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 第一章 「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洞庭湖的君山在文人骚客中是神仙一般的所在,那绮丽的景色,那环水的秀美,那遥传至今的神奇故事,是那样的让人向往,只恨不得也化身在神话典故一角,见识君山千年风采。 有别文人雅士,平常只会舞刀弄剑的武林人心中,君山虽靠风景神话出名,却也因占据君山的丐帮而令人另眼相看。在武林道上提起君山,莫不敬上三分,如今武林白黑道上,若说黑道修罗统治黑道,那白道便是丐帮的帮主骆全峰称霸,一手降龙十八掌威镇八方的他,即使是黑道修罗左晨鸣都要忌讳几分。 只是平日因骆全峰全力护航而非常平静的君山,今日却显得异常的浮燥,接二连三传出的惨叫声更是让人人回避,唯恐惹上什么祸端。 远远地,一叶轻舟泛近,在平静的湖面留下点点涟漪,舟上三人仗剑而立,闻声不由皱紧了双眉,在平滑的年轻俊容上增添了几份担忧。 直到小舟靠近渡口,三人不等小舟停稳便施了轻功直向山上奔去,沿途竹林擦肩,带着微湿的清香却平和不了三人的惊骇,随着途上血迹不断变多变深,三人更是将平生所学全数展开,瞬间如三道光影直向丐帮所在地掠去。 站定山顶平坦宽敞的平地,但见落眼及处,片地腥红,断臂残肢惊入眼睑,无数的痛苦呻吟扰人心房,而兵器刺耳的撞击声更是声声不断,可见眼前恶斗如此激烈,竟让场里众人无一发现场上何时多了三名不速之客。 见状,一向自恃正义十足,武功十足的莫笙率先发难,抽出利刃,手中「虞歌」呼啸生风,直向场里杀去,陆慎言与闵子伦不甘落后,也纷纷抽剑杀入战圈,为那一群乞丐增添助力。 突然增了三个生力军,战况立刻与先前不同,本已战至疲惫的乞丐们终于有了平摊压力的帮手,个个立刻重新激猛起来,手上的力度也加了几分,反观那突然来袭的黑衣敌手,在己方增添了三个实力雄厚的友人后气势渐渐败落,竟有些后劲不足起来。 「你等是何人派来的?竟敢来君山撒野,也不看看这里是哪人照看的?」高喝一声,身为丐帮七袋长老的梁长老,一掌击退两人夹攻,纵身一跳与莫笙并肩,双掌一剑严阵以待。 「哼,不就是一个乞丐窝,还用得着乞丐脸色办事吗?我家主人就是看你们丐帮不顺眼,所以特地派我等来消消你们的气焰。」也回剑站到自身伙伴之中,领头的黑衣人狂傲不羁,一派杀你不过头落地的气势。 「你家主人?」上下打量了已经各自分开,如今壁垒分明的对方,莫笙嗤笑一声:「这武林,我倒要想想看有谁会不将骆大侠放在眼里?看你们这等鼠目寸光之辈,也就只有左晨鸣才会生出这样的手下吧!夜郎自大!有眼无珠,留眼珠子何用。」 言罢,竟身如魑魅,瞬息站至那狂言不驯的黑衣人跟前,双指一插,就要将那人眼珠子挖下来。 急手一挡,险险挡下这致命一击,原本狂傲的黑衣人脸上不由收敛起狂意,认真地打量起了眼前这年青人来:「看你这模样,及那配剑,你就是龚擎口里那个武艺高强的师弟?看来倒有几份料子。」 话音虽低,场里众人却是听得清楚,莫笙虚晃一招奔回丐帮那方,这才怒言相待:「你认识龚擎?」 「花非语与我是同僚,他的夫君我又岂会不认识?哼哼……」两声哼,似乎是对龚擎表示轻蔑,只是言语间,黑衣人又再显对龚擎的熟悉来:「他常说剑门首席是你,以后必是由你来担任门主之位,他是一只闲云野鹤,不理尘事。但如今看来,他这话说早了,剑门交你手,他师门不保。」 「你、你说什么?」被人这样无端轻蔑,甚至是拿出那无用的师兄来做比对,莫笙怒上心头,一挽剑花,就要那黑衣人认知自己实力,绝非龚擎之辈能比。 「刚刚是我疏忽,你以为同样的技量我会被制住第二回么?」腰一弯,手一转,一把奇怪的兵器亮出,挥洒开来竟完全封住了莫笙四面八方而来的剑锋,两样兵器相交撞出星样火花,完全不像平常兵器交错的声响震得人心一沉。 被力度震得虎口刺疼,几乎把持不住「虞歌」,莫笙心一惊不敢再战,身形一展退回自方阵里,「你到底是何人?有此武艺,却还甘心屈居左晨鸣手下?」 「他自然不必屈居左晨鸣手下,莫贤侄,他便是那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黑道修罗——左晨鸣啊!能挡他全力一击,莫贤侄该当欢喜,此日过后,『一剑平川』更显荣耀。哈哈哈……」随着大笑声出,一位身穿乞丐服,肩上背着十个口袋的中年乞丐慢慢自小径里步出,手里握着的碧绿竹仗在一片腥红中甚为刺眼。 「骆帮主……」 「帮主……」 数声惊喜的呼唤赢来骆全峰微笑致意,高举一下手中手仗以表安抚,他站至领头的黑衣人面前,一派轻松自若:「黑道修罗来到小小君山,骆全峰有失远迎,真是该打,只是平常狂傲不羁的左晨鸣也会藏头匿尾假装起下人来,实在让乞丐有些吃惊。」 「哼,你这乞丐倒也狡滑,明明已离开君山数日,应在数十里之遥,如今倒回来得好快,只是可惜你回得太快,让我错失了送礼之机,不然我铁定送上『血洗君山』的大礼给你。」丝毫没有被揭破身份的尴尬及羞惭,领头的黑道修罗左晨鸣说得理所当然,似乎如今这大规模的进攻只是小试牛刀,来做份小礼罢了。 「若不是有人示警,我也料想不到明明该在少林出现的黑道修罗竟会率人来暗算我们丐帮,我们丐帮都如此穷了,身为富人的左大爷又何必来洗劫呢?这样作为岂不比强盗还要无耻。」 秉着一惯的笑语声声,说得话却是挟枪带棒,只可惜遇上的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黑道修罗,在他的字典里,只要赢便是道理,其余的手段只是成就赢的方式罢了,世人的礼仪廉耻与他无关。 「我从未说我一定要去少林,只是那些老秃驴发个什么战贴便以为我一定会去罢了。我向来不做如此无趣的事情。灭你丐帮只是临时起意,眼底突然看不惯有些乞丐在走来走去罢了,这君山如此大好地方,便被你们这些乞丐弄脏了,实在是可惜。」说完还故作婉息一叹,然后又道:「当然,这是次要。我来君山是闻说我黑道修罗的左护法与龚擎一同前来君山,原本我是想来接他们的。只是……没料到我来的时候,竟发现了花非语的墓碑,上面刻着拙夫龚擎字样,而龚擎经我几番打探皆不见踪影,你说,这人是在你的管辖范围死掉的,我不拿你是问,又该拿谁是问?」 「龚少侠与花护法失踪一事我是有听说,只是这花护法离逝的说法,我倒是头一回闻,却不知是真是假了。龚少侠的失踪我们丐帮自会寻找,寻得了,问明白后便会给左大爷一个答复,也望左大爷能背起我们丐帮丢的这几十条命来!」 一指地上遍地的伤者亡魂,骆全峰凝神以待,只闻得左晨鸣轻狂一笑:「果然不愧是一帮之主,我犯下这事,又何惧你来报复!龚擎既然已娶了花非语为妻,那他便是我黑道修罗的人,凭他与我的交情,你又何必强出头保他,就算死了十个花非语,我也不会唯他是问的。我这次来只是一个警告,警告你们别自恃正派便要逼害娶了花非语为妻的龚擎,他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中人!」 最后一声狠喝后,左晨鸣一跃向后,与着不知何时已经有秩序撤退的黑衣人会首,向着山下奔驰而去了。 目送这突然来袭的黑道修罗离去,在场上的众人都感此人不可理喻之极,做事邪气难料,心狠手辣不提,只单单看他口口声声寻着龚擎,看似与龚擎情义非常,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莫少侠……」犹豫一会,仍决定发言的骆全峰看向一脸难看的莫笙,对于龚擎与左晨鸣之间是何关系,看来身为龚擎师弟的莫笙也未必能知一二。 「骆帮主,对于师兄与这左晨鸣交往一事,莫笙实在不甚知情,若是早知道龚擎与黑道来往甚密,我一定会呈明师父,将龚擎逐出剑门的。」 急急解释着,并不想让骆全峰有所误会,莫笙话说得轻巧,却让一直站在一旁的陆慎言皱紧了双眉。 这左晨鸣口口声声龚擎,是真的情意深重还是刻意陷害?花非语那坟墓藏在深谷底下,若非有心,未必会有人下去探看,而这左晨鸣说得事实凿凿,当真有人追究时也是确有此事,在众人先入为主下,即便龚擎再解释什么,也是无事于补,况且目前龚擎失踪,行事也让人怀疑,莫笙这一说,岂不是让人真以为龚擎与黑道修罗有什么勾搭?? 「这事不急,先查明了要紧。左晨鸣的话只可信三分,等寻到龚少侠我们再仔细问个清楚吧。倒是这位少侠很是脸生,莫少侠不如介绍一下?」温和地安抚下莫笙,骆全峰立刻发觉站在一旁挂着不赞许脸色的陆慎言,闵子伦他是认识的,但这个看来也是武艺高强的少年却是没有半点印象。 陆慎言听到有人点名,不等莫笙介绍便上前行了一礼:「在下剑门陆慎言,是龚擎与莫笙的同门师兄弟,这次跟随莫笙出来见见世面,还望骆大侠多多关照。」 不卑不亢地态度立刻赢得骆全峰的赞许,刚刚出江湖却有如此风度,可见前途无量。他和颜悦色地问道:「陆少侠似乎有话要说,却不知对此次所发生的事件有什么看法呢?」 「看法倒是不敢,只是有些疑惑,这左晨鸣开始藏头匿尾,却处处显示与龚师兄认识。直到骆大侠揭破他的身份他更是不断提醒龚师兄与他的关系,似乎特地将龚师兄扯出来,好让我们猜忌。花非语一事我曾与龚师兄一道掉在深谷中,也尚未知晓他的死讯,这左晨鸣却是知个十足,可见此心不正,虽我不清楚龚师兄与他有甚么过节,但是他与龚师兄肯定不会是一路人!」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声,听得人神情各异,骆全峰赞许点头,莫笙却是满眼埋怨,闵子伦脸色变幻不定,陆慎言将三人神态收于眼底,心里也有了计较。 「陆贤侄是个明眼人啊!这事须从长计议,还要处处求证,切莫让左晨鸣诡计得逞!来来来,你们辛苦赶来便参加了一场恶战,必定疲累非常,先歇息,恢复元气,我们再继续商议!」 热络地牵起陆慎言与莫笙,又招呼过闵子伦,骆全峰以着长辈之姿,吩咐下七袋长老处理残局后,便直向丐帮居住的地方而去。 站在不远的山峰处,一身褐衣的龚擎与夜色相融,不动声色地将平顶上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也将一切声响收归耳里,直到人群渐渐散去,他才慢慢放松自己一直紧崩的气息。 黑道修罗——左晨鸣,这个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名字,这个造成花非语间接逝去的名字,终还是浮上台面了。 三年前的一场赌局让他不甘地藏在黑玄谷无法到中原撒野,如今自己破局,他又岂会再甘心受缚,非语,你一命,换来的却是武林的浩劫,龚擎真不知该是怜你还是怨你了…… 唉息一声,却又万般怜爱地将目光遥视葬着伊人的远方,龚擎泛白的唇色在月夜下犹为明显,随着大滴的汗珠滴下,龚擎心一窒,明白勉强用内力压下的寒毒又再发作,不容他细想,展开身影在夜空一掠而过,朝着早就寻得的隐蔽山洞而去。 风声响起,在刚刚经过杀戮的平地上飘过阵阵寒意,偶尔抬头的丐帮弟子只看得天空黑影一闪而过,神鬼之说让处在血腥满地的怕事之徒不由抱头低跪,口中念念有词。 「在干嘛?想偷懒啊?」 「刚刚似乎有黑影闪过,你说,今晚死了这么多人,会不会……」 「想这么多干嘛,人又不是我们要杀的,是那些人杀我们的兄弟好不好?就算兄弟回来寻仇,也是找黑道修罗!」 大声吆喝,不相信鬼神之论的弟子驳斥着这无稽之谈,瞬间让场面恢复些生气,趁着这一热络,大伙都加紧手里的动作好让亡者早日为安,在这个突来其来的恶梦夜里,死亡也只是江湖上时常发生的平常事,丝毫不为人在意…… 转眼,离黑道修罗领人血洗丐帮已有五天,随着流言飞逝,整个江湖莫不知道这件事,那一直默默无闻的龚擎也跟着浮出了台面,为众人所知。在如此境况中,仍没有半人得知龚擎的去向,整个武林一时陷入了奇妙的互动中,人人莫不留意这名叫「龚擎」的神秘人物。 听着各地回报的消息,坐在丐帮的几人莫不苦笑,不得不承认,若是黑道修罗想借他们手找出龚擎,那还真是做对了,江湖流言蜚语多,就算他们想暗地处理这事,仍旧能吹得满城风雨,不得安生,如今武林贴都一应俱全,少林要召开武林大会,商讨这次的血洗丐帮事件了。 「各位如何看待这次大会,少林、武当、昆仑、唐门都已派出高手,看来即使丐帮想单独查证这事也是不可能的。就不知剑门是何想法?」 侧头看向在此地的两位剑门少侠,莫笙一脸兴奋,陆慎言满眼凝重,骆全峰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截然不同的反应。 「我师父,也便是剑门之主示意,若龚擎真犯下与黑道中人结亲之事,便可当诛,不必再向他报备,剑门无须不忠心的人。」 莫笙转达着这几天由剑门传来的消息,虽然他不明白为何师父能这么快得知消息,还派人来传达自己的授意,但是有这个授意,剑门便仍能在正道里立足,自己也无须立场尴尬。 「这个……剑门之主的确是舍得之人。」 「这倒不是我师父冷情。只是这龚擎虽说是我师兄,但他大半武艺并不是我师尊教导的,他原本是上代长老拜托我师父照顾的人物,为了让他在剑门呆得安心,也才向外说收他为徒,只是他不争气,资质又差,师父教了两年,便妥托手下待从教导,他除了教我武艺外,再没有教任何人了。」 将剑门之秘说出,以解骆全峰疑惑,也一并解了陆慎言心底问题。难怪莫笙不知道龚擎的武艺已臻化境,而且手里拿着的是剑门最厉害的宝剑寒扉。 「也因此,若龚擎真犯下事,骆帮主真不必顾忌剑门,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 说得轻巧,换来骆全峰一声苦笑,「如今却是连人也不知晓在哪,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一点踪迹全无呢?这江湖可是为他翻天覆地,吵嚷不堪呢!难道……」 「龚师兄不会轻易死去的,骆帮主不必朝那方向想去!」 陆慎言止了骆全峰的猜测,指了指门外狂奔而至的丐帮人;「却不知那小兄弟有什么要事找骆帮主呢?」 「哦?」回首一望,果然看到帮里的探子跑来,骆全峰面露喜色:「是有结果了吗?」 「是的……帮主,小的们下去深谷看过了,的确有一个山洞,这山洞被封实了,上面写着『爱妻花非语,拙夫龚擎立』!」 「哦?看来这花非语的确是死了,也死得活该,只是他到底是男是女,怎么龚擎会写上爱妻的字样?若他是女,那先前采花大盗犯下的罪孽,岂不是我们冤枉他了?」 被这是男是女的疑惑给难住了,在座众人都一脸楞然,陆慎言眼中尾光扫向闵子伦,或许是为花非语对龚擎的那一份情,在情感上他偏向相信花非语,以至对于花非语的指认,他个人认为十有八九是真,但不得不承认,这闵子伦伪装确实一流,不动声色与恰到好处的惊愕有之,只是可惜自己也是个伪装一流的人,捕捉住那一闪而逝的得意,陆慎言暗暗记于心中。 「不管他是男是女,至少,龚师兄与黑道的交葛是洗不清了。骆帮主打算如何处置龚师兄呢?」 一发言,换来几人瞪望,陆慎言镇定非常,却是以言语建造矛盾:「我虽不知道黑道修罗心里盘算的是什么,但是可见,其目标直指龚师兄,我们要是无意间帮了黑道修罗,那可不是说句抱歉便能了事的事情。」 一时大厅皆静,好半晌无人说话,莫笙又气又惊,没想到陆慎言初出江湖便敢如此发话,完全拿捏住了别人的要害,这样一说,根本无人能动龚擎。若是如此,那师尊吩咐下的事…… 「骆帮主,慎言初出江湖,若有冒犯请骆帮主多多包涵,龚师兄一事骆帮主见多识广必定能处理得宜,我师父已经说了,一切听凭骆帮主处置。」 一拱手,拉起身边的陆慎言,莫笙又道:「我与陆师弟还有些要事要商议,先告退了。」 说完,不等骆全峰等人反应,便一把扯住陆慎言向后山奔去,骆全峰完全反应不及,只好苦笑摇头,轻叹年少真好。 「拉我来这里,是有要事吗?」当然明白莫笙就是要为自己替龚擎出头一事发火,陆慎言故作愚钝,一脸无辜的表情让莫笙有气发不得。 连吞几口大气这才把怨念压下,莫笙温柔了声量,看着这个初出江湖的陆慎言,以着过来人的身份教导道:「慎言,我知道你对龚擎有份愧疚,但是你要明白,剑门生存不易啊,况且龚擎对剑门贡献又不多,你如今百般维护他,若最后真发现他与黑道有纠葛,你便有口难言,脱身不得了。相信我,若龚擎真的是无辜,我定会为他洗脱冤屈,但他真的跟黑道修罗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你也要答应我,别掺和进这件事里。」 说得真好听,陆慎言闻言一笑,看着那躲闪自己目光的双瞳:「门主不是要你将龚擎杀了吗?到时若真发现龚擎无辜,你真的能违抗你师父的命令,帮龚擎说话吗?龚擎到底与你们何怨,在如今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你们还要掺一脚欲将他往死地里搁,莫笙,我原以为你也是个英雄人物,可如今我才发现,你只是一个傀儡,处处听从你师父指挥,一点想法也没有。你这样的人称什么少年英雄,哼!我陆慎言没你这么孬种!」 「陆慎言!你为何就是对龚擎放不下!难道那年的事让你如此在意龚擎吗?」被陆慎言如此看扁,莫笙不由得跳脚,可偏偏又对他没折,几经恼怒,最后还是归纳于一句怒语,却不见有何动作。 「公道自在人心,不管龚大哥对我有何恩惠,这事上,我问心无愧!」陆慎言抿嘴,对于莫笙这道理不分的做事方式,实在看不过眼,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的他与莫笙正是这么一回事,丢下一句话以示自己没有偏移,陆慎言不再搭理莫笙,便朝君山的名境飞掠而去。 「慎言!慎言……」连叫两声,唤不回陆慎言,莫笙也无意追赶,与陆慎言相处越多,他便越觉得难熬,自己做事向来无人指责,自与陆慎言重逢,却是处处被他挫伤,明明是想珍惜他,每每到最后却是吵架收场,他实在是不懂如何跟陆慎言相处,这陆慎言实在让人难懂。 没有理会在底下烦恼的莫笙,陆慎言跳上山崖,眺望湖周,轻烟渺渺,景色如画,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享受。虽然没有文人那种感叹诗画的才思,但美景共享,陆慎言自然也感觉到了这美妙的宁静洗涤,心底一片空明,却让思绪更加清晰起来。 此时此刻的宁静,一如那人身上的清冷,只是不知自客栈离去后,他到底藏于何处,整个江湖都翻过来了,黑道白道的刮地三尺仍旧无法得知他的消息。他是生是死?是病是伤?只是以龚擎的惊世武艺,断断不会沦落到成为别人的阶下囚的。 沉吟着,试图以龚擎的角度寻找藏身之法,龚擎看似正经,却常常不拘小节,往往让人猜想不到他的做法,若以正规的方式找他未必能寻到,若是自己被人追查,那到底该藏于哪里才算是百无一失呢? 灵光一闪,陆慎言蓦然回首,看向身后的层层山峦,若说这藏人之处,自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说。 想到能识破龚擎藏身之所,陆慎言雀跃之极,施展轻功绕着山峰而行,一层层盘上去,力求找到一个容身之所,随着目标渐渐缩小,能藏身的地方越来越少,陆慎言仍旧耐心地寻查着,没有一点烦躁。 正待往竹林查去,耳边突然传来衣衫挥响,劲力十足的风声可见来者速度之快,陆慎言敏捷向后一跌,藏身在密密的树丛下,只见眼前人影掠过,几不可辩,只有那一身的黑让人能捕捉到它的去处,陆慎言惊骇来人轻功,却也艺高人胆大地直直跟上,保持在三丈距离,悄悄地跟踪而去。 不远,黑影便停下了,一声冷喝传出:「龚擎,你还要藏到何时?还不出来见见你的兄弟!」 声音未歇,一条人影窜出,正是大家在外找得翻天覆地的龚擎,他满脸苍白,略显憔悴,但双目炯炯有神,显示实力之深,不容来人忽视。 「晨鸣,你终还是寻来了!」 「哼,这世上知你者,除我又有何人。你脸上正经,心底诡诈多端,多少人被你骗了,你这冷情的家伙居然能骗到花非语为情献命,我倒是小看你了。」 「花非语是因你而亡的!若不是你给他这样的任务,他也不会……」稍顿一下,龚擎调了一下稍高的声调,复又沉稳道:「我俩之间便不用戴那面具了。你脱下来吧,看着你那样貌,总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哼,你的确是不会舒服到哪去。龚擎,我再问你一遍,你真不欲与我回黑玄谷?」 「你我兄弟缘尽,又何苦相逼!晨鸣,别干下伤天害理的坏事,你本性不坏!」 「不坏?坏与不坏与我何干,我只问天问地,问我自己,只要问心无愧,我管它是不是坏!你认了花非语当妻,便是能接受男人了,一句话,你当我是谁?我掩了耳目的缘由你该明白,若你在意我们那些许相像的容貌,我便毁了它,省得你烦心。」 「晨鸣,发肤出自父母岂可轻毁,况且毁与不毁,你仍旧是我这生中唯一有血缘的兄弟,这个事实不容抹杀,你还是走吧,且不管我是否接纳男人,你我之间是没可能的。你也休再相逼了,我不反抗不等于我没这实力,你……」 还未严词苛责完,人便被左晨鸣紧紧拥住,随后唇舌被夺,气息被吞,暖暖的温意由唇间带入,竟让他无法抗拒。 「擎,你可知道为何我要设局害花非语,只因我知道,未到绝境他不会轻易对你动手,未到绝境他绝不会去污辱你,而他若要在绝境中救你,便唯有那样的法子。你千逃万躲,总还是躲不过堕落一途。认了吧,你我才是世间相配的一对,又有谁能止我狂意,又有谁能了你心意,为何你硬要分开你我呢?」 辗转着,温热的双唇不断相交,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惹人瑕思,在密密的亲吻中,语句倾泻下来,似在劝诱,又似在表白,语气哀怨之极。 龚擎想挣扎却又无力,呆在温暖的怀中汲取着点点暖意,终明白为何左晨鸣要花非语下这样的毒药,他又羞又愧又气又恼,偏偏生不出半点力气,已冰冷太久的身体不听使唤,只想渴求一个能温暖他的怀抱。 第二章 缱绻的深吻被浅浅的湿湿的细雨降下了温度,纠缠的两人也拉开了距离,望着位于咫尺天涯的兄弟,龚擎只感一阵无力,抬手抹去飘落在那陌生脸上的雨丝,也抹掉了那添涂在上面的伪装,露出了与己甚为相似的五官,却因为气质不同而完全相异的面容。 「晨鸣,放手吧!」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既然能怜悯花非语,却为何不肯接纳我?」 「他是一个外人,你却是与我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血缘兄弟,你说,谁亲谁疏?」似是而非的论调,一向是龚擎的擅长,他不赞许,不认同,却也不否决。 「过于体贴的温柔只是一种伤害,龚擎,今日你硬要插刀于我心,我又岂会放你好过?即使是武力,我也要得到你!」 已经受够了龚擎拿出血缘说项,左晨鸣手一劈就要劈晕龚擎带走,未待龚擎反应过来,一道剑光插进两人中央,为两人的相距再添一道裂隙,陆慎言仗剑而立,离两人不到三尺,脸上凝重,手更凝重,潇湘响应主人怒意,冷冽地散出寒光。 「左晨鸣,强迫他人可不是大丈夫所为,龚大哥身有病疾,你看不出来么?」 「哼,这世上除我以外,我不允许他人唤他大哥!」被陆慎言口上称呼激恼,左晨鸣右掌一出,排山倒海的掌风扑面而来,称霸武林的黑道修罗,又岂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可比,掌风过去,竹林纷纷倒蹋,陆慎言连连挥剑抵抗,这才化去余劲。 「龚大哥,我偏要唤他龚大哥,你看他应否?」挑衅的眼神将左晨鸣的注意力拉回龚擎身上,果然看他微笑致意,心中更是恼火,放开龚擎,便要出手教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 只是未待左晨鸣正对陆慎言,身上便传来一阵刺痛,麻穴一受激,立刻软了半边身子,掌上束势待发的劲力立刻散去,左晨鸣震惊回头,却看到微笑的龚擎手指成剑,慢慢抵在了他的麻穴上,然后一用劲…… 这次全身完全失去了力度,左晨鸣软软倒在龚擎怀里,任由那比自己单薄的身体将自己抱住,然后听到一阵熟悉的叹息,随着黑暗缓缓落下自己眼里,便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你杀了他?」 「那是不可能的事。」温柔地抱起左晨鸣走回自己呆的山洞中,拉过干净的被褥将他盖住,「此地是不能再呆了,慎言,凭你的聪明才智,可想到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供我藏身?」 既然晨鸣如此了解他,那便由他不了解的陆慎言出主意吧,这下总能甩开他一时半刻了。 「藏身吗?」没有劝龚擎出面面对江湖上的风雨,陆慎言努力绞动脑筋,然后回道:「既然君山你是不可能再呆了,那倒不如跟我一起回趟剑门吧,我总觉得门主对你成见相当深,相必你失踪他必定彻查过剑门的角落了,如今你回去,反而不会有太大的搜寻。至于这位左修罗嘛……」 扫眼看了一下昏睡的半熟面容,陆慎言心灵一触,敏感地联想到先前在密林里放飞针害人的黑衣人,他咬了咬牙,这才继续道:「至于这个左修罗,相信他也应该是先去了剑门再折到君山来找的,他未必会再回去查找。」 「哦?」 挑眉,龚擎拉了拉身上的湿衣:「可是这剑门我要躲到哪里?」 「我房间!凭我目前的地位,相信也不会有太多人敢搜查的!」陆慎言咬牙切齿道,然后终于看不过眼的拉下身上的外衫丢过去:「怕冷就说,这样缩手缩脚的,成什么样子!你到底有没有照顾好自己身子的,为何你如今的模样比我几日前在客栈劝你休息时,更差!」 笑着接过外套,不客套地穿上,龚擎赞许道:「慎言果然是当大哥的,很会照顾人。」 「那是你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好不好?」 对龚擎那不爱惜自己的个性很是讨厌,可偏偏更放不下这苍白的脸色,陆慎言实在不明白,何时,这龚擎竟走进自己设防的心里,让他像担忧小弟慎行般担忧他了。明明这人武艺比自己高,为何却老在自己面前显弱呢? 不接话免得招来一顿声讨,龚擎半跪下细心地替左晨鸣擦干脸上的雨水,然后站起来向着陆慎言点头。 「慎言,谢谢你没有不相信我。」 「哪来这么多话!这世上又不单单只有这个人了解你!」一指刚刚自傲得过份的左晨鸣,偷听时便对那句「这世上知你者,除我又有何人」犹感刺耳,这世上谁能真正懂谁,龚擎的心思又不是只有他一人猜得着,凭什么嚣张。 龚擎这下忍不住了,掩嘴轻笑,望着像小孩子般赌气的陆慎言,左晨鸣不知道哪里惹他了,两人竟如此不对盘,连话也能对着干。 「这个自然,慎言确是够了解我,不然哪能找到我藏匿此处。」说看到陆慎言出现时不震惊是假的,龚擎真挚一笑,伸出冰冷的手,依赖地放在那有点僵硬的手上,任由陆慎言将自己牵出山洞。 看出自己已没有力气的人实在不多,陆慎言到底是哪里看出自己的破绽呢?实在是让人好奇啊! 留书一封,让守在君山渡口的丐帮子弟转交,陆慎言独自一人踏上竹筏,远远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不想与莫笙直接道别,也不想让闵子伦有机会探知自己行程,以左晨鸣的武艺八成这会已经醒来,并且会指使闵子伦探出自己行踪吧,毕竟在他昏厥前,龚擎是与自己在一块的。 若有所思地扫向平静的湖上,一望无际的湖光十色没有一个人影,对于龚擎坚持说自己独自离开君山以策安全一说,他虽是赞同却也担忧,快没有了力气的他要怎么逃过丐帮的重重防卫,与自己在前面的小镇上重逢呢? 只是,自己也无法带着他一块离开,如今也只能相信龚擎的能力了。 忐忑不安地走下竹筏,与丐帮子弟一一道别,陆慎言紧了紧手中的剑,再次不着痕迹的回头,仍旧没看出半点异象,忍下担忧,大步向着约定好的小镇客栈走去,不一会已站在了客栈前方。 「陆慎言公子吗?有人已在等你了,请进请进。」未等他开口,俐索的店小二已经过来如呼,一开口便准确地报出了陆慎言的名字。 「等我?是怎么样的人,是多少人?」敏感一问,心底暗暗提防,陆慎言小心以对。 「就一人,刚来没多久,一上来便吩咐小的在门前候着,说一会会有一位拿出着剑的陆公子出现。」一边带领着,来到客房,店小二复又小声问道:「这位爷身体好象不太好,一脸青白呢,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不必了,他向来长这脸色,看惯便无事。」推却店小二好心,却也在怀里掏出超出分量的碎银放在他手上:「别让其它人来打扰,这附近三间厢房我都包了,多的当赏钱,看着办吧。」 「谢谢陆公子。」兴高采烈地离去,店小二下楼去了,只留下站在客房门外的陆慎言,举步为艰。 房里传来依稀的水声,看来房里的人正沐浴,这非礼勿视的困扰让陆慎言着实烦恼了一下。 「慎言吗?进来吧,我沐浴完了。」耳旁传来话语声,陆慎言一惊,然后举步推门而进,只见房里一个大木桶,内里虽着水,却显得异常寒冷,扫眼望向穿戴轻松的龚擎,脸色也不见沐浴后的绯红,仍旧一片青白。 「你这么冷冰冰的身子,还敢洗冷水澡?」 掺杂了责备,手担忧地探上额端,果真,那冰寒的温度连暖意满身的自己也受不了地打了个寒颤。 「我的确洗得热水,只是……」 苦笑一声,由换下的衣裳掏出一个纸包,露出数颗药丸,芬香满屋,可见药丸之珍贵,龚擎挑了一颗仰首吞下脸色稍稍回暖这才面对陆慎言:「看来连千年参气也开始保不住我这毒势了,慎言,若是我昏迷了,你答应我,将我送到京城北面的雪山里,那里住着异人,能替我治这毒。」 「那你干嘛不早过去?」听到前面一截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陆慎言总算在听到有救后稍安,一手拖过龚擎将他塞进棉被里,「快睡,养足精神,我们便向雪山出发,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藏个什么劲。」 「那自然有我不想过去的缘由,雪山上住着的是剑门中的前辈,你若能讨教得几招倒是对你终生有益。」前半句带点唏嘘,后半句却是欢快了起来,转移话题的态度异常明显,陆慎言可不是笨人,一听便知道其中有蹊跷,只是他也不点破,反正到了雪山,一切便可明白。 「这样说来,你的武艺其实是在雪山学了吧?」顺着话题而下,手也不闲着地为龚擎拉好绵被,与这龚擎在一块,好象总是龚擎卧床,自己为他盖被,为这巧合嘲弄一笑,陆慎言拉过木椅,便想陪着龚擎。 「慎言,到外面再要一间客房,你不能与我同处一室。」 棉被下传来虚弱的吩咐,却是诡异之极,陆慎言自是不肯,只是龚擎又坚持地再催促了一回。 「离开,慎言,我这毒会传染,别让我毒发的时候仍要担忧你。」 「这到底是什么毒?怎么个传染法……」 「……你走便是了,别管太多。」压抑地声调传来,让敏感的陆慎言察觉有些不对劲,即便是蒙着棉被,龚擎的声音也不该如此柔弱,难不成,其实龚擎已在毒发当中? 一手掀开棉被,果然看到那个平常不会瑟缩成一团的男子如今正打着寒颤蜷曲身躯,似乎难耐身上毒性发作的模样。 「龚大哥,龚……」心急上前察看,只是当温热的五指与龚擎相触一瞬,整个身子竟天翻地覆过来,再抬眼望去时,已看到那个平素冷漠的龚大哥将自己压倒在了身下。 「好冷,你好暖……」口里吐出的话语毫不理性可言,两眼已形赤红的龚擎,似乎是一只野兽,本能地寻找让他变舒服的方法。 「龚……」未待继续呼唤,胸膛上的衣裳突然被蛮力撕破,冷入心肺的五指搭上温暖的命脉,深陷的力度差点让陆慎言以为龚擎想将他掏心挖肺。 「你真暖……」喃语着,手上也不停顿,将年青散着力量的身体摸索着,混然不知自己那冰冷的手让陆慎言多么难熬。 原本温热的躯体被冷冰冰的抚摸,使得鸡皮疙瘩全起,这倒还不要紧,问题是那灵活的五指一再地扫过好几个会酥麻的地方,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每每冷热相触,心底就会荡起奇异的感觉,直让人恨不得抓住那手,只是看到俯视自己的面孔开始露出舒服的神色,自己又下不了手阻止。 「龚擎,咳,你知道你在干嘛么?」实在是忍不住了,陆慎言就算再不知世事,也明白那越往越下的手有多么越轨,即便两个都是男人,也好象太超越了一点。 「我很冷!」只一句便霸道地驳回了陆慎言的欲言又止,随后整个冷冰身子都覆在了被他撩拨得开始变火热的身躯上,满足地汲取那人体暖意。 这实在也太过……霸道了吧? 一手抱住像要在自己身上睡着的人,陆慎言很想挪挪身子好躲开一些不必要的接触,只是触手到处,皆是冰凉,甚至连刚刚穿上的衣服都是凉的,他不由大惊,翻身在上把龚擎压住,快手地脱下那变得寒气重重的衣服,然后将那一离开自己身体便冷得发抖的人重新塞回自己怀里,只是太过顺畅的动作让他忘却了此刻二人不着片缕的姿态,直到赤裸的皮肤相贴,他才猛然醒悟,一脸扉红起来。 「你脸红的时候很好看……」 连调戏的语调也出来了,这龚擎一中毒也差真多,平常的冷漠跑哪去了。 问天无语,陆慎言只能快手地抓住那只又想撩拨自己的冰冷大手,这样下去,实在是容易发生些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事,虽然这样自己的确会身体很热…… 只是,只是那眼媚春波送的人是谁,这当真是自己认识的龚擎吗?这实在是…… 完全没料到失去了冷漠保护色的龚擎竟有如此风情,即使是平常不解风情的陆慎言这回也不由痴了,也难怪能让花非语如此痴迷,龚擎那与平常截然相反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惊艳…… 想到此处,心里竟不由起了一把火,即是怒火也是欲火,身一紧,眉一动,竟是有些忍耐不住之势了。 自问自制力这三年里不断提升,已是收发自如,为何只一想到花非语早已看过这痴态便要失控呢?实在诡异。 未等想通又是一阵冲击,这次是微凉的唇舌沾上了脸,惹得心跳加快,血液奔流,脑里竟有些飘飘然起来。 不解他的毫无反应,唇舌慢慢移下,探进了同样湿滑的唇间,瞬间如电击的错觉,让陆慎言几乎软下了身子,任由龚擎在身上放肆。 「别,你醒来可是会后悔的!」总算理性还在,自己虽对这世间道德规范不甚在意,可他也不想冒冒然与没有了理智的龚擎来段不清不楚的瓜葛。 「我冷,需要你温暖我。」这句话倒是说得清清楚楚,随着两手相交,陆慎言发觉自己的手竟被牵到一个自己原本想也没想过的地方去。 「进来,帮我暖和起身子……」已是两眼赤红的人没有了平素的冷静,冻得无法转动的脑袋只会找寻之前曾有过一次的经验,当时如此的冷,花非语用的便是这样的方式为他解冷,为何这次他不肯,他不是很想要自己的么? 「非语,为何你还不动?」 话语一出,陆慎言只觉身上一凉,竟没有了方才的晕眩,挣脱大手掌握,离开那个秘地,他强硬地抬起龚擎的脸:「你方才叫谁?」 「非语,别让我难受,你舍不得我难受的,不是么?」有持无恐的语气,似乎早就将身下人掌握得透透,龚擎按着心里残影,露出了难得的灿烂笑颜。 「我不是花、非、语!」这下再愚笨也明白那两日花非语与龚擎在山洞里做什么了,陆慎言气愤地推却着龚擎的求欢,可又不敢手下力度过重,让本已在受苦的龚擎再添痛楚。 「你怎么会不是他呢?若不是他,又有谁能解我痛苦?」笑着,复又将头靠在了那脉动强劲的胸前,龚擎叹着:「你的心跳好温暖,为何却不肯也让我暖起来呢?非语,难道你不再喜欢我吗?」 「龚擎,你真狡滑!」即使明知道这些话语的对像是花非语,可是陆慎言还是有些忍不住了,「我不是花非语,你别老拿话激我。」 这样我会忍不住想与花非语一较高下,看如今到底是谁能温暖你! 「……非语……」 呓语连连,声声唤着的是已逝去的名字,陆慎言想塞住耳朵,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那一声声「非语」由哀求变成哀泣,早被寒毒折磨得不清不楚的龚擎眼角竟滴下了陆慎言从未曾看过的示弱泪水,一时保护欲大盛,再也顾不得,如今的他是陆慎言还是「花非语」了…… 第三章 夜再长,终究还是要过去的,梦再美,终究还是要醒的。 执着了一夜,追逐着那为自己而逝的妙人,最后却在拥入怀里时尽化烟尘,猛地惊醒,竟是天光大白,日上三竿了。 没有了往日毒势发作的辛苦,却有着无法言语的酸楚,类似那日离开山洞时的感觉让龚擎瞬间黑下了脸。 冷眼横扫床褥,果然看到一个赤裸的身躯睡卧自己旁边,看来自己铸下大错了。 一紧拳,几乎想来个逃之夭夭以避眼前事实,只是性子里仅有的责任感却又不容自己逃避,深吸一口气,龚擎终将手探向被乱发盖住的脸上。 轻轻拨开发丝,露出的是有点稚气的面容,龚擎只觉五雷轰顶,一时心里默默唾骂自己,竟将一小孩卷进这灭顶的漩涡里,自己真不是东西。 只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自己又要如何是好呢? 这厢努力找方法想平息这事,那头装睡的陆慎言却也不好意思爬起,昨晚一时的鬼迷心窍,早上见着苦主,虽说是他龚擎引诱自己但那时他失去了意识,根本不能算是常人,自己相当于趁火打劫,根本没任何立场说话。 两人暗地思量着,各自在心里打着算盘,偏偏摆不平这一摊乱帐,龚擎抿嘴一下决心,手又再次探向了陆慎言。 手一触,人便弹了起来,陆慎言拥被而坐,有点尴尬地望着龚擎,脸上的红润半分也不像那平常处事稳重出挑的陆慎言。 「这个,昨晚我毒性发作……」 「是的。」 「而非语当初帮我疗毒是用比较异样的方式……」 「明白。」 「因此我昨晚失去理性时会做出些……」 「的确。」 未等龚擎艰难说完,陆慎言已经争先表达,一时两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下去,好一会沉默以对后,龚擎复又开口,只是嘴张了,却无声响发出,复又闭口,又觉气氛沉得可怕。 真是,为何就是如此尴尬,只要装作一时错事,大家淡忘不就好了吗?对,与慎言道个歉,让他别再介怀这事。 立下决心,龚擎一整脸容,又再端出自己那冷漠的面具,唇边也逸出平静的声响,意图粉饰太平。 只是可惜,人算总不如天算,龚擎这头才整理好思绪,那头的陆慎言也终于拾回了本性,或许他很会钻空子,但大致上,他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干了便是干了,总不能一直逃避了事。 「龚大哥……」 「嗯?」未出口便被截了声,龚擎也想看看陆慎言有何要求,便静待下文。 只见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孩一脸认真,原本平顺的眼角也崩得紧紧,实在是平日故作潇洒的他难得的面貌。 「昨晚那事,我会担起责任的。既然你娶了花非语,那表示你不介意与男子……」找不到合适的用词,陆慎言决定略过,他体贴地拉过衣裳将龚擎包裹起,然后郑重地宣告道:「日后让我来照顾你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这些台词……龚擎不由好笑起来,他捏捏认真的陆慎言的脸颊,意图他让放轻松。 「昨晚的事情别想得太严重,只是我毒发了,你救了我一命而已,下回若我毒发,你只须找绳子将我捆起,然后塞进几床棉被里便好,就毒发那阵子难过,熬过便会没事。你不必放心上。你刚的豪情壮志留待对着你喜欢的姑娘说,可千万别乱许诺。」 一脸云淡风轻,三言两语便想将此事抹去,龚擎的做法固然是好,但陆慎言可不乐意了,虽然自己武艺是比龚擎差点,可在生活上,他却比龚擎会活太多,他虽年少,但是所说的话皆是认真,如此被龚擎当一小孩看待,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那便换个说法,龚大哥你昨晚虽是毒发失去意识,但你诱拐我是实,是否该当负起责任来?」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反正这事容易办,自己是死活不会离开龚擎身边的,免得龚擎隔三差五地又出个差错。 完全没料到有此一说,龚擎有点惊楞,他原以为陆慎言会不想再提昨晚之事的,怎么如今却是完全相反,虽说这世上龙阳之癖的人不少,但陆慎言该不会就是被自己昨晚那…… 这下怎么对得住陆慎言! 「慎言,这世道与女子相恋才是正道,以后切莫再提你我昨晚之事,我会尽力教你武艺,让你以后能高居武林之首,以做补偿可好?」 万般艰难地在那双越变冷冽的双眼下说完话,龚擎完全没有料到,陆慎言沉下脸积满怒气时,竟如此有气势,让他这个在道理上亏一筹的人差点出不了声。 狠狠地瞪到龚擎说完话语,陆慎言突然一掀棉被跳下了床去,俐落地穿好衣裳打点好包袱,然后将龚擎的衣服丢给他。 「且不管你以后如何,但如今还不出发到雪山,那你也没法说以后了。」 闻言眼底一亮,看着又恢复成平常懂得因势而行的陆慎言,龚擎心头大石总算是放下,看来陆慎言算是认可了之前自己所说的话语,那自己大可不必太内疚了。 找到解决之法,松了一气的龚擎施施然下床穿衣,虽然身上的酸痛有点让人不习惯,但身体却是温和多了,也让他精神些许,看来昨晚虽是一件错事,但总算是帮了自己不少。 手脚忌讳身体的酸痛而慢慢举动着,只是磨蹭半天内衣才穿上一半,两只大手便接过衣裳为自己服侍妥当了,快速地打理好自己,陆慎言这才踏出客栈房门去准备远行物品。 被陆慎言如此照顾,龚擎不由有些羞愧,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陆慎言另类的道歉方式,若再不让他顺意,他又怎肯消去心头压力?想到这样便也释怀了,在这个时候,多一个照顾自己的人,也是好的。 心念一解,步子也能轻松许多,龚擎随后踏出房间才要叫唤陆慎言,耳边便传来楼下大堂上的窃窃细语声,其中的谈论让龚擎平静的脸色立刻大变。 「……闻说昨夜丐帮的骆帮主被暗杀了,你可知道这事?」 「我也听说了。死得很惨啊,好象连人头都不见了呢,骆帮主的武功这么高,还能有人暗杀掉他,看来一定有内鬼,不然谁能近他身?」 「是啊,所以丐帮封锁了这附近的几个出路,说要过滤可疑人物呢?我们这些小人物都要一一搜查!」 「哇,这丐帮岂不是比官府还厉害?」 「没法,搜一下总比背个杀人的罪名好。兄弟,一会遇上乞丐问你,记得小心回答啊!」 「知道了,谢过大哥通传啊!」 「不过他们重点好象在找什么人,一个叫什么擎的人,说这个人可能就是杀害骆帮主的凶手,看他能不动声息干掉骆帮主,肯定是个凶狠之辈……」 「可是黑道上没什么叫擎的人啊,就是之前丐帮大规模地在找一个叫龚擎的人,难不成就是那个……」 听到此处已无须再听,龚擎慢慢退回房间,静静地掏出自己包袱里用油包包好的东西,没想到,居然也有动用这个的时候。 打点着行装,又租来了良马,陆慎言正准备上楼进房提醒龚擎该下来用膳,耳边便传来了熟悉的叫唤声。 「慎言,原来你在这里。」 不必回头望去,已知这人是谁,陆慎言暗叹一下,终是认命地回头望向莫笙:「你们怎么出来了,不是告诉你们我要先回剑门吗?有些要事要处理。」 「剑门有什么要事是我不知晓的,要你如此之急赶回剑门,你可知道你离去后,发生大事了?」 莫笙满脸凝重,没有了平常那嘻笑之态,换来的是独当一面的正经,他一手拉过陆慎言,小心翼翼地道:「你可知道,骆帮主昨夜死了?」 「什么?」 「是真的,你走后,我原本要追,但是子伦让我先向骆帮主告别再离去,帮主说为我们饯行才肯放我们离去,我们只得再呆君山一夜,哪知用晚膳时,骆帮主迟迟未到,派人去请,才发现他已身首异处,尸首下只写下一个『擎』字!」 「什么??」陆慎言倒抽一气,「这事是真是假?」 「事关人命,我能骗你么?况且我们刚刚才大肆查找过龚擎,如今骆帮主死前亦留下一个『擎』字,你说这世人会如何想法?不管龚擎是不是凶手,如今我们是要立刻找到他,让他回君山接受审查。」 「龚大哥决不会是杀害骆帮主之人。他……」正要说出龚擎整晚与自己在一块,却敏感地发觉闵子伦正好整以瑕地等着他报出下文,他立刻改口道:「以他的个性,以他的武艺,又怎么会杀死骆帮主呢?莫笙你不也清楚龚大哥的武功如何吗?」 「我自然是清楚的,但是也不排除他用些低劣的手段,毕竟花非语可是他的妻子,他们狼狈为奸也不出奇。」莫笙不耐烦地响应着,一手拉着陆慎言就要带他走:「反正即使你真有急事,也急不过骆帮主被杀,你就跟我们回君山一起查证此事吧,我怕你一人在外,有人会对你不利。」 「我?我一个无名之辈的,有什么好担忧。只是……骆帮主死得实在蹊跷,莫笙你可要认真查清楚。」压下听到莫笙侮辱龚擎时的愤怒,陆慎言微笑着向莫笙鼓劲。 「莫笙自然会查清楚,毕竟这已经关系到剑门声誉了。只是慎言兄,身为剑门的下任门主候选之一,你也该当为此事出一份力吧。可莫让莫笙独力难支啊。」 说得真好听,陆慎言斜睨着闵子伦:「有子伦兄在,慎言又怎敢逾越,莫笙才赞过子伦兄是个武林通呢,有子伦兄在,他什么都不必担心。」 说完,两人对上的眼光擦出谜样火光,闵子伦笑着不语,陆慎言也抿嘴不谈,只是这次的交锋五五分帐,却也没有输赢。 不解两人突来的沉默,莫笙一手扯住一个,便要向门外走去:「快走吧,晚点就会有大批武林前辈赶到,我们还要去接待呢!丐帮上下都在为骆帮主举哀,这些琐碎事我们该当代办。」 「等等,好歹也等我用过膳吧,而且我还未结帐呢!」说完甩开莫笙的手,陆慎言大步走到掌柜面前掏出银两,掌柜不由一楞,昨晚这大方的少爷给的钱还有多呢,怎么又给了呢! 「帮我转告我的友人,我有要事,暂时不能陪他去治病,门外已经有良马备好,你转告他,让他赶快去治病,明白不?」 「小的明白,少爷真是善心,如此关惦你的友人。」拿了钱财,自是说上几句好话,掌柜点头应许着,好让陆慎言放心离去。 陆慎言也不敢拖延让莫笙他们发觉有异,点了几个干粮拿走,便跟着等得不耐烦的莫笙与闵子伦会合,重新又向君山而去。 齐步走到洞庭湖边,却不见有竹筏接应,陆慎言奇怪问道:「怎么丐帮的人都失踪了呢?我叫我们如何渡湖?」 「陆慎言!」 回头的莫笙并未做响应,只是以着与平常带着亲昵的呼唤截然相反的称呼叫着陆慎言,那声音里的决绝让陆慎言一楞。 「怎么了,莫笙?」 「到如今你还要与我装傻吗?慎言,你可知道我多痛心,我一直在想,若是你肯主动交出龚擎,我便不会将你供出,只让龚擎一人受罪。可是为何你不相信我,为何你要包庇龚擎,你可知道如此做法你也会成为武林公敌!」 不明白莫笙为何一副深恶痛绝的神情,陆慎言暗暗提防,退后一步,望着方才与己?肩的二人。 「莫笙,我不明白你说甚么。」 「你还要装吗?方才已有人探过你住的客栈,你昨夜是与龚擎一起投的栈,掌柜已经认出龚擎的长相了。你明明……你明知道龚擎身犯何罪,却……」 激动之下,几是语无伦次,莫笙停了又说,说了又停,却是无法将一句话说得完整。他的心在痛啊,这么大的事情,陆慎言仍旧不声不响,一个劲以龚擎为重,龚擎到底喂的他什么药,让他如此死心塌地。 陆慎言闻语知道事情败露了,只是深信龚擎无罪的他也理直气壮得很:「既然明白他昨夜与我一起,便该明了他昨夜没有去杀骆帮主,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也想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离开君山时是独自一人没错吧?」 「当然,送我离开的丐帮子弟皆可做证。」 「你与龚擎在客栈会的面没错吧?」 「是的,这也没错。」 「这就对了,龚擎与你分开的时候他做过些什么,你可知道?他乘这时下手,你又可知晓?」 「不可能,若他真的杀了骆帮主,那他要如何离开君山?时间也凑不来,况且他身上还有着病,根本不可能……」未了的话语在莫笙由岸边掏出的一件衣服后尽归无声。 那件衣裳他见过,正是龚擎在山洞时所穿的衣裳。 「认识这衣裳吧?这是丐帮弟子在岸边搜出来的,其实骆帮主死时,除写了一个『擎』字外,还握着一小块布料,而这布料正是由此衣而出,这衣裳相信你我皆知,这正是龚擎最爱穿的衣裳之一。」 将证据丢到陆慎言面前,莫笙一脸愤慨:「我俩将你调出来,是为了你好,只是你不领情,实在是可恶。不过还好,你至少还肯跟我们离去,不然一会抓拿龚擎时,你八成会去助他逃跑,然后被各派人士追杀。」 「还是不可能,龚擎他并不会水性,他根本不可能在杀了骆帮主后迅速离开……」 「那你告诉我,龚擎如何能单独一人离开君山而与你在填上会合?告诉你好了,龚擎不只会水性,而且非常厉害。洞庭湖对他而言,只是牛刀小试,他的泅水之术,连常混在湖里的丐帮子弟也自亏不如,若不是他起水时被人看到,我也实在不愿相信这一个事实。龚擎,这人心机深沉,他竟骗了我们如此之久!若不是丐帮弟子见有人竟能有如此水术多注意几分,我们恐怕还一个劲以为龚擎怕水呢!」 莫笙咬牙切齿地说着,只恨不得龚擎在他面前好让他赏上几拳:「难怪师父说龚擎心术不正,潜入剑门是为了偷取剑门秘籍,切不可传授高超的武术给他,也不可将剑门之秘说予他听,如今看来,师父是一个字也没说错!」 「不可能,我相信龚大哥不是这样的人!」陆慎言大声反斥着,他相信自己的识人眼光,龚擎是怎么样的人,他看得明明白白。 「他正是这样的人!他会与花非语结为夫妻肯定是早有预谋,说不定花非语根本没死,只是他们的故布迷阵,好让我们迷惑。这龚擎实在该死!慎言,你醒醒,莫给他骗了。如今证据确凿,他是如何也抵赖不过的。」 「我不信,不管你说甚么,我都不会对龚大哥怀疑的。龚大哥有难,我要回头帮他。」陆慎言铁了心,就要回头去找龚擎。只是才踏出一步,一把宝剑便横在了自己面前,挡住了自己的去向。 第四章 「你这算是干什么?莫笙,你是想用武力了?」 看着这个用剑挡住自己的人,陆慎言怒从心起,眼神慢慢锐利了起来。 「我不会让你犯下错事,你看,围攻龚擎的人回来了,龚擎八成已落入他们掌中,你去也只是徒劳。」 指了指远处奔来的一大群人,莫笙笑得得意。 「你们……围攻?」想到昨晚才遭遇毒发,然后又被自己的情不自禁折磨了一晚的人,陆慎言只觉眼前一片通红,脑海翻滚着种种龚擎受伤的境况。 「对付这等歹人,自然不必讲究武林道义,不是吗?」回答的是一直没有吭声的闵子伦,这时答上话,讽刺之意极浓。陆慎言望着他,手里的潇湘又再紧了紧。 「这戏里你唱的是什么角色?闵子伦!」 「只是该有的戏份罢了。」无声张嘴,回陆慎言一句,闵子伦笑得惬意,明眼人里不必装蒜,反正陆慎言由一开始便不曾信任过自己。 「你何必牵怒子伦,他也是为你着想才教我这样的法子让你不必牵扯进去的。」一旁莫笙却是为闵子伦出头了,一副陆慎言莫要不识好歹的神态,让陆慎言冷冷地哼声。 「我行事何须别人插手。莫笙,让他们放了龚大哥,别逼我出手。」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别说这里由不得我做主,即使我能做主,就算与你一争,我也决不会让你带走龚擎的。」 手上宝剑横挡示意自己的决心,莫笙首次对陆慎言收起了和言悦色,一遍遍地推翻心目中塑造的形象,如今的他已懂得,即便印象里的陆慎言多需要呵护,可那已是过去了的事情,他不再是自己心目中的陆慎言,自然也不必再对他退让爱护。而不需要他照顾的陆慎言,只是一个敌人,一个阻碍他执行师令的敌人。 陆慎言也不赘言,手上潇湘挑开莫笙的「虞歌」,就要飞身向迎面而来的人群发难。 眼前人影一闪,寒光劈面而下,陆慎言快速一挡,退后三步:「你是硬要逼我与你动手了?」 「我绝不容许剑门再出第二个叛徒!陆慎言,别忘了你也是下任的门主之选。」 「那门主我让你做好了!龚擎今日我是救定了。」 说话间,两人已缠斗起来,站在一旁的闵子伦笑着目睹这一内讧,心里得意之极,只是随手挑衅几句,正道的人便信以为真,实在是太过容易的任务,让人生不起战斗力。 「你看来倒是很闲适的样子?」熟悉的声响让闵子伦一敛笑容,望向四周,只是除了将近的一群正道人士外,再也看不着半点可疑的踪迹,但是胆大心细的他并未放松警惕,提高声量扬声问道:「各位大侠可曾抓到龚擎这个歹徒?」 这一声惊开动手的二人,齐齐望向已到前方不远的一群手持武器的「大侠」,心里期盼的是相异的答案。 「那龚擎实在太狡滑了,我们冲进房间,只看到他跳窗而出,可是几番追赶,皆未能抓获他,所以我们要回君山再做打算。」领首一人身穿青衣长衫,满脸的精打细算之貌,虽与所谓的「正道大侠」感觉相距甚远,但看后面人群推他发话,可见威望也是非同小可了。 「连唐大侠也抓不住龚擎,这人可见狡滑非常啊!」 一声「唐」揭露身份,陆慎言闻语双眼扫向唐大侠的双手,果然看到传闻中的鹿皮手套,连四川唐门也派人来君山了,这来得也未免太神速了吧。 似要替陆慎言解惑,只见莫笙一拱手向各位来人示意:「骆帮主蒙难,小侄我正愁不知如何是好,恰逢各位大侠准备参加武林大会,这才能让各位共聚一堂,为骆帮主报仇,小侄在这里先向各位道谢,也向各位道歉,剑门出此败类,实在是愧对枉死的骆帮主啊!」 一番肺腑之言让各位大侠纷纷回礼,只有那唐门的大侠没有动作,他不望莫笙,却是一指陆慎言:「这小子好狠的眼光,他是什么来头,怎么如此不懂礼貌?见着我唐门的人,只一个劲地看着我的手套,难不成他想与我斗一回?」 「慎言初出江湖,耳闻唐门的暗器及毒术之厉害,因此才会不懂避忌地盯着唐大侠看,我在这里代他道歉了。」毅然的举动似是已将自己当作剑门之主,举止得宜,一派宗师之范,却更是让陆慎言紧眼,以莫笙的个性,会如此处事必定有人教导,而这教导之人八九不离十是旁边的闵子伦,他到底想通过莫笙做甚么,他想通过莫笙取得什么利益? 「我问你啊,小子,你叫慎言,该不会真不会发言吧?」没有理会莫笙的道歉,唐大侠直指陆慎言。 「让人报上名字前,是否该先介绍自己。你姓唐,我姓陆,再多的,拿出你的身份来换!」一改平常遇着生人时的谨慎态度,陆慎言张狂挑衅,藉以观察闵子伦对此事的态度,只是见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看来他的目标并不是自己,那便是整个剑门了? 「小子,你真是初生之犊不怕死啊!我,唐门第二把椅子的唐钰就成全你!让你死得痛快!」一言不合,手势待发,身为唐门的第二位,在江湖上谁不惊怕,这陆慎言倒是有勇气,只是这江湖可不是有勇气就能闯,在这里,更讲求实力! 陆慎言话虽放得豪气,可是全神凝聚,手中早已束势待发,只待寻得破绽就趁隙离开,他可没有想要跟这里的人力拼到底的傻劲。 这厢各怀心思,那头的江湖人也各自退后,毕竟唐门的暗器与毒器可不是他们乐意沾上的东西,况且连剑门的少当家莫笙都不发话,他们也懒得强出头,圈子越退越大,陆慎言与唐钰的战场越扩越大,陆慎言游走场上,双目注意的却是哪里有空隙可逃。 站在圈中央的唐钰见到此况,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手却是动了。 唐门的人手动了,大家各自身形又往外飘了三尺,就趁这时,唐钰身形暴长,就向陆慎言扑去,没有暗器,没有毒药,只有绝顶的轻功轻松将陆慎言抓起,然后掠过了一群江湖人的头顶,扬长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哪知道,可能唐大侠想独自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吧?」 「唐门果然厉害,暗器,毒药不说,连轻功也让人叹为观止啊……」 一群摸不着头脑的发言,由一群摸不着头脑的江湖人嘴里散出,场上只有两人脸色沉下,没有任何表态。 莫笙看着远处无法可追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怒,闵子伦却是惊愕过后泛起了欣赏的笑意,原以为手到擒来的人居然能反将他们一军,看那飘然而去的身手,同样的轻功施展开来,莫笙恐怕也没有这等境界。龚擎,这个隐藏了实力的男子,终还是被他们逼出了第一步,展露开自己惊世的才华来了。 底下景物在飞,被人挟住奔驰的感觉依稀有过,速度、力度一模一样,不见丝毫偏差,陆慎言灵光一闪,便放心地任由「唐钰」将自己带到不知名的前方去,完全没有了先前要斗狠的姿态。 「你不担心?」「唐钰」奇怪地望着被自己挟在胛下的陆慎言,如此镇定,此子非常人也。 「需要担心什么?」陆慎言反问,一派悠然。 「担心我将你分尸活埋啊?」「唐钰」一句笑话,换来两人同时的放声大笑,然后两人便如断线的风筝向地下栽去了。 瞬间替换位置,陆慎言翻身为上,一把抓住了要往下掉的「唐钰」,两人轻飘下地,着陆时,手里的「唐钰」已完全失去意识了。 「唉,你这个性啥时能改,就会撑到自己撑不住的时候。」说完,人往肩上一抛,陆慎言便迈开大步,朝着渺无人烟的小径而去。片刻后,十几位江湖侠客抄着兵器而至,只是面对着大道小径,四周的一派静寂,众人也只能四目相觑,无法决定去向。 「莫少侠,你怎么看待这事?」 由两人口中得知唐钰是假后,大群江湖人物立刻返回了当时追捕龚擎的客栈,果然在隔壁的房间发现被捆绑的真唐钰,更由唐钰口中得知,这龚擎习得黑道魔教的不传之秘:镜花水月。各人便是上了这当,将真看成幻,将假当了真。 「这龚擎习了魔教法术,便不再是我剑门中人,我如今向各位郑重相告,龚擎自今日起被逐出剑门,以其与黑道暗中勾结杀害骆帮主一事,各位英雄见着,绝不可手软,若能活捉便活捉,但龚擎狡诈多端,若不可生擒,便可当即诛杀,剑门没有半句怨言!」 「好,莫少侠果真爽快!即刻传下武林令,凡白道中人见龚擎,不是擒便是杀!也劳烦莫少侠多绘几张人图,好让我分派散开去寻人,也把那陆慎言给画一画,看这两人应是一途,抓着那陆慎言,说不定便能引出龚擎。」 被捆了一个时辰让人看尽笑话的真唐钰咬牙切齿道着,只恨不得龚擎就在眼前,让他生吞活剐。 「莫笙丹青不好,便由我代劳如何」」闵子伦看出莫笙的迟疑,主动接下此事,以便以更近的角度观察这事进展。 「只要画得象便好。我这就招聚唐门好手,哼,惹了唐门便想逃,没那么容易!」 气得跳脚的唐钰一甩衣袖大步离去,也不与其它人打声招呼,只是人人忌讳他盛怒下的唐门手段,便也不哼声,只任由唐钰独自一人离开,然后也纷纷向莫笙与闵子伦告辞,毕竟他们原本只是路过此处,目标还是直指少林那场武林盛会的。 「这次龚擎得罪了唐门,倒要看他怎么收场?只是慎言,他怎么就不懂我的一番心意呢?」非常郁闷,甚至是沮丧的莫笙一改在人前的面貌,有些无助地问起闵子伦,只见闵子伦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 「那是你不够龚擎狡诈,对男人来说,显弱永远会比显强要来得讨人喜欢。你太强,陆慎言自然不会太喜欢你,而龚擎这人老是在他面前装蒜,让陆慎言觉得自己非常有用,这样的得失感,你年纪小,不会懂的。」 「闵子伦,你看来很有经验哦,是哪家的姑娘让你如此沮丧?」被闵子伦这突然似发自内心的怨感拉去注意力,莫笙不由好奇起来,看闵子伦一表人才,应该也有不少女孩子家喜欢他吧,自己也能遇上不少了。 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失言了,闵子伦勉强一笑拉回话题:「我能有什么,如今还是先以龚擎的事为重,我们这就回去绘图吧,可别让他轻易逃匿。」 「嗯!」 点头应诺,莫笙与闵子伦急急施展轻功,便朝着君山而去。 走走停停,不时顾着身上人的毒势,陆慎言在难行的小路上尽可能保持平稳,背上人一身的冰冷,看来毒开始发作了,由他晕厥到至今,早已过了十二个时辰,他也已经逃出了丐帮的势力范围,朝北而行,只是龚擎仍旧没有醒来,只有越来越冷的寒意证明他还活着。 「醒醒,龚大哥,你不能再睡下去了。」 一如方才没有响应,陆慎言不死心地继续不断叫唤,脚上也加快着步程,双目寻找着可以藉以取暖的地方,眼尖地扫过丛林里有一破屋,也顾不上其它,驼着龚擎尽力施为,一会便站至了小屋前。 破败不堪的外相显示屋里早已无人居住,陆慎言踢门进入,两腿俐落地扫开一处可容放人的地方,侧身放下龚擎,便又开始忙碌地寻找柔软的干草铺垫,不一会,总算是给他清出了大致模样,勉强可以过夜了。 奔到丛林深处寻到水源,又收拾了一些枯枝回到小屋,利用屋里残余的厨具烧出热水后,陆慎言忙端至龚擎面前,弯腰扶起那个冷得连脸都成青紫的人,他温言叫道:「「龚大哥,醒一下,别睡了,来,喝点热水!」 感觉有了热源在身旁,一直晕厥的龚擎双眼动了动,真的缓缓睁了开来了,扫视了眼前一圈,似乎弄不清自己如今身在何方,身旁是何人,他以着超慢的速度将头移向了那冒着热烟的方向。 「火,暖……」 「对,龚大哥,喝下热水,能暖和点。」执着要龚擎张嘴,陆慎言将热水凑近了龚擎嘴边,未等他有所反应就想强灌进去。 龚擎勉强张嘴,只是无力的唇瓣动了动,便无法张开了,破损的碗沿硬挤到了柔软的唇瓣上,没有受到控制的力度立刻在那青紫的唇上划出了红艳。 陆慎言大惊,丢开破碗,小心地察看伤势:「怎么样,疼吗?」 「冷,不疼。」 木讷地回复,几乎像个木头人,龚擎此时此刻似如行尸走肉。 「该死,怎么突然毒势发作得如此厉害?难道是因为龚大哥动武的关系?」似是觉得自己猜想对了,陆慎言又是一阵责怪,这回对象却是自己。「真是该死,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呢,老是让他强行运功来救!我真是没用,明知道他毒发作得如此厉害,却帮不上忙,真是该死!」 诅咒声连连,却无助现今境况,陆慎言望着仍在发抖呆坐的龚擎,忽然想到了昨夜,昨夜的龚擎是靠与自己亲热才恢复过来的,或许自己可以…… 想到此处,脸不由开始发烫,昨夜虽是救人,自己却不是没有享受到的,若再行一次这真的能称是「救人」吗?实在太像乘人之危,趁火打劫了。 只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龚擎早晚会因体内过冷而变成冰块,这更是他不愿看到的事情。生与死,只在自己这一念之间,况且自己不是已经决定这一辈子要负起责任照顾龚擎的吗?也算是补偿啊! 脑袋交战中,努力寻找理由说服自己,陆慎言几经摇摆后伸出的手慢慢地探向那个冰冷的身子,似如机关,当温热的指尖触及木偶人时,龚擎瞬间活了过来,反手成抓紧紧地抓住了他温热的手臂,那股似要将他撕碎的力度让陆慎言差点痛叫出声。 好一会,抑下了痛楚,也顺势拉过了那个本能地在汲取自己身上热源的男人,陆慎言苦笑着,似将自己当成祭品般献给龚擎,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来回游动,熟悉的触感,敏感的皮肤,龚擎每啃舔一分,他的身上便更热一分,由身至心,处处一片火热,年青气盛的身躯早已不顾理性,翻身将怀里那冰冷的身体压到在地上,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慢慢将冰块融化,略带压抑的呻吟声开始低低地响了起来…… 陆慎言只觉心猛跳,随着耳旁煽情的呻吟声起,手脚便不像是由他所控制,自动地,按照昨夜已熟悉的方式接触着那具在回暖的身体,修长的四肢,紧闭双目而显得格外浓密的睫毛小心地颤动着,入眼的一切都显得格开的惹人怜悯,由衷地,慢慢凑近嘴唇,将那不该属于怀里人的柔弱含进,小而密集的颤动由唇至心,连带手,也跟着颤栗起来。 紧致的皮肤是刻在了手里的感觉,没有与第二个人有着如此亲昵的情事,更没有别人惹起他如此怜爱的情绪,随着烙下的火热的吻,身下响应的热情也越显明显了。 每每到此时,总觉得龚擎特别的诱人呢! 也每每到此时,才深刻地体会到龚擎心口不一呢! 呻吟声里掺杂的拒绝被耳朵全数忽略,瘦削而软韧的腰肢被自己摆弄开来,开始慢慢接受着自己的热情,血气方刚的青年哪还能忍耐,明明在脑里告戒自己这是疗治,可身体的冲动却不是理性所能管治的事情。 舒服的低吼着,将自己深深地打进了那被弯得不可思议的腰身当中,享受着紧密包裹的快意,那人眼中渗出的泪是苦是乐早已不是青年该当思考的问题,此刻他只懂得掠夺,深深的掠夺到最深处,然后与这人奔至最为炙热的那一刻,让那冰冷的感觉永远排斥在身外。 颠峰的感觉总是能让人晕眩,而激情过后的理性却是人生中最清楚的一刻,直至到眼前那张原该挂着淡漠的脸容充满红晕,陆慎言才总算明白自己方才干了什么,又是如何地卖力地干了什么? 「龚……擎,你可还好?」大哥一词在龚擎难得柔弱地靠在自己怀中时,是怎么也唤不出来。陆慎言稍一停顿,终是决定此时不须多礼,拉过衣裳为仍旧暖和非常的身体添衣,又出借了比怀里人要显得壮实的胸膛让他舒服地靠着,陆慎言不由觉得,如今这一刻更觉销魂,无关任何身体的冲动,只是静静地,拥着另一个人的体温,享受着互相相伴的甜意。 在两人身体接触的那一刻,自己与龚擎之间的关系便出现偏差,不可能再恢复以往,却也不想恢复以往,只想就这样长长久久下去。陆慎言低头望着已在闭目休息的龚擎,终耐不住思绪的情动,慢慢将温热湿润的唇瓣盖在了那因伤口而显得红润的唇上,然后悄悄地,轻轻地,滑进了那看深藏的禁地,偷得了一个亲吻。 良久的闭气过去后,睁开了陶醉双眼的陆慎言正对上了一双清澈得让人汗颜的眸光,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浮动,只是静静地,浮着水样的波痕。 在那一刻,他真的以为龚擎会这么掉下泪来,只是在连番数眨后,盈盈的泪光终是消失,理性无波的眼神又重新出现在龚擎眼底,而两个相靠在一起的温热躯体也终是分开了两地,换来中间那早该存在的冷气。 第五章 可怕的沉默浮在两人中央,由南向北而行,漫长的旅途并没有让龚擎与陆慎言再交谈半句,自破屋里清醒起,陆慎言看得出来龚擎在尽可能地躲避他,非无怨恨,而是满满的自责,那压在眉上的重重愁思,让原本在恢复正常时少言的他更加寡言了。 「龚大哥,来,喝些热汤!」从不气馁是陆慎言的铭言,凑近龚擎,贪看着眉间唇角的微许变化,只是看他张嘴吃进自己精心料理的药汤,心里便不由泛起一阵甜蜜,连带的脸上也不由越发轻松起来。 喝完药汤,感觉有异的龚擎回头一看,只见陆慎言有些傻傻地望着自己在笑,眉上,嘴上,皆是欢喜。 「发生什么喜事吗?怎会如此开怀?」 「什么喜事?」 被问得愕然,陆慎言有些呆呆地回答着,半点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正挂着灿烂的笑容以致让人误会。而在片刻后,意会到这是龚擎这些日子以来首回的发声,更是欣喜不断。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龚擎也懒得再追问,这些日子专心用内力以及千年人参,这才勉强将寒气压下,不再发生「强迫少年」之事,只是两回的错误,实在让他在陆慎言面前抬不起脸来,也只得再端出自己冷漠的面具,以挡一切风雨,只是这陆慎言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手足无措啊! 再次无声一叹,生平与之长期相处的孩子不多,晨鸣为一,莫笙为一,陆慎言为一,都各有特色,难以一言盖之。只是越是有特色,便越难捉摸。莫笙以武艺见长,心机虽有可是浅薄易被人看出,反倒容易相处;而晨鸣身为亲弟,血缘天性总能让灵犀相通,不解全部也能窥得一二,对他心底称得上是为难与疼惜各半;只有陆慎言,这个与自己有着亲密得让人难以启齿关系的少年,却总让他觉得此子心若深渊,难以把握,处处量度,却总是出错。 苦恼地思索,仍旧未得解决之法,正怔忡着,额上便贴来了温热的手掌,让神智为之一惊。龚擎抬头,看向一脸关怀的陆慎言,见他毫不忌讳地半跪在自己面前,手紧紧贴上自己额端,好一会才收回。 「还好,毒性没有发作,看你发呆,真会吓坏人!」 不经意所展露的温柔体贴让龚擎莫名心底一暖,稍稍放松了脸部,化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回以谢意,哪知这一笑展出,却是轮到了另一人化为石像,半刻动弹不得,只能痴痴望望,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笑得真好看。」不吝于赞美,陆慎言以收拾行装来掩饰自己的失态,虽说龚擎笑容难得,却也不用如此惊讶,为何就是移不开目光呢,实在失礼,只是忙于掩饰自己失态的他却没有注意到,听闻他话语后的龚擎换下了温柔地惊人的微笑,挂上了让人心怜的苦笑。 这句话似曾相识呢!当年与花非语交手时,似乎他也说过这句话,一直以为那只是花非语的调笑之言,却未料到因这句话,他丧掉了一生…… 下意识探向腰间,母亲遗留下的木簪早已留在花非语身上伴他步入黄泉,却不知九泉之下的他会否后悔,以着一生只换来一支木簪相伴! 这生,他是负定他了! 再叹一声,站起陪着陆慎言一同步出留宿的破庙,江湖上这几日早已风风火火布满了各式流言,以及那画得七分相像的画像,不只自己,连慎言也被一同归入叛徒之列,承受被人追杀的命运,拣着荒径小巷走避,一路走来,辛苦万分,他自不会在意,只是慎言初出江湖,他有着大好的人生,实不该陪着他一起受难,他必须尽快恢复完好的身体,不然,他无法保护慎言,更无法查出谁在后面推波助澜,欲借刀杀人。 决心一下,脚步也添上几分力度,带着陆慎言再次潜在了市井小巷中,慢慢地朝着那藏在记忆深处的地方而去。 一旁的陆慎言并没有多予置疑,全然信懒地跟随着龚擎的脚步,似是天经地义,以着在背后守护的姿态,踏上他未曾踏足过的路途。 一路走来,遇上几次小险,都让陆慎言以武艺解决掉了,龚擎这才发觉,陆慎言虽然为人不如莫笙处处夸耀自己,可他的武艺并不在莫笙之下,甚至有些莫笙使出仍显青嫩的招式,陆慎言却是非常老道地使着非常合宜的招式,实在让人惊奇他的训练方法。 「也没什么,武堂的训练到一定程度便是要跟武堂各位师父过招,他们可不仅仅是过招如此简单,若无法战败他们,我便很难在武堂立足,于是只能卯足劲向上爬了,况且他们为了让我能赢莫笙,什么稀奇古怪的训练都能想出,几管齐下,即使我没有在江湖上闯荡过,也不会逊色到哪去,反正只要心狠,江湖便不会显得太可怕。」 火堆燃起,顾着火势与料理火上食物的人如此说道,龚擎窝在火堆旁,被厚厚的棉衣覆着,神智渐渐开始被睡魔侵袭,跟与莫笙同行不同,也可能是他身上毒势所致,陆慎言每到一处必定揽下所有劳作,让他能有充分的休息,甚至将他照顾得有些无微不至的感觉,实在让人容易变得懒散,闲聊下的气氛更是容易让人醺然入睡。 「那慎行呢?你弟弟又如何?」接口问着,在陆慎言强烈的要求下勉强捧场,龚擎向来习惯只做壁上客,向来不轻易搭话的。 「他啊?好命地很,他的头脑比较适合记帐,早早就被剑门瞧上拿去训练成掌柜,每天只须与帐本打交道,不用在江湖上舔血。」想到弟弟,心里着实轻快,嘴上更是说个不停,恨不得将自己与弟弟的种种往事倾出以做回忆。 「他其实不爱练功,只是不练的话,怕没饭吃,才撑了下去。想起来也真难为他了,呵呵,他每次练功练到苦时,总是两眼含泪,喊着哥哥的。」 「看来每个弟弟都差不多啊……晨鸣,以前也很爱粘我的,只是自从跟了上代的黑道修罗修练后,就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了,唉,当初为何就不阻止他呢!」 被陆慎言的笑谈勾起了回忆,不知不觉间,龚擎放开了心防,首次将自己的回忆与人分享,左晨鸣,那个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兄弟,曾以为再无缘叫他一声弟弟的,曾以为所有一切都只能尘封不作回想的。 「那左晨鸣真是你的亲兄弟啊?怎么你们姓氏?」 「他跟随上代黑首修罗姓左,自然与我不同。当年让他选择时,他硬要选择当个叱咤风云的霸主,而他的脾性又与上代黑道修罗一拍即合,却想不到,比起上代来,他更为偏执,做事的手段更是狠毒。」忆起花非语之死,语气上添了几分怨尤,却没有半点痛斥之意,不管左晨鸣再如何,他是自己兄弟这个事实不变,而他对左晨鸣的兄弟情谊也永不会变,即使他杀遍了天下所有人,自己也还是会原谅他的。 他也明白这点才敢肆无忌惮吧! 有时候有一位太明白自己的兄弟,想克制他便难了。 摇摇头,宠溺一笑,两位有担当的兄长交换了一个只有做兄长才懂的眼神,在这一瞬间里,龚擎眼里的陆慎言忽然有了与他一样的高度,而不是在心目中需要别人提携的小孩子了。 「慎言,你自问武艺如何?」饶有兴趣的问着,龚擎拢了拢快要滑下的棉衣,陆慎言见状放下手里的挑火的森木枝走了过来。 「怎么像个小孩似的,也不会好好盖着。我的武艺你这些天也都看到了,你说如何便是如何了。」 「那你自问对上少林的三大武僧,有没有胜算?」 「你在说笑吗?这个问题并不好笑。」陆慎言敏感地左右张望,在寂静的山丘上并没有发觉异样,只是有一点点的萧瑟之感让人略感寒意。 「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一笑,推开了身上的棉衣,站起整理了一下仪容:「平静总是用来被打破的。贵客这会上门,慎言,你可要打醒精神好好应对,这次我可顾不上你了。」 一拍陆慎言肩膀,龚擎向着空旷的荒野一掬手:「来者是客,以三位少林高僧的身份,怕且不会藏头匿尾,惹人笑柄吧。」 话声一落,三声「阿弥陀佛」平空响起,随之而现的是三条黄色身影,不知何处来,不知何时来,只是声落人影现,这份轻功让陆慎言暗暗咋舌,心生了几分怯意。 「空寂、空无、空圆三位大师降临,龚擎脸上真是生光,没想到竟能让三位离开少林,来到这个荒芜之地。有失远迎,敬请恕罪。」龚擎踏前一步,掩去了陆慎言的视野,单薄的衣裳迎风而飞,显出了久病在身的青白脸色。 「龚施主,老衲们这次来并无恶意,只是想请施主予骆帮主死法一个解释,也好向武林同道交待。」为首一位老僧回以执礼,同时道出了此行的来意,只是龚擎听后并没有礼貌回声,他只是冷冷地望着一字排开的三位高僧,眉尖挑动了一下。 「若无恶意,为何派人包围这里,三位高僧武艺已是高超,又何必做些低作之事。传出去,联手围攻一个身有毒疾的人,对少林的声响可不会太好哦!」 「包围?」似是不解龚擎话语,但一顿后,三位高僧也不皱起了双眉,沉声向漆黑夜下无法辩明的方向喝道:「是谁人跟随老衲们来到此处,为何不显身?」 话音一落,四周陆续浮现了人影,高高矮矮竟是不只一人之数,三位高僧脸色不由难看了起来。 「各位可是信不过老衲们?」 「三位高僧切莫误会,我等前来并不是信不过高僧,而是因高僧眼前这贼人龚擎实在太过狡诈,我们深怕高僧被他所骗,这才前来协助的。」 站出来一人高大威猛,口若洪钟,身上穿著华丽的衣服,却在衣角下打着几个补丁,不多不少,正是九个,这正是丐帮帮主之下的唯一的九袋净衣长老谭长老谭末林。 「说得实在是好,难怪谭长老会是率众前来,皆是因龚擎实在太过狡诈,让各位劳累了。」龚擎说完竟向四周一抱拳,像是对劳动众人来此,实感抱歉,只是这一抱拳后,平地竟无风而起,数十道指风由摊开的五指陆续射出,瞬间便定住了大半人影,只除了武艺非凡的几位领头人物躲开后,其余无一幸免。 「龚擎,你竟敢偷袭?」意料不到龚擎竟会突然出手,谭末林厉声喝道,旋即又向三位高僧诉苦:「三位高僧,你可看到这贼人的奸诈,竟是当着三位的面,偷袭啊!这人如此下流低作的手段,又怎么会有清白呢?」 「龚擎,你这……」 似是没有料到龚擎竟出这招,三位高僧皆是一叹,身影闪动,三人成角将龚擎围在中央,齐齐念了一声:「施主,回头是岸!」 「那也要是岸才行吧!」陆慎言调皮搭上一句,无意让众人忽略他的存在,龚擎在,便是他在,如今这势态,他与龚擎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苦中作乐好了。 「施主何以认为不是岸呢?」三僧不解地望着看似稚气的少年,静候一个答案。 「龚大哥并没有杀人,即是没有杀人便不须回头,不须回头那自然就没有岸了啊!」一番话说下来,逗笑了龚擎,尴尬了三高僧,气歪了围观的数人,只听到不断的低语唾骂声传来,其言语之难堪,也让三高僧紧皱了双眉。 「言下之意,龚施主是说自己没有杀害骆帮主了?」 「这个自然。」再次抢先响应,陆慎言仍妙语连珠:「龚大哥并不是丐帮门下,杀了帮主也无法篡位,反而被骆帮主留下一个『擎』字,自此成为武林公敌,受万人唾骂,你说这样的买卖划算不?况且当时龚大哥与花非语掉下深渊染上毒疾,即使他要杀骆帮主,也该挑个自己实力雄厚的日子来,而不是冒着毒发的危险,日日被正派人士追赶,这是否很不合情理?再来,即便大伙都觉得龚大哥这是活该,中了毒还要杀人,可是往利益方向想去,杀骆帮主能得什么?名?利?论名,只得遗臭万年,论利,又有谁富得过剑门门主之位?若真要杀,也该杀我家门主才对!」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一出,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人群中一派哗然,陆慎言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后,更是得意万分:「名利皆不可求,你说,这骆帮主,龚大哥杀来何用?况且以龚大哥的武艺,真要杀骆帮主,又岂会容骆帮主写下『擎』字!」 「哼,骆帮主神通盖世,一个区区的龚擎又岂能轻易杀他,剑门下的弟子休得口出狂言!」被陆慎言一再出言污辱,谭末林岂能容忍,身形一动,手中打狗棒就向陆慎言敲来,雷霆之势似要将陆慎言一棒击毙在棒下。 「哎呀,你可是你说的,剑门一个弟子又岂能轻易杀骆帮主?这其中,必定有隐情,对不对,你隐情没查到就将罪行推向龚大哥,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呢?」轻易闪过一棒,陆慎言再一语点到要害,「若说毒死,骆帮主没中毒,若说杀死,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若说偷袭而死,凶手又岂能让骆帮主有空写下『擎』字,我说这分明是栽赃,你们却说是谋害,这各人说各的话,三个和尚,你们觉得谁有理?」 将众人眼光踢回三个高僧身上,陆慎言继续轻松地闪避打狗棒,只是额上开始滴落的汗水让龚擎与挥散打狗棒的那人皆知,陆慎言的轻松纯粹是装出来的。 「哼,我先将你这个胡言乱语的小子打死再追究龚擎的谋害之罪,任凭你们二人舌绽莲花也难逃此劫!」加紧催功,谭末林又高声叫道:「各位别听这小子胡言,想想这龚擎是怎么在君山脱逃而去的,他的镜花水月功夫可是学假的,那可是连唐前辈也骗过的功夫,想想丐帮弟子在渊下探到的消息,这龚擎与花非语是夫妻,这样与黑道修罗有着耐人寻味的关联的人,他又岂会是无辜。」 一番列举,又让被陆慎言哄得有些迟疑的人尽数释怀,争相表示要除黑道贼孽,听得陆慎言一阵恼怒,这群顽固不化的侠客们,实在是让人恨不得狠狠敲打他们的脑袋,看他们装的是不是石头,轻斥出声,理性逐渐被恼怒所控,陆慎言不再闪躲,手中执着的宝剑一挑一格,便与谭末林争恃一方,互不相让。 「今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打狗棒强,还是剑门的剑利!」 不信自己半生苦练竟被一年初出茅庐的小子用剑挡住,谭末林赌上自己的面子,今日誓诛陆慎言。 内力激发,一棒一剑擦出星样火花,复又分开,有着内力加持而越发坚硬的竹棒,有着剑门镇山之宝之称的潇湘宝剑,在主人的挥舞下连连撞击,一是内力深厚,一是剑芒锋利,两人一时之间竟分不出高下来。 「慎言,你内力不足,要尽快结束此战,否则容易露出败象。」密音传来,陆慎言一顿,明了是龚擎关心,心情不由大震,剑势越发凌利,就要将剑门所学全力施为。 「慎言,你敢伤谭末林前辈一根头发,我便唯你弟弟是问!」 尖叫出自场外奔腾的马蹄声中,听清内容差点失神的陆慎言险险被一棒打中,虽是饶幸躲得快,可那活生生受下一棒的手臂仍传出轻微的裂声,几不可闻的声响让龚擎耳朵一动,身形一闪,竟由三位高僧的包围下脱出,一手接下了再要敲下陆慎言脑袋的一棒。 「对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子,谭前辈似乎过于狠毒了。」淡淡的话语,由开始变得青紫的唇上吐出,配合着四边的萧瑟风声,竟让人觉得寒入筋骨,谭末林被冷得一时反应不及,原该丧生自己棒下的陆慎言便被龚擎拖了开去。 撕下衣裳下摆的布条,龚擎小心地替陆慎言的伤处包扎好,然后一拍陆慎言肩膀:「一会好好看着我的招式,这才是剑门的不秘之传。」 「啊?」 未等陆慎言反应过来,龚擎便站回场中央,凝视骑马闯进战圈的来人,那曾经非常熟悉的脸容,那曾经非常熟悉的语调,却从未像今日一般撩起他心中的怒焰,莫笙,这个也被他一手宠大的师弟,今日,他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莫笙!」仍旧是淡漠的声响,却声如钟响,一时竟在所有人心里重重敲了下,三位高僧一声「阿弥陀佛」虽解开场里人心里突生的郁结,但也让众人明白,眼前这个淡雅的青年并不如想象中好欺负。 「龚擎!我奉师父之命,要抓你到武林大会公审!你还是乖乖就擒吧。」虽是被那一声莫名的叫唤吓了一跳,但是莫笙仍旧自恃武艺,不放在心上,话出之语气,仍是一如平常的骄惯。 龚擎摇首,侧脸望向了三位高僧:「请恕龚擎今日无礼,他日定当上少林寺谢罪。」 「龚施主,莫做傻事!」 发觉不对劲的三僧才高声叫完,眼前便是一片血红,在红艳中一抹寒光飞溅,褐色人影手持寒剑立在了被他砍死的马前。 快,快得不可思议! 在场众人无人能看到龚擎的出手,就在转眼中,莫笙已由马上掉在地上,任由那马血沾湿了自己的白衣,眼前的龚擎不再是平常任由他打骂不回声的无用之辈,手上的寒剑闪着利芒,而那双淡薄的眼中,闪着的却是——杀意! 敏捷一闪,勉强躲开了刺下的一剑,莫笙只觉血液深处的嗜斗本能在咆哮,似在告诉他,眼前这人就是生平仅存的敌手,战胜他,与他战斗,这才是自己这一身武艺该用之处。 「龚擎,好样,我倒要看看,到底剑门,谁才是第一高手!」豪气一笑,手上翻飞得意的宝剑虞歌,片片寒光下,如蝶翼飞舞,剑走轻灵,挑刺砍杀,尽展平生所学。 剑门内斗,各人自是不便加入,而观看到莫笙所展出的绝顶武学,即使是好战的江湖分子也不由赞叹,十年后,此子必定称霸武林!只是…… 若说十年后,莫笙能称雄,那如今的龚擎却是帝王之相了!沉着的剑并不如莫笙一般快狠准,他的剑并不如先前让人看不清速度的狠劲,却独有一番风情,每每在莫笙招式展开时,剑尖直指莫笙剑招的每一破绽,不快不急不忙乱,每一剑恰到好处,似是在教导小孩盘的戏耍,似是漫不经心的一场剑舞,相舞的两把剑一把只见寒芒,一把却是连剑身也能让大伙看个仔细。 第六章 相似又相异的剑招,能让人辩出两人师出同门;相异又相似的能让人辩出谁是真正的高手,莫笙的平生所学似被龚擎牵引,交锋到最后,只见龚擎剑尖指向何方,莫笙的剑式最后收势必在哪方,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这也是一场能将莫笙毁掉的战斗。 从未想过龚擎竟能如此残忍,他将莫笙剑式的缺点一一点出,他将莫笙自豪的武艺逐个践踏,他让莫笙活生生明白了自己的有限,他也让莫笙活生生明白了被人耍弄在五指中的屈辱。 这就是龚擎,那个从来任由莫笙嘲笑,任由莫笙质骂的无用龚擎! 在场凡见过两师兄弟相处的人都不由为这一场无声的残酷之战而唏嘘,莫笙这战败得彻底。输了武艺,输了自尊,也输了奋起的毅力。 「明白了么?这就是我从不与你争的原因,你与我,实力相差太远!」 最后一击,伴着最后一招华丽收场,青紫的脸上没有半分武打过的扉红,龚擎仍旧显得冷漠,而莫笙,那跪在地上承受着自己彻底失败的事实的莫笙慢慢地抬起了头,望着这个他从未认识过的龚擎。 「你何时达到这个高点?」 「十六岁时!」 「你骗我骗了六年!」 「我无意骗你,只是不懂收敛锋芒的人,是注定爬不上最高峰的。你在剑门里的弟子中确实天资独厚,可惜你心魔太重,冲不破,便成空。在这三年中,你的武艺进展多少?而你又花了多少心思在武艺上?提前进入江湖是好,提前进入勾心斗角的斗争中,却是注定了你的败。」 「你要杀我?」 「你经已死了。身为剑门年青代第一高手的莫笙,身为剑门下任门主的莫笙经已死了,你无权再对陆慎言兄弟做些什么!」一语道出为何自己突然下得如此狠手,陆慎言闻言,泛出了满足感激的笑容,皆是因为那一句「唯你弟是问啊!」,同样是爱惜自己手足的人,又岂会容忍一个拿出别人手足来威胁别人的恶徒,莫笙或许不算是坏,但在负有护弟重责的兄长前,他罪大恶极。 「慎言……」仿徨回头,只见曾在心底留迹的人笑得如此开怀,自己的失败在他眼中似是活该,生生的刺痛发自心房,刺入眼底,激出了成串的泪珠,只是不肯掉下,在场上的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他不能在这里掉泪,转头,突然站起狂奔,来时的嚣张更显对比,那消失在苍穹中的背影徒留唏嘘。 「莫笙经已离开了,你们若不想死的,也可离开,我不想大开杀戒。」展现了自己的绝代武艺,也震慑了全场,龚擎冷眼慢慢扫过那些自许正义之辈的江湖人,只见他们一步步地往后退,在自己冷冽的眸光下纷纷逃走。 「阿弥陀佛,龚施主,请控制自己!」 一声佛呓,三位高僧重新布阵,挡住了那似欲杀人的眸光,只余下场上的几人皆为不用与龚擎相对而轻了一口气。 龚擎侧头,严肃问道:「三位高僧,今日是为谁出头,又为谁出战,为谁奔忙?」 「为龚施主!只要龚施主与我们回武林大会一趟,将事实说清,便好。」 「要求得合理,只是时不我与,我身上的毒快要发作了,所以恕我难以从命。」 「唐门是毒家,可请他帮忙一治。况且唐门与龚施主有些恩怨未清,是否也该与唐门和解,让唐门撤消追杀命呢?」为首的空寂解释道,对上龚擎了然的眼光,顿时有些心虚起来。 「出家人不打诳语,空寂大师立心虽好,却仍挟着了私心,唐门要来便来,我龚擎从未怕过,毒唐门是治不好的,我也无意欠唐门天大的人情,所以如今的我是要去『神医』家里医治,若你们有事,皆可到那找我,我绝不逃避!」 「你认识『神医』?」被这意料之外的消息吓到,一时,三高僧面面相觑,无法做下决定。 「自然认识,不然我能如此准确地向北而行吗?」挑眉,一派相熟之态。 「老衲明白了。等施主毒素解开,定要前来武林大会一趟,将误会解释清楚。」空寂做下决定,示意两位师兄弟闪开,让出通路与龚擎,三人再次合掌行礼:「望施主别令老衲们失望。」 「若三位高僧仍不放心,我可以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请看!」龚擎一笑,手上寒扉缓缓地在三位高僧面前晃了一圈,惹来三位高僧同时惊讶地「啊」了一声。 「三位能放心了吗?」 「若施主是那人高徒,我们自然放心!」 双掌合什,四人各自施礼,便要向相异的方向行去,只是未走上几步,耳旁突闻奇异的声响,龚擎急时回头喊声:「小心!」 三位高僧也察觉有异,凝神以对,但见原本晕茫的夜色下,那模糊的边界竟层层迭迭起来,随着奇异的响声越来越响,四周的气氛也开始严峻了许多。 「这是什么东西?」突来的一声惊叫划破了长空,只见一匹匹野兽慢慢踏步前来,两目的利光,挟着让人怯弱的气势,衬上口里露出的尖锐牙齿,似是将这战场上的众人当成了猎物! 龚擎心一凛,虽说荒地多野兽,但是成群的狼群出现仍旧让人起疑,慢慢退走,站至了火堆前让火势为自己体温加温,手上已开始束势待发,只欲寻找一个可以瞬间杀出重围的法子。 「龚大哥,这便是传闻中的狼群么?」从书里看到过,却从未在现实中见过,陆慎言有些好奇地问道。 「对!我失策了。我不该杀马!」恼恨喊道,在三僧与其它人也不计前嫌地退至火堆时,龚擎终于看清了为何这堆狼群会出现的缘由。 铺洒在地面的死马血液慢慢流至了狼群脚下,低头舔去,熟悉的血腥味让狼群开始隐隐骚动起来,看来贪婪的食欲已起。 「龚施主,此次不及平常,我们可能要联手才能逃脱。」见着如此大群的狼,即使是圣人也胆怯三分,奇异的压抑感不断传来,似要将人撕碎,原本对恃的双方不由放下架子临时整合了起来。 「也好,我们不能分散逃亡,看到那个领头的狼没有,那匹应该是狼王,我们便朝着那个方向聚中攻去,狼王身边应该是狼群里最厉害的狼,我们不能怯,一战便要挑上最强的,这样才不容易受到弱狼的攻击!」 「说得有理,不过,龚擎,你的武艺你的学识你的智能实在是让人太意外了。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谭末林赞成龚擎的提案,一个能如此深思熟虑又武艺高强的人,他真的有必要杀害帮主吗?正如陆慎言所言,害死了帮主,对他又有何用呢? 这样一个从来不被考虑进内的问题,终还是在谭末林心里烙下了印。 「先别管我是怎么样的人,目前只能聚中精神闯关!」没有再搭理谭末林,龚擎示意陆慎言背上行囊,两人并肩而行,双双领头杀向狼群了。 未料到龚擎与陆慎言如此英勇打了头阵,场里其它人立刻士气大涨,也随之挥舞兵器随后而至,人兽之战在这荒郊展开,刹时刀光四射,剑气纷纷,伴着狼群凶猛的嚎叫,造就了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浴血而出,杀得性起的陆慎言在剑尖刺空后总算有闲思注意四周,不知何时,该是一队的友人敌人已然分散,自己独立旷野,身旁除了狼群的尸体后居然是不见一人,心里一时竟觉被什么狠狠抓住,远比身上抓伤咬伤还痛的疼意漫延,差点便让他无法开声,只能紧紧地抓紧襟口好让自己舒服些。 浓重的血腥味下,让人宛如被血包团,宛如窒息般难受,即使大口大口的呼吸,仍旧让人透不过气来。 「龚大哥,你在哪?」 寂静中传来苦涩的叫唤,陆慎言张着嘴,一声声的呼唤传向远方,旷野上的回音让人沮丧,那像是失去了一直紧握物品的空虚,犹如凌迟酷刑。 「龚擎,你在哪啊?出来见我啊!龚大哥……」 顾不上止血,跌跌撞撞地行走,沿途的尸横片野,他不在意,借着微弱的曙光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一遍又一遍的翻找,手上已是又累又重,可是心仍急如焚烧,只恨不得立刻将这方圆五百里都掀翻开来,就这样,不断地持续那毫无理性的行为,直到将触目能及的尸体全部翻遍,他才终于死心地跌坐了下来。 「没有,没有,找不到是否代表他还活着?是的,他的武艺这么高,又怎么会轻易死去呢!」自问着,又自答着,陆慎言毫不觉自己的傻气,只认为找到了答案,心情稍稍松懈了下来。 自己能活着,龚擎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倒下,自己该相信龚擎的能力的。 如此在心里重申几遍,便觉心情舒服了许多,也才有了闲心打量四周来:「让途人看到这般恶梦的景象终是不好,我还是卖力收拾一下残局吧。只是这收拾残局前,我可要先收拾一下自己。」 以剑撑起自己,一步一步挪到一棵枯树下,跌坐下来,只觉全身一片火辣,伤口的刺痛这时扑天盖地的袭身,就算想假装一下硬汉,却也是难如登天啊! 双目疼得挤出了泪水,陆慎言干脆狠心撕下已与伤口粘在一块的布料,挖心掏肺的刺痛一瞬过后,便是血涌翻飞,新鲜的血液又从被撕开的伤口流出,难受得不断流泪,却也是醒心的良药,疲惫的身体被这一刺激竟又挤出了力气,让陆慎言迅速地包扎起伤口。 用力扎紧用来包扎最后一块伤处的布料,陆慎言感觉到了日光的暖意,抬眼望去,日出东升,光芒万丈,让过于酸涩的眼睛差点又流出泪来。 「幸好无人经过,不然我这丑模样岂不全被看光了?」苦中作乐,嘲笑自己的狼狈,陆慎言再次抓起「潇湘」准备站起,只是可惜力气花光,这回是怎么也爬不起来了,挣扎再三,终于认命,倚在树下,透过没有繁叶的秃枝望向明亮的天空,晴空是白云朵朵,惹人瑕想。那一份消遥又有谁能想到同一蓝天下,竟有着地狱般的景象,遍地的红腥,遍地的尸体,显出的是杀戮,显出的是残酷。 支撑不住清晰的思绪,晕晕沉沉的脑袋容不得陆慎言再作任何打量,眼前发黑的景象中,明明暗暗地闪耀着一条人影,辩不出是谁,却直觉认定就是那个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陆慎言勉强扯起笑容,只是力有不逮地任由笑容僵硬挂在唇边,人慢慢地晕厥过去,到底眼前那人影是真是幻,已无从得知。 耳边听到有人在叫唤,尖锐地,担忧地,一声声催促自己,龚擎勉强挣起,却发觉自己被那只领头的狼重重地压在了身上,尚有一息尚存的它与己对望,透出强烈求生欲望的眸子美得让人叹息。 「你想活对不对?我也想活呢!我们暂时休战如何,等你我伤势恢复,可以再来一次大战。」似与人交谈,龚擎不顾兽类与人类的区别,温柔地询问着。 没有发声,只是眼眸的杀意渐渐褪去,原本重重压在龚擎身上的躯体也开始慢慢的挪动,虽无法立刻让龚擎自身上脱出,却也免去了他几近窒息的痛苦。 「谢谢狼兄。」有礼回谢,龚擎慢慢地一步步地爬到了一棵树下,借由那树干的硬直站稳了身体,目光四处扫量,触目的竟有一个眼熟之极的包裹,那正是陆慎言与他失散之前所背的家当,如获至宝,龚擎又一步一步地挪到包裹处,快手地撕开布料,显出他用以替换的衣裳,四处探摸了一会,龚擎笑了。 「狼兄,看来你我皆算幸运,如此伤势竟能及时找到疗伤圣品,怕且阎罗也不会收留我们二人在他殿里打架了。」似是好友般,摸了摸一拐一拐来到他身旁的狼王,龚擎先拿出刀伤药为狼王止住血势,然后自己掏出一颗人参丹吃下,又将余下的半瓶药倒向伤处。 触及皮肤的火辣刺痛瞬间转化为冰凉,原本低刨着地,以泄痛意的狼王惊奇地抬头望着这个胆敢与他说话的人类,侧头的模样似乎想思考龚擎对他是否构成障碍,只是看到龚擎又由包裹里掏出制好的肉脯时,狼王放弃这过于高难度的思索,转而向龚擎撒起娇来。 「明白你饿了,否则也不会召集狼群来伤人吧,来,吃一下,虽然没有血腥,却也有相当滋味哦!」似将狼王当成了自家宠物,龚擎宠溺拍拍,换来狼王的一个不悦回眼。 「你慢慢吃,我看看这儿到底是哪,我还有一位小兄弟,一定得找到他呢!」按住也想跟随自己一起走的狼王,龚擎环顾了一下四周被他用寒扉杀害的狼只,心里暗叹,嘴里也显歉意:「杀害你的兄弟实是情非得已,我晚点为你兄弟们掩埋黄土,也省得被秃鹫分吃。」言一出,换来狼王的连番点头,似是在说,如果龚擎真的肯帮他葬埋兄弟,他便与龚擎一笔勾销前帐。 「你实在是一只有趣的狼,若不是我身有毒疾一定要赶去雪山,我实在是想将你也一并带去啊!」为自己的童心未泯笑了笑,龚擎一步一拐地探视了四周,顺手也掩埋了一些惨死狼爪下的江湖侠客,死因如此,真是说出也不觉光彩,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前世尽空吧。 这样跌来拐去,来来回回直至日出三竿,龚擎总算是将人、狼分别安葬好,虽有人参吊气,这时也未免有疲累感,缓缓坐下,打坐聚气,在发觉三脉尽塞后,龚擎苦笑连连,以如今这个光景想到雪山求神医救治,竟是比登天还难,难道自己命该如此? 思到死字,龚擎缓缓看向两座无名孤坟,没有余力的他只能将众人葬在一起,只是若自己死在这里,又有谁能替自己收尸? 这样一想,脑里自然浮现了那个自信却又自谦的少年来,慎言,这个名字实在有趣,他母亲是要他慎重言行么?可是看他模样,却又与名字完全相异,名叫慎言,却常常妙语连珠的少年,自己不知晓是否还能再见他一面呢? 有些怀念地望向先前一直背在少年身上的包裹,眼光在触及包裹的血迹时突然醒起,方才葬下死亡的侠客时,他并没有看到陆慎言的身影,或许他已经逃出了狼群的攻击?那他应该会很快寻来的。 不知名的信任让他坚认陆慎言的寻来,龚擎又打起了精神,决定先打坐聚神,一则阻止毒性发作,一则消磨时光,说不定再睁眼时,便能看到那少年的愉悦模样。 心念一动,人也爽利了许多,闭目静修,不久便进入忘我境界的龚擎并不知晓,身边那匹骄傲而又懂性的狼王正半跪在他身旁为他默默守护,此情此境,实在会让路过的人惊讶万分。 于是,当龚擎终于气转三周深归丹田后睁眼,眼前虽无那少年寻来,却有着一个好奇地与狼王瞪眼的女子,身上一片清绿的她让阳光刺眼的涩痛缓解了不少,而那张似笑非笑的容颜,也让这暴日下打坐的人,瞬间丢失冰窖,不用毒发,也能成为冰条了。 「月师父?月姑娘?」刺探式的称呼里没有半点喜悦,只有满满的不信不解。 「十年前你称我作师父,我接受;十年后看我相貌怎么也就跟你差不离,再叫师父,可就把我叫老了哦!」女子笑道,与龚擎初识便从未变过的容貌称不上美丽,却独有一番韵味,潇洒中露出强者的神态,可见此女的非同一般,而面对着龚擎的满身是伤,眉宇间的黑线聚集,她只是得意地赞了起来。 「能让几乎百毒不侵的你中毒,看来这毒必定非同小可?让小唐看了没?」 「唐钰大哥若是听到月姑娘如此叫他,他怕且会在家门里哭着死不出门吧。」想到那个正在广发追杀令追杀自己的人,龚擎便是一阵头痛。 「看他广发追杀令,看来你是没让他帮你治了。难怪他如此气愤,你不让他治,表明这毒他治不好,这气他怎么能吞下,连雪山也能收到唐门的追杀令,这可是头一回呢!」摇摇手中的纸条,同时也表明了自己为何会远离雪山出现在此,月姑娘的眉眼更弯了。 「他是解不得,若他能解下你做出来的毒方,怕且唐钰大哥已能登上唐门首位宝座,过着拘束无味的生活了。」点明这毒来源,果然看到眼前女子的神色一变,探手过来,冰冷的五指搭上只稍有温度的手腕,被江湖人尊称了一个甲子的月洛神医认真地把起了脉来,不一会,便放开了龚擎的手腕。 「嗯,没料到当年我做的这小东西,黑道修罗居然给偷学了。你家弟弟我初见便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原本想传他医术,偏偏他爱权,结果我又丧失了一个好良材当徒弟。每想来就觉可惜!如今的他将药理升华做出这样的药来,也确实了我当年的看法。只是他竟将药用到你的身上,这倒是让我非常好奇他怎么下得了手呢!病发时的你一定是满身冰霜,却不知与我家的星随哪个更冷一点了。」 「我冷在身,寒公子却是冷在心,两者的不同,又何从比较。况且,寒公子对别人冷,对月姑娘却是情深一片啊!」 点明雪山藏着的那人对眼前女子的心思,龚擎眼神眺望北方,似乎只是这样讲,那人便能在遥遥的北方奔驰过来。 「别看了,星随不轻易下山,你也是知道的!何必再盼。」月洛拉回了龚擎的注意,又抚了抚他眉间的黑线,「只是好歹你也是星随难得称赞的练武奇才,别这么轻易将生死置于度外行不行?你死了,他一定会遗憾的。」 「我死了,能换他一个遗憾吗?怕且他只会冷冷说句话该吧!」熟知某人性子,想得到他的关注,倒不如先做好被打击透彻的准备。 「你学他是越发惟妙惟肖了。说回来,你怎么撑这么久也没有毒侵心肺,顶多也就漫延到了经脉之处,看来是找到方法压抑这毒吧,是什么样的法子,告诉我一声,我好去记录起来。」 调皮笑着,一脸捉狭的她哪有半点享誉几十年威望的神医姿态,龚擎明白,也就只有在她信得过的人面前,月洛才会这般真性情,也便没有在意那误打误撞的问话正踏在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欠疚。 「只是有人以邪功过了大半寒毒,我才撑得下来,别想太多,你来时有看到别的生人吗?我大概数了一下死掉的人,好象少林寺的三位高僧,丐帮的长老,都没有在内,看来他们应该脱险了。」 「他们我是没遇上,倒是遇上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孩!他见我走过,居然喊出你的名字,然后就晕倒在地,实在是不知这是巧是局?」先前的调皮在最后一句话后转成了凌厉的杀意,心情转变之快,实在让人咋舌。 「小孩?叫出我的名字,那我大概明白是谁了,别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那人是我的小弟弟,很乖巧的。」 「你何时又收了小弟弟?我明白为何你家弟弟要对你施毒了,就你这性子,想得你注意难以登天,如今居然出现一位能让你为小弟弟的人,他不妒忌死才怪呢!」了然于心,对于左晨鸣那奇怪的独占欲,凡是与他们兄弟交往过的人,都能一目了然,根本不用多做猜测。 「别乱说,晨鸣只是一时的胡涂,他早晚会明白,自己人生并不是为我而存在的。倒是慎言,你有没有救他呢?他如今在哪,见着你便晕厥,看来他的伤势频重,有没有生命危险?」 一轮问话尽显关心,月洛觉得有趣了,她抿嘴一笑:「我留人在看着他了,不知他是友是敌,所以暂时没有动他,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留人?你这次不是一个人前来?」 「雪山虽美,呆久了,仍旧是闷,自然是要出来走走了。唐门的追杀令只是我下山的一个契机,难得入江湖,总要看看江湖又出现了什么新鲜的人和事吧。」 「那你与谁下山?寒公子他独自在雪山岂不……」 语未毕,眼光已被一条蓝色的人影扯去,光影的影响下显得格外耀眼的长发随风而动,虽没有了让人惊艳的银白,可仍旧有着让人惊艳的容貌,只是脸上的神情冷若冰霜,平平化掉了不少让人想亲近的感觉,这人,正是自己当年逃亡到雪山时所认识的寒星随寒公子。 「寒公子,你的发?」转念一想便也知道顶着一头白发下山,的确让人惊异,以这两人心态,都不希望别人注意他们太多,染成黑发下山,确实能挡去不少好奇。龚擎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眼光随着那满头黑发而下,落在了男人的臂弯之中。 躺在男子臂弯的陆慎言扯去了他全部的注意,一时竟未发觉,这是首次,寒星随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眼里镶进了别人。 第七章 「他还好吗?」不问寒星随,而是问着一旁的月洛,龚擎语里含了担忧,让月洛更觉有意思了。 「他倒是无啥大碍,只是有些伤口发炎罢了,幸好日光猛烈,倒也为他的伤势做了一回消毒,没让炎症再一步扩散。只是若让完全康复,怕且也要花费些许时日。」 「能康复便好,月姑娘,一切拜托了。」随着最后一句出口,龚擎原本硬撑的神智终于溃散,明白在这两人面前自己是安全的放心,让全部疲累一涌而上,瞬间吞没了意识。 「哎呀,怎么说倒就倒了呢?」伸手托住扑倒的龚擎,月洛轻笑:「你这孩子永远都只会假装无事到承受不了为止。连我们面前也要硬撑这么久才肯妥协,实在是太不相信我们了吧。」 「他的意念更强了!」响应月洛的是自出现便没发过话的寒星随,托在怀中男子的双手没有做任何变化,似乎手上的只是轻如鸿毛的小东西。 「你只喜欢意念强的人不是吗?龚擎是因你意愿而成长啊!」说着,见寒星随不允反驳,月洛更是笑道:「若他知晓你早已明白他心思,却一个劲装傻,龚擎会不会很伤心呢?」 「他有更挂念的人便不会伤心了。」意指方才龚擎不自觉的关心之态,寒星随一向冷漠的双眼露出了些许兴味。 「说得也是,好了,别呆在这鬼地方闲聊,先到附近的客栈将他们救醒吧。」轻松扶着龚擎,月洛便要施展轻功而去,只是没走上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小狼,这可不是你该跟来的地方啊!」 望着尾随而来的狼王,月洛低头微笑地拒绝了它,只闻得旷野中几声狼嚎,似乎坚持一定跟随,摇摇头,月洛没有响应狼王的嚎叫,她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盯着那双美丽的兽眼。 无言的气势瞬间铺开来,层层的压迫感满布四方,敏锐的狼察觉眼前这两个看似好惹的人物其实并不好惹,不由一步一步地退了下来。 「若你真喜欢龚擎,我会转告,让他以后到这来与你再会面如何?」如龚擎一般向着灵性的狼发话,月洛左手轻抬,留下一物:「这物赠你,以你灵性,说不定能修练成仙,可是千万别误入魔道哦!」 望着在地上已成人形的千年人参,狼王再嚎叫三声以示谢意,便衔了人参离开,看得寒星随暗暗称奇。 「在你身上,总有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这是自然,不然怎么活得过这漫长的年分而不疯癫,自是这人世总有它的好玩之处!」 回以调皮一笑,又再次恢复无害的姿态,步子重开,一个弱质女流架着一个成熟男子身形仍如流水行水,片刻便离开了这荒野,寒星随一见月洛拿出真功夫,他略一挑眉,大袍一挥身形也疾追而去,手中昏迷的陆慎言竟能缓他一分去势。 转瞬,曾经热闹喧哗撕杀过的平野又再回复了它的荒芜,静候着下一回人们的光临。 强撑的身子已到极限,积累着过度的疲惫及无法放怀的担忧,加上毒疾的不时侵袭,只是年仅二十三身躯竟像七十老翁的破败,如此不爱惜自己的人实在少见,这是身为大夫,被江湖人尊称神医的月洛为躺在床上的龚擎所作的标语。 「若你真是想死,当初又何必死死求话,也省下这活罪。」 简直不想相信,自己间接教出的徒弟如此无用,月洛越诊下去就越有咬碎银牙的打算,一旁的寒星随只是伸手倒了一杯热茶,慢慢尝着,对于月洛的咬牙切齿毫不作评价。 「好歹你身上也藏着好几种我赠你的灵药,你本身也有千年人参助以功力,怎么就如此惨况。」继续抱怨,手上也无停歇,将伤口重新清洗后上药,为龚擎打理得干干净净丢在床上,月洛这才开始认真地诊治那奇怪的寒毒来。 「改装我的药,算是向我挑战吗?左晨鸣,当年你不肯拜在我门下,今日你我对上,我倒真要看看到底是我的药厉害,还是你的毒厉害了?」 「你自语也有一会了,龚擎未醒便是未醒,你这般说法,也还是激不醒他的。」 一语点破,寒星随又轻含了一口茶,享受那其中的涩苦之味。 「这房里,两个睡着,两个醒着,而醒着的其中一个又像睡着,我不自语一下,这房可是半点生气也没了。」没有被吐槽的尴尬,月洛凑头过来,「若是我受这么重的伤,星随你会疼惜我么?」 「你在我心里向来无人能比。」不明白月洛怎么如此感慨,寒星随只是如实说出自己心里所想。 「星随,这句话若是由你那死去的爹爹口里说出,我会死而无憾!」望着与他亲爹有八分相像的容貌,月洛莫名地悲伤起来。 「你把我当爹不就行了?」 「不行!你有两分与你娘亲相像,我可容不得日夜对着那两分相像而毫不动容。我怕我会失手杀你。」毫不介意地说着冷酷的话语,相处太久,与寒星随早已不像平常长辈般分出亲疏,而是熟悉得不分你我,任何话语也能随口脱出了。 寒星随手上一顿,然后又继续喝起茶来:「请别在我面前提起她,你该明了,对她,你我厌恶一致。」 即使那人真的美得让人窒息,即使那人真的高贵雅丽,只是在自己与月洛心里,那人却只是一个让人恨不得粉碎的梦魇。 「星随,若你真是我儿该多好……」 「不好!」一语反驳,不让月洛再继续自怨自艾下去,寒星随一指床上:「你的病人醒了,治病吧!」 「唉,星随,我有些遗憾为何要在你身上下蛊了。你冷冰的模样虽是好看,却也容易让人冻伤。」口里吐着骇人之语,月洛盈盈笑看听到这个重要言语时龚擎的反应。 「我睡多久了?」 并未如其所愿,龚擎一派淡漠,不作任何表态,月洛摇摇头:「你别的不好学,偏要学星随那冷冰模样,他是蛊虫所致,你却是天生,真是无药可救。」 「那是因这模样能省下许多麻烦,我看寒公子也乐意如此表情,以吓阻那些见他容貌而惊艳的人。」作出解释后,龚擎复又重问:「我睡多久了,其中有没有毒发?」 「我将你身体几大穴道给封了,近期内你无法动武,但也不会毒发。怎么,你似乎对此有些异议?」 看龚擎在听到自己穴道被封后拢起的双眉,月洛摇摇头:「你再动两次武,你的脉络便会全数冻结,到时莫说我,即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你。若不封,你早晚还是会动手。以目前武林势态,你动手的机会太多了,我不能容你有所错失。」 「我要去调查骆帮主的死因,虽人不是我杀的,但他却是因我而死,我想弄个明白,真是晨鸣所害,我会背其罪过。若不是,那便是有人在暗地伺机伤我与晨鸣了。」分析得头头是道,只是面前的两人可从不管武林如何,再多的理由对他们而言只是空话,医治龚擎,让他复原才是要事。 「事可以慢查,人可以慢抓,况且也说不定是你弟所为,查得早,对谁也没好处。查得恰是时候,才是厉害。」 一派歪理,却又有几分道理,龚擎再次侧眼望向月洛:「月姑娘,你除了是江湖上的神医,剑门的创始人外,是不是还有着其它的身份?」 「小擎,你只要知道,我是你师父便行了。」唤着久不曾出口的名字,月洛拒绝回答如此深入的问题,他指了指似乎有些动静的陆慎言,「你家小弟弟快要醒了。」 转移话题的态度异常明显,龚擎抿嘴一笑,想到了之前自己也曾对陆慎言这样转移话题法,实在是跟随月洛太多,坏习惯容易传染啊! 不再答话,只是将注意转移到睡在离自己不远床上的陆慎言,只见全身被抱扎得紧实的他左右摇动着,似乎在挣扎什么,好半晌突然整个人弹起,嘴里厉声喊道:「龚大哥,你在哪?」 「我在这里,慎言。」 听到有人答话,陆慎言这才放下提着的心,方才不管他如何寻找,龚擎仍旧不见踪影,只有满眼满眼的尸体成山,他不断的翻不断的翻,仍旧看不到类似龚擎的人,他继续地翻找,直到双手血迹累累,仍旧没有结果,心里累积到极点的害怕让他不由对天大喊:「龚大哥,你在哪?」 却没想到,龚擎竟响应了。 寻声望去,入眼竟是龚擎躺卧床上向他招手,陆慎言不由大喜,就要奔向龚擎,只是一动,刺骨的痛楚竟由全身传来,让他一下子又倒回了身上的软褥中,爬不起来了。 「全身伤得如此之重,还想着要动?的确是年青才有的本事啊,看来我与你真的老了,星随。」出乎意料的女子声音让陆慎言转头望去,一位身穿浅绿服饰的女子正坐在龚擎床边,理所当然的姿态靠在床边的柱上,丝毫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忌讳。 「你是……」搜索记忆,仍旧看不出这女子该是谁人,陆慎言无助地将眼神投放在龚擎身上,试图要一个答案。 「她是我的师父,那边坐着的是寒前辈寒公子,你称一声月姑娘与寒公子便好。」 「月姑娘?她,你师父?」 发觉这世道竟有些变了,一个年纪只比自己大上两三岁左右的姑娘竟然能当龚擎的师父,而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竟成了前辈,就算传说中的鹤发童颜至少也有个白发吧,即使能返老还童,那也该是武艺深不可测的人才有的吧,眼前这两人,一人像深闺秀女,一人像富家子弟,生得如此俊秀,那份脱凡出俗,哪里像个混武林的人啊? 「小弟弟似乎对我们的身份有所质疑哦?我看起来不像龚擎的师父么?」 「确实不像。」老实回答,陆慎言又望向了龚擎,见着他精神尚好,虽然身上包扎的伤处看起来挺多,但总归是得救了,而自己,低头也数了一下伤处,只多不少,看来自己的武艺还是要再进步啊! 「龚擎,这小弟弟倒是挺可爱的,一醒来就算个得失,看来是个精明之人啊!而且他初次与星随相见,却无任何异色,实在难得。」 「慎言,是个聪明的孩子。」 「慎言?慎守言行么?看来起名之人对他德行期盼甚大。」 「我名字不是这样解释的!」终是受不了那两位旁若无人的对答,陆慎言插嘴,将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我娘替我取名慎言,是让我……」 「让你什么啊?」 「我为何要告诉你们啊!龚大哥我倒是愿意说,这位姑娘嘛,你不觉得你有些逾越了么?」 没想到陆慎言竟敢直面指责她,月洛楞了半晌,在龚擎的担忧与寒星随的平静注视下,她爽朗的笑了起来:「确实,你名字的意义便由你家龚大哥听吧,我们这些外人,先离开了。」 说完便大步走出房间,寒星随明白月洛话意,也随即起来向门外走去,的确,他们这些「外人」无谓听别人隐私。 「我怎么觉得他们话里有些奇怪的意思?龚大哥,你可明白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解地望着两人的迅速离开,陆慎言侧头看向脸颊微红的龚擎,连龚大哥也是一脸尴尬,这是为何。 「这个,不必在意他们的话语,他们有时候爱故作神秘。你说你娘亲不是要你慎守言行,那是什么?」龚擎也满有兴致地期待着陆慎言的答案,毕竟任何人一听,都会觉得是「慎守言行」的意思嘛! 「慎守言行,这是赠予我弟名字的意思,而我名字的意义则是,慎守誓言!」 「哦?」 「娘亲让我谨慎,不能轻易许下无法承诺的誓言,她说,这世间能得人所愿的事情不多,能谨守的东西更少,胡乱许下承诺,自己却又无心守信,这很容易让自己陷入可悲的处境中,人与人之间的互信很多,却也很少,为免伤人伤己,当我确定真的一辈子实践那个誓言时,我才能向人誓守承诺。」 「你娘亲看来经历过不少事情的样子。」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龚擎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良久才挤出了一句感叹,却反而招来了陆慎言的一阵笑声。 「我猜你也会被我哄过的!我娘亲嫁我爹前一切顺景,虽后来丧失双亲,却能得我爹眷顾,嫁我爹后一直生儿育儿,少有在外奔波,哪有可能经历什么事情,只是那话语却是祖传留下,代代必定要背得滚瓜烂熟的。我娘亲不擅长记性,老是忘掉祖训,结果在怀胎时为怕我也跟她一模一样,常常忘掉祖训,她便干脆将祖训变成名字,安在我头上了。娘亲这人,怕且也就只有在要向我讲解我名字意义时是说得最流畅的一次了。」言语间充满了对已逝亲人的怀念。 「原来如此!只是听你口气,你家怕且是家境不错的吧,那你与你弟弟,又怎么会沦落到剑门求生?」 「花无百日红啊!生意场上随时风起云涌,一场豪赌输了,一切也都没了。我娘亲受不了我爹的贪劲,加之她出生以来从未受过苦头,只熬了两个年头便被活活累死了。想来,过去她连盐巴都不识呢,最后两年却能亲自下厨弄出佳肴给我们两兄弟吃,连死前也一直抓住辛苦赚来的盐巴不放,只因我们兄弟老是嫌菜肴无味,实在……」言语越发哽咽,许久不碰的伤口,原来还是会疼的,刻意地不去回想那两年娘亲的艰辛,甚至在她死后也因不堪回想的前事而甚少拜祭,自己实在不孝之极。 无言地看着泪珠已在眼眶打滚,却仍旧不肯让它掉下的陆慎言,龚擎突然掀被下床,走近了陆慎言床前,默默无语地坐了下来,没有说什么感人的话语,只是静静地,任由陆慎言自发地伏在了自己肩上哭泣。 肩上迅速被泪打湿了,龚擎望着这个还是半大的小孩,眼底却是看到了过往的残景,那时候的他,是否也如陆慎言一般,欲哭不能呢? 「实在惭愧,原本想说自己能变坚强了,可老是在你面前哭,你一定笑话我了吧?」良久,终是止住了泪势的陆慎言抬起头来,哭过而显得红润的眼睛透着一抹羞赧,龚擎仍旧无语,只是伸出了手,轻轻地抚着陆慎言睡得零乱的发。 「能哭总是好事,别忍着,大不了下回我再买几件新衣。」 闻言看了一下被自己哭湿半边衣裳的龚擎,陆慎言不由破泣为笑:「龚擎,你样子老装得冷漠,人却是很精怪啊!」 龚擎听到这个评价,眉间皱了皱,只是一下便又放了开来:「等你与月洛他们相处久了,便会习惯的。」 「你不是在剑门长大的么?怎么跟那对怪怪的男女修似乎相当亲近的样子?」说到龚擎秘辛,陆慎言不由精神了起来,连身上的疼痛也忘记了,只一个劲地想凑近听听龚擎的成长。 「月姑娘不是告诉你了吗?她才是我的师父!虽然她只是丢下秘籍让我自个修习。」说完,鼻子也不由轻轻哼了一声,这月洛相处久了,便发觉她最大的一点精明就是会捡现成便宜。 「这也是你资质好,哪关月姑娘的事!」 陆慎言不由轻笑了,这月洛想靠着一本就当人家师父,未免也太会占便宜了。 「话倒不是如此说法啊!两位,若没有我手中的秘籍,龚擎会有如此高的武功么?没有了秘籍,一切成空,终究源头,还是我的功劳啊!况且我还贡献了千年人参让龚擎调理好衰败的身体,让他生龙活虎,这点功劳可是谁都不能抹杀的!」 才谈论这奇怪的女子,人声便冒了出来,只见未有关上的房门前站着俏皮的身影,手上两碗浓浓的药汁散发着让成年男子也不由退后三分的药味,而她正以怜悯之姿望着准备要将这两碗药喝下的两人。 第八章 「我能说不喝么?」陆慎言看着端到跟前的药汁便惧怕了,实在这药味浓得似要将人醺晕。 「怎么能不喝呢?要知道良药苦口,却能药到病除啊!」 眨眨眼,示意陆慎言看向身旁的龚擎:「你看这人,伤未好便下床乱跑,如今伤口又裂开了,若是喝了这药,包管不出三日他的伤势便能基本痊愈,若不喝这药,你今夜便能替他收尸!」 被月洛的话语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果真看到换上的素衣又渗出了血色,好几处伤口分明是又裂开了,抬眼与龚擎四目相对,却见他半点痛意未显,仿佛这伤并不是自己身上似的。 「怎么会这样?你伤根本是不能动的,你怎么还跑来让我靠?」 「别听她危言耸听,有她在,若真让我死,她怕会被人讥笑一辈子的。」半点也不为自己性命担忧,龚擎拾起药碗一喝而尽,「况且她爱捉弄人,这药看起来浓重,下口却会甘甜。慎言不必担忧。」 「真是无趣!龚擎你就这性子,你认定了的人老是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若你不是如此宠你弟,他如今也不会爬到你头上来。」见陆慎言闻言乖乖喝下药汁,月洛不由有些失望,刚下山,原本以为能捡到个玩具来玩玩解闷的。 「你再这样露出真性情,小心你威名不保。」 再一句塞住月洛的嘴,龚擎小心站起,便要走回自己床上。 「你还是别动为好,反正这床不小,你与慎言挤挤,歇了药气再说。」看着一站起便又跌回床上的人,月洛实在佩服他的硬撑,是不是当年为了保护弟弟而被追债的人磨出来的呢,这龚擎一但忍耐,必定能忍到自个完全崩解为止。 「这个嘛……」侧头望了一眼也是一脸赞同的陆慎言,龚擎犹豫了一会,也觉得如今不会再毒发,与陆慎言挤一床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坏事,那就不要再委屈自己了,「慎言烦你挪挪,让我也挤上床吧,这药,似乎开始发作了。」 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龚擎努力挣扎清醒却未见其效,看来月洛是非要自己好好睡上一场不可了。 陆慎言艰辛地挪出了位置,让龚擎勉强睡至自己身旁,自己也发觉手脚开始发软,这药实在霸道。 「好好睡上一觉吧,能这样熟睡的日子可不多了。」 意有所指地望了望沉下的天色,月洛拉过棉被替两人盖好,然后慢慢退出,至少目前,先还他们一个清静吧…… 退出门外,就看到了站在客栈信道边上的寒星随,月洛敛起了脸上的笑意,静静地与寒星随一同走回他们所定的客房里。 「外头查得严吗?」 「三大高僧死于非命,大批武林人士前去抓拿他们二人,却只有尸体找到,你说事态如何?」直说刚传来的消息,寒星随的眉也难得的稍稍皱起,他讨厌玩弄阴谋的人,之前他们来到荒原时,明明看到三个和尚跟一个乞丐负伤离开的,怎么一天功夫,就变成死于非命。 「能将那三个和尚给干掉,这人内功不差嘛!」 「脑袋更厉害。」 「难得你给意见呢!怎么,想帮龚擎他们么?」 「这是他的劫,与我无关。」寒星随冷冷回答,对于月洛以外的人,他向来少有善心。 「是么?也对,这是他的劫,他若自己过不了,也是天命如此。我们这些不属轮回的人一插手,命途便会变卦,后果可能更不堪设想。那留下药方,我们今晚便离开吧。观星象,这几日龚擎还有一次血劫,不走,我怕会忍不住下手救他!」 「你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人性嘛!相处久了,还是会有感情的!」月洛将寒星随那讶异的问话轻轻回拨,「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会为你下蛊,情不自禁的生情,在那人永远的离开你后,更会让你痛不欲生,恨不相逢的!我不希望你有这样的遗憾与痛苦。」 难得端出了长辈的关怀,月洛在严肃说完后,又调皮地笑了起来:「况且,你有我相伴便好,你我皆是长死不老,不必担心『失去』这可怕的滋味。」 「话都是你在说,事都是你在干,我向来只跟随你后,从不赘言。」仍旧是一副冰冷模样,可是冷漠的眼底透出此许担忧,望着月洛故作放任的态度,他明白,月洛其实很想向龚擎他们伸出援手的,只是……她心里更清楚,一个常人与他们扯上瓜葛,总是会死于非命,命途这事只能顺其自然,不能轻易逆转,他们这漫长的岁月,只能当一位旁观者,以观世事变迁。 「那走吧,夜长梦多,早走早好!」挥笔而就,一张长长的药方列了出来,寒星随随眼掠过,却看到几样本不该出现在药方里的药材,他不由抬眼看着月洛。 「人总是要偏私的嘛!就当是我赠与我这位名义徒弟的些许小礼吧!」快手将药方收好,然后走到窗口吹了一声口哨,只见一只只会在大漠出现的雄鹰盘旋飞来,月洛伸出纤手,让它稳稳地停在了自己肩上,一人一鹰亲热了一会,月洛便解下鹰脚系着的小筒将药方卷好放进。 「去吧,去寻那爱俏的唐小子,记得要身上有深重药味的那位啊!别去找老爱缠你的唐钰!」吩咐雄鹰几句,但见它乖巧地点头,摇头,然后冲天而起!月洛露出了真致的笑颜:「不管过了几代,它们的灵性仍旧如此讨喜,不管吩咐多少事情,总能办妥的!这证明我教养得宜啊!」 「你把身上的龙血哺以它们,它们想不灵性,似乎挺难!」再一言破灭月洛自吹自擂,寒星随一手提起两人行囊:「该走的时候别故意拖延,你向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星随,你实在很不解风情。」假意埋怨,人却是早一步踏出了房门:「出来了,总归是要回皇城走一转的!闻说睿澄的二子将要降世,这回不知是否真命天子降世呢?实在让人好奇。」 「真龙降世,总有吉兆,你且等待便是了,还要进宫见澄么?别忘了他对你……」 「皇子都生下一个了,他也该成熟,不再天真了吧……」 闲聊着在旁人耳里听来相当骇闻的事情,月洛与寒星随一步步走着,似在闲话家常,即便是世人眼里最高贵的血统在他们眼中,也一如常人,不分高低,不分卑贱…… 再次醒来时,天已黑了,因药性而睡得充足的脑袋一片清明,陆慎言转头看向拥被而眠的龚擎,那小娃娃似的睡颜仍旧没变,也难怪自己身上的被子全跑到龚擎的怀里去了,只是曾听别人说过,这样的睡姿分明便是缺少安稳感的人所独有的睡姿,想来,有左晨鸣这样的弟弟,龚擎的身世必不如想象中顺意,有空得问一下他才行。 敲定主意,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是否有权探知龚擎隐私,陆慎言自觉地认定了,龚擎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他都是该知晓的。 「龚大哥,都已天黑了,要吃点东西再睡么?」感觉肚子有些空虚,陆慎言悄悄下床,只觉身体轻松了许多,伤势不复沉重,举手抬足也有了力气,看来这月洛年纪小小,可是治人的功夫并不含糊。 「天……黑……」被陆慎言摇醒,有片刻不晓得如今是何处的龚擎缓缓回神,张眼便看到陆慎言关怀的脸,露出一个浅笑,龚擎懒洋洋地撑起了身子,敏锐地发觉身上伤口已在愈合,他不由开口问道:「慎言,你身上伤势可有转好?」 「好多了,这月姑娘看来年纪轻轻的,医术倒是不差。」 「哈哈,这句话别让她听到,如今在江湖上盛名的几位名医,皆是出自她的教导啊!」笑着陆慎言的不识宝,龚擎环看了四周,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以她的个性不可能在我们醒来后仍旧不出来,难不成发生事情了?慎言,你下楼打听一下,看江湖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哦?不就是没出现,不定是下楼用膳了。」 「不可能,月姑娘的性情我懂得,难得有人能被她整治,她向来乐于用来消遣,如今我们醒来,以她的武功不可能不知晓,不出现,说明事情有变。下楼打听一下,别显了自己的身份,如今的你我皆是伤员,不能轻易动武。」并没有说出自己武功被封一事,龚擎眉头更显严厉,能让月姑娘不插手的事往往是大事,这回,又是谁设局? 见龚擎说得言之凿凿,陆慎言答应一声便下楼打听去了,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只是一下楼,他便敏感地发觉其中的不对劲。 刻意忽略几个明显是江湖人的打量眼光,陆慎言假装点菜,慢慢地凑近了坐在门边的掌柜。 「掌柜的,这气氛好凝重,是否发生大事了?」 「这位客官有所不知,这前面的荒芜之地发生了命案,有人在那找出了好多尸体,闻说是江湖上杀人如麻的恶人龚擎干的,连少林三大高僧想去降伏他,也反被他杀害了,如今是人人自危啊!」 听到「杀人如麻」的形容句,陆慎言瞪大双眼,不敢置信之极!轻咳两声,压下心中想反驳的语句,陆慎言又问了:「那这恶人如今何处?」 「闻说他与一名陆姓少年走在一起,你看,那些全是要来抓拿这两人的江湖侠客,刚刚还在问我,这客栈有没有这两人投栈呢?幸好客官你们是四人投的栈,即没有龚姓陆姓,又有女眷,不然怕被他们怀疑成那陆性少年了,听他们形容,感觉还真有些相像!」 「开什么玩笑,我姓月,与我姐,我两位哥哥一起投的栈,若他们将我们当成是那杀人如麻的恶人,也来个乱砍一通,这还得了!」 大声反驳,果然看到江湖人的打量眼光消失大半,陆慎言收敛得意神色,又以众人听得清的音量问道:「如今我姐与我大哥到哪去了,怎么我与小哥睡个午觉,他们二人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倒是没听两位客官提起,他们有说有笑地离开,应该是到镇上购买些物品吧,相信很快便会回来的。客官可是有什么吩咐,交托给小的就行。」出手豪气自然能得到更周道的照顾,掌柜对那位姑娘出手便是一个金锭,印象深刻,连带也对这四人关爱有加了。 「我小哥与我肚子饿了,点些好吃的菜肴送上来,另外这几日赶路,弄得我们四人一身尘埃,也该清洗一下,你找几个俐索的伙记抬些热水来,先供我小哥与我净身。」一派富家子弟的气派,陆慎言趾高气扬地吩咐着,又将残留的打量眼光打散,至此,没有任何人将他与陆姓少年扯在一块了。 「小的懂得,客官请先回房,我立刻找人照办。」 听到掌柜承诺,陆慎言放心地步上了楼梯,没走几步,又一脸好奇地扫过那些在大堂上吃饭喝酒的侠客,觉得那一批人并非自己对手时,这才完全放心直上。 一进房门,龚擎便着急地问了。 「如何?是否出现大事了?」 「江湖上杀人如麻的恶人龚擎,你可知罪?」调皮一句,让龚擎困惑皱眉,陆慎言大笑,拉过椅子坐在了龚擎身旁:「那些人找到了被狼抓死的尸体,把那些死因全归于我们,认定人是我们杀的!所以如今,你是杀人如麻的恶人。」 「怎会如此?兽类杀害与兵器下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伤痕,那昨夜没人幸存么?」 「似乎没有!连少林的三大高僧也死了。」 一听到这句,龚擎如触电般弹起,他一把抓起陆慎言:「慎言快走!这是一个阴谋!」 「什么?」不解地看着龚擎如临大敌的模样,陆慎言等待龚擎解释。 「不管有没有狼群出现,不管最后我们有没有杀人,昨夜那一群侠客及三位高僧都注定会被『我』杀害!死了一个骆帮主,还能让我辩驳余地,死了这么多门派的人,甚至连少林的高僧不也放过,你认为我在武林还有活路么?」 「这,怎么会……」 想不通为何有人如此狠毒,竟杀害这么多人来借祸龚擎,陆慎言只觉身上一阵发冷,只要想到,如今的龚擎在江湖上已成人人喊杀的对象,他便忍不住心里满腔的担忧。 「难怪她会跑,她必定是不想趟这混水!可她为何不在走前解开我穴道,如今我武艺全失,实在是麻烦麻烦!」快速地穿好衣服,又随手收拾了一下行装,龚擎的埋怨自语一字不漏全被陆慎言听在耳里,他不由地跳了起来。 「你你你,竟失去了……」 龚擎可没有陆慎言这般后知后觉,检查了月洛遗留在房里的物品,发觉仍有可用之处后他拖着陆慎言坐在了镜前:「慎言,你可会假声?」 「嗯?」 「那装个哑巴好了!我为你上妆,让别人认不出你来!」 「啊?」 还是没弄懂怎么回事,但见龚擎手快速地脸上涂涂抹抹,不一会,一个看似像自己,却又面目全非的容貌出现在镜前,陆慎言探手抚脸,还没抚上,便被龚擎拍了回去。 「等小半个时辰便可以动了。记得,如今的你是哑巴!」 「可是我刚喊了酒菜,如果我不出去接的话……别人会起疑,而且我还吩咐了让他们抬净身的水来……」 「是么?」 一楞,完全没料到陆慎言还需正脸示人的龚擎一时也找不到对应之法,这时门响了,一把陌生地声音传了进来。 「两位客官,净身的水来了……」 「怎么办?」 「我去接,你上床装睡!」 「啊?」 不等陆慎言反应过来,龚擎又将他推到床上拿过被子盖好,自己往苍白的脸上添了一层淡淡的脂粉让脸色显得红润后,便站起来打开了房门。 只见房外一片蒸腾,一个大浴桶放在门前,两个高大的店小二正一人一手捧着,只待龚擎放他们进门。 「进来吧!」 发觉没有异状,龚擎放了两个店小二进门,让他们将浴桶放好,又将先提来的两桶热水注满,龚擎打赏了一些碎银,便要两位店小二离开了。 「那如今要怎么办?」 「水既然来了,也是好事,先洗一洗吧,不然怕这几日我们都得连夜逃跑没空清理身子。」 看着热水,龚擎也是忍不住了清澈的诱惑,数来都好几日没打理过自身,如今看到干净的水,混身不由痒了起来。 「那你先洗吧,我来守门!」 跳下床,规矩地端了椅子守在门前,陆慎言饶有兴致地看着龚擎准备入浴。 龚擎闻言原本很是兴奋,三两下脱下外袍,又脱了中衣里衣,眼看就要脱下裤子时,忽然发觉了陆慎言射来的眼光,一顿,他转身看着陆慎言,见其兴致勃勃的双眼,不由有些…… 「慎言,虽然你名字不是慎守言行,但非礼勿视,可否烦扰你转过头?」 「啊?哦……」 这时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一直注视龚擎赤裸的上身,陆慎言不由脸上一红,转头不再看龚擎,只是眼对着褐色的房门,眼前还是映出方才所看的景象,两番亲热皆是意乱情迷之态,如今才发觉,虽龚擎长得瘦削,可是身上的筋骨很显力度,也难怪他武艺这么高强……只不过,他的身体也能很柔软地…… 想到那消魂之姿,陆慎言只觉鼻腔似乎有液体流出,随手一抹,一手鲜血,他不由有些羞赧地猛擦在身上,老天,自己竟像传闻中的急色鬼……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快来清理一下自身?」快速清理过身体,尽可能不打湿身上的伤口,龚擎穿上了干净的新衣,便叫唤陆慎言准备净身。 只是望了望虽自己只是简单清理,仍旧显得脏污的水,龚擎又道:「还是叫人来换过水吧。」 「不用了,反正只要能洗一下身子便行,况且我们不能久待,还是速战速决的好。」说着,陆慎言站起脱下外衣,就要准备继续脱下其它衣裳,这时房门又响了。 「客官,菜肴来了……」 第九章 有了前一回的经历,龚擎示意陆慎言先去清理,由他去应对,养足力气再逃跑,的确也是一件乐事,肚子还是需要填饱的。 这样想着,龚擎打开房门,就想接过店小二手里的饭菜,只是手伸出去了一半,复又停下了。 「何时客栈竟卖起生冷的饭菜来了?这样的待客之道可不好啊!」 一语点破,换来碗盘摔破之声,一直低头充装店小二的人手腕翻转,竟是一把匕首刺出,急如闪电。 虽没有了功力,但招式跟反应力仍在,龚擎瞬间闪过刺来的匕首,手立即拉过门扉来挡,险险挡下了刺客的第二次杀招。 听到动静披上外衣奔来的陆慎言接下了刺客的第三次杀招,狠辣的招数一下子便封住了刺客的喉,将这名来势汹汹的杀手扯进门里,两龚擎迅速关起房门。 「方才的动静怕是会惊到了下面的人,我们不能再呆了,立刻离开!」 「好!」 抓起行囊,陆慎言一手劈晕刺客,一手扯住龚擎就往窗外跳出,只听到跳下楼那刻,无数脚印声纷纷冲进房里,陆慎言与龚擎心里一凛,脚一踏到实地,便即刻向小巷钻去,这才算勉强逃过了一劫。 七拐八转,见路便行,遇小巷便钻,好不容易才算是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民房,陆慎言奇怪地望着龚擎敲门,然后低声下气地求宿,直到屋里的人首肯了,两人才重新有片瓦遮头。 「为什么我们不立刻离开这镇上!」 「晚上目标太显了,能确认都不必确认就派出刺客,可见暗地里一直有人注意我们的行踪,只待月洛他们离开便下杀手!」 「那是说,我们还有另外的敌人!」 「错!是我有另外的敌人,慎言,你是无辜的,立刻远离我,尚可保你一命!」即便是相当喜欢有陆慎言陪伴的江湖生涯,但如今人命关天,龚擎开始游说陆慎言的离开,「你离开我,尽力帮我去查谁是陷害我的凶手,以证我的清白!我不希望被我爹娘附以厚望的名字成为恶名昭彰的名字。」 「你想打发我走?你连武艺都没有了,还想打发我走?」 窝在简陋的草屋里,陆慎言满身的愤慨,对龚擎如此不爱护己身,他实在是想冲过去狠狠摇醒他,若没了性命,即使要查出真相又如何,那都是无意义的事情了。 「慎言……」 「别再提让我走的事情,如今你武艺全无,留你一人,等于取死,我不会这么干的!况且你又知道我独自一人便会安全了?指不定我也在那暗处敌人的目标内。你倒是快想想,若是有人要陷害你,那到底何人最有可疑?有了目标,才好去查。」 三言两语尽显自己决心,陆慎言一副不必多言的神态,也让龚擎放弃再次游说,陆慎言一但倔起来,恐怕与晨鸣的极端不相上下。 唉,自己身边怎么尽是这些一但认定某事,偏十只牛也牵不回来的任性人物,晨鸣是,非语是,连最应因势而就的陆慎言,也是。 「别叹气了,有我陪,你不喜欢么?」才不相信以龚擎如此冷漠的模样会跟一位不喜欢的人嘻哈过日,陆慎言对自己在龚擎心上的位置拥有一定的信心,虽说未必比得上那左大爷,却肯定能与花非语一较高下,花非语死得太笨了,或许他的死能换取一时的在意,可是人生苦短,又有几人能长年累月地只为一个死人而活。 凑上前,细细检查了奔跑时龚擎身上有没有裂开的伤口,却惊见原本该是深入见骨的伤势竟痊愈得极快,陆慎言不由喜上心头,至少,在逃亡里,他能省下一件烦心事了。 「在开心什么?都被人追击至此了,还笑得出来么?」龚擎不解地看着那喜上梢头的眉眼,似乎真遇上什么喜事似的。 「没,发觉你伤势大好,至少逃亡时不必处处注意伤势复发了,我们路径如何,仍旧去雪山找寻异人帮忙解毒吧!」 「还上雪山?」奇怪地望了陆慎言一眼,龚擎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与陆慎言说明那两人来自何处,一笑,为陆慎言事事将自己挂心而感觉温馨,他探手揉揉陆慎言的乱发:「不必了,月姑娘与寒公子都离开雪山了,我们便不用再上山找寻他们,况且这武艺被封,就是为了治毒,月姑娘怕我毒气攻心,冰塞脉络才如此做法,而并不是我一夜之间失去功力,只等毒被完全拔清,我自然能恢复过来。」 「真的?」 「月姑娘的医术岂容别人质疑,不说我身上的伤,你身上的伤也差不多痊愈了,不然你能到处乱跑也不显累吗?」 闻言低头一看,果真如此,只是服了一贴药竟神奇至此,这月洛可称得上是神医了。 「她便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神医』月洛啊!你别看她相貌长得年青,她年纪足足比你大上十轮有余的!寒公子亦一样。」听到陆慎言暗地喃语,龚擎干脆将月洛身份揭出,他相信陆慎言并不会是一个胡乱说话的人。 「这……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人?」良久才算是完全领会龚擎话意,陆慎言惊讶地叫了起来,只是被龚擎快手的掩住了嘴巴。 「小心点,慎防隔墙有耳!」 「明白,只是……我还是想象不出,那两人居然有百岁之龄。难道,这世上果真存在神人?」压低声量,忍不住好奇探问,毕竟小时候,还是对神鬼之说异常相信的,只是年纪大了,反而觉得这世间神鬼全无,有的只是诡测的人心,造就无数心鬼。 「此事你知我知便可,别泄露予第三者,连慎行也别说。」 「那左晨鸣可知?」下意识地比较起来,却见龚擎一副他怎么不知的神态,陆慎言不由有些吃味起来,「你与他虽是关系不好,可也无话不谈啊!」 「胡说什么,当年我与晨鸣躲闪仇家,便是被月姑娘拣回去当个看门童子,后来前任的黑道修罗看中晨鸣将他带走,我也便被月姑娘送进了剑门……过些常人生活。」 一顿下的犹豫让陆慎言异常不快,难得听龚擎提起过往,怎么还能有所隐瞒,只是看他如此顾忌,连自己也不愿说出,看来必定是大事,那……左晨鸣可又知晓? 胡思乱想着,连自己何时被放倒在软香的草堆里也不知晓,直到龚擎躺在了自己身旁,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入眠,他才侧头看向立刻入眠的龚擎。 怎么他都一点也不会肚子饿的,难道是因为修为有别? 郁闷地抱着肚子,陆慎言满脸埋怨地望着身旁那张睡颜,不知不觉,不知不觉,眼也重重地合了起来。 会醒来是发觉有一道不善眼光在暗处隐藏,隐隐透出的敌意及杀意让人不寒而栗,即使失去了功力,仍旧相当敏锐地龚擎立刻自睡梦睁眼,环看四周,却又查不出有何异象,只是…… 担忧地望向仍在沉睡的陆慎言,若自己真有个不测,这没有闯荡江湖经验的少年又该如何自处,因自己而被全江湖认定也是必除之人的他,若没有了自己保他,他又会被这可怕的人心如何屠割…… 远比自己目送晨鸣下山时还要提心,龚擎探手抚了抚那幸福入睡的容颜,首次为外人处处着想,是那两次的肌肤相亲改变自己感观么?这少年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深入心底,让他不知不觉生出这么多牵挂来,原来能潇洒纵江湖,却未料到自己还是一头栽进了这泥泞里,一是非语,一是他,让自己翻身不得。 只是「龚擎」也不是能任由别人随便摆弄的名字,敢嫁祸于他,便要有相当的觉悟! 「唉,月姑娘是靠不住了,晨鸣如今找他,怕且会让他以为我回心转意,还是自己比较可靠!」分析着目前形势,龚擎一面警惕着四方动静,一面拆分能用的信息,几番下来已是鸡啼时分了。 虽冬日日升时分较晚,但此时该是曙光将明之际,怎么天仍旧如此的黑? 察觉有异,龚擎谨慎地抽出了不轻易示人的「寒扉」,探出一手摇醒陆慎言:「慎言,外头似乎有人?」 「什么?」立刻清醒过来,见龚擎兵器出手,他也拿起潇湘戒备,「是什么人?」 「不会是友人!你,丢一块小石子击窗,看外面是不是被涂上黑漆了。」 闻语,陆慎言弯身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挑一块大小适宜的小石子朝着窗外用巧劲丢出,只见到一声裂响后,原本该是漆黑的窗显出了点点白光,心一凝,陆慎言转头看向识破诡计的龚擎。 「如今我们被困房里,只有硬闯一途了!慎言……」欲言又止,千般的叮咛最后归于一句:「事到万一,记住保一个人,胜过全灭!」 「我不会让你一人送死的!绝不会!」 回以坚决地答复,陆慎言一马当先,踢破破旧的木门以着惊人的气势与龚擎站列在众人面前,目测观去,大大小小人马挤满民院,粗略一数,至少有上百人在,看来今日是不得善了了。 望着领头的莫笙与闵子伦,陆慎言冷冷一笑,真是冤家路窄。 「陆慎言将龚擎交出来,你还可以回来剑门!」沉声喝道,脸上失去了往日趾高气扬的气势,竟让人觉得这个莫笙显得有些虚假。 陆慎言望着在严重打击重新站起的莫笙,被龚擎打败的他正如当年被他打败的自己,当年自己有勇气站起再行修行,如今的莫笙可有如此勇气承认自己的失败呢?看他脸色苍白双目深陷,看来日子并不好过。 「莫笙,莫要苦苦相逼,你该明白龚大哥的清白!」 「师父已经下令,诛杀叛门之徒龚擎,必要时能与江湖侠客联手,不能让叛徒逍遥法外毁剑门英名!」 不理会陆慎言的话语,莫笙神情有些恍惚,默念着以上字句,突然手一挺,寒光四射,人便朝着陆慎言身后的龚擎而去。 快手一格,拦住了莫笙,陆慎言冷眼以对,这次,该是他们决出胜负的时候了,这个三年前大败自己的莫笙,自己这三年修练的成果便要验证,谁才是真正的高手! 相似的招数,相差不远的内劲,随着对方熟悉之极的剑招刺出,两人都在招式未到前已行躲开,同样是两位剑门子弟争斗,只是这次的战况旗鼓相当,两人战得如火如荼,看得旁人眼花缭乱,一时竟分不出高下来。 「笙闵少侠,真要等他们打完啊?] 「莫笙的武艺你们要相信才是,我们是侠道中人,不能群攻,惹人话柄啊!」瞥了发言的人一眼,闵子伦忽然觉得此人有些许眼熟,细看两眼,不由暗暗惊唤了声:「主人?」 「别吵,我要你立刻将龚擎弄到我手里。」 「不论生死?」「废话,若是死人,我还须你动手么?」 瞪了闵子伦一眼,似乎不解一向聪慧的属下怎么变得如此愚笨,化身侠客的黑道修罗左晨鸣冷冷一撇嘴:「将这个陆慎言除掉,龚擎眼底精光全失,看来是功力被封,你召他人去抓他,你与莫笙除掉陆慎言,我不想在这世上再有『陆慎言』的存在。」 「属下听命!」 暗地一拱手,闵子伦抬头看向四周,见众人均提心地望着场里打斗,他立刻窜至场里数得上的名手面前,作状一拱。 「哎呀,闵少侠怎么如此多礼?」 「几位大侠,闵子伦今日有事相托!」 「何事如此多礼,尽管开口,能办的我们决不让闵少侠为难!」短短几日风起云涌,丐帮、少林争相死去帮主、高僧,余下的人一片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是莫笙与闵子伦出面统领大局,将各位聚集一起出谋划策,将这两个该死的叛徒困在这里的,如今看他脸色有难,大伙自然争相跃出想为闵子伦分忧,比起一向骄傲的莫笙,这个温和的青年更得人心。 「莫笙与陆慎言一战,功力不分高下,怕且会战至筋疲力尽才肯方休,虽说我等应该等此战完结,但场上的龚擎是一个狡猾得让人难以抓摸的叛逆之徒,对此等不仁不义之人讲求仁得似乎太天真了一点,看他一旁似乎又想动些什么阴谋诡计,我想请各位大侠趁他还没有寻得机会发难便先发制人,将他制服押送少林审问,以慰骆帮主与其它枉死之人。」 一番话说得堂皇体面,哄得自诩正义的各人纷纷点头,一时也没了「群攻是卑劣手段」的意识,抓起武器悄悄向正聚精会神望着场里打斗的龚擎,几人绕前,几人围后,就要一举捕获龚擎了! 眼角发觉异样,龚擎冷笑两声,精妙绝经伦的剑招使出,借力使力的打法混然天成,任何人任何招数皆可躲皆可用,遇强显强,挟着兵器之利,龚擎竟周转几人之间,一时无法攻下。 这厢传来兵器交战之声,那头陆慎言也察觉到龚擎被围攻的困境,用力一挣,与莫笙分守两处,陆慎言分神注意了一下事态见龚擎一时未露败象便又集中精神对付这平生第一大敌,望着同样气喘吁吁的莫笙,心里生出了一种痛快,多年后,他终是与莫笙站在同一个高点,不再被他俯视故作怜悯。 「陆慎言,你的武艺竟进展至此,你……」 一个龚擎已叫他吃尽哑亏,没料到连陆慎言也能与他分庭抗礼,莫笙又惊又恼又怒,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责骂陆慎言,是自身的不足加之他人的长进,自己竟已落后至此,实在可恨! 「莫笙,认输予你是适当的行为!」抱剑归元,陆慎言凝神静气,准备最后一击,但作为莫笙曾以一种无法言明的暧昧情愫对待自己,陆慎言还是给予了莫笙最后的劝告。 「有什么本事尽管使来,我怕你不成?!」反目成仇,如今的陆慎言在莫笙心里比起龚擎更是恨极,仗着虞歌之利,莫笙催剑再上,只见已摸透莫笙剑路的陆慎言不慌不忙,与那日龚擎一样的姿态,以慢打快,以快制快,每一步都先封住了莫笙的剑势,再次让莫笙体会到了那龚擎赠予他的屈辱,也让莫笙的怒火燃至了最高点。 奈何不了陆慎言正自焦急,突闻一声大笑:「龚擎,这你叛徒原来已失去了武功,各位莫怕,那人只是虚张声势,大伙一起上,将他剁为肉酱啊!」 不妙! 正是好机会! 心念一动,却是完全相反的意念,陆慎言扑身去救,莫笙跳前去杀,两剑在空中一再交错,挡得了莫笙第一剑,挡得了莫笙第二剑,可陆慎言挡不了莫笙的第三剑…… 没有刺向龚擎,虞歌在第三剑刺出时只是虚招,而真正的杀着第四招却是对着心口大开全无防范的陆慎言袭去。 「慎言小心……」 惊叫声言犹在耳,陆慎言只觉眼前一片发红,随着温热的血液喷洒在自己脸上,眼中寒光飞掠,手本能地伸出,紧紧抱住了滑落在自己胸前的男子。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陆慎言惨厉叫道:「龚、大、哥!!」 「还好,能救着你……没再让你死去……」伸出的五指仍有余温,只是脸上煞白一片的龚擎断断续续地说着,心里欣慰之极,至少,他这一生中不必再欠另一个人的情债了。 「龚大哥莫慌,我带你去找月姑娘,她一定能救你的!」 厉眼扫过抽剑让龚擎伤势更上一层的莫笙,眼里的杀意深得让那得意之极的青年退后几步,横剑胸前,看似理直气壮地道着:「他该死!」 「他若死了,我也不会让你活过明朝!」撂下狠话,陆慎言不再迟疑,一手将龚擎托于肩上,一手拿过龚擎的「寒扉」,毅然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派,众人被他凛然的气势吓住,一时竟动弹不得。 「放下我……你快逃……」背后传来龚擎虚弱的低语声,背后更感觉到那宝贵的血液正汹涌而去,陆慎言一咬牙,道:「龚擎,你还记得我名字的意义否?」 「……慎守誓言么?」 「对!慎守誓言,我陆慎言一生未向天盟誓,如今我要破戒一回了!皇天在上,陆慎言请您应誓,我陆慎言,必保护龚擎生生世世!不管上碧落下黄泉,不离不弃!」 字字句句,声声洪亮,场上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刹时莫笙的表情变了,闵子伦的表情变了,在场的各位侠客脸色变了,龚擎的表情也变了…… 第十章 「慎言,收回你的誓言!」被陆慎言这意外之举吓得已顾不上伤势,龚擎挣扎着,便要自陆慎言背上离开。 「我从不轻易盟誓,但一但向天表态,必会遵守到底!龚大哥,你乖乖地在我背上别动,不然别怪我敲晕你!」陆慎言一派严肃,剩着各人仍旧被他惊人的誓言迷惑住时,他一托龚擎:「抱住我!」 话音一落,手上两剑翻飞,剑门秘招一一使出,双剑犹如蛟龙入江,翻江倒海般地招式挟着陆慎言以死一拼的威猛,一时众人纷纷走避,竟让陆慎言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再叮嘱一句,也管不得龚擎是否仍有余力抱紧自己,陆慎言身负二人重量却轻如鸿毛,转眼跳过围墙落在了街道中央,这时天色已明,街上开始人来人往,见一人背着一个血人从天而降,胆心怕事的百姓不由大力尖叫,又引起了一群凶神恶煞之辈,个个持剑拿刀,追着前面跳下的二人而去,看来又是一件江湖寻仇的平常事。 望着各人追去,站在路旁的一位青年拉住了仍在唏嘘的途人:「这位大叔,请问方才发生何事了?」 「我也太清楚哦!只是好象那两个人是江湖的败类,后面追的人是江湖的侠客们,只是看那气势,这说法倒转过来倒更合适!」 「是么,谢谢大叔指点,再借问一句,以方才众人消失的方向,大叔可猜到他们可会在哪停歇?」 「这杀人追人还用得着停歇的么?」觉得这人问得奇怪,途人又认真地打量了下,见其衣着简单但料子极好,而脸目清秀眼神水灵,看来是个人杰,他不由来劲了:「这位公子想找追的人呢?还是想找被追的人?」 「自然是被追之人,追的人总还是会回来的,可是被追的人可不定。」 「那等我带你抄小路,赶他们前头到村头的城隍庙吧,不管他们如何追逐法,要出村,必要经过城隍庙的!」 「大叔,你挺爱凑热闹的!」青年稍稍一笑,由怀里掏出一个大元宝:「告诉我方向即可,唐门的人轻功绝对是天下一绝的!」 「你是唐门的人……」乍闻这个神秘而又危险的门派,看来熟知江湖事的大叔立刻丢下手里的元宝,深怕其有毒似的:「前面前转然后右拐,再向前然后左拐,便能到城隍庙了,我先失陪,这元宝你拿回去吧……」连滚带爬,说完城隍庙的所在地,大叔便飞似的跑掉了。 「哎,唐门看来也要改一下门风了,可别老让我问路遇上难题啊!」捡起元宝,拍了拍尘土,似是对此司空见惯,毫不动怒。 望了望大叔所指的方向,轻步一挪已是三丈,青年人身形如浮光掠影,转瞬便来到了破败的城隍庙前。 「看来他们尚未到呢,该不会还在村里转圈子吧?那且让我休息一会,再行打量好了。」青年进庙,挑了块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等待着好戏上门,青年隐去气息,静候着他这回出门的任务。 只一会,门外便传来吵杂之声,急步快走,陆慎言好不容易找到村头位置,刚才跳离村庞庄,可身后的一阵阵隐约的呻吟止住了他的脚步,略一思索,咬牙踏进城隍庙里,看来这回是在劫难逃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让龚擎如此辛苦,倒不如坐着放手一搏吧!横竖是死,死得豪气点也是个英雄。 反手将龚擎抱至跟前,但见他星目紧闭,苍白的脸色一如毒发时的可怕,手里也开始传来冰冷气象,看来不管封与不封龚擎功力,龚擎身体还是老样,不会改变啊! 挑过一旁的蒲团凑一起,然后将龚擎放下,撕开自己衣服为那仍旧流血的伤口略作包扎,陆慎言望着那发紫的唇色,怜由心生,反正这回已是最终,自己又有何顾忌,把心一横,附身下压,将自己暖和的唇瓣压在那冰冷的唇色上,轻轻地舔舐了起来,直到外面传来喧哗的叫嚣声,他才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龚大哥,放心,我定与你不离不弃!」再低头印下一吻,又再次吓呆了挤进庙里的诸多号称正义之师的侠客们,陆慎言冷冷一笑,神态竟是前所未有的放肆。 「怎么?被吓破胆了?有种便过来一刀将我俩杀了!别老站在那儿装木头!」 闵子伦为难地看着两周,莫笙的怒气尚可解释,可身旁主人所散发出来的气焰却让人直冒冷汗,若说这龚擎是他仇敌,如今快死了自当欢喜,怎么在看到龚擎被陆慎言轻薄时不加以耻笑,反而满身怒气? 「陆慎言,你别以为别人不敢杀你?」「那你过来啊!」 暗暗存足力气,静待有人上门,虽杀不了全部,可拖着一两个下地狱也是划算,打着这个算盘,陆慎言笑得越发轻狂,双方处在一触即发这刻,突然一声轻叹传了开来。 「谁在叹息?你吗?」 「不是我啊,是谁?难道……」 到处寻找仍旧找不到叹息之声源,信奉神鬼之说的众人不由大惊失色,一时慌乱成一团,见状,闵子伦摇摇头,实在是受不了这些武林白道侠士们的愚昧啊! 「是谁藏在此处,请出来相见一面!」向着庙里神像一拱,闵子伦便叫嚣起来,似乎笃定自个判断没有错! 「我哪里有藏,我可是一早便在此处,等着看好戏的!」应声而出,这时众人才看到其实早该看到的人影,一套清绿服饰,看似简朴却显珍贵,更别提那脸上笑意连连的可爱面容,实在是让人容易在如此严肃的气氛中破功。 「你是……」答案尽在青年掏出怀里的鹿皮手套,如此造型,如此特别,这正是唐门能行走江湖之辈所用的标记!一时众人倒抽一气,纷纷退后了一步,不愿再靠前供唐门练暗器。 「我哥唐钰有下追捕令,各位可曾知道?」 「这个早就听说了……」 「…是啊,就是抓眼前这两个叛徒啊……」 「唐少爷,那边正是你要的人……」 一时各人纷纷热络起来,无数意见丢出,唐姓少年最后才抓住了重点。 「你们确定,他俩就是龚擎与陆慎言?」 「绝对肯定!」 「那我要将他二人带回唐门!」 「不行!」左晨鸣一声怒鸣,震得人人耳朵生疼,他好不容易歹着这个机会就是想逼近龚擎就范于他的,如今这个小子居然想跟老子抢人,老子才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这位爱伪装的大人是要跟我们抢人了?唐门要的东西,从来不允许别人说不给的!」 「伪装,什么伪装?」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发言的人几乎谁也不认识,一时,随大流的各位江湖侠客们又议论纷纷起来。 「唐门有何了不起,有本事自我手里来取!」说完就要飞身向抱着龚擎而坐的陆慎言袭去。 「我说过了,唐门要的东西,从不允许别人不给,更不允许别人来抢!」 话音落,人影短兵相接,看似平凡的鹿皮手套竟硬接下稀奇古怪的兵器,不管是这自称是唐门的小子,还是那从未见过的侠客,都是让人感觉莫明其妙的主,只是再不解,唐门的威名摆在外,可没人敢上去试一把他们的毒粉。 实力相当,两人一触即散,左晨鸣挑眉,为那一刻的熟悉感而困惑,唐门小子嘻笑,为左晨鸣的困惑而开心。 「你是唐门的哪位?」 「唐铭!」 此名一报,众人又再后退三尺,再行看热闹,唐门当代第一高手现身,远比第二高手的唐钰还是来得可怕。 「你来涉这趟混水?」令人意外的,左晨鸣居然怕起了唐门来,连退三步,似要将这个名叫唐铭的人打量仔细,可闵子伦发觉,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人,脚步有些浮摇了。 「有利可图的生意,唐门也还是会赚的!况且,唐门的追捕令也不是摆来看的!」 「说得好!唐门的追捕令不是摆来看的,诸位似乎真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龚擎这个人得罪了我,他的命便是唐门的!容不得别人来杀!」应声步入的又是一位唐门高手,唐钰踏步而入,威风凛凛向前走一步,旁人便退一步,只让他也走近了陆慎言身旁。 「哼,原来这两个就是胆敢侮辱唐门的家伙,铭,别轻易饶过他们,我要带回唐门好好地让他们领教,为何我们被尊称『唐门』!」咬牙切齿地现出狰狞相貌,唐钰眼神在接触到那让自己如此丢脸的血人时,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狠狠地盯了在场的众人一眼:「说,是谁将他伤成这样?」 「是我!唐大侠,龚擎本是我剑门叛徒,理应受剑门处置!」莫笙挺身而出,事实上自看到陆慎言当众亲吻龚擎后,他便有些神智不清了,对于与唐门的叫嚣,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更没放在心上。 「莫笙,你胆子不少嘛!好,这人是你剑门叛徒,你刺他一剑,要他半条命。那他侮辱我唐门之罪,就用他另半条命来偿,你有何意见?」 「贱命尽管拿去!剑门由今日起,再无龚擎之名的人物!」 「爽快!」一旁看着他们交涉的唐铭笑了,「但是敢瞧不起唐门,总该还是要受些罪的!」 话意刚落,莫笙已觉手上一片红肿,何时中毒不知晓,唐铭何时出手更不知晓,这刻,莫笙首次领会到了江湖脸为何如此惧怕唐门的因由了。 「莫笙!唐铭你……」发觉莫笙中毒,闵子伦站出便要为他讨回公道,只是才想再发话,耳边便收到了他无上主人的吩咐:「顺着唐门的意,让他们把人带走!快!」 一声催促让闵子伦觉察有异地望向陆慎言与龚擎,只见陆慎言双目含泪,手里的龚擎早已无力睁眼,不管是谁都能由他身上的不断流失的血液可知,此人将逝…… 难不成唐门会救龚擎? 沉吟一会,在左晨鸣快要发怒时扬声,闵子伦大胆向唐门讨价道:「唐门虽大却非江湖独尊,唐铭大侠这做法似乎有些不太合理。莫笙初出茅庐,很多规矩未能懂得,得罪之处也请多多见谅。人,唐门自然是能带走的,只是……也请两位大侠许下但书!」 「哼!」 「说来听听……」一温和,一怒目,唐门两位当家都看着这个在如今这不适时宜地方强出头的闵子伦,一派兴味盎然。 唐门若是要拿他们出气,必定会救活龚擎,因此在下斗胆,请唐门许下,龚擎绝不会是唐门的座上客。」 「笑话!他?座上客?只要唐门是唐钰掌事一天,他便不会是唐门的座上客!我要将他关进唐门的大牢里,活活受罪!」一副恨不得将龚擎活活折磨之死的气势也让众人不寒而栗,这唐门的「受罪」……实在是不敢想象下去…… 一旁的陆慎言看着几人如此说法,原本悲凉的心绪不由气血翻涌,只恨自己没有实力,不然定会将场里这些无耻之辈全被杀光! 「有唐大侠答应自然是好。二,若龚擎救活,必要废掉武功,不得让他再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这倒不必了,难道你们看不出,龚擎的功力全无么?不然方才你们那战,又怎么占得上风!」嘴边逸出一毕讽笑,唐钰将方才众人群攻一事放在眼底,他与唐铭二人远观事态,若不是他要善后,又怎会姗姗来迟!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这时才察觉方才与龚擎打斗时,此人只是借力打力,根本没伤及他们一分一毫。此时想来,如此欺负一个已然失去武功的人,即使他十恶不赦,也着实是让人羞愧之极的事情。 「没条件了吧,敢在唐门面前开条件的人,闵子伦,你是头一个!我们会牢牢记住你的!」 一声冷哼,唐钰与群雄冷冷对峙,而长相温和的唐铭走近了陆慎言身边,看着他如临大敌之貌,不由得露出一个淡雅的笑容:「这位小兄弟想必便是陆慎言了,若你不想怀里的人死,便跟我们走吧,至少,他还能活着!」 原本高提的心防被这一句击溃,万般的不是敌不过龚擎还活着的可能,陆慎垂头丧气,终是忍了下来。 紧紧抱住龚擎站起,不顾自己也在摇摆的身体,他坚持龚擎一路由他守护,其坚持的态度换来唐钰的一晒:「交我们,你还能保住一个活的龚擎,你自个看护,我包管你只能看护他的尸体!」 「你……」 一气,却在转念之间明白唐钰说话是真,陆慎言咬牙勉强将怀里的龚擎送出,交到了唐铭怀中,那依依不舍之姿,真让唐铭以为这是一场生离死别! 接过龚擎,挑衅望向那旁快要燃着火的左晨鸣,唐铭嚣张地紧紧抱住龚擎,甚至不顾身上衣裳被毁,一副你有胆就来抢的姿态。陆慎言见状顺眼望去,只觉此人身形甚熟,只是脸目陌生,却不知这唐铭在弄些什么名堂。 「走吧!老夫人正等着我们将胆敢向钰你动手的贼人带回去呢!」没有唐钰外像的威严与威吓,只是柔柔的嗓声却让唐钰一敛张狂,顺从的跟随在后,与陆慎言一并迈出城隍庙。 陆慎言经过莫笙身旁时一顿,抬眼与之四目相对,默然无语,只在擦身而过时冷冷抛下一句:「再会死期!」 「你……」 被那言语里的杀意所惊,莫笙几乎想伸手拉住陆慎言,只是手指一动,心念却更是汹涌,与陆慎言相处之幕幕重现脑里,对陆慎言是爱,是恨,是迷茫,是恼怒,无数情感最终化为一句:「我等着你来!」 不再赘言,陆慎言大步迈出,紧紧追着抱着龚擎离开的唐铭而去,那急切的身影从未为莫笙出现过,莫笙见此,那一双向来都是轻狂惬意的眼眸慢慢地低垂了下来,连番遭挫,如今的他却是怎么也无法再轻狂起来了。 无视这一端的变化,左晨鸣冷冷注视唐门离开的方向,大袖一挥人如鬼魅离开,唐门,四川唐门,或许他该找机会上门一探实力了! 见戏唱罢散场,众豪杰也纷纷离开,与来时的豪气相比,如今的他们垂头丧气,闭口不谈如何今日之事,毕竟传出去,十数人对付一个功夫尽失之徒,这传言实在过于丢脸,沉浸在丢脸的氛围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即使是失去了功力,龚擎仍旧仗着那一把宝剑挡住了他们十数人的攻击,此番武艺,又岂是一个高字了得…… 日夜兼程,沿途没有受到什么折磨便顺利到达了川境,踏入了唐门的势力范围里,看着城池深深,整一个城中之城的唐门,陆慎言不由有些佩服,即使是富甲天下的剑门也未必有此等气势,武林世家中也难得这般霸气,唐门,果真是一个让人敬畏的地方。 「唐门到了,日子可没这么悠闲地过了!来人啊!打开城门!」 随着一声吆喝,城门缓缓打开,入眼便是一个与外面村落无异的城镇,小贩的叫卖声,途人的嘻笑声,平常而又平静,只是再略略注意一下,便会发现,不管是哪人,都脚步沉稳可见都曾修习武功。 「这里,便是唐门?」 简直是尘世间的一抹净土,陆慎言不由惊讶,四处张望,顾盼回首,仍旧不敢置信。 被唐钰推着向前,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一个高入云宵的高楼前,见过不断出来迎接的人们,两位唐少爷皆是微笑以对。 「大少,二少,回来了?」 「回来了,东西都备好了?」 「备好了,备好了,哎呀,大少把衣服都弄脏了,来人啊,快点烧水,让两位少爷净身。」 看似管事的人殷勤上前服侍着,见着一身脏乱满身泥污血迹的陆慎言更是高声不断:「再烧一桶水,让这犯人也洗洗,唐门即便是最低等的犯人,也没这般脏乱的,让这样的你进牢里,简直是对我们囚牢的一种污辱。」 被这话气的两眼一翻,却也明白自己如今的不堪的之姿,陆慎言忍耐着,他的忍性向来一流。 见陆慎言居然不发一言,唐铭与唐钰相视一笑,「让他洗洗,回头丢他进牢里。」 大步就要离开,陆慎言不由喊住两人欲离的步伐:「龚大哥他……」虽一路上不见二人对龚擎多作加难,可如今在他地盘里,他们又会如何对待龚擎,实在让人担忧,让人死不如生的法子太多,若是真这样,他情愿龚擎已逝,也不愿他活受折磨。 「一并丢牢里,你没听到当初我答应闵子伦的话吗?」 不再理会陆慎言,两人抱着龚擎大步流星转眼消失在众人面前,余留陆慎言正想追上,却被一群唐门仆人按住,管事凑近陆慎言,嫌弃的掩了一鼻:「丢他进水池里,给我好好的洗出几层皮来……」 一声令下,陆慎言立刻被人抬起,一阵天旋地转后,只闻得「扑通」一声,人便被丢进了暖暖的水里,熟手的下人立刻快速拨衣洗涤,半点也没把他当人看待! 洗得干干净净后,便被几人按着送到唐门私设的牢狱里,陆慎言简直连说话的余地也没有就一路被人安排妥当了,望着身上的新衣,他好奇唐门是否都是如此对待得罪他们的人,竟连囚衣的质材也属上乘,实在是…… 不过这些小事还敌不过陆慎言到达牢里那刻的惊讶,望着该是关禁自己的牢房,里面虽是简简单单,却又处处显雅,四面壁上挂着丹青数幅,为单调的房间增添了颜色,一床两被,书桌文房四宝俱全,还备有茶具茶点,可比京城里的客栈上房,原本心里所想的丑陋景象,竟无半分合应,陆慎言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挡着门干嘛,让开!」 一声冷斥,人被撞开,陆慎言回头一望,只见换过血衣显然被人修葺过门面的龚擎正被唐钰抱在怀里,轻柔地放置床上,拉过薄被盖上,又瞪住陆慎言,一脸怒颜:「真是没用,竟让他受如此重的伤!好好看护他,若是再让他受苦,我绝不饶你!」 骂完后,站起来走出门外,想了想又转头来:「一会有药汁送来,好生喂他喝,他昏迷时最难灌药!」 吩咐完,人便潇洒离去,只余下分不出眼前是真是幻的陆慎言呆立原地,良久,他慢慢凑近床边,慢慢地半膝跪地,双手怕极地抚上了苍白的人脸,还有温度还有人气,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虽心里一直坚持唐门的人一定有办法疗治龚擎,只是路上一直不让他查看的举动实在让人心底生疑,此时见着真人,心中忧虑全数倾出,竟让眼睛也湿润了。 握着那冰凉的手,一遍遍地低泣着,语里哽咽,却又真情实意:「你活着,还好,你活着……我不会再让你受伤的,我发誓,此生我不会再让你我分离的……」 牢门外,看着此情此景,淡绿人影不由转移视线,不忍再望,曾何时,那孤单的身影已有陪伴,而那人呢?失掉了如半身的自己,他又会如何极端…… -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