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肆夺心》 楔子 风雪交加,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雪正席卷整个美国东岸。 “院长,小皖皖她——” 年轻修女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这些年来她最受不住的就是这种时刻。 “梅修女,我们都已经尽力了,现在就只有静待上帝的旨意了。” 这是一所专门收容孤儿的育幼院,院里收容了各个种族被父母遗弃的小孩,而每年只要酷寒的严冬一到,无情的病魔往往都要带走几条体质较弱的小生命。 “可是,院长,皖皖实在是个可爱的孩子,上帝他——不该——不该——” 身为一个立誓终身侍奉上帝的神职人员,梅修女实在说不出任何一句诋毁天父的话。 “梅修女,我很明白你的感受,不过,你一定要相信上帝,上帝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旨意,如果皖皖注定得离开我们而去,我们也不能过于强求。” 院长的话才说完,原本躲在门缝边偷听的少年脸色骤变,向后退了两步,仓皇地往甬道的另一头奔去。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只有生重病的孩子才可以住进去的私人房间。 如今,那个他在六年前从一座不知名桥上捡回来的小女孩,正气息奄奄地躺在里面。 “皖皖,快起来,你怎么这么懒,外头下了好多雪,我带你去堆雪人,我们去打雪仗。”少年显得又急又气,泛红的眼眶和紧握的拳头让他全身激动得微微发抖。 “阿……策……” 少年的声音让小女孩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我……好……热。” “很热吗?来,我帮你。” 少年快速地伸出半大不小的手掌,用冰凉的掌心去吸纳小女孩双颊烫人的温度。 “好……舒服……”小女孩嘴角漾起一朵虚弱的微笑。 “我……梦见……妈妈……她来……接我了……” “你胡说,你根本没见过你妈,她怎么可能来接你?!” 少年涨红了脸,他掌心早被女孩的热度熨得发烫,他心底不由得揪出一阵深沉的恐惧。 “阿……策……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再胡说了,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你是我的,就算是上帝,我也不准他把你带走。”少年紧紧抓住小女孩瘦弱的小手。 “皖皖……也不想……回上帝……那里。” 纵使全身早已虚软无力,小女孩仍使劲地回握着那双她最依赖的手掌。 “皖皖要乖,听阿策的话,赶快好起来,即使在梦里见到了上帝或是妈妈都别理他们,等你病好了,阿策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女孩双颊红通通的,呼吸问发出重重的喘息声,但听到少年的话,原本涣散的双眼倏地闪烁着晶亮的欣悦神采。 “真的吗?等……皖皖好了……阿策带……皖皖……去堆雪人……” “嗯!”少年用力地点头。 “今天……阿策……陪……皖皖……睡,好不好?”每当她害怕得睡不着时总是这样赖着他。 “嗯!”少年毫不迟疑地脱下外衣和鞋袜,钻进热得烫人的被窝。 “皖皖……好……累……”小女孩的脸庞贴在少年的胸口,声音渐渐变得模糊。 “乖,皖皖乖乖睡。”少年轻轻环住小女孩纤瘦的身子,柔柔地拍抚着她的背部。 “嗯……”小女孩身子微微地扭动了一下,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舒适的姿势。 “明天我们就去堆雪人。” “嗯……” 环着这小小热烫的身子,少年早就分不出那股噬人的热度是来自女孩的身体,还是自己的。 良久,他也累得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太阳降临大地,他才在梅修女的惊呼中醒来。 “院长!院长!烧退了,烧退了,皖皖的烧退了。” “感谢上帝,这真是奇迹!” 老院长双掌合十,口中喃喃吟念出对上帝的感谢…… 第一章 向皖皖像一阵快乐的旋风翩然飞进豪华气派的大厅。 厅内六对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向快乐无忧的她并没有留意到四周逐渐凝聚的诡异气氛,此时此刻的她正因为有朋自远方来而雀跃不已。 “阿策的魅力还真大,你们一定都是来参加他就任院长的晚宴吧?” 说话间,向皖皖轻快地飞向叶歆雨,欣羡地望着她最喜爱的好姊姊。 “歆雨姊姊,褚哥一定很爱很爱你,你看起来愈来愈美了。” 这时除了叶歆雨,其余十只眼睛正在她身后交换着复杂而为难的眼神。 “傻皖皖,你这么说也不怕会得罪晊曜和旭扬。” 叶歆雨牢牢地抓住向皖皖的手,每次只要这小女孩一出现,四周的空气就能在一瞬间活络轻快起来。 但,此时她却必须担心——下一秒有人会无情地把快乐从皖皖的生命中彻底夺走。 “哼!我才不怕,晊曜老早就被衣灵管得死死的了;还有旭扬,他根本就是根大木头,他才不懂得欺负女人呢!对不对,裴欢?” 向皖皖调皮的清眸转向偎在靳旭扬怀中的裴欢,裴欢一动也不动,仅是递上一个幸福甜腻的笑作为回答。 “嘿!你这小丫头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好像是说只有我会欺负女人啰!我可警告你,别在我老婆面前挑拨离间。” 褚韶尘自与叶歆雨重聚复合以来,已变得比较幽默,也懂得玩笑了。 “哼!”向皖皖回了个鬼脸,仍腻在叶歆雨身旁,“歆雨姊姊有小朗,现在再加上这个小宝宝,褚哥你哪敢欺负老婆,是不是疼她都来不及了?” 说着,向皖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好奇地覆上叶歆雨微微隆起的肚子。 “喂!小心点!”褚韶尘可比谁都还来得紧张,直盯着向皖皖的玉手,一副可笑的神经质模样。 “小气鬼,借人家摸摸又不会怎样。”向皖皖更加放肆地倾身将耳朵贴在叶歆雨浑圆的肚皮上,半晌,她突然尖叫地弹跳了起来,“哇!他踢我,真的,他踢我耶!” “小声点,别吓坏了我未来的小公主。” 褚韶尘因为错过了八年前迎接儿子出世的机会,所以这一次他可是绝不容许自己再轻易放过参与小宝宝成长纪录的机会。 “喔,是女的?”向皖皖抬起惊喜的眼对住叶歆雨轻柔、满足的笑。 “嗯,这一次产检医生才确定的。” “哇!太妙了,小朗就要多个妹妹了。” 仍兀自沉浸在期待新生命的喜悦中,向皖皖并不知道她身后那几双眼瞳中渐渐升起的担忧之色,全是因她而起。 “咦!今天你们每一个人好像都有点怪怪的。”向皖皖似乎开始嗅到某种不太一样的气氛,她站起身,环视众人,“有什么事吗?” 厅内六人对望数眼,但没人有勇气把真相说出来,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佟衣灵先发话。 “今天晚上商策他——” “对了!”一提到商策,向皖皖全身热力就不自觉地散发出来,一双骄傲的眸光荡漾着灿烂无比的笑意。“阿策的舞会就快开始了,我带了礼服来,你们等我,我一下子就好——” 溜了眼盛装的其他人,向皖皖匆匆提着自己精心挑选的小礼服奔向豪宅的客房,留下一双双莫可奈何却忧心的眼神交互对望。 「斐勒医学研究院」院长交接仪式,在纽约市中心一家豪华饭店的宴会厅盛大隆重地举行。 前任院长,亦是斐勒医学研究院的创办人雷尼·斐勒先生,虽已年届七十,却仍是个精神健朗、十分有魅力的男人。 他的一生几乎都奉献给了医学研究,而这个斐勒医学研究院更在他的带领下,成为享誉全世界的医学中心。 所以,今晚宴会里与会的来宾,除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医学菁英,更有纽约及美国各界政商名流。 然而,今晚所有镁光灯的焦点却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当身着一袭铁灰色西装的商策潇洒地迈向会场中央,全场众人的目光无不跟随者他。 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就像是拥有着磁石般的强力吸力,吸附住每一个人的呼吸与会场的脉动。 简短的致辞后,雷尼先生将一生的心血及斐勒医学研究院的未来,都交给了这个年龄不到三十岁的华裔青年。 在场除了欣羡与拜倒的眼光,听不到一丝反对的声音,因为年纪轻轻的商策,除了拥有许多医学博士的头衔外,在这短短的几年问,更屡次创下世界首次手术的成功先例。 一整晚向皖皖的一双眼睛,也是这么亦步亦趋地紧跟着那个英挺俊逸的身影兜转—— 她顾不得耳边的寒喧问候,更没理会过前来邀舞的人,就深怕遗漏掉任何一瞬与他的交集。 如果商策不是医生而是个偶像明星,那向皖皖便是那个最忠实、最疯狂、最死心塌地的歌迷。 终于,那个帅气的身影摆脱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群向她走来,一种仿佛看见自己心目中偶像的悸动,让平时活泼率真的向皖皖怔怔地呆在原地。 “那个该死的晊曜又带你来凑热闹了!” 商策右手捧着一只盛着金黄色液体的水晶杯,那副比运动家更为壮硕健美的体魄最教女孩们倾倒,向皖皖自然无法抵挡这样的魅力,完全陶醉在他比阳光还要耀眼的朗笑中。 “怎么?穿起礼服就马上成了淑女了?喂!怎么眼睛呆呆的?暍醉了吗?”商策蹙起眉,他一向最反对小孩子喝酒的。 “哼!谁喝醉了!而且谁要那个妻管严带我来,我可是堂堂正正、大大方方拿了你们医学中心的邀请函来参加今天的晚宴的,你别老爱小看我!” 向皖皖不满地嘟着嘴,这死阿策好像老是记不得她也是有点身分,年轻有为的「心理学博士」。 八百年前她早就成年,不再是个黄毛丫头了。 “哦——我倒忘了,听说你最近收到一所大大有名的医院聘书,恭喜你啰。”商策语带促狭,但眼神中却闪烁着骄傲、激赏和肯定的光芒。 而向皖皖当然没有漏掉从那对眼眸里流露出来的读许,她脸颊微微一红,垂下眼,盯着脚上那双擦拭得光亮照人的鞋尖。 没有任何人的肯定和嘉许,可以胜过商策在她心中的分量和地位。 跟着他、追着他、恋着他、爱着他——几乎一辈子,自她有记忆以来,他就是她的方向、她的依归、她的一切。 她从不隐瞒,更从不掩饰,尤其恨不得能与全世界的人分享她的感受和澎湃热情。 “恭喜你——”向皖皖抬起让她略带腼腆的目光,也许是这不一样的场合和这身无形中让人显得拘谨的装束,让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轻飘飘的,“我想了一整晚,就只想要跟你说声恭喜,你怎么可以先把人家的话给抢去说了!” 商策笑脸一撤,仿佛又要说些什么,但是一下子又让一堆人给围了起来,簇拥着踱向另一头。 “人家是今晚的主角,你如果想跟他说上几句话,可能要排队排到下个世纪,哎!看来这个宴会还真是挺无聊的。” 齐晊曜的声音在向皖皖耳畔响起,他是被派来游说她早点离开这个迟早要令她心碎的舞会的。 这个超级大白痴到现在还一直以为,他们六人是冲着商策的面子,才大老远地飞来美国参加这个无聊的宴会,殊不知他们可是为了她才会不辞辛劳地从台湾赶来,每个人提心吊胆地守着她,万一她的心真的碎了一地,也好帮她把地上的心捡起来。 “无聊?不会啊。”向皖皖的黑眸仍跟随着那身铁灰色飘来荡去,“你看——今天的阿策是不是棒呆了、帅呆了,把那些女人迷得口水都流了一地?” 齐晊曜双眉一挑——若要论流口水,这整个会场没有人比得过他身旁这个宇宙无敌超级大花痴向皖皖! “你总不会是特地来看别人流口水的吧?!” 向皖皖斜瞪了齐晊曜一眼,眸光随即转而继续追寻着那抹身影。 “你觉得无聊,干嘛不去陪陪衣灵,找她跳支舞嘛,我看你就再把她灌醉,说不定今晚你们又可以狂欢一整夜呢!” 齐晊曜一时语塞,要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他还真想好好地跟她抬一抬杠,但眼看会场另一端似乎因为某个人物的出现而引起一阵骚动,让他心下一凉,语锋顿时一转—— “说真的,大家都觉得闷,想先离开,我刚才已经跟商策打过招呼了,我们先走吧。” “好,你们想离开就先走,没关系,待会儿我自己回去。今天我起码也要等阿策跟我跳一支舞。” 向皖皖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让齐晊曜有种被彻底打败的无奈。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对着阿策发花痴,这地球上还有很多很棒、很帅的男人等着你看他们一眼。” “这一辈子我只会对阿策一个人发花痴——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早几百年前就很习惯了,不是吗?” 咫尺前那抹发光体,仍继续朝向皖皖发射出致命的吸引力。 “可是阿策那小子是个超级花心大萝卜,他那个猎爱高手的封号可不是虚晃来的!” “所以啰,只有我可以让阿策安定下来,我是他飘泊灵魂最后停靠的港湾。” 向皖皖天真率直的宣告让齐晊曜胃里的酸液引起一阵乱搅,若是平时他早吐了一地,可是今晚——哎哎哎……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能让阿策安定下来的人不是你,你怎么办?” “怎么办?”向皖皖像是从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似的一脸狐疑,“我没想过咧!不过你放心!阿策他这辈子绝对非我莫属。” 哦!天啊—— 齐晊曜在心底暗呼上帝,这丫头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给她自信满满,看来,这、这……下可有得瞧了。 这时在一旁早就等得心里发急的叶歆雨朝他俩走来。 “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她似是另有含义地看向齐晊曜,而他却只能莫可奈何地双手一摊,对着叶歆雨摇摇头。 突然,从会场中央传来一阵骚动,随即又是一波波热烈的掌声,所有人的眼光在刹那间都教打在会场中间的聚光灯给吸引了过去。 聚光灯下雷尼先生手挽着一名金发碧眼、美得教人惊艳的妙龄少女,悠然地站在会场中央接受众人注目的眼光。 雷尼先生微笑着环视会场一周,他略微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透过麦克风向大家宣告: “各位嘉宾,今晚很高兴能向大家介绍我身边这位——我生命中最宝贝、最心爱的孙女,莎宾娜。 这几年来她除了陪伴我这个糟老头,让我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幸福与欢笑,在许多医学研究上,她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助手。所以,我忍不住要在今晚和大家一起分享我心中的喜悦,在这里我郑重向全世界宣布,我决定将最珍爱的孙女托付给我左手边这位我令十分看重的青年。 今晚在各位的见证下,这对医学界的金童玉女在此订下婚约,让我们一起举杯祝福他们,三个月后也请各位务必前来参加他们的婚礼——谢谢!” 一杯杯高举的金黄色液体,在一阵阵如雷的掌声中被一仰而尽。 聚光灯下雷尼先生将莎宾娜纤细的小手交到商策宽厚的掌心中,两人双掌相握,在众人的欢叹声中,商策倾身在莎宾娜的娇唇上印上一个吻。 接着又是一阵如潮浪般欢腾的掌声—— 在这偌大的宴会厅里,似乎只有伫立在角落的向皖皖脸上的表情和反应,与周遭的欢声雷动完全格格不入。 “皖皖——”看着神情木然、脸色苍白的向皖皖,叶歆雨的心也跟着绞成一团。 “这不是真的吧——歆雨姊姊?” 向皖皖讷讷地转身望住叶歆雨,而叶歆雨无言却饱含同情的目光,让她已经被打击得摇摇欲坠的世界,在瞬间完全崩塌。 “阿策订婚了?阿策要结婚了?”她喃喃自语,眼前的一切变的模糊起来。 “皖皖,你不要想太多。” 即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但,叶歆雨还是很努力地想找些可以安抚眼前这个受伤的小女孩的话来。 “不--他、他怎么可以——” 向皖皖痴傻地摇着头,她的生命在刹那间完全失去了光彩,失去了它所有的意义。 头一扭,她什么都没想,转身就朝宴会厅外奔去。 “皖皖——” 叶歆雨和齐晊曜紧跟着追了出去。 然而,这个不起眼的角落所掀起的一场惊涛骇浪,似乎完全没有干扰到场中那被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幸福热潮。 商策在所有人的怂恿下,再一次大方地将热吻覆上莎宾娜的娇颜—— “皖皖——” 顾不得已经五个月大的肚子,叶歆雨拚了命在向皖皖身后狂唤。 齐晊曜则是一心要追人又得顾虑身边这个大腹便便的孕妇,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着叶歆雨挺着肚子,脚步不稳的样子,他的冷汗直冒,心里七上八下,要是她有个什么差池,他的boss大人肯定会宰了他。 “晊曜,你快追上去,把皖皖拦下来。” 这时向皖皖已经由饭店大厅的电扶梯急奔而下。 齐晊曜看了眼叶歆雨,再看向那抹快速奔离的身影,心下计量着——再不拦住那个伤心欲绝的傻丫头,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 脚步一迈开,他也跟着冲下电扶梯,就在他赶上狂奔中的向皖皖,抓住她手臂的那一刹那,紧随着他们疾步迈下电扶梯的叶歆雨脚步被阶梯给绊了一下,硬生生地从扶梯上趺了下来。 “啊——” 这一摔吓坏了四周所有的人,尤其是一早先去开车,在外头不耐久候,才从饭店门外走进来的褚韶尘。 他几乎是飞也似地奔到老婆身旁,惊惶地扶住叶歆雨的身子,脸上的血色吓得一丝没剩,原本强壮有力的手臂竟然颤抖得十分厉害。 “皖皖——”捧着急遽收缩的肚子,叶歆雨一心仍挂虑着向皖皖。 “该死!你、你……有没有怎么样?” 褚韶尘早被吓得魂飞魄散,现在的他根本连一点应变能力也没有。 倒是刚才完全丧失理智的向皖皖让叶歆雨这么一吓,什么神智都恢复了,她用力甩开齐晊曜的大掌,回头奔向倒在地上的叶歆雨。 “歆雨姊姊——” “皖皖——”叶歆雨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伸手握住向皖皖的手,想说什么,眉心却突然一紧,手捧着肚子,咬着牙喊着:“啊——我的肚子……” “歆雨——”看着老婆按着肚子在自己怀里昏过去,褚韶尘竟呆傻得像个木头人似的全然不知所措。 “褚哥!快——快送医院!” 向皖皖一吼,褚韶尘才犹如一个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般,一把抱起昏过去的叶歆雨朝饭店外奔去。 “母女均安,已经没事了,不过,孕妇显然受到不小的惊吓,这两、三天务必好好休养,还有,虽然现在是孕程的安定期,但是怀孕期间跌倒的这种情形,绝对不可以再发生。” 医生对着六双惊惧焦急的眼睛,把让人安心的讯息宣布后再三叮嘱。 “孕妇清醒后就可以回家,记住,千万要小心。” 这一席话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神经紧绷得几乎快崩溃的褚韶尘。 他一把推开房门,冲进房去,大伙儿也跟着一起进去。 躺在病床上的叶歆雨轻眨着双睫,偏过头来望向丈夫焦急却带着宽慰的眼神,她回递上一抹浅笑。 “皖皖呢?”她仍执着着昏倒之前的牵挂。 “你刚刚差一点没把我给吓死,你再敢这么不小心,我看干脆把你拴在身边,一步也不让你乱动!”气急败坏的褚韶尘此时此刻根本没心情理会老婆的问题,他忍不住要先发作一番。 然而,这带着浓烈爱意的责难,却踏踏实实地熨上叶歆雨的心房,凝视着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的丈夫,她眼眸中盛满了抱歉。 “对不起……我——” 褚韶尘叹了一口气,他的心脏似乎真的不够强壮,刚才那一幕差点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莫非是他老了,再也禁不起惊吓。 “褚哥、歆雨姊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向皖皖自认多少该为这次意外负点责任,还好歆雨姊姊和孩子都没事,否则—— “哼!终于有人知道都是她的错了——向皖皖,你没事干嘛跑给一个孕妇追,而且还跑得那么快?!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还好她们母女平安,否则我非掐死你不可。这三天我就罚你好好地照顾我老婆,非得把她服侍得妥妥贴贴的,要不然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你今天犯下的大错。” 褚韶尘根本舍不得对亲爱的老婆发脾气,正好有个自动上门领罪的受气包可以让他好好地迁怒一番,也替他这一晚被吓得作鸟兽散的魂魄消消一口大大的怨气。 其实他多少也懂得老婆大人的心理,自从叶歆雨认识皖皖以来,就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妹妹一样看待,也许是父母早逝的缘故,使得她对于自小就无父无母的皖皖更是疼爱有加。 商策那小子订婚的消息对皖皖来说,无非是个天大的打击,为免老婆提心吊胆地怕她做傻事而跟着她跑来跑去,让他也跟着寝食难安,还得不时让一些吓人的意外来考验自己的心脏功能,不如暂时将皖皖锁在身边一阵子。 另一方面,心中有着不平之鸣的当然非向皖皖莫属了。 她可是一个刚刚才失恋的可怜人咧,怎么非但没人安慰,反而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骂? 真是天可怜见!这世界上要找一个比她还衰、还倒楣的人,恐怕很难吧! 不过,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却是暖烘烘的,被感激和友情给充塞得满满的。 只有她最清楚,她是被歆雨姊姊这惊心动魄的一摔给救回来了,否则刚才她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死! 从宴会厅里冲出来,她心里真的只有一个强烈而疯狂的念头——想找一个地方向自己短暂又悲哀的生命道再见。 而此刻,她却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挨褚哥的骂,看着歆雨姊姊腹中安然无恙的小生命,感觉或许有些麻木,但,一种重新面对生命的感受虽然苦涩却十分真实。 “皖皖。” 叶歆雨稍嫌冰凉的手缓缓伸出,拉住向皖皖凝滞的小掌.轻轻带向她凸起的肚子。 “他是气疯了,别理他,来,你摸摸看,我们的小公主可调皮呢,在里头踢得好用力,哎哟——” 抚触着叶歆雨肚子的掌心结实地给震了一下,向皖皖霎时感到自己已死的心奇妙地跟着弹跳了起来。 “她好像——在跳舞呢!” 向皖皖虽然笑得虚软,却也笑出了另一种活着就永远不灭的希望。 这两天,向皖皖十分安分地待在褚韶尘位在纽约的豪宅里,尽心尽力地看顾叶歆雨和她腹中的小宝宝。 而其余的人则是片刻不怠地盯着她,按照齐晊曜的说法——愈是看似没事,就愈有事。 因为现在的向皖皖果真就像完全没事发生似的,除了不再说说笑笑,除了全身上下不再带着那股腻死人不偿命的欢乐气息,除了…… 除了这些只有亲近的人才感受得到的改变,她那张呆呆的、佯装坚强的脸,的确表现得像没事的人一样。 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她的心碎了,而且是碎得不知道要怎么个捡法—— 至于商策,没有人胆敢让他参与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因为他的出现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所以,让他独自去亨受成为别人未婚夫的喜悦,已成为大家一致的共识。 “皖皖,你过来。” 叶歆雨足足忍了两天,终于忍受不了,她从没见过这个永远快乐得像只鸟儿似的小女孩如此苍白过——她真的心疼极了。 “歆雨姊姊,你该休息啰,你再不睡,你那个恐怖的老公可是会掐死我的。” 褚韶尘已经完全变成恐怖老公的代名词,这个屋子里没人受得了他那副紧张老婆几近疯狂恐怖的神经质。 “我赶他去工作了,整天无所事事地在我身边绕来绕去,他不烦不累,我可是让他给烦死了。” 叶歆雨心头甜甜的,她刚才的确是把褚韶尘给赶了出去,不过,并不是厌烦他过度的呵护,而是看他对自己的一举一动神经紧张的模样,还真担心他会因为紧张过头而精神分裂呢。 “真好,被爱的感觉,一定甜得可以腻死人。”皖皖突然蹦出这番话。 “皖皖——”向皖皖不小心吐露的心声教叶歆雨听得好心酸。 “歆雨姊姊,你别这样看着我嘛,我没事的,毕竟阿策他有权选择他自己想要的,不是吗?事实一向都比较伤人,我总不能老是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也该学着长大,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如果让一个小女孩学着长大,是要从她脸上夺去那灿烂如阳光般的笑靥,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叶歆雨想起当年被逼离开褚韶尘时的心痛,一阵心疼和酸涩急涌上心头。 “皖皖,长大的代价并不是要你埋葬自我,在这世界上什么都无法取代你天真甜美的笑脸,你该让自己快乐起来。” 向皖皖垂下眼,并没有答腔。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坚定清澈的眸子,从她得知自己彻底失恋的那一刻到现在,她都没掉过一滴泪。 有时她也想试着痛哭一场,但,心却像一口已经干涸的枯井,连一滴伤心哀悼自己可悲恋情的泪水也流不出来。 “歆雨姊姊,当年在你不得不离开褚哥时,心里苦不苦?” 叶歆雨不忍地瞅着身旁这个为爱所苦的小妹妹,回想着当年的自己,比起她来,自己算是幸福的。 “苦虽苦,甚至有一度还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失去了一切,但是,后来当我知道肚子里有了小朗,我的世界就再度充满了希望,你看——人类的生命竟是如此奇妙。” 叶歆雨轻抚着腹中爱的结晶,她的感动仿佛也传给了向皖皖,让她原本苍白落寞的脸上意外的绽放出一朵璀璨的浅浅笑靥。 “是啊!多奇妙呵。” “你终于笑了。”看见她的笑靥,叶歆雨这两日来的担忧终于得以稍稍放松。 “你不知道——你一不笑,可急坏了整屋子的人,晊曜和衣灵、旭扬和裴欢,他们都以为你会想不开。人家说哀莫大于心死,你不哭不笑,晊曜就说这是心已死的铁证,我虽然觉得自己够了解你,但是,他的话实在教我又惊又怕——” “我的心不会死的。”向皖皖扯过叶歆雨的手覆在自己胸口。 有一个念头这两天一直缠绕在她脑海里,让她那颗几乎被判定死刑的心,再度强而有力地在胸臆间快乐的跳动着—— “歆雨姊姊,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帮我。” 叶欧雨被她充满生气,轻快的口吻给逗笑了。 “什么事?” 向皖皖神秘地覆上叶歆雨的身畔,在她耳边嘟嘟囔囔地说着自己的请求。 “你——”叶歆雨眉头轻蹙,“这样好吗?” “当然好啰。”向皖皖几乎已经恢复往日的神采,在她脸上竟已寻不着一丝丝连日来的阴霾。“我尊重阿策的选择,但是,我——也可以拥有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可是——” 叶歆雨可以非常肯定,这世上只有向皖皖才能想得出这样不可思议、令人匪夷所思的主意,但是……她觉得一旦事情照着这小女生的剧本发展下去,说不定会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要可是!”向皖皖乞怜地猛摇着头。 “歆雨姊姊,这世上就只有你最明白我,你如果失去褚哥就等于失去一切;我呢?说真的,那个晚上,要不是你在我身后那一跌,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现在还会不会在这里跟你说这么多话,是你和宝宝救了我,可是,救人就要救到底,否则我会比死还痛苦,我的心也会跟着死掉的,求求你一定要帮我。” 叶歆雨虽仍感到为难,但,她就是不忍再拒绝向皖皖那颗已经受伤的心。 “太好了。”向皖皖看了看叶歆雨那对美眸中明显的纵容与默许,开心地跳了起来。“我得开始去准备了,哎哟——我现在想起有一大箩筐的事要先搞定。歆雨姊姊,我先走啰,请你转告褚哥,照顾他老婆大人的重责大任,还是由他这位恐怖老公自己来担任最合适。” 向皖皖像只破茧而出的快乐蝴蝶般飞向房门,临去前还不忘转头朝叶歆雨眨眨眼,再多叮咛一句。 “别忘了,我们保持联络!” 第二章 自从接任「斐勒医学研究院」院长一职以来,商策被几项棘手的医学研究绑得几乎没有私人时间,再加上新接手的行政工作,让他一直都没空好好地跟从台湾来的好友们痛快地聚上一聚。 直到昨天他接到叶歆雨的一通电话,齐晊曜和靳旭扬因为工作的关系,必须结束假期带老婆先赶回台湾,在他们回台湾之前,他特别排除万难,拨出一个晚上的时间同大伙碰面。 开着他那部银色宾士敞篷跑车,向晚的夕照牵动着沁人的凉风,凌乱散逸的发丝在风中狂舞。 他一路驶进「长岛」这片地界—— 对于「长岛」,他这个没什么背景的孤儿,竟意外地比别人多那么一点熟悉。 因为台湾首富「褚亿」集团的太子褚韶尘在这里有产业,以前年轻时,他们几个死党就常泡在褚韶尘位在长岛那座风味迷人的小木屋里,谈天说地,彻夜狂饮。 如今他的未婚妻所属的家族,也就是雷尼·斐勒先生所代表的斐勒家族,更是在长岛拥有相当悠久历史、地位十分崇高的古老家族,所以这些年他更加经常在繁嚣的纽约城和幽静的长岛间进出。 雷尼·斐勒先生对商策来说,是位亦父亦友的恩师,由于他的提携和赏识,商策的医学才能才得以顺利地获得世界级的肯定。 至于莎宾娜,她无疑是个无论在生活或工作上最佳的伙伴、最得力的助手。 飘飘荡荡这许多年,也说不上是倦还是累,或者是有点烦闷吧! 他是个在医学上极有野心和热忱的人,也许选择一个工作上的好伙伴,会比选择一个人生伴侣来得简单容易。 于是,他很自然地接受了莎宾娜,至少这个决定和抉择,让他的生活进入一个更为稳定、更不受干扰的常轨,这种规律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最起码——现阶段他对一切觉得十分满意。 凉风中,一抹浅笑勾动商策潇洒的嘴角,他俐落而漂亮地转动方向盘,银色跑车立即在绿意盎然的车道上,滑出一道优美且精准的弧线。 天色已经整个暗下来了,林道间亮晃着一排他十分熟悉而且有回家感觉的路灯,掩映晕亮的灯光一路照到精致不失豪华气派的木屋门口。 「长岛」上的一切仿佛就是这般理所当然地被金钱与权势堆砌出来,却又不露一丝痕迹的在人们面前展现它的优雅与高贵。 停住车子,推开车门,发现小屋偌大的前院就只有他这辆车身精巧的宾士跑车,似乎显得有几丝孤单。 他思忖,也许是自己来早了吧! 商策顺手燃起一根烟——他是极少数在成为医生后,还不放弃抽烟的怪胎。 单手帅气地没入灰蓝长裤的口袋,迈着他商策特有的慵懒步伐,走向那个充满年少轻狂记忆的屋子。 “你来了!” 当商策跨进隔局宽敞舒适的小木屋时,扑鼻而来的是浓醇的咖啡香和教人垂涎三尺的饭菜香。 然而,令他感到极为意外的却是站在餐桌前,朝他甜甜一笑,独自问候着他的向皖皖。 “今天轮到你掌厨吗?其他人呢?都还没到?” 商策的语气不知为什么变得有些不自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面对这个他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女孩,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既莫名又尴尬的不自在! “你饿了吧?我煎了牛排,是你最爱的丁骨,五分熟。” 向皖皖星眸一眨,没回应商策的诸多问题,反而替他拉开一张餐椅。 商策故作大方一屁股坐定,眼睛直盯着面前热腾腾,香气四溢的丁骨牛排。 向皖皖跟着解下围裙,在商策对面的位子坐下。 “韶尘和晊曜他们人呢?” 今晚这气氛莫名的就是有着那么一点怪,美食当前,商策仍坚持弄清楚他那些死党们究竟混到哪里去了。 “褚哥他现在正努力地陪着老婆,晊曜和旭扬带着他们的老婆——”向皖皖低头看看手表,“哦——现在应该已经上飞机了。” “什么意思?”商策一双利眼盯着从刚才就一直保持着从容自若的向皖皖,“今晚不是——” “不是。”向皖皖顿了一下,似有所指的笑着并笃定地摇摇头,“今天这个聚会就只有我和你。” 她的笃定和某种令商策害怕的不明原因,惹恼了一向掌控全局的商策,他愤怒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向皖皖镇静地喊住他。“今天晚上是我告别初恋的庆祝会,即使是对你撒个小小的谎,你也应该很有风度的坐下来陪我吃完这顿饭,不是吗?” 她那不硬不软的口气,紧紧地掐住商策的弱点。 全世界可能已经没有人不知道,她向皖皖从一出生就开始了她伟大的初恋,而这个初恋的对象正是才刚刚和别的女人订婚的他。 “皖皖,你不能老是这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 “再怎么任性也只有今天了。”向皖皖佯装吸气后重重地吐一口气。 “你不觉得我这次表现得很成熟、很理性吗?我的任性只是要求你单独陪我吃顿饭,陪我一起告别初恋,至少我这个初恋你是从头至尾地全程参与过的,还是——你比较希望我任性地跑去找你未婚妻摊牌,或者跟你来场一哭、二闹、三上吊?说真的,我还真考虑过要这么做。” 向皖皖两手支着下颚,喃喃自语地蹙着眉,仿佛正陷入一种左右为难的沉思。 “算了,既然我人都来了,就陪你吃一顿饭吧。” 商策赶紧打断向皖皖的沉吟和低语,他还真怕她会胡闹地来这么一手。 他也曾经想过当她知道他订婚和即将结婚的消息之后,她应该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哭闹,而不是像现在—— 此时此刻的她,确实是过分的冷静和理性。 也许是小女孩终于发现自己天天挂在嘴边的爱,其实并不如想像中的强烈和真切;也或许是在面对现实之后,她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爱他,只消一顿饭就可以厘清过去和未来。 不知怎么的,这些纷乱的想法竞让商策感到一股无法理解的酸涩和窒闷。 甩甩头,抛去这种陌生的感受所带来烦躁与不耐,商策宁可让自己相信他之所以不耐烦,全是因为被欺骗而必须坐下来吃这顿无聊至极的晚餐。 “饿死了!我的汤呢?”要吃就要吃个痛快,商策大剌剌地要求道。 “马上来——”向皖皖立刻盛了碗香浓的热汤,“你的最爱,牛尾汤。” 商策看了看桌上的汤,再瞧眼从容不迫的向皖皖,这顿饭,她像是早作好了万全的准备,看来他怎么刁难恐怕都难不倒她。 算了吧,美食当前,就好好犒赏一下自己的胃,也不枉他「参与」了人家「伟大」的初恋! 看着商策已经收起他的张牙舞爪,开始大快朵颐,向皖皖也安心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品尝起自己的手艺。 还真不是盖的——只要是商策喜欢吃的东西,她就必定将它烹调到最完美的境界,简直堪称人间美味,不过,至于其他食物,她可就一窍不通,连煮的欲望都没有。 “阿策,你记不记得——” 向皖皖口中咀嚼着美食,心思却飘进时间的洪流—— 这世上最值得她炫耀和骄傲的事,就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像她一样,拥有这么多与阿策共同的回忆,即使未来会出现这么一个女人,但,那个女人也一定得熬过二十年之后,才有资格同她一较高下。 “你记不记得以前老院长总是不许我们爬树,有一次你偷偷带我去爬树,结果我摔伤了脚,你被院长关在反省室里整整三天。” “嗯!” 商策仍专注在食物上,向皖皖却因为不断涌现的往事而兴奋地淘淘不绝。 “还有,那一年我记得有一对修车的夫妇想要领养你,你却因为对方不同意一起收养我而拒绝他们,害老院长生了好大的气。” 商策模糊地嘟嚷了一声,他向来对女人的聒噪有种特殊的免疫力。 “还记得小时候那场暴风雪吗?我生病发高烧,差一点就没命,阿策——” “够了没!”不过,今天他的免疫力似乎完全失效,那些早被他封箱收藏的陈年旧事,竟搞得他胃液分泌失调,下肚的食物简直有些消化不良。“你一直在我耳边叨念个不停,会影响我食欲的。” 向皖皖吐了吐舌头,她早习惯了商策不知打何时开始,就不喜欢她在他面前提起以前的事。 “你不饿?不吃吗?”商策指着桌上的食物询问着,并将自己的注意力再度拉回到食物上。 然而,向皖皖却仍旧一脸缅怀着过往,喜不可抑的模样,一双水眸直勾勾地锁在商策脸上,轻摇着头。 刚才她根本没吃几口,现在却一点也不觉得饿,只要能这么紧紧地看着眼前这个她无可救药恋上的男人——她便能止饿。 人家说「秀色可餐」,讲的不一定是女人,男人一样可以帅得让人想一口将他吃进肚子里去。 就像此刻,她幻想着将商策吃下去的滋味,一定更教人满足而且幸福,恐怕是胀死也心甘情愿吧! 哎!这会儿她的口水一定又忍不住流了一地。 幸好这世上她只对这个特定的男人,才会产生这种不自觉分泌过多唾液的症状,否则连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超级大花痴呢! “你不吃,一直盯着我看干嘛?”商策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满足了口腹之欲后的身体,出现一种不安的鼓胀感直抵下腹。 该死!这可不是饱暖思淫欲的好时刻! 他一定是吃得太饱,头壳有点给他秀逗了,坐在他前面的这个女孩,虽然绝对是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成熟女人,但,她却也是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甚至还替她换过尿片,在他心目中永永远远的小妹妹—— 该死的!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吃饱了?我的牛排煎得好不好?” 向皖皖下意识地轻拭着唇角,深怕自己的口水无意间真的给它流了下来——那可就糗大了。 “差强人意啦!”商策的口气里似有一把无名火无处发泄。 而他的话却一点也打击不到她的信心,因为向来是美食主义者的商策,对于真正「差强人意」的食物,根本是不层一顾的。 “现在来一杯饭后美酒,这顿饭就可以画下完美的句点了。” 向皖皖将一瓶醒好的红酒注满两只酒杯,商策因为晚餐终于到了尾声便轻快地接过酒杯。 “这第一杯,敬阿策蒸蒸日上的事业。” 向皖皖的语声里透着一种亢奋的抖音——因为现在才是她整个计画真正的开端。 看着见底的酒杯,她满意地再斟上第二杯。 “再来,敬阿策美丽的未婚妻。” 为着即将发生的一切,向皖皖仿佛比谁都需要酒精来坚定自己的勇气。 看着商策畅快地同她干完第二杯酒,她再倒满第三杯。 “第三杯,敬我可怜、没有结果的初恋,小女孩已经学着长大,立志要做一个成熟的女人。” 除了说话的声音,向皖皖连握着酒杯的手都抖得厉害,她的心在酒精的刺激下急处狂跳,几乎要跳出胸口。 对于向皖皖的宣告,商策如释重负地连续喝干三杯红酒。 “皖皖,我也祝你在告别初恋后,可以找到一个好男人,和他谈一场美丽的恋爱。” 商策的话为向皖皖带来一丝犹如向人示爱后,当场被拒的苦涩,但,这些已经伤害不了她,毕竟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应过她对他的倾慕,更别说爱她了。 何况,今晚她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绝对足以弥补失恋所带来的伤心和痛苦,为了贯彻她的计画,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谢谢你的牛排,我实验室里还有工作,我得——走了!” 商策在向皖皖的注视下转身迈出步子,刹那间一股浓重的酒意直窜脑门,他忍不住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脚步竟也意外的轻飘飘了起来。 甩甩头,长指划掠过有些零乱的发丝,他不是个不胜酒力的人,区区三杯红酒下肚怎会令他觉得晕眩? 长吁一口气,商策仍朝着大门方向迈进,只有向皖皖知道,他的步子其实已经很不稳了。 “这——门?” 直到他的手碰触到门把,却发现怎么都扭不开门锁;直到他热得像一团火的身体让一种销魂的柔软在身后一把紧紧抱住,商策这才从身体不寻常的反应里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一切竟是那么的不对劲! “皖皖——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出奇的喑痖,只因僵直的背已教那身柔软熨烫出一道炽烈的火墙。 “我打算为我的初恋留下一个纪念——” 为了今晚,她可是下了很大、很大的工夫准备一切。 如果说她这辈子注定怎样都无法得到这个男人的爱,而她又不可能再爱上其他男人,她只求能从他身上「借」一只小小的、肉眼根本看不到的虫子,作为她这场爱情的纪念。 “该死!”她的话教他心头猛然一震。 意识中仍十分顽强的理智让他奋力撞开她的环抱转过身,让已经被汗水湿濡了一大片的背脊直抵着门板。 他的喘息较先前更加浓浊,前额也布满了汗水,狂烧着怒火的双眼直直瞪视着向皖皖。 “你——究竟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你是男人,更是个医生,你应该知道刚才你喝下了什么。”向皖皖并不作正面回答。 她早在为他倒第一杯酒之前,便在他的杯子里放进超强剂量、最新品种、无色无味,在医学上称之为助性剂,而东方则写意地叫做春药的神奇粉末。 她实在不得不使用这种算起来有点卑鄙的方法,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她打算向他出借虫虫的计画,就是等上八百年都不可能会成功。 商策怒吼一声,血液中的欲火已经燎烧至四肢百骸,下腹更是肿胀得发疼。 趁着还有一丝理智,他旋身试图扭开门把,暴怒的手劲弄出一阵阵刺耳的声响。 “我早让管理人员在你进屋后,就从外头把门给反锁,明天早上他才会把门打开。”向皖皖阻止着他的举动。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简直就是在玩火,你——知不知道?” 男人本来就是不折不扣的野兽,而现在的他更是一头濒临发狂边缘的猛兽。 “我不怕!阿策——求你,爱我——”向皖皖索性横在他与门板之间。 虽然这阵子她一直努力不懈地下工夫研究男女之间的情事,可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还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但,只要对象是阿策,她都会乐于承受。 “你——” 强大的药性已经吞噬掉商策所有理性,他的神智开始涣散,鼻息间那抹属于女性的馨香,更是无情地刺激着他的感官—— 向皖皖静静地、慢慢地解下身上所有障蔽。 当她丰润的胴体在商策面前无私地敞开,他的喉间不由得发出一阵急促的口水吞咽声,只是,他的双拳仍旧紧握,掌心似乎还残存着最后一丝顽抗的理智。 看着商策似乎十分痛苦地和体内的药力对抗,向皖皖伸出冰凉微颤的小手缓缓地拉住他的手,轻轻地掰开他弯曲僵硬的手指,让他的指尖和掌心紧紧地覆上自己的酥胸。 就在这一刹那,一切都不可收拾地爆发开来,他的热唇疯狂地找上她的,火舌更是急切地采入她的檀口,恣烈地吸吮,撩弄着她嘴里的芬芳。 一双烫人的大掌精准地攫住那对青涩圆润的丰盈,用力地挤压、搓揉、拉扯——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减低狂猛药力带来的燥热和疼痛,殊不知这迷人的身躯,只会一步步逼他陷入另一波益加无法抑制的狂乱和激越。 他不耐地撕开被汗水湿透、紧贴着强壮背肌的丝衫,鼓动的欲望在他胸口强烈的起伏着,暴肆的唇舌再度欺向在他眼下已然绽放挺立的蓓蕾,不顾一切地啃晈,舔吮…… 浑浊的热喘随着高涨的欲火,喷吐在向皖皖白洁无瑕的双峰之间,引起她一阵阵交杂着惊惧和期待的颤栗。 “啊——” 他如狂兽般粗暴的邪掠,对未经人事的向皖皖来说,实在是太过激烈了,她的身子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猛烈的撩拨,全身像是着火般发烫着,分不清是痛还是麻,嘴里更不自觉地逸出娇吟。 “该死!”被她的轻喊震回一丝虚软的理智,商策根本已无力让自己从这柔媚的娇躯上退开,只能低哑地发出压抑欲念的怒喝:“走!你——快走!” 向皖皖虽然也感到害怕,但,她却更紧密地倚上对所有男人来说都足以致命的娇软。 商策狂吼一声,全身血气在霎时全冲抵下腹,饱胀的疼痛已经达到极限,他奋力地将向皖皖压向门板,将她锁死在门与他的身体之间,一对火眼将他体内即将溃堤的情欲表露无遗…… 第三章 在晨曦穿透窗帏的第一道曙光中醒来—— 四肢百骸传来的酸楚和下体肿胀的疼痛,在向皖皖张开眼睛的第一刻,便唤醒她对昨夜所有的记忆。 男人均匀、深沉的呼吸声,配合着律动一致的心跳,仍与她的身体交缠在一切。 原来枕着心爱的男人在晨光中醒来,是一件这么美丽且动人的事。 偏过头,紧紧地将商策迷人俊逸的帅脸锁在专注的眼底,他的鼻息散发着微热的雾气,轻拂在她的面颊上。 认识了他一辈子,也爱了他一辈子,此刻这景象却是一个全新且教人陶醉的体验。 虽然极度眷恋着这种足以溺死人的幸福感,但,向皖皖却不敢太贪心,她轻缓地挪开那只环住她颈项的臂膀,小心翼翼地滑下床来。 在下床的那一刹那,全身的不适和强烈发颤的双腿,让她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最后还得抓住床柱才能稳住身子。 然而,忍着这身疼痛,她怎么样都得先离开再说,因为她根本无法想像,经过这一夜,当商策一觉醒来,会有什么反应? 向皖皖实在不敢面对,无法面对,更不想面对。 他一定气炸了,怒火爆炸的威力绝对不会小于几千年前吞噬整座庞贝占城的维苏威火山。 反正,现在——她的小掌轻轻覆在平坦的小腹上——说不定某一只勇猛的小虫子已经成功地和她肚子里的卵子妈妈结合了。 有了这个「纪念」,纵使她不得不放手让自己深爱的男人选择他的所爱,她体内却延续了他存在的意义。 为此,向皖皖又重新拥有了可以快快乐乐、努力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对不起,阿策。” 她心底有一小点对他的歉疚和罪恶感,然而,这真的是她对他最后的一次任性,当他成为别人专属的男人时,这任性的权利自然也就归属于那个女人。 “祝我成功,阿策。”她再次凝住那张俊得教人几乎忘了呼吸的脸庞。 二十多年前,是他把让父母遗弃的她从不知名的桥上捡回来的,她的命等于是他给的;这二十几年来,也是他教会她懂得爱;而昨夜又是他让她彻彻底底地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真想等他醒来,好好谢谢他,但是,她又不能冒着成为他怒焰下的火山灰的危险。 “嗯——” 这时沉睡中的商策突然翻转过身,一只手掌竟在空荡的床畔像搜寻着什么似地摸索了起来。 向皖皖一惊,真怕他会突然醒来,情急之下,俯身将一只松软的枕头朝他怀里塞入。 倏地,他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结结实实地将枕头锁在环抱之中。 吁了一口气,虽然有千万个嫉妒那只枕头的心,向皖皖也不敢再多逗留。 在晨曦晕朦的光束中,她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离开—— 抓扯着极度散乱的头发,脑壳里有种宿醉般头痛欲裂的嗡嗡声,随着商策的清醒而逐渐扩大。 然而,体内奔窜的血液里却饱含着,某种只有过度纵欲后才会有的饱胀和空虚强烈交杂的奇妙因子。 他缓缓张开双眼,映入眼底的是不太熟悉的天花板…… 他惊坐起身,脑子一片空空荡荡、浑浑沌沌的,唯一无庸置疑的是他全身赤裸,还有来自于他体内不可能造假的强烈讯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里是—— 望着凌乱却空空如也的床畔,商策集中意志,努力回想着。 慢慢地,关于昨晚那一整个夜里的事,一点一滴地回到他的记忆里。 不!这不会是真的!是他在作梦吧! 想到这里,他立刻弹跳起身,急奔至楼下,一见到眼前的景物,他全身血液急速凝结,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的衣裤竟真的散落在整个大厅的地板上! 怒吼一声,昨夜他和一个女人疯狂地做了一整夜的爱,这整个屋子几乎到处都留着他要她的痕迹,然而令他怒不可抑的原因,却是那个和他做爱的对象——那个老早被他认定,即使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只剩下她一个人,他也绝不会和她发生关系的女孩。 该死! 她到底做了什么?而他又做了什么? “向——皖——皖——” 他暴怒地狂吼着,回应他的却是午后静谧的空气和冷寂的光线。 咬着牙,双拳紧握,商策暗自决定,他非找到那个任性、可恶的小女孩,狠狠地剥掉她一层皮不可。 挟带着高涨的怒火,商策一路从向皖皖最有可能会在的地方,一直寻到褚韶尘在城内的豪宅。 下午当他从「长岛」出来,就先飞车前去向皖皖的公寓寻人,她自然不会傻傻地等在那里受死,结果他当然是无功而返。 接着他又找上市中心那所不久前发给向皖皖聘书的知名医院,谁知道她早在半个月前就把聘书退还给院方。 这个超级大白痴究竟在搞什么鬼?连这样一个多少人梦寐以求,几乎抢破头的工作她都给推了! 这简直是火上加油,他心中的怒火不只直冒三丈,可以说冲得比帝国大厦还高。 现在就剩下一个地方了,而这个地方即使不为寻找向皖皖,他也早就打定主意非来不可。 因为这个弄得他几乎抓狂的事件,还有一个脱不了干系的重要关系人—— 昨晚他之所以会去「长岛」,赴那个该死的「鸿门宴」,完全是由于某人一通串谋好的电话,他非得好好找这个人算一下帐不可! 急煞住车子,商策像一阵暴风卷进褚宅,推门和关门的声音更像是带着好几吨火药味般地「砰!砰!」作响。 而大厅内是早有了心理准备,一直缠住老公非得陪着她不可的叶歆雨。 齐晊曜和靳旭扬两对夫妻昨晚的确上飞机回台湾去了,由于褚韶尘深怕旅途劳顿会影响老婆及她腹中的小宝宝,所以决定让叶歆雨留在美国待产。 “叶——歆——雨!”挟着狂怒烈火破门而入的商策,一看见端坐在客厅沙发上,那个神采奕奕、悠然自若的孕妇,忍不住从齿缝中吼出她的名字。 布满血丝的双眼、紧握的双拳和他充满肃杀之气步步进逼的样子,看起来真像发了疯似的。 “阿策,你要做什么?”褚韶尘的神经已被训练得极度敏锐,他迅速地横在爱妻与好友之间,对眼前所发生的状况却是一头雾水。 “做什么?你得先问问你伟大的老婆,她到底想做什么?” 要不是褚韶尘挡在中间,他还真会上前狠狠地掐住这女人的脖子,他现在可是有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 他刚才还在想,剥不了向皖皖那个大白痴的皮,就先掐死这个徒有一张天使脸蛋,心肠却毒如蛇蝎的大肚婆,来消解他心头之愤。 “歆雨?”褚韶尘看看商策气得煞白的脸色,再看看老婆状似无辜却从容不迫的神情——他肯定这其中绝对有问题,而他那亲爱的老婆竟然事先都没跟他说。 叶歆雨则是躲在老公保护的羽翼下,有点肆无忌惮佯装茫然的摇摇头。 “阿策,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发生了什么事?跟我有关吗?” 脸色不大好?这可恶的大肚婆竞还好意思这么问 如果一个堂堂七尺之躯的大男人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劫了色,而且还劫了整整一个晚上,甚至还让他在床上俨然成为一个蹂躏处女的大色魔,发生了这样的情况,要他脸色好得起来才怪! “你——”想让他不动手揍人实在很难,要不是褚韶尘硬是拦着,他肯定已经出手。“皖皖人呢?” “皖皖?她没来啊!昨晚她不是同你一起共进晚餐吗?” 叶歆雨完全不在状况内的无辜样,再度惹火了已经抓狂的商策。 他都还没提,这无耻至极的大肚婆竟毫无歉意地自己招供。 晚餐?她居然敢说得这么轻松? “我问你,昨天你干嘛打电话给我,说要替晊曜他们送行,把我骗到长岛去?” “我——”叶歆雨仗着有老公可以倚靠,脸上适时出现一抹应有的歉意和委屈,心里却是有恃无恐的。“我也是不得已的呀!” “不得已?什么不得已?你一定是和皖皖串通好,故意骗我去和她共进晚餐的!” 褚韶尘不解地看着发怒的商策,心中明了这事一定不单纯,商策不是个没风度、常动怒的人,若为一顿晚饭,商策应该不至于气成这样。 就在他寻思之间,老婆那有点刻意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当然是皖皖求我,我才替她打的电话,我虽然是「英英美代子」,可也不至于无聊到胡乱打电话给你。 你说串通?好,藉这个机会我就跟你谈谈皖皖。自从你订婚之后,你可有来关心过她? 我们大家都知道,她从不掩饰她喜欢你、她爱你,她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你可以说是这世界上跟她最亲近的人,难道你会猜不到,你就要结婚的消息,对她来说是个多么大的打击?你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想到过吗? 还是你刻意在逃避些什么?当我们因为见她失恋伤心,怕她想不开,在她身边守着她的时候,你在干嘛?陪着你的未婚妻一起规画你们美好的未来?” 商策一时被叶歆雨毫不留情的责难,质疑得说不出话来。 他怎会没想过,只是——有太多想法是他不愿面对的,所以他选择眼不见为净,他不断用不会有事来欺骗自己,粉饰太平。 而他所堆砌的「太平」竟引来更令人无法招架、不可挽回的后果——这全是他始料未及的。 “其实,本来谁也没权利怪你,因为你从没欺骗过皖皖,你可以不喜欢她、不爱她,也可以选择你喜欢的人,但是,当她求我,要我帮她约你出来单独共进晚餐的时候,我却不忍心拒绝。 不过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她告别幼稚的初恋,你也不过就是饱餐一顿嘛,她又不会吃了你,你也不吃亏,有必要为我无关紧要的小小谎言生这么大的气吗?” 商策犹如挨了一记闷棍,因为有关晚饭后,被下药疯狂做爱的情节他哪里说得出口。 褚韶尘却从老婆过于镇定的表情,和商策一阵白、一阵青的脸色,看出其中诡异的蛛丝马迹,莫非—— 昨夜商策这小子真的教人家给吃了,还是他真的——吃了——「亏」! 哦!这下可有趣了,他那个伟大的老婆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怎会如此「老神在在」——待会他肯定要她从实招来。 侧脸再审视脸色仍十分难看,却像哑巴吃黄连说不出半句苦的商策,褚韶尘忍住笑,却不禁要调侃几句。 “商策,昨天晚上——是不是——” “什么?你别乱想,怎么会——”商策百分百地恼羞成怒。 商策这么敏感,像刺猬般全身张扬着保护自己的刺,同样身为男人的褚韶尘,更能确定他和皖皖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算了!我还有点事要去找皖皖。”商策吐一口气,眼中的怒意自然未有称减。“至于你对我撒的那个小谎,这件事我改天会再找你好好地算一算——我一向最痛恨别人玩弄我!” 扔下几句忿忿的气话,商策再度像一阵狂风卷离这豪华的大厅,留下带着好奇和不怀好意的褚韶尘,直勾勾地望定他伟大的老婆。 “你是不是应该有事要向我报告一下?” “什么事?没有呀——啊——你……你……干什么?” 这时候装蒜已经起不了作用了,褚韶尘一把抱起因为怀孕而变得颇有分量的叶歆雨。 “我在想,可能是我这个老公太不尽责,让你太闲了——” “你……在说什么呀!” 看着丈夫那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神,她的心整整漏跳了好几拍。 “待会儿到了床上,你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而且你也得好好给我从实招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唔——”叶歆雨原本还想再装糊涂下去,但,一对娇唇却被封得死死的。 在他得知商策那小子昨夜可能平白地占了皖皖的便宜,给他享受了既痛快又销魂的一夜,他那因为担心老婆身体而死憋活憋的可怜小弟弟,就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你——”叶歆雨娇羞地躲进丈夫怀里。 “别担心,我会很小心的,现在是安定期……” 飘荡在这对恩爱夫妻耳畔的甜言蜜语,伴随着他们的身影直接没入房间。 而房间里那一场翻云覆雨自然是高潮可期的—— “策,最近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是工作量太大吗?要不要我跟爷爷说?” 莎宾娜走进研究室,温柔地倚近商策,双手更是熟练且灵巧地替他紧绷的颈背按摩着。 “谢谢!”再大的工作量对他来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些日于以来,有更令他烦心的事。“我很好。” 莎宾娜索性绕到商策面前,这整整一个月来,商策实在变得很奇怪,常常皱着眉头不说,还经常发呆,甚至长吁短叹。 太怪异了!这完全不像她所认识的商策。 她所熟悉的商策,是一个自负、骄傲,从不轻易叹气,而且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的一个男人。 “听爷爷说,你想把婚期往后延些日子?” 莎宾娜的口气里没有任何一丝责难,她的明理和善体人意一直都是商策最欣赏的。 “我是想,等手边的研究全部告一段落,我们的婚也才能结得轻松自在些。”他说的有点心虚,因为这并不是他想延缓婚期的真正理由,但面对未婚妻,商策只能选择欺瞒。 “也好,我也期待婚后能有一个浪漫甜蜜的蜜月假期,工作如果能告一段落,你也能有多一点时间陪我。” 握住商策的手,莎宾娜毫不怀疑他给的解释,她向来清楚商策是个事业心很重的男人。 她双臂轻轻环住商策的颈项,递上自己甜美醉人的唇瓣,她跟这个男人就即将完全拥有彼此,她是如此强烈地爱着他啊! “策——”她的指尖向下滑至商策结实、健硕的胸肌,缓缓地勾划着,带着浓烈的暗示和邀请。 她的举动让商策全身一震,胸背肌肉更是一僵。 向来他都是最能回应女人的需求的,不管是何时何地,然而,此刻当他面对莎宾娜的撩拨,竟完全失去以往的性致,脑中猛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和那一夜凌乱的记忆。 该死!自从那一个晚上以后,他几乎失去身为「猎爱高手」的往日「雄风」,满脑子装的全是她和他疯狂交缠的画面…… 事情怎会脱轨到如此境地? 尤其是——她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恶!该死的向皖皖! 她这么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她是他最最呵护疼爱的小妹妹,却也是他一直努力着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大胆示爱后,刻意保持距离的女孩。 而他之所以决定订婚,有绝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她。 虽然向皖皖一天到晚把爱他挂在嘴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毕竟以前她还小,那时他大可以把她说的话当成玩笑;然而现在她长大了,突然间她那深刻而浓烈的爱所带来的压力愈来愈大,最后几乎到了他无法承载的程度。 于是,他选择了一个既可以解除这种令人窒息的压力,又可以教她完全死心的方法——和另一个女人订婚。 莎宾娜是一个各项条件都非常出色的女孩,气质风度更是出众,更遑论她傲人的身世背景,何况他们从很久以前就是十分谈得来的朋友。 在一种很自然的情况下,她成了他的未婚妻,他也认为自己可以从此安定下来,却怎么都想不到——那一夜竟把一切都给破坏殆尽。 “策,你在想什么?”莎宾娜双臂仍锁在商策的颈项上。 而商策脱缰的思潮被莎宾娜的轻唤拉回了现实。 “你不是要陪博士飞西岸参加国际会议?” 推开莎宾娜,商策觉得十分有罪恶感,因为自己不仅说谎,甚至连身体和脑子都已经成为叛徒了! “嗯。”莎宾娜笑笑,“我是特地来跟你说拜拜的。” 她挺起身来,被推拒、浇熄的爱火教她心中升起某种疑虑,头一次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了解眼前这个男人。 “我三天后回来,乖乖等我喔!”莎宾娜审视商策无言的表情后,转身离去。 离去前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是她的,这辈子她都要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皖皖,你今天好象特别高兴,有发生什么好事情吗?” 为了躲避商策,向皖皖不再回自己的公寓,甚至让自己消失在跟医院有关的工作职场上,在城内找了一所小型的社区幼儿园暂时栖身。 在幼儿园工作至今已有个把月,每天接触那些天真活泼的孩于们,让她心情十分愉快。 “嗯!”面对幼儿园年轻园长马克的询问,向皖皖轻快地点头。 昨天她到医院去验收「成果」了,看来老天有意成全,再加上她后天充分的努力——终于,她腹中拥有了真正的「纪念」。 “是什么事?说来分享、分享。” 马克对这个新来的老师有着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强烈好感。 “没什么啦,我中了小小的彩金。”虽然没人晓得她在乐什么,但,有人和她一起分享喜悦却是件令人兴奋的事。 “哦——中奖吗?皖皖请客!”另一名教师珍妮佛耳尖地凑了过来。 “你们别敲皖皖啦,人家是新来的,还是我请吧。” 马克几次邀向皖皖约会被拒后,今天终于有了可以在工作以外的时问和她相处的机会,虽然得花上请全园伙伴吃饭的代价,他认为还是值得的。 “哇!马克请吃饭!” 一阵欢呼声将向皖皖一颗被幸福填满的心,鼓涨得暖烘烘的。 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下腹,她的爱已经完全寄托在期待一个小生命的来临上。 在纽约,这是一家小有名气的墨西哥餐厅,看来马克为了幼儿园新来的老师,果真很舍得投下重本。 “都是因为皖皖,今天我们才能够吃香喝辣!” 珍妮佛在席间又开始起哄,同事们的目光更是一致地投向马克和向皖皖。 春风得意的马克并没有留意到坐在他身侧那张困扰窘迫的脸,今晚他是有意藉着这股众人之力,来拉近他和向皖皖的距离,在珍妮佛的起哄声中,他满意地举杯向大伙儿邀饮。 “对不起,我上一下洗手间。” 向皖皖不太喜欢这刻意被烘托出来的气氛,她完全没心情去应酬除了商策以外的人对她的任何表示。 推开座椅,她躲避似地往化妆间的方向遁去。 匆忙间,在晕黄灯光下的甬道上,她一个不留神竟撞进一堵厚实的肉墙。 “对不起——”忘了自己几乎倾斜的身子,脑子里控制语言的神经系统在刹那问停止运作,只因在抬眼时,她望见一张对她来说具有极至毁灭力的俊颜。 “你——皖——向皖皖!” 及时拉住从甬道那头冲进自己胸膛而差点跌倒的女孩,商策在女孩抬头的那一瞬间,胸口转换了三种情绪——惊异、欣喜、震怒…… “阿——策——” 向皖皖脑袋仍在持续当机中……老天爷就是注定来跟我们人类作对的,要是以前,这种偶遇是她烧香拜佛、求上帝,怎么求也求不来的,而这会儿却成了不折不扣的冤家路窄。 她不能见他,不要见他,也不可以见他……在她的「虫虫计画」大功告成后。 不着痕迹地甩开商策扶住她的手,向皖皖两只脚偷偷地往后退——一步、两步…… “向皖皖,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到快疯了!”商策从齿缝挤出这几个字。 从那个该死的夜到现在,积压了近一个月的怒火终于有地方可以宣泄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差点没把整个纽约翻过来,其中最可恶的还是关于那个夜晚的记忆,已经成为他生活中最大的梦魇。 那场几近于疯狂、赤裸裸的欢爱记忆,终日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记忆中那一幕幕激狂的爱欲纠缠,就清清楚楚地跃入眼前。 尤其一想到女主角,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妹妹,他简直快要崩溃了。 然而,最、最、最教他想像不到的,是他这个「猎爱圣手」竟然从那夜以后,不仅对自己的未婚妻提不起「性」趣,就连外头那些超级惹火的各色美女,他也都一律只能说抱歉。 今天他一定要痛宰这小女娃儿,好好地治一治这该死的心病,重振往日雄风。 “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商策一脸狰狞,两眼喷火,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样子,向皖皖的膝盖不禁抖了起来,一双微颤的小掌偷偷地护住平坦的小腹,好像深怕人家会把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借来的虫子,给要回去似的—— 作贼心虚的她完全不作他想,迅速地退后两步,一个转身,拔腿就跑。 商策压根没料到她会有这个举动,怔呆了半晌,随即追了出去。 就在向皖皖和商策一前一后地奔出餐厅大门的同时,留在座位上的马克自然也目睹了这一幕。 不加思索,他的目光锁死在那一前一后追逐的男女身上,自己的脚下也毫不迟疑,立即加入这场纽约街头的追逐战中…… “停一下——皖皖,你别跑——”这已经是追过第三条街,商策丝毫不放松,下定决心一定要逮住这小妮子。 而从小就是长跑勇将的向皖皖此时此刻一心只想逃,早已顾不得身后的高喊,更加不会注意到从街角转出来的一辆推车。 “小心——” 商策的叫唤根本来不及阻止意外的发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急速奔跑中的向皖皖整个人狠狠地撞上正要越过街口的推车,在急速的碰撞下,整个人被弹到离推车约一公尺的地上。 “皖皖!你有没有怎么样?”急奔而至的商策一见摔跌在地上几乎动也不动的向皖皖,再大的怒火也早就不翼而飞,尾随而至的是无边的焦急和慌张。 这时,马克也已经赶到。 “阿——没……事……” 瘫在地上的向皖皖感到身体右侧被一股冲撞的力道震得又疼又麻,撞击的痛让她眼泪反射性地流泄出来,紧接着她便听见商策急切的声音。 咬着牙,忍着痛,她只想快点从地上爬起来,没想到那股刺痛竟从身体右侧移至下腹…… “啊——我的肚子——”紧抚着下腹,向皖皖感觉到有一股热稠的液体正从她两股之间涎流而下。 低下头呆呆地望着从她下体缓缓流出的红色液体,她脑子刹那间被轰得一片空白,一向最怕看到血的她几乎已经完全忘了身体和下腹的疼痛,视线开始变得涣散、模糊…… “皖皖,你怎么了——” 商策顺着向皖皖的视线,自然也看见那汩汩涎流的血,他倾身撑扶住那摇晃、颤抖的身子,一种莫名的恐惧像黑影般罩住他的世界。 而商策那饱含惊恐、迫切的声音再度唤醒向皖皖模糊的意识,她这才惊觉,有一个小生命正从她体内慢慢地流失…… 不!她抬起乞怜的眼望住商策。 “策……救……救……”连孩子两字都来不及说出,向皖皖便被一股强大的黑暗漩涡给吸了进去,整个人倒在商策怀中。 第四章 向皖皖被送进「斐勒医学研究院」附设的医院。 而商策这位院长自然是从急救、检查,一直到将仍在昏睡中的向皖皖送进病房,都是和负责急诊的医生一起进行的。 看着护士正忙着悬吊点滴,他的视线缓缓地投向床上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庞,他的心纠结着,理不清的疑惑和震怒不断地冲击着他。 只因刚才检查报告的结果——皖皖怀孕了,刚才的出血险些造成流产,现在孩子算是保住了,剩下的就是安胎和好好的休养。 身为一个医生,面对一名患者,急救诊治的过程到此应该算是告一个段落了,何况向皖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先前那种噬人的慌张和惊恐也早就解除。 但,现下的他,更加需要的是一个解答。 孩子——皖皖她为什么会有孩子?这个孩子的爸爸是谁? 直觉让他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不!这一切太疯狂了,一定不会是的—— 但,时间实在太过巧合,他可以肯定皖皖在那一夜之前还是个处女,如今她却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天啊!这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难怪,她见了他唯一的反应是拔腿就逃。 该死!她怎么可以! 紊乱的思绪在脑子里翻腾,他狠狠地盯着那张可恶、苍白的脸,连护士退出病房和马克走进来,他都没注意到。 马克是从向皖皖昏倒的现场一路跟到医院,在急诊室外苦等了大半天,直到刚刚才从另一名医生口中得知一切平安无事,在护士退出后他便踱进病房来。 这时,躺在病床上的向皖皖微微挪动了下身体,眼睫跟着轻轻扇了几下。 见状,商策立刻靠上前去。 虚弱的向皖皖缓缓地睁开双眼,刷白的天花板和鼻息间充斥的药水味,立刻让她意识到先前所发生的一切。 她惊坐起身,全身神经全部竖起,双手直觉地紧护住下腹。 “孩子!孩子呢……” 她惊慌失措,仓皇地朝四周搜寻,她看见马克一脸关心的站在床尾,还有商策—— 有三分钟的时间,这病房里的空气几乎是凝结的,她看见商策那深不可测的表情和充满杀气的眼神。 他知道了?怎么办?他一定全都知道了! 抿了抿干涩的双唇,深深地吸了口气,向皖皖鼓足勇气,无论会有什么后果,她都得先知道孩子是否安好。 “孩于呢?我的孩子——”向皖皖紧锁住商策。 “拿掉他。”商策失焦的目光落在向皖皖苍白惊惶的脸颊后方,顺着浓浊的气息,重重地吐出这三个字。 “什……么?” 向皖皖像是完全没听懂,可又好像是听懂了,商策的话意似乎是表示孩子没事,但……为什么?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压着肚子的手心也跟着狂颤了起来。 “我要你拿掉他!” 商策的口气像极了一个宣判犯人死刑的法官,那张冷绝无情的脸更是向皖皖从未见过的。 “为……什……么?”连声音也开始发抖,向皖皖害怕看到商策这种冷酷、充满杀气的表情,更害怕听到由他口中所说出来的话。 她是那么的爱他,而他更是这个孩子的爸爸。她不要他负什么责任,他也可以不爱她,她只求能拥有这个小孩。 “因为——我不想要小孩。” 商策向来玩世不恭的脸覆上一层从未有过的肃穆,以前的放浪、往日的花心都只因为他不想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他从不付出任何无谓的感情。 尤其是孩子。 人类何苦要一个无辜的生命,伴随着虚无而脆弱的情爱来到人世问受苦。 这种苦他早就受够了,从小被遗弃、童年的孤苦……只因大人一时的贪欢,只因短暂的誓言随着时空的变迁而消逝破灭,无辜的孩子就得承受一切。 不!这辈子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小孩被生下来,再来受这种椎心刺骨的苦。 “为……什……么?”向皖皖觉得双掌发麻,嘴里能吐出的也只是同样的三个字。 “不为什么,反正我不准你生下我的孩子,待会儿我就安排手术拿掉他!” 商策的不容驳斥简直把向皖皖吓傻了,先前她不想也不敢让他找到她或是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只是单纯的以为他会生气。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强烈,而且是强烈得几近于残忍和冷酷。 他要她拿掉孩子! 他疯了吗?他是一个以救人为职志的医生,竟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不!我要孩子!你是医生,你怎么可以——我绝不动手术!” 向皖皖眸光凌乱却坚决,她的宣告让商策脸色铁青,双拳紧握。 “由不得你,孩子是我的,我就可以决定一切,而且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商策看了眼腕上的表,语声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十分钟后进手术房。”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却被向皖皖大声地叫住。 “等一下!我不要拿掉孩子!求求你,阿策——”她想逃走,但,以她现在的状况,她肯定会被商策押上手术台,她该怎么办? 面对她的苦苦哀求,商策仍然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再度转身打算离开。 眼见商策就要离去,看着他决绝得令人发颤的侧影,向皖皖慌了。 她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她一定要留住这个孩子…… “他……他……不是你的,你不能……”向皖皖急促地说着,神经更是紧绷,不安的心在胸口狂跳,静待着商策缓缓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不是我的?” “对!孩子不是你的。” 从她醒来到现在,这还是她首度在商策脸上看到比较熟悉的表情和眼神,她的谎言似乎起了作用,也许孩子有救了。 “不是我的?”商策紧紧地瞅着向皖皖的双眼,像是要看透她的话是真是假,大约过了五秒,他突然嘴角一牵,勾出一抹苦涩的冷笑。“不是我的——是谁的?你不是故意的吗?那一夜——” “不!不是!孩子和那一夜没关系!” 连向皖皖自己都对这个几乎毫无说服力的谎言没信心。 “没关系?”商策双臂环抱胸前,以一种骄傲的男人自信逼视着陷于绝境的向皖皖,“若不是我的,你告诉我——是谁的?!” “谁……的……”向皖皖这时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呀!孩子是谁的?教她去哪里编出一个孩子的爸爸来圆这个谎。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她慌乱的目光无意间瞥见仍立于床尾,一直被当成隐形人,完全无法进入状况的马克。 “是……他的!”如果这也能叫做急中生智的话,向皖皖还真想找面墙撞壁算了,但,为了孩子,除了这么做,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他的?!” 商策看向被向皖皖点名的马克,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注意到这病房内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陌生人。 “对!孩于是他的。”一不做二不休,就当作是替孩子认一个爹吧,只要她能留住这个比自己生命还来得重要的小孩,要她怎样都无所谓。 “他是谁?”商策眉头紧锁,眉心纠成一团,胸口像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紧绷得像一只张扬着满身刺的刺猬。 “他是……”其实向皖皖跟马克连熟都还谈不上,除了知道他是幼儿园的园长外,她对他根本是一无所知。 这完全是无可救药的痴情后遗症,她向来都是对商策以外的男人一无所知的。 “我叫马克,是皖皖的同事。”马克及时开口替她解围,微笑地朝商策伸出手。 马克虽然还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直觉自己喜欢的女孩正需要帮助,于是他挺身而出。 而商策并没有伸手回握马克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壮、俊朗的白人男子。 “孩子是你的?”商策直问,没人听出他语气里隐含的一股酸劲——包括他自己。 只有短短的两秒钟,马克征询地望向向皖皖,所得到的回应是一双乞怜和恳求的眼光,他实在不忍心,当下便决定好人做到底—— “是的。” 这个答案就像一颗具有千吨威力的炸弹,投在商策的心口。 除了那些被炸得粉碎,不知道是什么的古怪滋味,还有一种叫作尴尬的东西,让他男人的自尊在顷刻间完全被击垮。 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说皖皖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竟…… 人家是半路认老父,他却是孩子还在人家肚子里,就抢着当孩子的爸。 太可笑了!他平时的冷静总会让这该死的小妮子完全搞砸,她就像是天生拥有把他逼疯的本领,这世界上除了她向皖皖,就再也没有人有办法令他如此崩溃。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纵使脑子已被搞得乱七八糟,心绪更是五味杂陈,商策仍紧守住最后的自制力。 “马克·葛林。” “好!” 有孩子的爹在,就算是他这个跟女主角有过一夜情的青梅竹马兼医生,此时也理所当然应该退场了。 干咳了两声,商策用一种听起来像是刻意压抑的声音,为自己的尴尬画下句点。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你好好陪她。” “对不起!”在商策退出病房后,向皖皖紧绷的神经才完全松懈下来,只是面对投来关切目光的马克,她心中充满了歉疚。 “不,你先别急着说抱歉。”马克这会儿已走到向皖皖身边,他爽朗明亮的声音像极了学校老师。“说不定你可以跟我聊一聊刚才的事——如果你现在有心情的话。” 向皖皖眨了眨眼,心里纵有千头万绪,却怎样都没办法对一个仅认识没多久的人说出口。 马克继续保持他的微笑,他向来乐于助人,何况又是对一个他原本就打算放手追求的女孩。 “刚才你们好像谈论到一个孩子,若我没听错的话——你说孩子是我的。” “不,不是……孩子是——”向皖皖又开始着急了,她绞扭着洁白的床单,不知如何解释今天这件事。 “孩子不是我的,我当然知道。” 其实马克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从头至尾他都只能算是一个局外人,但,经过这一番折腾,起初,他或许还会有些「雾煞煞」,然而,事件在他脑子里一经整理……他不是傻瓜,也不低能,多少猜得出几分真相。 “实在很对不起,刚才我是不得已才会那么说的……” 谁会愿意随便被人指为未出世孩子的老爸,尤其他们只是很普通的同事关系。 “孩于是那个人的,对不对?” 马克并非好奇,而是向皖皖无助的样子实在令他不忍心,他和她看来似乎已经是无缘,但,当个朋友他仍是十分乐意的。 “我……”觉得倦极了,向皖皖不打算再撒谎,至少刚才马克帮过她,她应该坦白点,“求你别拆穿这件事,我真的很想拥有这个孩子。” “你跟他……” 马克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向皖皖给打住。 “对不起,我不想说。” “好吧!你先休息,我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你放心。刚才医生说过,你至少要在医院待三天,你先好好睡一觉吧。”马克也看出向皖皖的倦意,他很体贴地结束所有话题。 “谢谢你。”向皖皖欲言又止,一颗不安的心总算暂时定了下来。“那我可能暂时不能回去工作了。” “工作的事你别担心,一切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我明天还会再来看你,拜拜。” 说着,马克离开病房,留下几乎要虚脱了的向皖皖,整个人瘫在床上,怔怔地呆望着白净的天花板。 原本打算一个人在商策找不到的角落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让一切变得好复杂…… 尤其,刚才商策的表情好可怕…… 就这样,一波波翻腾的思绪不断在她脑中翻搅,也不知过了多久,蒙眬中,好像有人进来过。她完全想不起来是谁,或许是梦也说不定……而那个人好温柔、好温柔地看着她、守着她……她多么希望那是阿策。 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知从何时开始,阿策就离她好远、好远,他总在她追不到的地方。她觉得好累、好累喔,他让她追得好累。 在进入梦乡前,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阵阵湿意滑落,于是她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 她的阿策用他温柔、粗厚的指尖,轻轻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 入夜时分,放心不下向皖皖的商策确实又踅回病房,空荡的房间内只有躺在病床上满脸苍白、眉心深锁、睡得极不安稳的向皖皖。 他吩咐护士替皖皖加点可以让她好好入睡的药剂,自己则静静地坐在一旁。虽然现下他的心里还是乱得很,但,起码已经冷静下来了。 看着这个永远教他放心不下的小女孩,也许他只是无法承认她早已经长大,且成为一个成熟女人的事实。 再加上那一夜所发生的事对他的冲击都尚未平复,如今又必须面对她为另一个男人未婚怀孕的事实。 如此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件,让他有种难以招架的感觉。 不,他现在的心情应该纯粹是一个做哥哥的反应,撇开那一夜,那根本只能说是小女孩的任性,所衍生出的一段荒唐的插曲——现在最重要的莫过于他必须好好地替她规画一下未来。 以前那个总是追着他、黏着他、吵嚷着爱他、要嫁给他的小女孩,终于还是恋爱了,而且还跟别的男人有了孩子—— 想到这里,商策胸口冷不防地掠过一丝窒闷与酸涩,但,他永远不会让这种莫名的驿动有酦酵和扩大的机会,相反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既合理又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打从一开始,他所有的反应都和一般身为父亲或兄长的人一样,对于家中初长成的女儿有一种特殊的牵挂,而总在女孩有了心仪的对象之后,又或多或少会觉得怆然而落寞。 呵!那一夜她的确说过要告别初恋的,不是吗? 那不就表示她将结束对他的依恋,在其他男人的世界里寻找她的幸福! 那么,她未来的人生就要交给另一个男人来打理了……哪一个做哥哥的想到这里会不寂寞呢? 他实在不该把心思绕在自己因为整个事件而产生的情绪上,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孤儿院的院长和修女们,就属他和她最亲,他该祝福她,并且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帮助她。 看着她沉静的睡脸,眼角似乎有个微小晶莹的颗粒在闪动。 倾身低头细探,一惊——那竟是泪…… 胸口又是一阵揪紧,商策轻柔地伸出手,用指腹缓缓地拭去那一串串教人心疼的晶莹。 此时他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向皖皖的决心,至少他要先确定那个叫做马克的男人一定会让皖皖幸福才可以。 第五章 “听说你昨天在医院忙了一整夜,怎么一早就来上班?” 莎宾娜跟所有女人一样拥有时时刻刻留意自己男人的行踪,和适时表达对他关心的本能。 “还好,我觉得精神好得很。” 其实商策在病房里守了向皖皖一整夜,刚刚才从附设医院的大楼过来他专属的研究室,他离开时一夜好眠的向皖皖仍在睡梦中。 “那个病人你认识吗?听护士说你亲自进了手术室。” 自从接掌研究工作,商策已有一段时间没接医院那边急诊的工作。 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是因为护士所描述的病人是位女性——女人有种不安和多疑的天性,莎宾娜自然想多了解自己男人的事,长久以来她总是努力地要成为最懂商策的女人。 “嗯!”商策应了一声,眼神一转,清了下喉咙,他转身朝莎宾娜伸出双手,“来,我正想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是谁?”莎宾娜甜甜一笑,将小手交到那双她眷爱的厚掌中,没见过商策如此郑重其事,她对即将见到的人更加感到好奇了。 “我的一个小妹妹。”商策的说明慢而缓,神情有种教人玩味的认真。 莎宾娜略微一惊,商策这种认真而且隐含着某种温柔的样子,是她从没接触过的。 “小妹妹?你不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吗?” “没错,她就是跟我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小妹妹。” 商策鲜少和别人谈起自己的过去,就连莎宾娜都仅仅知道他是一个孤儿,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 “她——现在在哪里?”莎宾娜立刻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昨天她出了点意外,住进我们医院。”商策轻描淡写地回答。 “喔,她还好吧?” 莎宾娜的口气与其说是问候,倒不如说是在试探,只是一颗心还悬在向皖皖身上的商策毫无所觉罢了。 “她——暂时是没事了。”商策似乎正在伤脑筋该如何接下去,迟疑了几秒,不自觉地加重了握住莎宾娜双手的手劲,然后他再度开口了。 “她出了点事,不,也不能说是出事,其实她是有了孩子,但,她还未婚,我……我是想……你先听听看我的想法对不对,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的想法,不过,今天我打算跟他们谈一谈,至少他们应该先结婚,毕竟未婚生子不是件好事,尤其对孩子不好,你说是不是?” 商策这番有些语无伦次,又带点吞吞吐吐、含糊不清的话,听得莎宾娜的心是七上八下的,直到话尾她的心才定了下来。 她的心会如此起伏不定实在不能怪她,商策话里先是令人起疑的小妹妹,然后是孩子,还好故事未了出现了男主角,否则她还真会以为…… 莎宾娜轻笑了声,“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保守,反正既然有了孩子,能结婚当然是最好啰,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事,我们身为局外人也不方便干涉太多。” “不,这不算是别人的事,皖皖的事我有责任,再怎么样都不能叫做干涉。” 莎宾娜中肯的话竞让荫策激动得立即给反驳了回去,令她有些错愕。 而商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控,他深深地吸口气才加上自己的解释。 “皖皖她孤孤单单一个人,没有其他亲人,在这世上我就像她的亲人一样,很多事我应该尽力多为她着想的。” “我了解,我支持你,我也会尽力帮忙的。” 此时在莎宾娜眼中,商策就像很用力地想解释着什么似的。 也许商策给她的不安全感就来自于她对他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他的朋友、他的过去……还有其他的许许多多,他从没有给她接触的机会。 那今天算不算是一大进步呢?她好期待能完完全全进入他的世界。 是的,她是那么的期待着。 中午一过,马克就来到医院,而商策更是掌握了最佳时机偕同莎宾娜一起来探望向皖皖。 一走进病房,原本坐在床边的马克立即起身,而商策则开始介绍。 “她就是我的小妹妹,向皖皖,他——叫马克。” 莎宾娜一袭医生惯着的白色长袍,含笑且优雅地朝两人微微点头,目光掠过马克,落在向皖皖身上。 而向皖皖则是教一个「小妹妹」的称谓惹出了满肚子惆怅,为什么她永远都只能是商策的小妹妹? 商策永远是这么可恶,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他就非得把界线弄得这么清楚不可吗? 真是悲哀透了! 在回望莎宾娜的同时,她不得不感慨地承认,眼前这个女人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家世、才学,尤其那头闪耀流泄的金发,只有像她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商策吧! 而她呢?她向皖皖什么都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儿,一个没有傲人美貌的黄毛丫头,连想当医生也都没出息的当不成。 唉!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人是像她这样的一无是处呢? 从没如此自卑过,但,面对商策身边这个几近于完美的女人,向皖皖简直自卑得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她是莎宾娜,皖皖你应该见过。”商策的态度轻松自在,已经完全没有昨日的焦躁。 向皖皖无奈地点头,在那个令她伤心欲绝的宴会上,她确实见过这位高贵的小公主。 人家是小公主,她不就是丑小鸭? 就在向皖皖兀自感叹,一味地沉浸在小女孩自怜自艾的哀伤时,莎宾娜以她女人的敏锐直觉,并没有忽略这位「小妹妹」眼中流露的哀愁和羡慕的波光。 莫非这小女孩她…… “今天有没有好一点?”莎宾娜调整好自己的姿态,她总是在面对商策的爱慕者时,特意保持一种优越而自信的亲切。 “谢谢!好多了。” 莎宾娜的优雅大方让向皖皖愈加自惭形秽。 “刚才我问过霍医师了,他说你的情况十分稳定,再休养两天就可以出院,这两天你可要乖乖休息。”对于向皖皖的身体商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但,身为一个医生,他仍然必须尊重她的主治大夫。“另外——” 此时他一脸严峻地转向马克,“昨天你怎么没留下来陪她?” “我——” 马克显得十分为难而尴尬,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尤其商策的气势是那么骇人,说话的模样像极了中学时女友的爸爸。 “是我不要他留下的,他今天还有工作。”向皖皖急着接口,她不明白商策干嘛没事找马克的碴? “你可要搞清楚,女人怀孕初期最需要小心照顾,今后你可要多陪她,知不知道!”商策对向皖皖的说辞不加理会,两眼仍是一派严肃地盯着马克。 “是,是……我知道……” 马克没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毕竟他昨天为了替向皖皖解围而撒了那个谎,事后还答应要隐瞒一切。 “很好。”商策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我们该来谈一谈正事了。” “正事?”向皖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发现商策的眼神不断地在她和马克两人身上飘移。 “对,十分重要的正事,趁着他在,我想知道你们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不祥和不安在向皖皖心中不断扩大…… “简单的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这回连马克都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当然是结婚,毕竟你们——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不!我们并不打算结婚。”向皖皖急着表明。 她怎么可能和马克结婚呢?何况马克也没有这个义务,他不过是临时找来充数的路人甲,他们怎能结婚! “不打算结婚?”商策两道浓眉倏地纠成一团,一双火眼转向马克,“是你——不想负责?可恶!” 一声怒咒,商策整个人冲上前去,揪住马克的衣领,一个拳头毫无预警地扎实落在马克的左颊上。 “啊!” 在场的两个女人同时惊呼,莎宾娜赶紧上前扯住准备挥出第二拳的商策,她从没见过这么冲动而失控的商策。 而向皖皖则跳下床来大呼:“别打他,是我不想结婚的,跟他无关,阿策!你别打他!” 要不是向皖皖的这番话,莎宾娜根本就拉不住商策,向皖皖的话让商策的拳头悬在半空中,一脸惊异地回身瞅住向皖皖。 “你说什么?” “我……”向皖皖深深吸了口气,“我说,是我自己不打算结婚的,跟马克无关。” 怒火已从商策的两只眼睛燎烧至他整张脸,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向皖皖,彷佛想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抱歉,麻烦你们两位出去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好好地谈一谈。” 商策狂怒的眼并未从向皖皖身上移开,他松开马克,挺直身,筒单的一句话便让白挨一记拳头的马克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接朝房门走去。 而站在一旁虽不甚情愿却也不得不离开的莎宾娜,在踏出病房前仍踌躇地回头望了一眼。 她就好像一个什么都插不上手的局外人,让商策给喝退,而商策的反常和过分的投入,完全都不像平常的他。 那个在他口中所谓「小妹妹」的女孩,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她不懂一向冷静理智,拥有极佳修养的商策,为什么会有刚才那一连串失控的举动。 抱着一颗极度不安和疑虑的心,莎宾娜撇开眼,跟着马克走出病房。 “好!现在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老实跟我讲,我可以替你作主,你不必顾虑那个叫做马克的家伙。皖皖,你坦白说,是不是他不肯负责?是不是他不想跟你结婚?”商策用一种为人父兄的口吻质问。 “不!不是!你完全猜错了,是我自己不想结婚,我从没打算要跟他结婚。”这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话,向皖皖愿意以身相许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个人现在就在她眼前哪! “你不打算跟他结婚?”商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嗯!”向皖皖用力点头强调自己的决心。 “那你干嘛跟他上——”一个床字硬是梗在商策胸口,发不出来。 “如果跟男人上床就表示要跟他厮守一生的话,那我跟你也——” 向皖皖冲口而出,她的内心正狂喊着——如果这样的逻辑行得通,她唯一想做的就是阿策的新娘。 “住口!”商策并没有让向皖皖有机会把话说完。“那件事已经没必要再提,除非你是想我好好把你修理一顿。” 他说话时那种狰狞可怖的脸色和咬牙切齿的模样,重重地伤了向皖皖——难道跟她做那件事就真的令他那么不高兴,那么不值得一提,还是不堪记忆? “为什么没必要提?从以前到现在你不知有过多少女人,怎么没见过你跟她们每一个都结婚。” 向皖皖的伤心转化成一种胡闹的任性,也许把商策惹恼了,她会比较好脱身。 而差一点又让这小女孩激怒的商策,适时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冷冷地说: “现在我们是在谈你的事,没必要把我扯进去。”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要你管。”如果在他眼中,她永远都只是个任性的小女孩,那么她就任性到底吧! “很好,你会处理?告诉我,你是怎么处理的?”商策走近向皖皖,恼火地扯住她纤瘦的皓腕,从口中吐出一字一句: “一个月前还是个处女的你,为了自己的任性,拿别人寻开心大玩床上游戏,是那个晚上激起了你女人潜藏的欲望,还是那一夜根本就不能满足你,所以你马上又找上别的男人?你难道不知道性爱的背后是要负责任的?现在弄大了肚子,却又说不想结婚,这就是你的处理方法?” “我……”向皖皖觉得手腕被抓得好痛,而,她的心却被刺得更痛,就像快要裂开似的。“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什么?”商策真是抓狂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他真的是被惹火了。 “你放手,你抓得我好痛!”向皖皖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趁商策手劲稍稍放松之际,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商策无奈地松开手,并且放缓了过于激动的声音,他必须好好地跟她说,“你不觉得你太任性了吗?” “我没有!”向皖皖抗议。 “怎么会没有?”商策真是伤透脑筋。 “我只是不想结婚。” “为什么?” “我……我不能跟他结婚。”向皖皖答得十分胆怯。 “不能跟他结婚?可是——你们已经有了孩子。” “有了孩子也未必要结婚啊!” “有了孩子当然要结婚。”商策语气里有强过向皖皖百倍的坚决。 “为什么?” “为人父母有责任要给孩子一个幸福的家,你和我都是孤儿,你难道还不懂这个道理?” “我当然懂,所以我会给我的孩子一个最最幸福的家。” 果然,向皖皖还是不懂,她仍憧憬着在未来独自养育她和商策两人的生命结晶。 “你是说——你不打算和孩子的爸爸结婚,却想给孩子一个幸福的家?你太天真了。” 商策嗤之以鼻,他从小就是这种天真却不切实际的想法之下的受害者,没想到连皖皖也会有这种愚昧的想法。 “不,这一点也不天真,我爱这个孩子,所以我一定能给他幸福,我也一定会给他幸福。阿策,你相信我,我一个人就能办得到,不一定要结婚才能给孩子幸福呀!” “哈哈哈……”听了向皖皖的信誓旦 ,商策的态度不但没有转变,反而发出一串冷冷的狂笑。 “你——你笑什么?”向皖皖不解,她的话一点也不好笑。 “你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你会爱这个孩子多久?一天?还是两天?你能保证爱他多久?” “我会爱他一辈子!”向皖皖毅然坚定地说。 “哈!哈……”商策再度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浓烈的酸楚,“不久以前你好像也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话,然而现在呢?” 商策的眼神有别于他语调中的嘲讽,散发着锐利和深不可测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牢牢锁住向皖皖。 “我现在还是!”她忿忿不平地回望商策,至今她仍是爱他的,而且永远都不会改变。 只是,商策的眼神变得好奇怪,她从没见过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还是怎样?” 虽然从刚刚到现在他们两人的距离一直都是很靠近的,但商策问这句话时仍倾身更加逼近向皖皖。 “还是……”向皖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她仿佛可以听见商策心跳的声音,还有他浓浊有力的鼻息,她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变小,“还是……” 望着眼下那对嗫嗫不知所云的娇唇,商策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他竟有一种想要封住那双粉唇的冲动。 一切就在极为短暂的刹那间发生了,商策俯身锁住向皖皖那双欲言又止的唇瓣,并将她所有话语全数含入口中。 “唔……”向皖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到不能呼吸,天旋地转,嘴唇更是又麻又烫。 等到两个人意识到所发生的事时,已经是他们因为太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而不得不从激狂的吸吮中退开。 “阿……策……”向皖皖原本苍白的两颊泛起一阵酡红,麻烫的双唇微张,脑子陷入无法平息的悸动中。 该死!商策懊恼地低咒,他到底是发了什么神经,还是受了什么该死的蛊惑,竟然在这个尴尬的时刻亲吻了向皖皖。 “阿……策……”向皖皖那股被迫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强烈爱恋,让这一吻擦撞出一抹小小的希望之火,“其实……其实……我……一直还是……” “你不要说了。”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简策打断向皖皖那可能教一切都无法挽回的话。“刚才那个吻根本不代表什么,你别胡思乱想。” 向皖皖火热的一颗心立刻被浇了一盆冷水。 胡思乱想?是她在胡思乱想吗?为什么阿策不让她把话说完?她还爱着他啊!而且永永远远——起码这辈子都不会改变呵! 抿了抿刺烫的嘴唇,刚才的激狂还留在唇齿之间,为什么说是她胡思乱想? “为什么?是我胡思乱想吗?那你刚才为什么吻我?那个吻又代表什么呢?” “我吻你只是因为——”连商策自己都弄不清楚那个吻究竟代表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既懊恼又后悔,如果可能,他会阻止那个该死的吻,他希望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个吻只不过是一个吻罢了,跟你嘴边所信誓旦旦的情爱一样什么都不是,就像你以前说爱我,之后一样可以爱上别人;你跟我在床上激狂了一夜,之后仍然可以怀别的男人的小孩。现在你应该了解为什么我会坚持要你结婚,这是给这个小生命一个最起码的保障。” 向皖皖无意识地摇着头,她被商策这一席话说得脑子一片混乱。 什么一个吻只不过是一个吻?什么爱他之后还可以爱别人?什么和他缠绵之后仍可以怀别人的小孩? 这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质疑她对爱情不忠贞。 她没有,她的心跟她的人自始至终都只给一个人。 相反的,是他拒绝了她的爱—— 长久以来,是他不准她爱他;是他自己狠心订了婚,而且婚期在即;是他昨天在知道了她有孩子之后,残忍地想杀死自己的孩子;如今他又在吻了她之后,告诉她这个吻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她的爱要受到如此残酷的对待? 为什么她无法得到他一点点的垂怜? “皖皖——”看着向皖皖木然、呆滞的眼神,商策的心再度不忍地揪紧,是他把话说得太重了,“我为刚才那个吻跟你道歉,对不起——” “不!我不要你的道歉!”向皖皖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想要听的是「我爱你」而不是「对不起」。 “皖皖,你能不能平心静气一点。”这句话,商策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自己的情绪何尝不是太过激动了。 “不要逼我跟别人结婚,我就平心静气。”她的心又死了一次,她不会再强求他的爱,她只求能保住腹中的小孩,与孩子共度一生。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在讲道理给你听,你现在的一时冲动对孩子或者你的未来都没好处。”商策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不想结婚的话,就依我先前的意思,把孩子拿掉,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我不懂,为什么不结婚就要拿掉孩子?世界上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是这样规定的。”向皖皖开始有点明白了,这便是商策的逻辑,一种她完全弄不懂的逻辑。 “我商策的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面策的霸气和坚定全部表现在他的遣辞用句中。 “你没有权利强迫我去遵循你的律法,我只要孩子,我不需要婚姻。”向皖皖也有属于自己的坚持,只是她的气势和商策相差太多了。 “我不会任由任何一个可能的悲剧在我眼前发生,你信不信,我想做的,我一定办得到。”商策这绝不是在恐吓,他是个非常有实践魄力的人。 “我不会让事情演变成悲剧的,阿策,你相信我,好不好!”向皖皖几乎想跪下来求他。 “唉——”又是一声长叹,“皖皖,你和我都是从悲剧故事中走过来的人,一开始有哪个人会承认自己正在制造悲剧?可是,你看看——你、我,还有我们周围的人——” “你错了,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从悲剧中走来的,相反的,我认为自己很幸福。”向皖皖真挚、坦率的眼眸对上商策讥诮、晦暗的双瞳,她的心底掠过一丝震动—— 为什么阿策的眼神中有着几乎无法承载的悲哀?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赞成你未婚生子,反正这两天你在医院里有的是时间好好考虑,我会等你想清楚——你只有两个选择,一场婚礼或者是手术台。” 商策转身,不再争辩,刚才的那番争执已勾唤出太多他尘封已久的记忆,已经有好久、好久的时日他都不曾再去碰触那些无法愈合的伤口。 撇下怔忡中不知如何反应的向皖皖,商策拉开病房房门,走了出去。 当他一跨出房门,同时有两双眼睛朝他望了过来,一个是他的未婚妻,而一个是向皖皖即将要牵手步入礼堂的男人。 商策迅速且熟练地收拾起紊乱的心绪——事情终究还是要解决。 现在他的心中又升起另一个解决之道。 “我先为我刚才的冲动跟你道歉!” 一离开向皖皖的病房,商策就决定换个谈话的对象,就这件事情而言,如果男方并不反对结婚的话,他大可不必理会小女孩天真的任性,同样能够将她送进礼堂。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必介意。” 平白挨了一记闷拳,守在病房外,才正犹豫该不该先行离去的马克,突然又被眼前这个霸气十足的男人请进医院的会客室,心里难免有些七上八下。 不知道他刚刚和皖皖谈得如何?而他又打算跟自己说些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又该怎么应对? “我把我未婚妻支开,是希望能好好地跟你谈谈你和皖皖的事,我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吧,皖皖和我从小是在同一所孤儿院里长大的,不管她是否跟你提过这些事,我跟她就好比兄妹一般,所以我最终的目的永远就只有一个——希望她能得到幸福,这一点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商策希望自己这一段开诚布公的开场白,可以消除彼此先前的尴尬。 “是,是,我知道。” 马克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究竟是心虚,还是怕自己会不小心把皖皖的谎话给揭穿,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就是没来由的感到战战兢兢。 “那么,你对于皖皖有了孩子,却不打算结婚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商策总是直接切入,直指要害。 “我……我尊重她。”马克的脑筋转了个弯,找了个最合宜的字眼,这件事最没资格表态的就属他了。 “尊重她?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看法和立场吗?孩子虽然是在皖皖的肚子里,不过也是你的,你难道没想过责任问题?”商策一对狐疑的火眼直盯蓍马克,“还是一开始你就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你根本——” “不!不!绝对不是!”马克急忙辩驳,无论商策接下来要指控的是什么,那些莫须有的罪名都是他承担不起的。 “不是最好。”对于马克的戒慎和紧张,商策称稍感到满意。“换个方式来谈好了,你对皖皖是真心的吗?你爱她吗?” “我很喜欢她。”这一句话马克算是答得最率直的了。 “很好。”商策点了点头,顿了一下,“你爱她吗?” “爱——”这简直是法官问案,审问犯人嘛,马克硬着头皮也只好答了。 他是向来不否认对皖皖有好感,他十分喜欢她,如果她心里没有别人的话,他是很希望有机会可以和她培养一段男女之间的爱情。 “好。”商策脸部的表情愈来愈和缓,显然马克的回答令他十分满意。“如果我要你跟她结婚,你愿不愿意?” “我……”马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左脸,心想,若一个回答得不妥,搞不好还会招来另一记拳头。“那要看皖皖她愿不愿意。” “先别管她,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商策一点也不打算松手。 而马克实在是有口难言,进退两难。 要他点头跟一个他喜欢的女孩结婚,他当然是乐意的,但,人家心里要的根本就不是他,可是现在他若一口回绝,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你不回答,是表示不愿意啰!”出乎马克的意料之外,商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动怒或暴力相向,只不过他神情冷静得直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那也好,既然你们双方都不打算结婚,而那个孩子的存在纯粹是因为一场肉欲游戏,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反对我安排手术把孩子拿掉吧——至于,接下来,皖皖的事我会处理,你最好马上在我面前消失,而且保证永远都别再出现,否则有什么后果你可要自行负责。” 商策的语调森冷,目露凶光,要不是想到向皖皖恳求着想要留住孩子时,那种坚决和乞怜的眼神,马克真的恨不得可以立刻消失。 “我……并没有说不愿意结婚,只是——只是皖皖她不同意我也没办法。”现在只有踢皮球这个不是办法中的办法了。 “你这个男人也真是的,要不要结婚一句话,哪来这么多借口跟理由,你的态度这么暧昧,难怪皖皖她会说不想结婚。” “我——”马克实在是被数落得好委屈,唉!谁教他要自告奋勇,充当一个烂好人。 “不必说那么多了,现在你就跟我去见皖皖,你当面跟她求婚,用你的真心诚意打动她,她既然都肯怀你的孩子了,怎会不同意和你步入礼堂?!” 商策贯彻自己意志的魄力是非常惊人的,说着,他便带着马克快步穿过医院病房的甬道,直奔向皖皖的病房。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病房内等着他的是一张空荡荡、早已没了温度的病床。 是的,向皖皖第二度在他面前演出失踪记。 第六章 “怎么这么晚?人找到了吗?” 现在的时间早过了午夜三点,莎宾娜自下班就一直守在商策的住处。 一脸疲惫的商策面对未婚妻的询问,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皖皖逃离医院后,他就像疯了似地在纽约街头四处找人,这一回不像上次,他的心里除了愤怒,还有着更多的担忧和心焦。 现在的皖皖不仅怀有身孕,由于先前那个出血意外,她的身体正处于极需休养的不安定状态,万一有个闪失,孩子没了他自然是一点也不担心,但,有时候流产也是会危及母体安全的。 何况皖皖向来迷糊粗心,尤其是对于自己的事情,更糟的是她坚持要拥有这个孩子的那种决心,他害怕她会太过于不顾一切,所以非得把她找出来不可。 但是,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其实并不容易,一个月前他已饱尝过个中滋味,如今让他再重来一次可真是磨人。 “啊——你说什么?”兀自沉浸在纷乱思潮中的商策,根本没把莎宾娜在他进屋后陆续跟他说的话听进去。 “没什么——”莎宾娜从没见过如此失神、恍惚的商策,她心中实在存有太多的不安与疑惑。 从她见到那个叫做皖皖的女孩的第一眼起,她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她觉得那个女孩的存在对她来说是种威胁。 “你一定很累吧!先好好休息,说不定小女孩想通了,明天一早会自动出现也不一定。” “不!”商策放不下心地跳了起来,皖皖是绝不可能会自动出现的,他太了解她了,他比任何人都还懂得她的脾气和个性。“不行,我得再出去找找看。” 没理会莎宾娜诧异的眼光,商策才回到家没多久,连椅子都没坐热就又急忙地冲了出去。 要想找到向皖皖,一定要在她找到地方安顿下来之前—— “醒来了呀,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几乎一天一夜呢。” 这是纽约靠近华人区,一间规模非常小的孤儿院,也正是向皖皖和商策从小到大的「家」。 昔日的梅修女如今已是院长,她缓缓地替向皖皖拉开紧闭的窗帘,并将午后柔和的阳光引了进来,让原本昏暗的卧室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嗯——”向皖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伸了伸懒腰,一个侧身便瞥见梅修女慈祥的背影,一颗心在瞬间也教这满室的阳光给温暖了起来。 滑下床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紧紧地抱住自她有记忆以来就像是妈妈的梅修女。这里也是她从医院逃开后,唯一想得到的栖身之所。 “唉!真拿你没办法,还是这么爱撒娇。” 梅修女轻声地笑了,向皖皖则是从她身后紧紧地搂住她,而且还一僩劲地往她身上钻。 “才不是我爱撒娇呢,是因为只有这儿有人可以让我尽情地撒娇。” 向皖皖像是腻不够似地,还舍不得从梅修女身上退开。 “傻话。”梅修女把向皖皖从自己身上拉开,握着她的手,“在外头受委屈了?” 梅修女不说还好,一说到「委屈」便把向皖皖满腹的酸楚一古脑儿全给牵动出来,不一会儿她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发生了什么事?惹得我的小皖皖连眼眶都红了。” 向来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都比一般人吃过更多的苦,能让他们红了眼眶的事一定是蛮严重的。 尤其昨天向皖皖来到孤儿院时那副苍白、狼狈的模样,梅修女心上早就猜出几分,只是不晓得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个原本快乐的小女孩变得如此憔悴。 “我——失恋了——” 千头万绪中,向皖皖理得出来的就是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原因,眼前的情势搞得如此混乱而复杂,追根究底都是这个该死的失恋所致。 “商他终于还是找到了人生的伴侣,小皖皖应该学习祝福他才对。” 谁都晓得向皖皖是疯狂的商策迷,当梅修女得知商策即将订婚的消息时,她便预料到此事对皖皖的打击必定十分的大。 不过,商策订婚已是好几个月前的事,莫非皖皖至今仍未能从打击中恢复? “我知道,我真的会衷心地祝福阿策。”向皖皖说得十分凄楚,“只不过——我偷偷做了一件事——” 向皖皖有如向母亲吐露心事般,将自己如何在那一夜献身给自己最爱的男人,并顺利的在腹中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事,全数说给修女听。 看着从小鬼主意就层出不穷的向皖皖,梅修女依旧是听得目瞪口呆,如此惊世骇俗的事,也只有这小女孩做得出来。 “修女,我不知道我这样做上帝会不会生气,但是,我真的很爱、很爱阿策,从小到大,我就只爱他一个人,现在他已经要娶别人了,这辈子我已经没希望做他的新娘,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一个阿策的孩子。” “你这个傻孩子!” 梅修女轻拍着向皖皖的手背,她不知道上帝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只是皖皖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对于这小女孩的心情她是再了解不过了,尤其是她对商策的爱。 原本她一直以为,这对小儿女有一天终究还是会在一起的,直到她收到商策即将订婚的喜讯,心中再有惋惜,也不得不接受事实了,就是可怜了这个痴傻的皖皖。 然而,怎么也料想不到她会做出这么教人匪夷所思的事来。 “原本我打算一个人偷偷地把孩子生下来,谁知道前天我遇见了阿策,而且——”向皖皖继续将事情后来的演变娓娓道出。 “一开始阿策自然猜得出孩子是他的。修女,你知道吗——他竟然要我拿掉孩子,他打算亲手杀死自己的小孩,于是我只好骗他说孩子不是他的。 我只想留住这个孩子,就算要我牺牲自己的生命,我都要保护这个小生命,谁知道他的态度一转变,又要逼我跟别人结婚,那个马克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同事,人家怎么可能会答应跟我结婚,更何况我——我也不能和他结婚。” 向皖皖激动地把她和商策在医院,为了孩子和结婚这两件事所发生的争执,也一一跟梅修女说了,她实在想不透,为什么商策会一直坚持要她结婚,否则就要逼她拿掉孩子。 向皖皖的这一段话让梅修女感伤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步踱至窗边,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洒在她沉静的脸上,她的心一直都是收藏这些被世人遗弃的孩子们的伤心故事唯一角落。 每个来到孤儿院的孩子都有着一段教人心酸落泪、不堪记忆的故事,向皖皖是如此,商策又何尝不是。 “皖皖,你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梅修女低声地问。 “修女是说我小时候吗?” 向皖皖让自己的记忆飘向很久、很久以前,也许她是唯一一个不因为自己是个孤儿而感到不幸的人,因为虽然她在童年便失去了家庭的温暖,但,也因此她拥有更多。 “对,你小时候——”梅修女的目光也飘得老远,仿佛要穿透记忆的尽头似的。 “我小时候是阿策从一座桥上捡回来的,那时我才刚出生不久,对不对?”对向皖皖而言,这也算是一段甜蜜的记忆。 “嗯!是商把你抱回来的,那时你的确才出生不久,又瘦又小,十分惹人爱怜。” 悔修女此刻仿佛看见那个稚嫩的少年,手里抱着一个哇哇啼哭的小娃儿,内心忐忑不安地枯站在孤儿院大门前,只因为年纪尚小的他,不知道院方是不是肯收留那个可怜的小女娃。 “因为我是阿策捡回来的,所以阿策一直最宠我,对不对?” 往事历历,虽然孤儿院里的生活物质条件并不充裕,但对向皖皖来说,却充满了无边的幸福。 “嗯!”梅修女点点头,“那么,你知不知道商,他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阿策吗——他是被谁捡回来的呢?” 向皖皖一直单纯的以为,所有小孩都是被捡到院里来的。 “不,不是的,他是被亲生妈妈遗弃的。” 梅修女转过身来,也许她的话听起来有很严重的语病,哪个孤儿不是被父母所遗弃——除了那些双亲不在人世的孩子,但,商策那个孩子的境遇却是最让人心疼的。 “阿策他——”向皖皖的心揪了一下,仿佛可以预知梅修女正要告诉她的,会是一段非常教人伤心的故事。 “就在你来到院里的前一年,商被警察送到这儿来,据说商的母亲是个歌手,他从小就跟着母亲到处驻唱,过着流浪的生活,有一天他母亲带他去到一个酒馆,就在她唱完最后一首歌后,她突然不见了。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她一会儿就会回来,因为所有酒馆的老板都知道,这个女歌手每次驻唱时总会带着一个小男孩,她是小男孩的母亲,应该不至于抛下自己的孩子。 不过,那一次商在酒馆里足足等了半个月,而他所等待的女人终究还是没有出现,当时商不过才六岁,最后酒馆老板只好把他交给警方,于是商就被带到这里来。” 梅修女停了下来,仿佛连她都承受不住这房里太过沉重的气流。每个孩子被遗弃的方式不一样,但,像商策这样,在已经足以明白世事的年纪,被亲生母亲遗弃在一个陌生的酒馆里,这种滋味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像的。 尤其在他企盼着母亲回来寻找他的那段日子,他那小小的心灵所承载的恐惧与痛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阿策他——”向皖皖两颊已在不知不觉中爬满了泪水,想说的话卡在喉咙深处,心窝更像是被千斤巨石给压住般,快要无法呼吸。 “刚到这儿来的商几乎不开口说话,也从不笑,脸上总是没有表情,更别说是哭。直到半年后,他母亲的尸体在一座桥下被发现,警方说是投河自尽,那一天商终于哭了,是我带着商去认尸的,他一直没有走近尸体,只是远远地站着,倔强的眼泪就这样流个不停。” 梅修女掩去心中升起的一阵酸楚,看见向皖皖早已哭成一个泪人儿,心上有一丝不忍,俯身替她拭去泪水。 她说出这段往事的用意并不是要加重任何人的心理负担,只是当今天皖皖对她说出商策强逼她拿掉小孩或结婚时,她才惊觉原来当年那个小男孩心中有一个痛至今仍没有愈合,有一个结也从没有解开过。 是不是该有个人来替小男孩抚平创痛,解开心结呢? “皖皖,商会拒绝拥有小孩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经历过一般人无法想像的痛。” “可是,他已经要结婚了,未来他一定也会拥有自己的小孩。” 不是吗?人的一辈子不都是要经历这么理所当然的历程吗? “有些人结婚并不一定要生孩子啊!” “结婚不一定要生孩子?”向皖皖吸吸鼻子,“对,所以我说,生孩子不一定要结婚,阿策他不该逼我的。” “其实他会逼你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他总是希望每个来到世上的孩子,都能得到幸福。” 这不是一般逻辑可以解释的,人们往往被心底的结紧紧缚住,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脱困。 “现在我当然可以理解阿策的心情,虽然我的父母在生下我时就不要我了,可是阿策的情况比我可怜太多了,不过,在孤儿院里我们同样得到来自于四面八方的爱,我们有院长和修女们爱我们,还有院里像一家人的兄弟姊妹们,所以,一个人是否幸福,并不是由他到底有没有父母,或者他的父母有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来断定。修女,我说的对不对?” 向皖皖说完随即仰起她那纯真、率直的眼眸,而梅修女则露出欢喜、慈蔼的笑回望着她。 “太好了,小皖皖不愧是小皖皖,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的或许就只有皖皖你了!有很多人背负着伤痕过一生,其实是很苦的。” “阿策他也是吗?” 在向皖皖心中商策一直都是个无懈可击的强者,她从没想过这个强者的内心深处竟烙印着如此深刻的伤痛。 “皖皖,你要相信上帝他是永远不会遗弃我们的,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出现一个引领我们找寻到幸福的天使,我相信有一天商他一定能够解开心中的结,勇敢、坦然地去面对过去,伤痛也一定会远离他。” 有一度梅修女以为向皖皖便是上帝派给商策的天使,一个充满希望的快乐天使。 “嗯!”向皖皖用力地点头,“以前阿策就是我的天使,现在我的天使在我的肚子里。” 梅修女被向皖皖的话逗笑了,她轻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 “告诉你两个小故事,关于商的。” “什么故事?”向皖皖嘟起嘴,关于商策的事她不知道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莫非又是像刚才那种会让人痛哭流涕的故事,她真的不想听太多,“像刚才那种教人难过的事我不听!” 梅修女不理会向皖皖,笑着开口轻声道:“我刚才告诉过你,商初来到这里的那一年几乎很少开口说话,个性十分孤僻,直到有一天他从外头抱回一个小娃娃,自那天起他整个人就变了,也许是因为他想要保护那个和他有着相同命运的小婴儿,让他有了活下去的依托,他变得开朗,也会笑了,本来不和别人打交道的,也开始交朋友了。” “那个小婴儿是我吗?”向皖皖惊异地眨着双眼。 梅修女笑而不答,只是继续述说她的小故事。“你可知商为什么会成为一名医生?” “他头脑好,人又聪明,在学校的功课永远是无人能及。”向皖皖把这些光荣事迹如数家珍地收藏在她的记忆里。 “商的确是非常优秀,但,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大风雪,你生了一场大病,那时连医生都宣布放弃了,我们每一个人都十分难过,可是后来奇迹出现,上帝并没有把你从我们身边带走,经过那一次——商便立志未来一定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而今他也做到了。” “是真的吗?”向皖皖心中盛着满满的感动,“我只记得我病好了之后,阿策带我去堆雪人,还挨了院长好一顿骂。” “皖皖,你说商曾是你的天使,其实就另一个角度来看,在他的生命中,你也曾经扮演过带给他快乐希望的天使。” 曾经是吗?她一度以为总有一天,她能够把曾经拉成一条永远的直线,只是现在似乎是不可能了。 现在商策生命中的天使已另有其人,而且是一个美丽高贵的金发天使。 “真希望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过去,如果人可以不必长大该有多好。” 向皖皖侧头枕着梅修女的手掌,她好想一辈子都当商策的天使。 “都决定要当妈妈的人,还说这种傻话。” 以梅修女的立场本该反对小女孩的任性胡为,只是她同时也太清楚小女孩的坚决,只希望上帝能保佑她。 “嗯!我明白了。”向皖皖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肚肚,“从今以后我会成为这个小孩的天使,带给他幸福和快乐。” “好了,光陪你说话,都忘了问你饿不饿?” “是有点饿了,修女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吃?”向皖皖紧紧圈着梅修女的手臂,彻底地发挥她的腻功。 “又开始撒娇了,真拿你没办法。” 就在两人准备出门时,房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一脸失魂落魄、两眼布满血丝的商策,赫然出现在两个女人面前。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一见到向皖皖,商策心中一把怒火便没来由的又惊爆了出来。 “我——”像做坏事被老师逮到的小学生一样,向皖皖头垂得好低。 “商,你来了。”一旁的梅修女及时地发话。 “修女。”满心焦急的商策一时竟没注意到向皖皖身边的梅修女,他露出一丝歉意,“我是来带皖皖回医院的。” “你来得正好,她睡了整整一天,所以没吃什么东西,你别忙着动怒,先带她去好好吃一顿吧。” 商策点头,拉着向皖皖便朝门外走。 原本他是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想来孤儿院试试运气,没想到最后还是证明他不该忽略这个在推理上属于「最危险」的地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是很有可能会选定这个「最安全」的藏身之所。 至于向皖皖,她只能无辜地回望梅修女,只求阿策别把她变成怒火之下的炮灰。 “我不相信——” 被迫又在医院足足待了一天的向皖皖,把眼神锁住她面前的三个人——马克、商策、莎宾娜——如果不是她在作梦,就是她的耳朵有问题了。 怎么有可能?马克……马克竞同意要跟她结婚 “你别觉得意外了,马克并不如你想像那般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出院后你先搬到我那儿,现在要你一个人住,我实在不放心,反正离婚期不过一个多月,我会为你筹备一个美丽的婚礼的。” 商策犹如放下心中大石,而向皖皖未来的路似乎在他细心的规画下正要一一进行。 “慢着……我并没有说……”向皖皖一时没有心理准备,她太震惊,也太错愕了。 “你别想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你想要留住孩子,这是最好的选择。” 商策打断向皖皖的话,他不想她破坏这好不容易促成的圆满结局。 “阿策……”商策的态度让向皖皖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的心里有些气,有些悲哀,又有些无奈。“这是我和马克之间的事,我起码可以要求和他单独谈一谈吧!” “你要谈什么?” 在这整件事当中商策简直干涉、霸道过了头,但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过度投入的模样又再度落入莎宾娜眼中。 不待向皖皖回答,莎宾娜已经站出来。“商,他们是需要好好谈一谈,你看不出来吗?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讲的样子,我们出去吧,这毕竟是他们两人的事。” 教莎宾娜一讲,原本气势高张的商策在瞬间整个神经都垮了下来,心头也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无言,默许了莎宾娜的话,看了眼向皖皖和马克,跟着莎宾娜走出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马克和向皖皖,有一种十分尴尬的气氛让他们久久都没办法开口说话。 “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吧!”为了解除彼此之间的尴尬,马克极有风度地先发话。 “为什么答应跟我结婚?你疯了吗?”皖皖不知道该怎么问,但,如果马克不是疯了,怎会说要跟她结婚呢?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蹚进这淌浑水里的,现在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可收拾了,对不对?”马克自认无力面对那个霸气的男人,商策的态度实在太明显了,不结婚就不许向皖皖留下孩子。 “不可收拾?是你让它变得不可收拾——你不该同意跟我结婚的。” 向皖皖气极了,他凭什么?他跟她根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你别误会,我并没有同意。”马克说的是实话。“我只是不方便在那个男人面前拒绝,因为他说不结婚就要你拿掉孩子,我想你是不会愿意的,对吧?” 闻言,向皖皖黯然,心中有更多的歉疚,“对不起,本来就不能怪你,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说孩子是你的。” “你很爱他吗?”马克好奇极了,除了对这女孩原有的好感外,他更加不明白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爱情。 明明爱着对方,却又只字不提:明明是对方的小孩,却矢口否认——这就是东方女子爱人的方式吗? 向皖皖露出一抹虚无却坚定的笑,“从我出生开始,我就爱着他,现在他就要跟别人结婚了,你看见的,他有一个十分美丽动人的未婚妻,所以我绝不可以失去肚子里这个孩子,他是我未来的一切。” “你这样很傻,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不了解你们东方人,尤其是你们东方女人。”马克说的可是肺腑之言。 “我才不了解你呢!”向皖皖觉得有点好笑,马克在这个事件里的角色真是太莫名其妙了。“没有人会愿意和像我这样的女孩结婚的,你竟然让自己深陷在一场大麻烦里,你不是太笨,就是头脑有问题。” “我也是这么觉得。”马克苦笑,“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去告诉阿策说我们不结婚了。” “可以吗?”要是可以的话,他早说了。“他必定会要你立刻拿掉孩子,我一点都不怀疑他真的办得到。” “那就告诉他孩子不是你的。” “可以吗?他一定会逼问你孩子的父亲是谁,你该怎么回答?” “我只好再逃走一次,逃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好办法。”马克的表情似乎一丝兴奋也无,“让他再把你找回来?更何况我怀疑经过这一次之后,你会有机会逃得掉?” “照你这么说,那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真的就这样结婚了吧!” 天啊!向皖皖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办法到头来根本都是行不通的,但是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为什么不求我帮你?”马克似有办法。 “求你帮我?”向皖皖像看异形般看着马克。 “不过是一场婚礼嘛,很简单呀!”马克说得好不轻松。 向皖皖益加无法明白马克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懂。” “如果你开口,或许我可以帮你,我们就真的结个婚,你说如何?”马克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一般正常人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不,我不会开这种口的,而且以我的立场,我根本没资格要求你这么做,你更加没有义务必须这样帮我,结婚可不是玩笑,它是每个人一生中意义非比寻常的一件事,你这么说实在太看不起结婚这件事了。不管怎么样,那一天你就已经帮过我了,我让你莫名其妙地充当了孩子的爸爸,后来你也没拆穿这个谎言,就朋友的立场而言,这已经够了。” 如果最后只有逃走一途,就算是拚了命,她也不能糊里糊涂地把马克拖下水。 “你知不知道,这就是你最可爱,也是我为什么喜欢你的地方。”马克毫不讳言。 “喜欢我?”向皖皖瞟向马克,两眼直眨。 “如果你不是这么早就心有所属的话,我还真想跟那个男人拚一拚,把你追过来。” “我……”向皖皖不知该说什么,就像商策辜负她一样,她永远都只能辜负其他男人。 “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马克双手一摊,“我真的只是纯粹想帮你,而且我也不是一个看轻婚姻的人,将来我们结了婚,等孩子生下来,你如果想离婚,我们就离婚。何况我现在也没有心仪的对象,所以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只要我们彼此知道双方都是绝对自由的就行了。” “我……该说些什么呢?”马克的坦诚和真挚实在教向皖皖不知该不该接受。 “如果一场婚姻可以让一个我喜欢的女孩达成心愿——我认为是值得的。” “可是……”向皖皖仍有些犹豫。 “除非你有更理想的办法。” “我……” “就这样吧,我想那个男人在外头一定早就等不及了,我们是该给他一个答案了。”说着,马克就要朝房门走去。 也许他是有点荒谬,但,这是唯一可以替向皖皖解决难题的方法。 “你真的觉得可以这样做吗?其实你——” 向皖皖想也不想地急忙唤住马克,因为连她自己都已经弄不清楚能不能用这种方法来解决所有的问题。 “无所谓可不可以,何必太在意虚无的形式呢。”马克转过身来。“其实我有点好奇咧,外头那个男人似乎关心你比关心他的未婚妻还多。” “有吗?”向皖皖苦苦地一笑,“那是你不懂,他这么开心我的事,全是因为我们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马克玩味着「非比寻常」这四个字。 “你是指,你和他是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这件事,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向皖皖眼睛瞪得好大,她不记得自己有对马克提起过这件事。 “他告诉我的。” “阿策?他告诉你的?” 这更加不可能,阿策怎么会随便跟一个不熟的人说这种事。 “对,我不确定那算不算是一种威胁和警告,他说如果不和你结婚就要我立刻消失,而且以后也别不小心在他面前出现,否则有什么样的后果要我自行负责。” 说罢,马克笑着潇洒地往外走,留下全然无法置信的向皖皖怔呆在原地。 阿策他——不会吧—— 第七章 “对不起,我急着下班,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草草地把研究室收拾了一下,商策连抬眼都没有。 “商,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可不可抬起头,正眼看着我?”这几个日子以来莎宾娜几乎快疯了,尤其是她觉得她这个未婚妻当得是愈来愈没地位了。 “对不起。”商策放下手边的杂物,抬起头直视着莎宾娜,“我道歉,不过我正赶着下班。” “下班?”莎宾娜就快要失去她一向引以自豪的好风度,“以前那个总是待在研究室里,不超过十二点绝不回家的人,现在竞说要下班?” “有什么事,你直说吧,这不像你一向说话的口吻。” 商策说着仍瞄了眼手腕上的表,这自然也没逃过莎宾娜的一双锐眼。 “商,你觉不觉得你对我很不公平?你急着下班要去陪伴的人不是我这个未婚妻,而是另一个女人,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莎宾娜,你是知道的,皖皖她现在一个人在家,我不是回去陪她,是她现在需要人照顾,我是那个有责任要照顾她的人。”商策实在不明白莎宾娜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有责任照顾她的人是她的未婚夫而不是你吧!”莎宾娜嘲讽地说。 “你究竟想说什么?”商策已经有些不耐了。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太过投入了吗?”积压了好些天,莎宾娜终于能一吐为快。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就算是兄妹,一般做哥哥的也不会像你这样介入妹妹的感情或私人生活,我不相信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承认我是介入了皖皖的私人生活,但是我所做的都是对她有好处的,也都是一般身为哥哥的人会做的,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讲什么。”商策有他百分之百的理直气壮,他把莎宾娜的不满看作一种无稽。 “不,我指的是你的态度,你对她的态度早已经超过一个做哥哥的了。” 是的,莎宾娜吃味了,该怎么说呢?一开始她就觉得那个小女孩是她的威胁。 “超过?我实在搞不懂你们女人,我的态度如果不像一个做哥哥的,那么像什么?” “像……”情人两字莎宾娜实在说不出口,她害怕那会成为事实。 “你想太多了,我对皖皖是不可能有私心的,何况她和马克的婚期已经订在下个月,你到底有什么好烦恼的?” “我……”这是唯一教莎宾娜无法辩驳的地方,但,她就是不安。“我们已经有好久都没在一起了。” “对不起。”这几日来对未婚妻的忽略,商策也感到十分内疚。“等皖皖的婚事办完,我们有的是时间,相信我。” 看着未婚夫仍是匆匆忙忙地丢下一句话,就急着从她身边离开的模样,莎宾娜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一点也不敢相信商策的保证,因为商策的背影看起来竟是如此的匆促和冰冷,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她抓得住他吗?莎宾娜忍不住在心里问着自己。 “你到底在里面搞什么鬼?” 一进屋就听见从厨房传来阵阵杯盘撞击声,商策快步冲进厨房,看见正在里头忙上忙下的向皖皖,心中不由得又发起火来。 “你回来了。”向皖皖并没有歇下手边的动作,只是侧过头来,“我正准备煎牛排,再等一下就有丰盛的晚餐可以吃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休息吗?谁准你做晚饭的?”商策极度不满地瞪视着向皖皖,他是不是应该将她拴在自己身边,免得她一天到晚不听话和擅作主张。 “这几天我休息得够多了,做做饭又不会怎样,你到客厅去等,一会儿就好了。” 向皖皖回过头继续忙她的「洗手做羹汤」,这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幸福时刻,没想到一场假婚礼可以换来这一段美好时光,她决定要好好地珍惜这一个月的每分每秒。 商策莫可奈何地退到客厅,也许是小时候自己宠她宠过了头,在他面前她就是有任性的本钱。 摊开报纸,商策有一段没一段地浏览着并不是太感兴趣的新闻,他大部分的精神还是投注在厨房那头。 没多久,牛肉下锅的味道从厨房里飘散到客厅来,在四溢的香气间商策突然听见一阵玻璃落地击碎的声音,他反射性地跳了起来,冲进厨房。 只见向皖皖整个人趴在水槽边,没命地吐了起来。 “皖皖,你怎么了?”商策来到向皖皖身后,不知所措。 向皖皖没空搭理商策,她的胃简直像要翻过来似的,扶着水槽边缘,到最后甚至只能吐些胃里的酸液,她根本无法阻止这一波波要命的反胃。 “该死,你到底吐完了没有?”商策急拍着向皖皖的背,除了干着急还是干着急。 向皖皖喘着气,反胃的感觉才稍穑平息,没想到她一抬头闻到煎牛排的气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狂吐,吐到连胆汁都出笼了。 “没事煎什么牛排!” 商策有些气恼了,他是医生,当然知道向皖皖这种情形是一般的孕吐,只是身为医生的他从没想过,原来孕吐会吐到这种程度,太骇人了。 一意识到罪魁祸首竟是那锅煎肉,他恼火地将整锅肉全数丢进垃圾桶。 “好一点没有?” 向皖皖已经吐得全身无力,哪有力气回答商策,吐完之后,她慢慢从水槽边抬起头,只觉得扶住水槽的手抖得好厉害,一阵晕眩让她顿时头重脚轻,身体也跟着失去平衡。 商策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把将向皖皖打横抱起,嘴里还念念有辞—— “那个男人真该死,没事竟让你受这种罪。” 深陷在商策臂弯中的向皖皖,心里满是一种叫做甜蜜的幸福滋味,睁开眼,她直瞅着商策。 “对哦,那个男人真是该死。” “你还说,都是你没事跑去煎什么牛排。”商策像是还在生着什么气似的,瞪了向皖皖一眼,“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虽然全身虚乏得很,但是向皖皖差一点就笑出声来,如果商策知道他口中该死的男人就是他自己,他肯定会气炸了。 “没什么。”这时向皖皖已经让商策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只是在想,阿策好久没对我这么温柔了,现在就好像回到小时候,阿策以前也常常这样抱着找。” 真是快教她给气死了,都要嫁人了,还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你这叫母凭子贵,以后别再自己进厨房做什么饭了,像刚才那种吐法,再吐个几次,我看你准会没命。” 商策叨念完后便走开了,回来时替向皖皖拿了毛巾和水。 “你躺着休息一会儿,饭还是由我来做,你给我乖乖地等着。” 盯着商策的背影消失在客厅通往厨房的甬道口,向皖皖纵容着自己的贪心,眷恋地享受着这虽然短暂却弥足珍贵的幸福。 商策的担心、商策的温柔、商策的体贴……一切一切,她都要尽可能的在这段日子里统统收集起来。 虽然当初跟着商策回家,她也曾动过再度逃走的念头,但也许是私心作祟,她终于还是放任感情战胜了理智—— 如果她注定不能一辈子拥有商策,就让她拥有这一小段的回忆吧! 距离婚礼剩下一个礼拜的时间。 这个月来向皖皖俨然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她都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商策的呵护和守护中,像个饿了一整个世纪的吸血鬼似的贪婪地吸取这幸福的泉源。 至于七天后的婚礼,她的反应反而是极为冷淡的,不管商策怎么想替她办一场豪华、盛大的婚礼,只要一询问到她的意见,无论场地、仪式……她都一概要求从简。 毕竟这是一场假的婚礼,只要有个样子就可以了. 不过,不管关于婚礼的一切再怎么简化,商策还是坚持为向皖皖在纽约高级的婚纱店订做一件美丽的白纱。 今天便是试礼服的日子—— 午后,抱着雀跃、期待心情的向皖皖等在大门外,一看到开着车子来接她的不是商策而是莎宾娜,她的心里顿时觉得好失落。 “阿——策怎么没来?”原本是不该问的,但,被向皖皖毫无保留、纵容了一个月的贪心,让她在人家未婚妻面前,问了一个极不恰当而且愚蠢的问题。 “他忙着开会,我带你去试礼服也是一样的,来,上车吧。” 莎宾娜把小女孩表露无遗的期待和失望都看进了眼底,她略微升高了自己的语调,像是要特别宣示属于她自己的主权似的。 向皖皖默默地上了车,她的心霎时从云端跌入了谷底,本来就没有人规定商策一定得来陪她试婚纱,而且,莎宾娜说的一点也没错。 她来也一样,只有莎宾娜和商策才是一体的,她是未来商策婚礼中真正的新娘,有一天能为他披上婚纱的也只有她。 向皖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似的,她不该让无限扩张的贪恋蒙蔽了自己的心,一开始她就晓得自己没有权利期待什么的。 就这样,变得出奇沉静的向皖皖被载到礼服店,而马克也早依约等在店里了。 完全没心情注意自己的婚纱究竟长成什么样子,向皖皖像个傀儡娃娃任由婚纱店的服务小姐替她上了浅浅的妆。 在试过礼服后,店里的人熟练地在几个小地方稍做修改,最后像正式定装般,穿戴完成的她被推到落地长镜前。 “哇!好美,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新娘!”身穿一袭白纱的向皖皖让马克觉得惊艳,他忍不住赞叹着。 “真的美极了。”莎宾娜不得不附和,商策选的这款白纱实在太适合这个小女孩了。 呆望着镜子里的人儿,向皖皖有种如在梦中,一点也不真实的感觉,她没有即将成为别人新娘的怦然心动,更没有待嫁女儿的期待与悸动。 她太了解其中的原因,她的低落和麻木全都是因为这件婚纱并不是为商策而披的。 也不知自己这样呆傻地立在镜子前面有多久,马克试完礼服出来了,就连婚礼中要当她伴娘的莎宾娜也简单地试了她的小礼服。 “马克你快过来,你们两个实在太相配了。” 身着白色小礼服的莎宾娜热情地将马克也往长镜前一推,若不论此心属谁,谁都会说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皖皖,你真的好美!”马克说着所有准新郎在这一刻都会说的话。 向皖皖有点迟缓的回过神,目光投向镜子里的马克。“你也很棒,你看起来又高又挺。” 这时好不容易结束了会议的商策,马不停蹄地从医院赶来。 一进门便看见这状似感人的一幕,他的心仿佛被人猛烈地撞了一下,两只脚像钉在地上似的无法向前跨步。 “商,你来得正好,快去试你的礼服。” 莎宾娜宛如女主人般招呼着,原来商策是下星期那场婚礼的伴郎。 一听见莎宾娜在身后的高唤声,向皖皖慵懒的心猛然一震,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她仿佛可以感觉到阳光来了,只是这片阳光根本就不属于她—— 良久、且久,被婚纱紧紧包裹着的她忽然觉得好冷、好冷。 在婚纱店忙了一整个下午,莎宾娜刻意安排让马克载着向皖皖离去,而她则跟许久都不曾陪伴她的商策一起吃了晚饭。 “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喔。” 饭后莎宾娜执意要商策搭她的车,车子在启动之后便往「长岛」的方向驶去。 “开会的关系吧,有点累。” 商策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胸口仿佛被一股躁闷之气给堵着,做任何事都觉得烦躁不安,而且日子愈是接近向皖皖的婚期,这种情绪的骚动就愈甚。 “早跟你说过了,你的工作量太大了。” 颐着商策的口吻,莎宾娜很配合地也把原因归咎到工作上,但,她心里并不全然是这么认为。 认识商策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过他为工作心烦,工作向来都是他满足自我的一项工具,所以她无法阻止自己心中产生一种联想,唯一可能让他如此心烦意乱的,就只有那个小女孩了。 她是他的未婚妻,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的转变,只是不管她有再强烈的不安,她都没有任何可以明白说出口的理由,只因为小女孩即将在七天之后嫁给另一个男人,她若是无理取闹,只会更失去自己的立场,只会更显得自己多疑而且没有雅量。 是不是天底下所有未婚妻都是如此难为? 为什么她总觉得她男人的眼里看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孩? 无言与沉默间,两人各自带着复杂凌乱的心情让车子载往幽静、美丽的「长岛」。 “爷爷出国了,今晚你就陪我吧。”莎宾娜提出的是邀请,更是恳求。 商策静默了半晌,脸上有着明显的犹豫,“可是,皖皖她——” “今晚她有她的男人照顾,你这个身为哥哥的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被你冷落了好久的未婚妻?” 今天莎宾娜不允许有任何理由,再把自己的男人出借给其他女人。 “这些日子,我实在很抱歉,对不起。”莎宾娜的殷切和委婉的责难,让商策感到愧疚不已。 “男人不应该只会对女人说对不起。” 莎宾娜走下车,迅速地紧搂住商策,她必须用一整夜的时间来证明商策还是属于她的。 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食物,向皖皖全然没有食欲。 “没胃口吗?你吃得不多。”马克关心地询问。 “我吃不下了,送我回家好吗?”向皖皖一点都不想留在外头,她不想平白地浪费任何一丁点她和商策愈来愈少的相处时间。 “跟我在一起就这么没趣吗?”马克调侃道。 “不是的,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向皖皖好抱歉,她开始厌恶起自己的自私。 “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想回去等他。” 这个月来,他们这对准新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不过每次见面他们的话题永远只有一个——另一个男人。他这才更深刻地了解到,这个女孩实在是爱那个男人爱得好凄惨,真的只有「凄惨」二字可以形容。 不过,他真怀疑,任何一个男人面对如此率真而浓烈的爱情,有可能会无动于衷吗? 说那个男人丝毫都不心动——似乎又不像,因为他对她的在乎根本已经超过一般人,但,他却把这个他非常在乎,且爱他几近于痴狂的女孩推给另一个男人。 他真是想不透,也弄不懂。 “我真的很抱歉,很对不起你。” 感情是一种强求不来的怪东西,人永远只能用抱歉去掩饰对爱情的私心,而向皖皖和商策竟都不约而同地对另一个人说出「对不起」三个宇。 “你别再说对不起了,我一直很努力要在你面前维持一个好人的形象,你别让我无端破功了。” “唉——你还真是个滥好人,如果要我没事娶一个不爱我、肚子里又怀有别人小孩的女人,我肯定会抵死不从,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嘿嘿!别问我,我自己也常常问我自己,我自认是个好人没错,但,却也从没好到这个程度。” “看你说得好滑稽。”向皖皖睨了马克一眼。 “只要你别把我们的婚礼当成滑稽的闹剧,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才不会呢。”向皖皖忙着澄清。“其实我一直都还没有跟你说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喔!我快消化不良了,又是抱歉、又是谢谢的。你快吃吧,吃完我马上送你回去。” 这时,向皖皖露出席间第一抹开怀、灿烂的笑,有别于先前的没食欲,她大口大口的把食物送进嘴里。 边吃,她边看着马克,心想,有这么一个朋友真好! 午夜三点三十七分。 夜已经很深、很深,深得人们不必去触摸,寂寞就在每个人伸手可及的地方。 伏在沙发上,向皖皖数着秒针守候着那个不归的男人。 一种可笑的悲哀毫无预警地窜进她的心底,她原本就没有任何资格坐在这儿等待商策的,商策今晚正待在他理所当然该在的地方。 晚饭前她看到莎宾娜那种甜腻而满足的笑脸,心上就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妒意,现在这种情绪更如同洪水溃堤般泛滥成灾。 想必他们一定一起度过一个非常美丽、亲密的夜晚。丰盛的晚餐、热烈的相拥、深刻的狂吻,甚至……两具灵魂激狂的交缠,直至此时此刻…… 一幕幕令人嫉妒得发狂的想像,啃噬着向皖皖濒临崩溃的情绪,她的泪止不住地漫过眼眶,爬满双颊。 不应该哭的,她却哭了。 不应该去嫉妒的,她却嫉妒得几乎发狂。 不应该贪得无厌的,她却忍不住想要求更多的回应。 不应该,不应该,夜不应该这么漫长,长得让人几乎看不见明天的阳光。 枕着泪,心情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心痛在忽梦忽醒间摧折着向皖皖。 以为天就再也不会亮了,终于商策还是一夜未归。 已经是第三天了,向皖皖每晚外出,不过十二点不进家门,这是商策连续等了第三天的门。 在同一个屋檐下,快乐甜蜜地度过一整个月后,他和向皖皖之间的关系竞突然变得紧绷,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失控。 每天他下班后,向皖皖一改以往的习惯,不和他共进晚餐,而且准时七点让马克将她接走,直到深夜才回家。 今晚尤其夸张,已经一点多了,他仍未见到向皖皖的人影。 沉着一张脸,商策端坐在客厅,快要爆发的怒火熊熊地在心里燃烧。 匆闻门外一阵煞车声,不久,门把便传来扭动的声音。 挨了一个晚上,就快要捺不住性子的商策快速地冲到门边,却让他看见那该死的一幕。 “今天玩得实在有点晚了,早点休息,晚安。”马克道了晚安之后,轻柔地在向皖皖左颊上印上一个吻。 向皖皖朝马克挥挥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才转身进屋。 一进屋,她便迎上斜倚在门廊的商策那对锐利、灼烈的眼睛。 “阿策,你怎么还没睡?” 以商策所站的位置和角度,他一定看见刚才马克吻她的那一幕……想到这里向皖皖的心不禁漏跳了好几拍。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商策的怒气毫不客气地从双瞳中射出。 “我跟马克一起玩过了头——” 一遇上商策的怒气,向皖皖根本忘了自己是为了气他那一夜彻夜未归而故意天天同马克出游,她的回答竟自然而然地饱含着歉意。 然而,她不提马克还好,一提起这个名字就像踩中了深埋在商策心中致命的地雷,「砰!」的一声,随时可以把周遭的一切炸得粉碎。 特别是刚才他撞见的那一幕更是格外刺眼,那该死的家伙—— “玩过了头?你以为身为一个孕妇可以这样放纵自己的生活,天天在外头玩乐游荡,你还有什么资格说想要做一个妈妈,如果你这么不知检点,还不如早早把孩子拿掉算了。” “我——”没来由地被商策这般怒斥,向皖皖心像被刀子狠狠地划了一刀。“我们只是去拜访朋友,晚一点回来而已,你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 “发脾气?”商策的怒焰只有更加不可收拾,他的理智早被轰得一滴不剩。“哪一种朋友会留一个孕妇留到这么晚?他们难道不知道孕妇最需要的是休息吗?你就这么耐不住,不能乖乖地待在家里,也不过再三天你们就要结婚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飞到那个男人身边吗?” “我——”她不懂商策究竟在发什么脾气,他为什么要对她说出如此不堪的话?“我再怎么晚归也比不上你,你都可以一整夜不回来,我为什么不可以现在才回家?!” “你怎么能跟我比,我们基本上是不一样的。” 他是彻夜未归,但,那一夜他过得也不轻松,他可是为她牵肠挂肚了一整夜。 “哪里不一样?”向皖皖忍不住狂吼。 是不一样,他有一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自然可以在外温存缠绵一整夜。 “你是个孕妇,这一点就不一样。” “不是吧!是你有个未婚娇妻,她需要你,你也需要她,我只不过是个碍眼的拖油瓶,一个你急着送进礼堂、完全摆脱的女人。” 向皖皖面色刷白,连日的委屈、伤心排山倒海而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商策简直快气昏了,明明是她在外头流连放荡,怎么会扯到他头上,他又何曾把她当成急欲摆脱的拖油瓶? “我没有胡说,那天我等了你一整夜,你一直到天亮都没回来。” 这全是一个妒妇的口吻,不知是怀孕让向皖皖变得歇斯底里,还是婚期将近的恐惧让她口不择言。 “我有没有回来轮不到你来管。” 小女孩暧昧失控的言辞,不小心触动了商策心中的警讯。 “那你又何必来管我是不是在外头游荡,天天晚归。” 对,她是没资格管他,也根本轮不到她来管,但,他又有什么资格来管她,他又不爱她! “我是为你好。” 这是最拙劣的借口,商策几乎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他觉得自己的情绪竟不知不觉受到向皖皖的牵动,他的心似乎开始动摇了…… “这是你们大人最不负责任的谎言,为我好——”向皖皖说到激动处已经有些哽咽,“如果是为我好,一开始你就应该爱我,不该逼我结婚,而是该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不要再说了。”商策撇开眼,逃避向皖皖因为激动而益加澄澈的眼眸。“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太激动对孩子不好,太晚睡也会影响胎儿,快去睡吧!” 向皖皖噙着泪,望着不再看着自己的商策,她的心又死了一次。 呵!够傻了吧—— 一个人的心到底能死几次? 第八章 婚礼前一天,向皖皖和商策仍处于关系紧绷的冷战中。 在台湾的靳旭扬、齐晊曜夫妇再度飞来美国,为的就是参加向皖皖的婚礼。 在美国,人们喜欢在婚礼前一夜举办告别单身的party,准新郎马克自有他的活动,而准新娘向皖皖就由佟衣灵、裴欢和进入预产期的叶歆雨,在商策的住处陪她度过结婚前最重要的一夜。 不过,这样一个时刻倒有一个十分特别的场景——在「长岛」褚家的木屋里,昔日四位死党又聚在一起,畅谈狂饮,把酒聚首。 “以前我们在这儿喝酒,总有一个吵死人的声音在耳边吱吱喳喳,今天少了这个声音,还真不习惯。” 每个人都知道齐晊曜指的是谁,那只吱吱喳喳吵死人的快乐小鸟,就是明天即将披上白纱步入礼堂的向皖皖。 “商策,你真的舍得把她推给别人?” 褚韶尘是少数几个多知道了点内幕的人,当初他就不明白商策为什么突然宣布订婚,而今,从老婆口中得知皖皖用计怀孕的事,他就更弄不明白整件事情怎会演变成这样。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跟皖皖的关系你难道还不够清楚,这简直是多此一问。” 这话题让商策觉得烦躁不已,这一个礼拜他绷得紧紧的心绪已经到达溃堤边缘。 他端起手边的酒,举头一仰而尽,寄望酒精能够浇灭胸口间起伏跳动的火焰。却未料金黄色液体一下肚,心口的烈火烧得更炽。 “要不是认识这么久,老大他才不会问你这种问题。” 出人意料之外,一向少言、素有「冷面」之称的靳旭扬,居然抢先发表他的意见,言下之意——他是挺褚韶尘的。 “哦——我们三个人可是有志一同,boss的疑问也正是我最好奇的,商策,你真的就这样放皖皖走?” 褚韶尘是靳旭扬和齐晊曜的顶头上司,一个人称他「老大」,一个则叫boss。 “明天她都要嫁人了,你们现在讨论这种无聊话题做什么?” 愈是焦躁,商策就愈迫切地需要酒精的麻醉,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之际,他又已经三杯黄汤下肚。 “就是因为明天她就要嫁人了,才要你现在赶快弄清楚自己的感情,如果……还来得及——”齐晊曜是故意不言明,他要给商策多一点想像空间。 “我不允许有任何的如果。”商策极度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现在的他连「如果」这样薄弱的暗示都禁不起。 “不允许?”褚韶尘玩味着这三个字,“那么代表这个如果就很有可能会发生啰。” “你是喜欢皖皖那只吱吱喳喳的小麻雀的,对不对?”齐晊曜这简直是火上加油,把问题一下子给搬上台面。 看商策仍然缄默不语,靳旭扬又补上一句:“我看皖皖嫁人后,你就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爱你的人了。” “够了没有,你们你一言、他一语的,到底是想做什么?”商策只有用愤怒才能掩饰自己纷乱的情绪。 “不是我们想做什么,而是如果你是爱着皖皖的,那么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褚韶尘是一个感情失而复得的人,对于人生至爱他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 “我不爱她——”商策带着浓浓的酒意嘶吼着,在他喊出这四个字的瞬间,他内心深处似乎有个角落正在急速的崩落…… “只要不是有人在自欺欺人就好。”齐晊曜忍不住调侃。 商策的表情太明显了,他那种被别人看穿心事的狼狈和恼羞成怒的态度已经证明了他的心虚。 应该说是他以前掩饰得太好了,也可能是一直都没有出现一个很好的机会,逼他对自己的感情坦诚。 “你——”商策紧握着拳头,要不是靳旭扬及时横在他和齐晊曜之间,说不定向来不太知道死活的齐晊曜已经挨了几记拳头了。 “我们都是为你好,你又何必动怒。” 这时靳旭扬顺手扶住商策醉得有些倾斜的身子,原来他已经被自己灌得差下多了。 “先送他回去吧。”褚韶尘摇头叹息,藉酒浇愁的滋味他是比谁都还来得清楚,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苦不堪言。 “他醉成这个样子,会不会等他明天醒来时,皖皖已经嫁人了?” 架住全身瘫软的商策,靳旭扬似乎十分习惯应付这样的状况,把商策拖出屋子,三两下便扔上了车。 只是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明天的事谁猜得准呢? 在商策的住处四个女生聚在一起,因为大家十分清楚向皖皖的心情,所以今晚的聚会丝毫没有party的气氛,她们三个人是名副其实地来陪向皖皖的。 就在三个男人把醉得一塌糊涂的商策扛回来时,向皖皖简直是惊呆了,而她身后的三个女人只是面面相觑——太明显了,再强的男人碰到感情的问题也都会成为弱者。 “阿策他怎么了?”向皖皖没见过商策喝得这么醉过。 “谁晓得。”齐晊曜摇摇头。“我们只负责把他扔上床去,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他们的问题就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如果商策能够酒后吐真言,那是再好不过,然后如果能再更进一步来个酒后乱性,就是百分之百的妙不可言了。 扰扰嚷嚷、七手八脚的,商策果真被丢上了床,三对贤伉俪极有默契的一刻都不想多待,一一撤退,独留下向皖皖面对烂醉如泥的商策。 “阿策,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想吐吗?”看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痛苦难当的商策,向皖皖有点不知所措。 “喂,你吵不吵啊,你吵得我的头好痛——”商策猛按着太阳穴,吃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你要不要喝水?我去泡茶给你,你要不要用湿毛巾敷敷脸?” 向皖皖慌得有点晕头转向,她不知道在面对一个暍醉酒的人时,只要她去做其中任何一项都强过在他面前絮絮叨叨。 “你烦不烦!”商策用力地支起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 当他迷乱、涣散的眼神对上向皖皖波光清澈、充满焦虑的眸子,他原本逐渐崩落的心在刹那间全部瓦解。 “你要什么,我去拿。”向皖皖很认真的问,一看到商策酒醉痛苦的模样,原本任性建构起来的冷战马上全都喊停。 “我要——”商策用他略带沙哑的声音低沉地说着,然后他顿了一下便冷冷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要一种叫做至死不渝的爱情,哈哈——这世上没有,对不对,哈哈——你找不到的。” 商策这疯言疯语的样子让向皖皖有些恼火,她转身走了开来,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杯水,二话不说的朝他洒去。 “你在干什么?!”商策成效不大地想要拍去肩头上的水,嘴巴因极为不满而嚷着。 “我要教你清醒一点。”向皖皖鼻尖一酸,她其实是不想落泪的。 “你要的东西,我一直都想要给你,可是你总是弃之如敞屣,你今天在这里发什么酒疯,你懂得什么叫做至死不渝的爱——不是我找不到,是你看不到,不,是你根本不要——”向皖皖咬着下唇,悲愤交错的泪不听话地滑过双颊。 “对,我不要,是我要不起……皖皖,你就是太傻……”商策讷讷地说,他歪斜地滑下床来,想再去找酒。 他一定是醉得还不够,所以心还有感觉,他恨不得能把整颗心挖出来直接泡在酒精里,或许这样就能完全麻痹。 “你要做什么?” 扯住商策瘫软的身子,向皖皖气恼地把他推回床上去。 “酒,再给我酒——” 这下子向皖皖更火了,她又走开,再度回来时手上果真多了一瓶烈酒。 “你以为就只有你需要酒精?” 她打开瓶盖,当着商策的面,就着瓶口牛饮似地把酒灌进嘴里。 “你——” 看见向皖皖疯狂地朝自己嘴里灌酒,商策一急脚步不稳地站了起来,一把想抢下向皖皖手中的酒瓶,没想到一股蛮劲便直接把她整个人往他自己身上扯,最后两人双双跌到床上,身体暧昧地交缠在一起。 “孕妇不准喝酒!” 商策被向皖皖压在身下,他体内的血液开始不听使唤地在血管里奔窜。 “不懂得爱的人才不准喝酒!” 和商策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向皖皖被他鼻息间的酒气醺得快醉了,她一时没力气从他身上爬起来,只能反唇相稽。 “你懂得爱?” 商策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锁上向皖皖的纤腰。 “当然懂。” 商策的醉话问得有点不明所以,向皖皖不知是该气恼,还是觉得好笑,只是他的眼神霎时变得好怪异,而这种似笑非笑的邪魅眼神她曾经看过一次——就在「虫虫计画」的那一夜。 就在向皖皖觉得事情有点错乱,心脏在胸口狂跳不已的当下,商策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的颈项,突然一个按压,她的唇便牢牢地覆住他的…… 第九章 淡淡的彩妆,纯白的婚纱,昨晚像一场梦,而她向皖皖永远是那个最早从梦里醒来的人。 端坐在教堂后方小小的休息室内,任由其他人忙进忙出,她并没有忘记要在脸上堆出一朵与这场婚礼相衬的笑容。 最感到意外的莫过于齐晊曜了,没想到他的「乌鸦嘴」什么时候开始灵验了起来,婚礼都要开始了,那个商策竟还醉死在家里。 一般言情小说的剧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昨晚不该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太离奇了! 这不知道是不是叫做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一切都太没道理了! 至于伴娘莎宾娜,在商策出现以前,她一直都十分称职且热络地代替未婚夫以主办婚礼的家长身分自居。 而马克则体贴的陪伴在向皖皖身旁,时时替她舒缓婚礼前的紧张。 其实她一点都不紧张,只是有些麻木。 经过这些日子和昨夜激狂的纠缠,对于这场婚礼存在的意义,她愈是感到模糊而不确定。 在她被白纱紧紧包裹住的身体里,狂跳着一簇簇不安定的火焰,那些火焰正是她对某个男人的爱,此时此刻,体内那团火仍炽烈地燃烧着……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坐在这里? 她不该坐在这里的。 看着马克爽朗、无私的笑脸,她觉得自己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离婚礼预定的时间只差五分钟了。 众所瞩目、迟迟没有现身的商策,终于出现在休息室外。 他并没有走进去,只是怔怔地从窗外望着端坐在长椅上那个美丽的新娘。 一切都乱了—— 在他顶着宿醉、欲裂的头痛醒来的那一瞬间,他已意识到自己竟然做了一件最该死的事,而他也终于不得不坦诚地面对自己克制、压抑了多年的爱。 在她即将嫁作他人妇的前一刻,他脑子里想的竟是该不该去破坏这个由他一手促成的婚礼。 “到现在,你还是不敢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身后响起了叶歆雨的声音。 商策苦笑不语,他今天才发现自己的懦弱,也许他永远都只配做一个对爱不诚实的人。 “你不回答,是表示真的不敢,还是已经有点动摇了?” 在商策眼里,叶歆雨看见两团显而易见的浓烈情火,他不应该再逃避下去了。 “如果我很明确的告诉你,皖皖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还是决定要放她走吗?” 叶歆雨忍不住要冒个险,这场婚礼并不是个幸福的婚礼,昨天皖皖才偷偷地把一切都跟她说了,而她最反对用这种逃避的方法来粉饰太平了。 “你说什么?”商策侧脸瞪视着叶歆雨。 “我想,一开始你不是也猜到了?”叶歆雨反问。 “可是,为什么皖皖要说孩子是——”他是猜到了,他会如此轻易让谎言蒙蔽了心智,也许是因为谎言比事实更容易教人接受。 “你忘了,你曾经强烈地要求她拿掉孩子,为什么你不肯让她生下你的孩子?对一个那么爱你的女人来说,你实在太残酷了!” 商策苦笑,冷哼了一声,“我不是不肯让她生我的小孩,我是从没打算让任何女人生下我的小孩。” 他的偏执已经变成一种可笑的愚昧,就和他一直不敢坦诚接受皖皖的爱一样,因为他爱得比任何人都还要强烈而深刻,他害怕受到伤害,所以一味地逃避。 “可是你跟莎宾娜——你们不是打算结婚,未来也一样会有小孩的!” “不,不会的,莎宾娜在大学的一场马术比赛里受过重伤,她这辈子再也无法生育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选择莎宾娜做为人生的伴侣,那会是一种既安全又毫无负担的感情——他觉得可以保护自己一辈子不再面对伤害。 “这是你选择她的理由?你爱她吗?”叶歆雨实在太震惊了。 这时,两人突然才发觉身后站了一个人—— 莎宾娜用她那双不敢置信、饱受伤害的眼睛直望向商策。 “我是那么的爱你——”这几乎已是一种控诉。 “莎宾娜,我很抱歉……”商策知道自己已经伤害了她,但道歉能改变什么呢? “我说过,男人不应该只会对女人说抱歉。”这太伤人了! 就在此时,教堂里准备开始举行婚礼的喧闹声已经传到了休息室,而每一个人似乎都不约而同的过来询问商策的意思。 然而,商策仍然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众人鱼贯地进入教堂,一对新人和伴郎伴娘亦在音乐的带领下站定在祭坛之前。 神父开始一段冗长的祝辞,最后他问: “马克,你愿不愿意娶向皖皖为妻,一生……” “我愿意!”马克回答。 接下来神父又问: “向皖皖,你愿不愿意嫁给你身旁的这个男人,一辈子……” “我——” 向皖皖定定地看着神父,然后侧身看了眼马克,她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跟这个人结婚,抬眼对住祭坛上的十字架,她不能在上帝面前立下假的誓言,她不能欺骗自己,更加不能欺骗别人。 “我……对不起……” 一个转身,她不顾全场鼓噪的哗然,拚了命的就往外跑。 其他人则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得当场呆愕了好几秒,随即跟在她身后追了出去。 向皖皖跑得很急,却因身上穿着那袭碍手碍脚的婚纱根本就跑不快,在她冲出教堂撩起笨重的裙摆,准备步下阶梯的瞬间,大伙儿几乎都已经来到她身后。 然而,正当此时,向皖皖背后突然出现一双手,她感到背部被一个强劲的力道往前一推—— “啊——” 伴随着一声骇人的尖叫,向皖皖整个人从阶梯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商策全身的血液在瞬间逆流,他第一个奔下阶梯,冲到向皖皖身边—— “皖皖——”他狂呼着,双手颤抖着从地上扶起向皖皖的身子。 “阿……策……”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啃噬着向皖皖全身上下的神经,她虚弱地睁开眼,看见商策那充满焦虑和惊恐的眼神。 “啊——”一阵剧痛从小腹传来,向皖皖按着肚子,撕裂般的疼痛掩不住她无边的恐惧。“孩……子……” 一片鲜红的血液在刹那间染满了纯白的婚纱,强烈的对比在众人眼中映出一副惊骇的画面。 “皖皖……你要撑着……” 商策恐慌极了,眼见向皖皖身下的白纱被染红的面积愈来愈大,他体内的血液也仿佛跟着一点一滴流失。 “对……不……起……”神智几乎已经被晕眩给吞没的向皖皖,虚弱地低喃着:“我们……的……孩子……” 不作他想,商策立即抱起陷入昏迷的向皖皖,奔向停放在不远处的车子—— 急诊室外的红灯亮着。 从婚礼现场赶来的一干好友,着急地在急诊室外的长廊等待着,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体会到急诊室内是如何的混乱和危急。 “啊……孩……子……”向皖皖在手术台上发出昏乱,细碎的呢喃。 夹杂在急救行列中的商策顾不得手边正在进行的动作,推开一旁的护士俯身紧紧贴近她。 “皖皖,皖皖——”商策急唤,深怕她听不见他。 “阿……策……”向皖皖十分吃力地睁开双眼,来自下腹的噬人疼痛一点都没有减轻,反而一波犹胜一波地向她席卷而来。 “皖皖,你一定要撑着——” 这回出血的情况实在太骇人了,尤其是看在身为医生的商策眼里,他内心的恐惧绝非一般人能够想像。 “孩子……怎……么……样了……”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孩子,为什么她的肚子会这么痛?而这次的痛怎么跟上一次完全不一样? 这时,主持急救的霍医师探过身来,口气十分紧急。 “院长,病人现在的状况太危险了,我想必须立刻动手术进行人工流产。” “好,马上动手术。”这样的结果早在商策的预料中,他用一种专业的果断回答霍医师。 “不……”原来已经十分虚弱的向皖皖在听见他们的对话后,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不要,我……不要……动手术……” “皖皖,你冷静一点——” 商策的话都还没说完,向皖皖已经撑起身子,扯开身上的氧气罩和所有急救的导管。 “我……要我……的孩子。”她摇摇晃晃地滑到床边,想要下床。但是,以她现在的体力根本就办不到,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便从手术台上跌了下来。 “皖皖!”商策见状,立即扑身向前。 “不,我不要动手术,阿……策……不要……不要杀了我的孩子……” 向皖皖疯了似地挥动着双手,不要任何人靠近她。 “皖皖,你听我说。”商策不顾一切地奋力抓住向皖皖的手臂,将她陷入狂乱的身体扯向自己。“你必须立刻动手术,否则——连你自己都会有危险!” “我不要……他是我的一切……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留住他……” 向皖皖仍旧死命地挣扎,失去孩子就等于失去商策的爱,不!这样她会活不下去…… “皖皖,你别再任性了,乖乖听话,你看……你还在流血……” 商策的心绞痛着,从向皖皖下体流出来的血在地上晕成一片。 “不,我宁愿失去自己的生命……也不要失去他……” 这个孩子是她和商策唯一的联系,如果失去他,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你不想失去孩子,可是,我却不想失去你啊——我爱你。皖皖,我爱你,我不要失去你。” 商策使尽所有力气将向皖皖锁死在怀里,克制、积压了多年的爱意终于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地倾泄而出。 “你……说……什么?” 向皖皖呆呆地靠在商策的胸前,昏乱的心绪被一种悸动所取代。她……有没有听错? “你必须马上动手术,听我的话,快——” 商策一见向皖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手术。 “不。”向皖皖迟缓地摇着头。“你……刚才……说……什么……” 商策实在是急了,要救向皖皖时间是关键,手术不能再拖了。 “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现在我们虽然救不了孩子,但是,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再有小孩的。” “你……是……为了要我……动手术……才这么……说的……对不对?” 向皖皖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一朵虚无的笑。不管怎样,能在死之前听阿策这么说,她还是好高兴。 “不,不对。我爱你,真的。”商策更慌了,向皖皖的神色已经愈来愈差了。“别再说傻话了,求求你,再不动手术就来不及了,我不许你丢下我——” “我好……幸……福……阿策……”说着,向皖皖终于在商策怀中失去所有的知觉。 “快——” 商策将陷入昏迷的向皖皖抬上手术台,所有医护人员也立即展开急救。 孩子没了。 由于大量失血,向皖皖仍然在昏迷中。 商策则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自责和懊悔摧折着他,怕她再也不肯醒来见他的恐惧,更是绞痛着他的心。 他过去的逃避和懦弱不仅伤害了身边最重要的人,而且为此还得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 他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笨? “我——知道——道歉也不能弥补什么……” 莎宾娜来到商策身后,回想当时,她真的是疯了,她把心里的恨和怨连同对向皖皖的妒,都发泄在那个猛力一推上。 她所犯下的错误不仅杀死一条未出世的小生命,就连向皖皖此刻都还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甚至让原本最有权利要求商策弥补她的立场都一并失去了。 “你走吧。”商策没有回头。“错不在你,我没有资格责怪你,因为一切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上帝非得要夺走他们的生命,一切才能得到救赎的话,所有的责任都应该由我来承担,我很抱歉也伤害了你。” 商策用头抵着病床床沿,他是经过了深切的体认才说出这一番话的,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只求皖皖能醒过来。 莎宾娜低低轻喟了声,默默地退出病房。 独自守在病房里的商策只有继续他深切的呼唤—— “皖皖……原谅我……你问过我是否爱你,现在我可以大声地回答你,爱你,我爱你……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是我的错……你醒来吧……别用这么残酷约方式惩罚我……求你……” 商策一连五天守在向皖皖身边不肯离开,就连褚韶尘这一干好友都拉不走他,所有人不仅要担心向皖皖,同时更怕他会撑不下去。 谁都不晓得这个结局会怎样,如果向皖皖有个万一,必定会导致难以收拾的下场。 “你们都回去吧。”商策的憔悴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忍的。“让我有多一点时间可以单独陪陪皖皖。” 齐晊曜他们几个人无奈地对望交换着眼神,商策的语气竞像是要与人诀别似的,使得所有的心都是沉甸甸的——听说向皖皖今天的情况似乎有点糟,只不过,没有人敢多向商策探问一句。 众人离去后,商策仍然只是呆坐在他苦苦守了五天的位置上。 他执起向皖皖毫无反应、织瘦的小手,嘴里又再度喃喃的低语: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上帝也想来把你抢走,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跟你说过了什么——我说,皖皖,你千万要记住,即使在梦里见到了上帝或是其他什么人要来接你,你都不可以理他们……你记得吗?我说过,你是我的,就算是上帝,我也不准他把你带走……记得吗?记得吗?” 所有关于他和向皖皖的记忆,都在这几天彻底的被复习了好几遍。 他有什么力量可以和上帝争夺他要带走的人? 他有的只是渺小的爱而已。 他不知道这是否足以拿来与上帝抗衡? 也许会有效,就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试过一次,那时向皖皖便奇迹似地回到他身边。 如今,上帝是否会轻易罢手? 看着那张苍白、沉静的脸,为什么那张熟悉的脸已不再用洋溢着爱的笑脸迎向他?这是她对他无言的抗议吗? 俯身脱下鞋子,商策掀开覆在向皖皖身上的白色床单,在她身畔躺了下来。 “皖皖,你是因为累了才一直睡的,对不对?” 商策侧过身,他已习惯了没有回答的对话。 “我也好累,你陪我……” 他拉起向皖皖的手圈住自己,像是怕她在他熟睡时会离去似的。 渐渐的,他的呼吸慢慢变得沉稳而规律,梦里他回到童年,一向不哭的他,不知为什么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忽然有人不断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 然后他睁开眼睛,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皖皖的脸,而她的脸上染满着笑意,一双深挚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 “乖乖的睡吧——” 一声轻柔的安抚让他再度闭上眼睛,再度沉入很深、很深的梦境里,在十分刺眼的光束中,他好像看见那个穿着白袍的上帝正要离去的背影—— 向皖皖奇迹似的醒过来了。 不过,她的身体却是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和商策细心的照料才慢慢恢复的。 这时正好遇上叶歆雨生产,褚韶尘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产房外转来转去,还好叶歆雨的产程不算太久,否则可能会有人因为紧张过度而被抬进急诊室。 就在一切都似乎要圆满落幕时,商策竟突然不见了,而且没有人知道他上哪儿去。 直到某一天,向皖皖从褚韶尘和叶歆雨夫妻无意问的对话里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于是她千里迢迢,又是飞机、又是搭船的,越过半个地球来到位于爱琴海的小岛。 向皖皖才上岸,就看见商策等在码头。 “喂!你这个男人是不是没有人在你后头追着你,你就很不舒服、很不习惯啊?” 经过这许多事,商策连性情都改变了很多,以前绝不轻易表露的深情此刻清楚地浮现在他帅气的俊脸上。 “我是怕有人再也不会追来。” 商策这次不是逃避,是有许多事他必须花点时间来沉淀。 “怕我不追来,那你干嘛跑这么远?”向皖皖不平地嘟囔着。 “人都来了,就别计较了嘛。”说着,商策伸出双臂紧紧地将向皖皖锁在怀中,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怎么可以不计较!”向皖皖佯装生气地推开商策。“我好倒楣,为什么老是要我追着你呢?” “不然,以后换我追着你,好不好?”商策逗着向皖皖。 “换你追我?”向皖皖煞有其事地想了好一会儿,“不、不,不管怎么样,一定都是我吃亏,不行,谁教我爱你比你爱我还多。” “那你想要怎样你才不吃亏?”商策反问。 “嗯——我规定你,以后不管到哪里都要带着我,这样就不必追来追去了。”这真是个天才妙计! “这样啊——那现在我要去上厕所,你要不要一起来?”商策逗她逗出兴致了。 “哼!”向皖皖双手叉腰,气得两颊鼓鼓的,“你好过分——” “开玩笑的啦。”商策握住向皖皖的手,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现在想去制造一个小孩,你来不来?” “你——” “哈……” 在一阵娇斥和欢笑声中,商策熟练地抱起心爱的小女人。 反正也好久没度假了,而且他们两人又是那么地想要个小孩。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具备,好似就只差那一点点努力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