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人》 序言 【序言 乐颜】 大家好,我是乐颜。欢迎在豆豆网阅读我的作品。 久违了! 哈哈(擦汗),每次说「久违了」,其实都有点心虚,乐小顔好像越来越懒惰了? 其实也不是。 随着年龄越大,越能感到生活中的种种无奈,悲欢离合,许多时候非人力所能掌控。 我现在最大的感慨就是珍惜身边每个亲人,珍惜每一天。 说回正题,关于这本书,最初只是想写一场对立冲突之下的爱情,但是就如同经典爱情悲剧「罗密欧与茱丽叶」,在血海深仇中产生的爱情,很难有幸福的结局,所以,这个故事写起来其实过程很艰难。 幸好,女主是穿越而来,她的灵魂来自现代,所以才能淡化与男主之间的矛盾冲突,她穿越到古代,所求的底线不过是能够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失去过一次生命,才会更懂得生命的珍贵。女主格外珍惜获得的第二次生命,所以才能委曲求全,在没有被逼迫到极限前,选择隐忍承受。 一开始,我设想过,男女主最后幸福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到底能不能真的化解彼此身分上带来的敌对? 还好,男主角不是个只记得复仇的偏执狂,而女主因为是穿越而来,也更明白什么才是自己该珍惜的。 其实在古代,像男女主之间这种情况也并非特例,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皇帝与妃子,皇帝将妃子的家人杀了,妃子如果没有被打入冷宫,就依然要乖乖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妃子。 还有一些犯罪官员的女儿被充入后宫做宫女,然后被皇帝临幸,甚至产下皇子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这时候,宫女与其家人反而会感恩戴德,完全不会去计较之前皇帝对他们家庭的伤害。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形势比人强,所谓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当外界的大势变了,恩怨情仇也许就不由自主被化解了吧? 当然,现实中的我们,还是过着平平淡淡的小幸福日子就好,太激烈的感情真不适合日常生活啊。 本书出版时,正值马年已过,羊年刚至,乐小颜在这里祝福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最最重要的是,平安,健康。希望大家能喜欢这个故事。 v第一章 【第一章】 「大当家的,那位霍小姐非要见您一面。」 青云堡的大当家顾商刚刚和他手下的二当家、三当家开完会,他的贴身小厮元和就进来向他禀告最新消息。 二当家占春魁是个莽张飞似的粗人,听了这话立即喊道:「大哥,那些娘儿们到底该怎么处理,你倒是快点决定,不然那霍家小娘儿们今天哭明天闹后天要上吊的,实在烦人!」 三当家君不悟是个半路落草为寇的秀才,平时最爱穿着雪白的长袍卖弄斯文,他自诩自己是「白衣卿相」,此时也笑咪咪地看着顾商,说道:「大哥,咱们青云堡从来不掳掠女子,这次却破了例,大哥也想找个压寨夫人了?说起来,霍小姐不仅人生得美貌,又有皇家血统,应该勉强配得上大哥吧?」 被他们尊称为大哥的男子已接近而立之年,麦色肌肤说明他长年都在户外活动,身材高大挺拔,并不是太英俊,五官立体深刻,剑眉凌厉,幽静的双眸深沉如渊,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听了兄弟们的调笑,他也不以为意,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二当家、三当家立即识趣地退出了这个小小的议事厅。 顾商对元和说:「让她进来。」 顾商坐在宽大舒适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串紫檀木十八罗汉的佛珠,当霍念初走进来时,他略略抬眼看了看她。 昨天,霍念初上吊自尽未遂,被她亲娘和丫鬟救了下来,所以这次来,她穿了一件高领的大红织金袄,用来遮掩脖子上那圈紫青淤痕,大红缎面上金丝绣的凤凰富贵夺人,招摇着主人出身的尊贵。 霍念初身材高挑,比一般女子要高出半个头,身段又窈窕,长腿细腰,就算她步态端正地向前走,也有一种摇曳生姿的风情。 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松松地绾了一个垂香髻,在发梢绕了一圈小巧的珍珠发坠,光洁的额头上也有一条与之呼应的珍珠抹额,抹额上的珍珠颗颗浑圆饱满,色泽明亮,显然是极为珍贵的极品。 她的腰间束着一条白玉金镶孔雀牡丹腰带,脚下一双小犁牛皮翻毛小皮靴,全身上下的行头无一不昂贵,无一不精致。 她完美继承了舞姬生母的身段与美貌,幸好不像她那位脖粗、肚圆、紫皮脸膛的裕王父亲。 顾商嘴角略带讥嘲,目光苛刻地审视着她。 说起来,霍念初的出身也算尊贵,她的父亲裕王是本朝先皇的同父异母兄弟,因为支持先皇登基,所以被封为裕王,封地就是有着「天府之国」美誉的川蜀之地。 霍念初的母亲是一名舞姬,被裕王当做外室养在王府之外,所以霍念初其实也算不上正经的王府贵女,但她的生母受宠,所以她从小也是金尊玉贵,不知民间疾苦。 至于霍念初为什么会被掳掠到青云堡,自然是因为顾商。 顾商带着二当家、三当家趁着裕王到成都城外寻欢作乐时,埋伏在周围刺杀裕王,但是堂堂一国之王爷,岂是能轻松被刺杀的? 再加上裕王又是极度惜命,不管到哪里都带着重重亲兵卫士,所以这次顾商指挥的暗杀行动虽然杀得惨烈,血流成河,青云堡更是折损了好几个兄弟,但是最终裕王还是被死士救了出去,刺杀计画失败。 之后,青云堡的人马杀进城外裕王用来藏娇的金屋,里面却只有成群的女人,这些女人面露惊恐地跪在地上求饶,个个瑟瑟发抖。 顾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大哥,为免后患,都杀了吧。」二当家占春魁说。 三当家君不悟虽然面有不忍,但是显然也支持这么做。 他们不是普通的匪盗,平常不会轻易杀人越货、作奸犯科,但是这次刺杀川蜀之地的霸主裕王,却是全堡一致通过而后行动。 哪怕之后他们会因此被朝廷通缉,哪怕会被王朝军马踏翻青云堡,他们也甘愿宁死一战。 不为别的,只为了裕王太过残暴,欠下了太多血淋淋的人命。 这些被迫到青云山落草为寇的人,以前大多都是良民,绝大多数都是被裕王害得家破人亡,川蜀之地的官府又已沦为裕王的走狗,根本不接状纸,无权无势无钱的草民们上告无门,只能杀官反叛,只能在绝望中拼上一条贱命,为各自的父母妻儿,报仇雪恨。 华夏之地的百姓本性上大多良善安分,很多时候他们铤而走险,只是因为被逼得没了活路。 当时的霍念初是什么样的? 她吓得躲在母亲背后,全部女人就她抖得最厉害,虽然她美貌如花,顾商当时却对她一点怜惜都没有。 她是那个残暴裕王的女儿,本性能好到哪里去? 那时,只是因为心底最后一点道德约束感,让顾商无法对这些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痛下杀手,于是他漠然转身,淡淡地说:「都带到山上去吧,也给那些没有婆娘的兄弟,安排个暖床的。」 他并不怕这些柔弱的女子会找他报仇。 事实上,当他说出带这些女子上山时,大部分女子都欢呼起来,她们抬起脸,感激道:「谢谢大王救了我们,奴婢们愿意从此做牛做马。」 这些可怜的女子大部分都是被裕王掳掠来的良家女,只因为生得美丽,就成了裕王的玩物。 总共二十多个妙龄女子,刚被带到山上,就被参与行动的兄弟们各自选了看对眼的带走了。 只除了霍念初母女,以及她们两人的六个贴身丫鬟,全被送到了大当家顾商这里。 在青云堡众人的眼里,虽然裕王千刀万剐该下地狱,但是霍念初那么美丽、那么高贵,毕竟是出身皇室的千金贵女,既然老大不杀,那就只有大当家才配拥有她。 于是大家主动把霍念初留给顾商。 但是霍念初显然并不领情,到了青云堡之后,她一直在哭,当听说她要被送给顾商做暖床人时,更是哭晕了过去,她对母亲说死也不愿服侍贼寇,当晚她就悬梁自尽了。 当然,她福大命大,最后还是被救了回来。 只是一夜不见,现在的她却仿佛换了个人,不再哭哭啼啼,反而抬起了头,挺起了胸膛,目光清湛有神,再不复初见面时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模样。 她是来谈判的?还是来求饶的? 顾商觉得自己难得有了点兴趣。 就在顾商审视着霍念初的时候,霍念初也在审视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青云堡大当家。 v第二章[10.17] 根据她继承来的混乱模糊记忆判断,青云堡在川蜀一带颇有些名气,是最近几年来突然冒出头的一个反政府武装组织──好吧,其实只是反抗裕王的民间武装组织。 霍念初本以为这种梁山好汉似的落草寇匪,应该粗鲁野蛮,缺乏教化,可是就她醒来所见到的一切,却推翻了她的刻板印象。 到后宅小院伺候她们母女的是一些健壮的仆妇,虽然确实大多数没什么文化,却都收拾得很清爽,动作也很俐落,并没有面貌凶恶、言语粗俗,而且进退有据,言语也相当知礼,显然受过严格教导。 而此时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大当家顾商,腰背挺直,目光如海,与其说他是一个贼群的大头目,倒不如说更像一位踏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这是一个很难对付的男人,霍念初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顾商判断的其实没有错,霍念初确实已经换了一个人,真正的霍念初已经上吊去世了,此时的霍念初是后世穿越而来的一缕芳魂。 霍欣怡原本是后世现代化社会里的一位豪门千金,只是母亲早逝,父亲续娶,继母生了儿子,父亲便给了她大笔钱,让她自生自灭,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教养儿子上。 后来,父亲去世,霍念初从国外飞回来参加父亲的葬礼,却在从机场到家里的路上出了车祸。 意外事故?还是人为祸端? 霍欣怡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现在她面临的,是这个大周朝里皇家贵女霍念初所面对的另外一种困境── 堂堂皇家之女,要做一个寇匪的暖床人? 就算他是一堡之主,是堂堂的大当家又怎样? 别说原来的霍念初不愿意,现在的霍念初同样不乐意,她也有她的骄傲,但是她有后世人的智慧和圆滑,才不会像原来的霍念初那样轻易寻死。 而且因为那场车祸,那次莫名其妙丧命,让现在的霍念初更意识到生命的可贵。 不管生命中遇到了什么困难,总要活着才有机会走过去,才有机会去寻找真相,寻找幸福。 所以,她想找顾商好好谈一谈。 「顾大当家。」她对顾商微微点头致礼。 顾商目光直视着她,她也回视他,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半点动摇和退让。 「坐。」顾商漫不经心地说。 霍念初在他对面的大靠背椅上坐下。 「有什么事,说吧。」顾商说。 霍念初也不多跟他罗嗦,直言道:「我不想做暖床人,能不能安排其他的事给我做?」 她的直言不讳似乎让顾商有些吃惊,他抬眸又看了她一眼,才扬了扬嘴角,说:「你以为自己还有拒绝或挑选的权利?」 「你是堂堂青云堡的大当家,想必也不屑于去强要一个女人吧?」霍念初盯着他。「别说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你硬是勉强成事,就不怕我趁机反刺杀你吗?要这样一个危险的暖床人,何必呢?我虽然会做的其他事不多,但是我愿意学,哪怕是粗活、体力活我也愿意做。或者,我可以教这里的子弟念书,琴棋书画都不成问题,做女红也可以。」 顾商一开始还在静静地听,后来却忍不住放声大笑,他的笑声低沉而压抑,带着一种冷冷的肃杀之意。 他站起身,顿时比坐着的霍念初高出许多,巨大的身高差带给霍念初莫名的压迫感,让她有些紧张与害怕,她却倔强地咬紧牙关,仰头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 顾商轻轻挥了挥手,元和立即退出了房门,并且颇识趣地关上了门。 顾商一把将霍念初拉进自己怀里,在霍念初的尖叫声中,撕碎了她身上昂贵又精致的大红袄裙,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中衣,以及即使隔着中衣也能看到的乳峰轮廓。 两人靠得很近,顾商微微垂下的视线正好落在她的乳峰上,他的目光闪了一下,却越发充满了阴霾。他抬起头,盯着她终于失去平静、现在满是慌乱的双眸,声音低哑地质问:「威胁我?」 他目光中突然汹涌而来的狂猛恨意与愤怒着实吓到了霍念初,自幼娇生惯养的她,完全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她的挣扎根本无用,完全无法阻止这个男人对她的轻薄。 顾商沉沉一笑,一手箝制住她,一手直接探进她的缎裙下面,扯开了她里面的腰带。 霍念初只觉下身一凉,裙子底下所穿的衬裤与亵裤一起滑落下来。她真恨这个时代没有松紧带,所有的裤子都只靠着腰带系住,一旦腰带被拽掉,裤子就会一下掉落到脚底。 事情急转直下,这个男人根本不按理出牌。 霍念初急道:「顾商,你是不是男人?」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男人。」 霍念初脑筋急转,连说:「我听那些大娘大婶说,你是个好人,替天行道、积德行善,你救了很多人,给他们活路,让他们逃离了裕王的魔掌,你是真英雄、好汉子,求你,不要为难我一个弱女子好不好?求你……」说到最后,她已经语音里带了哭腔。 顾商正解着自己腰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但是他随即冷笑一声,说:「弱女子?原本我还相信,现在……哼!」 霍念初哭泣的声音忽然停住。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她本身或许没有任何一点错,但她错就错在投错了胎,错就错在她是裕王霍韵的女儿。 虽然这次没有杀掉裕王为惨死的家人报仇雪恨,虽然拿一个柔弱女子泄恨是很卑劣的事,可是此时的顾商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满腔激愤的情绪。 整整五年了,从父亲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所有的家人横死,连他的家园都被一把熊熊烈火,烧得片瓦不留。 他的家人,他的家,被裕王霍韵害得屍骨不留! 而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的父亲身为镇守川蜀之地的驻军总兵,看不惯裕王为非作歹、横征暴敛的行为,所以才被霍韵下了狠手处死。 v第三章[10.17] 不仅是父亲,就连顾商的其他家人,包括他的祖母、母亲、弟弟、妹妹以及一位姨娘和庶弟,还有更多的仆佣,整整顾氏一家几十口人,全部都在霍韵一声令下,死无葬身之地。 只有当时的顾商因事远在京城,才侥幸逃过了一劫,但是之后顾商也一直被裕王的人马追杀,他走投无路之下才落草为寇。 这五年以来,顾商寝不安枕、食不知味,巨大的痛苦与仇恨时时刻刻在折磨着他。 只要想到家人全灭时的惨状,他就心痛得难以自处。 这些年,他处心积虑,只为了能成功刺杀霍韵,只可惜功亏一篑,让那个人面兽心的混帐侥幸逃了出去。 自古以来,民杀官,都不是容易的事。 如果说下山报仇时顾商有多少期待,那么这次回来他就有多少的失望与对自己的苛责。 他知道众位兄弟的好意,他们把这群女人里面容貌最漂亮、身分最高贵的霍念初特地留给他,就是想让一直过着苦行僧日子的他能够发泄一下,三当家君不悟一直担心他会被闷坏了。 按照君不悟的说辞,阴阳和合,才是天之道。违背天道行事,人迟早会出问题。 可是顾商现在对女人没兴趣,对于裕王霍韵的女儿更没兴趣,想想她是霍韵的种,他就一阵厌恶。 他本想着把她们先这样囚禁着就好,哪怕霍念初真的打定主意要自尽也好,他都不介意。 他哪里会想到,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居然会在他心情最恶劣的时候,主动送上门来? 她以为她是谁? 她以为她能左右得了他? 只因为她漂亮?只因为她出身高贵? 做梦! 【第二章】 顾商虽然心里不屑霍念初,可是抱住她的手臂没有放松半分。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霍念初在晕厥过去之前,心头模糊地想着,她前世死于非命,现在这样的穿越重生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就是为了被人凌辱被人欺负的? 不。 不! 她绝不认命! 当顾商从欲望的漩涡里挣脱出来时,天色已晚,而他怀中的女子也早已昏迷不醒。 顾商愣了一会儿,肌肤感到寒意,他迅速替霍念初胡乱穿上衣裳,然后用自己的披风将她的身子完全包住,亲自将她抱回自己的屋里。 元和早已吩咐人备好了热水,顾商拒绝了丫鬟的伺候,自己为霍念初清洗乾净,看着少女身体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他的心底不禁升起一丝懊恼。 他终究是有些失控了。 他从来不让那些狂乱的情绪控制自己,家变之后,他更是严格要求自己,在大仇未报之前,不允许任何不理智的行为。 对于成大事者来说,酒、色、财、气都是大敌,如果放纵沉沦在这种种欲望里,多半会毁灭自己。 其实他也知道,拥有一个、两个或三个女人都没关系,只要他不把这些女人放在心上。 但是霍念初不同。 无论是她的身分,她的外表,她的种种表现,似乎都足以让他混乱,让他不再像平时的自己。 他不该碰她的。 不该像个庸俗男人,因为欲望而被女色所迷。 而且,强迫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也从来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可是,今天他失去了理智,做了这样的蠢事,欺凌一个柔弱的女子,最该死的是,到了现在,他居然并未觉得有几分后悔! 也许君不悟说得对,人生在世,有时候何妨从心而为? 即使被清洗乾净了,霍念初也依然极不舒服,她的小脸苍白,眉宇轻锁,躺在床上也不安宁,翻来覆去,宛如陷入梦魇。 当她的眼角沁出透明泪珠时,一直坐在床边看着的顾商一怔,他伸手轻轻为她拭去,那并不热的泪水却宛如烫伤了他一般。 当霍念初再次在梦魇里发出低低的啜泣声时,顾商将手掌放在她的丹田上,用最轻柔的力道输入内力,试图缓解她因为初破瓜而造成的疼痛不适。 霍念初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脸色也恢复了浅浅的粉红,她的肢体舒展了些,慢慢沉入熟睡,不再做着恶梦。 顾商一直看着她,若有所思。 霍念初醒来时,阳光正落在她脸颊上,她难受地又闭上了双眼。 初冬时节,光线明亮却没有多少温度。 「么妹,你醒了?!」坐在床边的妇人伸手怜惜地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 v第四章[10.17] 霍念初再次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里她的生母,想对她笑,却发现自己的脸部僵硬,根本咧不开嘴。 霍念初的生母蒹葭曾经是一名舞姬,美艳妖娆,就算现在已经三十四、五岁了,依然风韵犹存,蒹葭是典型的川妹子,肌肤水嫩,眉眼妩媚中又透着几分泼辣。 蒹葭握着女儿的手,柔声道:「么妹,我知道你性子倔强,心里也还想着瞿东平,可是这里已经不是王府别院,我们没有了依靠。事已至此,你也别难为自个儿了。女人还不就是这个命?不是跟了这个男人,就是那个男人,说到底也就这么一回事。」 霍念初眨眨眼,心里不能认同蒹葭的想法,但是她也知道古代女人多是如此逆来顺受。 蒹葭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道:「么妹,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我叫人给你弄点吃的。」 霍念初没有胃口,但是她理智上知道自己的身体需要进食,需要补充能量,所以她轻声说:「好。」 蒹葭快步走到外面,喊道:「招财,快去厨房给你家小姐要点吃的。进宝,来伺候小姐洗漱。」 进宝是个胖乎乎的丫鬟,十五、六岁,容貌平平,但是手脚俐落,很快就端来了洗脸水和刷牙的青盐。 霍念初身上已经被重新穿好了里衣和中衣,她想下床洗漱,可是坐起身时,下身火辣的疼痛让她几乎又软倒在床上。 蒹葭在她背后垫上大靠枕,扶她坐好,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别下床了,这几天你要好好养伤。」 蒹葭亲自用温热的手巾为她擦脸擦手,招财此时也端来了鸡粥、花卷和紫薯糕,以及下饭的爽口小菜。 招财与进宝一样,同样貌不出众,但眼神颇为机灵,她说:「奴婢告诉蔚娘,说小姐早晨习惯先用一小碗冰糖炖燕窝,可是厨娘说燕窝已经用完了,要去找大总管领,今儿个就没来得及做。」 霍念初虽然也讲究吃穿,但并不在这方面特别讲究,便轻声说:「人家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咱们还穷讲究什么?以后你们莫要再去点菜了,他们准备什么就吃什么。」 招财满脸不忍。 蒹葭却看得开,说:「谁说不是呢,咱们都已经成了青云堡的俘虏,人家一天三顿饭好吃好喝地管着,就是咱们的造化了,别再瞎摆架子,不要让人家觉得咱们不知好歹、不识时务。」 招财、进宝点头称是。 霍念初喝了一小碗鸡粥,吃了一个花卷,又吃了一小块紫薯糕,肚子里已经有了饱意,便放下了碗筷。 川人饮食偏麻辣,给她送来的这些吃食却没有一点辣味,看来厨娘还是有心,毕竟她现在身体受伤,着实不宜吃辣。 吃饱喝足,霍念初又有了几分困意。 招财、进宝出去了,蒹葭守着霍念初,对她说:「这样也好,你跟了大当家,咱们在这山上,也算有了立足之地。」 霍念初一听,抬起头问:「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我就这样甘心受辱吗?」 蒹葭又是难过又是痛惜,但最后也只能叹气。 「初初,不是娘不疼你,可是我们今非昔比了,你被娇养大,哪里知道生活的艰难?我们被掳掠上山,王府那边是铁定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了,王爷也不会再给娘留条生路,他说不定以为我已经给他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霍念初不坑声了。 「就算你是他的女儿,也不会有好下场,这土匪窝里走一趟,就像白绫子落进了大染缸里,就算你真的是清白的,都不会有人相信,何况现在……皇家最重视的就是颜面,到时候你想你会有什么下场?最坏的结果,不外是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以免因为你的存在,丢了皇家的体面。」 蒹葭虽然年纪不算老,心态却已经苍凉,她见识过太多美丽年华的生命突然消失在这世上。甚至仅仅因为伺候王爷,王爷不够满意,那些如鲜花一样娇嫩柔软的生命就被拖下去杖毙了。 所以对于蒹葭来说,只要她们母女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女儿仍然满脸的郁闷和不甘不愿,蒹葭又说:「一起被掳掠上山的人,其他人都有了归宿,昨儿个她们来看我,似乎比跟着王爷时还开心。虽然这些男人都 是草莽之辈,却都是一个汉子守着一个婆娘,过日子比以前自在顺心多了。」 霍念初沉默不语。 「我前几天一直在担心,我是裕王的女人,你是他的女儿,而这青云堡的人都和裕王有着深仇大恨,我真怕他们会杀了我们泄愤……」蒹葭现在说起来依然满脸忧虑害怕。 霍念初反手握住了她,说:「娘,你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霍念初明白蒹葭的意思,青云堡的大当家成了她的男人,别人自然不敢再得罪她们母女,不管以后过得好不好,起码现在她们的小命暂时能保住了。 霍念初不怪罪蒹葭「卖女求平安」的想法,蒹葭和正经的大家贵妇不一样,她是出身最底层的舞姬,卖笑卖艺,最会看人脸色,又一直过着靠男人求生存的生活,她不会觉得委身于人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自家女儿能被大当家看上,是一种侥幸和荣耀。 对于普通女子来说,「生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观念,蒹葭根本从来不看在眼里。 她要的是活着,好好的活着。 蒹葭欣慰点头,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以后千万不要再和大当家闹别扭了,男人啊,就喜欢女人乖巧顺从点。」 霍念初「嗯」了一声,不愿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就又陷入了睡乡中。 对于现状,她有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所以潜意识里希望自己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蒹葭在霍念初的床边又坐了好一会儿,等日到中天时,她才站起身来,拢了拢鬓角的散发,走出了内室。 她在外厅的靠背椅上坐下,吩咐值守在门口的丫鬟蜜桃:「把她们五个都叫过来吧,我有事吩咐。」 后院里住着八个女人,分别是蒹葭和她的四个大丫鬟蜜桃、青杏、甜枣、柑橘,霍念初和她的两个小丫鬟招财、进宝。 招财、进宝是蒹葭当初特意为女儿选的两个丫鬟,容貌特别普通,就是为了避免被王爷看上,否则女儿的丫鬟被亲爹看上,说出去太难听。 而蜜桃、青杏、甜枣、柑橘四人却个个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春花秋月、环肥燕瘦各有特色。她们四人是当初蒹葭特别培养的,用来伺候裕王,替她争宠,而且四人都已经被裕王破了身,已经颇为精通男女情事。 六个丫鬟规规矩矩地分两列站到蒹葭面前,招财、进宝一列,蜜桃等四人一列。 v第五章[10.23] 蒹葭看了她们一会儿,才轻言细语地说:「咱们现在什么情况,你们也清楚,我是沾了闺女的光,你们则是沾了小姐的光才能保住一命。所以,为了我们能好好活下去,以后你们要更加尽心伺候好小姐。」 「是。」六人齐齐应了一声。 蒹葭低头看了看自己殷红的指甲,又说:「以后你们六人交换一下,招财、进宝伺候我,蜜桃你们四人去伺候小姐。」 六人有点吃惊,互相看着。 蒹葭压低声音质问:「怎么,还不理解我的意思?!」 蜜桃最伶俐,急忙道:「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帮助小姐伺候好大当家,替小姐固宠。」 见另外三人也点头,蒹葭才算满意地说:「你们明白就好,咱们都是弱女子,在这虎狼之地,不得不团结。记着我的话,尽忠主子,要是被我知道,谁背地里对你们小姐使手段,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青云堡,议事厅里。 三位当家人正在商议现下青云堡面临的危机。 二当家占春魁平素大大咧咧,但是并不傻,他最先说:「我手下弟兄打探到的最新消息,霍韵虽然逃出去了,却也受了重伤,大当家你那一刀差点把他拦腰斩断,他现在还在活着挣命,真是老天不长眼,祸害遗千年!」 三当家君不悟叹口气,也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霍韵那老像伙平时死命搂钱,私底下却对自己手下的护卫和死士大方,危急关头就有人替他卖命,如果不是那个死士替他挡刀,他早就死透了。」 两人其实都很担心霍韵的反扑。 「不用太担心。」顾商淡淡地说:「我刚才收到密报,小皇帝驾崩了,摄政王继位登基。新皇登基,自然会招各路王爷和大臣进京祝贺,只要霍韵离开川蜀,他就再也别想活着回来。」 摄政王霍淳乃是前皇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是小皇帝的嫡亲皇叔,只有几岁的小皇帝突然驾崩了,小皇帝也没了其他兄弟,摄政王就成了第一顺位继承人,他的登基在大义上还算是顺理成章。 而裕王是前皇和摄政王的异母兄弟,血缘上终究是远了一层,所以前皇登基后,就把裕王打发到了川蜀这个偏远之地。 占春魁大喜,问:「老大,你说真的?那老家伙真的会上京吗?快点打听清楚他什么时候上路,咱半路去伏击,这次一定要成功!」 君不悟摇头,说:「不妥,这个时机不妥。之前我们刺杀不成,现在裕王的防卫一定密不透风,我们贸然前往,反而会平白折损更多兄弟。我们要刺杀,只能趁其不备,硬要以卵击石,太得不偿失。而且现在官兵也正极力防备着我们吧?现在正值新皇登基的关键时期,朝廷力求稳定平和,没有大兴兵戈,却不代表我们就能肆意行动。」 「奶奶的!这可怎么是好?老大,你说呢?」占春魁抓抓头。 「再等等看吧。」顾商似乎也定下了心,不那么急躁了。「现在我们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什么事?老大快说!」一听有事做,占春魁就来了精神,他是个魁梧雄壮的汉子,每天精力多到没地方发泄,就爱有事做。 顾商用眼神望着君不悟。 君不悟眼珠子转了几圈,才猜测道:「老大,你是说,我们趁霍韵卧床不起,先坏了他的基业?」 顾商点头,说:「没错,先去抢盐井。」 「好!好!好!」占春魁拍案而起,神情激动。「我爹就是为了捞井盐活活被折磨死,我的妻儿也是被盐商逼死,老子早就恨不得端平了他们!好!老子爱干这个活!」 川蜀之地隶属内陆,居民食用盐多属于自产,因为如果要使用海盐,必须从扬州运来,成本太昂贵,绝大多数人家都负担不起。 幸好川蜀盛产井盐,能够自产自销,满足人们食用盐的需要。 自古以来,盐业就是暴利行业,而川蜀盐业因为是井盐,和海盐的生产过程并不相同,从凿井、输卤到煎盐,分工很细,工序繁杂困难,每开一井需要长达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而光是凿井的前期投资,就需要白银几千两到几万两不等。 先皇在执政末年,昏庸碌碌,沉迷在美色之中不理国政,他驾崩后,只有几岁的小皇子登基,更是无力管理国家所有层面,当时,大周朝的边关之地其实已乱象丛生。 裕王就是从先皇末年开始野心膨胀,他认为自己即使做不了皇帝,起码可以做个真正的川蜀之王,在这天府之国,他要做一手遮天的第一人。 裕王将触角慢慢扩展到军务、民政、经济等各个层面,为了掠夺更多的利润和资源,他几乎垄断了川蜀之地的各大盐井,为了压榨出更大的利润,每年死在盐井上的老百姓不知有多少。 在这个巨大的利益关系中,霍韵不知欠了多少条人命,他确实死有余辜。 顾商、占春魁、君不悟三人仔细商量,花费大半天时间才研究出下一步的行动计画。 正事谈完,占春魁忽然凑到顾商身边,问:「老大,开禁的滋味如何?!」 顾商瞥他一眼,眼神高深难测。 占春魁嘿嘿一笑,用「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表情继续说:「说起来,王府贵女虽好,可是霍韵的那个婆娘看起来也很够味。」他用一种猥琐至极的口吻,压低声音道:「说真的,老大,你就没试试与她们母女同乐?」 顾商一脚踹出去,占春魁反应敏捷,闪身就掠出丈远。 君不悟翻翻白眼,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书呆子,假正经,闪一边去!」占春魁又厚脸皮地奔回来,一把推开君不悟,对顾商说:「老大,我说真的啊,如果你只要霍小姐,那就把她娘赏给我吧,老子就喜欢成熟的女人,奶大、腰细、屁股圆,他奶奶的,老子这两夜想得都睡不好觉!」 顾商向外走的脚步顿了一下。 「老大,行不行啊?」占春魁追着问。 顾商不理他,已经大步走远。 占春魁抓住君不悟,问:「呆子,你说老大这算不算同意?」 「蠢材。」君不悟送他一个白眼。 占春魁不死心,追上顾商,从怀里取出一个软木塞白瓷瓶,说:「老大,这是我上次去苗疆那儿得到的好东西,不管哪里受了伤,抹上去,最多三五个时辰就好,连一点疤痕都不留。嘿嘿……要不要试试看,你懂我的意思吧?」 顾商伸手接过来。 占春魁忙又说:「老大,蒹葭那个娘儿们就送给我吧?我知道你这人不会要了小的还要老的,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让她伺候我吧,咱青云堡可不养闲人呢。」 v第六章[11.02] 「回头再说。」顾商冷哼一声。 下午,后院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者是一位正当妙龄的年轻姑娘,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娇小玲珑,一张讨喜的圆脸,眼睛也圆溜溜的。 本该惹人喜欢的长相,但此时这位姑娘却一脸严肃,手握蛇鞭,气冲冲地来到霍念初的床前,鞭子凌空抽响,「啪啪」两声,人一来就给这对母女一个下马威。 蒹葭急忙站起来,说:「这位姑娘好好说话,别伤人。」 蜜桃等丫鬟也急忙围过来,将鞭子姑娘与霍念初隔开。 「闪开!」鞭子姑娘冷哼一声,气势凌厉。 霍念初缓缓坐起身,轻声吩咐丫鬟:「来者是客,你们去准备茶水点心。」 丫鬟们虽然担心,仍听命退了下去。 辫子姑娘走到床前,用蛇鞭的把手抬起霍念初的下巴,狠狠盯着她那张宛如芙蓉初绽的明艳容颜,看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说:「我以为生得有多美,也不过如此。」 霍念初淡淡看着她,说:「是啊,不过如此,让姑娘见笑了。」 霍念初是个实实在在的大美人,双眉不描而黛,并且秀长中带了几分英气。 眼大而有神,是非常深刻的双眼皮,当她凝视着对方时,很容易给人一种深情无比的感觉。挺直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嫣红唇瓣,搭配上鹅蛋脸,端庄俏丽又不失柔美,兼之身段窈窕,气质出众,其实并不如鞭子姑娘说的「不过如此」而已。 鞭子姑娘坐到窗下的美人榻上,手里一面摆弄着蛇鞭,一面说:「你不用装腔作势,也不用假惺惺安慰我,我知道我长得没你好看,不过,你也别以为顾大哥就会真的看上你。」 霍念初猜这位姑娘应该是顾商的未婚妻,或者其他有关联的女子,听了她这话倒是没什么惊讶。 「告诉你,我叫占春娇,是青云堡二当家占春魁的亲妹妹。我哥说,等顾大哥和我们都报仇雪恨了,就把我许配给顾大哥,以后我才是这青云堡的当家夫人,顾大哥的正牌娘子!」 霍念初低下头,轻声笑了出来。 真是充满美好梦想的单纯少女。 「你笑什么?!」占春娇有点羞恼。「我哥说,顾大哥是大人物,将来三妻四妾总是免不了,所以我也不在乎你跟了他,可是你要记着自己的身分,你不过是我们 青云堡的俘虏,是那个混帐王爷的女儿!如果你以后乖乖听话,好好伺候顾大哥,并且乖乖听我的话,我就不杀你。」 这次不仅霍念初忍俊不住,就连一开始满是惶恐的蒹葭都忍不住听得笑了出来。 呵,她们原以为来了一个狠角色,却原来只是个情窦初开、满肚子酸醋的小姑娘啊。 【第三章】 顾商只让霍念初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晚上,就派人叫霍念初过去伺候了。 虽然劝过女儿了,但蒹葭仍有点担心,特意让蜜桃和甜枣跟着过去帮忙。这两个丫鬟人如其名,嘴巴很甜,最会看男人眼色行事,如果霍念初闹了脾气,她们两人或许能够帮上忙。 霍念初面无表情地走着,来自后世的她,并不是很能接受几个女人一起伺候一个男人。 可是,现在的她实在太无助,就算想反抗,也找不到任何法子。 霍念初曾想过逃跑,但是很快被她自己否决了。 先不说青云堡层层守卫,她一个弱女子能不能逃出去?就算她想出法子,例如躲到送菜车下面,侥幸真逃出去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知道无论在什么时代,一个漂亮的孤身妙龄女子,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很危险的。 就算她把自己抹黑扮丑,躲着人群又能如何?她要跑到荒郊野外去生活吗?她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遇到了猛兽蛇虫怎么自救? 后世现代化的便利生活,科学机械的发达,早就让人们面对自然世界的原始能力退化,而且霍念初也没有自大到认为脱离了人群,她可以好好生活。 她也不想回去找裕王——她这世的便宜父亲——蒹葭说的话让她留下了很深的心里阴影,她如果回去裕王府,恐怕也是自投罗网,白白送命。 想想历史上许多亡国的皇帝,就算国败身亡,在自己自杀之前,都还会先把自己的后妃和儿女们杀死,其理由不外是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受辱,有失皇家颜面。 霍念初在休养的这段时间里,脑海里一直在转着各式各样的念头,但最后她还是决定先以不变来应万变,等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有了更多的常识和人脉,再想其他的办法。 沿着小路,霍念初主仆三人被丫鬟领到了一座僻静的小院落里,院子里有一间方方正正的屋子,屋子用厚毛毡做门,将门口遮掩得严严实实。 一进屋门,就感受到了氤氲的水雾之气,以及温泉特有的硫磺气味。 这是一栋温泉暖房,外间是放置衣帽鞋袜的宽衣室,还有两张简易的胡床供人短暂歇息。 隔着一张蓝色印花的粗布帘子,里面就是从山里引来活水做成的温泉池子,池子大约三米见方,并不算小。 在池子里面,靠着池壁砌了一圈石凳,泡温泉的人坐在上面,正好温泉水浸到胸口位置,不会给心脏压力,是让人感觉最舒服的位置。 顾商正坐在池子边缘泡着温泉。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这个女人,简直让他欲罢不能。 就是这种感觉,让他食髓知味,无法放弃。 顾商低头咬住霍念初的后颈,在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齿痕。 v第七章[11.09] 「乖乖给爷记着,要想活命,以后你的身分就只有一个:我顾商的女人!」 夜深露重,霍念初裹着顾商的裘皮大衣,缓缓走回属于自己的后院。 顾商这次并没有太折腾她,只要了两次,事后还体贴地亲手为她在私密之处上药,她本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结果那时候还是又羞又窘迫。 还好,那药物非常有效,抹上之后就感到清凉舒适,现在她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而跟随在霍念初身后的蜜桃、甜枣两人,则明显有些无精打采,仿佛花儿缺少了露水的滋润。 霍念初并不是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可是她也爱莫能助。 虽然说出来可能会被蜜桃、甜枣埋怨「得了便宜还卖乖、身在福中不知福」,霍念初还真希望顾商能够看上她们两人,如果因此而能免了她的暖床任务,那更是求之不得。 但是顾商用残酷的事实告诉她,她以前是王府贵女,自然有丫鬟代替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可是在这里不行! 在这里,她必须听大当家的,听青云堡堡主的,听他顾商的。 顾商要她做他的暖床人,她就必须亲自上阵,丫鬟不能代劳。 其实,顾大当家根本就看不上蜜桃、甜枣等人,顾商家变之前好歹也是将军府的贵公子,他怎么会随随便便让身分不明的女人爬上他的床?以为他和霍韵一样好色吗? 霍念初走进后院,正坐在大厅里打盹的蒹葭站起身来,亲自为她解下裘皮大衣,小声问:「没受罪吧?」 虽然是亲母女,霍念初还是感到几分尴尬,她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说:「娘,时辰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蒹葭见她双腿站得稳,脸色也是白里透着粉红,便放心地点头。 「你也休息吧。」 蒹葭随后才发现多了一个人,一名乾瘦的中年女子跟着霍念初进屋,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这位大姐是?」 「冷姑。」中年女子的嗓子有点沙哑,声音倒不像她这个人的外表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大当家吩咐我从今以后保护霍小姐。」 冷姑早年混迹江湖,家里遭逢大难时,被顾商的父亲所救和收留,之后她就一直照顾着顾商,算是顾商非常亲近的家人。 蒹葭「啊」了一声,连忙笑道:「那好,这可真是……哎哟,你看我都快高兴疯了,招财、进宝,快上热茶热点心,这大半夜的还让你跟着奔忙,我代念初谢谢你。」 霍念初有些惊讶地看着蒹葭,不明白她怎么会如此欣喜。 蒹葭暗中掐了霍念初的手臂一把,小声对她说:「以后对冷姑好点。」 霍念初点头,除了强逼她就范的顾商,她跟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仇,冷姑负责保护她,她自然感激,也会对冷姑好。 蒹葭一看女儿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明白,她暗自叹口气,以前自己太娇惯她了,才会让她根本不知人情世故。 蒹葭之所以高兴,并不是因为她能看出冷姑是个不世出的高手——蒹葭不懂这些———她高兴的是,冷姑的出现,表示顾商在乎她女儿,不想让占春娇来威胁霍念初这类的事情再次发生。 现在回想起来,蒹葭还是难免害怕,幸亏占春娇只是个满怀痴恋的单纯少女,虽然娇蛮,却不蛮横,所以没有真正伤人。但是如果以后再有其他人来找麻烦呢? 总不会每个都像占春娇这么好打发吧? 蒹葭一直担心,她在青云堡里的每夜都睡得提心吊胆,既怕顾商一时念起杀了她们泄恨,又怕别人不听顾商的吩咐,私自杀她们泄恨。 其实霍念初主动去议事厅找顾商,不仅是霍念初自己的想法,也有蒹葭的怂恿,她认为等死不是办法,不如快点找到应对之策。 还好,到目前为止,顾商的回应都没有让蒹葭失望。 蒹葭并非心性凉薄,全然忘了这些年裕王霍韵对她的娇宠与纵容,她只是习惯先保护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她只是个舞姬出身的女子,对于她来说,活着比那些虚无缥缈的贞操清白更重要。 男人们之间的恩怨仇杀,男人自己去解决就好了。 第二天,霍念初起床有点晚,醒来时依然感觉腰肢酸软。 招财正坐在南窗下纳鞋底,听到动静,急忙起身走过去,撩开轻罗帐子挂上,轻声问:「外面刮北风了,比前几日还冷,小姐穿厚一点的袄子吧。」 霍念初却有点疑惑地看着她,问:「蜜桃她们呢?怎么又换成你了?」 她的母亲不是将几个丫鬟的工作重新分配了吗? 招财脸上的笑容一顿,然后说:「堡主的吩咐,还是让我和进宝伺候小姐,蜜桃姐姐她们四人跟着夫人。」 霍念初「喔」了一声。 看来顾商是真的不喜欢蜜桃等人,她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她看着招财手里崭新的素黄花小袄,又问:「这是哪里来的?」 她们被挟持上山时,只来得及收拾一些珍贵值钱的东西,像棉袄、棉裙这种笨重的过冬衣物,根本来不及整理。 「这也是堡主一大早让人送来的,我比量了一下尺寸,小姐穿正合适。这些布料虽然寻常,但好在里面是今年新收的棉花,柔软又保暖。」招财一面说,一面手脚俐落地帮霍念初穿戴好衣物。 霍念初不太会穿古代繁琐的衣裳,穿衣、洗脸、刷牙、梳头发,都是在招财的帮助下才能顺利完成。好在霍念初原本就身分尊贵,她不会打点自己,反而被众人视为理所当然。 她穿戴整齐后从内室走出来,和守在门口的冷姑打了声招呼,却四处找不到蒹葭,便问:「夫人呢?」 在王府别院里,蒹葭一直被尊称为夫人,霍念初也就跟着众人这么叫。 v第八章[11.18] 当然,蒹葭并没有皇家正式的赐封文书,说到底,她只是裕王的一个外室玩物罢了。 能得宠这么多年,既因为蒹葭本身的妖娆美丽和聪慧伶俐,也因为她这个院落里从来没缺少过新鲜年轻的美女,她的金屋不过是裕王寻欢作乐的另一个据点,蒹葭不过是一个领班而已。 招财低下头,不吭声。 霍念初大步走出房门,看着静悄悄的院子,蜜桃、甜枣她们四人最爱说笑,只要有她们在,这个院子里从来不会如此安静。 霍念初越想越觉不对,不由脸色大变,她回头大声问招财:「我娘呢?蜜桃她们呢?」 招财咬了咬嘴唇,才说:「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几个男人,把夫人和蜜桃她们都带走了。」 霍念初的眼前一黑。 顾商。 顾商! 你怎么能在欺侮了堂堂王府贵女之后,又如此侮辱她的生身母亲?! 【第四章】 霍念初第二次冲进青云堡的议事厅。 只是这次她并没有找到人,路上遇到的堡中男丁告诉霍念初,顾商人在前庭。霍念初这时候才知道青云堡规模很大,这个依山而建的庞大建筑群,分为三大部分,前庭、中院、后宅。 前庭被一分为二,一半场地被整理成宽广的操练场,每日都有堡中男丁在这里习武操练,另一半则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中院是三位堡主与其他青云堡中低层管事们工作的场所,另外在中院的后半部有一个议事厅,是三位堡主时常聚会讨论计策的地方。 后宅占地更为广阔一些,大当家顾商占据正中央最大的院子,他的东侧是二当家,西侧则是三当家,再后面还有仆佣们居住的后房。 这种布局其实很像那些官府人家的深宅大院。 青云山的山脚下,是青云堡普通成员们聚集群居,已经成为一个规模颇大的村落,在青云村不远处,还有其他村落围绕,几个村落之间已经形成一个颇有规模的集市中心区,即将达到小镇的规模。 人们都向往和平安定的生活,而自从顾商落足青云山,建起青云堡之后,这里就逐渐成为了四方老百姓们最大的保护伞。 此地因为与外界交通不便而相对独立,因为裕王霍韵的跋扈,老百姓朝不保夕,他们不再信任官府,又不想落草为寇,便到处寻找可以依托的力量,而青云堡的崛起就是在这种背景之下,几乎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确切地说,青云堡不算是匪,他们更像是一种为了自保而凝结起来的民间力量,他们并不抗拒朝廷律令,拿起武器也不是要劫掠伤人,仅仅是为了自保。如果遇到清官,他们其实都应该是良民百姓。 霍念初从后宅向前庭一路走来,越走越惊心,青云堡绝不是普通的土匪窝,无论从建筑布局,还是她亲眼看到的堡中众人,这里都更像一个世外桃源。 霍念初不知道青云堡之外,普通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就她现在所看到的,似乎每个人都表情平静,逢人说话都脸上带笑,这是生活安宁、衣食无忧的表现。 霍念初边走边看,而那些见到她的青云堡诸人,虽然会面带好奇,却都只是礼貌地看着她,并没有人打搅她。 冷姑不快不慢地跟在霍念初身后一步的位置。 在冷姑的指引下,霍念初终于到达了前庭会客的院子。 顾商正坐在堂屋正厅,他的左右分别坐着占春魁与君不悟。 在客座上,则坐着一位面色红润、很像弥勒佛一样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身材纤瘦,却曲线玲珑,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眼神不住地往顾商的身上飘。 顾商最先看到了霍念初,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 占春魁也看到了她们,他的一只胳膊受了伤,绑着白布巾吊在脖子上,他甚至还特意挥了挥自己受伤的左手。 君不悟则更为不悦些,他是读书人,最重视礼仪之道,他觉得女人不该随便跑到前庭,不该随意抛头露面,更不该干涉男人们的正经事。 事实上,霍念初也已经发觉自己太鲁莽了,自从她在这个世上复活,蒹葭是对她最好的人,出于某种雏鸟情结,她很重视这个亲娘,甚至比原本的霍念初还要重视。 所以霍念初一听到蒹葭可能被其他男人抢去,她就再也顾不得深思熟虑,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 她甚至想着,哪怕宁愿自己答应顾商更多过分的条件,只要蒹葭平安无事就好。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种情形之下,她根本无法开口。 见她站在门口发愣,顾商淡淡地扫她一眼,说:「坐吧,正好这事你也可以插手帮点忙。」 霍念初不明白,却还是识趣地在顾商身旁坐了下来,正好与那中年弥勒佛男人面对面。 那男人立即笑呵呵地拱手为礼,对她说:「在下岳某,见过姑娘。」 岳得象并不清楚霍念初的身分,因为据他以前的情报,青云堡三位当家人都没有正式的夫人,但是看到霍念初穿戴不凡、容貌绮丽、气质卓绝,他本能地不敢怠慢。 现在他一家老小还要靠着青云堡活命,自然对青云堡的任何人都要百般巴结。 昨夜,顾商带领青云堡菁英夜袭距离青云堡最近的一个大型盐井,所有武力抗拒的裕王人马都被斩杀,而那些自愿投降的盐工与盐商则被分别收留、检验。 岳得象就是其中一个很识时务的大盐商。 当危机来临,他立即开门投降,献上了自家的财产,并且愿意为青云堡做居中联络人,联系更多愿意反抗裕王的盐商。 所以,岳得象一家得以保全,他甚至还被带到了青云堡。 至于站在岳得象身后的妙龄少女,则是岳得象的独生女儿岳青桑,她在父亲向青云堡众人跪地投降时,哭着抢跪到父亲身前,对着顾商连连磕头,说:「奴婢愿意伺候堡主,愿意代全家人受过,恳求堡主饶过他们一命。」 v第九章[11.22] 所以,她也一起被带到了青云堡。 君不悟向霍念初简单介绍了一下岳得象父女的身分后,她仍不解顾商的用意,便用眼神询问他。 「岳姑娘来者是客,你负责安排一下。」顾商说。 霍念初眨眨眼,心忖:顾商这是要她以女主人的姿态,照顾他新收的女人吗?而且她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君不悟眼中的不赞同。 霍念初却转而想,这样也好,有新人能代替她,做这位大当家的暖床人,她正好可以获得解脱,所以她微微点头,应道:「好。」 顾商似乎对她立刻接纳的平淡态度不甚满意,但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不再说话。 在霍念初进来之前,三位当家就已经和岳得象谈完要事,正好这时候有女眷来了,岳得象便识趣地告退离去。 离去前,他看了女儿一眼,小声说:「本分伺候,少惹事端。」 「我知道的,爹,您就放心吧。」岳青桑乖乖点头。 岳得象离开以后,霍念初立即转身问顾商:「顾堡主,请问我娘呢?」 顾商的目光转移到占春魁身上。 占春魁哈哈一笑,用未受伤的右手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对她说:「霍小姐,那个啊,你娘没事,她好好地待在我的院子里呢,和你离得一点都不远。」 霍念初一开始还以为蒹葭被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抢走了,没想到居然是二当家看上了自家这位娘亲。 她在心底苦笑。母女俩,一个跟了大当家,一个跟二当家? 君不悟呛了占春魁一句:「长途跋涉忙了一夜,还受了伤,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念着抢女人,你可真有出息。」 占春魁大手狠狠在空中一挥,呛回去:「书呆子,你懂个啥?老子好不容易看上个女人,怎么就不能快点抢回来?!」 占春魁在攻打盐井的时候受了伤,顾商好不容易答应他,只要他能求得蒹葭同意,他就可以带她走,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啊。 霍念初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占春魁,问:「二当家,你对我娘是认真的,不是把她当做玩物?」 「你说这是啥话?」占春魁扯开嗓门大喊,「咱青云堡的男人都是好汉子,从来不会把女人当玩物,只要是自己的女人了,哪个不是好好地疼?」 霍念初定定地看了占春魁很久,才点点头,说:「我记着你的话,请以后好好善待她。」说完,她就带着冷姑和岳青桑走出了门。 岳青桑走到门口时,回头偷偷看了顾商一眼,只是顾商正闭目养神,并没有看她,岳青桑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 占春魁愣了一会儿,用右手又抓了抓头,不解地对君不悟说:「老三,你说邪不邪门?我刚才被霍家那个小丫头这样盯着,居然觉得压力很大。难道这皇家的贵女就是与众不同?」 君不悟「哼」了一声,脸上却也没有了刚才的不屑与不以为然。他以为霍念初会大吵大闹不肯干休,却意外发现这个女人出奇地冷静与克制。 这种女人,要不是天性凉薄,就是心中藏着更大的隐忍与奸诈,她不爆发还好,要是一旦存心复仇,便犹如蛰伏的毒蠍,让人无法招架。 他有点担心地看着老大,这样任其发展下去,到底好不好呢? 霍念初回到后宅,将岳青桑先安排在自己所在的后院里。 「这位是新来的岳小姐,你们好好招待,要比伺候我还要周到殷勤。」她对招财、进宝说。 招财、进宝虽然都长得不怎么样,却心思灵巧,意识到这位岳姑娘身分可能比较微妙,立即屈膝向她行礼。 「见过岳小姐。」 岳青桑连忙还礼,说:「不敢当,我以后就要和霍姐姐作伴了,以后都是自家姐妹,请千万不要客气。」 霍念初微微一笑,说:「岳小姐,你且在这儿歇歇,品点香茗,我有点私事,去去就回。」 「霍姐姐,您尽管去忙,我随便怎样都好。」岳青桑说。 于是霍念初带着冷姑来到二当家的院子,蒹葭正坐在堂屋的廊檐下,看一只八哥鸟学说话。 「娘。」 霍念初见她眉目间并无任何抑郁不快之色,才明白或许蒹葭是自愿过来的,并不是被胁迫。 蒹葭对她招手,说:「来看看,这只鸟儿可真聪明,都会喊『姐姐』了。哥儿,快叫声『姐姐』听听。」 那只黑溜溜的八哥鸟立即对着霍念初叫:「姐姐!姐姐!」 「真是聪明。」霍念初笑起来。 然后霍念初轻声问:「娘,你真愿意这样?」 蒹葭笑脸盈人,说:「怎么,么妹看不起娘了吗?觉得我水性杨花、人尽可夫?」 「娘,你别这么说自己。」霍念初挽住她的手,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前尘往事如云烟,我不会念念不忘。以后,只要你能够过得快乐就好,也不要为了我而委屈自己。」 现在的霍念初是穿越而来的灵魂,她不会要求自己像原来的霍念初那样自杀愚孝。但是古人的道德观念很重,尤其重视孝道,哪怕裕王为父不慈,对她生母也不好,霍念初也不能翻脸不认生父,否则绝对会遭到世人唾骂。只是裕王的身分特殊,她自己又被囚困在青云堡,自保已经很困难,想代替原本的霍念初为裕王尽点为人子女的本分,暂时看来也只是奢望。 而蒹葭呢? 她比霍念初看得更透彻,这么多年以来,不能说她对裕王没有一点感情,但要说到底是什么感情,只怕她也分不清,唯一确定的是,她不爱那个痴肥的阴戾男人,她极力讨好他,只求苟且生存,心底深处,她甚至是有些恨他的吧? 在青春豆蔻年华时,蒹葭也有过倾心爱慕的恋人,是同一个剧团的琴师。那时候,他操琴,她跳舞,他们合作得天衣无缝,可是后来她一舞倾城,被裕王强行霸占,琴师也不知所踪。 说是不知所踪,其实蒹葭心底明白,琴师怕是已经丧命了,只因她曾经为琴师哭过,只因她曾经提过琴师的名字。 v第十章[11.23] 是她害了琴师。 但真正的刽子手还是裕王。 如果不是后来有了女儿,蒹葭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那个王府别院里生活那么久,也许她会跟着琴师一起离开这个残酷的人世吧? 蒹葭从来不是个刚烈的人,刚烈的女子在欢场中也存活不下来。 如今脱离了那个恶魔般的裕王,蒹葭甚至有些庆幸。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能够好好活下去,虽然她自己也知道霍念初背负着杀父之仇,顾商并不是女儿的良人之选。 可是,人为刀俎,她们是鱼肉,不屈服又能怎样呢? 她就是胆小怕死怎样? 她想活着,她更想让女儿快乐地活着,她的女儿自幼柔善,凭什么要为那些为非作歹的男人陪葬?男人们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拼杀,为什么要牺牲她们这些无辜的柔弱女子? 蒹葭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收敛起脸上笑意,目光中带着一丝惘然,她抬头看向天空,冬日的天很高,很蓝,很冷。 她对霍念初轻轻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能忘的都忘了吧,只要你过得舒心快乐就好,这样,就算哪天我突然死了,也不会觉得难过。」 晚上,顾商准备沐浴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对丫鬟幼安说:「请霍小姐过来。」 顾商的后宅女仆不多,只有幼安、幼平两个丫鬟,以及一个粗使婆子寇婆子。 幼安、幼平只有十五、六岁,也是家破人亡之后流落到了青云堡,两个丫鬟相貌也不出众,但是勤劳朴实,所以顾商就让她们近身伺候。 幼安出去了,顾商解下衣裳踏进浴桶里,泡在温热的水里,他舒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四肢,深深吸了一口气。 昨夜,他是刻意在温泉要了霍念初两次以后,才带人长途跋涉,突袭盐井。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只是觉得抱了那个女人之后,他也许会更冷静、更容易成功而已。 将军出征前,都有祭旗的仪式,对于顾商来说,霍念初也许已经对他有了某种特殊意义。 他知道这不太对,霍念初的身分特殊,他们两家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 顾商的心里有一团火,身体里也有一团火,他只想要这个女人,怎么办?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顾商气息微微粗重,有些焦躁。 为什么那个小女人还没有来? 「堡主……奴婢进来了。」这时,一个轻软娇嫩的声音在浴室门口响起。 顾商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不是霍念初,而是今天刚刚上山的盐商之女岳青桑。 他心头的火越发燃烧起来。 该死的女人! 不知好歹! 她就这么不愿意伺候他,一而再地把他推给别人? 之前用她的丫鬟做挡箭牌,现在又迫不及待把这个一心抱住他大腿的商女推给他? 她是不是觉得他这个土匪头子根本配不上她?所以才拼命躲着他,拼命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顾商从浴桶里站起身来,贲张的硬硕高高耸立,正羞涩注视着他的岳青桑忍不住「啊」了一声,害羞地摀住了双眼,她的胸口怦怦直跳,脸热得快要烧起来。 顾商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穿上衣服,披上大衣,然后朝外走去。 他对守在门外的幼安说:「安排岳小姐去西院,以后其他人不经允许,不得进入爷的房间。」 幼安连忙答应,而顾商已经大踏步地走远了。 岳青桑有点发愣,无辜地看着顾商的背影,可怜兮兮地问:「幼安姐姐,堡主是讨厌我吗?还是我哪里做错了?」 幼安面无表情地回答:「奴婢怎敢妄自猜测堡主的心思。岳小姐,请您快跟奴婢走吧,西院久没人住,还要好生打点一下,才能睡人呢。」 幼安其实有点看不起这个岳青桑,没见过这么迫不及待往男人床上爬的女人,还是大富人家的千金小姐呢! 先前幼安去霍念初所在的后院传口信,霍念初还没说什么,正在和她下棋的岳青桑立即站起来说:「霍姐姐,是堡主要喊人伺候吗?奴婢初到此地,也很想为堡主分忧解劳,不然白白吃住在这里,于心不安。」 霍念初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顺口答应了。 「妹妹真是知情识趣,堡主一定会喜欢的,你就随幼安去吧。」 幼安虽然不喜岳青桑的行为,却不敢违背霍念初,见她这样说,也只好领了岳青桑过来。 而结果也不出幼安所料,大当家根本就不喜欢岳青桑这种女人。 在幼安和幼平的心里,顾商是救命恩人,是主人,更是如父如兄,她们也不喜欢那些一心想巴结着顾商往上爬的女人。 霍念初的身分让她们俩打从心底畏惧,而霍念初那种大气的态度,也让她们比较能接受她成为主子的女人。 v第十一章[11.25] 两个小丫鬟唯一担心的,就是据说大当家和霍小姐的父亲是死仇敌,这样的两个人,会有好结果吗? 霍念初刚刚跨进浴桶里,顾商便走了进来。 顾商挥手赶走招财、进宝,大步走到她面前。 霍念初坐在浴桶里,用大浴巾围在胸前,慢悠悠地洗着手臂,对怒气冲冲的顾大当家视而不见。 顾商的目光冰冷,宛如室外即将结冰的天气。 霍念初见他伫立在那里像根木头柱子,忍不住叹口气,终于开口:「顾堡主,有事请说。」 「呼来喝去,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呢?」顾商冷笑。 霍念初轻笑,说:「怎么敢?别说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公主,更何况,现在已经沦为顾大当家的暖床人。」 「你还知道自己是我的暖床人?我的床在哪,你又在哪?!」顾商的语气越发不悦。 霍念初莞尔,说:「那不是有位新来的佳人去了吗?顾堡主,你难道就不能和普通男人一样,喜新厌旧一点吗?据说男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夜夜换新娘啊。」 顾商深吸一口气,伸手把这个最擅长惹怒他的女人从浴桶里捞出来,抱着她走出浴室,从内室的床上随手扯了一条棉被把她裹上,然后大步向外走去。 「大当家,你又强抢民女了。」霍念初无奈。 「闭嘴。」顾商脸色阴沉。「以后你就乖乖住在我的屋里,每夜我都要看到你乖乖为爷暖床。」 「我要是不乖呢?」霍念初忍不住反问道。 顾商的脚步一顿,他靠近她的耳朵,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那我就让你夜夜下不了床,不信试试看。」 霍念初听了,不发一语,沉默了好半天,才忍不住骂了一声:「禽兽!」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五章】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你知道什么叫屈辱?你懂什么人间疾苦?你以为我对你不好?」顾商披了件衣服转身离开,留下她独自一人。 顾商独自在青云山的山顶坐了许久。 枯藤,老树,寒夜。 无月,无星。 夜风很凉,顾商体内焦躁的欲望似乎也被冷冻住了,神思总算清明了些。他坐在一块悬空突出的大石头上,一条长腿平伸,一条长腿屈膝竖起,手里抟着一坛酒,酒已喝了大半,他却依然没有半点醉意。 除了复仇大计,也只有那个女人能让他如此心烦意乱。 他的脑海里萦绕着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思绪,比如:「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又比如「红颜祸水」,或是:「原来我也只是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蠢货。」空旷的山顶,漆黑的夜色,冷冽如刀的风,顾商却在苦苦思索自己是不是也变成了一个耽溺于美色的庸俗之人? 就算不去计较霍念初的身分,以他现在的身分和肩负的复仇重任,又岂能如此沉溺在男欢女爱里? 他一直不太清楚到底自己看中了霍念初哪一点,让他食髓知味,无法放手。明明,最初他见到她时,只觉得她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他的眼睛看得到她的美,心却丝毫没有波动。 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被美色所迷的人,否则也做不到为复仇而多年不近女色。是后来霍念初主动来找他时,看他的眼神吗? 还是她想要坚强,但其实眼底里有深深的忧伤与畏惧的模样,在某一刻触动了他? 他感觉得到,现在的霍念初与他当初见到的印象并不一样,现在的她,孤独、忧伤、故作坚强,却又带着隐隐的神秘。 或许就是这点点神秘,让他放不下她。 她就像磁铁吸引着他,让他挣不开逃不脱,就算他用再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放弃,或喝了再多酒麻醉自己,他也清楚知道这一点,他抗拒不了内心最直接而强烈的渴望。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把酒坛子远远抛出去,酒坛子落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慢慢站起身,仰头看着依然漆黑的夜空,然后缓缓举起右手,张开,像是要握住什么。 霍、念、初。 霍念初夜里哭了很久,第二天起床时,眼睛肿得很厉害,睁开都有些疼。 招财、进宝照着顾商的吩咐,一大早就打包好霍念初的行李,一起过来顾商的正房,结果看到自家小姐这样一副饱受蹂躏的凄惨模样,不由大惊。 可是两人也不敢叫嚷,只能心疼她们家小姐。 「奴婢去要几个刚煮熟的鸡蛋,用剥皮的蛋轻滚一下好消肿。」招财赶紧说。进宝取了顾商给她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在霍念初身上涂抹,边抹药膏边抹眼泪,她们家小姐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罪? 招财、进宝以前还觉得顾商是个君子,懂得「祸不及妻儿」,现在看起来全不是那么回事。 男人啊,真是一点都不能信任。 霍念初让丫鬟伺候着穿戴整齐后,淡淡地说:「哭什么呀?咱们还留着一条命,就该感恩了。」 哭了一场,闹了一场,她心头压抑的负面情绪总算消散了一些,其实整个人倒轻松了。 v第十二章[11.26] 这人世没有走不过去的路,关键只在于能不能看得开。 就算从云霄跌落进烂泥里又如何?只要想活,不管多辛苦,都能活下去。 招财忍不住小声说:「人家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姐以后也不要故意惹顾堡主不顺心了,咱们又斗不过他,到头来吃苦受罪的还不是小姐您自己?」 霍念初沉思了一会儿,才说:「嗯,我知道。」 主仆三人吃完早餐,霍念初昨夜其实没怎么睡,此时倒有点困了,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昏昏欲睡。 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际,幼安抱着一只木雕的小老虎走了进来,问:「小姐在吗?」 「小姐在里面休息呢,要不要叫她?」进宝小声说。 幼安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把东西送过来就行了。」 「姐姐抱的这是什么呀,好可爱。」进宝好奇地看着幼安怀里的东西。 幼安笑道:「爷刚刚命人送过来,说是送给小姐的。」 幼安怀里抱的木雕小虎崽,大小就和真正的两三月大的小老虎一样,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木雕的木头还是原色,但是打磨得非常光滑圆润,显然经过制作者细心处理过。 进宝忍不住开心地说:「我们小姐就是属虎的呢,这是堡主专门为我们小姐买的吗?」 幼安摇摇头,「才不是买的,这是爷自己做的。」 进宝更加开心,本来她还抱怨顾商对小姐太狠了,现在又觉得,或许男女床上就是那么激烈呢,她一个小丫鬓也管不着,只要平时顾商对她家小姐好一些就好了。 幼安又说:「我们爷也是属虎的。」 两个人虽然都属虎,但是并非同岁,而是整整差了一轮,霍念初今年十七岁,而顾商已经二十九了。 「真的呀?」进宝「啊」了一声,急忙用手摀住嘴巴。 幼安点点头,说:「所以,爷和霍小姐说不定真的很配呢。」 有句俗话不是这么说的吗?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进宝和幼安相视一会儿,都偷偷笑了起来。 对她们来说,主人之间相处和谐,她们才有平静日子过,如果主人们三天打两天闹,她们也要受很多池鱼之殃呢。 这时后院西边传来了吵闹声,夹杂着女子柔弱的哭泣声。 幼安听着不对劲,忙说:「我去看看。」 进宝也是好奇,却更担心自家小姐,便没跟着幼安一块儿过去。 霍念初早就醒了,也听到了进宝和幼安两人的说话声,她慵懒地坐起身,喊道:「招财,帮我整理头发。」 「是,小姐。」招财急忙进来,取了黄杨木梳子,小心地为她梳了梳并不怎么凌乱的头发。 霍念初要下床,进宝问:「小姐要出门吗?」 霍念初点点头,问:「外面在吵闹什么?」 「听声音,是那位岳小姐在哭,不知道谁欺负她了。」进宝说。 霍念初本想去一探究竟的心思顿时被打消了,她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伸手要去取八仙桌上的茶壶,招财急忙抢着为她倒了杯茶水。 「她的事,你们不要管,也不要凑热闹。那是顾大当家的女人,轮不到我们管。」霍念初说。 「是,小姐。」招财、进宝应了一声。 进宝抱来幼安刚刚送来的木雕小老虎给霍念初看。 「小姐,您看,这是幼安姐姐刚刚送来的,说是堡主亲自为小姐雕的呢。」霍念初瞄了一眼那只小老虎后,嘴里的茶水差点一口喷出去——这小老虎的模样,和她那件被撕碎的肚兜上的一模一样啊! 顾大堡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趣味?! 霍念初不想惹事,可自有麻烦来找她。 她正用纤细手指戳着小老虎的耳朵时,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劈头就问:「霍姐姐,你在做什么?」 一身俐落装扮的占春娇踏进门就开始嚷嚷,还没等霍念初回答,她的视线已经被八仙桌上的小老虎吸引住,喊道:「哇!好可爱的木雕!霍姐姐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要一个!」 霍念初淡淡地笑了笑,说:「这是顾堡主亲手雕刻的。」 「啊?」占春娇一怔,立刻没了什么兴致,嘟着嘴在霍念初身旁坐下,眼巴巴地望着那只小老虎,不知道想什么。 在进宝呈上热茶的时候,她才闷闷地说:「以前我也见过顾大哥雕东西,他会很多东西,但是我哥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关起门来玩雕刻,木雕、石雕、玉雕,他都会一些呢。可是除了他自己用的,他雕刻的东西都是雕完就亲手摧毁了。他以前雕刻过一只很大很大的猛虎,我还向他要过,他却不给,我哥说又被他自己毁掉了。」 霍念初有些惊讶,作为一个山贼盗匪,顾商的嗜好倒是与众不同。还是说,他其实品味还颇高雅?可是,就算他琴棋书画都会又如何?强盗依然是强盗,就算他披上再优雅的外衣,也更改不了他手下亡命无数的事实。 他和裕王又有什么区别? 占春娇羡慕地看着霍念初,幽幽叹了口气,说:「顾大哥居然送你一只他亲手雕刻的老虎,他果然是多爱你一些吗?」 v第十三章[11.27] 霍念初忍不住失笑,这个山野上长大的丫头,太坦率直白了,不会掩藏一点心思。 她笑看着占春娇,说:「那我把这只老虎送你好不好?」 「真的?」占春娇好惊喜。 霍念初把老虎推到她面前,说:「你拿去吧。」 占春娇的手指在老虎身上抚摸了一遍,最后却又推回给霍念初。 「算了,这是顾大哥送给你的,我不能要。」她低下头,又小声补充道:「再说,这也不是顾大哥送我的,要了也没意思。」 霍念初本来还想看她笑话,听她如此说,却真的有些心疼这个痴情的傻丫头了。 但是,她的身分特殊,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口安慰占春娇。 在占春娇的眼里,顾商是喜欢着霍念初的,所以不管霍念初说什么,好像都只是在炫耀和卖弄。 占春娇抬头,看到霍念初正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有些讶异。 她歪了歪头,不解霍念初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温柔?这山上的女人不算少,但是像霍念初这样相貌出众气质卓越的美女,却从来没有,占春娇对霍念初既羡慕嫉妒,又有些崇拜景仰。 她见霍念初待自己温柔和善,立刻忘记了心里的那点不愉快,又高兴起来,大声说:「顾姐姐,我给你说件开心的事吧!我刚才去教训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了,可是她好讨厌,就会哭,我的鞭子明明都没有碰到她呢,她就立即跌坐在地上,好像我打她打得很凶似的,真讨厌!」 「什么?你去招惹岳小姐了?」霍念初没想到竟然是占春娇惹的事。 占春娇站起来,恨恨地转个身,说:「我看得出来,顾大哥喜欢霍姐姐,那我也就认下霍姐姐你了,可是她算什么呀?我最讨厌大盐商了!盐商家的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看着顾大哥的眼神,就像馋嘴的狗见了肉骨头,我见了就是不喜!」 「唉,你啊。」霍念初前世有个好朋友也是这种性格,单纯又直爽,但其实这种人很容易吃亏。 霍念初好言劝道:「以后别那么莽撞了,女孩子做事还是要稳重些才好。」 「哼!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你看谁不顺眼啊?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了。」随着一声低沉的喝斥,顾商缓步走进屋子。 「顾、顾大哥……」占春娇吓了一跳,急忙站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只敢看顾商的脚尖。 霍念初迟疑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让出了位子。「顾堡主,请坐。」 顾商抬眼看了看她,见她双眼依然有些红肿,神色倒是已经恢复平静,他淡淡「嗯」了一声,坐下后示意霍念初在自己对面坐下。 霍念初毫不客气地坐下。 「那、那我呢?」占春娇小声问。 「你给我好好站着。」顾商接过招财奉上的热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才说:「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踏进我的院子。」 「顾大哥!」占春娇猛然抬起头来,震惊又受伤地看着他。「你是春魁的妹妹,平时大家都宠着你、让着你,你是不是就觉得自己可以在青云堡里横行无阻了?哪里都敢乱闯,对谁都敢乱挥鞭子?上一次你找念初,我念你是初犯,放过了你,今天你又去找岳青桑?」 「我……我都只是吓唬吓唬她们,我根本没有碰她们一根头发啊!」占春娇委屈地低头,捏着衣角。 「结果如何不重要,你的态度才是问题。我的事,何时需要你插手了?你是春魁的亲妹妹,我也就当你是妹妹,希望你以后谨守本分,别再做超过这个底线的事,否则,别怪我。」顾商的语气平淡,眼神却冷漠疏离。 占春娇再单纯,但也不傻,她立刻明白了顾商的言下之意,顾商正式拒绝她了,他在告诉她,他和她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他只会把她当做妹妹而已! 占春娇再也忍不住,伸手摀住嘴巴,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最后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霍念初对招财吩咐道:「追上去,别让她乱跑出事,送她回她自己的院子,最好也通知二当家一声。」 「是。」招财领命,急忙跟着跑了出去。 原本热闹的屋里顿时冷清下来。 顾商喝完一杯茶,才对进宝说:「去找冷姑说一声,把岳青桑安排到其他院的客房去,多派两个丫鬟小心伺候,别再出了差错。」 进宝看了看霍念初,见她点头,才转身出去。「你的两个丫头不错,机灵又忠心。」顾商说。 沦落到山贼窟,依然将霍念初伺候得很周到,而不是转而巴结青云堡里的权势人物,的确很忠心。 霍念初笑了笑,说:「是啊,这世上总还有些美好的人和事,所以……我还能活着。」 顾商抬头,深深地看着她。 她与他对视,并无半分畏怯与愤恨,清澈如水的明眸里,是无边的平静。 顾商忽然心头一痛,这样美丽的眼睛,为何让他有了并不美好的联想。那双依然有些红肿的眼睛,此时只写着四个字:心如死水。 【第六章】 「堡主无事可做了吗?」见顾商坐在椅子上赖着不走,霍念初忍不住开口询问。 「小事有他们做。」顾商淡淡地说。 其实并非没有事,他早起去议事厅,和二当家、三当家又小心地讨论了一次如何接管裕王名下的盐井,并且再加派了人手盯着裕王府。 大事吩咐完,小事自然有操持山上内务的总管负责统筹,他只看了一眼报备的内容,就无心细理了。 他的心不宁。 他知道昨夜自己失控了,他知道霍念初心底的屈辱和痛苦不会比他少,他知道如果真的心疼她,就应该放开她,可是……他不想。 v第十四章[11.28]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他不想放开她。 就算痛苦,他也想抱着她、拥有她。 家族惨遭屠戮之后,顾商一直以来都只是为了复仇而活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强烈地渴求什么的欲望,这种欲望让他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是有血有肉有灵魂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一个只知复仇的恐怖怪物。 可偏偏,她是他血海深仇之人的女儿。 他怎么可以怜惜她?怎么能真心疼宠她? 只让她做一个暖床人,没有百般凌虐侮辱她,他自认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那他为什么要为她的消极抵抗而生气失控? 他不该沉迷在儿女私情里,尤其是,对方还是霍念初,是霍韵的女儿。 顾商忽然站起身,大步朝外走。 「我今晚不会回来了,你自己早点休息。」 或许,他该为自己找更多的事做,正巧,今夜的行动他不放心二当家单独带人马前去,不如他也亲自去一趟吧。 当夜,霍念初睡得很安稳,虽然翻身的时候会觉得身旁有些空,但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白天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很没精神,她不知道该如何打发在古代漫长而无聊的日子。 在前世,她有工作,每日忙忙碌碌,一有时间休息就只想睡懒觉,或者找几个伙伴一起旅行,或者上网玩玩游戏,或者找个英俊帅气的男人一起打发时间,她是富家千金,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金钱,有太多种打发时间的方式。 最主要的,是那时候她很自由,拥有自主权。 可是古代的女人能做什么呢?就算她不是被掳掠的囚犯,那些古代千金也不能轻易出门,依然要被困在家里。 霍念初虽然继承了这个身躯的一些记忆片段,但并不代表她也能适应这种非常「宅」的古代千金生活模式,而且她本身的嗜好也与这个身体的主人完全不同。琴?棋?书?画? 霍念初会弹钢琴,这里没有;会一点围棋,但是她一向觉得太费脑力,并不爱下;她会写毛笔字,但是真的写不好,对什么形神意的讲究也不感兴趣,网路时代的电脑儿童有几个还肯好好练字的?画,她的西洋油画画得还不错,可是这里有油画材料吗? 无聊时翻翻书吧,那些古典书籍又大部分艰涩难读,也没有标点符号,实在没什么阅读乐趣。 霍念初坐在窗下,手里拿着一本书,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一次又一次地叹气。 古代的日子真是既无聊又难熬。 正在霍念初百无聊赖之际,冷姑从外面走进来,沉声道:「小姐,堡主受伤了,昏迷不醒,小姐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霍念初一惊,转头看向依然面无表情的冷姑,问:「他怎么会受伤?」 那个男人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怎么会受伤? 冷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面转身向外走,一面说:「跟我走吧。」 霍念初几乎是本能地立刻站起,跟着冷姑走了出来,连外衣都忘记换,还是招财怕她冷,匆匆赶上来,为她加了一件厚厚的貂裘披风。 这件貂裘,也是顾商送她的。 顾商躺在一间屋子里,据说是他昏迷前不准别人将自己送到后院去,他浑身是血,怕吓到一向娇生惯养的霍念初。 霍念初还未走进屋内,就听到了嘤嘤的软弱哭泣声,进去一看,果然是岳青桑守在床前抹泪。 霍念初微微皱了皱眉,第一次对这个女人有了厌恶。 她走到床前,无视岳青桑的问候,直接打量昏睡中的顾商。他此时已经换了身乾净的衣服,但是裸露着半个肩膀,上面缠绕着重重叠叠的布巾,已经又被血色浸染了。 他的脸色苍白里带着青乌,唇色甚至有点发紫,紧闭的双眼,紧锁的眉宇,让霍念初也跟着一颗心不停下沉。 霍念初转头望了一眼冷姑。 冷姑说:「昨夜的行动本来成功了,折返的时候却遭到死士的报复袭杀,堡主替二当家挡了一刀,受伤也是常事,却没想这次对方的刀锋上抹了剧毒,所以伤势才如此凶险。」 「找到解药了吗?」霍念初问。 冷姑点点头,说:「先给他吃了解百毒的丹药,可以缓解一些毒性,但是毕竟没有完全对症,毒性还没有完全排除掉。二当家已经下山去请传说中的神医了。」「神医?」 「这几年才出现在川蜀之地的一位年轻大夫,据说连死人都能医活,医术相当玄妙。」冷姑说。 「世上真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医术?」霍念初不以为然,别说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就是后世科学昌明发达,也依然有许多让医生束手无策的疾病。 冷姑摇了摇头,说:「我也没见过那样的医术,但堡主这次中的毒很罕见,山上的大夫无法彻底解毒,只能冀望那位神医。」 一直在旁的岳青桑小声插嘴道:「我爹也认识一些医术高明的大夫,不如让他也请几个大夫来?人多了总是希望更大吧。」 冷姑立刻拒绝她:「不必,等二当家回来再说。」 岳青桑有点不甘心地应了一声,又凑近床前去看顾商。 冷姑却伸手把她拉住。 「岳小姐,堡主需要静养,你先出去吧。」 「可是……我想亲自照顾他,我不会发出声音,这样也不行吗?!」岳青桑眼里满是乞求地望着冷姑。 「出去。」冷姑的声音越发冰冷。 岳青桑低下头,快步向外走,转身时余光瞥过霍念初,目光冰冷。 v第十五章[12.08] 霍念初探看了一会儿之后,就返回了后院,因此没见到冷姑嘴里提到的那位神医。 作为女人,尤其是被青云堡众人认定的大当家的女人,她有太多避讳。 傍晚时,进宝神秘兮兮地进屋对霍念初说:「小姐,冷姑说堡主的毒已经解了,真是万幸。还有,我听其他服侍的姐姐说,那位神医好俊好美好迷人啊!就像天仙化人,姐姐们都被他迷得晕晕乎乎的。」 霍念初听到顾商的毒已经解了,心里松了口气,她好笑地瞪了进宝一眼,说:「你也去偷看了?」 进宝见她并非真怒,才小声说:「实在太多人在议论那位神医,我就忍不住跑过去偷偷看了一眼……啊,其实我主要是去探听堡主的伤势,不是专门去看神医呢!」 「顽皮。」霍念初在她额头敲了一下。 她倒不会真责怪进宝,招财、进宝这样的年纪,正是最迷恋崇拜偶像的年纪,发现一个俊美非凡的异性男子而心向往,再正常也不过。 进宝又说:「我去的时候,那个岳青桑也在,她真是一点矜持都没有,不停地往神医跟前凑,说是要请教怎么照顾堡主,哼。」 「商家之女,她又是独生女,以后大概还要接管家里的产业,自然是习惯了和各种人打交道,不必因此在背后说人长短。」霍念初微微皱眉。 「可是……可是她明明就是一直在打堡主的主意!」 「堡主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霍念初眼神一冷,低声喝斥。 进宝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踰矩了,别说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就连她的主人也只是被青云堡掳掠来的人质而已。 「对不起,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一定小心谨慎,再也不敢妄言了。」她立刻跪倒在地,向霍念初认错。 以前在王府别院里,因为裕王生性残酷,稍有不喜就处死人,大家都绷紧了神经,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地伺候,怕多说一句话,怕多走一步路,招财、进宝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流露出少女活泼好动的天性。 到了青云堡,虽然这里是土匪窝,可是气氛没那么紧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多温馨融洽,尊卑上下之分并不明显,也不用时时担心下一刻就会被处死,这样轻松自在的生活,让招财、进宝稍稍失去了谨慎戒备。 「小姐,您还去看望堡主吗?!」进宝小声问。 霍念初摇摇头,说:「他身边怎会少了人伺候?既然毒已经解,算了。」 进宝也不敢再劝,只是心底无端生起一股愁。 她家小姐出身尊贵,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爱也不能爱,恨也恨得无能为力,难怪小姐眼眸里总是不经意就流露出忧郁。 晚饭过后,天越发阴沉了,北风呼啸作响。 霍念初这两天睡了太多,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半天,忽然坐起来穿衣裳。 在外间软榻上休息的招财听到声音,急忙走进来,见她要起床,便过来帮忙。「小姐要出去?」招财问。 「我想去看看顾堡主。」 招财的手一顿。 「可是天这么黑了,外面又冷。」 「没事。」 招财悄悄叹口气,手脚俐落地替霍念初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又裹上软软暖暖的貂裘,自己则提了防风灯笼为霍念初照明。 进宝今天不值夜,已经睡了,听到动静后也急忙从厢房走出来。 霍念初朝她摆摆手,说:「快去睡吧,招财跟着我就够了。」 等霍念初出了院子,才发现冷姑已经等在院门口。 她无奈地说:「这么晚了,你也该休息了。」 冷姑摇头,说:「堡主吩咐了要保护你,我就要做到。」 霍念初知道古代人的主仆观念很强烈,也不再强求,而且有冷姑跟着,确实更有安全感。 顾商的院子外有青云堡的兄弟巡守,见到霍念初等人过来,认清了人之后,立刻就恭敬地请她们进去。 屋里烛火明亮,占春娇趴在八仙桌上昏昏欲睡,坐在她对面的占春魁则手拿着酒壶在自斟自飮。 岳青桑坐在占春娇旁边,手指玩弄着衣角,微微皱着眉头。 霍念初进来的时候,岳青桑最先抬起了头,见到是她,急忙起身问好:「霍小姐,这么晚了还没睡?」 占春魁也急忙站了起来,说:「哎呀,这大半夜的,冷得要死,你怎么也过来了?放心吧,堡主他已经没什么事了,神医说了,剩下的就是调养。」 霍念初点点头,说:「我就过来看看,二当家快请坐吧。」 占春魁放下酒壶,搓了搓手,亲自为霍念初掀开内室的帘子。 「哎,我坐什么啊,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太大意了,堡主为了救我才身受重伤,我欠堡主一条命啊。」 霍念初站在门帘边上,朝里面望了一眼,恰好顾商也睁眼望过来,两人视线相对,顾商的眼睛猛然睁大一亮。 霍念初却已经转身后退。 她对占春魁说:「既然堡主没事,我就回去了。」 占春魁有点搞不清状况,问:「哎?怎么刚来就走了?你不进去看看堡主吗?!」 「不了,别打扰他休息了。」 v第十六章[12.13] 话声方落,霍念初已经走出了堂屋。 占春魁用大手抓着脑袋,再次感叹果然是皇室贵女,举止真是难测。 「春魁。」 「我在,我在呢。」听到顾商唤他,占春魁急忙进去,却见顾商已经翻身坐起,正吃力地自己穿衣服。 占春魁急忙过去帮忙。「你要去哪?外面可冷着呢。」 霍念初回到后院,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喝了杯热茶,被冷风吹得冰冷的手脚有了些暖意后,才起身走进内室,准备重新入睡。 招财不明白自家小姐来去匆匆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看着小姐面无表情,她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自从她们被掳掠上山,她觉得自家小姐变化很大,以前虽然也很有气派,但其实胆子很小又爱掉眼泪,是名副其实的娇弱千金。现在的小姐不爱说笑了,但也不爱哭了,她经常自己端坐着,手里握着书卷,却并未细看,表情更是高深莫测,有时候,她一个眼神扫过来,甚至颇有威严,和那青云堡堡主不相上下。 或许,经历了人生大变,小姐也成长了吧? 招财刚伺候着霍念初躺下,走出内室,却听到有人在敲着屋门,她以为是冷姑或者进宝,急忙过去小声问:「谁?小姐已经睡下了。」 「开门。」 「堡主?」招财大惊,急忙拉开门栓,打开门。 顾商裹着厚厚的披风,大步走进来,径直往内室走去。 紧跟在他身后的占春魁和招财打了声招呼,说:「堡主在外头睡不安稳,就回来了,你们仔细伺候着,我走了。」 招财亲自送占春魁出了院门,才回来内室伺候,这时顾商已经脱下披风,正靠在暖盆旁边烤着手,他回头看了招财一眼,说:「这里不用你伺候,去厢房休息吧。」 招财有点迟疑,她看了看床上,霍念初已经坐了起来,对她挥挥手,招财这才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顾商等身上够暖了,才慢慢解下外衣,在床上躺下。 霍念初向里侧靠了靠,见他躺下,她也跟着慢慢重新躺平了。 她的面色平静,却心乱如麻。 被子下面,顾商没有受伤的那侧正好靠着她,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霍念初没有挣扎,乖乖任由他握住。 她刻意把呼吸压得又低又轻,想让自己假装入睡,心里却在猜测他为什么大半夜的还要回来?又想着他会不会和她说些什么? 可是等了半天,身旁人的呼吸变得规律而轻缓,顾商竟然已经熟睡了。 霍念初偷偷转过身,就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打量顾商。 顾商的脸色比白天的时候好了许多,甚至有了淡淡的血色,不再那么苍白,嘴唇也不再青紫,眉宇平展,也不再紧皱。 霍念初直到此时才真正放下了高悬的一颗心。 她看着顾商,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屋外的积雪压断了枝桠,发出轻微的「噼啪」一声,她陡然警醒,迅速收起脸上的笑,眼神变得阴沉。 担心一个刺杀「生父」的人,担心一个强行占有了她的人,担心一个强盗悍匪,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甚至会因为他获救了、他平安无事了而开心! 霍念初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她转过身,背对着顾商,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打湿了枕头。 一直沉睡的顾商在此时睁开了双眼,眼阵深处,痛苦同样在黑夜里肆意蔓延。 【第七章】 蒹葭坐在青云堡的议事厅里,有些如坐针毡。 她是个极会看人眼色的圆滑女人,但跟了裕王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接触过裕王的任何政事,或许也因为她如此知趣,裕王才能多年如一日地宠着她。 但蒹葭不知道顾大堡主一大早将她请来这里,有何要事? 她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坐在首座的顾商,却不敢主动开口问话,面对青云堡主,她甚至觉得比面对裕王的压力还大。 正在蒹葭疑惑不安时,占春魁带着两个人走进来,一个是年近七旬、须发皆白的长者,一个是慈眉善目的婆婆。 见到占春魁,蒹葭习惯性地站了起来,这是她多年养成的小心谨慎,即使自己的男人已经从裕王变成了占春魁,也并无改变。 占春魁大手一挥,对她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赵老先生,青云山最德高望重的长者,这位是李婆婆,我们山上好多对夫妻都是她作媒的。今天大当家的请来这两位,是要正式向霍小姐提亲,请赵老先生做证婚人,李婆婆做媒人,你是家长。」 蒹葭大为吃惊,目光转向了顾商。 顾商点点头。 蒹葭怔了一下,才呐呐地说:「可、可是……」 可是霍念初的父亲是霍韵啊。 蒹葭现在已经从占春魁那里了解了顾商与裕王之间的血海深仇,这是根本不可能被化解的仇,天大地大,却大不过杀父灭门之恨。 既然如此,顾商和念初之间,又怎么可能还有好结果? v第十七章[12.18] 但是,顾商的求婚之举,还是有些打动蒹葭。 蒹葭跟了裕王近二十年,一直是没名没分的外室,就算现在到了青云堡、跟了占春魁,依然只是胡里胡涂地凑合,她几乎忘记了男女之间最郑重的对待,是向一个女人求婚。 可是,她的念初和顾商,真的有未来可言吗? 现在的裕王只是受了伤,并未死去,以后顾商肯放过他吗? 他最终是要杀了裕王的吧?到时候念初该如何自处? 又或者顾商杀不了裕王,反而被裕王和朝廷大军给歼灭,女儿不是一样没有幸福可言? 蒹葭为难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想摇头。 在她开口拒绝之前,顾商突然开口:「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管如何,我会护她生命周全,让她这辈子生活无忧,这点我可以承诺。」 蒹葭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顾商拿起桌子上的婚书,递给蒹葭。 「只差你的签字或者手印。」 蒹葭认得字,她将婚书来回看了好几遍,却发现落款的男方名字并非顾商,而是「袁执墨」三个字。 「这是我本来的名字,现在知道的已经没有几人了。」顾商说。 执笔成墨,书写人生。 这是顾商的父亲对儿子的期许。 袁家原本是武官世家,但是手握重兵最容易招惹君王忌讳,所以袁父原本已经打定主意让儿子弃武从文,只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前脚去京城参加科举,袁家就在四川遭了灭门之祸。 而蒹葭也忽然想起,以前裕王在她那里喝醉酒,曾破口大骂姓袁的不识好歹又坏他好事,将来他一定要将姓袁的千刀万剐等等。 蒹葭越发为难了。 她自己是觉得无所谓,跟着哪个男人都不过是苟且偷生,可是女儿是裕王的血脉,她站在爱与恨的夹缝里,会受怎样的煎熬? 蒹葭最后终于说:「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我问问她的意见好吗?」 顾商点头,说:「好,我静候佳音。」 晚上,顾商回到后院休息。 霍念初见他的手臂因伤依然不太灵活,难得主动上前替他脱去外衣。 退下衣袖的时候,她低声问:「怎么突然提起婚事了?」 「你说呢?」顾商低头看她。 霍念初轻轻一笑,说:「我笨着呢,可不敢猜测大当家的心思。」 「嫁给我。」 霍念初收拢衣服的手一停顿,她转过身,把衣服放到一旁的衣架上。 「大当家别逗我了。」 「你以为我在逗你?」 「难道还会是认真的?」霍念初用手掐住自己的手掌心,隐忍着。「我生来就是霍家的女儿,这是无法更改的,而你又能放下你的仇吗?成亲做什么?就是逗我玩的吧。」 顾商不说话,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 霍念初忽然转身,抬头与他对视,她竟然在笑。 明眸皓齿,笑颜如花。 她笑道:「大当的,你还是当我只是一个暖床人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顾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刀子,刀刀落在霍念初身上。 霍念初一开始还能坚持与他对望,后来却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避开了他穿透人心的眼神。 顾商忽然冷冷一笑,说:「这样吗?你更乐意做一个暖床人?好,很好。」 他转身大方地躺到床上。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待两人渐渐回过神来,霍念初抬头亲了亲顾商的嘴角。「清洗一下吧,不然睡不舒服。」 顾商没想到她会主动亲吻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喊人进来伺候。 简单的沐浴之后,招财、进宝也早已为他们换了乾净的床单。 两人重新躺下,顾商将霍念初搂进自己怀里,霍念初没有反抗,乖乖任他抱住,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 顾商睁眼看着床帐的顶端,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乾脆完全沉默了。 v第十八章[12.21]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这样也好,他和她终究难以名正言顺地嫁娶。 如果这是她能接受的选择,就做他的暖床人也好。 只要她能给他暖一辈子床,名分也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日子看似平顺地过着,霍念初也慢慢适应了在古代的生活,她逐渐适应了这里缓慢的生活节奏,白天也在学着找一些事情做。 古琴、围棋、书写、绘画,有时候她自己自得其乐,有时候顾商会陪着她,她惊讶地发现,顾商不仅是围棋高手,而且毛笔字写得很好,连琴也弹得很美妙,相比之下,她倒像是在乱弹琴。 她现在确信顾商绝不是普通盗匪了,而应该是出身良好的世家子。在这个教育并没有普及的时代,需要金钱和家世才能培养出良好的教养。 顾商有时候就站在她身后,亲手教她弹琴,在招财、进宝等人的眼里,两人竟也有了几分琴瑟和鸣的味道。 这天清晨,当枕边人起身下床时,顾商就醒了,多年紧张危险的生活,让他的睡眠变得很浅。 但是他没有动作,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凭着武人的感觉,他就知道霍念初走到了窗子前。 他知道她在青云堡过得并不好,起码心情并不如她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她常常失眠。 反而是在他激烈拥抱她的夜晚,她因为太过疲累,倒是能好好入睡。 可是太过频繁的房事对身体有害,当最初的激烈张狂的日子过去后,顾商已经慢慢在克制自己,好让霍念初有更多休息的时间。 就像今夜,他也只是在临睡前狠狠吻了她几下,吃了几把豆腐,虽然把自己弄得险些失控,最后他还是放过她,抱着她睡了。 霍念初将窗子打开了一点小缝隙,冰凉刺骨的寒风立即钻进来,让她燥热的心绪冷静下来。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想,自己并不是抑郁,只是习惯性地睡不安稳,也许是到了古代水土不服造成的吧? 她知道顾商对她越来越温柔体贴,可是她反而觉得困扰了,她宁愿他只是一直粗暴地拥抱她就好。 这样,她就不会矛盾挣扎,不会害怕自己在身体失贞后,最后或许连心也失守。 她不想这样。 如果她连自己的心都守不住了,在这个世上,她还可以依靠什么? 为了让自己坚强,她必须守住自己最后的一点点阵地。 直到身体都快凉透了,也渐渐有了困意,霍念初才重新将窗子关紧。 她在火盆边烤了一会儿,待身体回暖了,才蹑手蹑脚地钻回被窝。 被窝里很暖和,顾商虽然表情很冷,但是他的体温总是很热,即使不用火盆,她也不用害怕在寒夜里冷到了。 霍念初本来是背对着顾商躺下,睡着之后,寻找温暖的本能让她又主动翻转过来,投入了男人的怀抱里,像只小猫一样,她甚至在他的胸膛上蹭了好几下,才乖乖睡去。 顾商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更舒服一些,待她睡熟之后,他低头在她的眉眼上轻轻吻了吻。 他想,总有一天,她会在他的怀里安然一觉到天亮,不再失眠和梦魇。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进入腊月之后,大雪几乎封了山道,青云堡里也安静下来少了许多活动。 顾商要出远门,他并未说去哪里,只带了三当家君不悟一起,留下二当家占春魁镇守堡里。 蒹葭在某日早晨起床时开始呕吐,占春魁紧张得不行,请了大夫问诊,才发现是蒹葭怀孕了。 占春魁大喜过望,这粗汉子不停兴奋搓手,看着蒹葭傻笑不停,蒹葭挥手打他时,他却突然抱着蒹葭嚎啕大哭。 蒹葭有些被吓到,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哭他惨死的爹娘和妻儿。他也曾有父有母有妻有子,却都死在裕王的手下,他和顾商一样,都是为了复仇才挣扎活下去,本以为就要孤寡终生了,谁知道还会再有后代。 占春魁是个霸道强势的粗男人,一开始他也有点恨蒹葭母女,毕竟她们都和裕王有关系,但是时间久了,他越来越喜欢蒹葭,他发现她真的只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小女人,现在蒹葭有了他的骨肉,他立即要迎娶蒹葭。 蒹葭本还想拒绝,占春魁却不像顾商有那么多顾虑,他说了就算,立即就请了赵老先生和李婆婆,又选了个佳日,在青云堡大摆宴席,蒹葭穿着大红嫁衣,举行了人生中最隆重的婚礼。 霍念初参加了母亲的婚礼,笑着祝福她,衷心希望她后半生平安快乐。 一个女人一生里正大光明地嫁一次,才算是圆满吧? 占春魁与蒹葭大婚那夜,天气格外冷,霍念初早早就钻进了被窝,每当冷得受不了时,她就格外怀念后世的科学技术,在这种冬季格外冷、夏天格外热的古代,她怕是再也享受不到四季恒温的感觉了。 漫漫长夜里,孤枕难眠,怀里抱着小暖水炉取暖时,她也会不时想念顾商温暖的身体,男人的身体似乎比女人充满热力,只要他在被窝里,就好像有了天然暖炉,她有时甚至热得想踢开被子。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只能翻来覆去地在大床上翻滚。 霍念初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哪知道在床上翻滚了几次,就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是一栋异常华丽的屋宇,雕梁画栋,绫罗锦帐,一桌一椅皆是珍贵的木料雕制而成。 一个身材高大、五官英俊的男人站在床前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对她微微一笑,说:「念初,你醒了?!」 霍念初心头惊骇,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努力回想「霍念初」本身的记忆,在脑海里针刺般的疼痛过后,她隐约忆起眼前这个男人叫瞿东平,蒹葭也曾经提过他。 v第十九章[12.27] 瞿东平的父亲是裕王霍韵手下的得力将领,原本是四川都司的都指挥使,手握川蜀一地的军权,只不过瞿父前段时间被新登基的皇帝霍淳,即原来的摄政王罢免了官职,虽然没问罪,但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目前正在家闲养。 而翟东平现在只挂了一个裕王府左长史的职务,但大家都知道他是裕王特地培养的人才,所以都不敢小看他。 以前的「霍念初」非常倾慕这个英俊的男人,芳心暗许,这也是她被顾商掳掠到青云堡,听说自己要做顾商的暖床人之后,就决定上吊自杀的一个原因。她既不能忍受父亲被顾商刺伤,更不能忍受失身于别人,她的心里只有瞿东平,就算她与翟东平没有订亲,她自己心里已经决定要为这个男人守身如玉了。 裕王有一次喝醉酒,也曾说过要把女儿许配给瞿东平,但是他当时并没有说清楚是嫁哪个女儿,毕竟除了「霍念初」这个私生女,他的王府里还有好几个嫡女庶女。 瞿东平最喜欢的确实是「霍念初」,因为「霍念初」最漂亮、最乖巧听话,因为私生女的缘故,她身上没有多少皇家之女飞扬跋扈的毛病。 瞿东平继续温柔体贴地问:「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不饿?我叫人送点吃的来。」 霍念初摇了摇头,她仍然有些头晕,挣扎着坐起来。翟东平伸手扶她,她本能地躲开,瞿东平的眼神一暗,慢慢收回了手。 霍念初本想快点弄清楚目前的状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她刚坐直身子,胸口就一阵恶心,她急忙用手摀住嘴巴,压住那种呕吐感。 可是不适感太强烈了,她乾呕了好一会儿,虽然没呕出什么东西,却已经难受得不行,眼里也溢满了泪水。 瞿东平挥手叫来丫鬟们,又命其中一人赶紧去请大夫。 丫鬟们手脚俐落地伺候霍念初洗脸漱口,又取了合身的新衣裳为她穿上,梳头的时候也在她头发上装饰了许多昂贵的金玉头饰。 霍念初微微皱着眉头,任凭她们折腾。 大夫很快到来,霍念初抬头看他一眼,不由惊艳:好出色的男人! 这是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男人,身穿深蓝色绣暗纹长衫,身材挺拔,五官俊美到几乎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他面容带笑,让人如沐春风,他从外面走进内室,行动间行云流水,宛如仙人。 瞿东平显然也很重视这位大夫,亲自将他迎进来,说:「向大夫,请您为小姐看看,她刚才有些乾呕,似有不适。」 向大夫为霍念初诊断,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看了霍念初一眼,片刻后对瞿东平说:「无大碍,应该是旅途颠簸,导致气血不稳,我为她配两副药,煎服之后,饮下即好。」 瞿东平松了口气。 「有劳大夫了。」 向大夫点了点头,起身向外走去。 只有霍念初觉得有点奇怪,她抬头看,正好遇到向大夫的眼神向她望过来,她不由得一愣。 如果她没有眼花的话,那位玉树临风的大夫,竟然朝她眨了眨眼?! 【第八章】 深夜。裕王府。 「瞿东平,你骗我!」王府长史居住的小院内,传来女人生气的尖锐叫嚷声。「闭嘴!你当王府什么地方,容得你这样大呼小叫?」瞿东平冷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厉声喝斥。 可是岳青桑已经快气炸了,继续喊:「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只要我帮你救出霍念初,你就娶我为正室,你就帮我们岳家拿到更多的盐井。可是现在呢?我爹被占春魁那混帐抓去了,我家也被那帮强盗洗劫一空,你却帮也不帮!现在你还想向霍念初求婚,把我置于何地?把我们岳家置于何地?」 瞿东平走到岳青桑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颔,阴冷一笑,说:「娶你为正室?不过上床时随口一说而已,你还当真了?呵呵……岳家?你以为你们岳家很厉害吗?士农工商,最低端的一介商人而已,除了有几个臭钱,你有什么资格和念初相提并论?少痴心妄想了!」 「瞿东平,你不是人!」岳青桑气得挥手要打他,却被瞿东平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给我乖一点,再这样乱哭闹,我可不敢保证你会有什么下场。」瞿东平眼神一厉。 「你……」岳青桑被他阴狠的眼神吓住了,眼泪凝在眼眶中,泪花转啊转地不敢掉落。 瞿东平甩开她,冷哼一声,朝外走。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我与念初大婚以后,会纳你为妾的。」 「求你!救我爹!」岳青桑急忙抓住他的手臂,哭着哀求。「如果不是为了和你里应外合,围剿青云堡,我们岳家也不会冒这险,现在你不仅救出了霍念初,还重创青云堡,等王爷从京城回来,一定会重赏你,到时候你就是大人物了,你们瞿家也能再次发达,伯父说不定还能恢复官位,你也不想被人说成是忘恩负义之人吧?」 「你威胁我?」瞿东平猛然停住脚步,伸手掐住了岳青桑的脖子。 岳青桑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挣扎着用快窒息的喉咙挤出几个音:「我……怀了你的……孩子……」 瞿东平的手劲收了一点,低头审视她,问:「我的?」 岳青桑急忙挣开,后退几步,用手抚摸着自己发疼的喉咙,一面咳嗽,一面哑着嗓子说:「除了你,我没有过别的男人!」 瞿东平冷笑一声,说:「我还以为你巴不得上顾商的床呢。」 岳青桑的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怒道:「真正上过顾商的床的人是谁,你比我清楚吧?亏你还向她求婚,要娶她做正妻!瞿东平,你真是厉害,居然要娶一个别人玩过的破鞋做正妻!」 一个巴掌甩在岳青桑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让她后退几步,跌倒在地上。 瞿东平阴沉地盯着她,说:「管好自己的嘴,再胡言乱语,小心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岳青桑嚷道:「把我爹救出来,不然你有种就现在杀了我,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胡说八道给天下人听。」 瞿东平皱眉,不耐地说:「我自会尽力救他,你在这里给我安心养胎,少动歪脑筋。」 岳青桑听他这么说了,才总算安静下来。」原来,裕王被刺之后,瞿东平为了替裕王报仇,也是为了替自己升官发财找后台,便私下策划了围剿青云堡的计画,其中就包括让岳得象父女假装向青云堡投诚。 岳得象、岳青桑父女俩进入青云堡之后,联合其他一些青云堡的内奸,趁着大当家顾商和三当家君不悟离开四川的时候,利用占春魁的大喜之日,在酒里下了迷药和毒药,瞿东平率领王府兵杀上青云堡,奈何山路难行,真正喝酒中计的人也没有预期的多,迷晕和中毒效果也不是很理想,所以瞿东平最终只杀了一部分青云堡的人,并没有攻下青云堡。 v第二十章[01.04] 而瞿东平也趁机救出了霍念初,当然岳青桑也「功成身退」,跟着离开了青云堡,只是她的父亲岳得象却被抓住了,青云堡疯狂报复之下更是洗劫了岳宅。 此一役,青云堡损失巨大,占春魁受了重伤,蒹葭更是因为受惊过度而流产了。 但对于裕王府来说,策划这一切的瞿东平却是大大的功臣。 只是现在裕王去了京城,恭贺新帝登基以及参加春节的年会,等王爷回来,大家都猜彻霍东平可要步步高升了。 霍念初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不知道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不在裕王府,正躺在一辆缓缓前行的马车里。 坐在她对面的,正是那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向大夫。 霍念初慢慢坐起来,掀开车厢的窗帘往外看了看,外面是官道,因为是冬季,路两旁也没有什么风景。 她又有些想呕吐,忙用手摀住嘴巴,难受地锁紧了眉头。 向大夫递给她一包话梅,「吃点这个。」 霍念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她此时确实觉得话梅很好吃,便伸手接了过来,接连吃了两颗,压下了胸口躁动的乾呕,这才问:「你绑架了我?!」 「没错,抢你去做压寨夫人。」向大夫哈哈一笑。 霍念初瞪他一眼。 向大夫收了笑,正色说道:「我是受人所托才救你。你也不想嫁给翟东平吧?」 「受谁所托?你怎么救我的?王府是那么好出入的吗?对了,我娘呢?她现在在哪里?如何了?」霍念初没见识过古代的高手,不知道那些功夫是不是真像武侠剧里那么酷。 向大夫微笑,说:「你娘没事,虽然身体略有不适,但稍微调养就好,她还在青云堡,有占春魁守着。至于我是受谁所托付,你猜呢?」 「难道是顾商?」霍念初想了好一会儿,看着向大夫那迷人的双眼,想起进宝的描述,脑海中灵光一现,她试探地问:「你是曾经到过青云堡医治顾商的那位神医?」 向大夫点了点头。 「在下姓向,名远澜。」 「你是顾商的人?是青云堡的人?」霍念初好奇地追问。 向远澜摇头,说:「在下不过是一介闲云野鹤,并不归属何方。」 因为不归属任何一方,所以才能随心所欲地为任何人诊病,之前裕王被顾商刺伤几乎不治,也是多亏向远澜医术高明才挽回了性命,这也是他被裕王府优待的原因。 而在瞿东平围剿青云堡的行动中,迷药和毒药都是翟东平要向远澜准备的,只是在瞿东平与顾商之中,向远澜更喜欢顾商,所以他给的药物药效就减半了许多,也因此瞿东平的围杀行动才并没有大获全胜。 在顾商离开青云堡之前,曾特地通知向远澜,请他注意霍念初的安全,顾商多少还是有些预感,他并不太放心占春魁这位二当家。 而事实的发展,也正如顾商所料。 霍念初听了之后,点点头。她其实并不是太关心向远澜到底是什么人,这几日来的巨大变动,让她对自己的命运产生了质疑。 她太弱了,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偷来偷去,任人宰割。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镇定下来,见机行事。 她其实并不完全相信向远澜的话。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回青云堡吗?」霍念初问。 「不。」向远澜靠坐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模样闲适优雅。「这是去京城的路。」 「京城?」霍念初真的惊讶了。 向远澜对她微微一笑,说:「顾商此时就在京城,我把你护送到他身边,才算交差。」 霍念初点点头,手里拿起一颗话梅,问:「听说,裕王也去京城了?」 向远澜点头。 霍念初叹了口气,她忽然觉得京城之行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向远澜说:「去京城路途遥远,你最好放松心情,不为自己,也为了肚里的宝宝。」 霍念初猛地抬起头,盯着他,问:「你说什么?」 「我在裕王府为你诊脉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了,你已怀有身孕。当时没有说,也是不想在王府里多惹事端。」向远澜若所有思地看着她。「或者,你留恋王府生活吗?!」 霍念初摇头,「我自幼未踏足过王府半步,怎么会对那里有归属感?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娘。」 过去的「霍念初」,或许会景仰裕王,向往裕王府的生活,但是对于穿越而来的霍念初而言,能让她当做亲人的,确实只有蒹葭而已。 自己怀孕的事实让霍念初很讶异,她的手忍不住落在小腹上,发了一会儿呆,又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有任何避孕措施,她和顾商的身体又都健康,这么快怀孕,其实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这个孩子……是值得期待的吗? 因为要照顾霍念初的身体,他们一路走得并不快,也不知道向远澜用了什么方法,居然也没有裕王府的追兵,他们一路倒也走得优闲。 出了四川之后,有一队身手俐落的骑兵和他们会合,领队的大胡子男人说是奉了袁督抚之命来保护霍念初。 v第二十一章[01.09] 「袁督抚?」霍念初想了想,问:「袁执墨?」 胡子男爽快地点头,「正是。他被皇上新任命为西南督抚,等春节一过就要去督查、巡抚西南几省。」 向远澜听了若有所思,霍念初更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没想到顾商会摇身一变成了朝廷重臣,这其中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隐情呢? 「京城还有其他重大的变故吗?」霍念初追问。 胡子大队长摇头。 有了这队拉风的保镖,霍念初和向远澜赴京之路走得更加安稳,在春节前夕,他们终于赶到了京城。 只是,霍念初刚在崭新的袁府落脚,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裕王病逝了。 顾商一直到晚上回府,才见到霍念初,她此时已经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虽然没有披麻戴孝,也算是为裕王尽了孝心。 霍念初坐在椅子上,顾商站着,两人相对无言。 此时的顾商已非往日那个青云堡的落草匪首,他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袍,腰缠玉带,脚踏官履,典型的菁英官员模样。 霍念初直视着他的眼睛,问:「裕王怎么死的?」 「病逝。」 「病逝?」霍念初喃喃重复着,她微微低下头,心情有点复杂。 她本身对裕王没有什么感情,但是,裕王毕竟是这个身体的生父,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已经注定是解不开的血缘纠葛。 顾商以为她受到打击,便忍不住解释道:「他原来就身受重创,再匆促赴京,路上受了风寒,到了京城里,面见皇帝时又起了冲突,两人闹得不爽快,他大概是郁结于胸,后来连病加伤,越发严重,一直卧床不起,直到昨日病逝。」 霍念初怔忡了片刻,才低声道:「这样也好,就当是解脱了吧。」 「念初……」 霍念初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顾商,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闹。我不是三岁娃娃,什么都不懂。我知道很多人都想要他死,新皇、你、向远澜,也许还包括那个瞿东平,这是多大的一张网?裕王以为自己在四川成了皇帝,能够一手遮天,哪知道别人早已把他的生死掌握在手里,关键时刻手一收,他也只能乖乖送死。」 顾商无语沉默,想上前拥抱她,霍念初却后退两步。 「裕王作恶多端,罪有应得,落到现在这个『病逝』下场,已经算是他的对手们对他仁慈。史上有多少越权的王爷被斩首,甚至五马分屍,那样才是真的惨死。」霍念初说道,她注视着顾商,目光里是满满的困惑与无助。「所以,我并不怨恨什么,我只是……我只是一时不能释怀,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你知道,他……毕竟是我的生父。」 在身分上,裕王确实是她的生父。 顾商再次伸出手臂拥抱住她,不顾她的反抗与挣扎,他的手抚摸着她的秀发,深深吸了口气,才沉声道:「对不起,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如果你想哭想怨,都发泄出来吧。」 霍念初没有再用力挣扎,只是扭了两下,便埋首在顾商的怀里,她以为自己不会哭,可是一旦感受到这个男人胸膛的温暖,眼泪就止不住地滚了出来。 她知道她现在是霍念初,她于情于理都该与这个男人拉开距离,都该恨他,可事实上并不是。 她对裕王的死没有太大的感觉,她现在难受的,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仍然无法适应穿越之后的生活,她找不到自己的身分定位,她不能用这个身分去自由的爱恨。 作为一个自由的灵魂,她已经渐渐对顾商有了好感,可是禁锢她灵魂的肉身,就像一个牢笼一样束缚着她,为她戴上身分与道德的枷锁,让她不得不与顾商对立。 「别哭了。」顾商轻声安慰。「远澜已经提前写信告诉我,你有喜了?现在可不能哭,不然对你的眼睛不好,也会伤了孩子。」 「真的?」霍念初有些吓到,也立刻不再哭了,她在前世里未曾出嫁,并不太懂得如何做一个准妈妈。 顾商忍不住微笑,揽着她坐到贵妃榻上,说:「是啊,所以你以后要尽量让自己开开心心的,少胡思乱想,否则孩子也会跟着忧愁难解,对生长发育不利。」 「你怎么会懂?」霍念初狐疑地盯着他。 「我找了许多这方面的医书,远澜也在信中交代了许多。」顾商为她倒了杯热水。「念初,我向皇上请求,请他赐婚,好不好?这样你就不用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了。」 霍念初接过杯子,沉默不语。 「你或许还放不开我们之间的恩怨,可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呢?你总不会让他做一个私生子吧?」顾商握住霍念初的手,眼神有些迫切地望着她。 霍念初依然是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说:「让我再想想,我想和我娘商量商量。」 顾商在心底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春节即到,裕王却突然逝世,因为新皇曾亲自到京城的裕王府吊唁,所以京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急忙跟着去祭奠。 就在大家以为裕王会享有死后哀荣的时候,御史台却公布了一封检举揭发信,里面历数了裕王霍韵生前所犯下的各大罪过,包括私占盐井、残害官员、草菅人命、强抢民女等等,其中最严重的一条是心怀不轨、意图叛上作乱,证据是裕王府里搜到的私制龙袍与若干盔甲、武器。 检举人是实名上告,落款:瞿东平。 此案一出,满朝譁然。 新皇霍淳勃然大怒,命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会审,务必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裕王被草草掩埋,原本的死后哀荣一丝也无。 京城的裕王府被查封,位于成都的王府同样遭查封,王府亲眷被集中押送到京城。 从成都裕王府里捜索出来的财富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几乎可以媲美国库。裕王罪证确凿,因其人已死,便没有再做处罚,而是将所有财产没收,裕王的子孙全被削爵,贬为平民。 裕王的嫡子在事发后吞毒药自杀,其余几个庶子选择搬出京城,从此消失了踪影。 v第二十二章[01.13] 曾经辉煌的裕王府就此烟消云散。 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一大案,办得雷厉风行,震慑了不少心怀不轨的人士。这件案子中,霍念初因为是裕王的私生女,她的名字没有被记录在皇室族谱里,所以在清算时,她没有被牵涉在内。 这大概算是霍念初生为私生女的唯一好处。 【第九章】 春节过后,新皇下了第一道旨,居然是赐封霍念初为锦城公主,在京城赐公主府一座。 霍念初震惊异常。 跪接了圣旨之后,她脑子里混乱一片,无法理解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好的事? 直到送走了来宣旨的公公,已经从四川赶来京城的蒹葭才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遍圣旨,说:「是真的……是真的圣旨!我的老天爷,怎么会有这种好事?念初,难道皇上见过你?」 霍念初摇了摇头,进京之后,她一直在袁府内院待着,霍韵落葬的时候,她也只能遥遥祭奠,顾商不准她出去,在这个时候,谁沾惹上霍韵都是徒惹事端。 蒹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皇上是为了弥补裕王,裕王还有好几个名正言顺的女儿呢,她们都被眨为平民,皇上对她们可没有任何怜悯。 跟着蒹葭一起来了京城的招财、进宝却是欢欣雀跃,小姐两次突然失踪,她们都快被吓死了,以为小姐凶多吉少,谁知道世事难料,周转这么一大圈之后,小姐居然成了公主! 进宝笑咪咪地说:「不管怎么说,这可都是皇帝亲自赐封的,小姐,啊不,以后要改称公主啦!公主,这可是大喜事呢。」 招财也向霍念初贺喜,脸上同样喜笑颜开。 霍念初抬头,见蒹葭虽然面有疑惑,但是眼眸中同样盈满了喜色,便点点头,说:「好吧,是大喜事,以后我们也算是有身分地位的人了。招财,你多准备点赏钱,给大家都沾沾喜气吧。」 「是!」招财欢天喜地地应了。 「那位公公说,公主府是以前某位公主的旧府邸,目前正在重新整修,等整修完了,我们就可以搬进去。哎,我们总算有自己的家了。」蒹葭感叹地说。 「娘,你是跟我去公主府,还是要和二当家在一起?」霍念初故意取笑地问,「怕是舍得女儿,舍不得他吧?」 蒹葭伸手掐她,笑说:「取笑为娘?」 母女俩笑闹一阵,蒹葭忽然愁道:「那袁大人怎么办?」 皇上亲自为袁家平了冤案,所以顾商也正式恢复了原来的身分,对外公开的名字也改回了袁执墨。 霍念初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说:「不知道我得到这个公主的名号,和他有没有关系?顾商……袁执墨什么事都爱自己担着。不过不管如何,娘,我决定嫁给他了,你不会怪我吧?」 毕竟,裕王的死和袁执墨脱不了关系。 蒹葭叹口气,摇摇头,说:「只要你幸福就好。」 向远澜替霍念初诊脉时,为她解了怎么得到公主名号的疑惑。 向远澜确诊霍念初身体很好,腹中胎儿也在健康成长之后,才端坐一旁品茶,稍后说:「你还是不想嫁给顾商?」 在所有人都改口之后,只有向远澜依然叫那人顾商。 霍念初没有开口,她觉得这种事应该先对袁执墨本人说。 向远澜看着她,眼神里是满满的不赞同。 「你太放不下了,人确实不该忘记自己的身分,但有时候也不能太过被这些身分给束缚,那些恩怨情仇已是过往,说穿了,其实和你也没有太大关系。」 「我知道。」霍念初低声说。 那些血海深仇的确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尤其是对于她这个穿越而来的灵魂来说,更是莫名其妙,她既不心疼裕王,也不同情袁家的满门血仇,确实如向远澜所说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但是她心底虽然明白,却不能这么做,她现在的这个身体是霍韵的女儿,就注定了她要承受这个身分带来的挣扎和纠葛。 不过,她现在已经想开了,既然她抛不下袁执墨,而袁执墨也愿意为她抛弃既往的仇恨,那她为什么不坦然接受呢?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人世间没有永远的爱,也没有永远的恨,分分合合都是在变化之中。 此时彼时,互取所需,顺应心意而已。 「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的这个公主,是他放弃了督抚之位为你换来的。」 向远澜平平淡淡一句话,震惊了满屋人。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霍念初问。 「我还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向远澜嗤笑一声。 「傻子。」 向远澜站了起来,说:「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当初在四川,顾商刺杀裕王,虽然没有一击毙命,但是裕王当时受伤很重,只要稍稍不注意就会伤重去世。是顾商为了你,才求我去裕王府为他诊治,延续了这么长时间的性命。」 他似乎对此颇为不满,又说:「我当时就骂他不够爽快,见色忘义,连血海深仇都不报了,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吗?」 霍念初摇头,却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嘴里跳了出来。 「他说:『对,我就是这么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想要放下。』」向远澜玩味一笑。「只可惜,裕王真的命数已绝。」 v第二十三章[01.16] 但其实,袁执墨敢这么说,背后可是有个大靠山。 单单是新皇,就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手握大权、心怀不轨的实权王爷。只新皇一个人,就足以让霍韵死上千百回了。 对付裕王,确实是新皇霍淳还是摄政王时就开始下的一盘棋,棋盘中有众多棋子,袁执墨和向远澜都在其中,而袁执墨的责任更重,他要潜伏到川蜀之地,既要打探到裕王的确实罪证,又要在一定程度上阻止裕王继续为非作歹。 袁执墨在京城接了霍淳的暗令,只身奔赴四川,之后才有了青云山的青云堡,到青云山落草为寇的人,都是曾经受过霍韵迫害的良善百姓,并没有那种真正烧杀劫掠的恶人。 因此,还是那句话,裕王的死是必然的。 霍念初沉默了一会儿,问:「为我换了公主之位,他现在如何了?」 「皇帝把他丢到了兵部,当了一个文职小官,等着养老。」向远澜淡淡地说完,抬步离去。 晚上,袁执墨正准备休息,幼安禀报霍念初来了。 自从传出霍韵病逝的消息之后,袁执墨就体贴地与霍念初分房而睡。 袁执墨亲手为霍念初取下披风,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冷,睡不着。」霍念初搓了搓手掌,然后将自己的手交付到他的大手里。「帮我取暖。」 「好。」袁执墨笑了,将她揽进怀里。 「不光手冷,我全身都冷,我要在你这里睡。」霍念初将头埋进他怀里。 袁执墨怔了一下,随即笑意更深。「好。」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良久之后,等两人都渐渐平静下来,袁执墨才叫了热水,将两人擦洗乾净,重新入睡。 霍念初全身放松地躺在他怀里,低声道:「我成了公主,地位可是比你高了。」 「怎么,公主殿下看不上微臣了吗?」袁执墨低笑。 霍念初娇哼一声。 「难道你不怕吗?你舍弃封疆大臣的权势,为我换来公主之位,而我如果不肯答应嫁你,你要怎么办?」 「你不会。」袁执墨低头吻着她的鬓角。「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我说万一,万一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懂吗?」 「呵呵……」袁执墨低沉地笑了起来。「那么,我也不后悔。虽有遗憾,从不会后悔。」 霍念初抱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叹道:「傻瓜。」 「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袁执墨叹口气。「我在四川潜伏了好几年,暗地里帮皇上培养了一批不小的势力,如果我再接任西南督抚一职,等于是接管了裕王的地盘,变成另一个权臣,迟早成为让皇帝忌讳的心腹大患。可是,我也不甘心就这样毫无所得地隐退,乾脆就和皇帝要了个公主的封赐,我知道你其实一直被身分所困。」 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你也算是真的皇室血统,是霍家的女儿,有资格获封。」 「傻瓜,我们成亲吧,明天我进宫叩谢天恩,然后请皇上为我们赐婚。」霍念初揽住他的腰。「好。」 霍念初忽然促狭一笑,抬起头,用手指托住袁执墨的下巴,调笑道:「美男子,以后轮到你为本公主暖床了。要好好伺候,不然本公主不招你侍寝。」 「是,我的公主殿下。」 「傻瓜。」 「不胜荣幸。」 【第十章】 霍念初第二日一大早就进宫叩谢皇恩了。 只是这一天正值大朝,皇帝要应对许多公务,朝堂上君臣对奏的时间比较长,幸好皇帝上朝前就吩咐了值守太监,让霍念初在后宫耐心等候。 小太监将霍念初带到了一处偏殿,这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用来招待外命妇进宫朝拜太后、皇后时休憩的地方。 本来,皇帝没空接待,霍念初作为女眷,可以先去拜见太后或者皇后,只可惜这位由摄政王升任皇帝的后宫太过奇特,没有皇后,先太后还被幽禁起来了,而他的后宫里只有几个地位低微的侍寝嫔妾,根本没资格单独接待新上任的公主。 霍念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只在一开始稍微打量了一下皇宫内殿的装修和摆设,她在后世早见识过全世界各个国家各种皇宫建筑,对这种皇室威严已习以为常,淡定地扫视一圈后,便安心地静坐等候。 本来有宫女为她奉上了香茗,但是孕期不宜多饮茶水,她礼貌性地喝了两口,也就放下了。 她这种沉稳大气倒是让在偏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们刮目相看,也不敢再像一开始那样轻视她。 在这个宫殿里伺候的下人,见识过许多初次被带进后宫的外命妇,她们不是一脸诚惶诚恐,不知如何是好,就是拼命装高贵,摆出眼高于顶样,连看都不看他们这些下人一眼。 倒是这位据说出身不太好的新任公主,举止优雅、气质华贵,甚至会在他们伺候的时候,对他们微笑或颔首示意,让人觉得既不可侵犯,又和蔼可亲。 众位太监宫女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比较,就算是自幼在后宫中长大的真公主,能做到这样大度得体的,也没有几位呢。 「听说今天宫里来了贵客?那本宫可要好好瞧瞧。」伴随着一阵香风,三位华衣丽服的年轻女子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殿内。 v第二十四章[01.21] 霍念初不认识她们,但是只看衣装打扮和她们这种气势,就知道来人身分不低,便立刻站了起来。 身边的宫女急忙凑前,压低声音道:「最前面的是德庆公主,是先皇的女儿。左侧是真定侯府的世子夫人,嗯……是您的嫡姐。右侧是原兵部尚书的女儿,如今的孙翰林夫人。」 三人的身分相当尊贵,只是如今霍念初也是被皇帝正式赐封的公主,自然不需要向这些贵女弯腰屈膝,所以她只是笑着点点头,说:「初入宫廷,还请各位姐妹多多关照。」 「哟,你是哪来的?跟谁是姐妹啊?」德庆公主高傲地抬起下巴,轻蔑地瞥了一眼霍念初。 德庆公主原本想俯视霍念初,只可惜她比霍念初矮了将近一个头,反而需要抬头才能看到霍念初的脸,有点像小孩子蔑视大人,姿势颇为好笑。 霍念初微笑着回答:「在下姓霍,被「皇上』钦赐为锦城『公主』,难道咱们还不是一家人吗?」 她说话的时候,特意在「皇上」和「公主」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警告这几人:想欺负她可以,但最好也思考一下,会不会因此而损了皇帝的颜面。 德庆公主哑口无言,哼了一声,先自行坐了下来。 德庆公主身分与霍念初同是公主,她可以这么嚣张,世子夫人与翰林夫人却不能如此,两人只好屈膝向霍念初问安,脸色却都不怎么好看。 霍念初现在已经知道三人来者不善,她也不以为意,这里是皇宫内苑,最大的主人是皇帝,这些女人又不是新皇的宠妾爱妃与亲生女儿,给她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的胡作非为,顶多就是打打嘴仗而已。 霍念初神情平静地在德庆公主旁边坐下,然后才颔首对其他两人道:「你们也坐吧。」 自有宫女为四人重新奉上新茶。 德庆公主对真定侯府世子夫人道:「媛儿,本宫可没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呢,也真是的,你全家都遭遇……嗯,就她自己因祸得福,麻雀变凤凰了,呵呵……真不知是出卖了多少自家人的利益,才换来如今的荣华富贵?」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明显的嘲讽。 世子夫人名叫霍媛,是裕王霍韵的嫡女,嫁入真定侯府已经七、八年,生了两女一儿。 霍韵一案,并没有问罪裕王府之前已经出嫁的女儿们,所以霍媛依然是真定侯府的世子夫人,只是不再受宠,多少有些遭受婆家的冷眼就是了。 但最起码真定侯府还算有点良心,他们看在她有三个孩子的份上,没有休妻,平时也维持着她身为世子夫人的体面,也没有禁止她与其他贵妇名媛交往。 霍媛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分尴尬,没有了娘家作为依仗,所以就更格外注重维持与其他的良好人际关系,德庆公主以前一直待她不错,所以这次她才应了德庆公主之邀,跟她进了内宫。 听到德庆公主的话,霍媛转头看了看霍念初,谨慎地答道:「说句冒犯的话,我出嫁前,确实没有见过这位公主殿下。」 她没有叫霍念初妹妹,尽管她内心想跟霍念初建立起关系,表面上却不能得罪德庆公主。 德庆公主哼了一声,说:「舞姬之女,出身卑劣,也就和她那生母一样只会卖身求荣,不知羞耻……啊!」 一杯茶水泼了德庆公主一脸,她又惊又吓,顿时跳了起来,幸好宫女奉上的茶水都是水温正适合入口,不会太烫。 身后的宫女立时吓坏了,急忙上前为德庆公主擦拭,霍媛与翰林夫人也急忙凑了过来。 德庆公主挥手赶开众人,状似疯狂地要扑到霍念初身上,霍念初却动作更快,在她扑过来前,早已提起裙摆,抬脚将德庆公主踹了出去。 霍念初知道自己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不能有一点闪失,只有先下手为强。 霍念初身高腿长,再加上她在后世练过跆拳道,知道如何使力,这一脚踹得紮紮实实,德庆公主哪里想得到一名公主会突然抬脚踹人,根本没有防备,她身后的人也来不及伸手,结果被踹倒跌坐在地上,狼狈极了。 霍念初冷笑地俯视着德庆公主,说:「出口就没好听的话,你除了会投胎,就再也一无是处!」 殿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完全想像不到两位身分高贵的公主会直接上演全武行,话没说几句就拳打脚踢了。 身分呢?体面呢?矜持呢?名媛教养呢? 霍媛简直想掩面叹息,她现在真是无比后悔跟着德庆公主来胡闹了。 说起来,德庆公主之所以如此敌视霍念初,并非为她霍媛抱不平,而是德庆公主以前一直心仪袁执墨,在袁家巨变之前,先皇曾有意让袁执墨成为德庆公主的驸马。 但是两人婚事还没定下,先皇就驾崩了,小皇帝登基,是德庆公主的异母弟弟。小皇帝什么都不懂,朝堂一切大事由现任皇帝,亦是当时的摄政王霍淳一手把持,霍淳再没提过袁执墨与德庆公主的婚事,而随后袁家满门遇害,袁执墨也消失不见踪影,德庆公主的年龄渐长,苦等两年之后才随便嫁给了一个国公府的世子,那个世子十分好色,据说德庆公主婚后也并不幸福。 现在袁执墨突然重新出现,现身朝堂之中,明明有大好的前途,却自愿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简直……简直气炸了德庆公主。 当年德庆公主暗示袁执墨尽早向她提亲的时候,他却总是推三阻四,说什么大丈夫没有功名何以成家,只想安心科考,现在回想起来,他根本就是在婉拒她的暗示。 如今德庆公主看到自己丈夫的好色,再对比袁执墨越发英俊伟岸的模样,云泥之别,高下立判,让她越发心有不甘,而当她听说袁执墨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只为了替某个不知来历的贱女人换取公主之位,更是气到要吐血。 难道在袁执墨的心里,一个低贱卑微舞姬生的私生女,比她德庆公主还要尊贵吗? 德庆公主是一时气不过,才想过来好好地嘲笑霍念初一番,她倒也不是想真闹出个什么结果,纯粹是想发泄一番,给霍念初一个难看而已。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霍念初是个厉害角色,反而胆大妄为到胜过她这个真公主。德庆公主丢脸至极,恼羞成怒地喊道:「来人哪!给本宫打死这个以下犯上的贱人!」 此时已经有太监宫女站在霍念初身前,帮她挡着德庆公主带来的下人,而之前被隔绝在大殿之外的冷姑也已经冲进殿里,三两下就将德庆公主的人给打倒在地。 进到后宫是不允许携带任何兵器的,所以冷姑此时完全只凭拳脚,她的眼神扫过全场,带着冷冷杀意,低声道:「谁还敢动锦城公主一根指头!」 「给我打!一起打死!」德庆公主站起身,咬牙瞪着冷姑与她身后的霍念初。「出事了有本宫担着!」 「你担得起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忽然响起。 德庆公主浑身打了个冷颤,猛然清醒过来,转身跪了下去。「皇叔!皇叔,您要为侄女做主啊,这个贱婢用茶水泼我,还用脚踢我,我可是您嫡亲的侄女啊,她眼里还有没有咱们皇家了?」 殿里所有人一下子全跪倒在地,霍念初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但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 昨天袁执墨临时为她恶补了许多进宫的礼仪,认真说起来,需要她下跪的,也就一个皇帝而已。 霍淳还穿着上朝时的龙袍,他低哼一声,从众人面前走过,走到内殿正中的椅子上坐下,才道:「起吧。」 第25章 众人又都磕了一个头,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霍淳没有理会一脸忿忿的德庆公主,抬眼打量了霍念初一眼,语气平和地对她说:「说起来,你也是朕的侄女,以后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委屈就来找朕,准你直接告御状。」 霍淳身边的大太监走到霍念初跟前,双手递给她一枚黄澄澄的圆形牌子,恭敬道:「这是万岁爷赐您的『如朕亲临』腰牌。」 霍念初双手接过,再次双膝跪地,叩谢隆恩。她就算再笨也知道这是皇帝在为她撑腰,或者说,是为袁执墨撑腰。 霍淳淡淡地说:「你回去对执墨说,朕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吗?在朕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他给朕玩这招,朕记着了。」 「是。」霍念初再次磕了一个头。「侄女斗胆恳请皇叔赐婚,侄女与袁执墨之间恩怨颇多,虽然侄女与袁执墨都不畏惧流言蜚语,但毕竟有损皇室名声,侄女认为,唯有陛下亲自赐婚,才能杜绝那些人的悠悠之口。」 霍淳玩味一笑,眼神远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说:「你们能看得开,很好,朕准你所求。」 「谢皇叔。」 「嗯,你退下吧。」 「谢皇叔,侄女告退。」 等霍念初退出门外后,霍淳脸色顿时冷下来,他扫了德庆公主一眼,沉声喝斥:「简直胡闹。」 「皇叔……」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如果让朕知道你再如此莽撞,公主降郡主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也退下吧。」 「皇叔,侄女不懂,您为什么那么护着她?她算什么啊?」德庆公主眼睛都气得发红了,又委屈又郁闷。 她也知道皇叔非父皇,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亲密,但是她怎么也算是霍淳看着长大的,为什么他这么偏心一个贱婢,还训斥她? 德庆公主是被娇惯长大的,她娇蛮任性有些看不清时局,她身后的霍媛却看得清楚,皇上明面上是赐封恩赏霍念初,其实还是给袁执墨面子,皇帝刚登基不久,他还要安抚拉拢他手下这些得力的功臣。 霍媛轻轻拉住德庆公主的手,低声说:「快走吧。」 德庆公主终于不甘心地带着人走了。 霍媛看她一副依然怒气难止的不平模样,不由暗自摇头,看来以后还是离这位公主远一点吧。 霍媛在心底叹气,她其实很想对皇帝说一句:我也是您的侄女啊!同样是霍韵的女儿,您怎么就从头到尾,都不肯看我一眼?哪怕您对我说一句话,日后我在婆家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啊! 所以追根究柢,霍念初还是沾了袁执墨的光,她能遇到袁执墨这样的男人,霍媛忍不住羡慕嫉妒起来。 霍念初和袁执墨成亲,难免要额外背负一些「卖父求荣」的污名,但与实际得到的好处相比,在霍媛的眼里看来,那些污名根本就不值一提。 只可惜,好男人总是别人才能遇到的,霍媛也只能扼腕叹息。 散朝之后,官员们鱼贯退出金銮殿,瞿东平在半路上截住了袁执墨,他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 「袁兄。」 袁执墨停下脚步,回他一礼。 「瞿兄,恭喜你被皇上委以重任,前程远大。」 今日,袁执墨在朝堂上被正式摘下西南督抚的官帽,被贬到兵部,当一名小小的主事官,从正二品高官,一下子跌落尘埃,变成了六品的芝麻官,袁执墨应该是今天朝会上最倒楣的人,只是他一直表现得太过平静,倒让其他官员猜不透他到底怎么想的。 而不知是不是凑巧,接手袁执墨西南督抚一职的,正是瞿东平。 两人并肩缓缓朝前走,瞿东平淡淡地说:「何喜之有?如果真是大喜之事,为何你要急流勇退,把这烫手山芋扔出手?!」 袁执墨一笑,说:「在下不过是难过美人关,想为她多谋些福利而已。」 瞿东平停下脚步,眼神高深难测地盯着袁执墨。眼前的男人比自己还高大一些,虽然不如自己英俊,却也是五官深刻,最主要是他的气势足够,让人看了就觉得安心,这是一种天生加上后天刻意培养的领袖气质,也因此袁执墨才能在化身顾商之后,短短时间就在四川建起一座青云堡,势力足以与裕王抗衡。 瞿东平虽然也为新皇做事,但他和袁执墨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他后来去攻打青云堡,虽有私怨,其实也是因为他猜测霍淳并不希望四川的几道势力结合,没人会为青云堡出头,袁执墨也只能暗自吞下苦果。 不过袁执墨向来不是白吃亏的人,或许,将瞿东平推荐成为西南督抚,就是袁执墨对他的报复吧?虽是高官,却绝对是走到了悬崖边上,稍不留意就会跌得粉碎。 瞿东平重新迈动步子,略带自嘲地说:「论起与裕王府的恩怨,你比我更多更深,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你,而不是我。」 袁执墨的眼神微闪,看了瞿东平一眼,淡然答道:「也许,你只是迟了一步而已。」 一步迟,步步迟,女人的心总是最容易陷落在最早得到她的那个人身上。 瞿东平苦笑,明明是他先认识霍念初的,只可惜……而瞿东平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曾经喜欢的、曾经也喜欢他的那位姑娘,其实早已经为他们的爱情早早殉了葬。 如今的霍念初,不是他的。在霍念初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早已注定。 瞿东平深深吸了口气,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此告别吧。希望袁兄日后好好待她。」 「当然。听说瞿兄和在下一样,今年都要当父亲了,到时候,可别忘记给我们送个喜蛋啊,告辞。」袁执墨笑着拱手。 袁执墨转身走了,留下瞿东平在原地咬牙切齿:混蛋!他这是在讽刺他行为不端,让别的女人怀孕生娃吗?这才是霍念初毅然选择袁执墨的原因? 哼,日后袁执墨成了公主府的驸马,就算想再拈花惹草也不可能了,一辈子对着一个女人,就算那女人再貌美如花又如何?就算她是……霍念初又如何? 瞿东平这样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可是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忍不住心头酸楚了起来。 错过的,终究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