了。 对于一个没有什么独立生存本领的贵族女孩子来说,被家族驱逐的结果非常悲惨,就算她选择的邵荣是个好男人,能够给她一个归宿,以后她和她的孩子也已经没有了娘家可做依靠,更别说邵荣根本就算不上是好男人。 楚天一低叹,在这个没有妥善安全避孕措施的年代,女孩子还是自律一些比较好,别拿自己的贞操和肚皮去赌人生。 楚天一对萧韶说:「我也为令妹感到难过和惋惜,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说,我一定会帮。」 萧韶收起了脸上的嘲讽,郑重地对她点了点头,说:「我先代小妹谢过。」 萧筠的身体不好,否则在发现怀孕之初,常乐大长公主就会强行勒令她打胎,就是因为害怕弄不好一尸两命,所以常乐大长公主才让萧筠保住孩子。现在萧筠因为长途疲惫,加上受了刺激,出现了胎儿不稳的迹象,虽然范东篱开了汤药给她,短时间内她却只能静养,在孩子出生之前,是无法返回京城了。 既然要落脚南疆,那么南疆这里的主人承诺出面照顾她,肯定会有更多的便利,这一点萧韶还是明白的,起码只要楚天一肯出面,妹妹的丑闻便不会再度扩大,否则妹妹的后半辈子是真的完了。 于是萧韶对楚天一的印象好转了许多,觉得虽然她和妹妹一样眼瞎,看上同一个渣男,但是知错能改,而且还颇为仗义,性格也是爽快明理,倒是真有些男儿的疏朗大气,看起来算是个可交之人。 不过到底可不可交,萧韶决定还是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南方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午后,天空已经放晴,阳光普照。 萧韶揍完邵荣,决定返回安平城去见妹妹。 安平城就是安王府所在的南疆府城,原名却不是安平,是楚家在这里落足扎根之后,皇帝特许将这座城池改名为安平城。 楚家曾经也多子多孙,但当年为了平定南疆一地,多数战死在沙场上,甚至没有留下后代子女,所以到了现任安王爷楚玉这一代,就只剩楚玉一个男人而已。 到了楚天一这一代就更惨,只剩她一个女娃儿,惨到她爹非要她女扮男装,假装儿子来继承王府。 楚天一受了伤,也不想待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便想与萧韶一起返城,顺便也想去见一见萧筠,问问她对邵荣还有什么想法,然后她再决定如何处理邵荣。 楚天一非常厌恶渣男,所以她是不想让邵荣继续待在南疆了,但是萧筠身分特殊,楚天一也不想得罪萧韶,所以想先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v第五章[10.14] 萧韶虽然将邵荣揍了一顿,却手下留了情,邵荣看起来被揍得鼻青脸肿,其实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萧韶也是一时摸不清妹妹到底什么想法,并没有下狠手。 萧筠暂时落脚在安平城的一家客店里,房间不算大,但是床铺桌椅等家俱都收拾得很干净。 当萧韶和楚天一走进她的房间时,她正躺在床上望着蓝布帐子发呆,范东篱曾一再叮嘱她三天之内不许下床。 楚天一见她虽然容颜憔悴,却难掩丽色,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与哥哥萧韶的风流俊美相比,萧筠的外表更多了几分美艳大气,她的目光此时虽然略显暗淡,眼眸却依然清澈如水。 楚天一心中暗自叹气,萧筠应该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为爱情赌上了一切,却落得如此下场。 当萧筠看到有外人跟着哥哥一起进来时,急忙要起身下床,她的教养不容许她在外人面前失礼。 楚天一连忙上前按住她,说:「别动,你好好在床上坐着。」 萧筠一楞,下意识地向后躲,她不想让别的男人碰自己,在经历过邵荣这件事后,她对男女之别开始越发注意。 楚天一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发窘,她又忘了自己的身分是安王府世子,是个「男人」。 她向后退了几步,轻声道:「情急之下失礼了,请见谅。」 萧韶走到床前,低头看了看妹妹,见她虽然脸色依然不太好,神情却已经平静下来,料想是范东篱的药起了作用,便走到一旁坐下,对萧筠说:「你不用介意,她就是楚无双。」 「啊?」萧筠大为惊讶,盯着楚天一,一脸不敢置信。「他、他是女的?」 此时的楚天一穿了一身男装,适合春夏之际的暗紫色云罗长衫,腰系白玉带,头上戴着白玉冠,脚踩厚底软靴,剑眉星目,鼻直唇薄,身姿挺拔,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甚至还比自家哥哥都更显英气俊美! 萧筠之前只顾着伤心,当时三人对峙时,并没有仔细打量「楚无双」,只记得是个身材相当高身兆的美丽女子,此时她仔细打量楚天一,只见她身姿挺拔,一双凤眼清湛有神,萧筠觉得除了身高差不多,她完全无法将这个人的形象与当时与她一样震惊受伤、满眼含泪的「楚无双」重迭。 楚天一略显尴尬地对萧筠笑了笑,低声道:「我当初只是对邵荣有点好感,其实我们两人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提及邵荣,萧筠的眼神更加暗淡了,她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也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当初她的母亲常乐大长公主骂她胆大包天胡作非为,她还暗自腹诽以前母亲还不是看中父亲的美色而抢亲,为什么她就不能选自己喜欢的漂亮男人做夫婿? 现在她才明白,她的母亲身为公主,有手段、有强大靠山,而且是明媒正娶,她却莽莽撞撞付出所有,失了清白,也失去了一切。 「你的意思是,不想再见邵荣了吗?」楚天一问。 萧筠转过头,沉默了。 萧韶冷声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种男人,当初与你在一起,不过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你以为他真的对你有多深情?后来他被母亲贬到南疆,还不是转眼又勾搭上你面前这个傻瓜?居心不正,行为不良,又三心二意毫无责任心的男人,你还眷恋他什么?」 楚天一忍不住用手扶额,原来萧公子的毒舌是无差别攻击,不只针对她,对自家妹妹也是犀利到让人颜面尽失啊。 还有,她哪里傻了?就算原本的楚天一有点傻,那并不是现在的她好吗? 楚天一走上前一步,对萧筠说:「萧小姐,确实如令兄所言,邵荣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他就算在外力的干涉下,勉强娶了你,未来怕也没有幸福可言。」 萧筠的眼一红,很少有人愿意直视自己的错误,更不愿去直视这个错误带来的伤口,她此时只觉难受,声音哽咽:「我知道,我已经不对他抱有幻想了,以前的种种,只当……只当我做了一场恶梦吧。」 她就算再傻,这一次的南疆之行,也彻底粉碎了她的美梦,原来那些传奇话本中描述的大家闺秀私奔情郎、完美结局,根本都是骗人的。 楚天一心想,这个姑娘还算通情达理,如果遇到那种别扭到底、怎么也想不开的,那才叫人头疼呢。 她微笑对萧筠说:「你能想开了,就再好不过。只要以后你把心放宽一些,日子总能过下去,总会有出路的。」 既然萧筠决定不再纠缠邵荣,楚天一便很想把邵荣赶出南疆,逐出军营,但是邵荣自到南疆以后一向严格遵守纪律,并无违纪犯规之事,楚天一不能因私枉法,去擅自处置一名军人,哪怕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兵。所以,她以后只能暗中疏远邵荣,安排他出远行的任务,尽量眼不见为净了。 萧韶听了楚天一的话,回头很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 楚天一被他看得毛毛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颊。 「怎么了?我有哪里不妥当?」 萧韶摇摇头,突然对她展颜一笑,那笑容宛如漫山遍野的春花齐齐绽放,简直令人目眩神迷,让楚天一看得都有些心跳失速。 美色的攻击力真的很强大,无论男女。 萧韶难得对楚天一语气放缓,说:「你说的很好。我原本为筠儿的事,着急上火了很久,如今被你一说,倒也觉得可以把心再放大一些,心大路自宽。」 v第六章[10.14] 楚天一抿唇一笑,对这人忽然感觉亲近了几分。 萧韶看看萧筠,又转头看看楚天一,忽然道:「我有了个主意,可以同时帮你们两个。」 楚天一惊讶地看向他。 一直情绪低落的萧筠也抬起视线,看向兄长。 萧韶却不再说话,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真是好,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对楚天一说:「走吧,我们一起去见令尊,我要和王爷谈过之后,才能决定这个主意是否可行。」 楚天一依言起身,关于她的身分秘密,确实要和安王爷详谈一番,否则她的年龄越大,越容易出岔子,欺瞒之罪也越重。 出门前,萧韶回头对萧筠低声吩咐:「楚天一的身分,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婉秀。」 婉秀是萧筠的贴身大丫鬟,跟着她离开公主府,一路到了南疆,是个忠仆。 「我知道。」萧筠点点头。 到了南疆,萧筠先是发现邵荣不忠,现在又发现堂堂安王府世子竟然是个女儿家,她深感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自己以前在公主府养尊处优,其实只是个井底之蛙而已,难怪轻易就上了邵荣的当。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人总是要在苦痛中慢慢长大,这一次,萧筠决定乖乖听自家哥哥的话,再也不任性了。 【第三章】 安王府位于安平城的正中央,前府后宅,占地辽阔,府中还有一个天然湖泊,湖中广植莲花,夏天泛舟湖上,莲花盛开,清香宜人,夏末时还可亲自采摘莲蓬,品尝莲子,其乐无穷。 只不过,萧韶出身高贵,常乐大长公主府的规模建制等同亲王府,所以他只是随意扫了几眼安王府,见没有什么逾矩的地方,就不再关注。 安王爷楚玉此时正在府中。 萧韶与楚天一两人在后宅的花厅寻到了安王,他正盘腿坐在罗汉榻上和王府长史下棋,他穿着一身靛蓝寻常布衣,头发披散着,赤着脚,不像以武功立身的赫赫王爷,倒更像一名乡下老农。 只不过,是一名格外英俊的老农。 看到楚玉的时候,楚天一就知道自己的外貌绝对是像足了父亲,安王比楚天一身材更高,五官更深刻,楚天一目测,安王最少也超过一百八十五公分,而楚天一本人大概比安王矮了十公分左右,在男人中算寻常,可在女人之中却绝对算是高个子。 比起灵魂穿越后这个身体的生父,让楚天一更感兴趣的,是王府长史姬重白,他的年纪比安王略小几岁,头发中却有不少的苍白发丝,幸好容颜倒不显苍老,肤色白晰,长眉秀眼,气质温润。 在楚天一的印象里,楚玉除了军权之外什么都不管,原本的楚天一又是个从小到大的叛逆小孩,真正撑起王府,其实是这位看起来和善可亲的姬先生。 楚天一的母亲早逝,楚玉没有再续娶,身边只有一个年长的侍妾银杏伺候日常起居,而这个所请的侍妾,也不过是楚天一母亲的陪嫁丫鬟而已,并且她无法生育,所以只是照管楚玉的后宅生活,根本不可能管理整座王府,慢慢的,王府的日常就都由姬重白统管了。 姬重白自然也知道楚天一的真正身分。 楚天一多打量了姬重白几眼,思索着他对于楚玉来说,到底是什么地位,这时姬重白回头看到她,笑着站起身,喊了声:「世子。」 不管多么受重用,姬重白从来没少了礼数,一直对楚玉和楚天一尊重有加。 楚天一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对着安王爷行了个礼,略微抬高一点音量,说:「父王,常乐大长公主府纯郡王来拜见您了。」 萧韶的母亲常乐大长公主昔日非常受宠爱,不仅她自己受到很好的皇家待遇,就连她的一双儿女也都被分封了郡王和郡主,当时不知羡煞了多少皇室族人。 其实萧韶的家庭也有点复杂,他的父亲萧疏乃是京城四大侯府之一,靖海侯府的嫡出二公子,年轻时就以俊美绝伦而名冠京城,号称第一美男子。常乐大长公主看上了萧疏,游说她的父皇强行出面干涉,要萧疏与未婚妻解除婚约,娶了常乐大长公主,婚后夫妻俩共同住在公主府,而不是靖海侯府,毕竟侯府的继承人是萧疏的嫡兄萧至。 常乐大长公主心高气傲,为人好强,驸马非要找天底下最好看的,她又怎么肯屈居人下,在侯府当一个委委屈屈的二儿媳,还要伺候上面的公公婆婆。 当然,侯府也不敢真的让公主晨昏定省地伺候公婆。 后来公主的公婆去世,萧至正式继任靖海侯,萧至的儿子成为新的侯府世子,而一向纵情于诗情画意的驸马萧疏却依然只有一个小小的官职,常乐大长公主非常不开心,感觉自己被妯娌比下去了,便进宫向老皇帝撒娇哭求,说自己身为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所生的儿女身分怎么能低于萧至的儿女,老皇帝也是真的很宠她,拿她的撒娇耍赖没辙,便破例封赐了自家的外孙和外孙女,封萧韶为纯郡王,封萧筠为良郡主,有官府俸禄可供日常花用,却没有封地和实权。 就算是这样,也足够让许多皇亲国戚羡慕嫉妒了,因为许多亲王的儿子都得不到郡王的称号,许多王爷家的庶子就和普通显贵家庭的公子哥儿没什么两样,虽然自家父祖身分尊贵,他们自己的地位却等同于平民,或只比平民强那么一些,有一个聊胜于无的最低级虚职,但如果他们自己不努力,一旦老爷子过世,他们的后半辈子常常也是相当凄凉。 像萧韶和萧筠这对兄妹,就算以后常乐大长公主过世,皇家收回公主府以及公主的其他一切封赏后,他们还有朝廷俸禄可以拿,就算再废、再没用,起码也不会饿死。 当然,萧筠是个傻姑娘,本来身分尊贵,未来也不愁吃穿,却因为邵荣而步步走错,直到被公主府宣布暴毙,自然也就没有了郡主的封号,没有了朝廷俸禄这个铁饭碗可端,未来一下子就变得难以预测了。 心知自己的郡王封号来得侥幸,萧韶在笑容和善可亲的安王爷面前,不敢有半点怠慢,端正身姿躬身施礼,说道:「晚辈萧韶拜见安王爷,此行因私事冒然前来南疆,还望王爷多多海涵。」 楚玉手里拿着一枚黑色棋子,微微抬眼看了看萧韶,他的表情和煦,眼神也不犀利,可是萧韶却依然感到了莫名的强大压力,让他不由打起精神,努力维持端正。 v第七章[10.19] 「请坐。」楚玉看了他一眼后,回头抬手落下棋子,棋盘上原本胶着的形势顿时明朗。 姬重白投子认输,面色小小不悦地低声抱怨:「王爷每次都说要让我,最后却总要赢我。」 楚玉哈哈一笑,说:「我说话算话,每次都让你三子,最后你还是输,我也没办法,人笨没药医啊。」 楚天一忍不住腹诽:老爹,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这么贱?人家都输了,你还要继续打击可怜的长史大人。 姬重白迅速整理好棋子,起身道:「卑职又输了,心情实在不好,三日内就不陪王爷下棋了,卑职告退。」 姬重白对楚天一和萧韶道声失陪之后,迅速离开了花厅。 楚天一微感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这……王府长史这是傲娇了吗? 楚玉看着姬重白快速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气,说:「年纪一大把了,好胜之心还是这么强,真像小孩子。」 楚天一无语,忍不住道:「父王,既然您知道姬叔好胜心强,就好歹让他裸一把啊,每次说好了让他,还每次都裸他,到底是谁的好胜心强?陪您下棋次次输,那谁也不爱陪您玩了。」 楚玉用手揉揉额头,对楚天一说:「唉!你这个不孝子,原本应该由你陪为父下棋的,为父也就这点爱好了。」 楚天一眨眨眼,满脸的无辜。「父王,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棋艺不精,每次下棋不到一半,就被您数落得抬不起头来,我才不要和您下棋呢。」 原本的楚天一不太会下棋,现在的楚天一同样不太会下棋。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韶这时笑着说:「晚辈倒是颇爱下棋,如若王爷不嫌弃,晚辈可陪王爷对弈一局。」 「喔?好啊!」楚玉顿时来了兴致,重新摆好棋盘,把棋盒打开,将黑子推到对面。「让你先行。」 萧韶不再客套,直接在楚玉对面落坐,两人你来我往地下起棋来。 楚天一在一旁围观,她虽然不善棋,但是多少还是看得懂一些棋,看了一会儿之后,她发现萧韶竟然棋力高强,和楚玉对战许久,两人的形势看起来不相上下,萧韶甚至几度领先。 最终,萧韶以三子之差落败。 楚天一刚想夸奖萧韶几句,萧韶却低叹道:「晚辈在京城打败过诸多所请的高手,自认已经颇有造诣,此番与王爷对弈,才知所差太远,犹如云泥之别。」 楚天一不解,对他说:「我觉得你下得很好啊,虽然输了,但是输人不输阵。」 萧韶看她一眼,摇摇头,说:「难道你没看出来王爷一直在让着我,在引我走棋吗?他明明下的就是指导棋,只是他棋力高妙,无迹可寻罢了。」 萧韶也是在最后关头才恍然大悟,一开始他也以为自己和安王的棋力不相上下,后来才发现安王的布局非常大气精妙,防守无懈可击,攻势灵活,全盘无大战,却早已胜负可分,安王的落棋,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看似寻常,实则大巧若拙。 至此,萧韶对安王爷的棋力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同时心里纳闷:明明父亲这么强,为什么楚天一就差得远了? 楚天一转头看自己父王也是一脸无语的状态,故意夸张掩面,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只是不善下棋而已。」 楚玉哼了一声,说:「你不擅长的可多了,该打五十大板。」 楚天一眨眨眼,继续装无辜,她知道安王也只有嘴巴不饶人,他其实从来不舍得对女儿动粗,除了强行命令楚天一女扮男装之外,安王在其他事情上,向来对女儿睁只眼闭只眼。 楚天一不想在下棋这件事上继续发挥,便转而提及正事:「父王,纯郡王此番前来,其实是为了我的身分,您其实都知道我闲暇时会改装成为楚无双吧?反正我这次遇到了麻烦,我的秘密被纯郡王兄妹知道了。」 她的意思很简单:秘密露馅了,父王您看着办。 楚玉眼皮动都没动一下,他看看自家女儿,再看看脸色严肃的萧韶,淡然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本来就是个女儿家,先皇和摄政王都知道。」 「啊?」楚天一大吃一惊,转头看向萧韶,发现他也是一脸吃惊。 难道她以为可能面临会砍头大罪的大麻烦,其实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父王,这到底怎么回事?」她问楚玉。 「还能有怎么回事?你是奉旨女扮男装。」楚玉靠在榻上,懒懒地握住紫砂壶,直接对嘴喝了几口。「当年咱们老楚家都快死绝啦,你爹我也为了救驾而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儿子,你说怎么办?嘿丨那时候皇帝老儿可是要把他一个宠妃的儿子过继给我呢,想得美!咱老楚家几辈子人拿命拼出来的世袭名位,凭什么就这么被他老霍家轻巧巧地拿回去?不给!你爹我宁愿让这王府破败了,也不认他的儿子。安王府为他老霍家卖命,还要替他们养儿子,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楚天一瞪大了眼睛,原来还有这样的背景? 萧韶也第一次听到安王府的秘闻,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也忍不住暗暗腹诽皇家确实有些欺人太甚。 楚玉哈哈一笑,说:「闺女啊,你可不知道,当年我喝了一堆酒,醉醺醺的就跑去抱着皇上的大腿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那个爱干净的皇帝老儿实在受不了,他就说天下没有女儿家继承王爵的道理,不然你就把她当儿子养吧,让她早点给你生个孙子,你安王府就能顺利传承下去了。」 楚天一真没想到,自家英俊神武的父亲其实是个大无赖。 v第八章[10.29] 不过,想想他抱着皇帝大哭的模样,又觉得……真可爱! 她恨不得上前抱抱这个老爹,外表看着是男神,性格上却是什么都放得开的真汉子。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上前轻轻拥抱住安王的肩膀,说:「老爹,辛苦你了,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会努力撑起安王府的。」 楚玉似乎不太适应这种亲密,大手一挥,把女儿推开,说:「你都多大了,还这样撒娇,成何体统?你要是真孝顺,就快点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啊。」 「父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男人,难道她能自个儿生出孩子来? 楚玉的眼神往萧韶身上一扫,笑咪咪地像只万年老狐狸,轻声细语地问:「纯郡王,你想不想做我孙子的爹啊?」 噗! 哪里有人当面这样问的? 萧韶刚喝的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憋得他满脸通红。 楚天一就算身为后世人见多识广,也不由脸色顿时涨红,她有些恼羞成怒地对着安王大喊:「父王!您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萧韶萧公子年过二十却尚未订亲,常乐大长公主为此都快愁白了头发,你以为我远在南疆就不知道吗?咱们白白送她一个孙子,她还不喜出望外?」楚玉看看面色淡然的萧韶,再看看面红耳赤的楚天一,深感自家女儿到底还是女儿,老是沉不住气,瞧人家纯郡王多镇定! 楚天一转头看萧韶,本以为他会立刻拒绝,没想到他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楚天一内心崩溃:老兄,你不会真的在考虑了吧? 萧韶抬头与楚天一目光相遇,他微微一笑,转而对楚玉道:「晚辈因多年未遇心仪的女子,所以婚事才蹉跎至今,遇到令嫒实属因缘巧合,如果令嫒同意,那么在下就同意。」 楚天一只觉自己脑袋像是要炸开了! 「你是认真的吗?你要知道,我是无法与你大婚的,在安王府下一代继承人出现之前,我要一直维持男装示人。」她知道自己激动了些,可是她实在无法冷静啊丨堂堂婚姻大事,哪有这么儿戏的? 「我明白。」肃韶点头。 「那……那你以后还要大婚,还要另娶他人吗?」楚天一问出这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立刻感到有些后悔。 她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介意这一点,明明是安王府要借用人家的种子,只要她怀孕生子之后,就可以与萧韶一拍两散,她根本就没资格管萧韶是否还要大婚娶妻。 萧韶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个,我暂时无法回答你。」 婚姻大事非同小可,父母亲人都会插手,常乐大长公主目前容许他挑挑拣拣,但可不会容许他一辈子都单身,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 楚天一也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那我也很真诚地告诉你,我暂时不同意父王的提议。」 就算安王非常急切想看到下一代,她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一个男人当自己孩子的父亲,她虽然对萧韶的印象还不错,但远远还不到愿意与他一同生儿育女的地步。 她不由责怪地看了楚玉一眼:父王,您真是太胡闹了! 安王爷的美好计划落空了。 安王哼了一声,白了他们两人一眼,自己拿着紫砂壶慢悠悠地喝茶,懒得再搭理他们。 萧韶微微有些尴尬,他知道自己刚才太过诚实的回答,或许伤害了楚天一,但此时他确实没法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两人毕竟只是初识,虽然他越来越欣赏楚天一的性格,甚至考虑过如果与她成亲也不错,想必婚后的生活不会枯燥乏味。 当初常乐大长公主相中了京城第一美男子萧疏,皇权压迫之下,萧疏被逼,无奈与小时候就定下的未婚妻解除婚约,之后迎娶了常乐大长公主。但是俗话说「强摘的瓜不甜」,萧疏虽然一直对常乐大长公主以礼相待,却始终不爱公主,夫妻两人之间的感情是名副其实的「相敬如宾」。 常乐大长公主也曾经努力过,但是萧疏心中一直不喜她的强势,当初被逼解除婚约也心怀积怨,所以驸马与公主的关系,从成亲到现在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自从有了一双儿女之后,萧疏甚至不愿意再与公主同床共枕,夫妻两人实际上等同分居多年,只不过公主要面子,皇家也丢不起脸,他们夫妻注定无法和离。 萧韶和萧筠成长自这样的家庭,在对待婚姻问题时的态度都和常人不同,就情有可原了。 萧韶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夫妻间除了生孩子,完全没有其他交集和话题,也所以他才会蹉跎成了大龄未婚青年,让常乐大长公主操碎了心。 萧韶和萧筠兄妹俩都相当任性,多少和常乐大长公主的宠溺无度有关,常乐大长公主对自己的驸马绝望之后,满腔热情全转移到自己的儿女身上,她本人虽然强势霸道,但是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却是非常非常溺爱,很像当年父皇宠她的样子,她认为只要有条件,孩子的一切要求 都可以答应,人生苦短,能顺心一点的话,父母长辈何必要为难孩子呢? 公主宠爱太过,而萧疏又对孩子不管不问,这样一对不合格的父母,导致萧韶恣意挥霍青春不肯成亲,萧筠婚前与人私通,孕后又私奔离家,两个孩子都问题不小。 萧韶原本是为了妹妹的问题而进安王府,选择与楚玉下棋,也是意图投其所好,让楚玉能够答应他的要求,他却没想到楚玉先用楚天一的事情将了他一军,让他一时骑虎难下,处境尴尬。 v第九章[11.05] 萧韶轻声咳了两声,双目平视安王,诚恳地说:「晚辈此番前来,一是担忧楚世妹的身分隐患,二则,是为了我的妹妹而来。既然楚世妹的身分,皇家早已知道,想来她以后也会安心许多。」 楚天一附和着点头,目光却有些指责地看向楚玉。 「父王,您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皇家知道这件秘密?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就怕别人知道了此事,咱家人的脑袋不保,活得有多辛苦,您知道吗?」 楚玉用眼角瞄了她一眼,语气理所当然:「你也没问过我啊。」 楚天一气结。 哪里有这样恶趣味的爹?看着自家孩子每天如履薄冰地生活,很有趣吗? 楚玉看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惋惜,说:「不告诉你,是为了让你更警惕一些,更努力一些。结果呢?你就算活得战战兢兢,还不是得过且过?这件事,虽然皇帝和摄政王都知道,但是为了堵住外界悠悠之口,你只能做得更好,而不是就此以为高枕无忧,明白吗?否则如果被那些大官知道了,举报上奏,安上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皇帝为了面子,也不会承认他事先知情,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们。」 楚天一皱眉,仔细思索,明白安王所说的不假,她不能因为皇帝知情,就以为高枕无忧了。女扮男装不管怎么说,总是欺瞒世人,说不上光彩,而且又关系到功名利禄,更容易惹来许许多多早已眼红安王府富贵的好事之徒。 萧韶趁势插嘴:「晚辈倒是有一个主意,可以让世妹的世子身分更加稳妥。」 楚玉抬了抬眉,说:「说说看。」 爱好下棋的人,喜欢以棋观人,萧韶的棋力不错,棋风稳健而不失进取,楚玉对他相当满意,否则刚才也不会企图劝说他当自己的女婿。 萧韶又斟酌了一下,方才缓缓地说:「晚辈不知王爷是否已听闻我妹妹的事,她任性妄为又所托非人,身怀有孕却又被家族除名,如今她孤零零一个人在南疆,身体不好,暂时也不能返回京城,我实在放心不下,如果……如果楚世妹能够以安王府世子的身分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婚后生子,晚辈将万分感激,日后必当重重回报。」 什么? 搞什么啊? 楚天一猛然抬头,惊讶地看着萧韶,她之前才对他说过,她无法嫁人,搞不好还会娶妻,现在他就真的要把妹妹嫁给她了? 人家穿越,她也穿越,人家穿越了都嫁个高富帅,一路荣华富贵,她却要自己做个高富帅,还要娶个带球跑的女人? 她忍不住内心呐喊: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楚玉却不像楚天一那样惊讶,他重新又把萧韶打量一番,才淡淡地问:「此事也不是不行,说起来倒是一石二鸟,同时解决了两个女孩子的难题。可如果令妹嫁入安王府之后,生了一个儿子,怎么办?」 【第四章】 安王的问题直指核心。 两个女孩子暂时假成亲是没什么,问题是萧筠现在怀有身孕,如果她嫁入安王府,不久之后生下一个男孩,虽然知道内情的人明白,这个孩子与楚家没关系,可是在别人眼里,却会把这个孩子当成安王府的嫡长孙,是位列楚天一之后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事关到安王府的切身利益,就不得不提前说明白,楚玉姿态摆明:我当年不愿意为皇帝老儿养现成儿子,现在自然也不想养一个现成孙子。 开玩笑,如果楚天一这辈子生不出儿子,那他老楚家到此香烟断绝啦。 萧韶显然在路上已经考虑过这种情况,他看了看楚天一,才回头对楚玉说:「还请王爷放心,我妹妹生的一定是女儿。」 楚玉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再言语。 楚天一本来想问萧韶怎么能如此肯定,古代又没有超音波能检查胎儿性别,直到见到楚玉与萧韶的表情,才恍然大悟。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韶,高声问:「你的意思,难道万一是个男孩,你们也要把他当做女孩子养?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你们还想再制造一个像我这样的悲剧吗?女儿当儿子,儿子做女儿,剥夺孩子的权利,就只为了那些身外之物?!」 楚天一虽然不赞同原本这个身躯的主人选择男人的眼光,但是她确实对这么多年的痛苦生活有所感触,没有人愿意违背自己的天性生活,强迫让自己变得像男人那样,行走坐卧、言谈举止无时无刻都得注意,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在后世的影视作品中,也经常会出现男扮女装或者女扮男装的情节,但是观众其实很容易看出来扮演者本身是男是女,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很少,极少。 萧韶却摇摇头,说:「不必如此。只要孩子出生的时候,对外声称是女孩就好。如果真是个女孩子,那自然再好也不过,万一是个男孩,我会把他带走,不管怎样,总是能把他抚养长大,而安王府可以对外声称孩子早夭了。」 楚天一久久沉默不语。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为什么她的生活里处处是谎言? 她的身分是假的,她的婚姻是假的,她的孩子也注定是假的,一个谎言套着另一个谎言,感觉像陷入一个深深的泥沼,她在里面越挣扎越沉陷,好像无论如何也挣不出这几乎要令她窒息的谎言圈。 可是说到底,连她这个灵魂都是假的,她自己都不是真正的楚天一,她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格指责什么。 她不由掩面,痛苦得无以复加。 穿越以来,她一直力图表现镇定,就算受伤的时候都没哭,现在却忍不住想好好大哭一场,好像肩膀上的剧痛蔓延到全身,她再也无法承受。 v第十章[11.13] 负面情绪像滔天巨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不断击溃她的心灵,让她很想就此闭上双眼,再也不看不听不想。 萧韶没想到自己这个主意让楚天一如此抗拒,不由有些后悔。 妹妹的肚子开始隆起,眼看就要遮掩不住了,他是真的着急,所以遇到楚天一后,他才灵光一闪,想出了这个主意,却忽略了楚天一本人是否愿意,他实在太莽撞了。 说起来,其实萧韶这个主意,与常乐大长公主将女儿嫁给永定侯府公子的主意,本质上并无不同,都是要替萧筠找个名义上的夫君,好让她能够婚后产子,遮掩住她之前做下的那些荒唐事。 萧韶与公主都是想利用对方,只不过永定侯府公子是个男人,要他娶已经大了肚子的萧箱,感觉像未婚就被戴了绿帽子,屈辱感更强烈些。而楚天一本身是个女人,她原本就需要假成亲来掩饰自己的世子身分,与萧筠成亲算是各取所需,对这件婚事的抗拒应该不会那么强烈。 话虽如此,但是在情感上却未必能够接受,萧韶歉疚地看看楚玉,又看看楚天一,低声道:「我很抱歉,情急之下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如果世妹不乐意,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吧。」 楚玉看着楚天一,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要是不肯,就不用答应,爹也不是非要你成亲不可,大不了咱父女俩相依为命过下去。」 楚天一深吸一口气,放下双手,缓和情绪。 然后她对楚玉和萧韶笑了笑,说:「没事,刚才是我一时情绪激动。我明白我还是王府的『世子』,就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我答应与萧筠成亲。」她双目直视萧韶,嘴角微微挑起,说:「不过,我有个条件,如果你答应了,我就答应马上成亲。」 萧韶看到她目光中闪烁的狡黠之色,直觉大事不好,但箭在弦上,他还是只有硬着头皮问:「什么条件?」 「大婚之日,我要你假扮你妹妹,与我举行婚礼仪式。」她凑近萧韶,一脸不怀好意。「包括入洞房。」 萧韶愣住。 看见这只狐狸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楚天一大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能只有她一个人玩变装游戏,总要有个人陪她一起玩吧,否则她不是太可怜了? 而且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次婚礼,她可不想真的和一个女人举行仪式,虽然她不介意帮萧筠一把,但是……她可不是蕾丝边啊。 楚玉暗赞自家闺女:闺女,做得好! 楚天一微微抬起下巴,也想得意自己这主意。 萧韶总算回过神来。 他深深地看了楚天一一眼,慢慢点头,「好,我答应你。」 萧韶不能在南疆久待,萧筠的身子也不能久等,所以这件婚事仓卒定下,在三日之后就立即举行了大婚典礼。 安王府做事非常有效率,三日之内,不仅在王府后宅打点出一栋新婚住房,还神速地准备好了婚礼所需要的一切用品,包括新郎礼服和新娘嫁衣。 看着那描龙绣凤的嫁衣,就算萧韶涵养再好,此时都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这嫁衣准备得也太迅速了吧?而且还神奇地万分贴合他的身材,要说是以前「楚无双」私下准备好的也说不过去,毕竟楚天一没有萧韶那么高。 一旁萧筠本来为自己的事一直麻烦哥哥而感到愧疚,此时却也忍不住低头偷笑。 「有什么好笑的?」萧韶白她一眼。 因为不宜从客店内迎亲,所以此时兄妹两人在安平城的一处独栋民居里,假萧筠真萧韶将从这里嫁入安王府。 身为真正高富帅的萧韶已经将这民居买了下来,作为妹妹的陪嫁,日后妹妹如果在安王府内闷得发慌,也方便出门有个落脚之处。 因为萧筠已经被公主府除名,所以她现在是以萧韶义妹的名义嫁人。 看到哥哥有些恼羞成怒,萧筠掩饰住眼底的伤感,笑道:「其实哥哥很喜欢楚姊姊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她了?」萧韶正扯嫁衣的手停顿了一下,口气凶恶地反问。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萧筠知道最疼爱她的就是这个哥哥,虽然母亲也宠她,可是一旦涉及到母亲的尊严与颜面,她就成了牺牲品,唯一不离不弃、始终真心呵护她的人,只剩下这个傻哥哥了。所以,她衷心希望哥哥能够早日寻到真正心爱之人。 萧韶的笑容有点不自在,说:「我本来是有点欣赏她的,现在她居然敢让我穿女装扮女人,呵呵,给我等着!」 萧筠哈哈大笑,她伸手轻扯萧韶还未梳起的头发,笑道:「楚姊姊穿男装扮男人,你却穿女装扮女人,不正好是天生一对吗?」 萧韶冷哼一声,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何会莫名其妙就答应下来,虽然他容貌俊美,却没有假扮女人的癖好啊! 堂堂大男人假扮成一个女人,还要穿上嫁衣嫁人,成何体统? 哪怕心里为自己辩解,这都是为了妹妹才委曲求全,但他却深知,以自己的心高气傲,如果「新郎」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哪怕也是个女的,他都绝不会答应。 只是因为他觉得楚天一很有趣吧? v第十一章[11.20] 自从十六岁懂得男女之事起,为了逃避亲事,萧韶一天到晚与京城中的纨裤子弟流连风月之地,因为他生得俊美,格外得到那些姐儿的喜爱,所以还赢得了「美姿仪,性风流」的评语。 但是在那种朝秦暮楚、迎来送往的地方待得越久,见到的人间悲欢离合就越多,萧韶反而越发觉得没趣起来。看着那些卖笑女强颜欢笑,不管是对着油头肥脑的猪头,还是对着他这种俊美非凡的贵客,都露出一模一样的卑微讨好笑容,他一方面为这些可怜的女子叹息,一方面觉得自己和那些猪头沦落到同一等级。 如果他没了这个皮囊和身分,又和那些买欢客人有什么区别? 之后萧韶越来越少光顾烟花之地,就算为了应酬陪着狐朋狗友们去喝花酒,他也只单纯地喝酒,不再招妓陪伴。次数一多,那些酒肉朋友也渐渐不找他玩乐了,取笑他是不是看尽红尘,要出家当和尚去了。 他一方面觉得欢场女子卑微可怜,一方面觉得闺阁千金娇柔做作,寻常百姓家的普通女子又因为缺乏教育而没什么气质,萧韶真是阅尽百花却始终看不上一人,就是在这种百无聊赖的无奈之下,他千里奔波到南疆,原本是为妹妹撑腰出气,却没想到遇到了妹妹的「情敌」,更没想到这个情敌非常有趣,竟然让他也有了几分兴致。 打量着镜子中身穿大红嫁衣的身影,萧韶真想掩面:他绝对是鬼迷心窍了! 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有人敲门,萧筠亲自开门,门外是紫柳和连翘,作为唯二知道这场婚事内幕的贴身大丫鬟,两个婢女被派来为萧韶梳头化妆。 对于这场荒唐的联姻,以及萧韶更荒唐的代妹拜堂成亲,两婢从小服侍自家「少爷」,其实已经见怪不怪。既然她们家大小姐能做「少爷」,自然公主府的大少爷也可以变成「新娘子」,简直是天生一对呢。 紫柳和连翘进来后,迅速为萧韶盘起头发,戴上凤冠,脸上也只上了淡妆,因为萧韶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两婢胆战心惊地迅速结束了化妆打扮。 萧筠目送哥哥被紫柳和连翘搀扶着走出房门,弯腰坐进八抬大轿里,为了减少意外,她现在不能轻易出门跟过去,只能明天一早再偷偷进安王府,以王府新媳妇的身分敬茶给公公,并为已仙逝的婆婆上香,以及接受府内家将、侍从与奴婢们的叩拜。 萧筠躲在房内,从窗里看不到院门外大街上骑着雪白骏马的楚天一,她只看到轿子被抬出了院门。 锣鼓喧天的闹腾声,以及安平城老百姓围观安王世子娶亲的欢声笑语,都随着轿子出发而渐渐远去,萧筠却在窗前站了良久,直到双腿酸疼了,才坐回床上,她摸了摸两颊,不知何时已经湿漉漉的。 萧筠慢慢躺下,拉起被子遮住脸,她的丫鬟婉秀担忧地在一边看着她,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主仆俩心底都明白,萧韶如此为难他自己,假扮「新娘」嫁给楚天一,归根结柢还是为了自家妹妹,他担心萧筠的身体受不了大婚这天的诸多折腾,所以才愿意替妹妹穿上嫁衣、上了花轿,做了其他男人根本不可能会做的事。 婉秀见自家小姐一直蒙着被子,担心她闷坏了,上前轻轻把被子向下拉了一点,却见自家小姐并没有在哭泣,眼睛虽然有些红红的,脸上却是在微笑着。 「小姐心情好些了?」婉秀见萧筠不难过了,心情也轻松了一些。 「还是有些难过的,我都有些嫉妒楚姊姊的好运气了,她能遇到我哥哥,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很多福气。」萧筠从小就喜欢哥哥,但是在自己经历了人生重大挫折之后,她这才知道,自家哥哥岂止是外表俊美惹人喜爱,他的人品才是最难得的。 萧筠自认倒霉,因为只注重外表而选择了虚有其表的邵荣,但是如果因为她,而让哥哥遇到一个不错的女子,她会觉得自己吃过的这些苦,多少还是有些值得的。 楚天一身在南疆,萧家远在京城,如果没有萧筠,萧韶不会千里奔波到南疆,也不会遇到楚天一。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如果能因自己而促成楚姊姊和哥哥的美好姻缘,萧筠觉得自己心甘情愿当那根「姻缘红线」。 婉秀失笑,说:「是啊,少爷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君人选了。」 萧筠看着越来越消瘦的婉秀,本来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以前的萧筠还有些天真,但现在她多少学会一点看人识人的本事,她已经发现了每次哥哥出现时,婉秀的眼睛都会明亮几分,表情也会羞涩几分,那种春心萌动的样子,绝不会是假的。 或许,因为哥哥很爱她,婉秀才会如此尽心尽力地对她好,就算她选择私奔逃家,婉秀也义无反顾地跟着她一起离家。 只可惜,萧韶只单纯将婉秀当做妹妹的丫鬟,对她从未另眼相看过。 而且萧韶一向不吃窝边草,从来不碰公主府里的丫鬟侍女,这是公主府里所有奴婢都知晓的。 明知自己的满腔爱慕不会得到任何回报,婉秀却还是止不住自己看向萧韶的爱恋目光。 萧筠为了邵荣走上这条路,而婉秀却是为了萧韶,选择无条件地爱护他的妹妹,说起来,她们都是将痴情错托付的傻女子。 「好婉秀,这一路你也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为你安排的。」 萧筠拉住婉秀的手,柔声说。 就算她的能力不够,她也一定会请哥哥替婉秀找一个好人家嫁出去。 婉秀低下头,眼睛一红,她明白小姐的规劝之意。 「好,一切都听小姐的。」她默默点了点头。 今日的安平城格外热闹,安平王府里更加热闹,安平城内只要能登门拜访的都来凑热闹,送份喜礼喝杯喜酒,都想沾点安王府的喜气。 自从安王世子的抓周之礼后,安王府已经十几年没这样热闹过了,今日摆下了丰盛无比的流水宴,客人随来随吃,来者不拒。下人们虽然忙里忙外,却每个人都喜气盈盈,吉祥话都比平日说起来响亮。 虽然也有些人暗自怀疑:以前没听说过安王世子订亲的消息啊。 v第十二章[11.22] 但是既然安王说了是很早以前定下的亲事,那就当做是指腹为婚好了,反正是人家娶媳妇,自家操那么多心做啥?摆个笑脸,说句「新婚大喜、早生贵子」,能讨得安王爷欢心,这就足够啦! 安王爷今日难得盛装打扮,梳起了头发,戴上了王冠,穿上了王服,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年轻了许多,脸上的笑容更是爽朗灿烂无比,如此一个华贵俊美、笑容动人的鳏夫,让不少来贺喜的女客都忍不住心飘飘的,心想:安王世子大婚了,不知道安王爷准不准备续弦哪? 安王世子楚天一用红绸带牵引着新娘子走进王府正殿大堂,司仪张嘴亮起嗓门喊拜天地时,这时围观众人才发现,新娘子好像比新郎官还要高啊,而且肩膀也挺宽,腰是还算纤细,但仍然比一般女子要粗一些…… 众人越看越乐,安王世子楚天一生得俊美异常,大家是都知道的,这些年他洁身自爱、不染女色,大家还暗自猜测他是不是断袖之癖,还是非绝色美女不要? 却没想到,最后是娶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粗婆娘? 【第五章】 「他们新婚燕尔,让小俩口好好相处,咱们去喝酒,喝个痛快。」安王爷一句话,打消了看热闹的众人想闹洞房的念头,无论男女都不敢再放肆,乖乖去吃菜喝酒了。 新房里只剩下了楚天一和萧韶,连喜婆子都没留下。 好在安王府原本就是以军功起家,众人作战时严肃谨慎,日常生活中却不拘小节,并不太在意这些细节。 对这些军爷来说,娶媳妇就是为了抱着上床,其他闲杂人等最好赶紧走开,别留在面前碍眼,所以他们非常能理解安王世子迫不及待的心思,他们离开新房前,还对着楚天一挤眉弄眼,暗中替他打气,希望他们的世子爷千万别被「人高马大的新娘子」给比下去了。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楚天一掩上房门,走到床前,看着静静盘腿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感觉有些滑稽,她伸手想扯下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却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拦住。 「用喜秤挑下盖头。」萧韶按住楚天一的手。 「我的老天,你还当真啊?」但楚天一还是听话地拿起放在桌子上、包着红绸的喜枰,用秤杆挑下了萧韶头上的红盖头。 用秤杆挑喜帕的源头,就是图个吉利口彩,称心如意。 「自然要当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三拜九叩,难道是作假?」紫柳和连翘只在萧韶的脸上上了淡妆,头发也不是梳成女子模样的盘发,而是梳成一个道士髻,横插一根白玉簪子,简单清爽,倒更衬托出他的五官俊美。 长眉星目,鼻直口薄,肌肤如玉,深深双眼皮的桃花眼更成了这张面孔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只要被这双眼睛看着,就好像有无数的婉转深情传递过来,让人连灵魂都愿意心甘情愿地奉献给他。 楚天一看着烛光下的俊美男子,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老天,这未免太秀色可餐了吧? 连她这个见惯了各色美男子的后世人,都忍不住要色心大发了! 萧韶见到她的反应,故意对她眨眨眼,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在此刻越发美得惊人。 「怎么样?夫君大人,对于你所看到的,可还称心如意?」 楚天一见他刻意扮成一个娇柔女子,不由哑然失笑,伸手戏谑地在他的脸蛋上捏了一把,说:「称心!更如意!如此一个倾国倾城的小娘子,能娶你为妻,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边说着,楚天一忍不住低头向他脸上亲过去,萧韶微微一愣,转头闪开。 楚天一也愣住,微微有些不自在地放了手,直起腰,转身走到卧室隔间的圆桌前坐下,说:「过来吃点东西,饿了一天吧?」 她刚才不是真的要轻薄萧韶,后世风气比较开放,好友之间开玩笑就难免摸一下亲一下,闹洞房时更是百无禁忌,刚才的气氛太好,萧韶的眼神又太魅惑,让她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处古代封建王朝,这样的举动大概会让萧韶觉得太过轻浮浪荡吧? 楚天一觉得心口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却摸不清那是什么。 如果被萧韶当成好色女怎么办? 萧韶看着楚天一的背影,也是愣了好一会儿,他万万没想到楚天一敢亲他,更没想到自己居然很孬地躲开了。 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会怕一个女子的主动示好,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原本不过是想营救妹妹才前来南疆,怎么演变成如今这样荒唐的局面? 谁家堂堂男子汉能够披上嫁衣,甘做「新娘子」? 真单纯是为了妹妹吗? 他心里明知道根本不是这么简单。 他自从遇到楚天一就变得有点不正常了吧? 在京城里,被誉为风流贵公子的他,见惯了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以及烟花柳巷的风月佳人,却唯独没见过像楚天一这样的女子,所以他才觉得新鲜和有趣吧? 萧韶下床穿好鞋子,走到圆桌旁坐下时,已经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样子。 v第十三章[11.23] 他伸手取过酒瓶,为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然后笑着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说:「洞房花烛夜,交杯酒总是要喝的。」 楚天一低头看看酒杯,再抬头看看身旁的萧韶,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了杯子。 两人的手臂交缠,各自仰头,一口喝下了满杯酒。 萧韶又用筷子夹了一块小糕点,送到楚天一的嘴边。 楚天一张嘴吞下,他问:「夫君,好吃吗?」 楚天一噗嗤一声笑出来,勉强吞下那块糕点,道:「好吃。」 萧韶也跟着笑起来,自己也吃了一小块。 「你倒是对洞房流程很熟悉啊?」楚天一盛了一小碗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汤,放到萧韶面前,笑咪咪说:「早生贵子汤,新娘子快喝了吧。」 萧韶也不客气地为她盛了一碗,回她:「洞房里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不然『新娘子』一个人再努力也是生不出孩子的。」 这个话题有些暧昧的意味,楚天一的两颊有些发热,她瞪了萧韶一眼,低头用汤勺舀着汤,借此掩饰此刻纷乱的心绪。 萧韶见她的脸蛋发红,知道她终究是个女孩子,并不适应这种荤笑话,而她这份难得的羞监,让他的心顿时软成了水,不忍再调戏她,便说:「说到熟悉洞房的流程,只不过是因为我参加了太多别人的婚礼,红包送出去不少,洞房也闹了不少。说起来,当初与我一起在京城打马逛街的纨裤子弟们,都纷纷成家立业了,家里的娃儿们也都生了不少,就我还是光棍一个,也难怪我母亲这些年急得像什么似的。」 说着说着,想起远在京城的父母,萧韶的声音低下来。 想想正大着肚子的妹妹萧筠,再看看身穿着大红嫁衣的自己,萧韶再潇洒不羁,此时也不免觉得他们兄妹俩好像真的有些不太懂事,就像那些仗着父母宠爱而胡作非为的孩子,让父母操碎了心吧? 而常乐大长公主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有朝一日会穿上嫁衣,「嫁」给一个女人。 吃过富有各种吉祥意味的洞房晚餐,楚天一与萧韶两人分别沐浴更衣,都是自己洗,不要任何丫鬟仆佣的伺候。 当两人再次在卧室相遇时,楚天一说:「你在床上睡吧,我到外间的榻上睡。」 南疆空气温润潮湿,多生虫蚁,所以无法睡在地板。 萧韶微微挑眉,问:「你费尽心机,要我替妹出嫁,就是为了让自己睡凉榻吗?」 楚天一被他说得发窘,又不能直说自己有贼心没贼胆,如花似玉的美男子主动送到她的嘴边,她却偏偏下不了口。 说起来还是因为她太嫩,她还是楚依婷的时候,一直忙着学业和工作,虽然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对方却因为她不够热心和投入这段感情而与她分手。她来自资讯丰富的后世,虽然懂得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但却从未亲身体验过。 萧韶懒洋洋地躺到床上,主动靠向里侧,他拍了拍外面,对楚天一招手,说:「别犹豫了,躺下我们说说话。你肩膀上的伤还未痊癒吧?就算我再禽兽,也不会在今夜对你怎样样。」 楚天一瞪他一眼。 「以为我怕你?就算我有伤,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在她的记忆里,楚天一的功夫相当好,起码安王府内许多卫兵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在萧韶身旁躺下,尽量远离他,靠着床沿,半个身子都快要虚悬在空中。萧韶看着她虚张声势的样子好笑,便闭了眼睛不再逗她。 房间里静悄悄的,楚天一连呼吸都觉得紧张和压抑,她努力想找个话题聊聊,便说:「说起来,我突然觉得不该举行这个婚礼。」 假寐中的萧韶猛地睁开眼,转头冷冷盯着她,问:「你说什么?你这是后悔了?」 楚天一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忙道:「你怎么生气了?我不是说我不 想娶令妹,而是觉得此举可能害了她的后半生。安王府的世子妃并不是个简单的身分,日后想脱身恐怕很难,难道她后半生要一直做我的假妻子吗?反之,如果不成亲,让她偷偷生下孩子,日后以自由之身再找个情投意合的男人嫁了,才更有可能获得幸福。」 萧韶干脆翻过身,撩起龙凤呈祥的喜帐,用挂钩挂上,就着龙凤喜烛的烛光,深深打量着楚天一。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昏黄的烛光淡化了楚天一五官中的棱角与犀利感,让她显得柔美温和了许多,而且她的眼睛温润澄澈,非常具有亲和力,让人看了就有好感。 楚天一被萧韶看得头皮发麻,伸手推了推他靠得太近的脑袋,问:「你看什么?眼神好吓人。」 萧韶叹口气,说:「我在看你怎么会如此单纯?安王爷到底如何培养王府世子的?把你养得如此良善,真是让人吃惊。」 楚天一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话语中的嘲讽。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你没错,只是把人心想得太简单。我和母亲为什么都急着想把筠儿嫁出去,让她以已嫁之身生子?就是因为外界对待女子太苛刻,对待未婚有孕的女子更残酷,失贞不洁对于女子来说是天大的事,遇到那种老古板的大家族,搞不好还会被浸猪笼沉水。你以为让筠儿偷偷生了孩子,别人就不会知道她的过往了吗?凡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家,没人会胡里胡涂娶媳妇,总要把对方的身世、为人打听得一清二楚,确认对方家世清白、品性高洁才肯结亲。若等筠儿生下孩子再嫁人,对方总会发现她已不是处子之身,到时候怎么办?狡辩?还是告知真相?你认为哪个结局会更好?」 萧韶这一番话说得楚天一哑口无言,她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低估了古人对待女人有多严苛。 v第十四章[11.25] 「总会有男人不计较女人不是处子之身吧?」楚天一不死心地问。 萧韶淡淡地讥讽一笑。 「你听过前朝的一桩奇冤案吗?原本是青梅竹马的两人,新婚之夜,新郎发现新娘子不是处子,顿时大为生气,第二日就写下休书,将新娘子送回娘家。新娘子其实并未失贞,只是她长年帮父母辛苦工作,必须攀山越岭,采集药草,在一次意外中造成了体内撕裂伤,才会让新郎官误会她已失贞。新娘子被送回娘家,不愿让父母跟着自己受辱,便悬梁自尽了。她的父母为女鸣冤,恰逢一位精通医理的父母官,便派了仵作验屍,最后才证明她确实是被冤枉的。但那又如何?斯人已逝,香魂已远。」 萧韶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息道:「众口铄金。很多时候,人的口舌比刀枪还伤人。对于女子来说,一个体面的身分,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我很感激你给筠儿这个体面风光的身分。这样,哪怕她日后和离之后再嫁,也有很好的理由和借口。」 萧韶说话时,一直专注地盯着楚天一的眼睛,他的桃花眼在烛光下显得越发深邃。 楚天一被他宛如深情的目光看得心头小鹿乱撞,身体在被子下不安地扭动了几下,才喃喃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她也帮了我很大的忙,这下子别人就不会再怀疑我的身分,我也能把安王世子的位置坐得更稳固。彼此互相帮忙,没什么好言谢的。」 萧韶笑着说:「对,互惠互利,我们都是赢家,所以你也不必感到不安。」两人的眼神在烛光之中静静地胶着在一起,谁都不再说话,卧室里安静下来,偶尔只有灯花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在几天之前还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却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此时更躺在同一张大床上,楚天一深感缘分之奇妙。 夜来灯花结双蕊,良辰美景怎可辜负? 也不知道是谁先有了动作,楚天一和萧韶两人越靠越近,当他们的鼻尖相抵,鼻息相闻时,萧韶忍不住主动揽住了楚天一的腰,触感让他略微吃惊,楚天一身着男装时看起来高挑精悍,谁知腰肢竟是出奇的纤细。 萧韶的心怦然而动,嘴唇忍不住向楚天一那双嫣红的唇瓣压过去,就在他快要吻到她时,外面却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少爷?少爷?您安歇了吗?王爷有事请您立即去前院一趟。」伴随着敲门声而来的,是紫柳焦急的声音。 楚天一和萧韶听到敲门声时就立即分开了,楚天一翻身坐起,迅速穿戴好衣物,回头对萧韶低声说:「你先休息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身处南疆边城,经常会有紧急战况出现,楚天一有原本身体的记忆,所以对此并不惊讶。她只是没想到在她的大婚之夜也会发生状况,这令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不高兴归不高兴,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万一军情紧急,她的懈怠和马虎都可能为朝廷带来莫大的损失。 楚天一正准备大步朝外走时,却发现萧韶也已经迅速穿戴整齐,这次他换上了男装,恢复了本来的面目,说:「外头一片漆黑,我陪你过去。别人要是问起来,我是你的大舅子,又有纯郡王的身分,也不算太突兀。」 楚天一担心楚玉并不想让萧韶接触南疆之事,但是面对萧韶的好心,她也不便拒绝,便想等见了安王爷后再趁机行事,因此默许了他跟上来。 紫柳在前面为两人掌灯,夜色下的安王府宁静而端肃,花木扶疏,影影幢幢。 当他们一行三人来到前院的客厅时,楚天一已经一手心的冷汗,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楚天一,要适应安王府世子的贵重身分和职责,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她的脚步刚踏进客厅的门槛,一个人影就朝楚天一扑过来,原本的楚天一虽然功夫弱,但现在的她却还未完全适应,一个愣神,萧韶已经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同时伸手挡住了扑过来的人影。 那是一名柳眉杏眼、五官艳丽的年轻女子,她身着直领靛蓝上衣,上衣边绣着精致的花纹,还点缀着宝石、珍珠、贝壳等饰品,下身穿着湖蓝色的裙子,头发紮成圆髻,上面插着骨簪,典型黎族少女的装扮。 「乌……乌天雅?」看清楚这个姑娘的面孔时,楚天一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一些画面,是原本的楚天一在黎族聚居地与这个姑娘载歌载舞的情景。 乌天雅听到楚天一说出她的名字,顿时欢天喜地,又想扑到楚天一怀里,却依然被萧韶挡住,她不高兴地瞪着萧韶,问:「你是谁?走开!我要和世子在一起!」 萧韶虽然不清楚她是什么人,但她看着楚天一的眼神却让他本能地反感,所以他一直护着楚天一,寸步不让。 乌天雅见楚天一和一个男人紧靠在一起,不由生气地跺脚。 「楚天一!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吗?你真的成亲了吗?这个男人又是谁?我不管,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不会饶你的!」 楚天一安抚地拍拍萧韶的手臂,然后离开他的怀抱,走到乌天雅面前。尽管她略有些困惑,仍面带笑容地说道:「乌姑娘,远道而来,想必一路辛苦,请先坐下喝杯茶,我们再慢慢谈。」 但乌天雅脾气火爆,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她上前一步想抓住楚天一的手臂,却被萧韶再次伸手拦住,乌天雅顿时怒了,抬腿就向萧韶的胯间踢去,萧韶立刻灵敏后退,乌天雅紧跟着欺身上前,伸手袭击他的心脏部位,萧韶再次抬手招架,两人在宽敞的客厅里你来我往地打起来。 情况瞬息即变,楚天一纳闷:怎么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好歹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再打也不迟吧?不提乌天雅,怎么看起来颇沉得住气的萧韶也说打就打? 乌天雅和萧韶边打,边生气地问萧韶:「你是谁?为什么要打扰我和楚天一?」萧韶却不理她,而是转头对楚天一说:「在南疆这个地方,你绝对不要让这些本地土族近你的身,更不要让他们触摸到你。南疆多毒物,他们又擅长各种蛊毒巫术等等,一不小心就可能着了他们的算计。」 楚天一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萧韶一再出手阻拦乌天雅靠近她,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其实原本的楚天一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才刚穿越而来,有太多在古代生活的小细节需要重新适应。 乌天雅见楚天一信了萧韶的话,生气道:「楚天一,你听他胡说八道?那些玩毒虫子的是苗族,不是我们黎族好不好?」 「呵呵,到底谁才是胡编乱造?只不过苗族养蛊名声更大一些,事实上所有信仰蛊毒的民族都善使虫蛊,壮族、瑶族、苗族、侗族等等,哪个族里没有绝密的养蛊技能传承下来?」萧韶边与乌天雅过招,边讽刺。 乌天雅忽然停了手,转身看着楚天一道:「就算我们族人会养蛊又如何?我那么喜欢你,绝不会害你!楚天一,你忘记那夜你送给我的匕首了吗?忘记我送给你的香囊吗?我们都定下了姻缘,为什么你还要娶别人?要不是有族人从安平城返回 族里,我还不知道你要成亲的消息。我一听,立刻就赶过来,却还是错过了阻止你成亲的时机,我都快要气死啦!你的新娘子在哪里?我要去杀掉她!」 v第十五章[11.26] 乌天雅是黎族部落首领乌奈唯一的女儿,自幼娇生惯养,脾气堪比公主。 「我们什么时候订亲了?」楚天一听得目瞪口呆。「乌姑娘,我只去过黎族一次,那一次是令尊举行了篝火晚会,我与黎族的男男女女一起唱歌跳舞,我当晚收到了许多礼物,光是香囊就有二十多个,她们告诉我,那只是驱邪和防治蚊虫的药草香囊,并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不是吗?至于匕首,那是我赠送给令尊的,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是先皇赠与我,我又转赠令尊,因为我听说令尊嗜好收集兵器。我这么做,只是代表大周朝廷向黎族人表达善意与友好,并没有其他含意,你明白吗?」 乌天雅越听脸色越是苍白,甚至快要哭了出来,她着急地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忍不住提高声音道:「那、那天晚上你睡在了我的房间里,又怎么说?」萧韶明知两个女孩子睡在一起不会有什么问题,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猫了楚天一一眼。 楚天一更是皱眉,问:「我那夜不是一个人睡的吗?」 因为身分格外敏感,原本的楚天一从小就习惯独睡,顶多安排紫柳或连翘在外头守夜。 乌天雅脸色忽然变红,她扭捏了一下才说:「因为我那夜突然不方便,所以姆妈才不让我陪你一起睡,但是你睡了我的房间,就是我的人了!」 【第六章】 乌天雅这件事,其实算是原本的楚天一没有仔细打听清楚黎族的习俗,而暗中着了道。 黎族身为少数民族,有其传承许久的独特习俗,其中之一就是「放寮」。在黎族聚居地,每个村落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察房」,黎族的女孩子成年后便到那里居住。而其他村落与她们没有血缘关系的黎族男子,就可以自由到察房寻找情人,他们透过吹箫、唱歌、跳舞等方式追求自己心仪的女子,算是一种自由恋爱。 原来的楚天一听说过黎族的这种习俗,但她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她自己本身是个女人,总认为不会出事,可她万万没料到,黎族首领的女儿会看上她。 当时楚天一代替父亲巡视西南边疆各个部落领地时,在黎族聚居地住了一夜。那晚,黎族首领乌奈把篝火晚会的地点安排在寮房那里,所以当夜有许多青春美丽的黎族姑娘围着楚天一跳舞唱歌,也送了她许多礼物。 乌天雅也是诸多姑娘的其中一个,虽然她比其他姑娘都更为漂亮些,却并没有被楚天一特别另眼相待。当时楚天一多和乌天雅跳了一支舞,不过是因为乌天雅是首领乌奈的唯一女儿,身分高贵,她不得不如此慎重对待。 西南边疆的部落首领继承,并不会特别重男轻女,可以传给儿子,也可以传给女儿,端看首领更看重哪个孩子。 为了边疆的安稳,安王府世子自然要善待准首领继承人乌天雅,所以当夜楚天一多和乌天雅说了几句话,多跳了一支舞,这在她眼里是很平常的礼仪往来,却不料乌天雅竟以为安王世子对自己有意思。 正巧,乌天雅也迷恋这位远道而来的俊俏汉族「青年」,当夜她就要父亲把楚天一安排住在她那一间超级舒服豪华的寮房。 原本的楚天一认为自己身分尊贵,自然要住最好的房子,确认安全无虞之后,疲累的她早早就睡了过去,没有多在意这间房屋有没有其他问题。 当时跟在楚天一身边的丫鬟紫柳和连翘暗中嘀咕了几句,但是看着自家「少爷」住得坦然,也就没再多加干涉,毕竟之前黎族首领也丝毫没有表示出联姻的意思。 可她们主仆三人不知道的是,对于黎族姑娘来说,邀请一个异性男子进入自己的寮房,就是要与其欢好的意思,而如果欢好过后,两方皆满意,就可以论及婚嫁了。 简单来说,这种模式有点类似后世的婚前同居,同居双方满意了就结婚,不满意大家就和平分手。 如果当晚乌天雅也跟着进入寮房休息,要与楚天一欢好,误会也能趁早解开,偏偏当晚乌天雅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来了月事,因此而错过了与楚天一同房的机会。 这个痴情的姑娘很早以前就在安平城见过楚天一,暗恋安王世子已久,所以特别打听过汉族的一些习俗,她听说汉族男子忌讳与有月事的女子同房,所以当晚她才到姆妈的房间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楚天一离开了黎族,赶赴下一个部落首领所在地,她很快将乌天雅抛在了脑后,却没料到这个姑娘一直在惦记着她,一直在催促她父亲来安王府议亲,但当时乌奈正和临近的另一个部落首领乌萨起了争执,双方你来我往,差点就要打起仗来,哪里顾得上自家女儿的小小心事? 这件事就这样一直拖到了现在,拖到楚天一大婚成亲,乌天雅接到族人从安平城带回的消息,立刻单人匹马就跑来安平城来抢亲闹事了。 听完乌天雅说明前因后果,萧韶用他那双桃花眼半是嘲讽半是调侃地看着楚天一;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大意?以为自己是女儿身就可以四处留情了吗? 楚天一无奈苦笑,这是原本这具身躯主人留下的麻烦,她却也要承受啊。 楚天一在心里叹了几口气,走到乌天雅面前,郑重地对她说:「乌姑娘,对不起,我不能娶你,要辜负你的一番深情了。当初那是个误会,都怪我没有仔细了解你们的习俗,把『寮房』当成普通待客的房屋,追根究柢,这都是我的错,我很抱歉。」 现在楚天一怀疑这一切根本就是黎族首领乌奈的阴谋,乌奈大概也有意把女儿硬推给安王世子吧? 乌天雅跳起来,高声道:「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你娶我,或者你不娶我也可以,但是你要和我在一起,我们多生几个孩子,还可以让孩子们回去继承黎族首领的位置。」 黎族的风俗颇为开放,黎族地区婚后「不落夫家」的习俗相当普遍,非婚生子女也不会受到歧视,所以乌天雅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 乌天雅的大胆让楚天一大为震惊。 萧韶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顔无耻」的女子,他不由皱了皱眉,这并不只是简单的风月情事,一旦牵扯到少数民族,尤其是部落首领继承的利益,很容易出大乱子。 楚天一看着倔强的乌天雅,脑袋隐隐作痛,原本的楚天一怎么会留下这么多的烂摊子呢?不仅招惹了萧筠的情人邵荣,还招惹了部落首领之女乌天雅,就算原本的楚天一没有遇到暴雨坠马,以后她恐怕也会将自己逼到连命都保不住的地步。 如果现在的楚天一是个男人,或许还会高兴这样的「飞来艳福」,只可惜她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儿家,如何消受乌天雅的美人深情? 楚天一的眼角余光瞄到萧韶,她忽然灵机一动,伸手拉过萧韶,在萧韶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整个人窝进他的怀里,转身直视着乌天雅说:「如你所见,我之所以不能娶你,是因为这个。」 乌天雅惊讶地看着紧密相依偎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如果仅从外表来看,两人都俊美非凡,身材一高一矮,连身高差都非常完美,看着格外养眼。 可是,再怎么好看,再怎么匹配,他们也是两个男人啊! v第十六章[11.27] 乌天雅怒道:「楚天一,你为了拒绝我,连男人都愿意亲吗?」 楚天一摇头,说:「不是为了你,而是我本来就愿意亲男人,而不是亲你这样的美女。」 「那你怎么还成亲了?你的新娘子呢?把她叫出来给我看看!」 「真抱歉,他的新娘子就是我的妹妹,她是为了成全我们的爱,才假装嫁给安王世子的。」萧韶淡淡地说。 「你、你们!你们无耻!」乌天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心目中俊美如天神的情郎,居然喜欢男人? 她原本志在必得,心里已经决定了,如果楚天一不愿意舍弃他的新娘,她也不介意打破黎族一夫一妻的传统,与那个女人一起嫁给楚天一。 反正汉族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给汉人,自然要容忍汉族男人一妻多妾的习俗,当然,她是绝对不会当妾的,她最起码也要做平起平坐的另一个正妻。 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一让再让了,为什么最后却发现,她中意的情郎根本就不爱女人?那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她不是输在比新娘子来得晚,而是输在先天的性别上? 这简直是她身为女人的奇耻大辱! 乌天雅漂亮的面孔气得发红,紧握着粉拳在原地跺脚生气,可是身为部落首领女儿的最后那点尊严,让她没有再闹下去,而是选择转身离开。 「楚天一,我希望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日后我发现你有一点点骗我,我绝不会饶过你们!本姑娘说到做到!」乌天雅说完,气呼呼地离去。 一直端坐在客厅当隐形人的安王爷,看完了一场大戏,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负着手一面朝外走,一面说:「好了,夜深了,该睡了。」 王爷的眼神一扫,一名隐藏在暗处的暗卫如疾风般向外轻巧奔去。 他要安全护送乌天雅返回黎族,这姑娘的身分有些敏感,万万不能出事。 楚天一浑身慵懒地坐下,这会儿她是真的连回后院的力气都没了。 萧韶站着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说:「你穿起男装,还真像回事,身姿挺拔,玉树临风,难怪会有女子看上你,是挺俊的,也就比我逊色那么一两分。」 楚天一送他一个白眼,「想夸自己就直说。而且我一点不想要这种桃花,你羡慕就送你好了。」 「真要送我?」萧韶双眉一挑,眼波一转,风流纨裤气质顿时显露。 楚天一斜睨他一眼,觉得他这样子看着很碍眼,让她很想揍人,于是她抬脚踢了他一下。 「你走开,看着烦。」 萧韶也不介意自己华丽锦衣上的鞋印,伸手在茶几上的果盘里取了几枚樱桃,两颗塞进楚天一的嘴里,两颗自己吃了。 他这举动来得突然,楚天一来不及防备,用手拍了他两下,樱桃甜丝丝的很好吃,略微有些酸,楚天一吃了两颗把籽吐掉,还想再吃,抬头却发现萧韶正低头压过来。 他的唇与她的唇相触。 楚天一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口,她整个人都懵住了,万万没想到萧韶在这种时候,在四下明亮的客厅正堂,敢这样大方吻上她。 风流随兴,肆无忌惮,还真不枉他京城纨裤子弟之名。 她坐在椅子上,萧韶轻轻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在她面前弯着腰,两人唇瓣相接,气息交缠。 楚天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主动张开了双唇,萧韶立即进攻,他的舌缠住她的香舌,他的亲吻越来越有力,楚天一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吸过去了。 唇齿相依,彼此口腔里都是甜甜的樱桃味道,楚天一被吻得身子发热,她主动用手搂住萧韶的颈项,让两人的身体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许久,当楚天一以为他们会这样吻到天荒地老时,萧韶终于放过了她。 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呼吸粗重,心跳如擂鼓,下身更是反应明显,强势地表达着欲求不满。 过了好一会儿,萧韶才声音沙哑地说:「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下回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楚天一抿了抿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萧韶将她拥进自己的怀中,压低声音说:「我也要趁夜走了。」 楚天一愣了一下,没想到别离来得如此仓卒。 「京城那边催你了?」她问。 「母亲传来了消息,暗示京城有变,我作为有爵位的郡王,在这种敏感时候,绝对不能私自离京在外。」 v第十七章[11.28]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楚天一点点头,表示明白。 萧韶狠狠搂了她一下,「帮我好好照顾筠儿,等我回来!」 「好。」 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时,萧箱和婉秀主仆俩就被楚天一悄悄接进了安王府。 萧筠因为哥哥一个大男人却要替她男扮女装代嫁,昨夜原本很是难过,后来想一想,楚天一也算是个出类拔萃的女子,如果能和哥哥阴错阳差结了姻缘,也算是一桩美谈。这样想着想着,她居然就睡了过去,所以这会儿被接进安王府,也还算有精神,她并不晓得昨夜安王府里发生的闹亲。 萧筠换上了大红的衣裙,在楚天一的带领下,在安王爷楚玉面前跪下敬茶,一举一动都彷佛刚进门的新娘子。 楚玉接过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顺手将一对羊脂玉镯子放到了茶盘里。 这对镯子很重,表面油亮,既不失玉石的透亮,又不失厚实温润,质地非常纯净,毫无瑕疵,让人一看知道定是顶级和闇玉。 哪怕萧筠出身不凡,在皇宫中也见识过不少珍奇首饰,此时也不由有些惊讶,这样一对镯子,就算作为贡品,都会是最引人注目的。 「谢谢爹。」她又磕了一个头。 楚玉轻轻叹了口气,说:「这是天一的母亲留下的,当初她最爱这对镯子,时时刻刻都要戴着。她曾说以后要把这镯子留给天一,天一是戴不着了,就送你把玩吧。不管什么原因,你今日既然进了我们楚家的门,也是缘分,我日后也会把你当成女儿一样对待。」 萧筠的眼睛一红,如果别人知道了她「嫁」给楚天一的实情,或许会嘲笑她傻,或许会说她荒唐,可是只有她知道,在她身陷如此大的麻烦时,四顾茫然无援助时,是楚家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地,给了她一个能够堂堂正正站到人前的身分,这份恩情,她永世不忘。 楚天一扶着萧筠站起来,对楚玉轻声说:「爹,这些天让您也跟着受累了,今天咱们也祭过祖了,也喝过茶了,您就好好歇息一下,我带筠儿逛逛王府,让她熟悉环境。」 楚玉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对了,别忘记撑把伞遮阳,天气热,别晒着筠儿。」 「是。」 楚天一带领着萧筠在后花园里散步,顺便将昨夜乌天雅的事情说了,萧筠听得又是惊骇又是好笑。 她轻掩嘴角,上下仔细打量身边的楚天一,只见她比自己要高了大半个头,因为自幼习武,身姿分外挺拔,行走举止间也潇洒俐落,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娇柔啊娜。 她轻笑道:「如果不是你亲口说,我也不会怀疑你是女子,难怪那位乌姑娘错付了深情。」 楚天一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好筠儿,你就别笑我了,我虽然穿着男装,可没有真的变成男人,我不爱女人啊。」 这下连跟在后边的婉秀都低头偷偷笑起来,本来安王世子女扮男装是事态严重的欺瞒之罪,但因为乌天雅的闹事,却多了几分粉红色彩,让外人觉得好玩又好笑。 楚天一陪着萧筠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就让她回房休息了,现在萧筠的肚子已经颇大,走一点路就感觉很累,需要多加休息和调养。 萧韶在返京前,把随他一起来到南疆的大夫范东篱留了下来。范东篱虽不是专攻妇科的圣手,但毕竟是名医,萧韶很信任他,由他照料妹妹生产,萧韶才能安心些。当然,回到京城之后,萧韶会立刻派几个公主府内的接生婆子过来,以确保妹妹的安全。 安置好萧筠,楚天!离开内院,准备去前院熟悉一下公务,她虽然还在「婚假」里,但是她明白,自己这个半途而来的安王世子,已经不能再有半点细节上的失误,她要尽快适应自己的身分和工作。 她才走到门口,紫柳从前院匆匆而来,见到她就急忙道:「少爷,大事不好,乌天雅失踪了。」 楚天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连忙问:「怎么回事?」 「昨夜乌天雅愤怒离开王府,不要王府的兵马护送,王爷派了暗卫暗中保护她,但是走到中途,突然来了一群蒙面人,将乌姑娘挟持走,几个暗卫拼死保护,却都被人下了蛊毒,只有一人挣扎着回府报信,消息传到后,他也死了。」 楚天一的心越来越往下沉,她的灵魂从前虽然只是个大使馆里的一个小文官,但是也深知政权的复杂与凶险,乌天雅这件事让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向安王府上空沉沉罩过来。 【第七章】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当楚天一疾步赶到安王爷的外书房时,又听到了另外一个坏消息:邵荣逃跑了。 楚天一紧握着拳头,勉强压下自己烦乱焦躁的情绪。 安王爷楚玉的表情倒是波澜不惊,他看着自家女儿,问:「关于邵荣,你有什么看法?」 楚天一没想到父亲会先问邵荣,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都怪我,当初被美色所迷,行事鲁莽。邵荣虽然没有大智慧,小聪明却不少,他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真实身分,楚天一和楚无双其实就是同一个人。我是女的,在外人眼中,我们就是欺君之罪。他这次逃跑,大概是因为我『娶』了萧筠,他怕我们杀他灭口,所以干脆逃跑。我猜,他大概会利用我的身分秘密,投靠我们的政敌吧?」 楚玉点了点头,问:「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处置这件事?」 楚天一皱了皱眉,「先加派人手,把他抓住。如果他真的落入政敌之手,一旦秘密被公开,哪怕皇帝和摄政王都清楚我的身分,为了堵住悠悠众人之口,安王府很可能还是会受到严厉惩罚。」 「抓住邵荣之后呢?」楚玉继续问。 v第十八章[12.08] 「这……」楚天一犹豫了。 她知道安王爷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可是她却无法轻易说出那个「死」字。 她叹口气,「以逃兵论罪,先把他关个三年两载再说吧。」 邵荣虽然逃跑了,但是说他投诚政敌、陷害安王府也还没什么证据,目前也仅仅是楚天一父女俩的猜测,如果因此就将邵荣置于死地,现在的楚天一还真下不了这个狠心。 在后世,惩罚罪犯讲究证据确凿,不可轻易冤枉一个人。但是在古代,当权者却往往讲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穿越而来的楚天一在这两种观念中摇摆不定,要如何拿捏好分寸,对于她来说还需要时间。 邵荣目前最大的罪过,就是他勾搭了两个身分贵重的女子,还害得其中一个姑娘怀孕,他一心想靠着有权有势的女人一步登天,结果却把如意算盘打错,满盘皆输。 楚玉盯着楚天一,楚天一被那双宛如鹰隼般的锐利眼神盯得心头发慌,正准备问怎么了,楚玉却低下了眼眸,淡淡地间:「那你再说说,乌天雅之事怎么办?」「刚才紫柳说,被袭击的暗卫是中了蛊毒而死,说明绑架乌天雅之人,极有可能是本地土族,是和乌奈部落有争执的其他部落,比如乌萨,他们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为了争土地争奴隶,私下器械相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呢?」 「派人去安抚乌奈,同时派人去了解乌萨那边的情况,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所以还要多加派人手,将最近和乌奈部落有过争执的其他部落都彻底查访。」 楚玉点头,「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说起来,乌天雅也算是因你而出事,你务必要将这件事处理好。」 「是。」楚天一抱拳领命。 楚天一转身准备出去,却和急匆匆进来的家将险些相撞,家将草草对她抱拳道歉,然后对楚玉道:「王爷,部落联合起兵作乱了!他们的反叛大军已经向安平城方向行军过来。」 「什么?!」楚天一大吃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楚玉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肃穆。 家将单膝跪在地上,额头冒出冷汗。这西南边疆平静了十多年,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规模的叛乱,心里也很惊慌。 「根据前线传来的消息,这次共有六大部落联手,号称聚集了五万人马,他们应该早就存了反叛之心,否则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集合起来。」 「叛乱的理由是什么?」楚玉问。 「他们的箭头直指我们安王府。」家将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说我们鱼肉百姓,乱加赋税,他们没有活路了,才愤然反抗。」 「鱼肉百姓?乱加赋税?我让他们没有活路了?」楚玉几乎被气笑了。「我们安王府掌管的是边疆军权,民政、财政大权在布政司手里,和我安王府有何关系?对了,西南布政使何梦雄呢?」 「属下已经派人去请何大人了。」家将回答。 楚玉长吸一口气,转头对楚天一说:「不管原因如何,既然叛乱已起,便无法轻易善了。你带着我的虎印,立即去军营点齐兵马,准备迎战。既然那些乌龟王八蛋不会好好说话,咱们就先把他们打趴再说。天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往日总说自己已经学有所成,今日为父就看你如何表现。」 「是!」楚天一双手接过安王爷的虎符大印,转身离开。 按理来说,虎符大印有二,领兵大将和皇帝各执其一,需要作战时,皇帝将自己手中的半块虎符大印交给领兵大将,虎符合二为一才能调动兵马。但是安王府长年驻紮在西南边疆,管理着许多桀骜不驯的少数民族,他们动辄就要闹点事,为了不拖延平息战乱的时间,先皇把自己的半块虎符交给楚玉之后,没有再收回去,这也算是先皇对安王府的信任。 楚玉望着楚天一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命家将起身,轻声道:「八百里加急,将部落叛乱的消息立刻传给京城。」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又迅速补充:「单独发一封信给摄政王,就说我有预感,这次叛乱可能会较严重,酌情申请周围驻军迅速支援。」 「是。」家将领命离去。 楚玉的眼神微微一扫,暗影里一名暗卫现身走过来,单膝跪下。 楚玉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了几步,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邵荣,处理干净,别留后患。」 「是。」暗卫又隐身在暗影里,瞬间消失。 邵荣或许是无辜的,或许他只是一个贪圆女色的浮夸之辈,但是谁叫他倒霉遇到了这么多事?如果在太平时节,楚玉或许还有耐心陪他玩玩,但是此时兵戈已起,为免后患,楚玉只能选择快刀斩乱麻。 楚天一狠不下心,但是久经沙场的楚玉不会有半分妇人之仁。 楚玉玩弄着大姆指上的玉扳指,走到院子里,仰头看看乌云涌动的天空。 「风雨欲来,看来是有人要存心对付安王府了啊。呵呵……我楚家几代忠良,也要走到尽头了吗?」 战事的发展比楚玉料想得还要严重,加入叛军的部落首领越来越多,而且还趁机掠夺平民、打家劫舍,西南边疆黔三省都迅速陷入战乱中。 西南布政使何梦雄却老早就携着官印逃跑了。 而更糟的情况是,安王世子楚天一失踪了。 v第十九章[12.13] 起初,楚天一作为先锋军,带领了一万人马率先与叛军正面相遇,第一仗她打得很漂亮,歼敌两千余,俘虏小头目十数人。 只是属下交给安王爷楚玉的战场密报上有附加提示:世子的身体状况不佳,看到屍体就会呕吐,两日夜未曾进食。 为此,楚玉还加派了几名军医去为楚天一看病和调理肠胃。 之后,不知道楚天一是因为打了胜仗而骄傲,还是中了敌人的诡计,第二次出兵时,楚天一和她的先锋军被擅长攀山越岭的土族人带到了阴沟里,一万兵马拼死抵抗,几乎全军覆没,而最终楚天一也消失不见了,包括她身边最亲密的两个亲卫紫柳和连翘。 活不见人,死不见屍。 楚玉几乎一夜间白了头发。 他站在指挥大帐里,手里拿着这些日子来搜集到的各种情报,满是青筋的手在微微颤抖。 西南布政使何梦雄这些年一直在做不法之事,他不仅收取朝廷摊派下来的赋税,还再额外多征收三成。 本来朝廷赋税就够重,再额外征收三成,老百姓就完全没有余粮了,根本就是要把百姓活活逼死,也难怪一旦有人造反,老百姓就立刻加入。 何梦雄多收的赋税并没有自己私藏,而是贡献了四川的裕王,因为何梦雄从一个小小的秀才能够做到布政使,全是靠了裕王的提拔。 但最讽刺的是,何梦雄其实是楚玉侍妾银杏的表哥,他能够从卑微的布衣,在短短十几年中接连高升,最后稳坐西南布政使之位,在别人眼里,却是仗了安王爷楚玉之力。 再然后,安王府的管家姬重白,他其实很清楚这些年何梦雄的所作所为,可是他却没有向楚玉禀报过,甚至刻意拦阻这些消息,在楚玉面前营造一个政通人和、歌舞昇平的表象。 楚玉看着这些情报,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他一觉醒来,却发现身边几无一个可信任之人。 在安王府,与他最亲密的人,除了女儿楚天一之外,就是侍妾银杏与管家姬重白,结果呢?银杏的表哥何梦雄与裕王勾结,姬重白为他制造了重重迷雾。 楚玉神色惨澹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姬重白,看着这个长眉秀眼、气质温润的男人,问:「你是摄政王的人?」 姬重白犹豫着,最后还是点了头。 楚玉呵呵一笑,猛然抬腿一踹,身材瘦弱的姬重白几乎被踢出了营帐,他滚倒在地上,抚着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 楚玉怒视着他,吼道:「朝廷看我安王府不顺眼,我早就知道,我已经忍让到不娶妻、不纳妾、不生儿子了,只守着这么一个女儿还不行?你们要连我唯一的女儿都害死才满意吗?我楚家真的断子绝孙了,老霍家的江山就坐稳了?就能万万年啦?我呸!姬重白,天一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就舍得?你怎么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被陷害?你的心被狗吃啦?我就是养一条狗,它还会知道回报我忠诚呢!」 姬重白捂着胸口,挣扎着起身重新跪好。 他低垂着头,说不出一个字,就算愧疚得恨不得以死谢罪,此时他也无言以对,无法为自己开口辩驳。 在姬重白的心目中,摄政王霍淳是非常伟大的政治家,前朝的藩镇割据之祸让他十分警惕,极不放心地方势力坐大,所以早早就安排了许多棋子,潜伏在地方各势力之中。 姬重白就是摄政王的棋子之一,在这一刻之前,姬重白做棋子做得心甘情愿,也认为自己做的是利国利民的正确之事。 四川的裕王一直心怀不轨,而摄政王也不放心安王府在西南边疆一家独大,因此摄政王要他诱使布政使何梦雄做下各种不良之事,挑起裕王与安王府之间的矛盾,使其两败俱伤,还可以借由战争狠狠打击边疆少数民族嚣张的气焰,削弱部落自治权,让中央集权更稳固,这是摄政王的一箭三雕之计。 当时姬重白接到秘密任务时,还暗自佩服过自家主子计谋非凡,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有了满满的悔意。 三十六计也好,七十二计也罢,每条妙计在计划之初都让人觉得欢欣鼓舞,可是当这些计划真正实施时,百姓流离失所,兵士血流满地,身边曾经推心置腹的亲友翻脸无情,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真实写照。 楚玉微微眯起眼,沉声道:「来人。」 几名士兵应声而入,楚玉道:「把他押下去,看紧一点。」 姬重白丝毫没有反抗,任由士兵将他五花大绑。 楚玉走到他面前,用脚尖挑着他的下巴,道:「你最好祈祷天一没事,否则就算摄政王问罪,我也要活剐了你!」 「我等着。」姬重白轻声道。 如果楚天一真的出了事,他愿意以死谢罪。 深夜,滇桂边界的山林里,有几道人影静悄悄地潜行着。 乌云压顶,树叶纹丝不动,空气闷热又黏腻,各种蚊虫在身边嗡嗡不停,楚天一左臂的刀伤已经隐隐有了化脓溃烂的迹象,又痛又痒,可是为了逃离身后的追兵,这两天他们连停下来寻找几株野生药草的时间都没有。 紫柳和连翘一左一右架着楚天一朝前快走,前方的乌天雅用匕首边砍着碍事的枝叶,边不时回头担心地看一眼楚天一。 v第二十章[12.18] 楚天一受了伤,血流了不少,经过三天三夜的奔波逃命,她的体力已经不支,眼看就快要昏迷不醒了。 而在四人身后,还有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子做善后,他警戒地打量着周遭的动静,同时尽量消去他们五人经过的痕迹。 年轻男子名叫乌代,是乌萨部落首领的儿子,虽然乌奈部落和乌萨部落一直不和,乌代却偷偷喜欢上了乌天雅,当他听说乌天雅赶赴安平城时,也偷偷跟了出来,在乌天雅被蒙面人挟持后,乌代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趁着他们大意时,才用蛊毒制伏了他们,救出了乌天雅。 乌代向乌天雅表达了爱意,并正式向她求婚,可是乌天雅并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他,而且两人的族人世代为仇,恐怕无法结成良缘。 乌代不敢强迫她,只说护送她回到她自己的族里就离开,可是他们走到半路就得知部落叛乱,战争已起的消息,而他们的父亲都在叛乱阵营中。 乌天雅听说楚天一成了朝廷平叛的先锋军官,她顿时就焦心不已,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他们这些土族是多么凶悍和骁勇善战,她真担心小白脸一样的楚天一不是边疆土族人的对手。 而事实证明,乌天雅的担心是对的,楚天一被狡猾的部落大首领符化龙引进陷坑,一万先锋军几乎被残杀殆尽,乌天雅和乌代两人带着自己亲信的族人里应外合,才勉强把楚天一和她的两个丫鬟救了出来。 之后他们就是一路逃亡。 在逃亡的路途中,楚天一为了救乌天雅而被人砍了一刀,身体状况越发危急,如果他们在短时间内无法绕回安平城接受治疗,恐怕不仅楚天一的手臂不保,连她的性命都难以保住。 自然,在这样的亡命之旅中,乌天雅也知道了楚天一的真实身分。 当得知自己倾心爱慕的情郎其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时,乌天雅那一刻的复杂心情真是难以形容,只能暗叹命运真是捉弄人,一腔深情也只好全部化为流水。 天快亮时,他们终于甩脱了苗族大首领符化龙部下的追击,几个人瘫软在地上,几乎累得连喘气都觉困难。 乌天雅强撑着精神,从树叶上收集了一些露水,小心翼翼地喂到楚天一嘴里。「喝一点,我们就快接近安平城了。」 楚天一的嘴唇苍白,已经干裂破了皮,她此时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但是能感受到乌天雅的好意,所以本能地张开了嘴,勉强吞下了这得来不易的几口露水。 她虚弱地抬起手臂,无力地摸了摸乌天雅的手,「谢……谢谢你。」 楚天一感觉自己亏欠乌天雅这个好姑娘太多、太多了。 忽然,一直趴在地上的乌代一跃而起,他用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口型道:马、蹄、声。 几人立刻翻身而起,迅速躲到浓密的草丛中。 乌代要去前头打探情况,连翘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了过去。 过了大约两刻钟,连翘惊喜万分地飞奔过来,低喊:「少爷!少爷!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楚天一从草丛中钻出来,问:「是援军?」 连翘重重地点头,兴奋道:「是!是纯郡王啊!是纯郡王带兵前来的!少爷!太好了!太好了!」 后面的乌代引着援军过来,楚天一远远地就看见萧韶身披战袍、头戴盔甲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 真英武……真好看…… 这是昏倒前,楚天一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八章】 楚天一醒来时,又已是深夜。 营帐里静悄悄的,小巧的案几上亮着一根蜡烛,烛光昏黄,空气中还有艾草的味道,想必是点燃用来驱赶蚊虫的。 萧韶坐在案子后面,手里拿着!叠厚厚的卷宗,正专心低头看着。 他仅穿了一身月白的中衣,大概是嫌热,上衣的领口处微微敞开,他的头发高高盘起,只插了一支玉簪。 他的右手还拿着把芭蕉扇,却不是为自己握风,而是不时地为躺在他身边的楚天一搧着。 楚天一睁开眼睛时,最先看到的就是眼前那不时搧过来的扇子,感受到了那略带黏腻的热风。 后世里,在炎热夏季时,她享受过空调,享受过电风扇,可是只有这一刻,她最觉得舒服和感动,哪怕这风并没有带给她多少清凉。 她的嘴巴有点干,受伤的左臂也隐隐作痛。 她忍不住想坐起身,身子一动,萧韶立即就转过头来。 「你醒了?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吗?饿不饿?我要人煮了粥给你,紫柳说你们许多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先吃点简单好消化的东西吧?」 v第二十一章[12.27] 楚天一自己还没吭声,就听他说了一大串,不由笑出声来。 她看着他因为消瘦而显得越发英俊的脸庞,忍不住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摸了摸他的脸,声音略带干哑地说:「能再见到你,真好。」 萧韶轻轻拥抱住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我也是,能再见到你,真好。」 别的女孩儿在父母跟前撒桥,或是玩花弄草时,他怀里这个姑娘却担起了护国安民、平叛剿匪的重任,她受伤的左臂再晚一天治疗就会废掉,而她的肌肤也在这些日子里晒破了皮,原本还算俊俏的丫头,现在几乎变成了蓬头垢面的「粗汉子」,真有些惨不忍睹。 可是当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时,萧韶明明白白地懂了自己的心在他的眼里,她才是最美的。 这个女人,他绝对不能再失去。 他不要让她再受伤! 「萧韶……」楚天一的眼睛湿润了,声音越发沙哑。「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原本她只是一名大使馆的小职员,生长在和平年代,见惯的多是各种谈判,人们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真正的战争离她的世界很远。就算有战争,高科技时代的武器轰炸,与真刀真枪的血腥战场,也是截然不同的。 最初杀人时她根本下不了手,但是因为她一时心软,害死了她的一个护卫,之后她才奋起反抗,一刀刀砍下去,她不停地催眠自己:面前的敌人不是人,而是凶残的野兽。 第一场仗打赢了,她却吐了好久。 而第二场仗,至今她依然感觉自己败得莫名其妙,她明明感觉前方凶险,可是身边的人却带着她走向了死亡陷阱,直到乌天雅和乌代前来救她,她才知道自己的手下里有奸细。 不仅是她,就连安王爷身边都有奸细。 比起自己,楚天一更担心楚玉的安危。 「我爹怎么样?他还好吗?」她焦急地问。 「没事,没事。安王爷正率领着平叛大军,痛揍那些乱臣贼子呢。王爷真不愧是一代名将,兵法运用神乎其神,他已经将叛军主力逼退山区,安平城确保无虞。」萧韶安抚着楚天一,伸手从旁边取过来一只军用水囊。「先喝点水润润喉咙,你的嗓子都哑了。」 楚天一接过水囊,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干灼的嗓子和胸口好受了许多,再加上听到父亲暂时无事的消息,她的身心都舒缓下来。 她放下水囊,对着萧韶疲惫地一笑,「现在感觉更累了,浑身骨头都在疼。」 「那就再休息一会儿。放心,一切有我。」萧韶要扶她躺下。 楚天一却摇了摇头。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没那么娇贵。对了,乌天雅和紫柳他们也都没事吧?」 「没事,他们没受伤,所以体力都比你好,吃饱喝足睡一觉,就恢复过来了。」 「嗯。」楚天一点点头。「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带兵过来了?你不是在回京城的路上吗?」 萧韶用手拨了拨她额角的乱发,淡淡地说:「我回程到中途,就听到了叛乱的消息,更听说是你领兵先行,我便飞鸽传书给摄政王,中途借了两湖的驻军前来协助平叛,我们是日夜赶路、马不停蹄才及时赶到这里;救了你一命。」 楚天一掩面,有些惭愧地说:「真是太丢人了,我本来想一战成名呢,谁想第二仗就惨败。」 「好了好了,别想了,自古以来,沙场胜负皆是常事,而无论胜负都有兵士牺牲,与其这样悲伤,不如振作精神,快点结束战乱。」萧韶安慰她。 楚天一离开他的怀抱,坐直身体,表情已经平静下来。 「你说得对,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兵戈已起,快点结束才是现下该面对的问题。」 楚天一喝了一碗稀粥,吃了半个饭团,又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叫来了乌天雅和乌代,加上萧韶,组成临时四人作战小组。 楚天一率先说:「从古至今,所有的战争都是受利益驱使,我们只要分析清楚各方的利害关系,应该就能够尽快结束这场混战。」 萧韶坐在楚天一的身旁,默默看着她,专心听着她的讲解,看她在牛皮上迅速而准确地画出各方群体的利益关系图,他只觉得自己完全被她吸引住了。 「我们先说叛军。」说到这里,楚天一对乌天雅和乌代小声说:「我没有指责你们部落的意思,乌萨首领和乌奈首领明显都是被动和被胁迫的。」 乌天雅和乌代无奈摇头,异口同声道:「没关系,你继续说。」 楚天一点了点头,继续分析,「叛军的首领是苗族首领符化龙,这个人一向狡猾阴森,他这些年一直在扩张地盘,吞并了周围许多的小部落,显然他并不只满足做一个部落首领,他想做个土皇帝。乌代,你不是说,那些绑架天雅的人,说的是苗语吗?而且他们还准备用天雅来胁迫她的父亲,所以绑架天雅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符化龙的手下。他绑架了天雅,再嫁祸给安王府,借此挑起黎族与朝廷的矛盾。如果不是乌代及时救人,我怀疑符化龙甚至会杀了天雅,他只要对外放话,说天雅是被安王世子玩弄而死,就能在黎族与安王府之间埋下无解的血海深仇,而他就可以趁乱获利了。」 乌天雅张大了嘴巴,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曾遭遇了如此凶险之事,如果真如楚天一所料,那么还真多亏了乌代的救命之恩,否则她就算暂时能苟活,恐怕也会遭受许多屈辱。 v第二十二章[01.04] 乌天雅转头看了看乌代,仔细看的话,乌代虽然皮肤黝黑,但是浓眉大眼,个头也不矮,也算长得不错啦。 而且乌天雅只要一看他,他就会害羞,只可惜皮肤黑,害羞脸红也看不出来,只是他那种羞眉羞眼的模样,以前乌天雅觉得是小家子气,没有萧韶和楚天一这种 汉人贵族子弟的雍容气派,但是现在她却觉得他很可爱。 楚天一在符化龙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号,说:「这个人,必须得除去,我相信父王也会这样判断。」 她又在叛乱的部落首领中圈出两个人名,都是符化龙的死忠追随者。 「这也是必须要除去的。那么剩下的三大部落首领,其中包括乌奈部落和乌萨部落,都可以争取合作。他们也有自己的计划,但是野心没那么重,也有些远见,所以,最好的是能让他们临阵倒戈,与朝廷兵马一起除去另外三大部落首领。」 萧韶挑了挑眉,问:「不管是哪方人马,战场反戈都会被人唾弃,你要用什么条件来说服他们?」 乌天雅和乌代也很好奇,连他们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够劝说各自的父亲反戈一击,站到朝廷这一边呢。 楚天一狡猾地看着萧韶,说:「你还问我,难道摄政王没有给你一些暗中的命令?比如,若是归顺朝廷,就任命该部落首领为朝廷的宣慰使,甚至是都指挥使?而且还可以把他们消灭的部落领地归化给打赢的那一方,谁出力大,谁得到的奖赏就越多等等。」 部落首领不过是地方少数民族的头头,而宣慰使和都指挥使却是朝廷正经的命官,一旦成为朝廷命官,就不用再担心自己的族民任意受欺凌,毕竟要是被欺负了,他们就能向朝廷告状了。 萧韶的目光越来越亮,最后忍不住拍了拍楚天一的肩膀。 楚天一也双眼晶亮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得到萧韶的认可,她就觉得格外开心。 她知道自己对于战争仍然只知道些皮毛,要她真正领兵打仗,可能还是会因为经验不足而惨败,但是她会努力,她会将自己在后世所学的那些战争学、社会关系学、政治经济学等等知识都运用上,哪怕只能帮助父亲和萧韶一点点,她也能感到欣慰。 战争,归根结柢还是一场各方利益的赌盘,只要拿出比叛军更多更重的利益,不怕离间不了那些原本就犹如散沙的叛军。 纸上谈兵彷佛简单,事实上,这场叛乱一直持续了大半年,从酷暑一直打到了严寒时节。 西南边疆多山地,地形复杂多变,许多地方都是易守难攻,再加上各少数民族组成的叛军本身骁勇善战,又擅长驱使毒虫,所以朝廷士兵也牺牲了不少。 最初联合起兵叛乱的六大部落首领,因为乌天雅和乌代的极力游说,乌奈部落和乌萨部落接受了朝廷的招降令,而其他四大部落继续与朝廷大军死拼,战事打到最后,双方都损失颇重。 最后,战事结束的转机,来自于四川裕王的倒台。 裕王想立足于川蜀之地,自立为王,但他先是被人刺杀成重伤,后来摄政王登基为新皇帝,裕王不得不赶赴京城祝贺,到了京城后不久,裕王便不治而亡。 叛乱大军的首领是苗族大首领符化龙,符化龙只是个土生土长的苗族人,并没有多少武器,是裕王源源不绝供给他武器,当然,符化龙也孝敬了裕王不少好东西。 裕王倒台,四川督抚换了人,符化龙再也得不到武器补给,自己的粮草也已经消耗殆尽,叛军越打越少,最后被朝廷大军围困在一座孤山上,符化龙自尽而亡,宣告了这场叛乱的终结。 安平城,安王府。 王府正殿前的院子里摆着一张香案,楚玉和楚天一父女俩身着正式官服跪在地上,站在香案后方,聆听京城来的使者宣读圣旨。 昨夜下了整整一夜的雪,此时院子里的积雪虽然已清扫干净,但是地面仍然冰冷潮湿,双膝跪在地上,那种滋味简直实在不好受。 为了表示对圣旨的尊重,他们也不敢在膝盖下加上蒲团、棉垫什么的,真是活生生受罪。 楚天一在后世几乎没见过下雪,她没想到古代的西南边疆居然也会下雪,而且雪量还很大,早晨她起床时,发现雪都积到脚踝深了。 如果是平日,她一定会欢天喜地和大家一起玩雪球、打雪仗、堆雪人了,可惜,现在的她完全没了那份心情。 圣旨的内容很长,先是将安王爷和安王世子都夸奖了一番,表扬他们在平叛战争的功劳,奖励了不少金银、布匹、奇珍异宝,最后圣旨上说,安王爷劳苦功高,为国为民多年,如今该享清福,何不至京城颐养天年?京城里的安王府已建造好,而安王世子因身体不适等原因,也不适宜继承边疆的安王府,因此,安平城的安王府就撤销了,改成纯郡王府。 如此,圣旨上简单几句话,便剥夺了安王爷楚玉的兵权,由纯郡王萧韶接管安王一系的兵马,镇守南疆。 听到最后,楚玉面无表情,似乎早有预料。 楚天一却如同被雷击中,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战争胜利了,她的父王却要一无所有了? 裕王赴京就「病逝」了,那么她的父亲赴京「颐养天年」,会不会也来个「暴毙」? 裕王是自己找死,暂且不提,可是她的父亲何罪之有? 为国为民大半辈子,最后却要落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结局吗? v第二十三章[01.09] 还是因为新皇登基,所以非得撤换掉全部前朝臣子? 还有,萧韶又是怎么回事? 安王被剥夺兵权,楚天一还能勉强接受这个结局,毕竟朝廷对安王府的防范之心,在很久前就有了征兆,可是她却万万无法接受,最终那个获得最大利益的人是萧韶。 萧韶……萧韶…… 楚天一想起那个大半年来一直和自己并肩作战的男人,她早已忘记了最初见到他时,他那副俊俏风流的公子哥模样,如今的萧韶,经历过战场的残酷磨练,再加上南疆日头的曝晒,已经变成了皮肤黝黑的冷峻战神,他带领的援军在平叛战乱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而他自己也经常冲锋陷阵在前,甚至还亲手擒获过两个叛乱部落首领。 楚天一承认萧韶的功劳不小,可是光这样就能成为他接管安王一系兵马的理由吗? 还是说,萧韶其实一开始来南疆,就是抱着来抢走军权的目的? 什么担心妹妹的身体,什么男扮女装替妹代嫁,都只是他用来迷惑安王和她的烟雾弹吗? 楚天一越想越觉得心寒,她一直觉得自己没错看过别人,可最后她或许还是输给了别人的心机和城府。 萧韶,萧韶……她把他当成了她穿越以来第一个认可的朋友,却没想到这个朋友,就这样夺了安王的军权,将他们父女赶出了安平城。 楚天一仰头望着雪晴后湛蓝而冰冷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空气,淡淡一笑:她活了两世,结果却还是比不过一个古代人,真是傻透了! 楚天一白天陪了楚玉一天,父女俩关上门说了很久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内容,都是劝对方要看开些,后来他们就开始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借酒浇愁,反正本来楚天一是想阻止楚玉喝醉的,结果她自己最后也抱起了酒瓮灌酒。 楚天一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是深夜。 她想逗弄一下她名义上的女儿苗苗再去睡,苗苗是萧筠在八月份所生的女孩,虽然这个孩子命运波折,但是她生下来还算健康,之后在安王府的细心喂养和照顾下,变得越来越活泼可爱。现在快六个月的她,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一逗就笑,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虽然不是楚家的血脉,楚玉和楚天一却都非常喜欢这个孩子。 楚天一的脑海里迷迷糊糊的,想着萧筠、苗苗,还有那个王八蛋萧韶,想着她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姑娘给别人当夫君,当父亲,自己的生活真是一团乱。 楚天一踏进正堂,抬眼就看到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萧韶,不由酒醒了几分。 「萧、萧韶?你怎么在这里?」 「你喝醉了?」萧韶不由皱了皱眉,伸手想扶她,却被她甩手打掉。 「别、别碰我!你、你这个忘、忘恩负义的小、小人!对!你他妈的就是个小人!小人!」楚天一借酒发疯,把一直闷在心里的话一古脑儿都倒了出来。「萧韶,我们楚家待你不薄吧?我帮了你妹妹,把你妹妹的孩子视同己出,我还把你当朋友,当战友,当爱……哎呀!反正我对你掏心掏肺,可是你呢?你是如何对待我安王府的?是不是从你赶赴安平城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处心积虑,对安王府虎视眈眈了吧?可怜我当初还傻傻地主动扑上去,我根本就是引狼入室。请问纯郡王,您何时高升成纯亲王啊?否则您入驻这安王府,还算是踰矩了呢,安王府可是亲王府邸的规格呢。」 「天一……」萧韶的眉心紧锁,满脸无奈。 「别叫我!我不叫楚天一,这世上有楚天一楚世子这个人吗?没有啊,『他』就是个假的,从头到脚都是假的,『他』是个女人啊,『他』怎么能继承安王府呢?新皇登基不就立即要惩治『他』了吗?纯郡王,您还是快走吧,离我远远的,您继续升官发财,我倒霉我自己的,你走,你走,你走……唔……」 萧韶低头吻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樱唇。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九章】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拜这场酣畅淋漓的欢爱所赐,楚天一睡了个好觉,连一点点梦都没有做。 当她醒来时,日头已上三竿,房里静悄悄的,萧韶不见了,只剩下她自己一人。 身上的感觉干净又清爽,想必在她睡着时,那个男人替她清洁过身子。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她喜欢这样爱干净又细心体贴的男人。 楚天一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眯起眼,看着细小的尘埃在窗棂下的光线中飘浮、舞动,身体除了下身有些不适,整体的感觉其实很舒服,又绵软又酥麻,这大半年在战场中累积的疲惫与各种负面情绪,似乎也都烟消云散了。 她摊在床上,模模糊糊地想着:性爱果然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缓解压力的方法。 如果她的身边一直有这样一个男人,在她需要的时候为她解压,似乎也不错?他好像说过他会赔偿她一辈子? 可问题是,他要怎么赔? 「小姐,您醒了?」听到内室里有动静,紫柳连忙走了进来。 v第二十四章[01.13] 楚天一嗯了一声,慢慢从床上坐起身,让紫柳替她穿衣服。 等衣服全都穿好,她才意识到不对。 她站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素淡的裙装,忍不住抬了抬眉毛,问:「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替我准备了女装?」 紫柳请她坐下,一面为她梳头发,一面解释道:「这是王爷吩咐的,从今儿个起,您就恢复女装了,以后再也不用穿男装了。王爷知道您不喜欢男装。」 楚天一抿了抿嘴唇,父王知道昨夜她和萧韶的事了? 所以才不让她穿男装了? 可是安王府要怎么对外解释安王世子的消失? 又怎么解释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呢? 楚天一梳好头发,便起身去向安王爷请安,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钗,又低头看看身上的罗裙,以及脚下的绣鞋,不由叹了口气。 如果她说,其实她更喜欢俐落的男装,会不会又会惹得父王一顿念? 毕竟,她不是原本那个一心想做回女儿家的楚天一,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穿什么衣服不重要,只要简单俐落就好,古代的女装实在麻烦,而且不能迈大步,一不小心就可能踩到裙子跌倒。 而且一旦穿回女装,更深远的意义,是代表她将被囚困于王府大院内,无法轻易出门,以后就要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生活,这对于在后世成长的她来说,其实比穿男装扮男人,还要更难以忍受。 楚天一走在安王府的回廊上,琢磨着到底是女装好还是男装好的问题,一时间却也理不清这里面的得失,所以,她进到安王的书房向父亲请安时,依然有些魂不守舍。 楚玉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张纸,抬头扫了楚天一一眼,见她并没有光明正大穿上女装的欢欣雀跃,不由好奇问:「你又怎么了?以前不是很喜欢背着我偷穿女装吗?今天让你穿了,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别动!让我看看,我的女儿穿上女装还真是漂亮啊,就算在京城,也是艳压群芳的大美人儿!」 楚天一被安王逗得噗嗤一笑,满心的忧郁迷惘都消散了。 罢了,如果能让父亲不再为她操心,别说穿女装了,就是穿乞丐装,她也乐意。 楚玉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举起手中的纸张晃了晃。 「看,这是什么?」 楚天一走近,接过安王手中那张纸,才发现是大红洒金笺,上面用规整的正楷字体写着几行字,第一行最显眼的,莫过于「求婚书」三个大字了。 楚天一迅速看了一遍,竟然是萧韶对「楚无双」的求婚书。 楚天一觉得胸口有点闷,她寒着一张小脸,坐到椅子上,才问楚玉:「这是什么意思?您答应他了?」 楚玉见她并没有很开心,也不由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会开心,你不是一直很想做回楚无双吗?」 楚天一手指无意识地捏弄着求婚书,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做楚天一也好,楚无双也好,都无所谓,我只希望父王能够开心,我才会真的开心。」 楚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他。 这些年他亲眼看见这孩子的内心挣扎和叛逆,他也知道这么多年是辛苦了她、勉强了她,他以为她内心会恨他、埋怨他,万没想到…… 楚玉的双眼有些湿润,但是他很快压下这片刻的软弱,他站起身,走到女儿面前,在她十岁以后,第一次主动抱了抱她。 「你早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是父王这么多年耽搁了你,父王一直欠你这三个字: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而痛惜。 楚天一的泪水顿时泉涌而出,她埋首在楚玉的怀中,感受着这份难得的父女亲情,她在心中对那位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楚无双」说:你看到了吗?释怀了吗?希望你在你的世界里,也能获得新的快乐和幸福。 楚玉只是略微抱了抱楚天一,就立刻退开,他本来就不擅长与人亲近,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迅速回到书案后坐下,装作很忙的样子,说:「求婚文书你也看到了,如果没什么不满意,为父就写答婚书了。」 楚天一觉得事情发展得未免也太快了,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她忍不住问:「父王,您就真的不在乎军权被他夺去了吗?」 楚玉的手一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笑容减淡了几分。 圣旨下来以后,这是安王第一次对自己的女儿推心置腹,他说:「在乎怎样?不在乎又怎样?我也好,萧韶也好,都不过是上头那一位手中的棋子罢了,我挣扎了这么多年,又勉强了你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抵不过那一位轻描淡写地挪动几粒棋子,就立刻风云变色、权势更迭。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下棋高手,可是最终眼光也只拘泥在这边疆一地,而那位却以天下为棋局,举重若轻地操纵着许许多多人的兴衰和生死,我自认比不过,现在只有投子认输,否则,结局就是玉碎瓦裂。」 楚天一知道安王说的是当今新上任不久的皇帝霍淳,也就是曾经的摄政王,楚天一对这个人了解不多,可是就她目前所知,他似乎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连父亲都怕他。 她点点头,「这样也好,我们回京去吧。这里再好,终究不是我们的家,以后我们可以当个富贵闲人,自在逍遥。」 楚玉诧异地扬了扬眉,「那小子没告诉你吗?出嫁从夫,你要留在这里陪他。」 「凭什么?我要陪着父亲回京的!我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回去?」楚天一从椅子上站起身,神情有些激动。 v第二十五章[01.16] 「谁说我一个人回京了?为父身边有银杏伺候呢,还有姬重白管家理事,萧筠和苗苗也会随为父一起返京,等回到京城,苗苗也该会叫爷爷了。」 战事结束以后,姬重白被释放,又重新做回安王府的总管,楚玉的说法是,他用惯了姬重白,不习惯用别人了。 而楚天一听父亲提起萧筠和苗苗,不由尴尬起来,说起来,这母女俩在名义上还算她的「妻子」和「女儿」呢。 楚玉继续安慰她道:「对外,我会说儿子在战争中受了伤,久治不癒,为国阵亡了,等我回京还要借此敲诈皇帝一些奖赏呢,我们总不能白白辛苦这大半年。另外,让萧筠为『天一』守三年孝,等出了孝期,苗苗也大一些了,我就托人替萧筠找个合适的良人,让她改嫁吧,咱楚家总不能真的耽误了她的后半辈子。至于你呢,以后就乖乖地做『楚无双』,身分上就按照你原来设想的自圆其说,原本是我的私生女,但如今已经认祖归宗,入了家谱,是正式的安王府大小姐了。」 楚天一听着父亲说了一大堆,最后竟然觉得他说的都很有道理,她一下子无言以对。 她见父亲已经着手写「答婚书」,不由问道:「婚书不是需要先起草帖子,需要两家允许后,再起细帖,还要有亲人田产、官职之类的,不是很麻烦的吗?」 「是很麻烦,可不是有你和萧筠成亲的前例吗?特殊时刻自然有特殊的解决办法。而且萧韶那小子老早就打上你的主意了,公主早已经替他从京城寄来了庚帖,只要为父点头答应,就有现成的合婚庚帖。」 说起这个,楚玉也不由有些愤然,萧韶这小子野心勃勃,不仅抢了他的安王府,还要抢走他的宝贝闺女,如果不是萧韶搭送给他一个宝贝孙女楚苗苗和一个干女儿萧筠,楚玉真不想轻松绕过他,起码也要让他跪在王府大门外三天三夜,再勉强答应这桩婚事。 「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楚天一大为惊讶。 楚玉瞪她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你说你这么蠢到底是像谁啊?我真不想承认你是我闺女,真是被人骗走还要帮人数钱!快走!省得在我面前碍眼!」 楚天一只好乖乖走出书房,一直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她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绽放一个轻松明快的笑容。 战事已了,父亲安好,似乎对被剥夺兵权的事也想开了,而且并没有因此记恨萧韶,楚天一也就放下了一直高悬的心。 至于萧韶,她还有很多时间跟他算帐呢。 因为,那人不是说要赔她一辈子吗? 【第十章】 三年后,深秋。 黎族聚居地。 现在已经正式更名为楚无双的前安王府世子,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乌天雅的闺房里,看着乌天雅为晚上的篝火晚会梳妆打扮。 乌天雅已经来回换了四五套衣服,最后她选择了一条短及膝盖的筒裙,头上插了银钗,颈上戴了银链子和银项圈,手腕上也戴了银手环,她的皮肤是稍微深一些的小麦色,光滑无瑕疵,眉眼深刻,五官艳丽,当她在楚无双面前转圈展示自己时,充满了异族风情的美丽。 「怎么样?好不好看?」乌天雅像只快乐的百灵鸟,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好看!天香国色!我们天雅最漂亮了。」楚无双鼓掌表示惊叹,只可惜双手软绵绵的,鼓掌的声音也软趴趴的。 乌天雅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便放下手中的眉笔,走到楚无双面前,屈膝在她跟前蹲下,上下打量着她,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没有光泽,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你怎么了?萧韶惹你不开心了?还是挂念你家里那两个孩子?」乌天雅性子直爽,心里想什么就问什么。 楚无双摇了摇头,却在心里不断叹气。 她该怎么说呢?乌天雅大概不会明白什么是孕妇忧郁吧? 「到底怎么啦?你说给我听啊,说出来或许我就能理解了。」经过这三年的认识,乌天雅也算是了解楚无双个性其实有些闷,有事情喜欢藏在心里。 「我又怀孕了。」楚无双烦闷地说。 「恭喜!恭喜!」乌天雅喜形于色,手舞足蹈了几下,甚至想伸手摸一摸楚无双还算平坦的小腹,可是见她面色忧郁,毫无喜色,不由收回了手,问:「你不开心啊?为什么?有了孩子不好吗?我记得你们汉人是讲究『多子多福』的,不是吗?你看我,和乌代成亲都两年了,还是没有孩子,我阿爹和阿娘都着急了呢。」 楚无双羡慕地看着乌天雅的小腹,「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怀孕。我真后悔当年脱下男装恢复女儿身,我怎么那么想不开,居然想嫁给一个男人?如果我还是安王府世子多好,就永远不用担心自己怀孕、又怀孕了!现在我的人生变得毫无意义,似乎除了生孩子就是生孩子,你说,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不断生孩子吗?而且这个该死的时代,连有效的避孕措施都没有,一起享受房事,却只有女人要承受麻烦的后果……这个世界真是糟糕透了!天雅,我真的好烦躁,却不知道该对谁诉说,我有时候真想……真想离开这里……我想回家……回到生我养我的那个家……」 说到最后,楚无双已经泪流满面。 她想后世的一切,更想自己的爸爸妈妈,而且是越来越想。 安王也好,萧韶也好,乌天雅也好,哪怕这些人对她再好,哪怕她在这个世界里已经生育了自己的孩子,却依然无法斩断她对那个世界的思念,那是无法根治的思乡病,对她来说,那里才是她的故土,是她的家。 与萧韶成亲三年,楚无双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分别是他们的长子萧君仁和次子萧君义,而现在,楚无双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她简直快要疯了。 以后她是不是就要像这样生啊生啊一直生下去,直到再也不能生为止? 在没有安全的避孕措施的时代,女人想要享受健康而美好的性爱根本不可能,因为随时会怀孕! v第二十六章[01.20] 她不讨厌孩子,可是受不了这种频繁的怀孕,这也太摧残女人的身体了吧?她几乎不敢想像几年过后,她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大概不到三十岁她就会彻底变成黄脸婆了吧,身材走样,皮肤松驰,被一群儿女缠得像个疯婆子…… 天哪! 楚无双抱住自己的头,简直被这样暗无天日的未来生活吓死了。 乌天雅却被她吓住了,急忙伸手抱住她,像安慰小孩子一样不停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唉,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哪个已婚妇人不是这样过来的?在生育年龄就是不停地生孩子呀,等不能生了,那些大户人家不还是得替自己夫君纳妾,继续生下去吗?」 「他敢!」楚无双顿时横眉怒目、咬牙切齿。「我都为他变得这样惨了,他还敢睡别的女人?小心我切了他那一根!」 「哈哈!说的好!」乌天雅欢喜地拍手。「我就看不惯你们汉人娶妻娶妾那一套,自己的汉子就是自己的,谁敢碰,就砍了她!要是男人敢不老实,就剁了他!要不然……」乌天雅凑到楚无双的耳边,低声说:「我送你一对情蛊如何?分别种在你和萧韶的体内,他永远都别想背叛你,不然会死得很惨。」 楚无双有点心动,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我不喜欢这种勉强来的感情。」 乌天雅耸耸肩,「那随你高兴了。如果你不想再怀孕的话,其实也简单,我这里有黎族的秘药,可以让男人绝育,你要不要?」 这次楚无双更加动心了,她一扫胸中的郁闷,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乌天雅,问:「真的有这种药?对身体有没有其他危害?」 乌天雅摇头,「没有危害,只是他无法再让女人怀孕而已。」 楚无双沉吟不语。 乌天雅起身,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只白瓷小药瓶,塞到楚无双的手里。 「交给你了,至于用不用,由你自己决定吧。反正三个孩子也不算少了,萧韶也没有理由怨恨你。」 晚上,楚无双坐在贵宾席上,看着那些漂亮的黎族男女围绕着篝火堆载歌载舞。 今夜是他们的丰收节,也是庆祝又一批黎族的男女成年,可以住在察房里邀请情人共度良宵了。 楚无双看着人群中最耀眼的乌天雅,她的丈夫乌代像小跟班一样绕着乌天雅转,乌天雅却故意和周围的年轻男子共舞,乌代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快把楚无双笑死了。 边疆许多少数民族里,女性的社会地位不低于男人,甚至有一些还是母系社会的,比如黎族,男女基本上地位平等,儿女有着平等的部落继承权,婚姻也是一夫一妻制,简直让楚无双羡慕到不行。 楚无双看着乌天雅夫妻看到发呆,等她发觉自己身边安静无比,猛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身旁的空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她的夫君萧韶。 萧韶穿了一身黎族的男装,是一套对襟无领的上衣和阔腿长裤,布料也是普通的棉麻,他的头上缠着与上衣同色的头巾,头巾上还插着雉翎,乍看就像个真正的黎族男子。 只不过,是一个俊美异常,让周遭的姑娘看了心头小鹿乱撞的男子。 楚无双的眼风稍微一扫,就已经发现四、五个正当妙龄的黎族姑娘朝着她身边这个男人抛媚眼了。 楚无双斜了他一眼,问:「你来做什么?孩子呢?难道都丢给乳娘看着?还有你堂堂的郡王大人,随便跑到属下领地,小心发生什么意外,得不偿失。」 萧韶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 「我现在只是一个担心怀孕妻子的丈夫,不是什么郡王大人。」 楚无双哼了一声,却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刚才看着乌天雅夫妻跳舞,她确实感到了寂寞。 「娘子,陪为夫去跳一支舞?」萧韶看到她目光中的羡慕,站起身来,微微弯腰屈膝在她面前,伸手邀请她共舞。 楚无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点迟疑。 萧韶压低声音说:「没关系,我们跳慢一点。」 楚无双其实早已经蠢蠢欲动,现在有了萧韶的保证,终于不再忍耐,她将手伸到萧韶的大手里,随着他一起融入欢舞的人群之中。 他们只是随意摇摆着身体,萧韶一直保护她,避免她被其他人碰撞,楚无双一开始的目光还在别人身上流连,后来就全心全意只看着萧韶了,哪怕只是轻微摇摆身体,哪怕只是简单的手脚动作,萧韶做起来都比别人赏心悦目好几分。 渐渐的,周围女孩子们的目光也都落在了萧韶的身上,她们觉得他简直是今夜最英俊的男子,而被他环绕在怀中的女子,成了今夜最令人羡慕的对象。 有人窃窃私语,询问他们是谁,当知道他们竟然是远道而来的纯郡王和纯郡王妃夫妻俩时,原本还对着萧韶发花痴的女孩子们,纷纷收回自己渴望的目光。 第27章 这样的人物,她们还是不要招惹。 当音乐停止,所有的人都停下动作时,萧韶和楚无双也停下了脚步,乌天雅从他们身边经过,她对着楚无双眨了眨眼睛,做了个暧昧的鬼脸,「好好享受属于你的夜晚。」 但是,当晚夫妻俩夜宿在黎族部落里,楚无双却不让萧韶碰自己。 楚无双自从发现自己又怀孕之后,在纯郡王府里,甚至已与萧韶分屋而睡,不然她无法发泄自己对于这样频繁怀孕的恐惧与愤怒。 南疆的深秋还是很热,还有很多的蚊虫不停地嗡嗡嗡飞舞,萧韶细心地放下蚊帐,又拿了一把扇子替楚无双搧风。 楚无双背对他躺着,心里烦乱。 萧韶轻轻开口:「今天我收到了京城的来信,圣上终于允许我回京述职和探亲了,给了三个月的假期。如果我们现在出发,等到了京城差不多就要过年了,正好赶上热闹。岳父大人想必也极想念你和外孙,正好让他老人家开心过个团圆年。我父母那边,我们也要去拜见,要孩子对祖父祖母磕几个头,转眼三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鬓角的白发又增加了多少。儿行千里母担忧,说起来我也算是不孝了,年少时胡作非为、浪荡不羁,让父母操了不少心,等年长懂事些了,却又离开了他们的身边,远在千里之外,成亲、生子,他们都没有亲眼看到……」 萧韶的声音很好听,不高不低,是非常令人悦耳的男中音,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听他缓缓诉说着家乡的近况,楚无双心中的烦闷竟然慢慢减轻了不少。 「我知道,你最近一直不快乐。都怪我,总忍不住想和你在一起,让你这样频繁怀孕,我也担心你的身子吃不消。老人们都说产后要好好调养,最好是养三年再生,哪料到会这样?天一,对不起。」 私底下,萧韶还是喜欢称呼妻子「天一」,他知道她更怀念那个意气风发的「楚天一」,而不是现在这个被困在深宅大院里,不停怀孕生产的妇人。 其实,男欢女爱、生育后代,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只不过萧韶和楚无双的身体都太好、太健康,楚无双又是极易受孕的体质,这也就造成了她三年内就生了两个孩子,现在又怀孕的状态。 萧韶一开始还欢欣雀跃,直到最近发现自家娘子的情绪不稳,还坚决闹着与他分房而睡,他才意识到事情真的有些严重了。 对于生育这种事,男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他们只会看到女人的肚皮奇妙变大了,然后孩子生下来了,似乎也没有什么难。至于女人在怀孕期间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与生理压力,就算说给他们听,他们也就只是听听,能因此更疼爱呵护自己女人几分的,其实并不多。 有些苦和累,真的只能自己忍受,譬如女人生孩子。 楚无双用手摸了摸藏在枕头底下的白瓷药瓶,到底要不要让萧韶吃药,她自己也是游移不定。 她是真的不想再承受生育之苦,可就这样剥夺了这个男人的生育能力,她又有点不忍心。 而且,万一被他知道了,他会不会恨她?会不会休了她? 如果和他面对面讲明白,他会不会拒绝不肯吃? 楚无双在犹豫挣扎中渐渐睡了过去。 算了,等日后再说吧,反正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等这孩子生下来再说也不迟…… 萧韶等楚无双睡沉了,才悄悄起床,把衣服穿戴整齐,走出了屋子。 他轻声对守候在门外的侍卫说:「保护好王妃。」 然后他只带了两名侍卫去见乌奈部落的首领。 乌奈部落现在的领地扩大了一倍有余,而且首领还多了个宣慰使的官职,日子过得比以前还风光,自然对萧韶礼遇有加。 两人客气寒暄了一番,乌奈首领正猜测着纯郡王深夜探访,是不是有什么机密任务,却听萧韶说:「冒昧深夜拜访,实为一件私事。我听说你们族里有一种秘药,男子服下之后,就不会再使女人受孕,不知是真是假?」 「有!有!有!」乌奈首领连忙点头,心里却感奇怪。 他以前在汉人领地里行走,听说过汉人到处烧香拜佛求子,还没听说过要绝育呢,可真是稀奇! 萧韶听了,没再说什么,只端坐着喝茶,笑而不语。 乌奈首领转身进内室取了一个白瓷瓶出来,恭敬地双手交给萧韶,说:「王爷,这就是您刚才所说的那种药,睡前服用一粒,连服用三日,即可见效。」 萧韶接过药瓶,低头看了看,问:「一劳永逸?还是每次房事前都需要服用?」 乌奈心里有些挣扎:这可是让人断子绝孙的药啊,贡献给郡王爷真的好吗?万一他服用了以后不能生孩子,怨恨他怎么办? 尽管如此,既然是王爷的吩咐,他又能怎么办? 「一劳永逸,只需要服用三粒药,日后都不会再让女子怀孕了。」他照实说。萧韶点了点头,将白瓷瓶放进自己的袖袋里,起身告辞。 乌奈首领等萧韶走远了,才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再看看萧韶的侍卫留在桌子上的两枚金元宝,又眉开眼笑起来。 这可是他们老祖宗留下来的秘药,药效绝不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