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商的鸨儿》 楔子 【楔子】 群雄割据的乱世之中,无论是大国或小国,最苦的是无力改变时代的百姓,大萧国的百姓也不例外。 大萧十四年,江山已进入风雨飘摇期,宦官乱政民不聊生,奸人趁隙夺权,正派人士讨伐,却又沦为相互内斗,使龙座上的萧明帝根本没有实权,因而形成内乱,彼此混战。 朝廷腐败,奸宦当道,遂起民怨,引发各地的大小叛乱不断,这还不打紧,关外战火连绵、血流漂杵,每一国都想并吞另一个国家来壮大版图,唯一站稳脚步的只有国富军强的大梁国。 大萧内忧外患,除了虎视眈眈的他国,还有自萧启帝以来便不断动乱的胡人在边关烧杀掳掠、屡犯内地,加上连年天灾和瘟疫,作物无法收成,大萧的国力早已衰落,哀鸿遍野之声处处可闻,但那声音,只有皇室听不见。 大萧十九年,各州拥兵自重,农业生产出现严重的土地兼并现象,直接导致地方豪强势力的崛起,他们一开始靠着自己的财力组织武装军队保卫家园,后来就逐渐演变成拥有私人武力的军阀,朝廷由于不修政事,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是无能为力,反而形成需要那些私人势力来维持地方稳定的怪象。 大萧二十三年,地方与豪强平分了境内的势力,分化成士族与寒门两个阵营,士族多半在朝为官,在土地与权势方面占有了优势,而寒门则是那些靠自己打天下的商贾,被列为品阶最低的下、下、下、下、下等人,用了五个下,就知道商人在大萧国是被列为身份低贱、不事生产、钻营牟利、比工人还要更加低阶的人,因此很多富商都会让后代嫁给落魄官宦人家,用金钱买高贵的身份,也是买一个未来出路的保证。 然,在大萧国境内,偏偏有一个人反其道而行,明明出身高门世族,还是大萧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拥有一颗聪明脑袋,却宁可弃官从商,「挤进」那最低阶的下等人行列,用他一手打造的金钱世界,将贵族甚至是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也用他金库里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告诉世人,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拥有金钱和人脉的人才是真正的帝王…… 第一章 【第一章】 琴羽杉生生被刀子刺进身体里的痛意给惊醒。 她这才知道,原来刀子刺进身体里是这么痛,还不如一颗子弹给她个痛快,堂堂澳门赌王的女儿倒在地上,身上插了把刀,一点一滴的失血而亡,这样的死法对她而言,有失颜面啊! 她死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死了,她甚至看见自己的灵魂从身躯里抽离,看见那场黑道械斗里背叛她的手下是哪一个,而她只是一缕幽魂,根本无能为力揪出那混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混蛋在她老爸带手下赶来之后,假惺惺地陈痛悲鸣。 她死不瞑目啊!她真的死不瞑目,担心她老爸会继续被那人所骗,以为是自己人,却是天道盟的人,想到这个,她就撕心裂肺地想吼想叫想搥胸顿足,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守护她那面恶心软的老爸了,她死了…… 那,这是哪里? 「姑娘怎么又哭了?」一个叹息的声音传来,跟着,有人用帕子轻轻拭着她的脸颊。 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一摸,好像是真的哭了,眼泪还掉得挺凶,枕头都给沾湿了。 她睁开泪眼,看到一个约末三十来岁、双眸迷茫忧郁的女子,正坐在床边注视着自己,她身穿青色罗衣和雪青色的绣花长裙,脸色苍白,脂粉未施,尤其是那嘴唇,都裂开了。 「头还疼不疼?」那女子温柔地问,眼里又悲又喜,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是很疼……」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是一阵剧烈头疼袭来,她唉哟一声,身体跟着软绵绵地倒下,头又落在枕头上了。 「大夫说你要好生躺着,怎么又不听话了?」那女子轻声责备着,一边重新为她掖好了被子。 「别再乱动了。」 琴羽杉就算想乱动也不行了,因为她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梦里,梦中她一下在澳门的家里,一下在古色古香的房子里,一下子穿利落裤装在会议室里主持会议,一下子梳髻穿古装在绣花,再醒来时,她脑中已多了一段长长的记忆。 原来她穿越了,穿越到这个叫做大萧国的地方,而她这具身躯的主人与她前世的名字一样,也叫做琴羽杉。 琴羽杉是长安侯府的六小姐,是侯爷的三姨娘蔺氏所生,那蔺氏就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去年病死了。 琴羽杉在侯府本来就没地位,在蔺氏过世之后,更是镇日里被她那些异母姊姊们刀言箭语的羞辱践踏,在前些日子被一句「娼妇养的」刺到了,竟一时想不开,投池塘自尽了。 真正的侯府六姑娘魂归离恨天了,而她穿越而来…… 「桂姨……」她在床帐里虚弱地唤人。 承袭了原主十五年的记忆之后,她知道第一次睁眼见到时的那名女子是她娘亲的陪嫁桂娘。 「我的姑娘!你可终于醒了!」桂娘喜极而泣地奔过来,掀开床帐,见到琴羽杉真的醒了,她眼泪刷地流下来。「真真担心死我了!」 虽然小主子平日并不太搭理她,但她既然在小姐临终之前答应了会好好照顾小主子,她怎么也要做到,就算拚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在这府里护小主子周全。 「我怎么了?」琴羽杉慢慢地坐起来。 桂娘连忙拿了迎枕塞在她身后,让她坐得舒服点,嘴里又忙问道:「头还疼吗?姑娘可是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琴羽杉一愣。 什么?是说,她躺了一个月吗? 古代又没有点滴,她是怎么活过来的?还真是神奇。 桂娘接下来的话给了她解答,「幸好强灌的米水和汤药没有吐出来,一定是小姐在暗地里保佑着姑娘,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万不能再想不开做傻事了……」说着,泪水又泛滥成灾。 琴羽杉暗暗点了点头。 原来是强硬灌食了,那必然也有人帮她把屎把尿了……天啊,真丢脸,这部分还是不要问好了,她自己都不敢听。 她轻轻拍了拍桂娘的手。「您放心吧!桂姨,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桂娘一时间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她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姑娘这话当……当真吗?」 过去她曾无数次开解小主子,总是换来一句「桂姨你不会懂我的感受,像我这样的人不如死了算了」,因此,纵然心中有再多苦口婆心的金玉良言要劝解,她也不敢随意开口,怕一个不小心又触及了小主子悲怜自身的伤心处。 「当然是真的。」琴羽杉已想好了说词。「鬼门关前走一遭,任谁都会转性儿,阎王爷不收我,必有他的理由,若我再不知好歹寻死觅活的,那便叫亲痛仇快了。」 她是有原主的记忆,可是许多事还模模糊糊,只知道原主自尽的理由是因为受不了冷言冷语,但究竟是什么厉害的言语能将一个人逼上绝路,她就记不清了。 看来,她和原主也像新婚夫妇一般,需要有磨合期,至于目前那些想不起来的也不要紧,通通推给「鬼门关前走一遭」即可,想来这古代人甚是迷信,也不会起疑就是。 「正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道理,姑娘如今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果然,眼前的桂娘只顾着喜极而泣,根本没对她那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言论多起疑心。 「快别哭了,桂姨。」她还诸多事不明白,要争取时间,在旁人察觉到她不是原主之前,她要知道原主的一切,以免被看出破绽。 要知道,她借尸还魂之事若被发现,她这样的「妖孽」,恐怕会被绑起来活活烧死。 思及此,她便一阵头皮发麻,忙严肃的看着桂娘问道:「究竟我那几个姊姊是说了什么,惹得我寻死?」 桂娘一愣。「姑娘忘了吗?」 「全忘了。」琴羽杉不假思索的回答,随即催道:「所以你快说给我听,我要知道她们的狠毒,不要见了还傻傻的去亲近她们才好。」 「姑娘真忘了?」桂娘还是不太相信,毕竟小主子过去最在意府里那些小姐对她的评价,连梦里都咬牙切齿,怎地如今却全忘了? 琴羽杉想到古人迷信,便随口道:「我在阴曹地府里有个人拿了碗汤给我渴,虽然我才喝了两口,但有些事就是忘了。」 桂娘掩口失声骇然地道:「孟婆汤!姑娘你喝了孟婆汤……」 怪不得,怪不得过去说话唯唯诺诺、结结巴巴的小主子今日说起来话来却是刚强了许多,竟然是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净忘了,连性子也转了。 琴羽杉心里一阵好笑,面上却做出一派恍然大悟的模样,肃容道:「原来那是孟婆汤,难怪我会忘了许多事。」 怕小主子真会因为失去记忆而对府里那些一个个嘴巴狠毒的小姐生出亲近之意,桂娘忙把前因后果说了。 原来,原主琴羽杉的娘亲蔺氏竟是古代黑道头子的独生女,外祖蔺大声一开始不外是带领着族人与弟兄做些拦路打劫的无本生意,闯出名号后,便开始向富室商家收取定额的保护费,又适逢大萧乱世,那些富室商家十分怕死,保护费交得非常甘愿,有些甚至还自动加价,务求被保护得滴水不漏,因此那蔺大声手里每月都有大笔钱财进帐,供养族人与手下绰绰有余,在娘子的建议下,开始大买土地,又因为乱世里的土地便宜,他便买了不卖,只要手头有多余的银两便去买地。 琴羽杉听到这里已经十分佩服,这活脱脱不就是现代那些地产大亨发迹的过程吗?而原主那外婆也是个精明的,不过是个压寨妇人,便知道有土斯有财的道理。 如此过了十年,蔺大声累积了大笔财富,夫妻俩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原主的娘亲,蔺大声又在娘子的建议下「转型」,不再靠拳头吃饭,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开起了赌坊和妓坊。 他非常地不拘小节,自己坐镇赌坊,妻子便在那名为「媚香楼」的妓坊里担任老鸨,每日送往迎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光是京城便有六间赌坊和六间妓坊,赌坊和妓坊一定开在一起,打的如意算盘便是那赢了钱的赌客再去妓妨风流快活,那银两照样又回到他的口袋里。 琴羽杉听到这里,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前世她便是替父亲打理着旗下的酒店生意,自然深知赌场与夜总会不分家的道理,而蔺大声的出身不过是个混混流氓,竟有此智慧,也难怪能发大财了。 第二章 照说,长安侯府这样的高门望族怎么可能纳一名「生意人」的女儿为姨娘?就是小妾也是万万不能,况且说是生意人,那只是好听话,骨子里可是黑道,黑道便罢,嘴上还能说说义气啥的,但她外祖家的根源事实上是土匪啊!是货真价实的土匪起家,难怪她与娘亲会在这侯府里被人瞧不起了。 「那时,小姐上媚香楼找夫人,却被个醉醺醺的酒客硬拉着不放,要她陪酒,侯爷当时也在那里,出手救了小姐,自此,小姐的一颗芳心便系在侯爷身上了,侯爷也是个多情人,竟也忘不了小姐,在侯府闹了个天翻地覆,定要纳小姐为妾,还使出了绝食的手段,老侯爷和老太君莫可奈何,只好答应了让小姐进门。」 琴羽杉听得啧啧称奇,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竟能上妓坊找娘亲,在这把礼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古代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这蔺大声确实是豪放的草莽出身,对女儿的管教也马马虎虎。 「虽然为妾,但小姐却是打从心里喜欢侯爷,因此是欢天喜地的嫁入侯府,老爷夫人怕小姐受委屈,还特地备下了一百车的嫁妆,比侯府下的纳采礼多了十倍不止,都是上好的金银珠宝玉器和绫罗绸缎,哪里知道,侯府是收下了丰富的嫁妆,却没有善待小姐,让小姐落了个病死的下场。」 说到这里,桂娘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才继续说下去。 「侯爷虽然温柔多情,但大夫人可不是善类,不但是征北王府的嫡千金,又与皇后娘娘是手帕交,还生了世子,地位无可动摇,姨娘杜氏是如嫔的姊姊,大夫人不敢动她,便把气都出在小姐身上,侯爷处处留情,在府外风流快活,根本不知道小姐受的委屈,直到生下了姑娘你,侯爷才发话要抬了小姐做姨娘,大夫人和杜姨娘自然是万般反对,只因为小姐出身不高便被她们百般践踏,最后是侯爷冷了脸说若不能抬了小姐做姨娘,他便不回家,大夫人和杜姨娘才恨恨地答应了。」 不用桂娘把话说详细,琴羽杉也猜得到原主长年来是如何被那些异母姊姊们给羞辱了,原主的娘亲是在妓坊中结识侯爷的,外婆是资深老鸨,那还能有好话吗?一定是一口一个娼妇了。 她心里已经对原主寻死的原因有底了,便道:「桂姨,你且说说这府里的人事组织给我听。」 桂娘一愣。「人事组织?」 琴羽杉也被自己这脱口而出的现代用语吓了一跳,忙补救道:「就是……就是府里还有什么人。」 半个时辰后,在桂娘的说明下,琴羽杉脑中已有清楚的长安侯府人事表了。 老侯爷已经过世了,老太君住在花明院,韩嬷嬷是她跟前说得上话的,也是她的陪嫁,檀云则是一等大丫鬟。 侯爷的正房夫人尹氏,征北王府嫡女,性格高傲,嫡出的长子琴修禾是侯府世子,已和宁王府郡主议了亲,嫡次子琴修苗尚未议亲,两个人都跟侯爷一般斯文俊逸,但也都资质平庸,没什么大做为,倒是多情作派和侯爷一模一样,尹氏不知道拆散了多少府里丫鬟和两个儿子的暧昧之情,只要被她察觉了,那丫鬟不是被活活打死便是被卖了,下手之狠,可做最毒妇人心的代表了。 除了两个儿子,侯府的嫡长女琴羽秋也是尹氏所出,已和钰亲王府的世子议亲,将来是亲王妃,这亲事是尹氏请她的闺蜜皇后指下的,自然也让她在侯府的地位又更加高不可攀了。 姨娘杜氏是吏部尚书的庶女,亲妹妹如嫔如今正受皇帝宠爱,因此旁人轻易不敢得罪她,可惜的是,她使劲地生,却只生了四个女儿,生不出儿子来,四个女儿琴羽梅、琴羽兰、琴羽竹、琴羽菊全部待字闺中,等待婚配。 在这个府里,老太君倒是喜欢原主娘亲蔺氏的,因为蔺氏对老太君这个婆母是爱屋及乌,打从心里的孝顺,不但晨昏定省、嘘寒问暖,身子好的时候,天天都会去花明院伺候老太君用膳,而大夫人和杜姨娘却是自恃出身高贵,不把老太君放在眼里,连带着她们生的几个女孩儿也一样眼高于顶,都是表面恭敬,没有一个有孝心,幸好侯爷是个最重孝道的孝子,因此府里上下不敢造次,老太君还拥有一定的地位。 「所以,老太君算是疼惜我的喽?」琴羽杉前世是管理高层,马上就嗅到了「商机」——她在侯府唯一的靠山老太君,在她不能独立之前,可要牢牢抓住老太君这棵大树啊。 「侯爷也是疼姑娘的,只是碍于大夫人和杜姨娘,不敢明着对姑娘表示关怀罢了。」 琴羽杉懂了,侯爷就是个惧内一族,虽然处处留情,但毕竟是怕老婆的人,不敢把女人都往府里放,以至于数十年来也只强硬纳了蔺氏一个小妾而已。 「桂姨你在跟谁讲话?」一个丫鬟打了帘子进来,一见和桂娘说话的竟是琴羽杉,那丫鬟立即面露惊喜之色,把手里的托盘往桌子一放,一步三跳地奔过来。 「姑娘醒啦!」 琴羽杉见了人便知道这是打小伺候她的大丫鬟,名叫桃雨,看来是与她很亲近之人,所以她的记忆里自然便浮现了一些与桃雨相处的片段。 她遂微微一笑。「是啊,我醒了,肚子好饿,你端来的那碗是啥?可以吃吗?」 桃雨道:「是姑娘的汤药。」 琴羽杉不必想也知道那汤药定然是奇苦无比,她若无其事地道:「既然我醒了,就不必喝药了,去熬肉粥来吧。」 桃雨眼睛都瞪大了。「肉粥吗?」 琴羽杉实在不知道桃雨为何要把眼睛瞪得那么大。「怎么了吗?」 桃雨眼也不眨地道:「姑娘讨厌吃肉啊!」 咳、咳、咳!琴羽杉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什、什么?」 讨厌吃肉?那可不行,她是无肉不欢,不可一日无肉啊! 桂娘笑道:「姑娘既然说要吃肉粥,你就快去熬吧!姑娘在地府喝了孟婆汤,如今不讨厌吃肉了。」 桃雨顿时瞠目结舌地张大了嘴,眨了眨眼,片刻之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如此,那婢子马上去熬肉粥!」 琴羽杉叹为观止的看着,虽然孟婆汤的说法是她编出来的,但连桃雨这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都对孟婆汤一说信了个十足十,叫她怎不感叹迷信的力量是如此之大。 「大夫人来了!」门外一个紧张的声音传来,琴羽杉认得那是另一个大丫鬟竹韵的声音。 声音才落,便有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闯进寝房来了。 看见为首的高傲女人,琴羽杉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想来是原主见到尹氏的反应还残留在这具身躯里,也足见那尹氏是多么令原主害怕的人了。 桂娘惶恐的从床上起身,桃雨也马上闭嘴不敢再说笑了,竹韵悄悄地走进来站在桃雨旁边,一时间房里的气氛顿时从春天变成了冬天,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琴羽杉一点也没被尹氏的气势吓到,她恭敬中带着不卑不亢的语气说道:「女儿给母亲请安,恕女儿腿脚无力,没法起身。」 尹氏很惊讶素来在她面前连句话都讲不完整的小贱人会说出这么几句好听的场面话来,但她很快恢复镇定,不咸不淡地道:「你就躺着吧!身子不好的人还起来做什么。」 她明明很想叫琴羽杉也跟蔺氏那贱人一样去死,但又不能失了她侯府当家主母的风范,儿子即将与郡主成亲,女儿就要嫁入钰亲王府了,她这个做嫡母的总要留一些给外人打听,若传出她苛待庶女,甚至是弄死了人的传闻就不好了。 不过,这也不表示她会把那小贱人一直留在府里,她定然会找机会将那小贱人撵出侯府,还要她过着让世人嘲笑的日子,谁让她有个让自己恨之入骨的娘亲,那唯一让侯爷真心爱着的女人,那贱人蔺氏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死了也让她不痛快。 蔺氏死的那一夜,她看见侯爷偷偷在书房掉泪,她知道哪天自己死了,侯爷只会松口气,是绝不会为她掉泪的,因此,她更恨蔺氏了,也恨蔺氏生的下贱女儿,她发誓一定要让琴羽杉那小贱人好看,要让蔺氏在阴曹地府也不得安心! 琴羽杉光看尹氏脸上那嘴角肌肉细微的牵动就知道对方是恨她入骨了,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她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可不能被弄死了,不能辜负上天在她死后又给她另一段穿越人生的美意。 「陈大夫怎么还没来?」尹氏皱眉问。 她旁边那长得一脸精明的大丫鬟丁香脆生生地道:「算算时间,应该是已经到了。」 第三章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一个丫鬟大声禀道:「大夫到了!」 琴羽杉不想看医生啊,忙道:「母亲,女儿已经好多了,实在不需为女儿费心……」 她还没说完便被尹氏打断了,她义正词严道:「那怎么行?你爹记挂着你的病,再三交代你醒了务必要请大夫过来瞧上一回才能放心,再说陈大夫人都到了,没让人白跑一趟的道理。」 琴羽杉眼见躲不过,也只好从了。「那女儿就多谢母亲关怀了。」 其实她是有些担心自己这穿越来的魂魄会不会被大夫看穿?还有,原主都死了,可见身子骨有多差了,自己这气血活泛的岂不是很可疑? 不过,再多的担忧也无济于事,门外那丫鬟已经迅速领着提医箱的大夫进来了,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必要时再搬出孟婆汤那套说词便是。 「劳烦陈大夫了,快给这孩子诊诊脉,昏迷了月余,好不容易醒来,一定要仔细诊脉才是。」 尹氏用慈母语气说道。 琴羽杉第一眼就不喜欢那陈大夫,老家伙眼神透着心术不正,前世她可是阅人无数,一年要面试百来人,绝不会看错的。 「大夫人请放心,陈某定仔细为六姑娘诊治。」陈大夫撩袍在床边坐下。 琴羽杉的手搁在了脉枕上,桂娘忙在她手腕上搭了块帕子,那陈大夫就一脸严肃地认真诊起脉来,越诊,眉头蹙得越深。 「怎么了吗?」尹氏用担心的语气问,眼里掠过一抹阴恻恻的笑意。 陈大夫一脸慎重其事地道:「大夫人莫急,待老夫探过左手,方能诊得详细。」 于是桂娘又把帕子换到琴羽杉的左手腕上,那陈大夫再度认真地诊起脉来,越探,不但眉头蹙得更深了,还久久不说话。 这下桂娘也急了,不管尹氏在场没她说话的余地,便急问:「您快说吧!我家姑娘究竟怎么了?」 尹氏在心中冷笑一记,不紧不慢地道:「是啊,您就说吧。」 见桂娘、竹韵、桃雨都紧张万分,琴羽杉倒是老神在在,她心里有数,狗嘴吐不出象牙,那陈大夫定是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陈大夫重重地叹了口气,非常沉重地道:「六姑娘是……是不足之症哪!」 琴羽杉以为那是跟腿脚有关的病,但周围人连同尹氏带来的那六名丫鬟、六名婆子都惊骇地啊了一声,遂让她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足之症?」尹氏惊慌地问:「您可诊仔细了吗?当真是不足之症?」 陈大夫斩钉截铁地道:「不会错的。」 尹氏又问:「可能医治?」 陈大夫摇了摇头。「六姑娘体质孱弱,宫寒阴虚,属于先天不足,无药可医,即便怀上了,也难保住,即便保住了,也难以产下,即便产下了,也定是死胎。」 听到这里,琴羽杉总算明白了,原来不足之症就是身体虚,难以生育啊! 桂娘眼泪刷地流下来,一脸的苍白,只想抱了小主子痛哭。 「我苦命的孩子,怎么就得了不足之症呢?唉唉,一个女孩子家,若是难生育,谁又敢娶呢? 就算祖先保佑能嫁出去,又怎么会被婆家给待见?看来这一生是与那幸福两字无缘了,真是命苦啊!」尹氏滔滔不绝地惋惜叹道,说完,又貌似伤心地对陈大夫道:「那么就劳烦陈大夫开些补身的方子吧!尽人事,听天命,我这个做娘的,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陈大夫忙恭敬的一拱手,「老夫省得,定会开几剂重药为六姑娘调养身子,大夫人不需操心。」 尹氏使个眼色,丁香迅速向前送上谢仪。 琴羽杉冷眼旁观地看着那沉甸甸的钱袋,便知道老家伙心里定是笑得嘴都快裂了。 真是会演,明明就是串通好的,还一句一句跟真的一样。 她明白了,难怪尹氏只是来探个病却要带上六个丫鬟六个婆子,不就是要让她们都亲耳听到大夫的诊断,再藉她们的嘴把她难生育的事传出去,最好再传到府外去,传遍京都汉阳城,让她嫁不出去,也坏了她的名声。 真是好笑,尹氏可是白做小人了,她一点都不担心嫁不出去,她反而担心嫁人这件事,这时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知道她会被指给什么人,万一是头神猪怎么办? 可是,听到自己有不足之症还一脸镇定不合常理,她在被子里捏了自己一把,挤出两滴眼泪来。 尹氏见她那愁云惨雾状,心里很是痛快,但嘴上不忘假意安慰道:「你也无须难过,慢慢调养便是。」 等着吧,明天长安侯府的六姑娘体虚、难生育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汉阳城,看谁还敢娶她? 侯爷竟要她帮那娼妇养的小贱人寻户好人家议亲?哼,门都没有。 「是的,母亲。」琴羽杉低眉顺眼地答,不忘让声音带了点哽咽。 尹氏总算满意了,带了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一等尹氏等人的脚步声听不见了,琴羽杉马上擦干眼泪。 这院子里一定有尹氏的眼线,否则怎么她才醒来不久,尹氏就杀过来了。 既是如此,自己可要提防点了,不能让人看出她不是原主,要转性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慢慢地转,不露痕迹地转,合理地转。 「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才好?」桃雨急得都哭了。 竹韵也是红了眼眶,顿足不平地道:「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咱们姑娘连蝼蚁都不敢捏死一只,却让她遭这种罪?叫姨娘在九泉之下怎么阖眼?」 琴羽杉坐了起来,轻声道:「你们都别哭了,我没事。」 桂娘眼泪还是掉个不停,面上是一片凄苦之色,拿帕子擦道:「姑娘心里难受就别憋着了,仔细憋出病来,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我真的没事。」琴羽杉双眸亮晶晶地朝她们嫣然一笑。「瞧我可有半点难受的样子?」 一时间桂娘、竹韵、桃雨全都看着她,发现她真的好像不伤心,换她们困惑了。 知道自己难以生育怎么会半点不伤心?这可不太对劲,不会是那孟婆汤出了什么问题吧? 琴羽杉正色道:「告诉你们也无妨,但你们可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不得泄露出去,咱们院子里有大夫人的人,你们应当知道吧?若被大夫人知道,咱们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桃雨心痒难搔,好奇的不得了。「究竟是什么事啊姑娘!真是急死我了。」 琴羽杉便将自己观察到尹氏与陈大夫合谋要毁她清誉之事说了,听得桂娘、竹韵、桃雨目瞪口呆,随即现出不忿之色。 「大夫人真真太坏了,心肠忒歹毒!」她们异口同声的骂。 三个人纵有满腔怒火,也为主子愤愤不平,但真叫她们骂,毕竟是高门里的下人,平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们也骂不出什么毒辣的话来。 「这件事咱们知道就好,万不可以说与他人听,即便是院子里素日里与你们交的姊妹也一样,要知道大夫人如今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务求除之而后快,我若是过得舒心,她便会不舒心,一定会想方设法再来害我,不可不防。」 竹韵听她说得有条有理,一时怔愣的忘了回答。 桃雨心直口快,「姑娘那孟婆汤真是喝对了,婢子喜欢姑娘这样说话,不卑不亢的多好啊!说到底,姑娘可是堂堂长安侯府的六小姐,又没欠她们什么,凭什么见了大夫人总要缩头缩脑、唯唯诺诺的呢?」 「瞧你,说那什么话?」桂娘笑骂。「见了大夫人不低眉顺眼,难道跟大夫人冲撞不成?到时倒霉的是谁,还不是姑娘。」 竹韵面上一片迷惘。「什么……什么孟婆汤啊?」 桃雨抢着把主子在鬼门关走一遭,喝下那孟婆汤的事说了,听完,竹韵也是长哦了一声,一脸的恍然大悟,同样不疑有他。 琴羽杉忍俊不住,终于噗哧一笑。 看来她是庸人自扰了,就算旁人察觉到她有什么不对劲,只要推给那孟婆汤便是,想来她们三个都信了,别人也是会信的。 「有镜子吗?拿面镜子给我。」她突然好奇起自己的长相来了,不会只有蒲柳之姿吧? 桃雨嘻嘻笑道:「姑娘脸上是脏了点,婢子去打水来给您净净面,让竹韵姊姊给您梳个头再照吧!」 琴羽杉笑推了桃雨一下。「不用了,你快点去熬肉粥吧,我饿得慌。」 见主子竟跟自己笑闹起来,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桃雨觉得有趣极了,嘻嘻笑道:「是,遵命,婢子这就去。」 第四章 竹韵取来一面铜镜递给琴羽杉,桂娘叹道:「姑娘躺了许久,脸色是蜡黄了些,那都是因为没吃饭的关系,想来只要好好吃饭,脸色便能红润起来,所以就不要太在意了。」 琴羽杉没听见桂娘在讲什么,她讶异的看着镜中人,久久愣着。 镜里的人,不是前世的她又会是谁? 她死时是二十七岁,但镜子里的面孔是她少女时期的长相,从小她就自负美貌,如果这一世成了丑八怪,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哭怎么适应呢! 「脸确实有些油了,打水来帮我净面吧!」 她半点没显露对自己长相的讶异,镇定的吩咐。 她,要开始新生活了。 【第二章】 这一日风光明媚,春阳融融,琴羽杉便动了想外出的心思。 她穿来大萧国已经半年了,却是没看过侯府外的世界,尽管侯府再大,满园春色她也看腻了,如果能上街逛逛该多好,至少可以买几本书来看,前世是个工作狂,如今闲下来可真是度日如年。 难道侯府里没有书吗?自然是有的,但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书,她想看的是通俗小说,这里叫做「故事本子」,这种闲书侯府是没有的,姑娘家在府里能做的事没有别的,就是刺绣,偏生她前世手就不巧,对刺绣可说是望而却步,看到针线篮就怕,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常看得桂娘好气又好笑,直担心她将来要怎么准备嫁妆。 据说准备嫁妆可是大工程,大件的自是长辈去操办,但当中的绣品都要由新嫁娘自己动手,举凡大大小小的衣裳、帐子和被缛等物,让她只不过是想象而已就头皮发麻,单是为了不要绣嫁妆,她便不想嫁人,何况她这一世才过了十五岁,在前世不过是个国中生。 诚如尹氏所愿,她患有不足之症的事在京城里已经传开了,所以即便她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却没人上门来求亲,这正合了她的意,在她的落幽院里过她滋润悠闲的小日子。 奇怪的是,不只她,连那四个杜姨娘生的女儿也没人求亲,直把杜姨娘急得天天逼侯爷去给女儿们物色夫家。 这不难懂,既然她有不足之症,系出同门,大家都是侯府的姑娘,恐怕也都有不足之症,所以自然没人敢来向梅兰竹菊提亲了。 总之一句话,是她带塞了梅兰竹菊,尹氏肯定是得意万分了,既整治了她,又间接让杜姨娘不好受,真是一石二鸟啊。 「姑娘又在看什么了?那窗子外面除了桃林和蜜蜂,还有什么好看的?」 桂娘打了帘子进来,手里端了碗冰糖红枣莲子汤,看见小主子懒洋洋地歪在临窗的榻上,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她身上,绣绷被扔在了一旁,又是动也没动,让她不由得哭笑不得起来。 她实在不解,姑娘喝了孟婆汤怎地就懒了起来?素日里连针也不愿拿,怎么说她也没用,真真叫她没辙。 「我看的可不就是桃树吗?」琴羽杉朝窗子外努努嘴。「瞧,那桃树杏树上全是花苞,白白粉粉的多好看啊!不正是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里带着甜味儿;闭了眼,村上彷佛已经满是桃儿、杏儿、梨儿。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闹着,大小的蝴蝶飞来飞去。野花遍地是:杂样儿,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散在草丛里像眼睛,像星星,还眨呀眨的。」 她念的是朱自清的散文〈春〉的其中一小段,全文她倒背如流,前世她至少念过上千次了,失明的妹妹最喜欢这篇散文了,每晚睡前都要她念一遍。 母亲因生妹妹难产而死,与妹妹差十二岁的她,姊代母职,就像个小妈妈似的,一手照顾妹妹长大,患有先天性失明的妹妹让她怜惜心疼不已,唏嘘她小小年纪不但没见过妈妈,连这世界的色彩都没看过,因此总是宠着她、顺着她,如今她死了,妹妹是她放不下的牵挂。 只是放不下又如何?她也不能回去了…… 「姑娘念着那什么?真是好听,像唱曲儿似的,也教教婢子吧!」桃雨也进来了,一脸的笑意。 「好啊,我教你念。」琴羽杉也来了兴致,坐正了身子,从桃树、杏树、梨树开始行云流水似的念了起来。 她这具身躯的原主还颇有些才情,琴棋书画都学了一些,也识字,写得一手好小篆,都是蔺氏打小亲自教女儿的,那蔺氏也是才女,只不过师承处令她羞于启齿便是,她的师傅都是媚香楼的花魁姊姊,她常被娘亲带了去媚香楼,因此和那些妓女花魁都很熟悉,她们闲暇无聊,便一个教她弹琴,一个教她唱曲,长久下来,她也成才女了。 在大萧国,士大夫酒宴中请妓女歌舞助兴、文人雅士与有才情的妓女相酬答乃是常事,妓女跟她前世不同,很多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妓或歌妓,就算跟客人上床也不是看见谁有钱就跟谁上,而是真的情投意合。 这里的人,不会把找妓女助兴、陪酒的行为称为狎妓或嫖妓,也不被视为什么不道德的事情,反而被视为风雅之举,只要不是沉迷到荒废正经事就不会引起非议,文人雅士没有多少个是完全没接触过妓女的,做官的更要常常去妓院交际应酬,只不过妓院仍被视为低下层次的阶级便是。 这半年来,她已清楚知道大萧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她穿来的这里又是怎么样的一个时空背景。 说到这个,她就哀叹不已,这大萧国竟是个国力薄弱、君王昏庸,随时会灭亡的国家,而这时代的背景就更令她忐忑不安了,是一个群雄割据的乱世,大大小小的国家林立在同一块大陆上,国与国之间长年的争战不休,百姓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在这种情况下,汉阳城还能没事一般,而那皇室还能夜夜笙歌,就好像贫穷的菲律宾在马可士的统治下国家经济一落千丈,但他本人却和妻子过着奢华生活一样,大萧皇室也无视民间疾苦,径自生活在粉饰太平之中。 琴羽杉很清楚,边关的防守随时可能被瓦解,敌人随时会破关而入,到时再逃亡就来不及了,而桂娘她们几个长年待在侯府里,又身处在京城之中,不知道国家处在随时会灭亡的危机里。 万一要逃难,她们身上没有半点银子是要逃去哪里?侯爷是有些家底的,可是他妻妾儿女成群,到战乱时还顾得上她和她的丫鬟们吗? 她问过桂娘,她的月例是十两银子,用来打平落幽院的开销刚刚好,每个月能攒下的不过是几百文钱,几百文钱是能干么啊?怎么够她带着自己人找到一处国家太平、人民安乐的落脚处?她得要想办法赚钱才行,这也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出府去看一看的理由,她总不能在侯府里做生意吧?自然是要往外发展了。 念完了那篇散文,她支开了桃雨去蒸点心,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桂姨,我外祖家都没有人传口信来吗?比如想见见我什么的?」 不是她不信任桃雨,而是桃雨还小,性子还不稳重,若是把她打听蔺家产业的事说出去,府里人看她的眼光恐怕会更不屑了,骂她无耻都可能。 另一方面,她会这么问桂娘也是想到这是个能出门的法子,如果外祖和外祖母想见她,她就有理由出府了。 「姑娘!」桂娘吃惊地看着她。 见桂娘一副诧异至极的模样,琴羽杉一个激灵。「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纵然她外祖是黑道中人,要见她这个外孙女也是人之常情,她爹也不见得就会阻拦吧? 桂娘哑口无言的看着她,喃喃地道:「老爷和夫人已经过世了,姑娘竟是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都过世了?」琴羽杉微微一愣,脑中立即想到半年前桂娘说过她娘的事。 她娘是家中的独生女,也没个舅舅姨母啥的,那么……她忙问道:「那我外祖的产业如今是由谁打理?」 桂娘一愣。 过去小主子极不情愿提起外家的事,所以她们都避而不谈,难得她今天主动提起,桂娘便道:「是彩娘在打理的,是小姐生前派她去的。」 「彩娘?」她毫无印象。 「跟我一样,同样是小姐的陪嫁丫鬟,也是打小伺候小姐的蔺家家生子。」桂娘笑了笑。「也难怪姑娘想不起来了,彩娘奉小姐之命离开侯府那时,姑娘不过才七、八岁呢,老爷夫人将所有产业留给了小姐,小姐也是莫可奈何才派彩娘去打理,小姐自己不能离府,彩娘又是个性格活泼的,还识字,也会拨算盘,不像我这么闷,因此才全权交给了彩娘管着。」 第五章 顿时,琴羽杉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所以,她根本是个小富婆喽……不不,照理说应该是大富婆才对,无数的赌坊和妓坊啊,那赚的还会少吗? 可是,那些财富却是掌握在那叫彩娘的人手中,这太不牢靠了,财富应该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财富,在别人手中那叫过眼烟云,而且若真正的主子常年不露脸,那些赌坊妓坊的下人怎么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如果那个彩娘有心私吞,真真是易如反掌,前世她就曾被一个经理人侵吞了数十亿的公款,这种事不可不防! 既然有被私吞公款的可能,她便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半年来,怎么都不见彩娘过来侯府里,难道我娘生前都不看帐的吗?」 桂娘见小主子立即问到账目之上也有些诧异,又见她一脸严肃,像是真的明白那账目是什么,她忙道:「是这样的,彩娘抛头露面地打理着赌坊和妓坊,素日里免不了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在这京城之中,名声委实不好听,小姐怕侯府里人见彩娘过来会嘴碎,更怕惹侯爷和大夫人不快,便叫彩娘不需过来对帐了,而小姐心里也是信任彩娘的,才会如此做。」 琴羽杉沉吟了一下,问道:「我娘过世后,那些田庄土地、赌坊妓坊铺子,如今记在谁名下?」 桂娘拿眼瞅着小主子,见她问话都不是浑问的,不免又是讶异又是安慰,暗自心想那孟婆汤的功效可真大,竟会让一个怯懦的小姑娘变得条理分明了起来,恍若涅盘重生一般,这可真是小姐有灵在保佑了。 她忙笑道:「自然是留给姑娘,全记在姑娘名下了。」 琴羽杉搥胸顿足道:「这事何等重要,怎么没跟我说呢?让我这半年来镇日里游手好闲地无事可做,真真快无聊死了。」 「什么游手好闲啊?姑娘可别再说这种话了。」桂娘失笑道:「过去每每跟姑娘提起,姑娘总不爱听,还曾摀住了耳朵央我别再说了,这还是姑娘第一次主动问起外家的事。」 琴羽杉轻描淡写地道:「那时我还小,现在不同了,我想我也该知道我娘留了什么给我,遇事也好有个打算。」 以原主的性格,自然是不想听了,况且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又懂什么?外家的出身令她被嘲笑得厉害,大抵是再多金银珠宝堆到眼前也不会瞅上一眼吧,她可不同,知道钱不是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 几日后,琴羽杉寻了个由头,说要去莲云寺为亡母做法事祈福,她特意不去求尹氏,而是去求老太君,没想到老太君很爽快便答应她了,还答应让她在寺里住上一天。 她已征得老太君同意,即便事后尹氏要追究她出府之事,也是拿她莫可奈何。 离开花明院时,老太君跟前的大丫鬟檀云追了上来。「六姑娘且留步。」 琴羽杉暗叫了声糟,老太君这么快就反悔啦? 她回头挤出一个笑容。「姊姊怎么出来了?」 檀云把一个重重的荷包塞到她怀里,低声道:「老太君让六姑娘路上看见喜欢的玩意儿便买,想吃什么便吃,这大半年来姑娘也闷坏了,好好散散心再回来。」 那沉甸甸的荷包少说也有二十两,原来是偷偷给她零用钱啊,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顿时感动得眼眶一红,真情流露地道:「请姊姊代我谢过老太君。」 环境的关系,前世「义气」两字在她脑中根深柢固,不可动摇,她暗暗决定,将来若有逃难的一天,她也不会漏了老太君! 出府的前几日,琴羽杉已让桃雨拿着五百文钱托府里守门的小厮去桃雨家传信,把她弟弟找来,她弟弟沐阳来了之后,再让他秘密地去媚香楼给那彩娘传信儿,让彩娘在她指定的时辰派人到莲云寺接她。 出府那日,琴羽杉一早便梳妆完毕,她带了桂娘、竹韵、桃雨,留下两个小丫鬟含烟、听荷守院子,又怕走大门会遇到尹氏的人,被尹氏力阻,便塞了五百文钱,让府中车夫由后门出发,直到离侯府有十里远之后才放下心来。 主仆四人同坐一辆大马车,每个人都兴奋得很,可是琴羽杉对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们也就会意的静了下来。 她这次出府的名目是去寺里为亡母祈福,沿途又岂可嬉笑喧哗,别叫车夫和随行的长随听去了,到时传回府里可不好。 莲云寺也在京城之中,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山脚下,四人鱼贯下了马车,琴羽杉又打赏了车夫和长随各一两银子,让他们隔日傍晚再来接她们,两个人都欢天喜地的收下银子离开了。 桃雨笑道:「姑娘这打赏人的架式倒像练过似的,那般熟练,看得婢子一愣一愣。」 琴羽杉一笑。「正好给你们上一课,看到银子的重要了吧?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她这是给她们打预防针啊,为她要大展拳脚赚大钱做准备,不然她一个侯府千金要亲自打理赌坊妓坊,不把她们吓疯才怪。 「今日香客倒是不多,挺是清幽。」桂娘抬眸望去,寺庙大殿的飞檐隐约可见,青石铺就的台阶通往山上,两旁皆有绿荫遮天,几个人便在石桌石凳坐下。 「是挺清静。」琴羽杉呵呵一笑,也不说破,只把脸上挂着的纱帕取下来。 她是刻意挑这香客不多的日子来的,她看过大萧国的农民历,今日是诸事不宜,自然很少人会来进香了。 「姑娘怎么把纱帕取下来了?」竹韵看着觉得不妥,还紧张的左右察看,生怕被人看了去。 桂娘也道:「姑娘快把纱帕挂上吧!」 琴羽杉见她们都十分紧张,想到自己如今是在礼教严谨的古代,便依言挂上了纱帕。 过了半刻钟,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了,马车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那车夫利落的跳了下来。 「敢问可是六姑娘?」 「这位正是六姑娘。」桃雨忙上前一步,不让主子跟那粗鄙的车夫说上话,免得辱没了身份。 「小的是媚香楼彩掌柜派来接六姑娘的,请各位上车吧!」 琴羽杉暗自好笑,敢情她应该跟彩娘定个类似反清复明的暗号才是,便于自己人相认。 这趟车程,她们主仆才真正放松地说笑了起来,不时掀开帘子看窗外的景色,那车夫又是快马加鞭,才半个时辰便到了汉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上。 她们自然是不能由正门进去的,马车绕到了媚香楼的后门,那里已经有个婆子在等了,四个人戴上了纱帽,迅速跳下马车进入媚香楼。 「嬷嬷!」桂娘和那婆子四手交握,两个人都很是激动。 春嬷嬷擦着眼角。「桂丫头,这是多少年过去了?还以为婆子死前都见不到你了……」 桂娘斥道:「呸呸呸,怎么说这种话?嬷嬷身子硬朗得很……」 听见桂娘被唤做丫头,琴羽杉着实觉得有趣,便在一旁站着,也不打扰她们,直到桂娘一个拍额。 「瞧我,见到嬷嬷太忘形了,竟忘了先给嬷嬷引见了,这是六姑娘……」 「唉哟!六姑娘!是六姑娘啊!都长这么大了……」春嬷嬷在心里念了声佛,这下更激动了。 「彩丫头只让婆子来这里等人,都不知道是姑娘要来,这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姑娘素日里爱吃什么?婆子马上差人准备!」 琴羽杉微微一笑,摇着手中的小扇,一派地怡然自得。「不忙,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吃,随便准备几样点心茶水便可。」 桂娘感慨地道:「姑娘,这位是春嬷嬷,是小姐的奶娘,姑娘还是春嬷嬷接生的,当初小姐怕彩娘一个人没法面面俱到,便让春嬷嬷跟着过来,两人好有个照应。」 「原来是春嬷嬷。」琴羽杉点了点头,面上一直露着笑意。「既是我娘的奶娘,便是我的长辈,我什么都不懂,以后要劳烦您老人家多照顾我了。」 春嬷嬷频频拭泪。「好好,老奴自会好生照顾姑娘,是我们家小姐的宝贝哪,老奴便是拚了一口气也要护姑娘周全。」 琴羽杉噗哧一笑。「没那么严重,我的意思是,我若过来这里时,您就给我做几样好吃的吧! 看我娘喜欢吃什么,便做什么,相信我娘喜欢吃的,我也会喜欢。」 春嬷嬷又是频频欣慰点头。「好好,老奴自然要给姑娘做好吃的,这包在老奴身上,老奴什么好吃的都给姑娘做……」 知道自己在春嬷嬷眼里就如同孙女一般,琴羽杉很善解人意的给了春嬷嬷点时间平复情绪,这才微微笑道:「想必彩姨已经在等了,这就劳烦嬷嬷带路吧!」 第六章 这才在春嬷嬷的引路下,绕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来到了后院,眼前出现一栋幽雅恬静的小楼,门口木雕写着「摘星小楼」,院子里种着桃杏树和银杏,有两名小厮守着门,营造着一股闲杂人等不得擅入的气氛。 琴羽杉打量着地形,这里跟媚香楼的主建筑有一段颇远的距离,就算酒客再怎么醉也不可能误闯到这里来。 四人随春嬷嬷入内,里边一个穿桃红绣芙蓉花衣裙的女子已经迎了出来,她梳着高耸的云髻,满头的珠花步摇,很是光彩照人、艳色无双,但此时她那风华动人的脸容却一脸焦急,年纪与桂娘相仿,想来那就是彩娘了。 琴羽杉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对方已经仆跪在她眼前,顷刻间泪如雨下。「奴婢彩娘见过姑娘!」 琴羽杉再度知道了自己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理素质有多丢人了,还以为那彩娘会高高在上的问她一句你谁啊?没想到人家是忠仆。 她连忙把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彩娘扶起来。「什么奴婢啊,彩姨快别这么说了,快起来,可折煞死我了,还有,以后不许自称奴婢,不然我不来了。」 彩娘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这怎么可以?奴婢身份低微,一日为奴,终身是奴,奴婢是老爷夫人赐了姓蔺的,这一辈子是姑娘的奴婢,不敢有二心……」 桂娘嫣然一笑。「彩娘,你就听姑娘的吧!姑娘也不让我称奴婢,还称我一声桂姨呢。」 听桂娘那么说,彩娘才答应不再自称奴婢。 琴羽杉一笑,提醒众人,「进去吧!一路过来,我还真是渴了。」 彩娘吩咐跟在她后面的大丫鬟紫烟。「快去泡茶,就泡张御史前儿送的那山岚龙井,再拣一盘最好的点心过来。」 吩咐完,她转身问琴羽杉,「姑娘说要住上一夜,房间都准备好了,一早上这样往返奔波的肯定累了,姑娘要不要先去房里歇会儿?」 琴羽杉不紧不慢的一笑。「我想先看看账本,至于桂姨你们三个就先去吃点心歇会儿吧!这里有彩姨在,不打紧的。」 彩娘忙道:「是啊,这里我会伺候姑娘,你们去歇会儿吧!」 桂娘等人见琴羽杉是想单独跟彩娘说话,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另一名大丫鬟紫雾下去了。 「账本在账房里,咱们到账房去吧。」 琴羽杉暗自观察着彩娘的脸色,彩娘听到她要看帐,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反而还雀跃不已,就好像一个把功课写好,等着被老师夸奖的小朋友一般。 进了账房,她都还没坐好,彩娘便忙不迭拿出好几本大账簿来。 她这可佩服古人的节操了,她那个娘不管帐,彩娘大可以卷款潜逃,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却死心眼的守在这里。 「这是这三年的账本,姑娘先看看,之前的锁在库房里了,我这就亲自去取过来。」 琴羽杉微笑点头。「有劳彩姨了。」 彩姨出去后,她翻开了账本,开始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前世她要管理好几间夜总会和赌场酒店,不但学了企业管理,也特别学了账目管理和会计,在她这个专业人士的眼中看来,彩娘的账本做得那叫一个井井有条、巨细靡遗,毫无缺失,即便是再小的支出都列在了帐上,收入更是列得一套套的,一点儿也不隐匿,即便她没学过会计也看得懂。 彩娘回来了,后面跟着四名小厮,各抱着数本账本,把账本依她指示放好之后便出去了,此时紫烟也端了茶水点心来。 打发走紫烟,彩娘亲自关上了门,还谨慎地落了锁,她慎重其事的取来其中唯一一本红皮的本子交给琴羽杉。 「这是当年小姐交给我的蔺家财产清册,这些年凡有添上庄子还是店铺的都记上了,存在银庄里的数目也在这里,姑娘请过目。」 琴羽杉接过那财产清册,才翻开第一页,一颗心似乎要跳出嗓子,面上故作沉静与淡定。 这是多少产业多少银子啊?还有那金银珠宝玉器的,她活脱脱是富婆了……不,是富可敌国的富婆才对,不但这辈子吃喝不成问题,带着一大家子逃难也绰绰有余…… 但是,这大萧国的银子可不是国国通用的,当务之急,要先把银子换成黄金才行,黄金是千古以来的最佳保值圣品,带着逃难也方便,等到了落脚处,再把黄金换成当地的货币即可…… 她蓦地抬起头来看着彩娘。「彩姨,这里可有金库?」 大萧是个风雨飘摇的国家,把黄金存在钱庄里当然不保险,等到边关或城门一破,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谁还管开门让你提取,当然还是放在垂手可得的地方才安心。 「姑娘是说金库吗?」彩娘一愣。「咱们本家祖宅老爷的书房里是有个小金库,这小楼当初是我监造的,却是没有造那金库。」 琴羽杉已在心里打起了造那小金库的主意了。「彩姨,你可有能信任的泥瓦匠?」 闻言,彩娘莫名其妙的脸一红,有些羞涩地道:「是有一个能信任的泥瓦匠,当初这小楼便是那人造的。」 琴羽杉看在眼里,便知彩娘跟那人肯定有点什么。 她徐徐一笑。「彩姨,那人还没成亲吧?是不是对你挺好?」 彩娘的脸腾地一下子又红了,她低下了头。「是对我挺好。」 琴羽杉没再问下去,心里有数定是那人来此建造小楼,两人日久生情,但可能碍于彩娘这媚香楼大掌柜的身份,两人无法再进一步,情意却是有的。 她一笑揭过,只道:「我连夜把金库的设计图画出来,你明天把那人叫来,问问能不能照着我的图在这小楼里增建金库,此事务求保密,便是你的贴身丫鬟也不能透露。」 彩娘忙收摄了心神,应了下来。 琴羽杉喝了口茶,微微沉吟了一下方道:「我看了账簿,这一年来媚香楼的生意似乎有渐走下坡的趋势?」 听到这个,彩娘秀眉也蹙拢了。「姑娘说的没错,新开的烟波楼买了许多皮肤白皙的波多国女子,虽然样貌普通,但胜在新鲜,倒是把咱们的生意抢了大半。」 琴羽杉是第一次听到波多国,心想会是波斯国还是古代的俄罗斯人?不过不管是哪国人,她心里已有了主意,陪酒的花样她脑中随便也有一、二十种,把生意抢回来于她不过是小菜一碟。 「彩姨就不必烦恼这个了,先把金库建起来,要怎么把生意抢回来,我日后再告诉你。」琴羽杉笑笑,又问道:「赌坊的生意倒是不错,现在由谁在打理?」 「是老爷一个死忠手下方大奂和他的儿子方展钰在打理,老爷对他们爷俩是有恩的,当年他们流落街头没得吃喝,偷了酒楼的吃食差点被活活打死,是老爷救了他们回来,就此一直对老爷忠心耿耿,账目都交到我这里来。」 琴羽杉点点头。「改日我再见见他们。」 她今天跟彩娘谈的这些事,若被桂娘、竹韵、桃雨听到,她们一定会吓傻,难得的是,彩娘一点也没把她当丫头片子,对她的态度就像对待主人似的,只要是她的吩咐,没有半个不字和犹豫,那些奴大欺主的情节全没发生。 看来她娘还是有慧眼的,将这偌大产业交给一个奴婢不是没原因的,定然就是看到了彩娘这份忠心耿耿。 她一抬眸,竟看到彩娘在偷偷拭泪,不由的大惊。「彩姨,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彩娘拭去泪水,哽咽道:「我是太高兴了,如果老爷夫人小姐还在世,看到姑娘对咱们家的产业如此上心,不知道会有多欢喜。」 「你尽管放心好了,以后我还会更加上心的。」她不想彩娘又往感伤里钻,便伸伸懒腰起身。 「看了许久账目,肚子也饿了。」 果然,彩娘收了眼泪,忙道:「午饭已经备下了,姑娘这就去用饭?」 琴羽杉微微一笑。「好。」 彩娘仔细把账房上了锁,两人边走边聊,琴羽杉道:「先前我派来传话那小厮是桃雨的弟弟,名叫沐阳,我看他倒挺利落,识得几个字,讲话也清楚,彩姨,你让他来你身边当差吧,有事便让他到侯府给桃雨传话。」 彩娘不住点头。「我也这么想,他们姊弟俩说说话,旁人不会疑心到姑娘身上去,否则若给侯爷知道姑娘来这里,恐怕连侯府的屋瓦都要掀了。」 琴羽杉呵呵笑道:「若知道我来这里,上房揭瓦的会是那大夫人,不会是侯爷。」 第七章 彩娘点头如捣蒜。「姑娘说的对极了,大夫人有多恨小姐,自然巴不得把姑娘也赶出侯府了,原先我还担心着呢,如今我看姑娘凡事都有定见,可不是会任人欺负的主,也不会怕那大夫人就是。」 琴羽杉淡笑不语。 两人下了楼,转进偏厅,已经有桌席面摆在那里了,桂娘、春嬷嬷、竹韵、桃雨、紫烟、紫雾也在那儿,琴羽杉招呼大家坐下,但她们哪敢啊? 琴羽杉知道这时代不只男女不能同桌吃饭,主仆也不能同桌,她使出无赖手段来。 「一起吃热闹点,就这么一次,你们就依了我,不然我就不吃。」 众人都掩嘴笑了起来,不过也依言坐下了,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可比在侯府用饭的滋味好上了千倍百倍不只。 大白天的,甘露殿已经传来笙乐和笑声,大殿之中有无数层粉色的薄纱帏帐随风飘荡,营造着夜晚的氛围,还有大批的乐师、乐伎,殿角香炉中,诱人发热的广华香冉冉升起。 年届知命之年的萧明帝歪在榻上,长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使他保养得玉面朱唇、俊逸风流。 两名身段妖冶、衣着暴露、云髻成姿的华衣美女在两侧伺候着,一个巧手喂他吃葡萄,一个温婉为他斟美酒,殿中央有数十名歌姬在跳彩带舞,但他却显得意兴阑珊。 就算明日汉阳城便要被胡人破了,他也不会忘记纵情声色,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取乐更重要了,何况那胡人都攻打大萧国几十年了,每年边关皆告急,却也没有见那胡人真正攻进来过。 所以,他从不去想城破后自己的下场,反而一直自诩是鸿福齐天的皇帝,龙椅还可以坐很久,尽量享受他身为皇帝的福利便是,至于地方上那些天灾人祸自有各方势力去摆平,比较烦恼的是宫中的开销,因为赋税的收入都被地方势力劫去了,而天灾不断,皇室所拥有的土地啥也种不出来,以致于皇室是空有名号而没有财库啊! 「启奏皇上,五爷来了。」一名小太监登登登的走到殿前十步处,尖细响亮地禀告。 说人人到,萧明帝喜形于色地放下手里的酒樽坐直了,迫不及待地道:「快快!快宣!」 两旁的美女也很识趣地停下了喂葡萄倒美酒的动作,顺便动手把下滑的衣襟拉好一些。 就在萧明帝翘首引盼时,进来的不是他在等的凤取月,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美女,她们从殿外舞了进来,扭着纤细的柳腰,雪白的裸足点地,一个个有如会旋转的娃娃。 随风飘来的脂粉香把萧明帝迷得头都晕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十几个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金发美女,而美女们也对他秋波连抛,看得他心痒难搔,恨不得将她们一个个拥入怀中施与雨露。 凤取月伫立在殿前,一身的月牙白长袍,嘴边扬起一抹冷笑。 这种各色脂粉混合着丝竹之音,是一种盛世才有的繁华,不知情者大抵会以为大萧是个太平盛世之国,而那萧明帝是个治国有方的君主,正在享受他励精图治的丰硕果实吧! 事实上,萧明帝对大萧没有半点贡献,他能登上龙座不过是因为他身为先帝的嫡长子,还没满周岁便在当时皇后对先帝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疲劳轰炸中被册封为太子,先帝过世他即位后,是曾经有阵子力图有番作为,要做一个让历史歌颂的好皇帝,但很快便被本性的好逸恶劳给盖过了,最终还是过着奢侈荒淫的生活。 凤取月老早就看透萧明帝已经没救了,从他登基以来,好好一个国家给他搞到国力衰败,一个个公主都被他送去和亲了,但每年的选秀却没有停过,当下他便知道国破家亡那天迟早会来临,状元郎又如何?还不如金权实在,只要把金权掌握在手中,再怎么清高之人,都得向他低头! 「哎呀,取月,你说说,这都是哪里来的美人儿啊?」萧明帝龙心大悦,抚掌大乐。 金发美女边跳边脱去了外衣,只剩薄如蝉翼的贴身舞衣,个个都是丰乳俏臀、曲线毕露。 凤取月早已收起了冷笑,他缓缓走进殿中,摇着折扇,面上笑意甚浓,一副富家子弟的派头。 「皇上喜欢就好,何必管她们是哪里来的。」 萧明帝哈哈笑了。「取月说的是,不管是哪里来的,今晚都会躺在朕的龙床上。」 对于凤取月见了自己这九五之尊却不下跪问安,萧明帝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皇帝早就自动不当一回事了,反正凤取月不向他下跪,他也不会少块肉,只要他肯继续供养整个皇室即可。 「皇上睿智。」凤取月嘴角边慢慢浮起一丝微笑。「正是这个道理。」 虽然美人在怀,但萧明帝还是比较关心自己的肚皮。「不过,取月啊……」 「一百万石粮都已运进宫里的粮库了,还有这个——」 一时间,金发美女停下了舞步,全退到了一边去,凤取月击掌两下,一车车盖着黑布的大木箱鱼贯地被黑衣人推进殿中,黑衣人个个高大威猛,衣背都绣着明黄色「凤凰商会」字样,对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来说是大不敬的,是要杀头的,但萧明帝哪里会在乎这些? 「我说取月,这都是些什么啊?」萧明帝脸上挂满了笑容,用和蔼的长辈口吻相询,连「我」 字都出来了。 他素来爱以这种方式与凤取月「称兄道弟」,拉近关系,就怕此人会弃他而去,那他就算坐在龙椅上也没用啊,是要喝西北风的! 「是皇上会喜欢的东西。」凤取月微微地一笑,黑衣人一个一个掀开覆盖着的黑布。 照说,不是皇家侍卫队是不能进入这殿中的,何况还是这么多个草莽大汉,但他们是凤取月的人,就连御林军、侍卫队等等也不会阻拦,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进来了,他们才有饭吃,才有薪饷可领,大萧皇室只是空壳,这不是秘密,只有那些后妃、公主还没搞清楚状况。 萧明帝也一样,他早习惯凤取月进宫就是有这些黑衣人随行,他才不会傻得去摆什么皇帝的架子,喝令他不能带手下进宫。 「啊!」当那一车车木箱上的黑布一掀,饶是见多了金银珠宝的萧明帝也忍不住高呼一声,太耀眼了!实在是太耀眼了! 「这里是百个金元宝、百颗冰翡、百颗羊脂、百颗玉珍珠、百颗玛瑙、百颗红宝、百颗蓝宝、百座珊瑚,另有丝绸缎子纱罗、白银万两跟一千万两的银票,皇上看看可还喜欢?」 他在心中连连冷笑,真金白银,要是不喜欢就有鬼了! 「唔、唔……当然了……当然喜欢了……」萧明帝从殿上走了下来,逐一抚摸那些财宝,高兴到话都讲不清楚了。 凤取月脸上笑意不散。「既然喜欢,那么还要请皇上将玉玺借草民一用,草民想着那茶叶可不能再任由各地茶商随意买卖了,草民决定替皇上整顿一下国境内的茶叶买卖交易,皇上意下如何?」 他自从舍弃了状元郎的官职便不自称臣了,虽然,以他的出身,即便没有官职在身,称一微臣也不为过…… 「你有这份心,为朕分忧解劳,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萧明帝有模有样地直欣慰点头,事实上是他哪敢说一句反对的话,凤取月的为人他清楚得很,翻脸比翻书还快,要是惹他不爽,把这一车车的财宝从他眼前拉走这种事,他都做得出来。 啧啧,要垄断茶叶的买卖是吧?这小子还真的很敢哪!都已经把盐、铁、酒、油的买卖一手握在掌心里了,如今又把主意动到了那茶叶之上,想那邻近大萧国的蒙族与疆族皆依赖茶叶消食与养生,是一个巨大的商机,这一垄断,凤取月简直是可以含笑数银钞了,真是不愧他狐商的封号。 不过,他可一点都不怪凤取月趁火打劫,那盐、铁、酒、油、茶的买卖权即便收回来,他这尊贵的皇帝身边也没有为他卖命的人去民间进行买卖,就算有,大概活着去,都会死的回来。 在这动荡的时局之中,天威根本震慑不了什么,因此他若想将手伸进牙行里一把抓,是很愚蠢的想法,倒不如坐享其成,凤取月想要什么通行证,便给他什么,而凤取月自会源源不绝的供养大萧皇室,这是他身为皇帝的大智慧啊! 「小顺子在哪里?!没听到取月的话吗?快把玉玺拿来!」萧明帝连声催促,对那玉玺要盖在哪里毫不在意,径自把玩那一颗颗动人的宝石玉石,喜孜孜地盘算着这一颗要赐给柔妃,那一颗要赐给如嫔……瞧,舒舒服服的做他的天子多好,如今这国库不就又充足了吗? 第八章 「奴才在!」一个尖嘴猴腮的太监立刻应道:「奴才这就去!」 小顺子是皇帝跟前的第一内监,靠逢迎拍马干掉了他的师傅朱得海大太监,得到了萧明帝的信赖,平常得了凤取月许多好处,他也是个只问自己享乐,不管国家兴亡的宦官。 金发美女又恢复了舞动,萧明帝一时兴起,随意把那些红宝、蓝宝赏给她们,就彷佛他有挥霍不尽的国库。 【第三章】 一刻钟后,带着盖了玉玺的诏书,凤取月与一干黑衣手下走出了甘露殿,夕阳才刚露了脸,照着他俊美伟岸的身影,经过未央池畔时,很倒霉的遇见了走出采薇宫的公主萧银珠。 女扮男装的辽梦扯了扯嘴角。「瞧那女人一副高兴又要故作高傲的样子,真是恶心。」 一旁的小七笑嘻嘻地道:「天下间哪个女人见了咱们爷不是那个样?你敢说你不是?」 辽梦狠狠瞪了小七一眼。「闭上你的臭嘴!」 她是爱慕着凤取月,但那是她的事,要谁多嘴? 小七吊儿郎当地说:「好好,我闭上我的臭嘴,这就闭上,不过奇怪了,你又没亲过我的嘴,怎地知道它是臭的?」 他生就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巴,打小在惠王府里便是服侍五爷凤取月的小厮,凤取月「出来混」后,他也明正言顺的跟了出来。 「小七,你这真真是讨打了。」承撼笑道:「等出了宫,被人盖了布袋不要喊救命,咱们凤凰商会的第一悍妇可不会轻饶你。」 辽梦气得涨红了脸。「你说谁悍妇?」 哪个女人想在心上人面前被称悍妇? 她本是江湖侠女,被仇家追杀,倒卧在血泊中,是凤取月救了她,在凤凰商会养伤养了大半年,伤好了,她也不走了,如今是凤取月的左右手。 「我想他多半是在说你。」小七火上加油地说,说完便一溜烟的躲到凤取月身后去「避难」。 辽梦个性火爆,瞬间气得跺脚。「凤小七!你是不是找死?有种到我面前来说,不要当缩头乌龟!」 小七幼稚的朝她吐吐舌头。「我偏要当缩头乌龟。」 「大胆!」那萧银珠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串宫女内监,她冷着俏脸道:「皇宫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在这里嬉笑怒骂?见了本公主还不叩首问安?」 「草民见过公主。」凤取月说是这样说,但他也不施礼,只直勾勾的看着萧银珠,一派的淡定,唇边还有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笑容。 萧银珠猛然心跳,脸颊如火在烧。 那低沉悦耳的微微笑声是为她而发出的吧?是见了她之后,发自内心的微笑,是得偿所愿的表现…… 她扬起头傲意十足。 这人——这人太讨厌了,竟是不得到她便誓不甘休…… 「你这次进宫来又是为了什么?」萧银珠凝视着他,有些恼怒的拢起了眉心。「若不是在这里遇到,你也不会到采薇宫见本公主一眼再走吧?」 凤取月故作高深地一笑。「那是当然,公主千金之躯,金枝玉叶,草民怎么可以轻易去见公主,污了公主的眼?」 萧银珠略略红了脸,语带恼意地道:「你你——你这真真是要气死本公主了。」 她早倾慕于凤取月,老早决定「下嫁」于他,他「明明也知道」,却苦于他商人的身份,不敢向她求亲,却又时时进宫来「巴结」她父皇,便是「希望得到她」,这些她都明白。 她会让他如愿以偿的……因为,那也是她的心愿。 她高傲地从凤取月身边走过,相信他灼灼目光定然是留连在她身上久久不放,她压抑着一颗怦怦狂跳的心,没回头,微微颤抖地解下腰际一个香囊往后扔去。 「接着!」萧银珠已是羞得满脸酡红,她相信以凤取月的武功,必然接得到她的香囊。 凤取月是精准的接到了,他看了手中那意味着传情的香囊一眼,好笑地道:「绣的可真丑,竟分不清绣的是凤凰还是乌鸦了。」 武振一本正经地道:「看起来是乌鸦。」 他为人严肃谨慎,平日不苟言笑,这么正经八百的回答分外引人发噱,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小七还在那里补一刀,「公主怎地不扔个钱袋过来也好,这香囊是能换个包子吃吗?」 辽梦不以为然地道:「竟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这番下作行径还能称得上是公主吗?」 凤取月随手将香囊扔进了未央池中,不知道此时公主正在凤仪宫里死缠活着皇后。 「我不管!我要嫁给凤取月!」萧银珠此刻是使泼耍蛮什么都来,已经足足在凤仪宫里闹腾了一个时辰。 「胡闹!」皇后直想把自己的闺女给掐死,她沉着脸,「凤取月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竟然说出这种话?」 萧银珠不服气。「凤取月怎么了?他很好啊!气宇轩昂、一表人材,还是个状元郎……」 「他是商人!」皇后怪叫了起来。「若他守本分做王府子弟也罢,偏生去从商,商人是多么低贱,你父皇不会把你嫁给一个商人,本宫也不会!」 萧银珠又哭闹了起来。「若是不让我嫁给他,我就一生不嫁!」 「那你就一生都不要嫁!」皇后没好气地说:「本宫宁可你一生不嫁,也绝不能将你嫁给一个商人!」 「皇上驾到!」一声声的通传之后,萧明帝走进大殿来,皇后连忙接驾,萧银珠却是赖在榻上哭,不肯起来。 萧明帝也不以为意,也不理皇后还半福着身子,忙走过去表达关切。「这是怎么了?朕的宝贝怎么了?怎么哭哭啼啼的?是谁欺负你了,告诉父皇,父皇为你做主。」 萧明帝虽有无数嫔妃为他生下许多皇子,但公主却只有一个,他把那些异母妹妹一个个都送去和亲了,唯有女儿绝不能和亲,他将唯一的女儿捧在手掌心里,几乎是有求必应,自然也是宠得无法无天。 萧银珠见得逞了,马上收住泪水,她可是「会吵的孩子有糖吃」的高手。「是父皇说的,要为女儿做主,您可不能反悔。」 萧明帝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君无戏言。」 萧银珠马上大声地说:「女儿要嫁给凤取月!」 萧明帝一愣。「什么?」 萧银珠天不怕地不怕,再度重复,「我、要、嫁、给、凤、取、月!」 皇后瞪了萧银珠一眼,赶忙对萧明帝道:「公主还不懂事,皇上当做没听见就是,不需放在心上。」 萧明帝却沉吟了起来。 他一直担心哪天凤取月会弃他而去,到时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今公主却说倾心于他,岂不是美事一桩?可以将凤取月牢牢地绑在身边,等他成了驸马,再跟公主生下自己的小外孙,到时他就插翅难飞。 至于他那商人身份……说穿了,商人又如何,他大可封凤取月一个什么侯什么王的做做,掩盖掉他商人的身份不就好了? 萧明帝越想越兴奋,好像凤取月的财富都属于他的了,他忙对公主道:「朕的宝贝快别哭了,朕答应你就是。」 「皇上!」皇后霍地站了起来,她瞪着萧明帝,一脸的「你疯了」。 萧明帝对皇后的反应视若无睹,他只顾着哄公主。 「朕这就去下达赐婚的诏书,能够娶到朕的宝贝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想来那凤取月定会高兴的立即进宫来谢恩!」 一纸赐婚的诏书到了惠王府,震惊了整个惠王府。 「皇上竟要将公主嫁给取月?」惠王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状况,凤取月虽然是他的儿子,却是商人身份,而且只是姨娘所出,皇帝怎么可能让宝贝公主嫁给一个低贱的商人? 惠王妃更是恨得快咬碎了牙。「要赐婚也该是云儿才对,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 她所出的凤取云是惠王府嫡长子,也是世子,将来可袭爵,目前还没议亲,但皇上却把她的儿子晾在一边,将最疼爱的公主赐婚给了凤取月那娼妇养的下作之人,那娼妇在抬为姨娘之前不过是个小妾,叫她怎能平衡? 惠王为了此事,特地将平时不太回来的儿子叫回王府里来,仔细询问赐婚之事。 隔日,凤取月是进宫了,但并不是来谢恩的,萧明帝恰恰和几个后妃在甘露殿中玩赏他昨日送来的那些玉石,而凤取月竟是也不管皇帝在与嫔妃们话家常便闯了进来。 萧明帝着实一愣。「取月怎么来了?」 他是不满凤取月要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作派,真是的,把皇宫内院当什么了?根本没把他这个皇帝给看在眼里嘛。 第九章 萧明帝的心里虽然多有埋怨,但嘴上却是亲切温和地问道:「已经收到圣旨了?是来谢恩的吧?」 「不是!」凤取月冷然道:「恕草民不知好歹,皇上请收回成命,草民这种下作之人要是真娶了公主,那可就是千古罪过了。」 萧明帝被这么明显的拒绝,脸上挂不住了,强笑道:「取月何必过谦?是公主她倾慕于你……」 凤取月一张俊脸冷冽阴鸷。「必须请皇上收回成命,草民无福消受刁蛮公主。」 「你说什么?」皇后差点没气得跳起来,竟然说她的女儿刁蛮? 是刁蛮没错,但也由不得他说。 何况刁蛮又怎么了?身为堂堂大萧国的公主,难道连刁蛮些也不行吗? 柔妃宽袖掩口,风情万种地轻笑了起来。「月哥儿的意思是,仅仅不要银珠公主,其他女子,即使是乞儿也无妨吗?」 她故意拿乞丐跟公主相比,看皇后咬着牙隐忍,简直快气疯了,真是痛快啊痛快! 公主跟皇后根本是一个样,都是不可理喻的草包,也同是宫里的井底之蛙,不知道如今这时局变得如何,还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以为赐婚对凤取月而言是天大的馅饼砸下来,殊不知人家还不屑一顾呢! 也难怪凤取月敬谢不敏了,这银珠公主娇生惯养,自幼蛮横,性情残暴早传遍了宫中,恐怕是指给谁,谁都不要,只是凤取月甘冒得罪皇上皇后的风险说出来罢了,看皇后气到脸如锅底般黑,她真的想拍手叫好啊! 「月哥儿,你倒是说说,当真如柔妃所说,只要不是银珠公主便成吗?」德贵妃翘起小指,欣赏着那长长的璀璨指套,恶意地微微一笑。 她同样很讨厌无知的皇后和公主,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她很乐意让皇后和公主没脸。 皇后瞪着柔妃和德贵妃,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 好啊!这两个贱人竟然在那里和稀泥?联合起来给她上眼药!哼,等着,看日后她怎么收拾她们两个! 凤取月还未回答,萧明帝索性借坡下驴,连忙抓住了保住他皇帝颜面的机会说道:「收回成命可以,既然不是公主便成,那么朕再为你指的婚事,你不可再拒绝。」 凤取月面上不置可否。 不管再指的是什么人,他都大可把人晾在某个庄子里不闻不问,只要不是萧银珠就好,因为萧银珠非但无法让他晾着,还会把惠王府闹得天翻地覆,眼下乱世是累积财富的时机,他没那闲功夫安抚野蛮公主,就算是休了她,他都嫌浪费那写休书的时间。 「不知好歹的下作东西,竟敢拒绝公主的美意……」皇后忍无可忍的嚷了起来。 凤取月这个人是有些邪门的,有些亦正亦邪,萧明帝生怕皇后说什么难听话惹到了金主,赶忙对凤取月道:「朕就当你同意了,快退下吧!」 他那恨不得摀住皇后嘴巴的模样让柔妃又是噗哧一笑,这下,皇后可是彻底没脸了。 萧明帝这决定让皇后呕得快吐血了,整整一天一夜,她缠着萧明帝,使出她的拿手绝活——一哭二闹三上吊,逼萧明帝把那再度指婚的权力交给她。 「算朕怕了你,你想指什么人就指什么人吧!」萧明帝被皇后折磨得一个头两个大,只盼把那指婚权交出去,耳根子可以清静。 然而,八卦消息却迅速如野火燎原般的传遍了京城,说银珠公主被凤取月拒婚了,这自然是柔妃和德贵妃干的好事,她们派人在京里散播八卦,说公主「痴心妄想」,说凤取月压根瞧不上公主,把皇后气得病倒,而萧银珠因为脸上无光,便把采薇宫中摆设的物件都摔得粉碎,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泄火,便拿宫女太监作筏子,狠狠打残了几个宫女,这还不撒气,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未央池里上百条无辜的锦鲤都给毒死了。 尹氏与皇后向来交好,听到皇后病倒的消息,便风风火火地进宫来探病了。 两个人的母亲是手帕交,她们打小便认识,自姑娘时起便是闺中密友,在人后说话也就不拘礼节了。 「我说娘娘也当真太胡涂了,公主胡闹,怎么也要挡着,怎么可以让皇上当真下了那赐婚的诏书呢?」尹氏一直啧啧啧的数落。 「你以为本宫没挡着吗?」皇后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没说出皇上不把她放在眼里,根本不听她的,只避重就轻地道:「皇上就是太宠公主了,才会凡事都依着她,见公主哭个不休便什么都允了。」 「既然那凤取月不知好歹,我有主意,娘娘觉得如何?」尹氏眼眸一转,计上心头。 「就知道你不是单纯来看本宫的。」皇后笑骂。 她自然知道尹氏的手段有多毒辣,否则怎么在长安侯府屹立不摇?若那杜姨娘没有如嫔当靠山,怕早就被尹氏弄死了。 一直以来,尹氏弄死长安侯的女人不计其数,高明之处就在那长安侯都天真的以为那些女人是病死的。 想到尹氏可能真有整死凤取月的主意,皇后不由得兴奋起来。「你的主意定然是好的,快说来给本宫听听。」 「娘娘知道侯府那娼妇养的小贱人吧?」提到琴羽杉,尹氏的嘴脸便有了几分扭曲,当恨极了一个人,便是无时无刻恨着,没有一时半刻的松懈。 皇后自然知道能让尹氏如此恨的女人是谁。「你是说蔺姨娘生的那个女儿?」 蔺氏出身低微,长安侯却执意纳为小妾,后又抬为姨娘,就像在尹氏心上插了把刀。 尹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就是那个小贱人。」 皇后不解:「她怎么了?」 尹氏咬牙切齿地道:「那小贱人跟她娘一样下贱,骨子里就是下作胚子,竟偷偷摸摸的往那媚香楼去,还不知羞耻的当起了鸨娘,以为鬼祟行事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继续做她那下三滥的事儿,殊不知我早派人盯死她的一举一动,她做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有这种事?」皇后越听越稀奇。「她为何要那么做?」 「还有为什么?」尹氏冷笑。「还不就是贱骨头,堂堂侯府千金是缺她吃还是少她穿了,竟想着靠妓坊跟赌坊赚钱,骨子里流的就是下等人的血,做出来的事真真是提起都脏了我的嘴。」 连皇后也匪夷所思的瞪大了眼。「你说她当老鸨是为了赚钱?」 尹氏撇着唇。「哼哼,这件事我还没告诉侯爷,就等着那小贱人把她那不要脸的事业做大了,到时我再揭了出来,让侯爷看看那娼妇养的好女儿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皇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轻皱眉头。「我说心怡,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本宫讲这些做什么? 你认为本宫眼下有心情听你怎么对付情敌的女儿吗?」 尹氏把茶杯往几上重重一放,气急败坏地嚷,「什么情敌?蔺氏那娼妇也配当我的情敌吗?」 皇后在心里不以为然的撇撇唇。 长安侯喜欢蔺氏、怜惜蔺氏,她在世时为她梳头,为她画眉,亲自挑选衣裳送给她,而他对尹氏可是从没那么做过,谁不配当谁的情敌不是一目了然? 尹氏彷似看穿了皇后脑中不以为然的想法,她的脸色阴沉沉的说道:「总之,娘娘把那娼妇生的小贱人指给凤取月,等他发现自己妻子竟是媚香楼的老鸨,还有那不足之症,岂不晴天霹雳,悔不当初?既可替娘娘、公主报仇,又可让那凤取月从此抬不起头来做人,而那小贱人嫁给区区一介低下的商人,她还有什么脸面敢到侯府走动?怕是侯爷和那袒护她的老太君都会忙不迭和她撇清!侯爷向来自认才子,哼,我就不信了,他们会不怕和一个商人扯上关系!」 皇后听得喜形于色,频频点头,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我说心怡,这侯府有多深,从你这日益精进的心机便可得知,侯爷那些女人怎么斗得过你?怕是都在你手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指婚的圣旨再度送到了惠王府,也再度令惠王如坠五里迷雾,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长安侯府他是知道的,与长安侯在下了朝后也一起与其他大臣把酒论诗过几回,但长安侯府的六姑娘是谁? 惠王妃这下头上的乌云尽去了,她幸灾乐祸地道:「是侯府过世的蔺姨娘生的女儿。」 惠王眉头深锁。「蔺姨娘?」 长安侯府的杜姨娘是圣眷正隆的如嫔的姊姊,这他是知道的,至于那蔺姨娘…… 惠王忽地大惊失色。「蔺姨娘莫非是长安侯在媚香楼结识的那个蔺氏?」 第十章 多情的长安侯偏要纳黑道头子蔺大声之女为妾,在当年是京城里一桩茶余饭后的风流话题,闹得轰轰烈烈,他还有印象。 惠王妃神清气爽地一笑。「就是她。」 皇后的心眼有多小,怕是只比那鸟屎大了那么一点点,这不是人人知道的事吗?偏偏凤取月那小子就得罪了皇后,瞧,这不就马上被报复回来了?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他不吃,偏要丢掉,眼下只能将那馊掉的包子吃下去,真是痛快啊痛快! 惠王眉头深锁,脸色极不好看。「怎么会……怎么会指了侯府那姑娘给取月?」 「这就要问你那好儿子了。」惠王妃眼里露出了一丝快意。 由于凤取月平日并不住在王府里,那来宣旨的公公又不耐烦再跑一趟,因此惠王命人快马加鞭地将指婚的圣旨送到凤凰商会。 他自然是大力反对儿子从商的,所谓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还不如农民,况且「无奸不成商、无毒不丈夫」,儿子开牙行,成了柴米油盐、官役仆人什么都卖的商会巨贾,又被人称为狐商,对他是很大的打击啊!他可是堂堂惠王,是贵族中的贵族,一个王爷的儿子竟成了商人,这是家门不幸,也是极大的耻辱! 然而,随着大萧国力渐衰,国库见底,各个王府即便是有几万亩封地有佃户又如何?连年天灾,根本什么也种不出来,各王府都面临了坐吃山空的窘境,这时候供应整个惠王府开支的就是他那个令惠王府蒙羞的儿子凤取月,于是他也不得不对现实低头,承认有一个商人儿子其实也没那么可耻,不过为了保留尊严,他没将此事告诉王妃和侧妃。 惠王府的护院快马到了城郊的凤凰商会,然而圣旨不是送到凤取月手上,而是送到了凤取月的贴身小厮小七手上,因为刚刚取得荼叶垄断权的凤取月正在公会堂见那些各地来拜会的茶商,没空看圣旨。 大萧国的圣旨不值钱,那是因为萧明帝没实权的关系,一个不能为百姓带来安定生活的皇帝,又怎么能奢望他的圣旨受到重视? 凤取月见完茶商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各方角力拉扯,都想分到一块最大的饼,会议自然是没那么快了结了。 「爷,指婚的圣旨又来了。」小七乐颠颠的迎上来,脸上写着「我看过了」。 凤取月开了一个冗长的会议,已经有些疲惫了,他回到抱厦,懒洋洋的坐了下来,揉着太阳穴。 「指了什么人?」 小七呵呵笑道:「回爷的话,指了长安侯府的六姑娘琴羽杉。」 「你那是什么笑?」凤取月微挑剑眉。「你查过了?」 小七嬉皮笑脸地道:「什么都瞒不过爷。」 两个时辰,足够他把什么都查清楚了,凤凰商会的人脉网错综复杂,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人,要查一个人的底,太简单了。 凤取月不动声色。「查到了什么?」 小七贼贼地笑了笑。「怕是爷知道了之后会再度进宫请皇上再另外指婚。」 凤取月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砚台扔向小七。「还卖关子?是活够了吗?仔细你的皮。」 小七惊险地闪过了那砚台,嘴里夸张的嚷道:「哎唷,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爷是小人……」 凤取月咧嘴一笑。「你也知道爷素来不怕当个小人,只要有钱赚,当什么都无所谓。」他又是一笑。「何况,对付小人自然要用小人招数了。」 小七不怕死地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难怪小的感觉那六姑娘和爷会很合。」 「哦?怎么个合法?」凤取月不置可否。 「爷,那六姑娘可以说是胆大包天的女中丈夫。」小七竖起了大拇指。「她堂堂一个侯府千金竟在媚香楼兼差当鸨娘。」 凤取月只当自己太累了,听错了,他眼睛一眯。「你说当什么?」 小七中气十足,很响亮地答道:「鸨娘!」 「鸨娘?」凤取月慢慢地重复这两个字,面上表情不显山不显水的,半晌之后,他会心地微微邪笑。 「爷,您这是怎么着?是不高兴吗?」小七自顾自地道:「自然了,自然是不高兴了,怎么可以指个老鸨给您当正室妻子,这事太出格了,您就抗旨吧!想来您就算抗旨,皇上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揭过。」 「不,我很满意。」凤取月缓缓漾起魅惑十足的笑脸。「皇帝老头这次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竟能找出这么一个『良配』来指给我。」 小七不解了。「人都还没见过呢,您怎么知道是良配还是乌龙配?」 凤取月笑了笑,嘴角更往上扬了。「狐商配老鸨,这不是绝配是什么?」 小七抓抓后脑杓,嘀嘀咕咕,「没见过要娶一个鸨娘做正室妻子还这么高兴的,难道您就不担心那位姑娘不清不白啥的。」 「所以了——」凤取月俊美的脸上咧出一道邪恶的笑容。「你去调查她!」 指婚的圣旨同样到了长安侯府,宣旨的太监公公一走,老太君便唉声叹气地由檀云扶着回花明院去了,她自然也对商人的身份多所在意,但那是皇上指的婚,她又能说什么? 这边厅里,不敢面对女儿反应的长安侯也很没用的迅速闪人,世子琴修禾和弟弟琴修苗与他们的爹长安侯是一模一样的德性,说不了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也安慰不了人,索性跟着长安侯一起闪人,把场子留给家里的女人们。 一时间,厅里只剩女眷,顿时洒落了满厅的奚落声。 「琴羽杉,皇上怎么会想到把你指给那凤五爷呢?」琴羽秋冷言冷语地道:「可见你是多下作之人,皇上才会将你指给一个商人。」 她自恃是侯府嫡长女,性格随了尹氏的高高在上,看人用鼻子看的,眼高于顶,对琴羽杉这个出身卑贱的幼妹最是瞧不起。 「我倒觉得皇上英明,这真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啊!」杜姨娘眉飞色舞地说道。「承蒙皇上指婚,咱们家六姑娘出头了,给侯府争脸面了。」 她的四个女儿被琴羽杉拖累得乏人问津,她早把琴羽杉恨上了,如今听到她被指给惠王府那最最没出息去当了商人的凤取月,还不额手称庆? 「姨娘说的是,皇上指婚自然是莫大的荣光,羽杉真是有福气。」琴羽杉低眉顺眼地道。 「什么福气?」琴羽梅睨着琴羽杉。「要是我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商人,不如找根小绳吊死算了。」 琴羽兰嗤地一声。「还找小绳呢,早一头撞死了。」 「就是就是。」琴羽竹、琴羽菊年纪比较小,但也在一旁帮姊姊们的腔。 尹氏暗自得意事情的发展都按着她的脚本走,皇后那草包果然称了她的意,把那娼妇养的小贱人指给了凤取月,她等着看小贱人怎么承受这个晴天霹雳,要嫁给身份最最低下的商人,还怕她不寻死觅活,再投一次池塘吗? 「两位姊姊说的是什么话?」琴羽杉诧异的一扬眉。「妹妹要提醒诸位姊姊,要是妹妹一根绳子吊死,那可是抗旨的行为,妹妹死了倒干净,没得连累各位姊姊和母亲姨娘被问斩,那就罪过了。」 琴羽兰一愣,顿时气急败坏地拿眼瞪着琴羽杉。「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琴羽杉忙伏低做小地垂下眼眸。「妹妹绝无此意,三姊可别跟妹妹置气,妹妹是为了合府的安全才说的肺腑之言,请姊姊明察,莫要错怪了好心人。」 琴羽梅没好气地道:「你会好心,那猪都会爬树了。」 琴羽杉一本正经地道:「二姊莫说,妹妹还真看过猪爬树呢,在梦里看到的,梦里二姊拿了条柳鞭不断赶猪上树,还不断地哄猪只道:『乖,你们快上树,娘亲回头给你们买好吃的。』听到这话,那些猪只便一只只地乖乖爬上树了。」 琴羽菊毕竟年纪小,她才大了琴羽杉两个月,也就是才十五岁,不似琴羽杉是穿越魂般的成熟,娇滴滴的还很天真,她听琴羽杉讲完便忍俊不住噗哧一笑,还指着琴羽梅道:「哈,说二姊是母猪呢!」 「你这笨蛋!给我住口!」琴羽梅怒极攻心,破口喝斥自己的妹妹,那泼妇的模样吓得琴羽菊赶忙躲到杜姨娘身边去,嘴里还喊着姨娘我怕,偏偏躲过去后杜姨娘又戳她脑门子,骂道:「你傻乎乎的掺和什么?活该被二姑娘骂。」 「五姊只是说玩笑话,二姊又何必当真还动怒呢?」琴羽杉见好不收,又「真心诚意」地说道:「眼下这乱世,将来的事还说不准儿,但料想凤五爷那商人定然是财力雄厚的,诸位姊姊要是将来有急用,妹妹可以算一个亲友价,只要二分利就好。」 第十一章 琴羽梅气得柳眉倒竖,恨恨道:「笑话!我们为什么要跟商人借钱?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可是堂堂长安侯府!」 琴羽杉在心里叹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国势衰败,等胡人攻进来,什么府也没有用。 琴羽秋冷着脸。「果真是什么人养什么人,这下作的样子怎么就跟蔺姨娘一个货色呢。」 琴羽杉一笑。「大姊说的是,难怪呢,我瞧着大姊也跟母亲一个货色……哦,真是对不住,妹妹一时嘴快了,应该是一个样才是,我怎么会说出货色这两个字来呢?我可是堂堂侯府的千金哪。」 琴羽秋听了脸都绿了。 自己母亲尹氏的风评不好,琴羽秋自然也是知道的,加上琴羽杉说话时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分明是在嘲笑她跟尹氏一样的不讨喜,叫她怎能不恼怒? 眼见自己女儿吃瘪,让琴羽杉占了上风,尹氏冲动的就想大声揭了琴羽杉那厚颜无耻的行径,但她勉强忍住了。 要揭也得待她嫁给凤取月之后再揭,到时凤取月知道自己娶的何只是一个侯府的小小庶女而已,发妻还是个鸨娘呢!那一怒之下,会给那小贱人好日子过吗?怕是洞房那天就把她给掐死了吧! 回到了落幽院,除了琴羽杉之外,桂娘等人全都愁云惨雾。 「一个商人!一个商人耶!」桃雨一直在鬼叫。 「别叫了。」琴羽杉不甚在意。「商人又如何?我外家不也是商家吗?我倒觉得商人挺好,若是嫁给王公贵族,少不得同刚刚那些人一般,将我看得低下无比,嫁给商人,至少可以平起平坐。」 桂娘大惊失色。「什么平起平坐啊!姑娘千万不能再说这种话了,妇人当以夫为天。」 琴羽杉撇撇唇。「他若值得我敬,我便会敬,若他是个混账王八蛋,我也不会与他客气。」 桂娘听得目瞪口呆,桃雨却哈哈大笑,还竖起了大姆指。「我家姑娘好气魄,想来是这些日子在媚香楼练出胆子来了。」 竹韵忧心地道:「姑娘,关于那位凤五爷,传闻可不少。」 琴羽杉对这个倒是有兴趣。「哦?什么样的传闻?」 她的认知里,传闻等于传奇,一个没有任何传闻的人就代表着平淡无奇四个字,不管那传闻是好是坏,至少表示着凤取月不是一个乏味的人。 她正等着听凤取月的传闻,哪知竹韵却道:「具体的,婢子也不知道。」 琴羽杉顿时有种「歪腰」的感觉,真是令人想跌倒啊! 她叹口气看着竹韵,真服了你啊,小姐,你这有说跟没说不是一样? 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她对桃雨使个眼色。「桃雨,让沐阳给彩姨传个口信,请她查查凤五爷。」 「婢子这就去!」 见桃雨兴匆匆地去了,桂娘叹气道:「查出来了又如何?是皇上指的婚,姑娘不想嫁也得嫁啊……」 琴羽杉倒不担心那个,她转着手里的茶杯,沉思了起来。 自己在侯府是个透明的存在,怎么忽然会被皇上搬了出来指婚,她心中也不是没数,也不必多想,那尹氏与皇后是手帕交,肯定是尹氏搞的鬼。 既然她那么爱给自己搞鬼,那自己不回送她一只鬼,怎么对得起她这番给自己找夫家的「美意」? 计上心头,她眼中瞬间射出神采,高声喊道:「含烟!」 含烟就守在寝房外,主子一叫,马上打了帘子进来,施了一个万福,柔声细气地道:「奴婢在,姑娘有何吩咐?」 桂娘、竹韵都不知道她突然喊含烟做什么,她微微笑着端详着含烟。 这含烟一副《红楼梦》里晴雯的长相,削肩,水蛇腰,做丫鬟真是可惜了,怎么也要当个世子姨娘什么的才合理。 她嘴角含笑问道:「你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第四章】 因为突如其来的指婚,琴羽杉确实是有措手不及之感。 媚香楼的金库已经建好了,这阵子她戴起了面纱在媚香楼自称老鸨,将那些姑娘调教得如重生一般,来客率增加了三成,正是她摩拳擦掌准备要大展身手的时候,偏偏杀出这指婚的程咬金,让她要从长计议。 婚事定在半年后,这半年的时间是给新娘准备嫁妆的,那些绣品她打算都丢给桂娘和竹韵,另外再找两个京城最好的绣娘帮着做,想来那样就足够了,比较麻烦的是媚香楼。 为人妇后,她断是不能再进出媚香楼了,即便那凤取月是商人,却也是货真价实的惠王府五爷,而她是凤取月的正室妻子,也就是惠王府的五少奶奶,王府又比侯府的阶层高了不只一星半点,还不知道惠王府里人事有多深,她的处境会如何呢,对于她的事业,自然要早做安排。 「姑娘!姑娘!」桃雨心急火燎的进来,不等琴羽杉开口问就急着说道:「沐阳说他上媚香楼时有人在跟踪他!」 琴羽杉倒是反应不大,说笑道:「跟踪他?怎么?沐阳在外头有欠人银子还是欠人感情了?怎么会被人跟踪呢?」 「说什么呢姑娘?」桃雨满脸黑线。「是跟您有关!」 琴羽杉拿杯子的手一顿。「我?」 「就是!」桃雨重重一个点头。「沐阳发现被跟踪后,他不动声色的进了媚香楼,等到那人确定他进了媚香楼便走了,那人走时,沐阳也反过来偷偷去跟踪那个人,看见那人进了咱们府里,跟府里一个小厮接触,两个人交头接耳的说了几句话,那人便出府了,而那小厮竟是往大夫人的院子去,沐阳道他找谁呢?竟是找大夫人院子里的丁香!那丁香可是大夫人的心腹丫鬟,这不是摆明了大夫人派人在跟踪沐阳吗?那这些日子姑娘偷偷上媚香楼之事,恐怕早被大夫人知道了。」 琴羽杉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只道自己这阵子怎么就那么容易进出侯府了,仔细一想,尹氏肯定是知道了她在做的事,故意纵容她坐大,不必想一定是不安好心,想择个良辰吉日来捅她一刀,她在媚香楼做的事,在这道德观念严谨的古代,若传了出去,一人一口口水就会淹死她。 不过,尹氏这回恐怕是要失算了,她来自现代,可不是会被人言可畏逼死的小可怜,何况她就要嫁人了,丈夫是商人,自己这「夫唱妇随」岂不美极了?尹氏想害她,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怎么办啊姑娘?」桃雨见她反应平静,以为她吓傻了,愁眉苦脸地道:「要不,咱们去向大夫人求饶吧,求她千万不要告诉侯爷……」 主子上媚香楼当鸨娘已是惊世骇俗之事,如今又被大夫人知道了,怕是无法善了。 「你别紧张了,坐下来喝口茶吧!」琴羽杉亲自为桃雨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一笑道:「大夫人不会说的,至少在我出嫁前,她绝不会说半个字。」 桃雨才不信,依然愁结着小脸,担忧道:「怎么可能?大夫人就是想害姑娘,怎么可能不说半字?」 琴羽杉慢悠悠地微笑。「她想我嫁给凤取月之后再揭了此事,给他一个晴天霹雳,藉凤取月的手捏死了我这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人,就算他不动手要我的命,也万万容不下我这种女人,一定会休了我,一个被休离的女人的命运会如何?我爹是不会让我回来的,只怕会把我打发到某个偏远的庄子上去了结一生,永远不会再见我,所以了,在我出嫁之前,我很安全。」 没想到她这么一说,非但没有开导到桃雨,反而更令桃雨发愁了。「万一凤五爷知道了姑娘的事,真的一手捏死姑娘怎么办?」 琴羽杉气定神闲地一笑。「所以我要在他捏死我之前,先发制人,杀他个措手不及啊。」 桃雨一听便傻了眼。「姑娘又没武功,要怎么杀个措手不及?婢子听说那凤五爷可是武功高强。」 琴羽杉呵呵一笑。「可是他万万想不到我会在洞房花烛夜踢他一脚,而且重重地踢在命根子之上。」 桃雨又吓傻了,这回还加上烧红了脸。「您说踢、踢在命、命根子上吗?」 她虽是丫鬟,但那羞于启齿的部位也是第一次讲,不由得脸如火烧。 「是啊!」琴羽杉半点也不臊,还笑吟吟地道:「我一踢,他肯定痛得无法很快捏死我,等他痛过了,冷静下来,想一想我怎么也是皇上指婚的侯府千金,若把我弄死了,无法对皇上和我爹交代,但他写一封休书休了我却是可以的,所以他马上就会写休书休了我,以泄被我踢命根子之恨,要知道,命根子是很脆弱的,那一踢,弄不好,会绝子绝孙。」 第十二章 桃雨简直不敢相信主子会计划这一切,还左一句命根子右一句命根子讲得那么自然,好像在讲杯茶似的,姑娘真的是未出阁的闺女吗? 桃雨目瞪口呆,喃喃地道:「可是姑娘被休了有什么好?等姑娘被打发到庄子上,大夫人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苛刻月银,让姑娘活不下去,更甚者,派人弄死姑娘都可能。」 「所以我这不就在做准备了吗?」琴羽杉指着桌上的账本,微微一笑,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媚香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我还有很多计划要实施呢,等我被休了,咱们就住到媚香楼里去,从此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好好发展我的妓坊事业。」 桃雨是自幼受封建思想长大的,怎么听都觉得主子的话似是而非。 在她的想法里,一个被休的女人,一生也就完了,还逍遥过日子呢,况且又是在妓坊里,那是清白女人能待的地方吗?被人当妖物都会,还怎么逍遥得起来? 与桃雨同样震惊的还有屋瓦上的小七。 小七听得心肝直颤,他骇然地瞪大了眼,本能抬眼看着对面的主子。 爷啊!您的未婚妻这都是在说些什么话啊?竟然与丫鬟在密谋要踢您的命根子,您确定真的要娶她? 凤取月忍着笑。 他不但要娶她,而且绝对不会称她的意休了她,这么有趣的女人,不留在身边为他制造生活乐趣怎么行? 向来老鸨都是妓女出身,她这个侯府闺女有那胆量去当老鸨已经是前所未闻了,她竟然还想着被休后要继续去当那老鸨,这样的女人别说汉阳城了,恐怕整个大萧国也找不到一个。 「爷您还要继续偷听吗?」小七眼巴巴地看着主子,用唇语问道。 虽然下方屋子里那主仆俩都没有武功,是不可能察觉到屋瓦上有人,但还是小心为妙,要是被人发现堂堂惠王府的五爷来未婚妻家里的屋顶上偷听,那他们还要做人吗? 凤取月给了小七一个当然要继续偷听的眼神,小七苦着一张脸,但主子要继续听下去,他岂敢不从?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幸好这会儿月娘高挂枝头,还有晚风徐徐吹来,也不会热就是。 琴羽杉和桃雨压根不知道屋瓦上有人,桃雨苦口婆心的劝道:「姑娘不要再说发展妓坊事业的话了,婢子只怕桂姨听到要昏倒。」 琴羽杉知道要她们几个接受「她将来被休了之后要在媚香楼当鸨娘」不是容易的事,这些日子她频繁往媚香楼去,桂娘也只当她是一时好玩,不知道她有长远经营的打算,要是知道了,恐怕不是昏倒那么简单。 「昏倒是一定要来上那么一次的。」琴羽杉头头是道地说:「不过,打断手骨颠倒勇,只要挺过一次,接受就容易了。」 桃雨满脸好奇。「婢子只听过打落牙齿和血吞,姑娘说那手骨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琴羽杉哈哈大笑起来,自己怎么就顺口说了前世的俚语了呢?那还是她跟一个台湾来的客人学的呢。 「没什么。」她一笑置之,拍拍桃雨的手道:「我饿了,你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蒸好的点心,拣几样来吧!不要那咸香馅的,要甜的。」 「姑娘从前就不爱甜的,如今怎地只爱甜馅儿,真是奇怪。」桃雨咕哝着去了。 琴羽杉起身推开窗子,倚窗对月,不由吟起了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吟完,一阵浓浓的思乡情绪涌起,她又唱了起来。 前世她喜欢老歌,这首邓丽君唱过的水调歌头她更是喜欢,不说那词句优美,就说句子里的意境也够叫人再三低回了。 她清喉娇转,不过称得上顺耳而已,但却把屋瓦上的凤取月震撼到心里去了。 好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这是她做的词句吗?凤取月兴味盎然,眼中泛起了一抹极淡的邪邪笑意。 还有那「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真是意想不到,她竟有如此开阔胸襟与飘逸才气,自己这是误打误撞,挖到宝了。 小七就见他家爷笑得很不一般,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鼓。 通常那种不一般的笑容就代表着他家爷看中了某样势在必得的东西,而这里的人总共就他和下面屋子里的准少夫人,爷总不会失心疯看中他吧?所以…… 「在出嫁前,女儿想到青峰寺为亡母祈福三个月,略尽为人子女的孝道,还望爹爹成全女儿一番孝心。」 计划了两日之后,琴羽杉大胆向长安侯提出了请求,而且故意挑选尹氏也在的时候,她知道尹氏巴不得她在外面胡乱瞎搞,一定会助她一臂之力。 「你说要到青峰寺是吗?」长安侯百感交集的看着女儿,眼里欲语还休。 杉儿在府里看的脸色、受的委屈他都知道,只是他身为男人,后宅的事他是不插手的,本来等杉儿大了,想给她找户好人家,让她出嫁后不必再看人脸色,也算对蔺姨娘有个交代,不想皇帝却突然来了指婚,还指了惠王府那同被王公贵族给唾弃的五公子凤取月,凤取月可是个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的商人啊,品格多么的低俗,作派多么的不堪,他堂堂侯爷的女儿再不济也不能嫁给一介商人! 可是,那是皇上的旨意,一顶天大的帽子压下来,他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此,对于杉儿现下说想去青峰寺住三个月这小小的要求,他是很想马上点头答应,无奈尹氏在一旁看着,要是他答应了,尹氏不知道会怎么闹腾,她素来就恨极了蔺姨娘和杉儿,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女儿昨儿夜里梦见娘亲了。」琴羽杉神情幽幽怅然,还轻叹了一口气。「娘亲在梦里对女儿说,希望女儿能到青峰寺为她祈福,所以女儿才生出这个想法,是不是让爹爹为难了?」 她故意抬出蔺氏来刺激尹氏,照规矩她不能唤生母蔺氏娘亲的,她也故意那么称呼了,就是要让尹氏内心大暴走。 果然,尹氏一听到蔺氏就来了气,又瞧见侯爷那副很有共鸣的深情表情,她脸上就沉了。 什么到青峰寺住三个月,鬼才相信,她知道其中一定有事,怕是那小贱人要到媚香楼住才是真的。 既然小贱人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要自寻死路,她哪有阻止的道理?她就要蔺氏那娼妇养的小贱人自己一手做出难以收拾的出格事来,到时看爷会有多震惊,她是光想就痛快啊! 于是,她索性「雪中送炭」地道:「侯爷,杉儿一片孝心,就让她去吧!」 侯爷本来也有意让女儿去,只是怕尹氏横加阻挠,所以不敢点头,见尹氏这么说,他松了口气,忙道:「既然你母亲都赞同了,爹也没理由反对,你就去吧!」 「多谢母亲成全。」琴羽杉盈盈地对尹氏施了个礼。 呵呵,就知道你会帮我一把,你怎么就这么好使呢?你想用人言可畏逼死我,待知道我被休了之后在媚香楼过山大王的逍遥日子,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怕是会气得吐血吧! 不过,她要让尹氏吐血的可不是只有这一样而已。 回到落幽院之后,跟桂娘等人讲了她们要去青峰寺住三个月,要她们马上动手收拾东西。 桂娘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侯爷和大夫人真的答应了?」 琴羽杉朝桂娘顽皮地眨眨眼,大声地说:「是去为我娘亲祈福,爹爹和母亲都是菩萨心肠,焉有不答应的道理?」 桂娘啼笑皆非的看着她那鬼灵精的模样,暗叹这屋子里也不知道谁是大夫人的眼线,那人就算源源本本将话禀告了大夫人,大夫人怕也是不信的。 做足了戏,琴羽杉独把含烟叫进寝房里,让竹韵在外头守着。 她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含烟问道:「世子对你如何?」 那日她教了含烟几招,要她深夜准备茶水送去书房给「彻夜苦读」的琴修禾。 其实人人都知道,像长安侯和琴修禾这类的风流才子,对考取功名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最喜欢读的书就是闲书,在书房里也多半是在读类似《金瓶梅》、《西厢记》那一类的闲书罢了,见到恍若弱柳扶风的含烟娉娉袅袅地来了,那含烟又照她所教的,把半凉的茶水往琴修禾身上一洒,整个人再不小心往他身上一倒,两人还能不天雷勾动地火吗?如今两人时常在书房里偷情,床单也滚了几回,只不过还没收房,而这件事也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和她知道而已。 瞧,这含烟从处子变成了女人,举手投足间硬是不同了,脸上带着微羞的红,更添了妩媚之气,别说琴修禾了,要她是男人,也会爱死含烟。 第十三章 「回姑娘的话……」含烟羞赧地垂下了眼眸,细声细气地道:「世子对奴婢很好,就昨儿恩爱后……还送了奴婢一只手镯。」 琴羽杉看了含烟手腕上那只通透的白玉镯一眼,心里已经有底了,她那大哥肯定是很喜欢含烟了,否则怎会下此重本?那只玉镯成色上佳,怕是价值不菲,真不知道他一个读书人去哪里弄来的玉镯? 这会儿,定情物都送了,接下来肯定是要让含烟明正言顺的成为自己的女人。 臆测到这里,她忙问道:「世子有没有说要将你收房?」 含烟娇羞地点了点头。「世子说要纳奴婢为妾,还要除了奴婢的奴籍,以后生了孩子,一定要抬了奴婢做姨娘,连奴婢家里的父母弟妹都要照顾。」 「那好,你听着。」琴羽杉脸容一整,正色道:「我将有三个月不在侯府里,我写给你的那些日子,你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和世子行房,世子若说要禀明大夫人将你收房,你一定要拖延,你知道吧?世子不是没有通房小妾,但个个都被大夫人逼着喝了避子汤,你若想母凭子贵,就要听我的,在你怀上孩子之前不能让大夫人知道你们的事,有了孩子护身,才担保你能长久留在世子身边,就算宁王府的郡主过门之后,也有你的地位,你的孩子就是庶长子,谁也动不了你,知道吗?」 含烟原本不明白主子为何不让世子将她收房,听到最后恍然大悟,暗自佩服主子想得真远,大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很清楚,若是知道自己和世子的关系,那是万万不可能再让自己留在侯府里的,一定会把她打发出去,还可能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卖了。 她对琴羽杉重重点头,眼里是平日少有的坚毅之色。「奴婢全听明白了,奴婢一定将姑娘的话牢记在心。」 事关她的富贵前途,她比琴羽杉还在意。 以她一个小奴婢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爬得了世子的床,何况她又不是世子院子里的丫鬟,更不可能有那机会,再说了,她们这些别院的丫鬟平日见了世子也要回避的,凭她的胆量,哪敢去勾引世子? 若不是主子给她指引迷津,她又怎敢直闯书房大胆行事,更别妄想和世子产生情愫了,即便她生得再好,将来不过配府里一个小厮,那些小厮粗俗不已,又怎么比得上世子温柔体贴又风采翩翩? 「你明白就好,切记要行房的日子,一次都不可以漏掉。」琴羽杉殷切叮咛、再三交代,最后给了含烟一本小册子。「你回去好好看看,若是行房遇到了瓶颈……呃,意思是,世子若是新鲜劲过了,你便照我画的好好伺候世子,他是舍不得不要你的。」 她用含烟的经期算出了她的排卵日,只要在特定的日子用力做功课,而琴修禾本身的生育功能没问题的话,三个月她回来时应该就可以听到含烟怀孕的好消息了。 「这这这……」含烟打开那绘本,登时羞了个面红耳赤。 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吗?怎、怎地会那么大胆啊……哎呀,羞死人了,要她照上面画的做,她做不出来,她死也做不出来…… 「不必太感谢我,你回去好好研读便是。」 因为含烟根本不识字,所以她无法用写的,只好用画的,幸好她从小爱画漫画,便把脑海里那些av啥的咸湿动作全画上了。 含烟是她送给尹氏的一个大礼,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尹氏到时候的反应了。 此时,侯府那新绿掩映的碧瓦飞檐之上,小七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位六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一个闺女却调教手底下的丫鬟去爬自己哥哥的床,还说什么行房又一次都不可以漏掉等等,这等不知羞耻的话她怎么说的出? 最让他吓得不轻的是,那六姑娘竟然还会画春宫图?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形?还让丫鬟回去「研读」她画的黄书,她还真说的出口啊,真是大言不惭。 小七满脸茫然地看着对面与他一样半蹲着的凤取月,就见他不但半点不怒,还忍笑忍得很辛苦。 怎么?爷难道不震惊也不觉难堪吗? 他家爷偷看六姑娘已经看出兴趣来了,经常便拉他来偷看,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照说,这么一次、两次、三次的看下去,也看出那六姑娘的真面目了吧?怎么就不见他家爷有毁婚的意思呢? 下边,那荒谬的事继续着…… 「姑娘,这都是您画的吗?」一页页翻看过去,含烟震惊到呆滞了,那些个体位对她单纯的脑袋来说太刺激了,她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琴羽杉以为尝过云雨的含烟就算是转大人了,限制级的图画不算什么,她一下两下地摇着小扇,含笑点头。「我画的人物都是俊男美女。」 「俊男……美女……」含烟无意识地重复着,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凤取月真要喷饭了。 什么俊男美女?那是重点吗?她怎么这么有趣? 她说将有三个月不在长安侯府里,这倒是断了他的偷窥乐趣。 还没听过有哪家姑娘在亲事定了之后还不乖乖待在宅里的,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不安分待在侯府里好好准备嫁妆好嫁给他,是要去哪里? 他自然不会是一个自己女人在哪里都不知道的男人。 主仆两人离开侯府的屋檐之后,可怜的小七便接到了一个任务。 「查查六姑娘要去哪里,不管她要去哪里,你都要设法混到她身边去。」 小七真的不想去啊,那六姑娘不一般,会调教丫鬟做那种事,怎么知道她不会做别的事,他怕啊! 他试着「免除任务」「兴许六姑娘只是到某个亲戚家里去玩三个月……」。 凤取月挑眉。「叫你去你就去,少啰唆。」 小七把话吞回了肚子里。「小的去就是。」 虽然爷不会承认,但他怎么觉得人都还没过门,他家爷就已经对人家整个很上心了啊? 小七不由得在心中呐喊,这不是爷们啊爷! 琴羽杉顺利带着桂娘、竹韵、桃雨来到汉阳城外的青峰寺,打发走侯府的车夫和家丁后,和上次一样,彩娘派来接她们的马车也到了,坐在车夫旁边那笑嘻嘻的男孩不是沐阳又是谁? 「姊!」沐阳身手利落地跳下了马车,又蹦又跳,手舞足蹈的嚷着。 桃雨斥道:「还不见过六姑娘。」 沐阳这才吐吐舌头,一溜烟的跑到琴羽杉跟前去一揖到底。「小的沐阳见过六姑娘!」 琴羽杉笑了笑,还满想伸手揉揉他的头。「彩姨派了你来,挺好,等等路上你说几个笑话给我们解闷。」 沐阳嘻皮笑脸地说:「我的拿手绝活是唱山歌和变戏法,姑娘要不要看?」 桃雨过来拽人。「少丢人现眼了,快去把行李箱子搬上车吧!足足有好几个箱子呢!」 琴羽杉笑睇着他们姊弟拉拉扯扯的打闹背影,突然之间,心里紧紧一揪,想起她前世的妹妹了…… 竹韵走过来,为她披上风衣。「天渐冷了,姑娘可不要着凉了。」 琴羽杉暂时抛开脑中的记挂,看着衣衫单薄的竹韵,言笑晏晏地道:「你啊!你也一样,不要只顾着我,你也去把风衣披上吧。」 这回出府能够这么顺利,多亏了尹氏的「帮忙」,尹氏一早便吩咐车夫家丁把人送到青峰寺就回侯府,要不然若是她那个爹执意留下家丁保护她们,她也不能暗渡陈仓到媚香楼。 彩娘派来的马车很宽敞,坐了四个人还有空位,行李箱子则由另一辆小车拖着。 已是深秋,桃雨贪看枫红满山的秋色,要车夫走慢一点,那车夫却道:「姑娘有所不知,城外不比城里,有些胡人已经潜进来了,时有所闻那拦路劫财之事,咱们还是快些进城为妙。」 琴羽杉完全相信那车夫所言,便点了点头。「大叔说的有理,那么便赶路吧!」 她想着要是跳出几个劫匪,自己等人手无缚鸡之力,恐怕都要做那刀下冤魂了,她不知的是,凤取月早从她出了长安侯府大门后,便亲自带了人马在保护她,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 小七暗自嘀咕,「这根本是单相思嘛,六姑娘连爷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这样呵护周全算什么啊!」 他觉得琴羽杉的作派太出格了,放浪形骸,配不上他家爷啊,偏生爷又像很满意似的,真是百思不解,任凭他想破了头都不知道他家爷喜欢琴羽杉哪一点,任何人都不能从他家爷身上看出他有什么打算。 第十四章 他自然是无须明白的,只要凤取月这个当事人明白就好。 一路无事的抵达了媚香楼,照例在后门下车,彩娘迎了上来。「可把我等得脖子都疼了。」 对于琴羽杉要到媚香楼住三个月,她是千万欢喜,可另外一方面又担心琴羽杉在媚香楼之事会被发现,到时无法嫁入惠王府怎么办? 稍晚,几个人都在摘星小楼安顿好了,用过晚饭,在彩娘的陪同下,琴羽杉验收了金库,结果令她很是满意,那个匠人手艺不凡啊,待她想想还可以建些什么,往后都要交给那匠人去办。 看过了金库,她交代彩娘明日就将存在各票号的银两取出来,全数买金条回来放着。 彩娘一心把琴羽杉当主子看,是不会有那一百个为什么的,何况琴羽杉教授花娘的那些她前所未见的招数,她对琴羽杉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是琴羽杉交办了什么她便做什么。 琴羽杉很喜欢彩娘这一点,不会倚老卖老,桂娘有时还会以她娘亲的陪嫁丫鬟身份阻止她做这做那,虽然是为她着想的一片好意,但还她要多费唇舌解释半天,而彩娘完全不会,彩娘就是个忠心耿耿的手下,这点令她非常满意。 「彩姨,你帮我找个手脚伶俐的小厮,最好是有点武功。」 既然离开侯府,眼下她自由了,自然要到处走走看看了,有个贴身小厮跟着会方便些。 彩娘办事得力,第二天就办好了取银票买金条之事,现在金库里已经堆了一半的金条,她又找来了人牙子,那人牙子带了十个模样大同小异的小厮过来让琴羽杉挑选,每一个的特色都一样——矮又肥。 只有一个不一样,光看那双眼睛就是个人精,还会中等层次的武功,对汉阳城里里外外都熟得很,原先跟在一个大富人家的少爷身边做事,专门替那纨裤少爷收拾烂摊子,不料那少爷喝酒闹事被人打死了,那家的老爷夫人怪他没有保护好宝贝儿子,于是将他扫地出门。 琴羽杉觉得还挺合她眼缘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凤小七。」小七在心里直犯嘀咕,嘟囔道:爷啊,小的这就混来六姑娘的身边了,而且近得不能再近,您可要夸奖小的一声了吧? 他对这任务实在是很不情愿,因为他打从心里认为琴羽杉配不上他家爷,一个鸨娘啊,还会教丫鬟那些有的没的不正经,这种放浪形骸的女子怎么能娶来做正室妻子? 可是他没办法,主子要他做的事,他不能不做,从凤凰商会旗下的牙行掌柜那里听到媚香楼要找人的事,他便吩咐大掌柜专挑一些不入眼的矮肥苦力带去,再加上一个他,这么一来,他就显眼了,被挑中的机会也大了很多。 只是他没想到,要挑人的竟然就是琴羽杉,而且她本人还亲自来挑人了,更连面纱都不戴! 要命!这这这、这委实大胆!委实不把未来的夫家——也就是他家爷放在眼里!他回去非要参她一本不可! 「凤小七?」琴羽杉负着双手绕着他看了一圈,点了点头。「就你了,明天来上工吧!其他的事跟彩姨谈,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要住在这里,才能随时帮我办事,你行吗?」 小七瞪大了眼。 这……这什么啊?那负手朝人绕行的打量姿态竟是与他家爷一模一样,他着实吓了一大跳。 「怎么这么惊吓?」琴羽杉挑挑眉毛。「怎么,不能住在这里吗?」 见琴羽杉在等回答,小七忙回神陪笑道:「怎么会呢?小的孤家寡人一个,住这里更好。」 「那就好。」琴羽杉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里供吃供住,不会饿着你,表现好的话,另外还有奖金,只要对我忠心耿耿,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前世她最讨厌那种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的社会新鲜人了,连加班都说我妈在家等我吃晚饭,不能加班等等不是理由的理由。 既然都不肯配合公司,何必还来应征?在家里跷脚看电视岂不是更好,不会浪费彼此的时间。 「姑娘没其他吩咐的话,那么小的告退了。」小七恭敬地道。 他也不知道琴羽杉是想到什么了,怎么那表情?怎么说呢?有点不以为然,又带了点不屑。 就在他想不通时,却见琴羽杉朝他嫣然一笑。「你走吧,明天见!」 小七又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的看着琴羽杉,但她已经步履轻盈地往那人牙子去了,貌似还要买些丫鬟长工。 小七在心里猛翻白眼。 什么明天见啊?这六姑娘……她真能成凤凰商会的当家主母吗? 【第五章】 第二日,用过早饭,琴羽杉让桂娘、竹韵这两个文静的留在房里绣她的嫁妆,带了桃雨在账房随身伺候,前世她也有个贴身秘书专办她交代的事,对于身边有人手把手地伺候一点也不会不习惯。 桃雨是里里外外忙得起劲,像她天生就该待在媚香楼这般送往迎来的地方,在侯府那是压抑了。 「姑娘,那个叫小七的长工来了。」桃雨端着茶水和点心进来,守门的小丫鬟甫打起帘子,她便精气神十足地喊道。 跟在身后的小七额头上下一排的黑线。 长工?这丫鬟竟然说他堂堂惠王府五爷的贴身心腹是长工?自己这面貌清秀、身形如玉的,哪里长得像长工了? 琴羽杉已经聚精会神的看帐看了一个时辰,正好休息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从屏风后转进来的桃雨,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彩娘完全把账房让出来给她用了,这里俨然是她的办公室,日后要待在这里的时间可长了,她打算布置得舒适点,就像她前世办公室有个套房似的,可以随时休憩一下,不必回房那么麻烦。 「可是姑娘,他还带了个人呢。」桃雨将托盘里的茶水、点心碟放下,眼儿微带着好奇说道。 「哦?」琴羽杉轻抬柳眉。「什么人?」 桃雨微微翘唇,不以为然地道:「说是个肯做能做事的人,要让姑娘看看当不当用,也没问姑娘一声就把人带来了,真是自做主张。」 琴羽杉也是有点意外,不过她没摆侯府千金款儿的习惯,便笑了笑。「没关系,或许真是能用之人,让他们都进来吧!」 桃雨早上被桂娘耳提面命了几句,内容不脱在姑娘身边伺候,要尽力维护姑娘名声等等,因此有些犹豫的问道:「姑娘不戴上面纱吗?」 琴羽杉知道桂娘肯定会追问桃雨,因此依言戴上了面纱,笑着调侃,「这总行了吧?对桂姨可以交代了?」 「姑娘知道就好,桂姨念得婢子耳朵都要长茧了。」桃雨咕哝着。「婢子去叫他们进来。」 琴羽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桃雨已经领着小七和那人进来了。 「见过姑娘!」小七朝她施了个礼。 琴羽杉的眼眸已经落在小七身后。「与你同行的这位是?」 小七恭敬道:「是小的同乡拜把兄弟,名叫小五,为人老实木讷,跟小的一同离乡来京城谋事,他因为又聋又哑,因此不好找事,倒是有一身武功,一个打十个没问题,加之听不到也不会讲,不会写字,不识字,口风是一定严紧的,这点姑娘可以放心,盼姑娘能收了在手下做事,他不也要求例银,只要有个遮风蔽雨的地方,有三餐可温饱肚子,不必再流落街头看人脸色,这样他就满足了。」 爷啊,小的把您讲得如此可怜卑微,六姑娘收不收您就看您的造化了,要是讲成这样六姑娘她还不收您,可就不能怪小的了,小的已经尽力了。 昨日他回去与凤取月说他已混进了媚香楼,成了琴羽杉的贴身小厮,往后会跟着琴羽杉办事,还要住进媚香楼。 谁知道他只是报告进度而已,他家爷竟然要他也把他带进媚香楼,而且也要跟在琴羽杉身边,这哪是爷?根本就是白眼狼。 他心里那个呐喊啊,悲愤到了极点。 这不是太离谱了吗?他给个鸨娘当小厮就已经够憋屈了,连他家爷也要给鸨娘当小厮?爷您不是生意做很大,很忙吗?有时连皇上召见都不去,怎么做这种事就有时间了?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大力反对,还是爷说了算,不止如此,他家爷还让擅长易容术的辽梦在脸上弄了个丑陋的大疤痕遮掩原来俊美无俦的面貌,做到这地步就为了来妓坊当个小厮,真真叫他无言了,要是公主知道心上人为了一个鸨娘甘做如此牺牲,大概会气了个天崩地裂。 第十五章 「叫小五是吧?」琴羽杉端详着那脸上有片大伤疤的年轻男人,在他身上看不到「老实木讷」 四个字,光是那双深潭似黑不见底的眸子就够瞧的了,连那难看的大疤也掩盖不了他自身散发的光华。 可惜了,长得如此出众,却只能为奴,只能说造化弄人,出身低微,又是聋哑人士,纵然相貌与气质再不俗也无用。 前世她因为妹妹失明,本来就对残障人士多了一分关怀,常固定捐款给社服单位,如今自然对那小五没有半分看轻,反而怜惜他,听不见也无法开口说话的世界该有多痛苦啊,却不是他能选择的。 小七见琴羽杉看着凤取月沉吟那么久,暗自窃喜道,谁会用一个又聋又哑、脸上还有吓人伤疤的人啊,肯定没希望了,爷会被打发走…… 「既然会武功,那就留下来吧!」琴羽杉笑道:「别的不说,一日三餐的温饱是一定有的,虽然主要工作是保护我,但我也没那么多仇家,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不会让你三天一小彩、五天一大彩,就是我出门时跟在身边,不让地痞流氓混混靠近我就是。」 凤取月是「聋哑人士」,此时听见了也不能有所回应,倒是他很想踢小七一脚,这小子还不赶快「翻译」,把眼睛瞪得那么大,一副快吐血的样子是在做什么? 小七那是内伤啊,觉得被琴羽杉给阴了,分明是一个不堪录用的人,她怎么就偏偏用了呢? 因为他迟迟不翻译,凤取月已经一个杀人眼神瞪过去了,他却还一无所觉,径自在那里徒呼负负的懊恼,还是琴羽杉咳了一声,笑着提醒,「小七,你都是怎么跟小五沟通的?快将我的意思转达给他知道,让他不必再为生计烦恼。」 小七这才如梦初醒,马上发现了自家主子很想掐死他,连忙一阵比手划脚的「翻译」。 看完「翻译」,凤取月郑重地对琴羽杉一拱手,施了个礼,心中却另有沉吟。 她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今天来的是他,不会害她,如果是别人,难保不会另有所图。 昨天媚香楼的彩掌柜亲自到他旗下的钱庄将存着的巨银都提领一空,又全数在他旗下的银庄买了金条,金条的数量之大,那银庄的掌柜还亲自到凤凰商会向他说明此事。 依他的推测,那些一箱箱的金条此刻就安置在媚香楼之中,而这一切一定是琴羽杉的授意,很简单,过去几年来彩掌柜一直将收入存在钱庄里,如今却突然做法有异,琴羽杉又在此时住进了媚香楼,种种迹象显示,琴羽杉不只是图一时好玩在媚香楼扮起鸨娘而已,其实她才是媚香楼的主人。 她的外祖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蔺大声,蔺大声只有一个独生女,就是她已过世的生母,虽然蔺家的产业后继无人是有几分可惜,但将妓坊和赌坊都留给她一个堂堂侯府千金经营实在不成体统,更不成体统的,她貌似还乐在其中…… 媚香楼坐落在垂柳如烟、画舫缤纷的汉阳河畔,而这里可不只媚香楼一间妓坊,是有一整排的妓坊,因此一入夜,两岸灯火通明,十里河畔,河亭画楼,一派软玉温香的旖旎风光,活脱脱是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琴羽杉深知上流社会的男人爱玩什么,她在媚香楼里办了一个「木兰会」,主要内容就是各呈技艺,或吟诗作画,或赏花弹琴,每七天聚会一次,是名人高士才能参加的聚会,参加一次的代价是一百两银子,虽然要价不菲,还是令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趋之若鹜,又因为名额有限,一次只收二十人,因此人人抢破头。 「姑娘怎么不多收人呢?一个人一百两银子啊!还不包括席面酒水跟花娘们的赏钱。」彩娘笑盈盈地说。 紫烟哼道:「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依奴婢之见,就算收他们一人一千两银子,他们都会巴巴地上门。」 紫雾也抚掌笑道:「就是就是,姑娘这木兰会怎么不天天办呢?这样咱们就天天数银子数到手软了。」 她们两个是彩娘的贴身丫鬟,一开始知道琴羽杉这真正的主人来了,她们还紧张了一阵,暗道侯府千金不知道会怎么跟她们摆谱呢,后来见琴羽杉丝毫没有架子,她们也跟着放松了,也不避讳在她面前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天天办就不会令他们心痒难搔。」琴羽杉一笑。「所谓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希罕了,就要他们去抢。」 「姑娘说得有理。」紫烟笑道:「昨天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没抢到名额,那失望的脸哦,活像家里死了人似的。」 四人说笑着往摘星小楼而去,身后跟着小七跟凤取月。 小七看了主子一眼,在心里啧啧啧了起来。 爷您瞧瞧,六姑娘做生意的手段丝毫不输您啊,您确定要娶她吗? 凤取月回他的眼神很简单,就是「闭上你的嘴」。 事实上,凤取月也对自己的未婚妻很是另眼相看,之前在屋瓦上偷听时,只当她是贪玩胡闹瞎搅和,但这几天跟在她身边,发现她处理事情自有定见,很多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她一介小女子能有那般远见,着实令他惊异。 一回到账房,琴羽杉便拿下了面纱。 一开始她是都挂着面纱,但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已经把小七、小五当成和桃雨一般了,也就认为不需要在他们面前遮遮掩掩。 对于她这举动,小七在心中又崩溃了。 她怎么可以用真面目示人?她可是惠王府的准少夫人、凤凰商会的准当家主母,怎么可以如此随便、轻浮,随便让男人看见她的脸,她羞不羞啊? 凤取月是有些意外她的随兴,但他的反应不若小七大,反倒觉得挺好,自己可以一直看着她的脸而不是看着面纱。 「姑娘这笑逐颜开的,当鸨娘真那么好玩吗?婢子也好想去。」桃雨哀怨地端上热茶给琴羽杉,一边朝小七歪歪头,示意旁边小桌上也准备了他们的点心茶水,让他跟小五去吃。 她家姑娘怕在媚香楼里遇到「熟人」,所以不让她跟去媚香楼,但她也不想加入桂娘、竹韵那无趣的嫁妆刺绣团,宁可在账房里备下热茶点心等她家姑娘回来。 琴羽杉淡笑一记,绕到紫檀长桌后坐了下来。「幸好你没去,你猜今天谁上媚香楼了?是我那两个哥哥啊!如果你也在那里,那大家就是你吓我、我吓你,人吓人,吓死人了。」 凤取月听了直想笑,很用力的忍住。 桃雨果然吓了一大跳,呆愕道:「姑娘是说大少爷、二少爷吗?这——这怎么可能?」 也难怪桃雨不信了,琴修禾、琴修苗在侯府里的形象一直是崇高的,尤其是琴修禾,身为世子,潇洒倜傥,他们是文人是读书人,而且言谈举止都符合侯府身份,相当清高,怎么会上妓坊呢? 虽然,在大萧国,才子们上青楼听歌听曲、狎妓玩小倌被视为风雅之事,甚至比商人兜售商品来得受人尊敬,但桃雨还是觉得府里那两个少爷不可能上妓坊。 「可不是?怎么可能?但偏偏就是了。」琴羽杉品着玉芽香茶,言笑自若地道:「大夫人向来看不起我娘亲外家,要是看到自己儿子坐在其中,饮酒作乐到近乎放浪形骸,痴迷的沉浸在狎妓之中,不知会做何感想?」 桃雨撇唇。「那还用说,一定会说是姑娘带坏了少爷们。」 琴羽杉噗哧一笑,眼眸亮晶晶地道:「正是这个道理。」 凤取月不着痕迹的凝视着她。 今日她上着淡紫色绸衫,下系象牙白罗裙,显得柳腰娉婷,发如堆云但只用了简单步摇,开口时看得到齿如编贝,眼波一转,生动盎然,全然没有青楼脂粉气。 想到她是自己的妻子,他竟是心头一热……没错,他早心系于她,否则他怎么会在这里? 「对了姑娘,沐阳已查到未来姑爷的事了。」桃雨忽道。 这话一出,小七不由得看向他家爷。 「哦?」琴羽杉气定神闲,不置可否地问:「沐阳查到了什么?」 「事态严重了姑娘。」桃雨忽然压低了声音。 琴羽杉只是动了动眉稍。「怎么说?」 桃雨掩着嘴,但音量不变。「凤五爷有断袖之癖。」 一时间,小七冷汗涔涔。 他的眼角余光觑着他家爷,暗道这要命的传闻是打哪来的?那叫什么沐阳的是去哪里打听的啊?怎么可以如此无的放矢? 那厢,凤取月垂眸没有任何反应,就像真是个聋子。 第十六章 「断袖之癖?」琴羽杉清亮的大眼有神了起来,显得格外的惊喜,摇着小扇连连点头。「是吗? 有断袖之癖啊——」 拉长了尾音没有说下去,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是甚好之意。 桃雨建言道:「婢子觉得既然凤五爷不喜欢女人,姑娘也不必踢他命根子了。」 小七眼睛瞪得都快掉下来了。 这这、敢情是当我们两个大男人不存在吗?怎么一个姑娘家也不羞不臊的,那命根子啥的讲得那么稀松平常? 「这我自有定见。」琴羽杉好整以暇地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着,微笑道:「你再说说看,沐阳还查到了什么?」 虽是没有外人,但桃雨习惯性地又再度压低了声音,「说凤五爷徒手打死了五名姬妾,个个脑袋碎成了豆腐花。」 小七快吐血了,他家爷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收,是哪来的五名姬妾而且还被他给徒手打死了? 这是造谣啊!分明是造谣! 「这么凶残啊?」琴羽杉依然慢条斯理的品着茶,清亮的眼眸向上微微挑着,带出一缕笑意。 桃雨皱着眉头。「姑娘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琴羽杉慢慢把玩着茶杯,不紧不慢地道:「他就是要这么惨无人道又另有癖好才好啊,我才更有理由离开他,如果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人又对我一心一意又百依百顺的,我要怎么走?」 凤取月好气又好笑,世间听到自己未来夫君有断袖之癖又徒手打死五名姬妾时会做此反应的,恐怕只有她一人了。 桃雨噘起樱唇。「要是对姑娘温柔体贴又一心一意还百依百顺的,姑娘何必走?在惠王府当少奶奶享荣华富贵岂不很好?」 凤取月暗自点头,这小丫鬟倒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虽是皇上指婚,但若是遇到个如意郎君,她可愿长相厮守? 「傻丫头,怕是说了你也不懂。」琴羽杉沉静微笑,拿起桌杯,小啜了一口,才轻启朱唇,「眼下的荣华富贵只是一时的,咱们大萧国外有强敌、内有战乱,局势危亡,政权的危机迫在眉睫,汉阳城不知道何时会被胡人攻破,大萧国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届时将无以自安,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我要是一心进去那惠王府当安稳的少奶奶,改日就是跟王府的一干女眷一同被胡人绑起来凌辱的命运,到时那凤五爷不管是良人还是恶夫,都自身难保,更别说保我了,我要自保才是王道、是出路。」 凤取月凝神细听,不由得暗暗惊讶。 多少朝中大臣和王公贵族看不清的事,她竟然看到了? 汉阳城中纸醉金迷,巨贾豪绅挥金如土,不知大难即将临头,王公贵族醉生梦死的过着混沌生活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每日都是佳会难逢、且乐今宵,根本毫无忠信跟气节可言,怕是那胡人破城之时,那些自诩名士的贵族一个个都会抱着胡人大腿求饶。 小七跟在凤取月身边极久,自然也明白当前局势动荡,但此时从琴羽杉嘴里听到,不免也是一惊。 别说无人敢戳破汉阳城这一派畸形的繁荣,就说国家大事好了,这国家大事是一个姑娘家能议论的吗? 六姑娘也忒大胆,就算她看出了什么也不该说出来,桃雨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可以信任,难道她也那么相信他跟他家爷吗?他们两个对她而言不就是两个新来的下人罢了,她怎么就能放心在他们面前议论?难道她也有爷那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胸襟吗?哈,怎么可能? 「姑娘到底在说什么?」桃雨瞪圆了眼,真真是有听没有懂。 「你不必懂。」琴羽杉一笑置之,转移话题问道:「沐阳还查到了什么?」 见话题又兜回凤取月身上,桃雨的精神又来了,这次她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神神秘秘地说:「那凤五爷啊,还喝羊血呢!」 小七霍地跳了起来! 他快疯了,我的姑奶奶你不要再说了,因为爷是不讲道理的,最后会怪到我头上,怪我为什么让不当流言满天飞! 「怎么了?」琴羽杉和桃雨同时看着小七。 要说自己忽然跳起来做什么?小七满头汗,灵机一动,他忽然抱着肚子倒下,开始满地打滚,嘴里不断呻吟好痛、我要死了之类的话。 琴羽杉错愕地看着鬼哭神号的小七。「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这样?」 小七抱着肚子无力地道:「小的好像……好像吃坏肚子了……哎唷,好痛!好痛啊!」 琴羽杉忙催道:「桃雨,你快带他下去找彩姨,有没有治疗吃坏肚子的偏方,必要的话,让彩姨请个大夫来给他瞧瞧。」 桃雨见小七痛得龇牙裂嘴,她也很紧张,一时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扶起小七就赶忙出去。 小七这下得逞了,他就是要阻止桃雨再把调查结果说出来,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出现他家爷在无人时爱穿女装、扮女人的那种鬼话…… 桃雨扶着小七出去后,账房里顿时变得安静。 琴羽杉也不忙着看帐,她看着凤取月,感叹道:「小五,还是你最好,什么都听不见,不会有人跟你说话,也就不会感受到那份时局动荡的不安了。」 琴羽杉自顾自地说道:「可惜了你长得如此俊俏,气质又是这般出众,要是投胎在好人家,也是翩翩贵公子一枚,要是这里有宁疤宁就好了,就可以让你的脸恢复光洁了,到时哪个女人见了你,估计是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凤取月没想到她会对小厮身份的他说出这一番话,竟是半点不看轻他这「小厮」,心里顿时有了一股碰撞般的震荡。 不过那宁疤宁是什么神仙药?居然可以让他脸上的丑陋大伤疤恢复光洁? 「小五,在你面前说出我的盘算也无妨。」琴羽杉面上带了一丝平时少有的苦笑。「我啊,打算让那凤五爷在洞房花烛夜就休了我,眼下时局动乱,正是赚钱的时候,不是说没有钱万万不能吗?只有存够了资金,才有逃亡的机会,我计划把我要带的人都带上了,在胡人破关之前,大举迁移到大锦国去。」 不知是否因小五的聋哑缺陷,她很容易在他面前泰然自若地倾吐心底话,不必考虑他听了之后的后果。 凤取月听得心下骇然,暗道她竟与我有同样的心思?而且巧不巧都看上了那君王圣明的大锦国…… 他不由得又看向琴羽杉,黑眸里有着深思。 就见她对他展颜一笑,一双眸子晶亮有神。「我知道你听不到,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放心,到时必带上你,若你家乡有老父老母,也一同带来便是,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必定有你们一口饭,不会把你们饿着了。」 凤取月眼中闪过一抹异样,他的心脏咚的一跳,好像被人敲了一下。 若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话,他会认为是大话,是无稽之谈,但从她口中说出却是郑重的承诺,而且他完全相信她会做到。 眼前的她是如此光彩照人,而她,是他的女人。 汉阳河风光宜人,长长的两岸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平整的青石铺道好似没有尽头,银楼票号、茶舍酒馆、书铺布庄、花市菜场比比相连,街上桥下,人来船往,不只摊铺生意热络,小贩也是肩挑扁担、手提竹篓的沿河叫卖糕团酥饼和馒头包子,加上今日秋阳暖煦,这种热闹的景象还真像个太平盛世了。 「这都是假象啊!」琴羽杉沿着汉阳河信步走着,看着身侧林立的商铺和络绎不绝的车辆,对眼前的繁华热闹不由得感叹。 天子脚下竟能活得如此虚幻,那萧明帝也算是奇人一枚了。 据闻当朝天子萧明帝不到五十,正值壮年,大萧国也曾有恢宏的黄金盛世,土地若没有天灾也还算丰饶,他怎么就不肯力图振作,反而国势越是衰败,他便越加地醉生梦死呢?这种执政者,注定了大萧国的落败,她一早打定主意要迁移到大锦国是对的,眼下只需努力执行便可。 「姑娘……公子说什么啊?婢……小的没听清楚?」桃雨一路上都不断拉扯过长的袖子,身上的书僮打扮让她很别扭。 琴羽杉徐徐一笑。「我是说,今儿怎么瞧着特别热闹,不过想来问你,你跟我一样都一直待在那深宅里,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小的不知道,小七肯定知道啊!」桃雨回头朝小七努努嘴。「喂,公子在问今儿为什么热闹,快说!」 小七翻了个白眼。 第十七章 那什么口吻?桃雨这小丫鬟是流氓不成?平日在媚香楼里仗着是六姑娘的贴身丫鬟使唤也就罢了,出门在外还当他是跟班小厮吗?他可是堂堂惠王府凤五爷的心腹,哪是能让她指东指西,叫他说就说的小角色? 他正想回大爷不屑说,冷不防右小腿肚就被踢了一脚。 他悲愤的回头,就见他家爷微抬了下巴,眨了眨眼,意思很清楚,叫他去向六姑娘说明今日为何大街上会热闹,否则还要踢他左小腿肚。 妻奴啊! 这分明是如假包换的妻奴啊! 主子都用眼神下令了,纵然他再不情愿,又焉敢不从? 小七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琴羽杉身后变出了个笑脸说道:「公子有所不知了,今日是香会,开放万姓交易,从全国各地来的商人云集于汉阳城里,售卖贩运货物,足可容纳万人贸易,是一个月一次的盛会,就让咱们遇到了,公子真是有福气,可以开开眼界了。」 嘴上说得生香,他心里可是直犯嘀咕。 这位六姑娘真是屡屡令他耳目一新,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 除了计划洞房花烛夜要踢丈夫命根子,还把那媚香楼经营得有声有色,戴上轻纱遮面,亲自当起鸨娘送往迎来,这就罢了,竟然还在媚香楼隔壁的蔺家赌坊做庄家?老天啊!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这么大胆? 今日,她说要外出兜兜,出现时又把他吓了老大一跳,竟然女扮男装,穿起男装来,连那桃雨也扮做了她的书僮。 他实在很想问问她,我的姑奶奶,您这样抛头露面的到底想做什么?连个面纱也不戴,将来入了惠王府,被人认出曾在街上扮成男人大摇大摆的闲逛可怎么办? 还有,一月一次的香会是凤凰商会赚进大把银两的日子,他家爷一定坐镇商会总部监控大量货品进出,以为他家爷今日定会找个理由向六姑娘告假回商会,但他却若无其事地在这里陪六姑娘「兜兜」,这不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真的是,他们这跟班小厮也扮了足有一个月,听候一个女人……不,是两个女人的差遣,日子过得也太窝囊了,让他忍不住天天在心中嘶鸣呐喊,到底要扮到什么时候啊? 「原来是香会啊。」琴羽杉对香会很感兴趣,双眸眺望着远处的码头,隐隐看得到停泊在港口的大小船只。「看这人海穿梭的,人潮就是钱潮,那些商人来这里做生意总会停留个几天,搬运货品也需要大量苦力,他们旺盛的精力也要有能发泄的地方,自然非嫖与赌莫属了,他们辛苦工作得来的银子更是不能让它轻易就离开这汉阳城,要把那些银子通通留下来才对得起自己……」 听到她这番「雄心壮志」的话儿,小七顿时如木雕泥塑一样,不会动了。 她她她……从六姑娘嘴里说的那话真是旺盛精力发泄那啥的吗?他没有听错吗?这是一个良家妇女该说的话吗? 他回头看他家爷,期待从他家爷眼中看到与自己相同的愤慨。 然而…… 没有。 他揉揉眼睛再看一次,还是没看到期望中的愤慨。 打从出了媚香楼,凤取月的视线就没离过琴羽杉,她出现时的男装装扮着实令他小小惊艳了一下,并非他真有那断袖之癖,而是她的男装装扮让她更显灵秀,衬托她的双眸更加明亮有神了。 瞧她,一身象牙白的直裰,头顶海蓝色的万字头巾,还镶了颗鸽蛋大小的蓝宝,一派富家贵公子的架式,手里执着折扇说出那一番生意经,让他直想笑,莫怪小七会回头看他了,她的思路与他简直如出一辙,做他的分身都成。 「公子,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就在这里闲逛吗?」桃雨是很喜欢出来逛,但她不喜欢变成一个书僮出来逛,浑身不对劲啊,头上的总角让她像孩童似的,也觉得小七好像一直在暗暗地笑话她的装束,让她心里更别扭了,她又生得不丑,是这发髻和衣裤让她变丑了。 「当然不是在这里一直逛,咱们要去碧烟楼。」说着,又笑吟吟的摇了几下羽扇,自觉把那富家公子的纨裤派头演绎的很好。 小七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还禁得起几次吓? 碧烟楼是妓坊啊!敢情六姑娘当鸨娘还不够,是要男扮女装去嫖妓? 呸呸呸,六姑娘是女人,女人要怎么嫖妓? 不然他们上碧烟楼干么? 「碧烟楼?」桃雨一脸茫然。「那是什么地方?可以坐下来喝杯茶吗?逛了这许久,婢子…… 小的有些渴了。」 「笨蛋!」小七低声道:「碧烟楼是妓坊!」 桃雨也吓了一跳,不过她可不是让人捏着骂的性子,马上眼露凶光的反问小七,「你怎么知道碧烟楼是妓坊?你去过?」 小七一愣,直觉道:「是跟我家爷去过几次。」 凤取月长长的剑眉扬了起来。 这小子,活的不耐烦了,敢在那里拖谁下水? 「哼!男人都一样!」桃雨重重一哼,冷冷的撇过头去。 「你干么?都说是跟爷去的,我身不由己……」这什么跟什么?他真不知道自己干么跟个小丫鬟解释那么多?这算是犯贱吗? 「是跟你之前的主子去过吧?」琴羽杉把那欢喜冤家的互动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只笑问:「跟咱们媚香楼比起来如何?」 凤取月对京城商铺酒楼的营业了如指掌,他知道碧烟楼是因为花娘普通都过了二十,且位在汉阳河的边陲地带,生意日渐下滑,加上老鸨——也就是碧烟楼的老板连翘冰,她的男人嗜赌,欠下了一大笔赌债,常把碧烟楼的收入转手投进了赌坊,再向钱庄借贷应付碧烟楼的开支,如此恶性循环,如今只怕是一个周转不灵便会面临关门的命运…… 他的眸光一闪。 莫非,琴羽杉有意买下碧烟楼? 「公子在问呢,怎么不说话?」桃雨没好气地说。 小七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都说我是不得已才去的,六姑娘您干么要害我,还叫我比较跟媚香楼的不同,这不是要陷我于不义的境地吗? 好,既然六姑娘您不义,小的就只好对五爷不仁了。 他咳了一声,一派贞节烈士的严肃表情。「小的只是跟主子去,在外头等,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要知道里面的情况,要问小的主子才知道。」 琴羽杉好笑地道:「他不是死了吗?」 她记得很清楚,人牙子带来那天,小七说他原先跟在一个大富人家的少爷身边做事,专门替那纨裤少爷收拾烂摊子,不料那少爷喝酒闹事被人打死了,那家的老爷夫人怪他没有保护好宝贝儿子,于是将他扫地出门。 这边,小七又震撼了。 他不是死了吗? 他这是在诅咒他家爷啊!惊吓之余,他顿时觉得脑袋好像是座大金钟,有人在击钟,咚咚! 咚咚!说什么他都不敢回头看他家爷的表情了。 「人都死了还问谁去啊?问坟吗?少在那里敢做不敢当了。」桃雨一屁股挤开小七,对琴羽杉道:「走吧!公子,想来那碧烟楼一定不怎么样,咱们媚香楼在公子的调教下,正是气势如虹、锐不可当,抓都抓不住呢!哪里是那破碧烟楼比得上的?」 琴羽杉早让彩娘打听清楚,碧烟楼确实因为经营不善,面临倒闭的情况,连翘冰有意脱手,但一直找不到买家。 也是,见了碧烟楼门可罗雀的景况,疯了才会买它。 不过,琴羽杉前世可是个经营方面的专家,专门用低价买下经营不善的夜店、酒吧、酒店,大手笔重新装潢,亲自下海经营,把内部人员全部重新换过,当一间夜店还在装潢时,她已经又买进一间酒吧了,用大胆的财务杠杆操作手法创造了无数商机。 一行人进了碧烟楼,琴羽杉举步优雅地走在第一个,打扮入时、面如桃腮的老鸨已经喜上眉梢的迎上来了。 【第六章】 「四位公子小爷,里面请!」 老鸨约末三十多岁,笑起来还颇有风情,浑身上下的饰品不是金就是红,让人看了有些晃眼。 琴羽杉打量着陈设雅致的花楼河厅,暗道果然是太不俗了,定调清高,想来只想接待王公贵族、文人雅士,而这里偏偏临近汉阳码头,常有苦力粗工来回往返,王公贵族、文人雅士自命清高,不想与那下等人扯在一块,加上楼里也没有什么艳冠群芳的花魁坐镇,自然不往这里来了。 琴羽杉道明来意,直接点名要见连翘冰,在暖阁里见到了一脸烦心的连翘冰,她也不废话,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她要买下碧烟楼,出价虽低,但也不致于让人赔本就是。 第十八章 那连翘冰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激动难抑地问:「姑娘当真要买下碧烟楼?」 她是妓女出身,又是资深老鸨,早阅人无数,眼睛自是毒辣的,一眼看穿这四个公子小爷里,倒有两个是女扮男装。 「我人都在你面前了,你还不信吗?」琴羽杉微微一笑。「明日我会派人来与你打合同,银票也会一并奉上。」 连翘冰好心提醒道:「姑娘可考虑清楚了?这里地点不好,花娘们虽有心但不敌岁月摧残,捧场的客人渐少,生意并不好做。」 「我有我的方法,连老板无须为我担心。」琴羽杉微微一笑,诚恳地道:「倒是连老板你,可有意愿为我做事?继续在这里当鸨娘?」 一时间,连翘冰的呼吸更急促了。「姑娘是认真的吗?不是寻我开心?」 「我跟你又不熟,寻你开心干么?」琴羽杉眸里带着促狭意味,笑道:「等你我熟了,我再寻你开心不迟。」 凤取月真想哈哈大笑,说她会自卑,他真是不信。 传闻长安侯府六姑娘是一个自卑感甚重之人,因生母出身低微,她从来不敢大声说话,对各种羞辱逆来顺受,长年默默忍受,受尽欺凌。 传闻真真差矣,她哪里是那逆来顺受的主?根本就叛逆得很,是个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主。 「我当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吗?那么花娘呢?」连翘冰忙问道。 琴羽杉轻摇羽扇,微笑说道:「这里的花娘要走可以,我就不向她们收赎身钱了,要留下也欢迎,不过若是留下,便要听我的,照我的规矩来。」 连翘冰皱起了眉头。「姑娘的规矩是?」 她把旗下的花娘都当自己的妹妹照顾,她们也都是身世堪怜的,若换了主人她们要受欺凌,她是万万不依的。 「我的规矩便是不打死契。」琴羽杉言笑自若地道:「收入六四分帐,自然是我六她们四了,毕竟我要负担开门做生意的成本,只要她们尽心尽力接待客人,我必不会亏待她们,除了分帐,逢年过节有奖金,客人给的额外打赏都归她们的私房钱,她们有本事讨到多少打赏都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另外,她们若将收入存在我这里,我给三分利,鼓励存款,保障晚年生计。」 连翘冰一愣。「什、什么?姑娘没说错吧?」 青楼的花娘都是死契,哪有什么收入可言?更别说还六四分帐,存钱还有三分利了,那是天上掉馅饼啊! 「不必怀疑你的耳朵,你没有听错,而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她细细分析,「你想想,如此一来,她们岂不是会更用心卖力的讨好客人?也不会成天装病懒散不想接客,是双赢的法子。」 连翘冰细细一想,果然是如此。「姑娘说得甚是有理,字字句句都叫小女子佩服。」 不只连翘冰认同了,凤取月的眸光也同样动也不动的定格在琴羽杉身上。 他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头一回听到有人这样做生意的,生意人莫不以剥削为营业之本,她却反其道而行,令他惊奇的是,她那番理论,竟是越想越有道理,并非一派胡言,还有她那「保障晚年生计」六个字,怎么就那么让他想笑啊? 「若你答应了,我便聘你为鸨娘,在那之前,我有几句话对你说。」琴羽杉思索了一下,双眸忽然眨也不眨的看着连翘冰,慢慢道:「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十赌九输,一个嗜赌成瘾的男人等于没救了,若你执意守在那种人身边,为那种不珍惜你的人扛债务,是你傻。 「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若真的珍惜你,便不会让你落得今天要将碧烟楼拱手让人的境地,你好好想想,他可曾怜你一丝一毫?他可是迫于无奈不去工作?一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为何要赖着你过活?是有什么苦衷还是吃定你了?」 前世她旗下有太多像连翘冰的小姐了,赚的皮肉钱供男人花用,为男人背债,结果男人还偷吃,更有动手施暴的人渣,她是真心为连翘冰不值。 连翘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已泪流满腮。 她本来就舍不得卖掉她一手打造的碧烟楼,无奈那冤家欠的债已经多到钱庄派人上门讨债了,她这才不得已卖掉,如今听琴羽杉一席话,再细想,自己真的太傻了,分明好几次见到那人与楼里的花娘拉拉扯扯,却宁可当睁眼瞎子,难道真要害得自己也送了命才要醒悟吗?。 她拭去了泪水,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道:「姑娘请放心,我都听懂了,我会与那人做个了断,不会再与他纠缠下去。」 琴羽杉脸上露了一丝欣慰之色,总算没有白费唇舌。「那么就等合同打好,就能重新开始,碧烟楼还有很多要改造的地方,我会告诉你要怎么做,今儿什么都不要想了,睡个好觉吧,过几日我会安排你跟我见面,详细的计划到时再说。」 小七又震撼了。 都说劝合不劝离,怎么六姑娘竟然劝人家和离呢?何况夫君是天,男人要在外面做什么事,女人管得着吗?像这种不懂妇德为何物的女人,他家爷真的要娶吗?为何他家那向来万花不入眼的爷,偏偏会心仪了这古古怪怪的六姑娘?他不由得又同仇敌忾的看向了凤取月。 凤取月这次又让小七失望了。 他面色如常,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聋子,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出了碧烟楼,眼下也没别人,桃雨遂恢复了原来称呼,不解地问道:「姑娘为何要买碧烟楼啊? 婢子瞧着那里死气沉沉的,怕是会做亏本生意。」 「小的也这么认为。」小七忙插嘴道:「姑娘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反正只有口头约定,还没打合同。」 翻脸如翻书、不守信用——这些他都是跟他家爷学的。 琴羽杉唇角绽开一抹笑。「咱们做生意讲求一个信字,虽然是口头约定,但形同合约,不能任意反悔。」 小七斜睨着带坏他的那个人,还不怕死的吊吊眉梢。 哎呀,人家六姑娘说做生意讲求一个信字呢,爷您却是信字放一边,利益摆中间,理念根本不合,您真的还是要娶她为妻吗? 凤取月动了动嘴。 我看你这小兔崽子是很想调到凤凰商会的边关分会是吧?那爷就成全你。 这边琴羽杉压根没看见那主仆俩眉来眼去,轻轻一笑说道:「何况我也没有要反悔的意思,碧烟楼很好啊,别看如今毫不起眼,改天会变成我手里最赚钱的金鸡母。」 桃雨好奇不已。「要怎么变金鸡母啊?」 「你不需要知道。」琴羽杉笑着伸指刮刮桃雨的脸颊,调侃道:「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怕你不敢听。」 桃雨不服气了,嘟囔道:「惯会说婢子?姑娘还不是黄花大闺女,您敢想,婢子怎么就不敢听了?」 这什么话啊?琴羽杉又好气又好笑。「好吧,那我就告诉你。」琴羽杉气定神闲的笑道:「我打算来个薄利多销。」 后面的小七已经满额黑线了。 他在她们身后喃喃地摇着头。两个黄花大闺女讲这些成个体统吗?那六姑娘纵然是个庶女,但怎么说也是出身长安侯府,怎么言行会如此出格?侯府请的都是些什么教习嬷嬷啊?太不象话了。 「薄利多销?」桃雨一脸问号,她连这四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琴羽杉眼眸含着自信的光采,将折扇笔直往码头一指。「这码头日日有船只入港搬货卸货,每日在此流动的苦力也有上百人,我要把碧烟楼打造成一个适合他们的销金窟,变成一个他们口袋里有了银两就想去的温柔乡。」 桃雨「倾心」地看着琴羽杉。「婢子还是不懂,不过公子这手势真是比侯爷和世子还风流倜傥,要是哪个姑娘看了,包管被公子迷住。」 「是吗?」琴羽杉一笑,展开羽扇潇洒地摇了摇。 前世那些电视剧里,像她这样女扮男装的清俊哥儿,就会遇上一个刁蛮的姐儿死缠烂打,她可不想有那种「艳遇」。 「不过那薄利多销究竟是什么啊?」桃雨还算有求知精神,绕回来继续问。 琴羽杉一阖折扇,轻轻点了点桃雨的鼻尖,眉目间似笑非笑。「等碧烟楼重新开张时,你便明白了。」 桃雨不懂,然凤取月焉有不懂的道理?他立即就明白了,她打的如意算盘是降低碧烟楼的格调,到时光是码头每日往来苦力的生意都做不完了,纵然那些苦力不会也没有能力对花娘一掷千金,但男人嘛,德性都一样,不断上门是一定的,夜进斗金都不成问题。 第十九章 忽然,一阵震天价响的喝采与鼓掌声传来,琴羽杉与桃雨同时好奇的张望着,一发现声音的聚集处,两人马上走过去。 凤取月甚觉好笑,他这娘子的好奇心可真重啊,又摊上个同样活泼的小丫鬟,不必三人了,两人就足以成虎。 小七急道:「爷,您还有时间笑?咱们也快去看看,六姑娘跟桃雨那丫头片子什么也不懂,不要沾惹是非才好,那丫头可不是什么聪明玲珑心肝儿,真真是个少根筋的傻大姊,又加上那胆比天高的六姑娘,咱们不快过去,保管她们闯出祸来。」 凤取月露出笑容。「你倒是对桃雨了解挺多。」 小七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说:「爷说什么呢?难道小的会看上那丫头?吼,小的眼光奇高,又不是什么水葱儿似的美人,小的会看得上?爷您别说笑了,这要传回凤凰商会里,会笑掉大家的大牙!」 凤取月任由小七在那里跳着脚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只是笑。 那边,琴羽杉和桃雨已经从人缝中挤了进去。 场子中,有四个卖艺人在表演,一个正变完了戏法,刚刚那掌声就是冲着他来的,铜盘上撒着一些铜币,是他得到的赏钱。 琴羽杉对这种民俗技艺没半点兴趣,她以为是打架滋事才兴匆匆地赶过来,因为前世她最常出面处理的就是道上兄弟打架滋事的场面了,对那种场面自是有一股怀念。 见不是打架,她顿觉无聊,拉了桃雨便要走,桃雨却像脚生了根似的,看得津津有味,想到桃雨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便由着她了。 「接下来为各位表演『金顶功』的绝技,若是表演的好,就请诸位父老多多关照!」 大汉说完,招呼同伴过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这深秋时节打着赤膊,看得出精壮的体格。 桃雨正看得目不转睛,忽然感觉有人在拉着她走,跟着一阵气急败坏的斥责便冲进了她耳里。 「你这姑娘家羞不羞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看男人光身子……」 桃雨一阵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啊你?」 「我说你不知羞耻!」小七已经不由分说的拽着她挤出了人群。 场子中间,年轻人向众人施礼后,大汉便将一块青砖放在他头顶,再拾起放在兵器架上的大斧走到他面前,将大斧举过头顶,原本鼓噪的场子顿时落针可闻。 琴羽杉没想到自己竟也屏住了呼吸,感觉到紧张,这种民俗技艺在现场看跟在电视上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当那大斧砸向年轻人头上的青砖时,她惊跳的啊了一声,身子竟然缩了一下,顿时感觉到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落在自己的双肩上,稳稳地安抚了她的肢体反应。 咔的一声,青砖被劈成了两半,那年轻人自然是毫发无伤,人群也爆出了一阵欢呼。 她往后仰面看去,眼神碰撞到一双极为深邃的双眼,她羽扇般浓密的长睫不由的连续眨动了好几下。 如她想的一般,她身后站的人是高了她一个头的小五,正双眼沉沉的凝视着她,双手依然握着她小巧的双肩,就是握着而已,也没踰矩,两人贴得如此近,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青草香味,顿时,她的心剧烈狂跳着,心湖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点她早就发现了,他身上不像别的小厮总是一股汗臭,总是散发着清幽的草香,虽然是寻常粗布衣裳,但都浆洗得十分干净,指甲也是连丝黑垢都没有。 总之,他给她的感觉和别的小厮不同,和小七也不同,小七很滑头,经常在打些鬼主意,而小五呢,他就是个稳妥的人,很沉稳,步履总是从容,从来不会见他有小七那般的翻白眼举动,觉得他就像天上的明月,无声而溢,极尽淡定。 前世她因为工作太忙,根本没时间谈恋爱,事实上也是没有入得了她眼的男人,她是女强人,要找一个比她强的男人很困难,纵然有那旗鼓相当的富二代,却往往在无意间被她发现丑陋真面目,不是嗑药当生活调剂、便是包养酒店小姐,她怎么能和那种倒胃口的男人谈情说爱? 所以,她没有心动过。 可是,前世没有心动过的她,此刻竟是心动了。 两世为人,这才蓦然明白,原来自己欣赏这样的男人啊,让她有安全感的男人,而他的出身一点都不重要,她只看见他本身的优点,不管他的出身有多么卑微,都掩盖不了他自身的光芒。 蓦然间,她那双翦水双瞳如墨般漆黑发亮,凤取月也猜不到她此刻在想什么,为何会双眼放光? 琴羽杉也没想别的,就是感谢老天太厚爱她了,竟是让她穿越来此遇到让她倾心的男人。 旁人一定无法理解,令她倾心的男人就是被媚香楼里的人唤作哑巴的小厮小五吧? 没错,他是聋哑人士,又出身低贱,是个村夫,但她一点也不以为意,也不知哪来的自信,她就是认为当她有事时,他会保护她,而且会站在她的身前保护她,会用他的方式为她遮风挡雨,她有那样的自信。 所以她决定了,她要勾引他! 她深知像他这样身份低微的下人是不敢妄想她这样的侯府千金的,恐怕是连在脑中想一想都要觉得罪过,如果她不出手,那就注定要错过了,她无意当那惠王府凤五爷的妻子,无意将来与他妾室们勾心斗角地争宠邀媚,但当小五的妻子她是很乐意的,她相信他不是那种三妻四妾的男人,他会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到此处,不觉悠然神往,一颗心也怦怦跳动起来,竟是希望能快些与他一起到大锦国定居,过他们小夫妻安居乐业的小日子。 脑中一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便定了定神,眉眼微抬,凤目波光流转,朝凤取月绽放出一记灿烂的笑容,说道:「我没事。」 她是不想他松手,只盼着他能搂着她的肩走,但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这里可是古代! 他果然是即刻松了手,纵然可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那吓到她的表演都结束了,他自然也是要松手的。 虽然扼腕,琴羽杉倒是很快振作起来,脑中想着来日方长,他又是贴身保护她的,两人日日从早见面到晚,就不信他不会日久生情。 凤取月就见他那娘子面上泛出光彩笑容,正目光熠熠地看着他,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他的眸光不由得落在她的唇上。 她的嘴唇丰润闪亮,这根本不是一个男人会有的唇,旁人都瞎了才会看不出她是女人。 她这女扮男装的模样也太俊丽了些,显得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特别是一双眸子,清澈透亮,看得他直想拥她入怀,日后成了亲,非要她再穿一回男装给他抱抱不可。 那几个汉子又表演了许久,四个人会合后已是吹着晚风,琴羽杉就见桃雨噘着嘴,满脸的不爽,还哼的一声别过头不跟小七说话,而小七倒是难得的手足无措,见了此景,她心里便有数了。 这对欢喜冤家怕是来电了,等日后自己跟小五有了好的结局,也成全小七跟桃雨,让他们做对小夫妻。 「大伙肚子都饿了吧?今天便请你们吃顿好的。」琴羽杉早就想好要到那京城第一酒楼岳阳楼品尝那里的招牌菜——酸辣脆鸭,因此见暮色沉沉便直接提议上岳阳楼了。 岳阳楼仍是汉阳城的第一大酒楼,素日里进出的都是达官贵人,最最普通的一桌席面都要四十两以上,四个人走进去时,旁边候着的小厮立即笑脸迎上。 「几位小爷里面请!」 琴羽杉有意看看京城的风土人情,因此没要楼上的雅间也没要包厢,就要了个临窗位置,看那汉阳河的夜色景致。 「公子,咱们要间包厢吧。」桃雨不太放心,出门前,桂娘在她耳边交代了一套又一套的,这样大摇大摆的坐着,万一在酒楼里遇到侯府里的人可就不好了。 小七也是这想法,忙道:「小的也觉得公子要间包厢比较妥当。」 他是怕遇到王府里的人啊,日后琴羽杉被认出来可不得了,她又不是那路人长相,被认出来是极可能的。 「关起门来吃饭有什么意思?」琴羽杉已经走到窗边位置坐下了,朝他们三人笑了笑。「你们也都坐下,出门在外,不必拘礼。」 打死小七他也不敢坐下,别说男女不同席了,他又怎么敢跟王府未来的准少奶奶同桌吃饭? 会折寿啊! 「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小的就坐下了。」桃雨一屁股坐下,邻桌的阵阵菜香让她吞了口口水。 第二十章 琴羽杉看着小七和心上人,露出一个笑容。「你们两个也快点坐下吧!我望着脖子疼呢!」 「公子脖子疼,要不要小生来给公子揉揉啊?」 几个人簇拥着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串保镖,那公子哥儿是长得不错,面如冠玉,齿白唇红,还面露自负之色,脸上写着一代情圣,想来是常做这种事。 琴羽杉雷了,她杏眼圆睁,瞪着说话调戏她的那个公子哥儿,真真是满头黑线。 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没遇到刁蛮女,反而遇到个同性恋? 她不知道原来大萧国也盛行男风,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下,在这京城第一大酒楼中被男人调戏? 想那凤五爷也是如此吧,因为喜欢的是男人,所以打死了一个又一个的姬妾也不足惜…… 「放肆!」小七大喝一声。「敢对我家公子无礼,活得不耐烦了!」 「你才活得不耐烦!」公子哥的跟班挺着胸膛回呛道:「知道这位是谁吗?」 凤取月知道是谁,不过就是宁王府不成材的世子安子健,敢在他面前撒野? 「这位可是宁王府的世子爷!」那跟班底气十足,十声地说。 琴羽杉前世是大姊头,这种小场子可没在怕,她冷冷地道:「是畜生还是牲畜,是世子还是柿子,本公子没兴趣知道,快滚,不然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瞬间,小七心里那佩服有如高山流水,源源不绝。 听听,这说话的语气,这半点没在怕的架式,哪里是侯府千金了?这种话是谁都说得出来的吗?这根本是压寨夫人嘛,绝对当得起他们凤凰商会的当家主母无误! 「有意思。」安子健笑了起来,半点不恼琴羽杉的不知好歹,反而一副挺欣赏的玩味神情。 跟班之一又猥琐地献计道:「世子爷,小的瞧那书僮也是挺清秀的,不如一起要了。」 桃雨老早吓得跑到琴羽杉身后躲,见对方人多,又这样说,顿时吓了个脸色惨白。 「说的有理啊!」安子健一双桃花眼笑得邪恶,陶醉地道:「今晚就你们两个一起服侍本世子吧!」 「给我住口!」琴羽杉霍地起身,她看着安子健冷笑。「好啊,敢情这年头猪也会说人话了,还说得似模似样,可惜猪脸太过好认,还是一眼教人看穿是猪不是人。」 「你……你在说什么?」安子健炸飞了,他再不济也知道自己被讽刺了,顿时气了个脸色煞白。 琴羽杉冷嗤道:「我说什么你不明白吗?哦,你是猪嘛,是牲畜,虽然学了几句人话会说,但却是听不懂人话的。」 她最不喜欢僵持不下的场子了,僵久了,就会有人来主持公道,保不定连官府都来了,她的身份可是不能见官府的,她就是要惹得对方马上闹起来,把场面乱一乱,他们才能脱身。 「你快点跪下给爷磕头赔不是,爷就饶你一命!」安子健血往脸上涌,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他向来自诩风流,曾几何时听过这样的话了?他非要找回场子不可,不然就太没面子了。 哪知琴羽杉一听便露出鄙夷之色来。「你这头猪才是快点跪下给本公子磕头赔不是,不过就算你磕了头也是刚好而已,本公子是不会饶过你的!」 安子健气得快要爆炸了,他阴狠的瞪着琴羽杉。「既然爷的一番美意你不乖乖领受,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爷就……」 还没说完,琴羽杉已拿起适才小二倒的热茶就往他脸上泼去,还加下一城,气定神闲地说:「本公子让你们听听杀猪是如何的叫法。」 这一泼,所有人都吓傻了,包括小七。 再怎么说,那可是宁王府的世子,那宁王爷又是个不可理喻、超级护短的,我的姑奶奶六姑娘啊,要给教训也不能这样明着来啊……可是听着那杀猪般的惨叫声,他又忍不住想笑而且感觉痛快,一个想法首度冒了出来——或许这六姑娘跟他家爷是天生绝配也不一定。 「啊啊啊啊啊——」安子健已经掩着脸惊恐的叫了起来,他的脸啊,留疤怎么办?想到自己俊美无俦的面孔可能毁容,他怒喝道:「给我打!全部狠狠的打!打死为止!」 他的随从有十多人,个个都身手不凡,而对方只有四个人,怎么看都是自己会赢,定要出了胸中那口恶气! 「小七!给我翻桌!」琴羽杉忽然大喝一声,她前世就爱翻桌,一言不合,她一定先翻桌,所谓气势,是一定要先营造出来的,只不过这酒楼的桌子委实太过笨重,她肯定翻不动,才会叫小七翻。 小七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听见琴羽杉叫他翻桌的命令,他就真的翻了。 凤取月已经拔剑动手了,琴羽杉迅速拉着桃雨贴墙而立,她们不会武功,也别妄想帮忙了,别添乱成为小七和小五的绊脚石就好。 一瞬间,桌翻椅倒、菜汁飞溅,杯盘全跌碎,酒楼里尖叫声四起,全都直觉地往外跑,大掌柜束手无策的喊着别打了、要结账才能走啊,但没人理他。 凤取月和小七开打之时,琴羽杉也没闲着,她拿起凳子,看准目标,使尽全力狠狠的砸过去,凳子被砸得散了架,一声惨叫,那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手摀着鲜血淋漓的头乱冲乱撞。 哼!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没必要手下留情,因为对方也不会对他们留情。 「姑……公……公子……」桃雨腿软了,她一生没看过打架场面,到处都溅着血迹,那刀光剑影的看得她头晕。 「官差来了!」 凤取月一听便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他与琴羽杉都是不能进衙门的身份,若是宁王爷亲自走一趟衙门,即便他脸上有疤也认得出他来,他倒无所谓,但揭了他娘子的鸨娘身份他是万万不会准的。 杂沓的马蹄声已经逼近了,他对小七一使眼色,一个拽着琴羽杉,一个拽着桃雨,很快从窗子翻身而出。 几日过去,汉阳城一如以往的平静,那宁王府也没出现缉凶什么的,倒叫琴羽杉觉得奇怪了。 「按理,受了那么大的屈辱,那家伙不会默不吭声才对,我还以为他真有通天本事,会把汉阳城翻过来找我们。」 桃雨噘着嘴,掀眉瞪眼。「就是!婢子也觉得奇怪呢,什么宁王府世子,兴许是个冒牌货。」 琴羽杉微微一笑。「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咱们初时还信以为真,当真以为是什么世子爷哩。」 小七在旁边猛翻白眼。 这两个天兵主仆,可知道六姑娘闯的祸,他家爷花了多少银子才摆平?自然不是直奔宁王府和汉阳城府衙而去,而是直接给皇室送了一千五百万石粮食,「请」皇上发一道「汉阳城内所有王公贵族均不许滋事扰民,否则定不轻饶」的诏书,见了这么一道圣旨,那宁王爷纵然想为儿子出头又怎么敢在这风头浪尖上站出去?只好息事宁人,自认倒霉了。 可是瞧瞧,这对主仆还在那里怀疑那宁王府世子是假货,他家爷暗中花的功夫她们全然不知,又不能明着说出来,憋屈啊! 「不过说起来,也是小七跟小五的功夫了得,不然我们也逃不出来,你们的轻功委实叫我刮目相看,不一般啊!是在哪里学的?」琴羽杉笑咪咪地问。 凤取月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因为他聋哑,回答的责任落在小七身上,他只好避重就轻地说:「在乡下的时候,村里有个怪老头,挺孤僻不跟村里人来往,我们可怜他,有时送饭给他,冬来我娘也缝了棉被给他,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就教了我们一些功夫。」 「原来是这样啊。」琴羽杉看着门边那面色沉静、荣辱不惊的心上人,又是嫣然一笑。「这么说,你们可以算是好心有好报了。」 小七胡乱的点了点头。 他总觉得六姑娘这几日看着他家爷的眼光很奇异,那日从酒楼回来,她就说他们护驾有功,一人赏了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可是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啊!而这几日的眼光净在他家爷身上转,刚刚又问起他们俩功夫的出处,问的虽是两人,但看起来分明只想知道他家爷是在哪里学的功夫,他只不过是顺便问罢了。 呿,宅里混久了,他可是人精,连这点微妙变化都看不出来,他就白混了,王府里那些奶奶们光是一个眼神变化就有不同意义,他看不出来怎么生存? 第二十一章 可是,他纵然是人精,又怎么想得出来琴羽杉如今是打着勾引的主意,他的思想深受封建巩固,根本没有女追男那一套。 「明日我要到城外的庄子一趟,可能要住上几日,你们俩收拾收拾,一起去。」琴羽杉面上露了笑容说道,说完低头喝茶,一边在心中算计起来…… 第二日,凤取月交给了琴羽杉一张纸条,琴羽杉看了纸条有些意外。 敢情老天也在帮她?她正在想小七和小五老是连体婴似的,到了庄子上,要怎么把小七支开,好让自己有与小五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想到天上就掉馅饼了。 她装做惊讶的低呼道:「小七染了风寒?怎么会?昨日见他还好端端的。」 凤取月一派无事地看着她,一脸的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小七正躺在房里「生病」,真是郁闷啊!好不容易可以离开汉阳城去城外走走,他家爷偏要他装病。 「病得重吗?」桃雨凑上来问,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心里有些失落,还想着路上可以跟他斗嘴呢,竟染风寒了,哼,真是没福气。 琴羽杉似笑非笑地看着桃雨。「不如你留下来照顾小七?」 桃雨脸立即红了,却是佯装镇定,绷着小脸道:「姑娘说什么呢?婢子做什么照顾他,婢子要伺候姑娘,自然要一起去了。」 琴羽杉也不再逗桃雨了,来日方长,见好就收,免得把桃雨弄了个恼羞成怒,不肯再搭理小七可就做不成红娘了。 她吩咐留守的桂娘多注意小七些,需要请大夫时便请,她不在时,让他好好休息,交代完,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城外的庄子离京城有两百里路程,琴羽杉带了彩娘、紫烟、桃雨、竹韵、小五和沐阳同行,彩娘说她爹留下的庄子和田地都在那叫孟源县的庄子上,田地足有四、五百顷,庄子也不只一处,足有八、九处庄子,铺子也是三十多间,可真是财力雄厚啊! 一天是走不了两百里路的,加上琴羽杉玩兴正浓,大城小镇都要下来走一走逛一逛,如此走走停停,入夜之后,他们便寻了间小客栈歇息。 所幸他们人也不多,连同两部马车的车夫和随行保镖,总共不会超过十五人,客栈的房间充裕,琴羽杉还泡了个热水澡,一夜好眠,第二日中午过后便到了孟源县。 【第七章】 琴羽杉扶着桃雨的手下了马车,就见庄子里的婆子、丫鬟、小厮跟其他下人列了两排在欢迎,彩娘马上朗声对众人说道:「这位是长安侯府的六姑娘,咱们老爷的独生女儿,也是这庄子真正的主子。」 说完她便退一边去了,也不多说什么好生伺候之类的话,琴羽杉就是欣赏彩娘这点,从来不会狐假虎威或倚老卖老,还有几分巾帼英雄的味道呢。 「见过六姑娘!」所有人马上齐声见礼。 他们过去只知道庄子和方圆百里的田地是蔺老爷的,他们是蔺家的死契下人,蔺老爷过世后,眼前这位彩姑姑一年会来两回看看田地,而庄子的郭总管也总对她毕恭毕敬的,他们就以为她是庄子的主人了,没想过庄子还另有主人,今日一看,只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呢!也不知之前在哪里了,他们竟是从未看过她。 琴羽杉深知拿人手短的道理,早让竹韵准备了许多荷包,每个荷包都放着一颗金豆子,当下便让桃雨打赏下去,一时间气氛都热络了,金豆子的威力强大啊,下人们看琴羽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已经从小姑娘变成主子了,让凤取月不着痕迹地一笑。 他这娘子倒是挺会收买人心,也不来高高在上那一套,很合他的脾胃。 「郭总管呢?」彩娘左右张望没见着人,不由得问道。 「小的不就来了吗?」郭大通从人群里闪了出来,满脸堆笑地走到琴羽杉面前打了个千儿。「奴才见过姑娘。」 旁人不知道庄子田地的主人是琴羽杉,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她自小养在长安侯府里,对蔺家的一切是极度反感,因此绝不可能插手,甚至是连闻问一声都不可能,因此他老早将田地庄子当自己的,每年意思意思缴出钱粮收入的十分之一,其他全进了他口袋。 那个彩娘不过是个女人家,虽然每年都会过来两趟,但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如此快意的日子从蔺老爷过世至今足足过了七年,前些日子更听闻六姑娘要嫁入惠王府了,即将当惠王府少奶奶的贵人又怎么会来管这大笔土地庄子呢?看来这些全是他的囊中物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天是怎么回事?六姑娘竟然亲自过来了,早上报信的人才到,怎地人这么快就来了,让他心里是充满了疑窦,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琴羽杉什么人?她前世阅人无数,从郭大通那闪烁的眼睛就知道此人心术不正,显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姑娘这可折煞老奴了。」郭大通连连谦让道:「怎么会辛苦呢?是老奴分内该做的事,老奴一定是尽心尽力的去做,不敢有一星半点的怠慢,这是老奴做人做事的准则,是庄里人人都知道的事,虽是掏心掏肺的打理着田地和庄子,才有如今这番荣景,但老奴绝不敢居功。」 他见琴羽杉不过是个小姑娘,顿时起了轻视之心,这份产业虽然是她的,但却是他辛辛苦苦在打理着,她一个黄毛丫头哪里懂他的辛劳了?他分走一些也是应该的吧? 此时,他根本不承认自己贪墨的何只一些而已,是绝大部分啊! 「如此甚好。」琴羽杉对他那一套套的自吹自擂也没表示什么,只微微一笑。「我们刚到,还没吃午饭呢,如今肚子也饿了,这就传饭吧,左右闲着也无事,你便顺道把今年的账本拿来我看看。」 为了不给他动手脚的时间,她让报信的人早上才过来,且模棱两可地说可能晚上才会到,就是要降低他的戒心。 「呃——」郭大通一愣。「姑娘是说……帐、账本吗?」 「是账本没错。」琴羽杉浅笑点头,慢慢地道:「不过,想来郭总管要忙的事很多,这样吧,桃雨,你跟郭总管过去取账本过来。」 郭大通心里七上八下的,心脏直扑通扑通跳,这时候硬是不从只是徒惹怀疑,倒不如从善如流地把账本交出去,谅那小丫头片子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底气一定,他便泰然自若地道:「不劳烦桃雨姑娘了,老奴这就去取来。」 琴羽杉相信短短时间要重做账本是不可能的,要动手脚也必留下痕迹,而郭大通之所以自信满满地去取账本,多半是认为她看不出什么。 一行人进了庄子的主院,名叫品竹院,厅里倒是名符其实,窗外一整排挺拔的翠竹,陈设简洁,壁上挂的画,画的都是竹子。 琴羽杉坐到那张梨花大案后,没多久,郭大通便取了好几本账本过来,垂着眼,双手恭敬的送到琴羽杉面前,却是阴阳怪气地说:「今年的账本都在这儿了,姑娘慢慢看,老奴还有庄里的事要处理,先告退了。」 琴羽杉含笑一挥手。「你去忙吧。」 她这可是摆足了主子的款儿,让那郭大通暗地里恨得牙痒痒的,暗道,我呸!什么东西?还真自以为是主子娘娘了,摆什么谱? 本来嘛,在这里称霸称王的人,如今要对一个小丫头毕恭毕敬的,谁受得了? 他自是不会想到,那小丫头是他的主子,他便是拜主子所赐,才有一口饭吃,此时他只有满腹的不甘和不平,认为琴羽杉在「坐享其成」。 琴羽杉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得他委实可笑,产业是她的,他是她雇来工作的人,领着她的月银,为她做事是理所当然的,如今她这正主来了,他却愤愤不平,这是什么道理? 根本是奴大欺主! 「姑娘,婢子看这账本一定没问题,不然那总管啥的也不会爽快交出来。」桃雨很一般的分析道。 彩娘微皱了眉,只道:「郭总管是老爷还在世时便用了的人,我一直很信任他,但人是会变的,如果发现哪里不对,该怎么做,姑娘定夺之后,由我来做这坏人,不要让小人将姑娘记恨上了,难不保会做出什么事来。」 琴羽杉嫣然一笑。「你们放心,我心中有数。」 一个庄子里的小丫鬟端了茶过来,琴羽杉便看起账本来了,其他人也不吵她,径自拾掇起行装箱子。 第二十二章 一刻钟之后,厨房把热腾腾的午饭送来了,足足有三十道热菜,一锅磨菇鸡汤又浓又香冒着热烟,正好驱驱秋寒,看的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桃雨笑道:「姑娘的金豆子威力好大啊,瞧这些菜,真是拚了命在做啊,要不要去喊竹韵姊姊和紫烟姊姊出来吃饭啊?」 竹韵和紫烟有些水土不服,吐了泛晕,正躺着。 彩娘阻止道:「别折腾她们了,等她们睡醒,到时再给她们蒸些点心,如今怕是到明天也吃不下。」 琴羽杉彷佛没听到她们在话家常,她啪地一声阖上了账本,收敛起笑意,趁着那些送饭的丫鬟还没走,她语气严厉地说道:「这郭总管好大的胆子,竟是把田庄铺子收入的钱粮贪了个九成九!这账本漏洞百出,竟敢呈到我面前来,真真是无法无天了,这种人一定要送官严惩,非关他个十年八年不可!」 见她阴沉着脸色,送饭的丫鬟都吓坏了,琴羽杉那一席话更是令她们悚然而惊,她们都在庄子上待很久了,平素都以郭总管马首是瞻,哪晓得今日真正的主子会来,还查出了郭总管贪墨,这可怎么办才好? 「什么?」彩娘和桃雨齐齐变了脸色。 凤取月面无表情的立于琴羽杉身后,就他的保镖位置,彷佛他什么都没听到,不过却也暗自讶异她竟能在短时间里看出账目有异。 他在她翻阅账本时也看了,他看得出来是因为他有一双做了无数买卖和账本的毒眼,而她呢? 她为何能看的出来?光凭这阵子她在媚香楼的经验吗?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的经验尚浅,如何能看出假帐的漏洞,连贪了多少都有数,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奴婢告退!」几个丫鬟摆好饭之后便急急地告退了。 琴羽杉一等她们都走了,这才噗哧一笑。「她们之中总会有一个人去向郭大通通风报信吧?」 桃雨一头雾水。「姑娘这怎么又笑了?刚才不是才恼着?」 「只是吓吓那些丫鬟罢了。」琴羽杉语重心长地道:「只希望那郭大通知晓事迹败露,会将多年所贪吐出来,再来我面前真心悔过,看在他是外祖起用的人,若日后能老老实实为我办事,我会网开一面,饶他这一次。」 他们午饭用得迟,吃完了午饭,彩娘也累了,便去午睡,桃雨倒是半点不困,只幽幽地在炕上歪着,没精打采地看着窗子外面那被彩霞映得绯红的天空,脑中莫名其妙频频跳出小七那张滑头的脸来,也不知道他病情如何,请大夫没?喝药没?自己怎么就心神不宁呢?不会那小子病得很重吧? 琴羽杉已把账本又细细看了一回,见桃雨那副害相思病的样子,也不点破,只走到她身后轻描淡写地道:「彩姨说后山有座药林山,也是我名下的产业,趁还没天黑,我去瞧瞧,奔波了两日,你也乏了,小五保护我去就好,你就不必跟来了。」 桃雨抬眸看着主子,疑惑地问:「姑娘又不懂药材,去药林做什么?」 琴羽杉嘴角带着笑意。 她是去培养感情,去孤男寡女同处一山的,不过这话不能告诉桃雨,保管吓死保守的她。 于是她一笑带过,只云淡风轻地道:「我去看看有没有偷药贼,兴许跟那郭总管一样,认为我永远不会来,所以有人一点一点的在偷我的药材。」 桃雨挣扎着要溜下炕去。「婢子还是一起去吧!」 琴羽杉将她摁回榻上。「你歇着吧!我去去就回。」 琴羽杉如愿以偿地和小五单独出游。 那药林山在庄子的西南方,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便穿花拂柳地进了药林,沿途除了许多各式各样的药材之外,还有果树,倒是不见半个人影,更别说是偷药贼了,想来乡下地方纯朴,没人动那偷药材的歪脑筋,只不过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夜下了场雨,还没入冬呢,琴羽杉已觉得身上有丝丝凉意,她倒是有些后悔没加件披风了。 凤取月也不明白她来这里做什么,半点不像来巡视产业,那脸上的兴致勃勃倒像是来踏青,他不显山不露水的跟着她,且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啊!」 昨夜的雨水尚未干透,那半腐烂的落叶泡在湿泥里,琴羽杉「不小心」鞋底打滑,滑跤了。 凤取月眼捷手快地扶住她,琴羽杉索性往他怀里倒过去,或许是她演技太差了,凤取月瞬间就察觉到她是假摔的。 他被动地抱着她,顿时一个激灵,难道她这是在勾引自己? 这荒谬的想法很快被他否决了。 不可能,身为小五的他,不但聋哑,脸上还有大片丑陋伤疤,更只是个卑微的下人,她为何要勾引自己?可若不是勾引,又是什么? 「啊!」 就在凤取月蹙眉思考时,琴羽杉又忽然叫了一声,随即惊喜道:「有兔子!」 凤取月看着草丛的雪白小兔。 山林里有野兔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值得大惊小怪吗?他失笑地想,从腰间解下盛满水的皮水囊递给琴羽杉,走了半天,她也该渴了。 他正想着要怎么跟她表达那皮水囊是干净的,自己没用过,就见她毫不在意地仰头灌起水来,这举动真不是侯府千金能做出来的,不过他不以为意,反而颇为欣赏她的不拘小节。 惠王府自家的姊妹不说,他常出入皇宫,在宫里见过不少公主、郡主,在他眼里,她们一个个骄蛮又挑剔,不知国之将灭,锦衣玉食还不满意,情绪一来,便打骂宫女太监当发泄,令他多看一眼都厌恶。 「你也喝。」琴羽杉说道,一边用简单手势表达,都相处那么久了,现在不必小七翻译她也能知道他的意思,而自己的意思更玄妙了,她只要随便比一下,他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殊不知,那是因为凤取月根本已经听到了,自然她乱比一通他都能懂了。 凤取月愣了一下。 叫他也喝? 她可是待嫁之身,竟是连这点都没意识到吗?别说是已定了亲,就算她没订亲,一个深闺里的姑娘也万不能做这种事。 琴羽杉自然知道这时代的规矩是很厉害的,《红楼梦》里,一个没有主人的绣香囊就能把晴雯给逼死了,可想而知,光是把她喝过的皮水囊给别的男人喝就足以钉她一条不贞罪名了。 但她的灵魂来自现代,知道是知道,却根本不会怕,因此面对凤取月诧异的眸光,她只是笑一笑。 「这里只有我们俩,我不说,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不是只带了一个皮水囊吗?怎么可以只有我喝让你渴的道理,喝吧!」 说也奇怪,前世她才不能忍受与人共享一个杯子这种事,即便是家人也不行,如今她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凤取月,就盼望他能用她喝过的皮水囊。 这边,凤取月已收了惊讶眼神,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皮水囊仰头就灌,端得是豪迈不羁。 琴羽杉心跳加速了。 看着他仰头灌水那充满男人味的喉结,她就想到了「间接接吻」四个字,如果水从嘴唇沿着脖子流到胸膛弄湿衣襟那就更咸湿了……停、停、停!她到底在想入非非些什么啊她?她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对他的肉体有非分之想?要想也是成亲后再想才对……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连忙转身去找草丛里那只小白兔。 说也奇怪,那只小白兔依然在草丛里,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有些惊恐的看着她,动也不敢动。 「这太可爱了吧!」琴羽杉蹲下去,眯眯笑着,对小白兔引导的抚掌。「来,来这里,姊姊带你下山,给你买好吃的……」 那小白兔还是动也不动,琴羽杉正要伸手去抱,一条黑影窜起,转眼就要落在她身上了,她看清了是一条蛇,蓦地一阵心颤头晕,连叫的声音都堵在了喉间,竟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老天啊!饶是她来自现代,有现代的脱俗灵魂又如何?看到蛇还不是照样怕得半死? 电光石火间,凤取月已闪电般伸手握住了那条蛇,狠狠往树干上甩,没几下那条斑纹鲜明的大蛇便动也不动了,他才将毒蛇尸体丢到了一边。 琴羽杉愣愣的看着那已死的大蛇,蛇的头是三角型的,斑纹又鲜明,便知道这定是尾毒蛇,要是被咬住了,必死无疑。 她这才浑身激灵得后怕,奔去执着凤取月的手细看,颤抖着说道:「是毒蛇!你的手没事吧?」 凤取月正想着要怎么跟她比手划脚说明是毒蛇,没想到她知道,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第二十三章 「真的没事?」琴羽杉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脸色犹是惨白一片。 凤取月再度点头,但她还是不放心,知道被毒蛇咬了,即使一小口也会致命,于是她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他的手,确定毫发无伤才放下。 她那吁了一口气的小模样令凤取月暖心地一笑,他忘了两人是「主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这举动—— 琴羽杉两世为人也没被男人这样摸过头,瞬间,她心怦地一跳,眼睛都不敢转,呼吸都要停止了,忘形的看着他。 琴羽杉那震惊不已的反应令凤取月回过神来。 要命!他做了什么? 「一时失态」要怎么比? 「别急了,我没生气。」琴羽杉索性看着他道:「你刚才救了我的性命,我又怎么会因为你摸摸我的头就生气呢?要是因为我,累你被毒死咬死,我也会在这里自我了断,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是真心的,没把你当下人。」 凤取月琢磨着她的话。 要是他真被毒蛇咬死了,一个下人为了保护主子而死,是天经地义的事,顶多厚葬他,再给他家里一笔银子补偿,或者照顾他爹娘的生活终老,这也就足够了,以至于自我了断吗? 莫非,她对他有情? 「小白兔呢?」琴羽杉为了活泛气氛,转身又去寻那小白兔了,只是小白兔受了毒蛇「来访」 的惊吓,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一场惊魂就这么过了,琴羽杉又歇了一会儿定定神,再往山里去时,暮色已笼罩了大地,凤取月便捡了根长树枝,沿路走在她身前往草丛里拨打,就怕草丛里还有别的毒蛇会吓到她。 日已西沉,再走下去恐怕回程会看不到路,他正想提醒她该下山了,却是一阵大喝,有五、六个黑衣蒙面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将他们包围住,个个都亮着长刀。 琴羽杉本能的贴近着凤取月,心惊肉跳地看着那些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 「阎王爷派来的人,受死吧!」 琴羽杉听得一滞,「你们找错人了吧?」 「找错人?」黑衣人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粗声问道:「你不是庄子里的六姑娘吗?」 听到「庄子里」三个字,琴羽杉便明白了,尹氏再怎么恨她,也不会派人大老远来这里追杀她,何况尹氏还在等她嫁给凤五爷后再揭了她暗中经营媚香楼之事,断不会现在就要了她的命。 她初来乍到这孟源县,不可能和人结怨,细细一想便明白了,明白了之后便是一阵不寒而栗,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想来是那郭大通见事迹败露便买凶杀人,怕是一得到消息便马上安排杀手了,这些人绝不是埋伏在此的,定是一路跟踪他们上来,见时机成熟了才扑上来。 「是郭大通指使你们来的吧?」琴羽杉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付你们多少银子,我多十倍,且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行,只要你们放我们走。」 郭大通这是存心要置他们于死地,知道她只带了个小厮,而且还没带任何兵器,竟派了六个带刀杀手来,真是好狠的心! 「你这小丫头当我们傻子啊!」黑衣人嗤之以鼻地哼道:「只要你死了,所有田地铺子我们都能平分,你就乖乖受死吧!爷们还能一刀赏你个痛快!」 琴羽杉一凛。 原来郭大通是许了他们一个平分的大饼,如此一来,这些人是势必要自己的命了。 死就死,反正她已死了一次,保不住死了还能穿回去呢! 她底气十足地道:「你们就尽管取我的性命去换不义之财吧!不过我身边这个人是无辜的,且他又聋又哑,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也无法指认你们,你们让他先下山,我不但痛快受死,而且做了鬼也不会去找你们索命,如何?」 凤取月怎么也没料到在如此生死交关之际,她竟是只顾着为他保命而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真真叫他内心震撼。 「废话少说,就算他是瞎子也不能让你们其中一个活着离开!」领头黑衣人对其他人使个眼色。「上!」 凤取月将琴羽杉护于身后,以手中的树枝当武器,他自是不将那六人看在眼里,饶是如此,也打得惊心动魄,只因他手无寸铁又要护琴羽杉周全,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将六人打趴。 他不想取他们性命,不过中了他的神风掌也不会那么容易醒来,少说也会昏迷个三天。 虽然他们全被他打昏了,但他手背也受了刀伤,那看似不起眼的浅浅刀伤竟迅速发黑,流出血水来,看得琴羽杉一阵心惊。 「怎么办?看起来那刀上都抹了剧毒……」她真是自责死了,如果不是她想跟他单独相处,他也不会遭这罪。「我们得赶快下山找大夫才行,我扶你……」 凤取月知道剧毒走到心脏便没救了,好在伤很浅,他内力深厚,正用内功挡着,一时还不会有事。 「走!快走!」琴羽杉扶着凤取月绕过倒在泥地上的那几个黑衣人要走,还不忘踢他们一脚,看得凤取月莞尔。 才走了两步,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竟下起了滂沱大雨。 琴羽杉懊恼的看着乌云遮天的天空,雷声隆隆作响,几道雷打下来劈开了树木,真是吓人。 「这样不行,还没下山,我们跌也跌死了。」天黑,大雨路滑,加上路又不熟,她还得扶着他,琴羽杉知道此时贸然冒险下山是很危险的事。 「找找看有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 她的衣裳都湿透了,吃力的扶着凤取月往密林那里找去。 皇天不负苦心人,被她找到一个天然石洞穴,许是以前猎人留下的,还有一批干柴,但怎么生火可考倒她了,她没学过野外求生。 生火还是由负伤的凤取月来,琴羽杉只得在一旁崇拜的看着,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连他生个火,她都觉得帅呆。 两人的衣裳鞋子都湿了,幸好生起了火,洞穴也不大,暖和了一些。 雨势越来越大,半点没有停歇的样子,两人坐在火堆之前取暖,琴羽杉凑到凤取月跟前去,仰望着他。「伤口是不是很痛?我帮你把毒血吸出来吧?」 凤取月摇了摇头,做了叫她去睡的手势。 「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琴羽杉蹙凝着眉。「要是失血过多失温,失去意识怎么办?不只我不能睡,你更不能睡。」 凤取月为之失笑。 就凭这么点血也能失血过多?怕是流个十年也流不完,不过他乐得她依偎在身边,想到往后的日子都有她相伴便心中一暖。 惠王府虽是他的家,却始终令他没有归属感,八岁丧母,又是个庶子,王妃侧妃姨娘等打压就不必说了,异母的兄弟姊妹之间更是疏离,唯一待他好的奶娘却被王妃下令打死了,他形同是在一个孤立无援的环境里长大,养成他乖张的性子也是刚好而已。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钱更重要,对他而言,也没有钱办不了的事,如今他一手操控着皇上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当京城的王公贵族还沉浸在表面的安乐之中时,他已经累积了大笔财富,而这些握在他手中的筹码,日后都将成为他父王和王妃不得不向他低头的利器,在这世上他要保护的人,只有他的娘子一个……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琴羽杉被他看得有些不安,索性问他,「你心里是不是也在骂我不知羞耻?定了亲的闺女还到媚香楼当鸨娘,实话告诉你,洞房那天,我会设法让那凤五爷气疯,他一定会休了我,等我恢复自由之身,你肯不肯要我?我一点也不希罕做那王府的少夫人,过那无边无际的深宅生活,我不想跟他们勾心斗角,我只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说体己话的人。」 如果凤取月正拿着皮水囊在喝水,保管会一口气喷出来。 凤取月瞪着她看。 她在说什么? 她现在是宁可要一个丑陋的聋哑小厮也不要堂堂惠王府身家雄厚的五爷吗?她是魔怔了吧? 没想她又继续说下去,双眸认真无比。「我是问,我想与你厮守一生,你可愿意?」 要命,她这是在向他求婚吗?两世为人,她琴羽杉竟也有向男人求婚的一天,真是「活久了」,什么都会见到,而她确实也活得够久,穿越千年而来还不久吗? 「虽然我会成为弃妇,但我保证我的身子绝对是清白的,我会在凤五爷一进新房就惹火他,他不会有心思碰我的。」她当然不会把自己那「人神共愤」的计划说出来破坏自己的形象。 第二十四章 凤取月知道她的计划,心中暗哂笑道,不是没有心思碰,而是痛得无法碰吧?分身被她一踢,哪个男人还有兴致行房? 「我都计划好了,日后我们就到大锦国生活,那里才是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你家人就是我家人,自然也要带上,你下次回去乡下时便向你爹娘露露口风,一定要说动他们跟我们一起走。」 见他没反应,琴羽杉推了推他,索性双手扳着他的脸颊,要他好好看着自己。「你别睡啊,我再把我的其他计划说给你听听。」 凤取月心中甚觉好笑,也觉得她可爱,他比了你说的手势。 琴羽杉马上喋喋不休地说下去:「这里的冬天几乎没蔬菜,所以我想弄个温室种菜,纵然是要耗费无数炭火,但肯定会受到那些自命上流的王公贵族的喜爱,你别这样看我,我不是傻子,知道如今大萧国的局势,也知道那些王府和公侯伯府一个个都是外强中干的空壳子,就是好看而已。 「不过他们爱显摆富贵,见到冬日里有那绿油油的蔬菜,还不抢着买吗?我就要把那些青菜当金子卖,纵然真的没人买,我自己吃着也欢,说实话,我真受不了冬天只有腌菜,殊不知腌菜吃多了,人可是会生病的。」 这是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健康观念,凤取月自然是第一次听到,就在她说罢微微颤抖了一下时,他毫不迟疑地伸臂搂住了她的肩,而琴羽杉也安适地待在他的臂弯里,彷佛两人如此亲昵是天经地义之事。 「还有,我见这里的人家并没有地龙那东西,即便在侯府里也没见过,所以喽,我打算在媚香楼和碧烟楼挖地龙,等入冬的时候,暖呼呼的包厢和美酒美人,还怕生意不上门吗?问我地龙是什么吗?便是在墙壁里挖火道,在外面烧火,热气通火道传到屋里…… 「另外,我见赌坊的生意虽然不坏,不过也是持平罢了,那方大奂父子是中规中矩的,不会动手脚乱来,不过就是太过于规矩了,以致于都没新鲜感了,所以了,我打算免费供饭,只要饭点一到便发饭盒,菜色也要讲究,绝不能粗糙了事,要让那些赌客连一步都不想走出去。」 她这概念自然是来自现代,在豪华大赌场里,别说供餐了,各种酒品和饮料点心都是免费的,顶级客人还有厨师的铁板料理桌边服务呢! 不过凤取月是越听越是惊奇,地龙、温室、赌场供饭?她这些稀奇古怪的点子是从哪里来的? 乍听天马行空、不可思议,细想又不是不可行。 「小五,你可不要认为我是个财迷,满脑子只有赚钱,我会这么做,也是想赚更多银子,等到大难来时,才能把我的人都带上,一起离开这块腐败之地,到一个国泰民安的国家开始新生活,我早看清了,咱们大萧不只在位天子弃民心于不顾,连太子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真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我可没有半点和大萧共存亡的念头……」 琴羽杉已经开始打盹了,却还是坚持说下去帮小五提神,她早忘了小五是听不到的。「听说那个凤五爷可是从来不缴牙税的,这也太好了吧?真的很想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逃漏税……」 凤取月挑了挑眉。 逃漏税? 这词倒新鲜贴切。 这一夜,为了怕凤取月睡着会失温,琴羽杉说了一夜的话,最后她是倒在凤取月怀里睡着的。 第二日,天才透亮,沐阳已经带了三十多个庄子里的家丁找上山来了。 见了洞穴里的凤取月和琴羽杉,他先念了一声佛才道:「我的天爷!总算找到了!」 彩娘让他带了两件厚披风上来,他忙拿给两人,令他看傻眼的是,主子不自己先披上,却先帮小五系上披风,这是怎么回事? 随即,又见主子点了几个身材粗壮的家丁,命他们抬着小五下山,更是令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来的时候瞧见六个躺着的黑衣人没有?」琴羽杉又问。 料想淋了一夜的寒雨,他们几个就算醒了也染上风寒,不可能逃下山。 「回姑娘的话,小的瞧见了。」一名家丁说道。 「他们几个是郭大通派来杀我的人,把他们押了送官。」 连同被押的六名黑衣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山了,一到山脚,就见彩娘、桃雨、竹韵跟紫烟一窝蜂的迎上来,个个都是一脸的总算下来了。 桃雨第一个冲到她面前,猛跺脚道:「姑娘说来看看药材却一夜未归,真把婢子急死了!」 琴羽杉满脸疲惫,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我这不是没事吗?」 幸好她出门前告诉了桃雨去处,不然他们要上哪找人? 桃雨这才发现家丁们抬着的人是凤取月。「咦,小五这是怎么了?怎么叫人抬着?」 凤取月事实上还撑得住,但他也不能显得太厉害,便意思意思演一下,让他们抬了。 琴羽杉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反正都是因为我……」说到这里又想到凤取月受的毒伤,忙道:「快快!快回庄子上!沐阳,你去请村里最好的大夫来……不不,把全村的大夫都请来!」 【第八章】 一群人快马加鞭地回到庄子上,他们一回到庄子里,马上又下起了大雷雨,竟是比昨夜的雨势还要大。 琴羽杉站在廊檐下望着连绵不绝的雨势,暗暗庆幸他们已经下山,也庆幸沐阳一大早就带人上山找人,否则他们不知要被困在山上多久,保不定要死在山上了。 进了厅里,竟是小七也来了,他见到才分开三天的凤取月竟然受了毒刀伤,还严重到要被几个人抬回来,一颗心差点从胸口飞出来,忙奔过去。 「天啊爷……」见四周奇怪的眼光他忙改口,「老天爷,怎么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南来北闯的做生意,他可没见过他家爷受伤,这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凤取月见小七这番真情流露险险要露出马脚,一记锐利眼光飞过去,警告地瞪了小七一眼。 桃雨走了过来,责难地数落道:「你们还真是难兄难弟,一个染了风寒,一个保护姑娘上山,自己反而受了伤,亏你们的差事是保护姑娘,你们这样软弱是要如何保护姑娘?」 说完,她没好气的看着小七,撇了撇唇。「你没事了吧?」 什么态度嘛!小七也没好气地道:「死不了。」 「大夫来了!」沐阳回来了,后头领着八名大夫。 琴羽杉忙令家丁们把凤取月抬进房间,对跟进来的大夫们诚挚地说:「有劳各位了,若将此人的毒伤治好,小女子必定重重酬谢。」 小七很想冲上去看看,他身上就有大萧国最好的解毒散和金创药,把他家爷的性命交给这几个乡下大夫,他不放心啊!可是他家爷刚才都那么瞪他了,他不敢造次。 幸好,黑衣人下的虽是剧毒,但他们不是什么武林中人,下的只是寻常的剧毒,因此村里几个大夫都解得了。 「姑娘无须担心,老夫已施了针,毒性已止住,只要再服六帖药就会毒素尽散,不出一日便可以起来走动了。」 琴羽杉总算松了口气,她命桃雨取银两来,一个人酬谢了十两银子,让沐阳好生送他们回去,再让彩娘派人去抓药,自己则速速去换下一身湿衣,也让小七帮凤取月更衣。 彩娘端来刚熬好的姜汤,担忧地道:「姑娘过了寒气,快喝些姜汤祛祛寒,千万不能染上风寒。」 现在可不是生病的时候,琴羽杉从善如流地喝了姜汤,顿时感觉身体热热的,确实好多了。 半个时辰后,紫烟端着汤药进来了。「这汤药奴婢亲自煎的,姑娘请放心。」 琴羽杉就坐在床边照护着,想也不想便道:「把汤药给我,我来喂,你下去吧!」 大伙见她那么重视小五的毒伤,只当做小五是因为保护她才受伤,她心里过意不去罢了,没人想太多。 呿,还能怎么想太多?一个又聋又哑,脸上又有大片丑陋伤疤的低贱下人,难不成主子是因为喜欢他才亲自照顾他吗?自然只是因为内疚喽。 一直到晚上,凤取月已经明显好多了,他可以坐起来用饭了,琴羽杉见小丫鬟端了粥进来,也是想也没想就接过托盘上的白瓷碗,亲自一口一口的喂凤取月,彩娘来报已抓到郭大通送官了,她也挥挥手要彩娘全权处理。 琴羽杉遣退了所有人,寝房里只有她与凤取月,窗外雷声隆隆,那大雨已经下了一天了,眼看就要水灾了,而她只专注的吹凉粥喂凤取月,浑然忘了自己也还没吃饭。 第二十五章 凤取月知道此时叫她先去吃饭,她是不会听自己,便先将粥全数吃完好叫她放心之后,才比了叫她去吃饭的手势。 叫他意外的是,她猛然摁住了他在比的那只手,澄澈灵动的双眸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认真无比地说:「记得我在洞穴里对你说的话吧?等我恢复了自由之身,你可要对我负责,还有,你要答应我,只能有我一个女人,我可是无法接受你纳妾。」 凤取月看着她,眼中净是深思神色。 哪个女人不想独占丈夫?但没有人会说出口,这种想法是犯了七出的嫉妒,因此女人们都争先恐后的显示自己大度,将真实想法隐藏在心中。 但是,她说什么了?无法接受他纳妾?也就是说,他不能有别的女人,这种会被冠上嫉妒大罪的话,她亲口说出来了。 琴羽杉见他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自己,也不比任何手势来回答,她心里一沉。「莫非你不喜欢我?还是你没法答应我,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地过?」 她可是认定了这个男人,决定在这个世界里与他相伴终老,如果只是单相思,她就没戏唱了,人家不要,难道还能勉强吗? 凤取月看着她,只觉一阵暖意又一阵莞尔,她一个侯府千金,能真心相待他这集各方缺点于一身的小厮是多么难能可贵、千金难买之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然而,他心下也有疑虑,如果她喜欢的正是有残疾的小五,那自己恢复了身份,是堂堂王府少爷,又是个商贾,她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你是介意我跟惠王府的婚事吧?」琴羽杉直勾勾的看着他,毅然决然地道:「实话告诉你,我正计划着逃婚。」 这是她今天想了一整天的结论,觉得就算成功让凤五爷休了她,名义上她还是嫁过人的身份,这对小五不公平,因此她决定逃婚。 凤取月真真大吃一惊。 逃婚? 他这娘子怎地如此反骨,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连逃婚这种事都说得出来,他们的婚事是皇上指婚,她若逃婚会连累整个长安侯府遭罪,她难道不知? 「你还不愿意吗?」琴羽杉一脸落寞的看着他。「只要咱们逃出了京城,便可以到大锦国做一对平凡安稳的小夫妻……」 小七正贴着墙角在偷听,听到琴羽杉在向凤取月「谆谆善诱」,不免吓了一大跳。 我的姑奶奶,什么啊?难不成六姑娘向他家爷告白了? 这不成啊!六姑娘这样算红杏出墙吧?虽然对象都是他家爷,但六姑娘又不知道,这可是大大出格的事,要浸猪笼…… 正在惊疑不定,蓦地,有只手戳了他后脑杓,桃雨的声音随即在他耳边凶巴巴响起,「鬼鬼祟祟的,你在干什么?」 「妈啊!你想吓死谁?」 桃雨瞪着他。「谁让你在这里偷听,仔细我告诉姑娘!」 「别这样。」小七吞吞吐吐地道:「那个——我是觉得姑娘这样不太好……不,是很不妥,不是说姑娘已经定了亲,这样跟我家……我家小五关在房里成何体统?还亲自喂药喂粥的,要是传出去,姑娘还要做人吗?」 桃雨没好气道:「不用你说,彩姨也担心这点,要我来请姑娘去用饭,你那小五兄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能让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是姑娘心善,如果他敢出去乱说一字半句,坏了姑娘闺誉,小心我撕了他的嘴!」说到后来,语气已带着狠,还做势地抡起了拳头。 小七看着她那小粉拳猛翻白眼。「我的姑奶奶,小五不会说话好吗?」 桃雨这才发现自己口误了,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她浑然不知道看在小七这思春期的少男眼里有多惊心动魄。 桃雨拉拉他的袖子。「这样吧,不如你一起进去吧,你去照顾小五,那么姑娘就可以去休息了。」 小七猛点头。「好好!求之不得!」 他当然希望这样了,他根本不放心那几个村里大夫的医术,要亲眼确认他家爷的伤势才能放心。 桃雨敲了门。「姑娘,彩姨请姑娘去用饭呢,还有,小七想看看小五。」 琴羽杉没等到凤取月的回答,也知道不让桃雨进房很奇怪,况且小七也来了,难道拦着不让小七探望吗? 她轻咳了一声。「进来吧!」 桃雨和小七连忙开了门,有点像是一起跌撞了进去,见他们两人服装仪容整齐,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不像在行那苟且之事,顿时都松了口气。 要知道,就因为琴羽杉这一系列对小五的特别关爱,如今庄子里私底下把六姑娘和小五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他们会担心也是自然的。 琴羽杉好气又好笑,难道她是那种趁火打劫之人吗?会趁小五伤着对他霸王硬上弓? 「姑娘去用饭吧!这里有小的看着,不会出乱的。」小七接收到正主子的无声眼光,连忙开口说道。 琴羽杉点了点头。「你好生照顾小五,有事马上来通知我。」 她知道自己若再霸着小五不放,恐怕流言就会满天飞了,莫要引来惠王府派人来惩治她这个「不贞妇人」才好。 她起身,却见门边还有一个面容冷傲的青衣少女站在那里,打扮也不像这里的丫鬟,不由得奇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那里张望?」 小七一看,暗暗叫苦,我的天啊,不是叫她好好待在房里,怎么跑出来了?想来也是太担心爷的缘故…… 他忙道:「回姑娘的话,那是小的的妹妹,名叫小九儿,跟小五也是一同长大的,有兄妹情谊,前几日从乡下来汉阳城玩,小的想让她开开眼界,踏青踏青,便一同带来了,还请姑娘不要怪罪才好。」 琴羽杉微微一笑。「原来是你妹子,长得真俊,真是清水芙蓉,与你一点都不像。」 小七垮了脸,撇唇道:「至于嘛姑娘,您这是何必,小的长得也不差……」 虽然跟冷艳的辽梦一比,他确实是歪瓜劣枣。 辽梦会跟他一道过来是有原因的。 事实上,打从他家爷化身为小五隐身在媚香楼里,武振、承撼便带着数十名高手,一直在暗地里保护着他家爷,但爷严厉禁止他们在人前出现,原因很简单,小五只是个下人,若是一遇到危急就跑出这么多人保护他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因此,武振、承撼明知道他家爷与六姑娘在药林山上受了刀毒伤,却也不能出面将他们带下山,只能干着急,天才蒙蒙亮便立即让其中一人扮成村民到蔺家庄子前去散布看到一男一女在药林山上受困的消息,沐阳才会破晓便带人找上山去。 武振的消息传回商会时,他人也在商会里,反正他染风寒也是假的,自然不耐烦躺在媚香楼里装病,干脆跟桂娘说他没事了,告了假,说有乡下朋友来访,要去招呼朋友,桂娘只叮嘱他要好生照顾自己身子便准了他假,他便回了商会,也正巧得知武振飞鸽传书捎来的消息。 一听到他要到孟源县找他家爷,辽梦硬是要跟,他自然知道辽梦一片爱慕他家爷的小心思,也就随她了,说好扮成他妹妹要低调行事,不想却大剌剌的出现在六姑娘面前,真会给他找麻烦啊! 「还不过来见过姑娘。」他瞪着辽梦道。 辽梦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进房里,对琴羽杉草草施礼,生硬地道:「见过姑娘。」 这就是爷要娶的女人?媚香楼的鸨娘?还是个小丫头嘛,恐怕比她还小两、三岁,半点没有老鸨的风情万种,真不知道爷看上她什么了,还在她身边保护,有那价值吗? 「也没准备什么,这给你做见面礼。」琴羽杉脱下皓腕上的羊脂玉镯,拉着辽梦的手一套,微笑道:「以后到京城来玩尽管来找你哥哥,我会给他假,让他带你好好逛逛,下次把爹娘也带来吧!让他们看看你哥哥在这里过得很好,他们无须担心。」 虽然她比对方年纪小,但她是主子身份,对方又是她贴身小厮的妹子,给个见面礼也是合乎道理。 辽梦生平还没跟什么人这么亲热过,她极别扭、极不自在,脱了玉镯就要还给琴羽杉。「姑娘收回去吧,我不能收……」 小七知道辽梦完全没融入小九儿的角色,不然依常理,一个乡下姑娘进京来,得到哥哥主子的打赏,那玉镯又价值不菲的,应当欢天喜地的收下叩谢才对,她这样坚拒会让六姑娘起疑啊! 「快收下吧!别害羞了!」小七连忙抢了玉镯塞回辽梦手里,对琴羽杉陪笑道:「我这妹子脸皮特薄,打出娘胎没看过这样的好东西,让姑娘笑话了。」 第二十六章 桃雨插嘴道:「这点又跟你不同了,你脸皮特厚。」 小七也幼稚的一个鬼脸回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琴羽杉对他们的打情骂俏没说什么,只又看了凤取月一眼,视线回到小七身上。「你们同乡好好聊聊,不过夜也深了,别聊太久,让小五好好休息,我走了。」 桃雨对小七做个鬼脸才连忙提裙跟上琴羽杉。「姑娘等等我啊!」 雨已停了,琴羽杉出了房门便站在廊下,她抬眸仰望着繁星满天,心绪不由的有些飞扬了。 前世她没有喜欢过人,不明白相思牵挂的感受,而刚刚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她好像明白了相思的滋味,便是时时牵挂着某人,心悬着某人,既酸又甜。 自己对小五会是一厢情愿吗?他一直没有答复叫她心底沉沉的,若是他对她没有相同的感情,一切都是空谈,自己也不必大费周章策划逃婚了,只需在洞房之夜惹怒凤五爷,让他不想碰自己,日后再设法令他休了她即可。 只是,想到小五可能根本对她没感觉,她就难受。 「姑娘怎么在这吹风呢?」紫烟走了过来,她也是来请琴羽杉去用饭的,忙把带来的皮裘披在她身上。「晚上冷,姑娘小心着凉了。」 桃雨也是个有眼力的,见主子神色有异,刚刚在身后不敢打扰,这时才小声地开口,「姑娘,回房吧!彩姨在等呢。」 见她们回来,彩娘总算松了口气,忙叫紫烟去热饭菜,一边帮琴羽杉卸下钗镮,不免忧心忡忡地说:「姑娘这是怎么着?怎么亲自照料起小五来?庄子里已经有不好的传言了。」 琴羽杉心里一动,突然问道:「彩姨,若是传到王府那里,那凤五爷会不会悔婚?」 「不可能。」彩娘斩钉截铁道:「姑娘跟惠王府的婚事是皇上指婚,出了再大的事,惠王府那边也不可能悔婚。」 琴羽杉不说话了,彩娘是这时代的人,自己不能跟她说什么跟小五有感情,跟凤五爷没感情这种话。 她原来对婚事处之泰然,知道自己身处的这时代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将心思放在赚钱上,但心里有了人之后,便希望嫁娶那日永远不要来,深怕自己若是在新婚之夜不能制服凤五爷,反被他给「制服」了,那即便日后他休了她,她身子也不清白了,也没那自信将终身托附给小五了。 所以,她白日里苦思苦想,便想到了逃婚这一招。 逃婚自然不能在大喜之日才逃,要提前逃走,还要带走所有家当和她的人,是一番大工程,回去之后要好好从长计议了,等他们逃到了大锦国,大萧国的皇上要怎么治罪都鞭长莫及了,相信这时代还没有什么「引渡条款」吧…… 琴羽杉在庄子住了几日,着实将庄子整顿了一番。 郭大通跟那六名蒙面杀手都已认罪,谋财害命是大罪,尤其又是谋害主子,罪加一等,加上府尹大人知道她是惠王府的准儿媳,查案更是上心,郭大通等人若没被斩首也要关到老死。 少了郭大通这个过去万事一把抓的大总管,庄子上几个管事动不动就来缠着琴羽杉问意见,生怕年轻主子会认为他们在糊弄她,万事小心相询,倒把琴羽杉忙了个脚不沾地、脑袋犯晕,连梦里都是各处缴上来的租子、庄子上土地的买卖、铺子的进出货和各处支出项目等杂事。 这么忙也不是没收获,她观察到八个管事里头,有一个叫莫海的特别沉默寡言,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但送上来的账目一目了然,凭她阅人无数的毒眼,看得出莫海是可以信任的,她特别爱从双眼去分辨人性,而莫海就有一双令她信任的黑眸。 于是,她将莫海提上来做大总管,这决定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知道主子怎么会看中那个黑噜噜又不怎么说话的家伙? 临走那日,她把莫海叫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把权力都交给你,庄子里上下秩序的规矩就由你去订,该如何就如何,我只有一个原则,便是要赏罚分明,这样你才能服众,总管之位也才坐得久,我不会时时过来,一切端看你怎么做了,真有解决不了的事,你再派人到京城找我,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不管什么事,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先听你说再听旁人说。」 那莫海只是宠辱不惊,沉声道:「奴才领命,不会教姑娘失望。」 他不说好听话,琴羽杉更加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出发这日,凤取月早已恢复了九成,但琴羽杉还是坚持替他安排了一辆马车,让小七在马车里照顾他。 「我也跟他们同车。」辽梦说着便要钻进马车。 桃雨笑着拉住她「什么啊?跟两个臭男人同车不嫌闷吗?你还是跟我们坐吧!姑娘可会唱歌。 了,不一定姑娘心情好,你就有耳福了。」 琴羽杉似笑非笑的看着桃雨。「这么快就在讨好小姑子啦?自己要献殷勤,何必拉我下水?小九儿别信她,我歌声难听得要命,我真唱起歌来,你要摀耳朵的。」 辽梦看着琴羽杉那笑盈盈的模样,轻拢着眉头。 几日相处下来,她也察觉到琴羽杉平易近人,一点也没有高门千金的架子,不会矫揉造作,也不会话里藏锋,但她还是不喜欢琴羽杉,只因她那老鸨的身份,想到对她如天上明月的主子竟要娶一个鸨娘为妻,她就不舒坦,也觉得琴羽杉忒莫名其妙了,好好的侯府千金不做,竟要做鸨娘?小七说她还在赌坊里戴着布巾、女扮男装做庄家。 所以她真不明白了,琴羽杉到底存了什么心眼?她当真不知她这么做有多出格吗?主子娶了她,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让惠王府那本来就视他如眼中钉的王妃、侧妃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再说了,这几日自己也察觉到琴羽杉对「小五」格外不同,虽然小五就是主子,但琴羽杉并不知情,她这样形同不守妇道啊! 「小九儿,你怎么一直瞪着我看?」琴羽杉打趣地问,此话一出,桃雨也马上看着小九儿。 打从马车开始动,小九儿就一直盘着胸,冷冷的不着痕迹的瞪着她,貌似还在心里一直腹诽她,她也不是个心钝的,这几天下来就直觉小九儿对她有敌意,但她倒是挺喜欢小九儿那份傲劲,不像琴羽秋那种自恃甚高的冷傲,小九儿让她想起风尘中的侠女,怎么看也不像个村姑。 「没什么,只是看姑娘似乎对小五哥特别好,觉得奇怪罢了。」辽梦慢悠悠地开口。 琴羽杉对辽梦那有些尖锐的口气不以为意,脸上还挂着亲昵的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连累他受伤的,对他好些也是应该。」 辽梦直勾勾的看着琴羽杉,挑了挑眉说道:「单纯感谢自然无妨,如果过多就不好,小五哥是有婚约的人,不该和姑娘这样的贵人扯上边。」 琴羽杉愣住了,她愕然的看着辽梦,若此时她是站着,定会一个踉跄,咚咚咚地往后退三步。 小五有婚约? 她是想过小九儿对她的敌意是否来自小九儿也喜欢小五,如今听来却不是,是因为小五有婚约,小九儿知道这个,还可能认识那与小五有婚约的女子,而自己一个劲的倒贴,才会令小九儿瞧不起她的人品,只差没对她说姑娘请自重吧! 辽梦看着琴羽杉的反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琴羽杉对「小五」不一般。 她万分挑衅地问:「看来姑娘好像不知道小五哥订亲了?」 她也没说谎,主子确实订了亲,只不过不是以小五的身份订亲罢了,她就偏要打击打击琴羽杉,不敲打敲打,她怎么记得自己是个有婚约的女人? 「小五订亲了?」桃雨叫了起来「说笑的吧?什么女人会跟他订亲啊?既无人才也无钱财的。,又聋又哑,脸上还有那么大的吓人伤疤,除非是个瞎子,否则不可能看上他。」 辽梦翻了个白眼。 你家主子就是个瞎子。 「小五订亲了,那小七呢?我是说,你哥订亲了吗?」桃雨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话没经大脑就问出来了。 「不知道!」辽梦没好气地回道,跟她打听小七干么?她才不关心小七平素里在做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桃雨瞪大了眼。「他不是你哥哥吗?」 辽梦冷笑。「谁说是哥哥就一定要知道?」 比尖酸刻薄,桃雨根本不是辽梦的对手,只能干瞪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七章 琴羽杉一颗心都凉了,耳边再也听不见桃雨和小九儿在说什么,整个人都恍惚了。 幸好她们这辆马车里只有她和桃雨、小九儿,彩娘、竹韵和紫烟搭另一部马车,不然在这么多双眼光的注视下,她的情感如何遁逃? 他竟然已有婚约了,难怪他都不给她答复,就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原来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啊!怕说实话会伤了她的心,或者她在恼羞成怒之下让他丢了饭碗,而若不说实话又会被她逼着对她负责,因此才都没表示。 老天!这真真是个晴天霹雳,要是有地洞,她怕早钻了进去。 小五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她?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真是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还以为他一定会喜欢自己,因此跟他说了许多,只差没跟他说自己是穿越来的。 幸好,她绝大部分的话都是自己说给自己听,虽然他也在旁边,但他听不到,她也不算太丢脸了。 日后她真该自重了,自己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怎知他身边的位置早已有人,她是整个表错情了。 唉,她在心中叹了一声。 他……肯定会当她是花痴吧?日后自己要如何面对他啊? 当夜,到了投宿客栈,她刻意避开了小五,也不与众人用饭,只说累了便回房,还吩咐不要打扰她。 「姑娘这是怎么了?」彩娘一愣,望着琴羽杉上楼的背影。 桃雨事先已得到琴羽杉的耳提面命,见彩娘问起,只照主子的交代,轻描淡写地说:「姑娘昨晚没睡好,有些头疼,想早些歇息。」 凤取月也注意着她们这边的动静,一行人男女虽然分开两桌用饭,但也没用屏风隔着,自然把彩娘和桃雨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头疼吗? 他眼眸一眯,下巴略抬,不经意的扫了小七一眼。 苦命的小七立即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认命的放下碗筷,起身走到桃雨身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我这里『刚好』有两颗治头疼的药丸,你拿给姑娘服用吧!」 什么「刚好」?那雪莲丹可是顶级的治痛药丸,是商会顶级高手疗伤时服用的,光是提炼就要几年,提炼需要的草药也难找齐,其中一味「彩色果」更是可遇不可求,竟就这样拱手送给六姑娘吃了,真肉痛啊他!不过是小小的头痛有必要吃这雪莲丹吗?请大夫来抓两贴驱头风的药不就好了? 不过,想来他家爷如今是把金子给六姑娘当饭吃都不会肉痛的,自己再不舍又如何?还是得交出去。 「什么药丸啊?哪来的?靠谱吗?」桃雨把药丸倒出来,在掌心里胡乱揉弄。 「你你你——你小心一点成不成啊我的姑奶奶?这药丸可是很贵的,你不懂就别玩了,快点倒回瓶里,求你了。」小七一颗心提在喉咙口,小心翼翼的合掌接在桃雨掌下,深怕她把药丸揉掉了。 桃雨对他那提心吊胆的模样深不以为然,哼地噘嘴。「不过就两颗药丸嘛,犯得着你那猴样吗?」 「我猴样?」气不打一处来!小七指着自己,一口气憋在嘴里,真真是有口难言。「好男不与女斗,我吃饭总行了吧?」 桃雨朝他扮个鬼脸。「撑死你!」 好心相赠药丸却换来一句撑死你,小七发现他真的不懂女人,他相信他家爷也跟他一样不懂女人,那六姑娘昨天之前还将整个心思放在他家爷身上,今天态度却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竟像是……像是在逃避似的…… 真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他不由得又看向桃雨,却发现桃雨在对他挤眉弄眼,竟似是在叫他暗中跟她上去。 小七整个振奋了! 须臾,桃雨前脚上了楼,他坐下若无其事的再扒了两下饭,不一会儿就趁众人酒酣耳热之际没人注意他,也悄悄离席摸上楼。 果然,桃雨在廊道上等他,俏脸上一脸的欲言又止,一时间他的心都热了。 不过,爷们的底气还是要有的,他挑着眉,傲然的看着桃雨。「偷偷摸摸把我叫上来什么事?」 桃雨可不是什么淑女,马上开骂,「你过来一点!那么大声要死,怕别人没听见吗?」 小七眉头挑动。「你不会过来?」爷们是不会自己走向女人的。 「你脚断啦?」桃雨骂归骂,还是莲步移动,匆匆朝他走过去了。 见她竟是走得这么急,骂人还别有一番风情,小七心脏怦怦跳,觉得自己这心脏一定出了问题。 他怔怔地看着桃雨,不知道她要讲什么…… 「你那什么驴样啊真是。」桃雨啧啧啧地摇着头,一走近便压低声音道:「我问你,小五真的已经订亲了吗?」 小七愣了愣,脸上很迷茫。「什、什么?」 「不但腿断,也耳聋啦?」桃雨没好气的说:「我在问你,小五订亲了吗?」 从「绮梦」跌落凡间,小七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愣愣地看着桃雨。「怎么……怎么这么问?」 桃雨撇唇。「还不是你妹子说的,说小五已经订亲了,害我们姑娘失魂落魄的,饭都吃不下了。」 说也奇怪,对于自家主子独独对小五一人上心之事,她与小七倒有几分心照不宣的味道。 「你是说,小九儿跟姑娘说,小五订亲了?」这下,小七瞪大了眼睛,大惊失色。 辽梦是想干么啊?也没说一声就自做主张,爷不知他也不知地,害他如此惊讶,若是惹得桃雨起疑,看她要怎么收拾自己闯的祸。 「到底是真是假?为何要想那么久?」桃雨瞪着小七,满眼疑窦。 小七只好点了点头。「是真的。」 若说是假的,那就是小九儿耍着六姑娘玩,六姑娘势必会找小九儿问个清楚,那小九儿如果届时不按牌理出牌,给他来个胡说八道,他岂不是麻烦越来越大?还不如实话说了,反正婚期也不远了,他家爷总不能再扮演小五吧?如此退场甚好。 「原来是真的啊……」主子明明已经被皇上指婚了,桃雨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但转瞬间她又酸葡萄道:「想不到小五那副尊容,出身低微加上又聋又哑的,还有姑娘愿将终身托付于他。」 小七意有所指的哼道:「你不知道世间还是有那不市侩的脱俗姑娘能慧眼识英雄,不在乎出身低微,只看中一个人的品性便甘心委身,我们小五真是好福气啊,有那样的好姑娘长相厮守,这一生,他也没遗憾了。」 不知不觉中,他早已认同了琴羽杉,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深觉她配不上他家爷,到如今,看到她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姑娘,也不是一个以条件取人的姑娘,比起那银珠公主来,真是赢了不只一星半点,别说容貌半毁了,即便只有耳聋一样,银珠公主都不可能会青睐他家爷的,所谓的倾心相慕,不过就是只爱他家爷那丰神俊秀的模样和傲人的财力罢了,真真俗不可耐。 况且了,六姑娘的好不只这一点,她也不剥削那些花娘,处处为她们着想,只要有那想离开妓坊的,她也不要赎身银两,二话不说便直接放人,放眼天下老鸨,谁有六姑娘这胸襟这气度啊? 此时,他已真心把琴羽杉当未来的主母看待,再也不觉得她这鸨娘有何令他家爷蒙羞之处了。 「哼!那你就去找那样的姑娘和她一起老死再一起进棺材吧!你也会没有遗憾的!」 说完,她伸腿用力踢了小七一下,这才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头也不回的转进其中一间客房,小七在原地痛得抱着小腿肚唉唉叫,自己这又是哪里惹到她了?不过是个丫鬟,脾气还真大! 客房里,琴羽杉站在窗前,窗外月色朦胧,薄雾轻起,这样的夜,身边要是有个知心人伴着该多好…… 她痴痴地望着那随风摇动的树梢,陷入了这一世也要自己一人孤寂的感叹里。 不要不知足了,比起前世是好多了,至少这一世,她知道了相思的滋味,知道心上有人的滋味。 【第九章】 车行两日到了京城,回到媚香楼,就见桂娘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迎上来。 「青峰寺的小和尚来传话了,说侯府里出了事,侯爷要姑娘快回去一趟。」 琴羽杉微一凝神,大概猜出是什么事了,不过她还是问道:「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当日她是以为生母祈福的名义住到青峰寺里,侯府要找她,自然要上青峰寺找,就怕会有这种事,她老早买通了个小和尚,让他给自己传递消息,如今果然派上用场。 第二十八章 桂娘十分不安,满脸愁色地说:「没有说,只说请姑娘速回。」 她真的怕是侯爷和大夫人知道她们住在媚香楼之事,她们也就罢了,下人不过贱人贱命,大不了按侯府里规矩打死就是,但姑娘不能死啊,她答应了小姐要照顾小主子一辈子,绝不能让小主子跟小姐一样死在歹毒的大夫人手里。 「桂姨,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担心的,遇上了再说,何况我是皇上指婚的准嫁娘,婚期在即,爹和大夫人不至于对我如何,你就别烦恼了。」 琴羽杉略略整装便带着桂娘、竹韵、桃雨回侯府。 一进大厅,便感受到侯府里乱烘烘的氛围,貌似真的出大事了。 琴羽杉前世最喜欢「出大事」了,每每半夜手机响起,手下告知哪个地盘出事了,都能令她肾上腺素激增,用最快的速度整装出门到滋事现场去,此时也一样,体内立即燃起了熊熊的大事魂,但问了几个人,却都说不知道是什么事,只说大夫人火冒三丈。 琴羽杉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她也不急,便带着桂娘她们回自己院子,才喝了一盏茶,丁香便来了,态度倒是客客气气,陪笑道:「请六姑娘移步到翠微院,侯爷夫人在等六姑娘。」 琴羽杉自然是要移步的,桃雨忙跟上去。 翠微院是尹氏的居所,院落宽敞,光正房就有十间,还有两个精致的大套间,在在显现着尹氏正室夫人的地位。 丁香在前面领路,喊道:「六姑娘来了!」 琴羽杉一进起居室就看到含烟跪着流泪,心里宾果了一声! 明知道此时谁都没心情跟她讲礼数,她还是装模作样地朝长安侯和尹氏盈盈施礼。「女儿见过爹爹母亲。」 尹氏冷笑一声。「好啊!你总算回来了,瞧瞧你的贱丫鬟都做了些什么贱事!」 琴羽杉故作诧异。「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女儿不明白。」 长安侯皱眉,当下心中只觉烦躁无比。「你就好好说与杉儿听,她才刚回来,自然不明白。」 「她会不明白?」尹氏对琴羽杉可谓恨之入骨了,她气得咬牙道:「不就是你指使那贱蹄子去勾引你大哥的?你怎么可能不明白?!」 任凭她怎么想,含烟都不可能有那胆量去引诱儿子,要说这一切都是含烟自己做下的,她说什么都不信! 「女儿可是侯府千金,怎会行那指使之事?」琴羽杉一脸的浩然正气。「再说了,女儿院子里的人向来都不由女儿做主,含烟当初也是大总管指派过来的,女儿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的人,又怎么会冒险去指使她做啥呢?」 一席话只把尹氏又气得脸上快要裂开一道口子了。 这小贱人现在是在控诉她在她院子里安插眼线吗?说得委屈,好像她院子里的人全不可以信任似的,真真可恶! 长安侯自然也听懂了,他瞪了尹氏一眼。「还不快将始末告诉杉儿!」 平日里他自管去风流倜傥,懒得理后宅之事,对尹氏的手段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只要不令他心烦就好,但他真的发怒了,尹氏还是忌他三分的。 此时见长安侯板起了脸,尹氏才恨恨道:「含烟怀了你大哥的孩子。」 琴羽杉眼角余光一扫,屋里果然都是尹氏的心腹人,看来她是打算将这消息压下来。 压下来?这怎么可以?长安侯府世子有后了,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当然要散布出去,而且散得越广越远越好,最好叫那宁王府郡主听了去…… 她用力眨眼好几下,演出掉下巴的样子,目光惊讶万分的转到含烟身上。「怎、怎么会呢?」 含烟啊,我的好丫鬟,肚皮真是争气,回头得重重的赏她,孩子还未成形便将侯府搞得天翻地覆,真是好孩子啊,未来出生了非打个重重的金锁片给他保平安不可! 「求六姑娘为奴婢做主……」含烟泣不成声、梨花带泪地说:「是……是世子对奴婢……强要奴婢……」 几句话听得丁香、桃雨等未嫁的丫鬟顿时都面红耳赤起来,连长安侯面上也有些不自在。 「一派胡言!」尹氏好不恼怒。「世子什么人,会要你这样低贱的丫鬟?定是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了世子,下了药对吧……」 琴羽杉心里好笑。 这尹氏真是没被爱过,年轻男女,正是精力旺盛之际,肉体互相吸引是再自然不过之事,哪里就需要药物催化了?怕是再浓烈的春药都比不上他们心中青春的欲火强啊! 「母亲别说了!」琴修禾大步入屋,在众目睽睽之下便把含烟扶起来。「有身子的人还这样跪着,是想把孩子跪没了吗?」 含烟泪眼迷离的看着琴修禾,饮泪吞声道:「奴婢不……不能起来……」 琴羽杉越发欣赏含烟了,真是把弱者为强发挥到了一个极致啊,如此泪人儿,哪个男人能不怜惜? 「贱蹄子,在我面前演什么戏?」尹氏看得怒火中烧。「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拖下去,打死为止!」 此事若让宁王府知道,婚事定然告吹,大萧国可没有嫡妻还没进门,小妾通房就生下孩子的道理,何况含烟只是一个奴婢,真真卑贱不过,竟妄想生下世子的孩子,不打死不能绝此祸害! 几个婆子便要动手拉人,琴修禾面色铁青,将含烟护于身后,喝道:「谁敢动手,我一个不饶!」 他是将来要承爵的世子,便是未来的长安侯,说的话有一定的份量,几个婆子你看我我看你,竟是不敢向前拉人。 「胡闹!真是胡闹!」长安侯拂袖而去。 琴羽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爹啊,您是不打算主持大局就是了,竟这样不负责任的甩袖走人,这哪是气急败坏啊,分明是不知道要如何善后吧? 「你……你这个孽子……你是连娘的话也不听了是吗?」尹氏气得快晕过去,琴羽秋忙上前扶住母亲,她不瞪自己弟弟和含烟,却是狠狠瞪着琴羽杉,同她母亲一样,认为这一切都是琴羽杉搞出来的。 「儿子决定要纳含烟为姨娘,就算因此与宁王府毁了婚事也要护含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周全。」 琴修禾一脸坚决地说。 这倒是挺出琴羽杉的意料之外,她眼中的琴修禾是个自命风流的才子,但事实上是唯母命是从的妈宝,他竟会为了含烟反抗尹氏,含烟真的下了很多功夫啊! 「什……什么?」尹氏气得浑身发抖,宝贝儿子宁可要一个卑贱的丫鬟不要宁王府的郡主…… 她终于昏了过去。 一时间,翠微院大乱,忙着将尹氏弄上床跟请大夫,琴羽杉对桃雨一使眼色,没她们的事了,闪人。 「姑娘,含烟最后会如何啊?」桃雨实在好奇,这是她卖身进长安侯府以来,第一次见到尹氏气昏,过去侯爷沾惹了多少女人啊,也没见她气昏过,这回被打击得有够累,也是报应不爽啦,谁叫她过去害死那么多侯爷的女人。 「会如何,我也不知道,但我们要帮一帮她。」她在桃雨耳边道:「你悄悄把含烟找来。」 含烟倒是很快来了,琴羽杉赏了她一个钱袋,装了一百颗金豆子,让她平日在世子院子里打点人脉用,她百感交集的就要向琴羽杉下跪,琴羽杉忙叫她起来,笑吟吟地道:「坐下吧,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动不动就跪。」 含烟从善如流的坐下了,感叹道:「奴婢能有今日,都是姑娘教导有方……」 听到这里,琴羽杉噗哧一笑。 原来含烟不是个木的,还挺有幽默感的嘛,难怪能抓住琴修禾的心。 「我看世子对你很有情,但如果大夫人寻死觅活,久了,世子一定会屈服。」 含烟连连点头。 「所以,你要比大夫人先寻死觅活,你要让世子觉得,你是为了不为难他而甘愿自己去死,对你而言,他比你的性命重要。」 含烟听得眼睛都亮了。「奴婢明白了。」 琴羽杉接着谆谆教诲,「这还不够,等到世子的心全偏向你之后,你要让他知道,大夫人可能会对你不利,请世子去求老太君,让你搬去老太君院子里住,只要住进老太君的院子里,你就安全了,老太君是最重视血脉的,定不会坐视不管。」 琴羽杉强烈地耳提面命了一番之后才让含烟走,隔日,尹氏还卧床,她便辞别了长安侯。 「女儿要回青峰寺了,含烟便任凭爹爹母亲处置,是女儿教奴无方,如何处置女儿都没有异议。」 第二十九章 在她看来,含烟是支潜力股啊,不必她担心,还是她的生财大计要紧,她可没空留在这宅里勾心斗角哩! 「好好,那你就回去吧。」长安侯也迭声的答应,貌似巴不得她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似的。 本来嘛,女儿都说含烟任凭处置了,万一尹氏狠起来,要将含烟卖掉,少不得又一番哭哭闹闹,女儿若在这里,要是一时心软了,又和尹氏折腾起来,受罪的还是他,帮谁都不对,所以女儿还是避开比较好。 这一次尹氏病着,琴羽杉也懒得演了,她不乘侯府的马车,让自己人的马车过来接她,从侯府离开就直接回了媚香楼,在账房里叫来了小七。 「你设法在汉阳城散布长安侯世子让府里一个三等小丫鬟怀孕了,现在要抬了那小丫鬟做姨娘,孩子也要生下来。」 小七瞪大了眼睛。 这什么差事啊?这么一来,长安侯府跟宁王府的婚事不吹了才怪,那宁王府郡主也是娇生惯养的,哪受得了这样的气? 桃雨笑得眼儿弯弯直抚掌。「哈,等大夫人知道世子的丑事传遍了京城,怕是刚好的身子又要病倒了。」 琴羽杉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写碧烟楼的「营业企划书」,小七正领命要出去散播谣言,她忽然抬眸。 「慢着——小五呢?怎么不见小五?」 桃雨都告诉她了,小五已订亲一事,她已向小七求证过了,是真的,连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了,她努力调整自己的感情,自认已经做好以平常心对待小五的心理准备。 「回姑娘的话,小五辞工了,回乡下去了。」小七边说边偷觑着琴羽杉的反应,果然她一听见辞工两字便脸色一变。 残忍啊残忍,他家爷来这招不告而别真的太残忍也太高明了。 当他将辽梦做的好事告诉他家爷之后,他家爷剑眉一挑,当下决定不能再继续待在六姑娘身边,说什么她是一个好姑娘,定是不会做出夺人所爱之事,知道他有婚约,若自己再日日出现眼前会扰乱她的心神……爷说是为六姑娘着想,但他听着怎么字字句句都像在炫耀六姑娘对他有多钟情?呿,在他看来,是他家爷对六姑娘更上心吧,这会儿不?连人家心情都顾虑上了,爷们的气势上哪去了?妻奴啊妻奴。 「辞工?为何要辞工?」琴羽杉忽然心神大乱,什么调适好心情了,原来只是自欺欺人。 「小五让小的跟姑娘说一声,走得匆促,只因家中有事,还请姑娘见谅,若是他朝再回京城,定再为姑娘效劳。」苦命啊他,边说谎话还要观察苦主的神情,只因他家爷要听。 「家中有事?」她不由得紧张起来。「什么事?」 小七还没回答,桃雨便撇了撇唇。「怕是回去成亲了吧!」 琴羽杉听了桃雨的直言,像是挨了当头一棒,脸色立即变得煞白,黛眉深深地蹙起,粉拳也紧紧拧了起来。 是啊,定是回去成亲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心绪竟是如此不静…… 「姑娘——」小七见她愣神,不敢大声,只敢轻声唤她。 琴羽杉回过神来,定了定神才问:「工钱呢?工钱领走没?」 小七垂首道:「到时一并给小的就行了,小的回乡时再给他送去。」 桃雨哼地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给偷偷花用掉?」 小七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地瞪着桃雨,「我说姑奶奶,桃雨姑娘,你到底当我凤小七是什么人了?是如此卑鄙无耻下流龌齰之人吗?」 桃雨朝他扮个鬼脸。「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琴羽杉脑子一团乱,没心情听他们斗嘴,自然也没心情写什么企划书了,心底有股浓浓的惆怅,还有股冲动,想见一见他的冲动…… 怎么可以不告而别?至少——至少当面向她辞行…… 她知道他有婚约,但自己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她霍地起身,吓了那两个斗得正欢的人一跳。 两人同时问道:「怎么了,姑娘?」 「我出去走走!」她话音未落便匆匆出了账房。 淡月朦胧、夜幕低垂,天上只有几颗寒星,彷佛在夜空中冷冷的看着她,与她心境相符。 她是应该在青峰寺的人,也不能出现在汉阳城的市集街道上,其实也只能在院子里走走,排解那满腔的失落。 而她那眉头紧锁,一脸抑郁的模样全落入屋檐上的凤取月眼里,他的心,同样充满了悸动。 他以为自己只是这世间的一个过客,因此用张狂的态度游戏人间,以金钱操弄权势,将他唾弃的王公贵族甚至是皇帝玩弄于股掌间,却不想出现了一个令他挂心的女子…… 他朝廊弯阴暗处一点头,守在那儿的武振便弯身将怀里的白兔放了,白兔睁着可爱的大眼,一跳一跳地跳进了琴羽杉的视线里。 果然,她惊喜不已。「这里怎么会有小白兔?」 她喜悦地抱起白兔,紧紧的闭了闭眼,想到与小五单独在药林里遇见的那只野兔,和这只长得十成十像…… 「姑娘!怎么有兔子?」桃雨也出来了,后面跟着小七。 琴羽杉轻抚白兔,唇角温柔的微弯,秀美的眼微笑地看着白兔。「我也不知道,牠自己跳来了。」 小七啧啧啧地朝屋檐看了一眼。 爷,够了吧?怕人家不知道您痴情吗?至于这样掏心掏肺,连夜去那孟源县的药林山上找只野兔回来吗?还派人替她盯着庄子的动静,照顾她的产业,不再让下人有机会动手脚贪墨,还不是妻奴哩,这不是妻奴,什么才是妻奴? 几日后,关于长安侯世子要抬一个怀了身子的小丫鬟为姨娘的消息在汉阳城炸开来,几乎是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那些来媚香楼饮酒作乐的文人雅士、王公贵族席间也都在谈论这件事。 听说,宁王府郡主寻死觅活,一定要长安侯府将含烟打死,否则她便不嫁,而琴修禾则来一招与含烟同归于尽,摆明要含烟不要郡主。 尹氏再度病倒,饶是如此,琴修禾仍执意要纳含烟为姨娘,宁王爷和王妃气得退了亲事,这加重了尹氏的病情,再没了往日的刻薄气势。 与宁王府的亲事告吹后,琴修禾为了含烟和孩子长跪不起,老太君做主成全了他,让他纳了含烟为姨娘。 琴羽杉想,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那个爹呢?怎么故事发展里都没有她爹的场子? 原来,长安侯不想面对宁王的责难和京里的耳语,也不想被尹氏逼得出面处置含烟,索性避到乡下庄子去了,说要等琴羽杉成亲当日才回来。 琴羽杉抚掌大笑,果然是她爹的作派,做只缩头乌龟,谁都不得罪,也可以说谁都得罪了。 「姑娘那啥企划书也写好了,不如咱们打铁趁热,现在过去碧烟楼找连姑娘吧!婢子听说京城里的百花弄,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个小市集,可热闹了,摆摊的都是从柔夷国、水连国来的新鲜玩意,咱们去逛逛好不?让沐阳跟咱们一起去,帮忙提东西。」 今天小七不在,放假去了,她不知怎么搞的,就是浑身不对劲,老觉得屋里闷,待不住。 琴羽杉看着窗外的夜色,雪已停了,自己也闷了好几天,正想答应桃雨的请求,外头却传来鼎沸的人声。 她看着桃雨。「去看看怎么回事。」 前头的媚香楼越夜越热闹,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但摘星小楼向来宁静,不会有这么多人过来才对,不会是尹氏病好了,含烟那事的新仇加上对她娘亲的旧恨,再也捺按不住,跑来大乱吧? 桃雨正要出去,就见彩娘匆匆进来了,后头跟着紫烟。「梁国商团的人来找刺客,说是潜入他们商团总会的刺客往咱们媚香楼这里逃了,正搜查闹腾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莫要出去,我去应付就好,万不会让他们进来察觉到什么。」 琴羽杉知道彩娘是指金库之事,便点了点头。「小心一点。」 她知道梁国商团是大萧国境内最大的他国商团,风评不怎么好,近日甚至有他们跟江湖上的火门勾结,制造假钱币的消息,而那未来夫婿凤五爷的凤凰商会据说就正在调查此一有损凤凰商会利益的事。 假钱币在市面流通可不是小事,若是伪币满天飞,物价便会翻着筋斗往上涨,一国的经济最终会崩溃……虽然,大萧国的经济也早崩溃了,但若是假钱币窜流,会使情况更加恶化,不必等敌人攻来,就会加速国家的灭亡。 第三十章 她猜想,刺客约莫也和假币之事有关,那些梁国商团还真是嚣张,竟然搜人搜到媚香楼来,也不想想她们的座上宾有多少王公贵族在其中,是他们惊动得了的吗? 今晚的包厢里就有山海王和忠贞伯,都是各据一方的王伯,因此她也不怕彩娘处理不来,彩娘的手腕她是信得过的,多年来也累积了大量人脉,真要有什么,找个为媚香楼出头的权贵人士不是难事,梁国商团若是跟她们过不去,她也不是吃素的。 「哎哟!」桃雨很是懊恼。「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你就稍安勿躁吧!」琴羽杉起身。「桂姨胆子小,咱们下去看看,她和竹韵不要被吓着了才好。」 桂娘、竹韵和两个从绣坊请来的绣娘已把她的嫁妆绣得七七八八,她是打定主意连一个荷包都不绣,当个现成新娘,反正她要设法让自己被休或被打入冷宫,绣什么都是白搭。 两人下了楼,见人声已经远去,许是已经搜完了,许是被彩娘震慑住了不敢再搜,总之摘星小楼已恢复了平静。 「当今举国委靡,天子脚下竟让一个梁国商团如此张狂,真真是败相已现。」琴羽杉冷声说道,语气中多所不屑。 「姑娘!」桃雨只差没跳起来摀住主子的嘴了,这是能说的话吗? 琴羽杉也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因此纵有满腹批判,但也没再往下说。 两人往桂娘房里去,却听到扑通一声,倒像是有人倒下去,桃雨吓得惊跳起来。「婢子去喊人!」 琴羽杉忙拽住桃雨,低声道:「喊什么?先看看怎么回事再说。」 「姑娘……」 见琴羽杉已经一马当先大步走过去了,桃雨哭丧着脸,却也不得不跟上去。 果然,后院廊下倒着一个人,一身黑衣,连头脸都用黑巾包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 琴羽杉就要走过去,桃雨颤抖着拉住她。「不要啊,姑娘,还是去喊沐阳来好了。」 琴羽杉心里已有了计较,那刺客可能是凤凰商会的人。 凤凰商会虽然什么钱都赚,但遇到天灾少粮时,放粮给饥民的也是凤凰商会,冲着这一点,她救那人也是应该的。 见琴羽杉根本不听劝,已提着裙裾疾步走了过去,桃雨也只好跟过去。 琴羽杉试着那人鼻息。「还活着。」 桃雨更害怕了,怕那人会忽然跳起来。 「他受伤了。」琴羽杉发现那人的黑衣湿了大片,一摸,都是血渍。「快!把他扶到我房里!」 桃雨拚命摇手。「不要啊姑娘,太危险了……」 琴羽杉厉声地问:「你要见死不救,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我猜测他是凤凰商会的人,不是都说凤凰商会事实上是在劫富济贫,既是如此,我们再怎么冒险也要帮上一帮,做不成大事,这等小事是一定要做的,你若害怕,我自己来!」 桃雨吞了口口水。「知道了,婢子听姑娘的就是。」 如果这人真因她见死不救而死在这里,她也不会好过。 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要扶着一个男人走,照理说是很吃力的事,但琴羽杉和桃雨同时感觉到了刺客很轻盈,她们很顺利的把刺客扶进了琴羽杉房里,把他抬上卧榻,桃雨忙点起烛火。 「快,让沐阳去请大夫,找一个口风严实的,再设法把廊下的血渍清理干净……啊!」蓦地,琴羽杉惊呼了一声。 「啊!」桃雨也跟着惊呼了一声,不过她是被琴羽杉的叫声吓到的本能反应。 琴羽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刺客竟伸手拉住了她,而且他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 琴羽杉看着那双长睫丹凤眼,竟有些熟悉的感觉,桃雨也靠近了。 刺客眨了眨眼眸,自己动手除下面罩。 琴羽杉和桃雨同声叫出来:「小九儿!」 辽梦冷冷的看着她们,撇了撇唇。「你们可以再大声一点没关系。」 琴羽杉愕然地张大了嘴。「怎么回事?你——你是凤凰商会的人?」 辽梦点头。「不要请大夫,只是皮肉伤,我身上有金创药,先止血吧。」 「好!」琴羽杉忙从辽梦身上摸出小瓷瓶来,又让桃雨去拿剪子布巾等等包扎的东西,两人合力帮辽梦清理了伤口,厚厚地洒上一层金创药,用棉巾包扎,再为她换上干净衣物,如此折腾下来,三个人都累了。 「真的是小九儿吗?」桃雨还在捏自己脸颊确认不是在作梦,她啧啧称奇地看着脸色煞白的辽梦,至今不敢相信自己救的刺客就是小九儿,也暗自庆幸幸好听了姑娘的话,不然任由小九儿死去,小七岂不是这辈子再不会理她了…… 「我就说你不像村姑,原来暗中在替凤凰商会做事,你潜进梁国商团,是去追查假币之事吧?」 琴羽杉对「风尘侠女」之类的事很有好感,也就谈兴甚浓,命桃雨拉了绣凳,自己便坐在床边,用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眼光看着辽梦,言笑晏晏地问:「你哥知道这件事吗?」 小七要知道自己妹妹是个侠女,保管吓死。 辽梦不咸不淡的看着她们。「知道。」 「什么?!」琴羽杉和桃雨同时失声低呼,又同时道:「他知道?」 辽梦看着她们,眨了眨眼眸。「他也是凤凰商会的人。」 琴羽杉诧异地看着她,桃雨也瞪圆了眼。「姑娘,小九儿这是什么意思啊?小七也是凤凰商会的人?」 辽梦撇了撇唇。「还有,那屁小子才不是我哥。」 【第十章】 碧烟楼在汉阳河畔重新开幕,连翘冰很快就上手了,她本来就是资深鸨娘,如今不过按表操课,一切规矩都照琴羽杉给她的经营企划书,自然是没几日便得心应手了。 如今的碧烟楼焕然一新,楼上楼下共隔出四十间小雅间,间间接上了地龙,都是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客人一个花娘,服务内容是陪酒和陪寝,留宿另外收费,才艺那些反而不重要了,反正也没哪个男人是真心花钱来看才艺的。 平价收费,花娘温柔殷勤,接了地龙的厢房又暖呼呼,加上美酒佳肴半点不马虎,才开幕半个月,码头的苦力们就争相捧着银两上门求温柔,有些更是奉上了所有积蓄要当那火坑孝子,只因他们这些苦力到别的妓坊可没被这么帝王般的对待过,遇到这种情形,连翘冰自是不会阻止的,他们甘心送银子来,她也不会跟他们客气。 三个月期限也早到了,琴羽杉回到了长安侯府待嫁,盘算着很快就可以从惠王府被凤五爷扫地出门,到时她再回媚香楼大展拳脚,倒是彩娘舍不得她走,也不怎么把她是待嫁之身摆在心上,令她啼笑皆非。 「姑娘!惠王府送纳彩礼来了!」桃雨打了帘子进来,兴奋得一步三跳。「光是纳彩礼就送了二十八抬来,真真给姑娘长脸,而且这才一礼呢!六礼全完就有一百六十八抬,哈,难怪大姑娘气得脸色铁青了。」 「怎么着?难道大姊的彩礼还会比我少了?」琴羽杉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暂时停了手里的针线活。 她正在绣花呢……不,是假装绣花,虽然整天手里拿着针线和绣绷,但事实上连片叶子也没绣出来,房里倒是堆了嫁衣和许多鲜艳华美的缎子被缛,但都不是她绣的。 回侯府之后,她那爹爹也回来了,因为她临嫁在即,她爹好似忽然发现自己身为父亲的使命似的,没事便往她院子里来,教诲一些三从四德、女训女诫等等老掉牙的话,逼得她不得不绣花做做娇花的贞淑样子。 「就是!」桃雨一个弹指,喜形于色地说:「那钰亲王府可真是小器,亏还是个亲王府,大姑娘是以后的亲王妃,居然一礼只送了十六抬,大夫人看了彩礼,脸色像锅底一样黑,偏生惠王府也是今日送彩礼来,两边的彩礼一同摆在院子里,孰高孰低,立见分明,而且惠王府送的彩礼可比钰亲王府高明多了,别说那些红宝蓝宝、翡翠黄金了,光是龙眼大小的东海明珠就有千颗,箱子一打开,大白天也熠熠发光,看得众人一阵哗然,就别提大夫人和大姑娘有多眼红了。」 东海明珠? 琴羽杉一笑,盘算起来。 珍珠和黄金一样,体积小,价值高,她打听过,在大锦国,高门大户之间很喜欢以优雅的珍珠为礼,这些彩礼日后加上侯府要陪嫁的,都会变成她的嫁妆随她到惠王府,等她离开惠王府时,嫁妆是一定要带走的,想来堂堂王府也不会跟她争她的嫁妆才是。 第三十一章 桃雨叽叽喳喳地说道:「婢子看,五爷对姑娘可真好,婢子听说五爷财力雄厚,但他在惠王府不过是个庶子,王妃视他为眼中钉,断不可能如此大手笔给五爷做面子,那些彩礼定然都是五爷要给姑娘长脸才备下的。」 「是吗?」琴羽杉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她是很爱赚钱,那是为了将来铺路,但她不会被金钱给打动,就算那凤五爷把金山银山搬到她面前来,对他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半点勉强不来。 问她还没见到人,怎么就知道没感觉? 试问,心里有个人,还能看到其他人吗?就算凤五爷再好也没用,她心上搁的那个人,身影还没消去,又如何接纳另一个人? 前世她没恋爱过,这一世她才知道自己面对感情如此的死心眼,从辽梦口中知道小五并没有婚约,只是回商会去了,她竟又燃起了希望,心中的感情也泛滥得一塌糊涂。 她可以做个被世人唾弃的不贞妇人逃婚,但小五能为了她背弃主子,与她私奔吗? 其实她心里清楚,小五不会为了她背叛凤五爷,如果他是那样的人,也不值得她上心了。 「姑娘真不好奇五爷吗?」见主子冷淡,桃雨不死心地又道:「五爷不但知道姑娘在媚香楼做鸨娘,在赌坊做庄家,非但不以为忤,还派人保护姑娘,有此度量的男子在咱们大萧恐怕找不出第二人了。」 琴羽杉一笑置之。「是你想快些见到小七吧?」 这丫头自从知道小七是凤凰商会的人,还是贴身在凤五爷身边做事的人,便盼着她的婚期快到,如此便可顺理成章地见到小七。 如果那日她没有坚持救起小九儿……不,应该是辽梦才对,她说她叫辽梦。 如果当日她没有坚持救起辽梦,那么一切都不同吧!她不知道那许多事,心绪也不会如此难熬了。 辽梦说,小五和小七同样是凤五爷的人,而且小五既不聋也不哑,更没有毁容,那片丑陋的疤痕是她用易容术给小五弄上脸的,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她身边,是凤五爷派来保护她的。 当下,她真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所以,小五知道她便是未来的主子妻?自己那些情真意切的告白不是可笑死了?他不知会怎么笑她无耻呢,亏她还是侯门千金,定了亲的闺女竟然对别的男人动情,还表白,真真是罔顾妇道、伤风败俗、逾礼越法,要以七出的淫荡之罪被休! 既然他没有聋,自然什么也听见了,自己那番要在洞房之夜让凤五爷休了她的言论,他会告诉他的主子吗?只怕他忠心为主说了,却反倒惹祸上身啊,那凤五爷又不是傻子,自己的未婚妻对自己派去保护她的人倾诉她的休夫计划,这怎么不会让他多做联想? 「姑娘,大夫人请姑娘过去看看纳彩礼。」桂娘进来说道,脸上笑着。「姑娘真是好大的体面,大家都羡慕得不得了,直说到纳征、请期时,不知惠王府还有多重的礼要送过来呢。」 琴羽杉知道桂娘指的是那些名贵奢华的彩礼,她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不然被掉包了怎么办,这些可都是她日后的老本。 她与桃雨步行穿过回廊,到了库房,就惊见老太君也在,正由檀云扶着她。 「不是说老太君身子不大好,今天天冷,怎么出来了?」琴羽杉心下疑惑,赶忙走向前先给老太君见礼,跟着见过尹氏和琴羽秋。 尹氏冷着脸。「把你的彩礼看清楚,不要日后才含血喷人。」 认定含烟是受琴羽杉指使,和宁王府撕破脸后,她是把琴羽杉给彻底恨上了,如今她是连装慈母都懒得装了,只等着琴羽杉过了惠王府的门,再来揭她是媚香楼鸨娘的丑事,等着看那小贱蹄子如何被惠王府撵出府。 老太君笑吟吟地道:「杉儿好好核对礼单,在我这老不死的眼皮子底下,想来是不会出错的。」 琴羽杉这才明白老太君为何来凑这热闹,原来是给自己撑腰。 「请姑娘过目。」一旁的管事已将抄好的礼单双手奉上。 琴羽杉看着那一箱箱的彩礼,满满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器,也看到了那一整箱令桃雨兴奋不已的东海明珠,蜜蜡珠子也有一大匣子,果然旁边那琴羽秋的彩礼和她的不能相比。 核好了礼单,管事便把嫁妆箱子的钥匙交到琴羽杉手中,琴羽秋同样也得了她自己那份彩礼的箱子钥匙,只不过她的脸色并不好看,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尹氏脸色阴沉如墨,面容一整对琴羽杉和琴羽秋道:「你们两人出嫁在即,照府里的规矩,出嫁前要到肃芳斋茹素一日,抄写《福心经》,已和斋里的住持师太连系好了,你们两人明天就结伴过去吧!」 琴羽杉知道有这规矩,吃一天素,抄一天经书,这也不算什么,就当在郊游踏青吧,总比叫她绣一天的花好。 隔日,一大早她就被桂娘唤起梳洗,说是琴羽秋已经在厅里等着了,还绷着脸,责怪她不知分寸,会赶不上早斋。 琴羽杉很无言,现在才刚破晓,她不睡,别人要睡,再说了,这么早去,不就得这么早开始抄经书,尹氏也没说要抄多少经文,只说要抄一天,早去的是傻子啊! 两刻之后,琴羽杉已经收拾妥当,尹氏交代要慎重妆扮,才算对佛祖的敬重,因此桂娘特地为她施了香粉,梳着飞燕髻,簪着金步摇,白色罗衣、白色百褶绣花长裙,披了深紫大氅。 琴羽秋看着琴羽杉便有几分嫉妒,只是淡扫蛾眉便显得丹唇皓齿,琴羽杉那贱蹄子神似她的娼妇娘亲,都长得一副勾引人的狐媚样子,难怪她娘看着便心里不舒袒。 「妹妹迟了,姊姊莫怪。」琴羽杉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朝琴羽秋行了一礼。 对于一大早就接收到琴羽秋刀子似的眼光,她并不在意,侯府这些人事物对她而言只是过眼烟云,将来她到了大锦国,跟这些人再没有干系。 「走吧。」琴羽秋冷冷地率先走出院子,后头跟了她两名心腹大丫鬟雪艳、雪珠和奶娘琴嬷嬷。 琴羽杉同样带了桂娘、竹韵和桃雨,两人先到尹氏院子请安,尹氏淡淡的交代了两句,不外乎要诚心、要恭敬,但眼光却似有若无的朝琴羽秋看了一眼,喝茶的动作遮掩了她嘴角的一抹诡笑,琴羽秋也不着痕迹的对自己娘亲点了点头。 卯正,两人从侯府偏门出发了,琴羽杉以为她们定是一人带一名丫鬟一起乘一辆马车,其余奴仆乘另一辆马车,不想琴羽秋和雪艳、雪珠、琴嬷嬷全上了第一辆马车,她只好和桂娘、竹韵、桃雨上第二辆马车,除了各自的车夫,还各有两名小厮骑马做长随。 肃芳斋在清幽的玉榕山半山腰处,不是什么大庙宇,因此香火并不鼎盛。 马车颠簸了一个时辰,桃雨已经无聊到打盹儿了,琴羽杉掀开车帘,正想看看外面的风景醒醒脑子,不想马却惊了似的,飞快地跑了起来。 桃雨吓醒了。「怎……怎么回事?!」 琴羽杉大喊,「马儿疯了!大家抓好!」 「姑……姑娘……」桂娘跟竹韵都一脸惨白,桃雨则吓得哭了,四个人都在马车里被颠得东倒西歪。 琴羽杉拚死命稳住身子,她费力的掀开帘子,大声问车夫道:「究竟怎么回事?」 不想她这么一问,那车夫竟然跳车了,而本该随行的两名小厮也不见踪影,马车无人驾驭,顿时就像脱缰野马般的狂奔,又正好遇到斜坡,便顺着下坡一路冲下去。 「啊啊啊啊啊——」桃雨尖叫连连,而桂娘已经磕碰得昏了过去。 马车终于在撞倒大树之后翻覆,马也跑了,琴羽杉强忍着痛意爬起来,看到竹韵的头在冒血,而桂娘的身子则撞在车棱上,幸好两个人都在呻吟,表示还活着,而桃雨……桃雨呢? 老天!桃雨竟然不在车里,那是被颠出车门了吗? 她急着去找桃雨,也不顾自己身上的皮肉伤也在流血便奋力爬出车外,不想她一爬出车外,竟有五名凶神恶煞等着她。 琴羽杉惊愕之余,脑中便飞快地想到了出门前尹氏和琴羽秋交换的眼神,当时她还不以为意,现在想来,分明有问题,否则为何琴羽秋不与她同车? 她们是收买了这些人要杀了她吗? 不对,尹氏精心策划了许久,就是要等待时机揭了她鸨娘的身份来让她名声扫地,让惠王府与长安侯都同时容不下她,又怎么肯痛快杀了她?她这么个死法,在尹氏眼里无疑是太便宜她了。 第三十二章 既然不是要杀她,那么他们要做什么? 尽管内心惊惧不定,她还是强做镇定,声色俱厉地道:「你们不要乱来,我已经知道指使你们的是什么人。」 「你知道?」其中一人笑了起来。「你知道有屁用?有证据吗?你以为我们会乖乖跟你回去做证?」 另一个色迷迷地看着她。「老三,你就少跟这丫头废话了,老子等得心痒难搔,这么标致的美人儿,老子打出娘胎还没尝过呢,快点下手吧!咱们几个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尽兴。」 琴羽杉一凛。 难道他们竟是要来玷污她的? 「慢着!」她慢慢后退。「你们要找乐子,我可以带你们去,保管你们乐不思蜀,只要放了我,你们几个到死为止寻花问柳要花费的银子,我都会负责。」 其中一个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你这是咒老子吗?」 另一个啧啧啧地道:「真是!玩花娘能比得上玩侯府千金爽快吗?」 此话一出,琴羽杉更肯定他们是受了尹氏和琴羽秋的指使,这笔帐,她记下了…… 她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抵着自己喉咙,狠厉道:「不要过来,我大不了一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有人急了。「不能让她死了啊老大!那人不是说不能把她弄死,只可以把她玩残吗?」 「你蠢啊?难道咱们几个还制止不了她吗?」骂人的正是这群宵小的带头老大,名叫黄大蜂,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下了琴羽杉的簪子,然后嘿嘿淫笑两声。「老四老六,你们两个给我撕了她的衣裳!」 「是!大哥!」那两个精虫充脑、色胆包天的家伙便向前摁住了琴羽杉。 琴羽杉心中恐惧,打算他们一动手便咬舌自尽。 「啊!」正要撕她衣裳的老四老六一起惨叫了起来,琴羽杉一抬头,竟看见他们两人的肩上都插着一把刀。 见状,其余人也畏惧了起来。「谁?是什么人?」 前方,一名紫衣男子策马而来,冷风吹动他的长袍,气势夺人,他的身后还有十几名黑衣人同样策马疾驰。 「老大,咱们要不要走啊?」他们几个都是市井混混,平常只会欺善怕恶,哪里看过这等场面,有两个已经吓得屁滚尿流。 黄大蜂吞了口口水。「废……废话,当然要走……」 凤取月翻身下马,龙行虎步地走来,他看着黄大蜂等人,露出白晃晃的牙齿一笑。 「可知汝等在欺负的女人是什么人吗?」 「大侠饶命啊!」黄大蜂等人马上很没用的下跪求饶。 凤取月弯低身子与他们对视,像猫在逗老鼠一般的看着他们。「很可惜,凤某不是大侠,是小人,所以饶不了你们。」 琴羽初看痴了去。 原来他的声音这样好听,原来他也姓凤……纵然脸上丑陋的伤疤不见了,但她焉有认不出他来的道理? 小五又是奉命来保护她的吗?与凤取月成亲后,若得这般时时与他碰面,那还得了?自己把持得住吗? 她奇怪自己此时还有那心情在想,暗紫色真是适合他,他穿暗紫很好看,在媚香楼时,他一直都是穿青布衫…… 「爷!」小七屁颠屁颠的过来了。「要怎么处置这些家伙?」 凤取月咧嘴一笑,好整以暇地说:「绑了,送到长安侯府,指名送给侯爷夫人。」 爷? 琴羽杉心中突的一跳。 小七喊他爷? 他怎么会是爷? 心念电转间,她已恍然大悟。 原来小五便是凤取月! 想通了之后,她的心跳蓦地加速了,一张脸也烧得厉害。 平素她自认还算聪明,穿来后也在这里生活得如鱼得水,这一回却被他耍得团团转,一会儿说小五有了婚约,将她一颗心扔进油锅里炸,一会儿说小五没有婚约,只是回了商会,让她重新燃起希望,这会儿,小五竟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叫她能不恼吗? 想想过去她都对他说了什么鬼话?当时她以为他听不见,便什么都说,真真是口无遮拦,后悔莫及…… 凤取月已经走到她面前了,朝她伸出手。 琴羽杉恼着,也不跟他客气,拉着他的手便站起来,不想他竟抱起了她。 她在半空中挣扎着扭动。「你这狂徒!做什么?还不放下我?」 凤取月好整以暇的任由她挣扎。「你不是喜欢我吗?我这么抱着你不好吗?」 琴羽杉一听,更是羞得无以复加,不想他那些手下瞧见她面红耳赤,只好把头往他胸膛里钻,这举动更逗乐了凤取月。 总算让他等到这一刻了。 凤取月将她抱进了一辆豪华的大马车里,将她放在铺了厚垫的宽榻上,这马车是改造过的,与寻常马车不同,可以卧躺。 她又挣扎着要起来。「我要去看看桂姨和竹韵,她们都受伤了,还有桃雨,也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 凤取月把她摁回去,朝她微微一笑。「我的人会照顾桂姨和竹韵,至于桃雨,你想小七会不拚了命的去找吗?这会怕是找到了,你去了反而煞风景,就在这里把我看个够岂不是更好?」 琴羽杉瞪着他。「你——你脸皮怎么那么厚?」 凤取月一笑,执住了她的小手。「脸皮不厚,要如何成狐商?」 琴羽杉甩开他的手,哼声道:「你把我骗得好苦,害我在你面前形象全没了。」 她那句「形象全没」是前世的现代用语,但却极是贴切,凤取月听了也忍俊不住地朗声笑了起来。 「我正是因为娘子不计形象的那些种种才喜欢上娘子的,娘子可千万不要变。」 琴羽杉当下俏脸上升起一片红霞,「不计形象的种种」就是她对他的告白,如今想来,都是挺不象话的言语,尤其是那踢他命根子的计划更是荒唐,幸而确切的计划内容,她没有告诉「小五」。 杏眸疑惑地望着凤取月,她不由得想,如果他未曾化身小五,在洞房夜见着如此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自己还踢得下脚吗? 「怎么如此看我?」凤取月脸上笑意更浓,一双含笑的眼睛直视着琴羽杉说道:「你不会还想踢我吧?」 琴羽杉猛然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记得我并没有告诉过『小五』。」 凤取月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事实上,未进媚香楼之前,我已暗中到长安侯府看过你了,当时听到你正在教坏桃雨那丫头,主子如此不正经,难怪桃雨那丫头如此野了。」 琴羽杉的双颊又腾地涨红了。「不象话,太不象话了,你怎么可以偷听?究竟是在哪儿偷听的,为何无人察觉?」 凤取月一笑。「在屋檐上,还听到你唱曲了呢。」 琴羽杉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心里一边突突地跳着,努力回想自己跟桃雨还说了什么,却是脑中一片空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果然是关心则乱啊,这人在她的眼前,她又如何能集中心思? 她也是这时才发现马车不知道何时动了,也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要往哪里去?现在她可没心情去肃芳斋抄经文。 凤取月看出了她的心思,便笑道:「我送你回侯府。」 琴羽杉也有些讶异他能看出自己心思,她若有所思地道:「同来的车夫与两名小厮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凤取月轻佻剑眉。「你心中应该有数,知道这件事是谁做吧?」 琴羽杉直视着他,轻轻点头,直言不讳,「知道。」 凤取月凝视着她。「若这件事你打算揭过,大婚之前要万事当心,我也会给尹氏一个警告,让她不敢再胡来。」 琴羽杉露出雪白的贝齿一笑。「你当尹氏是会听你警告的人?」 说也奇怪,在他面前,她直呼尹氏,也不怕他觉得她对嫡母不敬。 凤取月的唇角勾了勾。「她会听的。」 他自认镇得了尹氏,然而他还是不放心,解下了腰际的玉佩给她。「有什么事,派人拿这玉佩到任何有凤字的铺子牙行,我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 琴羽杉拿着那块玉佩,见他对自己如此上心,心中不觉暖暖的,半调侃地微笑道:「夫君倒是很有势力,不过妾身更有势力,夫君竟是对妾身随传随到。」 凤取月唇角绽开一抹笑,也不理她那套夫君妾身的,只道:「再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琴羽杉听他如此断章取义,假意气恼的瞪着他,薄嗔道:「你还是王府少爷吗?分明是登徒子。」 真真奇怪,自己在他面前像是很熟悉似的,半点也不拘谨。 凤取月见她那含瞋薄怒的眉眼,一阵悸动,大胆地在她脸颊偷了一记香。「这才叫登徒子。」 第三十三章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已够让琴羽杉脸红心跳了。 马车进了京城,回侯府之前,先在医馆停了下来,凤取月攥着琴羽杉的手下了车,跟着另一辆由小七护送的马车也到了,琴羽杉看到桂娘、竹韵、桃雨都能自己下马车,这才放心了。 她放心,她们却傻眼了。 自家姑娘和小五……不不不,是和凤五爷,小七都说了,小五便是凤五爷。 那如今姑娘和凤五爷忽然这样亲密是什么情况?他们不是刚刚才「相认」而已吗? 「看什么啊?」琴羽杉看着她们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傻样,不由得噗哧一笑。 三个人这才醒过来,主子那样,桂娘和竹韵一时羞红了脸,别开视线不敢再看。 桃雨却是十分困惑,有话直言,「姑娘和五爷在马车里是做了什么,怎么突然……」 小七马上飞扑过去摀住她的嘴。「不是直喊伤口疼吗?上药去吧姑奶奶!」 四人进医馆包扎伤口,桂娘比较严重,还需缝针,被甩出马车的桃雨落到了一堆干稻草上,反而没什么皮外伤。 凤取月的商会车队亲自送受伤的琴羽杉等人回侯府,这已叫尹氏大吃一惊,又见着被五花大绑的黄大蜂等人被粗鲁的扔进厅里,更令她胆颤心惊,而见到满身是伤的琴羽杉等人,旁边的丫鬟婆子们早已哆哆嗦嗦吓得不知该怎么办了。 尹氏脑中一片紊乱,这怎么回事?秋儿不是差雪珠回来说亲眼看到马车往坡下暴冲吗?怎么这贱蹄子好端端的回来了,还搭上一个凤取月呢? 「怎……怎么回事?」她也算口齿伶俐的,但凤取月的眼光却令她有些胆怯,以至于她连句寒暄的场面话都忘了说。 「怎么回事,凤某不知道,但侯爷夫人肯定知道。」凤取月神色淡淡,但一双黑而晶亮的寒眸,闪动着恶煞般肃杀的光芒,他直勾勾地看着尹氏道:「侯爷夫人听好了,若再发生一次,凤某便唯侯府是问,即便砸烂了长安侯府,也要为我娘子讨公道。」 凤取月撂了狠话便走,真真令来不及反应的尹氏暴跳如雷。 本想毁了琴羽杉清誉,让她带着不贞的身子嫁进惠王府,圆房时被凤取月发现非完璧之身,无法交出能证明清白的喜帕来,必定惹得惠王府雷霆震怒,到时再揭了她鸨娘的身份,届时看天地之大,何处能容那小贱人? 不想,她竟然那么走运,貌似被凤取月因缘际会救下,还说什么,若再发生相同的事,唯侯府是问?该死!当她是面团在揉捏不成,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女儿乏了,告退。」 「站住!」厅里下人众多,尹氏不想自己显得作贼心虚便不依不饶的拦住了琴羽杉,抬起下巴咄咄逼人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看?」 丁香仗着自己是尹氏心腹丫鬟的身份,便不阴不阳地道:「六姑娘还没行婚礼便与凤五爷私会相看,奴婢真担心会污了六姑娘名声……」 不等丁香说完,琴羽杉上前便给了丁香狠狠一巴掌。「你在嘴上说谁的名声了?主子的名声是你这个下人能随意说嘴的吗?」 丁香马上朝尹氏跪下去,哭道:「夫人做主!夫人要给奴婢做主啊!」 一厅的人都惊呆了,连才进门的琴羽秋、雪艳、琴嬷嬷也是惊得止住了脚步。 「你这是做什么?」尹氏指着琴羽杉,本想扑上去也给她狠狠一耳光,但想到适才凤取月那狠厉的眼光便一阵胆怯,虽然气得直哆嗦,但不敢轻举妄动。 饶是如此,但她正愁找不到机会作筏子扳回脸面,琴羽杉那小蹄子竟然敢打她的心腹丫鬟,她不会善了。 琴羽杉回身看着尹氏,她心里知道今天这件事是尹氏做的,也不怕跟尹氏闹上一番。 于是,她便不咸不淡地道:「女儿只知道,女儿和大姊搭的马车同是侯府的马车,外观一模一样,怎么偏偏只有女儿出事,不但车夫跑了,马车翻了,还被几个恶煞挡住要劫财物,而大姊的马车却毫发无伤,倒像知道马车里的人是女儿似的。」 她特意大声说恶煞要劫财,便是不想给尹氏机会兴风作浪。 尹氏瞪着她,眼光像是恨不得揉碎了她。「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琴羽杉深深的看着尹氏。「女儿现在不知道,但若母亲再问下去,女儿可能就知道了,也会如实禀告爹爹。」 此话令尹氏不敢再找茬了,若侯爷知道她买通市井混混要玷污琴羽杉那小蹄子,那她这侯爷夫人也不必做了。 今日之仇,他日她必定要找回场子来!凤取月那无礼的小子,来日知道自己维护的女人是老鸨时,不知会有多精采的表情,她等着看! 琴羽杉回到了落幽院,桂娘还想伺候她更衣梳洗,她迭声别别别地把受伤的桂娘、竹韵、桃雨赶去休息,自己倒坐在寝房里拿出了怀里的玉佩,唇角不由得泛开一抹笑意。 她现在才有心思好好想想小五便是凤取月这件事,想到他对自己的呵护,这不正是两情相悦吗? 再世为人,她竟能在这礼教森严的古代找到真心相爱的另一半,她真的很幸运,也不禁的开始期待起婚礼…… 【第十一章】 成亲这日,天未亮琴羽杉便醒来了,想到自己晚上便可以跟凤取月见面,心绪不由得悸动不已。 竹韵、桃雨来服侍她净面、穿嫁衣,桂娘拿了棉绳来为她开脸。 幸好有辽梦送来的神奇药膏,她们四个的外伤才能好得这么快,也不留疤,不然今天她这新娘可丑了。 「十全奶奶来了!」听荷笑容满面的领了十全奶奶进来,琴羽杉坐在锦凳上候着。 桂娘懂规矩,忙拿了红包赏,那十全奶奶接了赏,眉开眼笑的道了谢便给琴羽杉忙开了。 这时房外已经挤了许多落幽院的小丫鬟,全叽叽喳喳的聚在门边窗边凑热闹,自家姑娘要嫁,她们一早全拿到主子赏的放了金豆子的荷包,对姑娘可是万分舍不得。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风调雨顺,五梳翁娌和顺,六梳夫妻相敬……」十全奶奶拿着角梳,一边轻柔的梳着,一边拣吉利话说。 十全奶奶给梳完了头,跟着在琴羽杉脸上扑粉描眉,涂脂画唇,又检查了她那一层层的大红喜服和厚重的凤冠,笑道:「没问题了。」 桃雨艳羡地道:「姑娘像画里人似的,五爷见了肯定失魂。」 琴羽杉打趣道:「等你嫁给小七时,也给你办得这样热闹可好?」 答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桃雨顿时羞红了脸,跺脚嗔道:「哪有这么取笑人的。」 琴羽杉不依不饶,又问:「你这是答应嫁给小七喽?」 「不听不听,婢子不听!」桃雨摀住耳朵逃了出去,惹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听荷忙端水盆过来给十全奶奶净手,净了手后,十全奶奶便递给琴羽杉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严肃地道:「这不能吃,姑娘要拿稳了,不能掉在地上。」 交代完便把红盖头给她盖上,转而笑吟吟地说道:「愿姑娘此去和和美美、相敬如宾、瓜瓞延绵、月圆花好、心心相印、美满良缘、永结同心!」 才说完,外面已经传来鞭炮和鼓乐的声音,那锣鼓喧天的热闹表示迎亲队伍来了。 「来了!来了!」桂娘有些激动,她等这一天已等了许久,小主子求仁得仁,嫁了喜欢的人,她总算可以对小姐的在天之灵有所交代了。 「恭喜了,六妹妹。」琴修禾满面笑容地来了。 今日他要负责把琴羽杉背到喜轿中,因为含烟的关系,他对这个过去挺陌生的妹子亲近了许多,昨日还特意送了一副翡翠头面来给她添妆。 很快外面便鼓乐喧天,琴修禾背着琴羽杉送到喜轿里坐好,隐约间,听到了凤取月的声音,也听不清,喜轿已经被抬起来。 锣鼓唢呐和鞭炮声一路伴随,到了惠王府,喜娘在外面喊了一声停轿,便有个声音中气十足地唱道:「踢轿门!」 轿门被分开了,一只修长大手伸进了轿门,光是一只手便令琴羽杉的心一颤。 她顽皮心思活泛开了,拉着凤取月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若是古代女子,断不可能这么做的,但她不同,她是现代人,想到他在轿外有多吃惊,她不由得抿嘴笑了。 第三十四章 亲完,她毫不迟疑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中,他立即稳稳地握住她的手,竟没有马上牵她出轿,而是轻轻揉弄着她的掌心,令她的双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天啊!这也算是另类的打情骂俏、眉来眼去了吧? 一会儿,凤取月轻轻一带,她便下了轿,喜娘忙上前扶了,凤取月也照规矩松了手。 后面便是一道又一道繁复的规矩,最后在堂上行礼之后,琴羽杉就被送入了洞房。 桃雨跟到了新房里,将那喜娘看赏打点后,满眼生光地看着华丽的新房赞叹,「姑娘,这寝房可比咱们侯府精致了不只一点两点,看看这张象牙喜床,还有这丝绸帷幔,不一般啊!还有,光是这藕丝灯、暖雪灯,婢子便没在侯府见过,更别说这琉珀杯、琉璃盏了,样样值千金啊!」 琴羽杉嘴角绽出了一丝微笑。「怎么?敢情你想拿去卖?」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日方体会了那种感觉,若她与凤取月之前未曾相识,今日就不是这般心情了,肯定是紧张的在等待时机实行她的踢命根大计,哪会如此刻般喜上眉梢、春风满面。 「姑娘又取笑婢子了。」桃雨嘟囔着,她怕弄花了琴羽杉的妆,没敢拿桌上的点心给她吃,而她自己也饿着呢。 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桃雨紧张的跑到床边立正站好,这里毕竟不是侯府,她不自在。 「什么人来了?」琴羽杉问。 桃雨小声道:「估摸是五爷来了。」 不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果然是凤取月身着吉服来了,后面跟着小七和两位全福夫人,倒是没有其他闹洞房的人。 桃雨偷瞄了小七一眼,忙给凤取月行礼。「婢子见过姑爷。」 凤取月随意的点了点头便掀了盖头,琴羽杉还坐在床沿,一抬眸,眼前那高大轩昂的身影严重的悸动着她的心,她这时倒有几分娇羞之意了,竟是不敢看向凤取月,垂着眼眸,直后悔自己在轿子里吻了他的手。 那两位全福夫人引着两人喝合卺酒,再舀一口莲子百合粥,成亲的仪式至此便全部完成了。 小七打赏了全福夫人,又伺候着凤取月更衣,琴羽杉知道外面还有很多宾客要应酬,凤取月不可能现在就留在房中。 果然,他在相连的偏房更衣后旁若无人般的踅回她面前,紧紧攥了她的手,双眼炯炯,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照我的想法,现在就想赖下来不走了,但收了人家的厚礼,总要应酬几句才能打发走,娘子等着,春宵一刻值千金,为夫不会太晚回来。」 琴羽杉不知道怎么搞的,听了就想笑,那里桃雨已经噗哧笑出来了。 这种气氛之下,又有两个碍事的看着,凤取月也诗情画意不起来,只道:「估计至少要一个时辰,左右也没别人,你们主仆就坐下吃饱先,累了就先歇着,我回来自然会叫醒你。」 不管他再怎么不待见惠王府,而她又再怎么不待见侯府,毕竟是皇上指婚,京里的王公贵族和朝廷大臣莫不来道一声喜,也都送上了大礼。 琴羽杉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这是为了不让她饿肚子,所以特地先来揭了盖头吗?心里不由得便有些甜蜜泛上来。 凤取月和小七走了之后,琴羽杉便和桃雨坐下来用饭,席面十分精致,桃雨贪食,吃了许多,撑到打了个饱嗝,一副很想躺下的懒样。 过了半个时辰,琴羽杉让桃雨伺候自己卸下钗镮,更衣、净面和泡脚后,便打发她去外间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琴羽杉早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凤取月总算阔步走了进来,有个嬷嬷跟在后头,照规矩在床上铺了元帕便退下。 他吹熄了屋里大半的烛火,只余一盏,他抱起琴羽杉大步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上床。 琴羽杉被扰醒了,半梦半醒的看着眼前俊美的面孔,那朦胧的烛火,微飘的纱帐,她蓦地有些怔忡。 这里是哪里啊?是梦里吗? 她那迷糊的表情令凤取月莞尔,他顺势将她一把揽进怀里,低沉的声音里含着笑,「平素见你精明得像商贾一样,怎么才睡了会,竟然忘了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吗?」 「什……什么啊?」被他抱在怀里,她连话都说不清了,期期艾艾地好一会儿才回神,又意识到身下的元帕,不由得心跳加速了。 凤取月手一挑,几重纱帘便软软地垂下了。 琴羽杉臊得脸都红了,双手本能地轻抵着他的胸膛,偏着螓首,不敢直视他。 凤取月一笑,轻轻将她的手拉了下来,两人的身子瞬间贴合了,她那丰润雪白的酥胸便抵着他结实的胸膛,形成了旖旎风光,令她更是羞不可抑。 没错,她借用的这副少女身躯有着她前世梦寐以求的丰满上围,她前世就是那个……呃…… 太平公主来着……所以至今还没习惯胸前那眩目的波涛汹涌,加上两世为人,这样与男人贴着身体还是第一次,因此她身子已经烫得着火了,偏偏他又是自己极喜欢的男人,她却不知该如何卖弄自己的「优势」取悦他,像个傻瓜似的,只会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凤取月发现怀中的妻子似乎非常的局促不安,莫非…… 若是对他有那层怀疑,那可不行! 他大手扶着她的脸颊,低首凑唇在她耳边低道:「娘子,为夫郑重澄清,没有断袖之癖,更没有打死那五名不存在的姬妾,更别说什么饮羊血了,你派去调查的那小子,肯定是草草了事……」 琴羽杉真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提起这个,她根本忘了,经他一提,她才想起来,难怪当时小七忽然喊肚子疼,原来是怕桃雨说出更多荒唐的调查结果啊,她忍不住便噗哧一笑。 也亏得这样,她的紧张感才消退了一些,双手不由得柔柔的环住了他腰身,将脸颊靠在他怀里,对他高大的身躯感到怦然心动。 罗帐低垂,一灯如豆。 帐里,凤取月慢慢吻着妻子的眉眼,大手轻抚她翘翘的鼻尖,最后心情激荡的含住了她的唇。 琴羽杉整个人无力地瘫在他怀里,任他唇齿厮磨,她的眼眸泛着盈盈波光,更显娇慵醉人。 凤取月的眼里净是深浓情意,他的手缠上了她的腰,探手抽开了她的衣带,轻轻褪去了她的衣裳。 他的舌尖撩拨着她的耳垂,双手揉抚着她丰润的娇躯,他热烫的唇一路吮吻而下,用灼热的唇细腻的在她寸寸肌肤上烙下属于他的印记,而指尖也在她身上游走不停,令她情不自禁的微弓起身。 随着琴羽杉撩人的轻喘与呻吟,他的吻来到了她的腿间,却是已感觉到她呼吸的急促,像是无法承受似的,她小巧的双手紧紧捏着被子,彷佛心就要跳出胸口了,见状,他怜惜之心顿起,本想在她花蕊核心也采撷一番的欲念才作罢。 她是初次承欢,必定无法承受这么多,才小小的拨弄她已浑身轻微发抖,要是他的唇舌真吻进那最敏感柔嫩之处,她可能会昏过去。 无妨,来日方长,他会令她享尽闺房之乐的。 他的唇回到了她的唇上,他再也按捺不住,挺身份开她的双腿。 两人的情思都如水荡漾,琴羽杉承受着凤取月的轻怜蜜爱,模糊的想,这就是现代所谓的灵肉合一吧!唯有两情相悦,才能获得至高满足! 屋外月华无声,屋里熏香袅袅,层层纱帐内,传来急促的呼吸,两个交迭的身影缠绵得分不开…… 翌日,琴羽杉两手搂着凤取月,还在他的怀里安适的赖着,外间便传来桃雨半大不小的试探声音,「那个……小七让婢子问问,姑爷、姑娘可起了?今儿要给王爷、王妃敬茶呢!」 琴羽杉懒洋洋的睁开眼,凤取月已经开口冷冷地道:「起来了,准备热水,你家姑娘我家娘子要沐浴更衣。」 「干什么这么吓桃雨?」琴羽杉瞪了他一眼,外间的桃雨已经唉哟一声。「婢子说错了,一时没改过来,不是姑娘,如今该称少夫人了。」 她们虽是琴羽杉的陪嫁,但入了惠王府,也不能再称主子姑娘,便是对凤取月也不能称姑爷,要称少爷。 「自然要吓吓她了。」凤取月大手抚着她的肌肤,亲了亲她的脸蛋说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那小丫头开口闭口姑娘姑娘,听了不爽,若是让外人听到,当真以为你还是闺女。」 第三十五章 琴羽杉听了好气又好笑,抚着他的脸,眼眸亮晶晶地道:「那你呢?你这样子出去,龙眉凤眼、风流尔雅的,额头又没刻着已成亲三个字,谁会知道你名草有主?不如叫辽梦再往你脸上弄个大疤,这样我才能安心。」 凤取月忽地含着她耳垂,在她耳畔说道:「杉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就迷恋脸上有疤的男人?」 琴羽杉真是哭笑不得。「才不是。」 「怎么不是?」凤取月一边从她耳垂舔吮到颈侧,一边将她压进床里,用自己的身体爱抚她。 「做……做什么啊?」感觉到他火热硬挺的分身正抵着她,她轻推他,害羞地道:「不是要去敬茶吗?」 「那不重要。」凤取月的唇在她雪白的双乳之间逗留,含住了她的蓓蕾。 「啊啊……」琴羽杉弓起了背,那触电般的震撼让她浑身紧绷,昨夜他并没有吻那里,她也不知道自己那里竟是如此敏感,他轻轻一吮便有了快感。 她那快爆炸的模样落入凤取月眼里,当真诱人至极,让他起了坏心思,想再开发开发她…… 他喃喃轻笑,大掌便覆上了她浑圆柔软的玉乳,一阵揉抚后,再以拇指挑拨她柔嫩的蓓蕾。 「不要……不要再这样了……」琴羽杉强撑着满溢的羞意讨饶。 凤取月哪肯放过?一边越发狂野的挑逗她丰满的双乳,身下长躯直入…… 「少爷、少奶奶,热水备好了,那个……婢子进去了哦……」 「不许进来!」凤取月正在冲刺,他已血脉贲张到濒临爆炸的边缘,哪容有人打扰? 琴羽杉也是,他身上烫得快将她融化了,还发疯般狂野的索求,害她整个人不能自己的不断颤抖,就只能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咬着唇不叫出声音,两个人都奔腾在欲火狂澜中。 门外,桃雨被吓得顿时石化了,她脑中还没有房事的概念,只担心五爷那么凶是在跟姑娘吵架吗? 足足一刻后,凤取月才喊她和小七进去。 小七伺候主子更衣,琴羽杉则被桃雨扶进了净房,身上那青紫的吻痕瞧得桃雨脸直涨红,也不敢多问,忙伺候主子沐浴更衣。 沐浴完毕,转回寝房便见竹韵已经在收拾床铺了,她笑道:「方才燕喜婆婆已经把元帕收走了。」 琴羽杉这才发现新房里不见其他丫鬟,绕过屏风,便见凤取月端坐桌前,小七在伺候他用早膳。 她坐了下来,奇怪地问:「这里没有伺候的丫鬟吗?」 一般少爷身份,就算没有通房丫鬟,也会有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才对。 小七笑嘻嘻地道:「少奶奶有所不知,我家爷素来就只让小的伺候,不喜欢丫鬟伺候,爷嫌丫鬟笨手笨脚。」 琴羽杉笑瞅着凤取月。「挺好,继续保持下去,我也不喜欢丫鬟伺候你。」 那「继续保持下去」也是现代用语,听着就有喜感,不只小七、桃雨听了想笑,连凤取月也是。 他哂笑道:「娘子怎么就稀奇古怪的用语特别多。」 桃雨一边布菜一边说道:「爷不知道,姑……少奶奶过去不是这样的,可静了。」 其实琴羽杉如今已不怕桃雨提起她自尽没死,鬼门关走一遭回来才变了样,现在的她,已真正融入这里,成了这时代的人了。 两人用过早饭便携手往王爷的院子里去,主厅里,惠王爷坐在主位上,下面两排座椅,右边第一个坐着王妃,依序坐着世子凤取云和进门不久的世子妃、次子凤取霄,以及王爷与王妃的亲生女儿凤承娇。 左边第一位是侧妃高氏,高氏所生的庶长女已嫁人,旁边便坐着她生的三子凤取浩、四子凤取瀚。 琴羽杉一看便想笑。 我的妈呀,那凤取云、凤取霄、凤取浩、凤取瀚竟都是媚香楼的常客,尤其是凤取云,更是三天两头便捧着银子出现,百般讨好一个叫雅清的花娘,枉费那世子妃长得闭月羞花,他还不是爱往妓坊里寻乐,可见不论古今,男人的德性都相同,只要不是自己的老婆就好,什么女人都可以,真真是千古不变啊! 三日后,凤取月陪琴羽杉回门子,凤取月为了给妻子长脸,准备了十几车价值连城的回门礼,看得尹氏一时忘了自己对琴羽杉的仇视,连带着对他们夫妻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让琴羽杉深深体悟到什么叫做拿人手软以及有钱能使鬼推磨,保不定凤取月再拿出几千两黄金来,尹氏连贤婿这种话都能出口恶心她了。 长安侯自认是清高的才子,那些「俗物」他只看了两眼便叫尹氏好好招呼女儿女婿,自己倒是避到书房去了。 琴羽杉知道她那爹爹的文人毛病犯了,嫌凤取月是商贾,如今虽然成了女婿,但与他喝杯茶都会觉得自贬身份。 琴羽秋这侯府嫡女对商贾自然也是不屑一顾的,更何况凤取月还是大萧国第一商贾,那得多俗气才能成了第一商贾啊!与凤取月成了姻亲,她深觉得连自己也要被京里的王公贵族给看轻了。 所以,在琴羽杉成亲那日,她便以身子不适为由,避在房中没出去,没有见着凤取月,今天一见,他气度不凡又挺拔俊美,全然不是她想象中的商贾模样,还出手如此阔绰,为了琴羽杉那贱人一掷千金,眉也不皱一下,想到钰亲王府对自己的小器,一股妒意便悄悄冒了上来。 「六妹妹身子可好?」琴羽秋啜了口银耳松子茶,眼里的恶意一闪而过,不紧不慢地道:「听闻妹妹那不足之症,若好好调养,还可以怀上孩子。」 琴羽杉知道自己那不足之症经尹氏的大力宣传,早不是秘密,想必凤取月也知道,因此她也没什么好怕的,若是他真不知道,此刻知道了要因此休掉她,这样的男人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正要开口说点「有子有子命,无子天注定」的场面话,不想凤取月慢慢地用茶盖错着茶盅,一双不见底的黑眸却直勾勾地看着琴羽杉,左眉微挑,早她一步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大姑娘如此关怀我娘子的身子,着实令人动容,改日大姑娘若是发现得了不足之症,凤某定会请遍京城名医来为大姑娘医治,大姑娘若因此被钰亲王府扫地出门,凤某在乡下有许多庄子,任由大姑娘挑一处,凤某定不吝将那庄子赠予大姑娘长居。」 琴羽杉看到尹氏和琴羽秋都气得横眉竖目、七窍生烟,心里十分痛快。 凤取月又淡淡地道:「凤某还有话要单独对侯爷夫人说,请侯爷夫人屏退左右。」 尹氏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时之间虽猜不出他要单独对她说什么,但想到近日京里谣传着凤凰商会发现了一处玉脉,莫非是要找侯府一同勘探玉脉? 也是,他亲娘不过是惠王爷的姨娘,而且已经死了,他在王府孤立无援,由今日贵重的礼品看来,他竟似十分宠爱琴羽杉那小贱人,会想往岳家这里靠拢也是情有可原了。 一心认为凤取月要说玉脉之事,尹氏非但从善如流地让丫鬟们退下,连琴羽秋也让她回避了。 不过,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她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琴羽杉也奇怪他要对尹氏说什么?便也看着他。 凤取月慢慢的看着尹氏,黑眸微弯,没有笑意。「凤某要告诉侯爷夫人,关于我娘子是媚香楼鸨娘一事,凤某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日后凤某听到关于此事的一言半语在市井流传,一定会让大姑娘被钰亲王府扫地出门做为代价,听明白了吗,侯爷夫人?」 琴羽杉露出了笑意。 原来他是要说这个啊! 她早知尹氏不怀好意打的如意算盘,原来他也知道。 看来状况外的是尹氏,不知道他非但全然知晓,还化身为小五在身边保护她…… 尹氏愣愣的看着凤取月,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等反应过来,一股不平之火便冒了起来。 什么?他知道?他知道竟还能无动于衷?还那么宠爱那小贱人?知道还不快休了那贱蹄子,竟来威胁她? 要是他毫不在意,她要如何对皇后交代?皇后和银珠公主还等着看他后悔莫及的好戏,但自己是嫡母身份,也不能质问他为何不休了那小贱人,真真气死她了…… 出了长安侯府,上了马车,琴羽杉这才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夫君,无比认真的问道:「你不在乎我有不足之症吗?」 她真正想的是,她生不出孩子,他还可以纳妾,一个两个,总有人生得出他的孩子来,他何必在乎? 第三十六章 但,她是不能忍受他纳妾的,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他,她做不到,他纳妾那日,便是他们夫妻恩断义绝分开之日……停停停,她是在提早悲伤些什么?她根本就没有不足之症,是尹氏串通那陈大夫搞出来的把戏,若他喜欢孩子,她便生孩子,哪里会让他因为没有子嗣而去纳妾了? 不过,她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真的没有不足之症,毕竟之后她也未曾让别的大夫诊过脉,因此也不能将话说满,不如就将此事当做一个试金石吧! 「在这乱世,生孩子出来吃苦做什么?」凤取月将她搂在怀里,双手扣着她柳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温柔地说:「我们两人逍逍遥遥岂不美哉?凤氏可以延续香火的人多的是,不少我一个,答应我,你不许将此事放在心上。」 琴羽杉语气寂寥,索然无味地道:「你还可以纳妾……」 想到他跟别的女人行那床笫之事,她就难以忍受,若是未曾尝过云雨,她还不会如此心痛,但如今她已是他的人了,又如何对他拥着别人视而不见? 「少来。」凤取月嘴角边挂着一丝笑容,捏捏她鼻子。「我还不知道你吗?我是小五时,你说什么了?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才来应允我纳妾,我不相信那是你的真心,就算你能接受我纳妾,我也接受不了你伤心,所以休提了,我凤取月这一生,有你就够。」 琴羽杉立即破涕为笑。「好啊!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你现在就起誓,若是因我生不出孩子而纳妾,会天打雷劈什么的。」 凤取月哈哈大笑。「我从没听过哪家娘子会逼夫君起这种誓言,我家娘子果然与众不同。」 笑毕,他竟真的潇洒举起手,三指指天,郑重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凤取月今生若是纳妾,愿遭天打雷劈。」 琴羽杉知道一般男主角说到这里,女主角要赶忙上前摀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说等等,但她就是想听他那么说,那誓言令她安心了。 这一世,若他一片真心待她,她亦会付上千万倍来回报他。 【第十二章】 琴羽杉在马车里打了帘子望出去,西边的天空被晚霞映得一片绯红,那大锦国的城门在望了,走了半个月,终于来到她慕名已久的大锦。 「少夫人,您瞧,城门开了耶!」桃雨可兴奋了,喜形于色地道:「只看了令牌便开城门,咱们爷真是有势力!」 琴羽杉一摇轻罗小扇,微微一笑。「那是当然。」 她是随凤凰商团出城的,这一路上都是桃雨陪她坐马车,而桂娘、竹韵身子较弱,这回她便没带她们出远门了,凤取月有他大当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也不好日日与她窝在马车里,那太没爷们的底气了,他与武振、承撼、小七等人都是马上的好儿郎,一路上策马而行,晚上到了驿馆才会与她同房。 「进城了!进城了!」桃雨索性趴在窗边,看得津津有味。 琴羽杉是惠王府少奶奶,不好像桃雨那般野,但也是打起帘子细细地看,看这大锦是否真如传说般的国泰民安、安定富庶,主仆两人,一人各据一边的窗子,同样都看得目不转睛。 琴羽杉很快就感受到了太平盛世的氛围,与大萧汉阳城里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颓相截然不同,从边城到大锦的首都汴梁城,一路上处处可见纯朴的民风,有种小桥、流水、人家的画境,还有粉墙、黛瓦、青石的古意盎然,寺庙佛寺依山而筑,掩映在蓊郁的古树中,在青山绿水衬托下,宁静秀丽。 进了城,金沙河两岸垂柳,河岸人家栉比鳞次,门卷珠帘,绿柳掩映着雕梁画栋的小楼,河泊停着画舫。 再往前,举步是天下知名的墨扬街,这里是汴梁城最繁华的地段,商业交易频繁,一眼望去,错落有致,一家家的绣堂、茶坊和工艺店接踵而开,紫砂、陶器、漆器、木器、骨器、象牙制品,丝绸、书画、红木应有尽有,另一边也是名店云集,盆景艺品、头花首饰、鞋帽巾袜、果品食物等商铺林立,酒楼茶肆无一缺少。 琴羽杉很快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也确认了不久的将来要在此地安定下来,夜里便毫不隐瞒地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凤取月。 说完,她直勾勾的看着凤取月,等待他的反应。 国还在,说要「移民」这种话,会被视为叛国吧?尤其,他出身惠王府,是实打实的王公贵族,与大萧皇室也有点血缘关系,要是他说一声大胆,那她…… 脑子里胡思乱想,不想,凤取月却面上带着笑容,微笑对她说道:「我与你看法相同,胡人攻进汉阳城是早晚之事,在那之前,我们需得做好万全准备,来到这里才能过得逍遥自在、如鱼得水。」 琴羽杉非常的「虚心请教」道:「爷说的万全准备是?」 她金库里的金条已经够她带着所有人一起走了,这一年来,因为她的「励精图治」,媚香楼、碧烟楼和赌坊的生意都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因此她的金库可说是满满满了,正打算建第二个小金库呢。 「我的娘子——」凤取月揉揉她的头,似笑非笑。「你不会以为有银子就能进城吧?」 琴羽杉一阵愕然。「不然是?」她还真的以为钱可以搞定一切。 凤取月一笑。「大锦国之所以能够这么安定,便是不轻易收容难民,每年两次全国盘查户口,凡收容难民者斩立决,因此没有人敢收容难民。」 琴羽杉蓦地站了起来,挣扎地说:「可是我们不是难民……」 凤取月将她拉到怀里,正色道:「傻娘子,只要国破了,咱们就是难民,不管咱们多有能力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们还是难民。」 琴羽杉顿时像被当头打了一棒,沮丧地说不出话来。 计划了这么久,竟然是一场空…… 凤取月见她如此失望便没来由的心疼,微笑说道:「娘子也别这么失望,今晚我便是要去见那一位能够令我们所有人都一起过来落地生根、拥有批准我们入城能力的人。」 琴羽杉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当真?」 只因这一年来前有强敌、内有战乱的危亡局势更加明显了,她才会着急起来。 凤取月微微一笑。「为夫何时骗过你了。」 琴羽杉若有所思地道:「看来爷要见的,是位位高权重之人。」 凤取月没正面回答,只道:「如果太晚就别等我,先睡吧!」 琴羽杉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来到大锦,她哪里睡得着?当然要探一探此处的妓坊,回去拟定作战计划,将来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 于是,凤取月前脚一出门,她马上去找辽梦。 对于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桃雨一起去是自找麻烦,当然要找一个有武功能保护她的人喽! 「不去。」辽梦二话不说就拒绝,双眸重新回到她手上的那本《武功秘诀》之上。 对于她常在看的那本《武功秘诀》琴羽杉有很大的疑问,哪有武功秘诀会大剌剌的写在封面? 而且秘诀不是都该有一个名字吗?比如六脉神剑、独孤九剑,怎么会直接叫「武功秘诀」?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难道你要让我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面自生自灭?」对于辽梦,使出哀兵之计就对了。 辽梦继续看着她的《武功秘诀》「不去。」。 旁人都说辽梦冷若冰霜,但在她眼里,辽梦是一个很有趣的少女,见了她从不称呼少夫人,也不正眼看她,却对她有求必应。 像现在,虽然她很冷淡的说了三次不去,还不是换上男装陪她出来了。 桃雨从小七那里打听的结果是,辽梦原本不满意她,但那次她在媚香楼救了辽梦之后,辽梦就对她「还算满意」了,原因也不是她救了她的那个举动,而是她说的话令辽梦对她改观,具体那时她是说了什么,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她得承认,辽梦穿男装比她还好看一点点,像个冷傲的小公子,而她则是「娘」气太重,一不小心就会被看出来是女人。 适才出门时,她已向客栈小二打听过了,汴梁城最大的妓坊是「挽香楼」,挽香楼的当家名叫曲迎瑶,是个手段一等一的老鸨,过去曾是大锦名满天下的第一花魁,也是京城娼门教坊中的第一人,琴棋书画歌舞技艺,无一不通,可说是色艺双全,她的字画连名家都望尘莫及,她的琴曲动人,是连大锦的琴圣大师也想收为徒的天才,多少当朝显贵、王公贵族、商人富贾为了一睹芳颜一掷千金。 第三十七章 因为有她,挽香楼每日客似云来、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且来的都是权贵名士、冠盖如云。 这正是她在寻找的合作对象啊!因此出客栈,琴羽杉便让车夫直接送她们到挽香楼来。 她们两人都做男装打扮,琴羽杉自己便是鸨娘,自然深知鸨娘心态,便往自己和辽梦身上穿金戴银,装束得宝里宝气,果然一进门就获得老鸨的重视。 「二位小爷好俊的面孔啊!」老鸨名唤苏姥姥,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此时她脸上堆满了笑容,忙不迭地吩咐丫鬟给客人倒茶上果品点心。 琴羽杉立即打赏一两银子,把那丫鬟喜得快飞起来。 苏姥姥是资深老鸨,见她出手阔绰,是只肥羊,岂会放过?马上嘴里抹蜜地说道:「两位小爷,佳会难逢,且乐今宵,两位小爷移步雅间,老身这就让挽香楼最知名的歌娘柳小小为两位唱曲儿助兴,不知两位小爷意外如何?」 辽梦照旧没有任何反应,反正她是来保护琴羽杉的,其余的不关她的事。 「甚好、甚好。」琴羽杉抚掌微笑,做纨裤子弟样。 苏姥姥立即吩咐下人去打点雅间、准备水酒,又让小丫鬟去请小小姑娘,自己则亲自领了两人上楼。 楼上珠帘绣额,布置得富丽堂皇,长廊铺着红地毯,处处金碧辉煌,虽是俗不可耐,倒也别有一番纸醉金迷的风情,这点倒是跟现代的酒店一样。 经过一间包厢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令琴羽杉愣了一下。 「且慢——」她靠近包厢一步,将耳朵贴在纸窗上,听了一会儿,忽然看着辽梦问:「你听听这是不是我们家五爷的声音?」 辽梦有反应了,反应是瞪了她一眼。「爷不会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有贬低的味道,苏姥姥不高兴了。「两位小爷走是不走?」 琴羽杉确定她听到了凤取月的声音,每个女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要证实,她也不例外。 她塞了一两银子到苏姥姥手里,笑了笑。「里面有我朋友,麻烦嬷嬷打开门。」 「那可不行。」苏姥姥阴阳怪气地说:「包厢里的是贵人,老身不能做主。」说着,便把那一两银子还给了琴羽杉。 她忽然觉得这两个生面孔有问题了,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自己还看成了财神爷,真真没眼力。 琴羽杉还在好声好气地道:「那么请嬷嬷通报一声,就说大萧长安侯府琴小爷……」 「犯的着跟她啰唆吗?」辽梦直接推开房门,惹得那苏姥姥惊呼一声。「我的天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包厢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琴羽杉看到凤取月坐在其中,不只他,小七、武振、承撼也在场,凤取月左边坐着一位美艳绝伦的姑娘,飞入鬓间的柳眉下是双秋水盈盈的杏眼,玲珑的挺鼻下是樱桃般的唇,身着薄如蝉翼的桃红色纱衫,衬得她那冰肌雪肤宛如白玉一般,她的身子轻轻靠着凤取月,看着他的眼神透着款款情意,纤纤小手端着酒杯凑到他唇畔,正在劝酒,而右边的姑娘是稍微逊色了点,但也是面若桃花,仪态婀娜,她脸泛红云,秋波荡漾、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凤取月。 不只如此,一旁绣凳上还坐着一位光彩照人的姑娘,她媚而不妖、丽而不俗,没有一点青楼卖笑女子的气质,正侧身抱着玉琵琶,玉指轻揉,启动朱唇,唱着「春江花月夜」,清喉娇转、委婉缠绵,恍如紫燕呢喃,极为动人,一边有张檀木桌,摆着文房四宝,像是还在此间舞文弄墨。 除了凤取月和小七等人,包厢里还有几张生面孔,一名仪表堂堂、气度非凡的男子坐在主位上,他身后立着四名一号表情的佩剑男子。 坐在主位上的那男子,他发束玉冠,一身绣金白袍显得俊逸逼人,而他身边的女子比其他女子都大,约末有二十多岁了,但她明眸闪闪,未语先笑,娇艳的脸蛋有说不出的风流意态,两人看起来很相配。 见此情形,辽梦摆个大臭脸,琴羽杉回过神来,忙堆了笑容大步走进去,边摇着羽扇,笑嘻嘻地说道:「大哥果然在这里!小弟适才在廊间听到大哥的声音,还以为在作梦呢,没想到真的是大哥。」 小七眼睛瞪得快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少夫人和辽梦怎么会来?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 他拉长了脖子张望着门口,深怕桃雨也一身男装的走进来。 这边,凤取月看着自家娘子,皱起了眉头。 不在客栈休息却跑来坊馆厮混,她一定要这么叛逆吗? 那坐在主位的男子倒是不以为忤地一笑,问凤取月道:「取月,是你的熟人吗?」 凤取月缓缓点头。「是熟人,很熟的熟人。」 他那两句听得琴羽杉毛毛的,好像回去要跟她算账似的。 应该要算账的是她才对吧?看看看看!左拥右抱的,还说出来见个重要的人谈正事,想不到他是这种人,她真是看错他了! 「既是熟人,那么就请坐吧!」那主位男子气度飒爽地道:「在下姓宋,宋驭风。」 琴羽杉也抛开跟凤取月的「个人恩怨」坐下,还对宋驭风有模有样地一个抱拳。「幸会了,宋兄,小弟姓琴,旁边这位是小弟的小哥,素来不喜说话,请见谅。」 一旁站着的小丫鬟已经伶俐地为琴羽杉和辽梦布上碗筷酒杯,辽梦只管喝酒吃菜,不抬眼,也不开口。 宋驭风旁边的姑娘端详着琴羽杉,似笑非笑地道:「琴公子灵眉秀目、肤如凝脂,不说的话,还以为是女子呢。」 琴羽杉干笑一声,摇着羽扇,摇头晃脑地道:「常听人这么说,在下是男生女相,此等面相,非富即贵。」 「琴公子确实富贵相貌。」那姑娘微微一笑。「不知琴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由小女子来为公子安排如何?」 琴羽杉见机不可失,马上道:「在下听闻挽香楼的曲迎瑶姑娘艳冠群芳、色艺双全,今日特地来会一会,不知能否安排曲姑娘来雅间一会?」 凤取月忍不住抬头瞪了她一眼。 来妓坊厮混便罢,还要见花魁?她当曲迎瑶是什么人都见的吗? 「原来琴公子也是慕曲姑娘之名而来的呀。」那姑娘笑盈盈地看着琴羽杉,顾盼之间流露着万种风情。「难得琴公子如此赏脸,不过可惜了,曲姑娘已经退居幕后,不接客了。」 琴羽杉当然不会就此打退鼓堂,好不容易来到大锦,岂能入宝山空手而回? 既然对方自负是才女,她便做一回文学大盗吧! 「既是如此,想必金山银山都无法打动曲姑娘,在下便写一首诗献给曲姑娘,如果姑娘赏识,自会出来与在下相见,若是在下的诗句,曲姑娘看不上眼,那在下也会知难而退,绝不勉强。」 那姑娘微微一笑。「琴公子的主意甚好,小女子便代曲姑娘同意了。」 琴羽杉起身,走到铺着宣纸的案边,有模有样的提笔挥毫,写下了很有气势的「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一等她放下笔,那姑娘便盈盈起身,莲步轻移,亲自走到案边拿起了宣纸,凝神细细品读,她越读越是惊讶,最后抬眸看着琴羽杉,眼里满是钦佩之意。 她放下了宣纸对琴羽杉郑重的盈盈一福。「琴公子诗风洒脱、才华过人,小女子便是曲迎瑶,适才多有欺瞒,还请公子恕罪。」 琴羽杉微微一愣,随即嫣然一笑。「原来姑娘便是曲姑娘,那太好了,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扯平。」 说着便动手将头巾摘下,一头乌丝倾泄而下,更衬得她粉腮凝雪,虽然因着男装而未施脂粉、未扫蛾眉,但她的美貌与席上女子相比,可是毫不逊色,更因有股不拘小节的清俊之气,顾盼神飞之间,反而更胜她们一筹。 两个花娘和几个伺候的小丫鬟都是一声惊呼,连宋驭风身后那四个木头人也不再无动于衷,同时瞪大了眼睛。 曲迎瑶看着她微微一笑。「现在该叫琴姑娘吗?琴姑娘请回座,咱们坐着说话。」 她轻巧地将那宣纸携回位子上,带着激赏之情拿给宋驭风过目,宋驭风一看也是满心讶异,如此胸襟,非一般人啊,不由得高看了琴羽杉好几眼。 琴羽杉自然知道他们在吃惊什么,诗仙的情怀,呵呵,他们能不佩服吗?能吗? 第三十八章 琴羽杉落座后言笑自若地说:「曲姑娘慧质兰心,一眼看出我不是什么公子,真是好眼力。」 她旁边的位子空空如也,想来是辽梦不耐烦待在此地,见她已没有危险的可能便先回客栈去了。 「既然不是公子,就不会是慕小女子的色艺之名而来。」曲迎瑶开门见山地问:「不知琴姑娘特意来见小女子是为了什么?」 琴羽杉看了那两个对凤取月深情似水的花娘一眼,曲迎瑶登时会意了,她一使眼色,那两名花娘和几个小丫鬟便全部同时告退。 曲迎瑶一笑。「琴姑娘现在可以说了。」 琴羽杉看着宋驭风和他身后那四个卫兵,谁知道他们是哪来的牛鬼蛇神,要是听完了,把她的「商业情报」外泄怎么办? 曲迎瑶噗哧一笑。「对不住,这几位我可不敢赶他们走。」 宋驭风发现自己竟成了碍眼的存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实在也想知道一个姑娘家上妓坊来找曲迎瑶做什么,忙道:「宋某保证,不会将两位的谈话泄露半句,两位大可以放心。」 琴羽杉微微扬眉,不置可否的看着他,眼里就写着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可以信?那什么保证的也不带个起誓,能信吗? 凤取月心想自己若再不开口,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以收拾的话来。 他缓缓地道:「内子顽皮,让两位笑话了。」 顿时,所有人的眼光再度集中在琴羽杉身上,那四个卫兵也再度无法无动于衷,他们都知道凤取月是什么人,是大萧第一商贾,是个富可敌国,连萧明帝都能操纵的人,他的娘子…… 嗯,真有胆识,竟女扮男装逛妓坊,果然与众不同,配得起一代狐商。 「所以琴姑娘是取月你的媳妇儿?」宋驭风一阵好笑。 「她就是这么反骨叛逆,胡来,爱玩。」说完便直勾勾地看着琴羽杉。「还不过来。」 琴羽杉自然是低眉顺眼的过去他身边坐下,在这时代,尊夫为天,她可不能来我才不甩你那一套。 凤取月郑重道:「这位是大锦国当今太子,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琴羽杉一怔,连忙起身垂首盈盈施礼,「民女凤琴氏见过太子殿下!」 宋驭风微微一笑。「弟妹不必拘礼。」 弟妹?她看了凤取月一眼,好家伙,什么时候跟太子殿下那么熟了,还称兄道弟是吧?做得好!这就是他要见的贵人吧?果然是贵人,果然能帮他们顺利「移民」。 不过,在太子殿下面前,自己找曲迎瑶的目的实在难以启齿,恐怕会给凤取月丢了脸面。 宋驭风看出了她的为难,便道:「弟妹专程来此找迎瑶为了何事,但说无妨。」 琴羽杉看了曲迎瑶一眼,能令太子殿下直呼其名,可见两人关系非比寻常,这便是传说中的民间红粉知己吧! 她的视线回到宋驭风身上。 大锦是何等强盛的国家,大锦国的太子和大萧国的太子是云泥之别,在宋驭风的面前,她可不敢造次,便温良谦恭地道:「有些妇人家的事要请教曲姑娘,不知曲姑娘能否另辟一室与小女子相谈?」 她这也没说错,妓坊之中,净是女子,说是妇人之事不为过。 凤取月已经猜到他这娘子来挽香楼的目的了,虽然他向来不以为忤,而太子也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但他猜想他家娘子可不愿意让自己在大锦国的赚钱大计被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知道,她之前就很虚心的请教过他赋税问题,心中念念不忘那「逃漏税」,而大锦又极为重视赋税,税收最后进的地方就是国库,她自然不想让太子知道了。 「内人确实是有些妇人家的事要请教曲姑娘。」 宋驭风看着他,目光有点意味深长。「是吗?」 也怪不得宋驭风一脸不信了,一个王府少夫人跑来妓坊请教鸨娘妇人家的事?这说不通啊。 曲迎瑶一笑,已经盈盈起身。「就这么着,凤夫人请随我来。」 琴羽杉巴不得她讲这句话,赶忙跟上去。 经过走廊时,有间包厢的门忽然开了,有个男子冲了出来,与她撞成了一团。 他连声道歉,「唉哟!对不住!」 琴羽杉抚着自己额头。「不要紧。」 两人目光一对上,男子顿时痴了,一股碰撞般的震荡冲击着他,这着男装却如此清俊妩媚的女子是哪里来的? 琴羽杉已经走了,他还愣在那里若有所思。 【第十三章】 一趟大锦行,琴羽杉收益良多。 曲迎瑶答应了她的合作计划,对她所有的提议都眼睛一亮且显得兴致勃勃。 她是一个性格爽利的女子,当琴羽杉问到她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她直言自己只是太子的红粉知己,认定了他将来一定是个勤政爱民的明主,十分倾心于他,因此心甘情愿为他在挽香楼里收集情报,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入后宫的,她从来没有那些奢望。 琴羽杉知道,风华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向来就是豪门权贵、文人雅士、王公大臣等人能够畅快评议朝政的地方,在花娘的劝酒下,他们便无所拘泥,而挽香楼那些一等一的花娘们个个对曲迎瑶忠心耿耿,也因此,她一定对太子殿下贡献良多,对她的付出无法回报于名分之上,那么特别照拂挽香楼是一定的,有太子这位将来的皇帝罩着,谁还敢轻易动挽香楼? 知道了这些之后,她更确定自己找对人了,曲迎瑶不只深获太子殿下的信任,性格也很坦率。 见了几次面,最后拍板定案,眼下她们将以合资方式,在汴梁城开第二间挽香楼,大掌柜仍是曲迎瑶,将来她到了大锦,要复制她的媚香楼和碧烟楼时,曲迎瑶也会入股,但大掌柜是她,如此鱼帮水、水帮鱼,一起赚大钱,她还要将挽香楼、媚香楼、碧烟楼开在大锦境内的其他大城里,大举招募花娘。 离开大锦之前,她交给曲迎瑶六箱金条,是把曲迎瑶吓到了,失笑地说她打出娘胎就没被这么信任过。 其实,她会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这六箱金条只是试金石,如果从这六箱金条试出了曲迎瑶不是可信任的人,她也可以避免往后更大的损失。 「少奶奶这是怎么着?怎么一径的睡呢?」 才在驿站休息了半个时辰,众人吃些小点喝水和小解,一上马车,见主子眼沉沉地又要往垫上腻,桃雨不由得皱眉道。 她们未到驿站前,主子已经睡了两个时辰,如今才不过稍做歇息,她又要睡? 「是啊,我就是想睡……」琴羽杉拿个小迎枕当枕头,打了个呵欠道:「别吵我,不然你也睡吧……」 琴羽杉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变成睡猪了?本来得了凤取月的同意,要一路游山玩水地回去,那商团里也有人带家眷同行的,都欢呼一致赞同,没想到她如此没有玩乐命,不但整天睡,也吃不下,有时连喝水都反胃。 行至第五日,已到了大锦与大萧的边界青山县,因逢大雨,决定在此地停留两日,一行人晚上在商会的行馆安顿好了之后,凤取月便让小七去请大夫。 琴羽杉死活不想看大夫啊。「我没事,可能是水土不服……」 她是怕喝药,古代的药实在太苦了,又一大碗,令她十分怀念吞两颗胶囊就行的前世。 桃雨在一旁小声地出卖她道:「少奶奶这是怕喝药。」 主子原来身子便弱,就是个药罐子,一日三碗汤药是家常便饭,但从鬼门关喝了那孟婆汤回来之后便很怕喝药,素日里若染了风寒都让她们熬姜汤喝,说什么都不肯看大夫。 「怕喝药?」凤取月面色严峻。「脸都瘦尖了,怕喝药也得喝。」他不容置疑地说。 桃雨也道:「是啊,少夫人,您就看看大夫吧!婢子瞧着也不对劲,平素您特爱吃,这一路上多少好吃的特产,您却都吃不下,这不是挺奇怪吗?」 琴羽杉好气又好笑,拿了小靠枕丢她。「你这丫头一定要在五爷面前说我是个吃货,毁我形象就是了。」 凤取月也不再板着脸,嘴角泛起一丝宠溺的莞尔笑意。 「毁我形象」这种话也只有他家娘子说得出来,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没人会那样说,这类的话动不动便从她嘴里溜出来,说她是妙语如珠也不为过。 桃雨嘻嘻笑着跑开了。「婢子去看看大夫来了没,那小七脚特短,怕是还没到大夫家呢!」 第三十九章 大夫来了,是个挺和善的中年人,他略略诊脉便一脸笑意地道:「是喜脉!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 琴羽杉吓得睡意全没了,平时口齿伶俐的人,这会儿也语无伦次了起来。「我……我吗?」 桃雨也差不多,瞠目结舌地看着大夫。「有喜?您是说我家……我家夫人吗?」 听到「有喜」两字,凤取月这一喜非同小可,忙问:「平日里要留心什么?」 大夫微微一笑。「喜脉稳定,也没什么特别要留心的,别太劳累便可,若是害喜没有胃口,老夫可以开几帖补养和安胎的方子。」 凤取月点点头。「那就有劳大夫了。」 琴羽杉如在梦中,不知道桃雨是几时送大夫出去的,回神时,已被凤取月搂在怀里,笑睇着她。「怎么连自己有了身孕了都不知道?」 琴羽杉脑子里一片空白,木木地道:「我……我是万万没想到啊……」 她的月信没来已经两个月了,她一直没放在心上,也是因为成亲都一年半了,她一直没怀上,自己都认为自己恐怕真的有不足之症,哪会想到是怀孕了? 「如今有了身子,万不可像过去那般好动了。」凤取月爱怜地抚着她的脸颊,忽然语气一转,「不成,你这财迷满脑子赚钱想法,保不定路上看到什么门庭若市的妓坊就去观摩了,哪能指望你自我约束?需得好好看管。」 自此,回程的路上,他半步也不离开琴羽杉,让小七看得眼都直了,感叹妻奴再现。 过了五个月,琴羽杉的肚子已经看得明显了,不但脉象稳定,她气色也好,餐餐两碗饭,因此凤取月也对她的行动解禁了,但让辽梦时时跟着她,免得她又溜去某些不该去的地方。 入秋,许是大萧国已经快走到了尽头,就像回光返照般,汉阳城呈现了一派畸形的繁荣,媚香楼、碧烟楼的生意都特别好,彩娘和连翘冰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她这孕妇倒是清闲,已从惠王府搬到凤凰商会的庄子里享福了,连王妃、侧妃等等的脸色也不用看。 再次证明,一个有肩膀的男人才能给女人幸福,想到凤取月「通知」王妃他们要搬到庄子上住时,王妃脸都绿了,她就觉得好笑。 凤取月的顾虑,她自然也晓得,世子凤取云和世子妃成亲已经四年,却迟迟未生出小世子来,凤取霄又尚未成亲,若让她生出王府第一个孙子,王妃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想必会使尽手段令她滑胎,他才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搬离王府,现下庄子的保安做得滴水不漏,外人绝对无法擅入。 「少夫人!天大的好消息啊少夫人!」 桃雨打了帘子进来,喜形于色地道:「钰亲王世子纳了侧妃!」 琴羽杉和桂娘同时看着那蹦跳的丫头,琴羽杉挑眉道:「怎么,你跟人家钰亲王世子很熟吗? 是在替人家开心?要不要让你家小七去庄子门口放串鞭炮?」 「什么我家小七啊,少夫人惯会胡说。」桃雨噘嘴。「婢子才不是替谁开心,听说是大姑娘给诊出了不足之症,所以钰亲王和王妃火速命世子纳侧妃,还同时纳了两名姨娘呢!」 「有这种事?」琴羽杉笑吟吟地道:「这真是好消息没错!桃雨,快让你家小七去庄子门口放鞭炮,不要只放一串,要放个十串才够。」 她自认不是善良之人,也不是圣人,那尹氏和琴羽秋是怎么待她的,如今这是报应。 当日,她有孕的消息还特别差人去长安侯府报喜,便是让尹氏知道,她与那陈大夫串通之事已昭然若揭,现今琴羽秋又受了钰亲王府冷落,可说是大快人心,但只怕那尹氏还是死性不改,不会反省自己吧! 「婢子让小七去放鞭炮便是,但少夫人莫再你家小七你家小七地说了,小七才不是婢子家的哩!」桃雨脸蛋酡红,一溜烟地跑掉了,惹得琴羽杉和桂娘都笑了起来。 桂娘一边为她梳头一边微笑说道:「过了年,桃雨也十五了,姑娘打算什么时候让小七讨媳妇儿?」 人前桂娘会称她少夫人,私底下她还是喜欢称姑娘。 琴羽杉兴致盎然地道:「没见那貅貔分部的棋小子也对咱们桃雨有意思,有事无事便来庄子走动,送点小玩意儿给桃雨献殷勤,有一回我见他送给桃雨一盒胭脂,把小七给看得眼睛都快冒火了。」 「是吗?」桂娘一笑。「我没发现棋副堂主对桃雨如何,倒是发现武振对竹韵特别不同。」 琴羽杉的八卦魂瞬间燃起来了!「真有此事?」 竹韵平素里安静,她也没特别注意过她,而那武振也是个沉稳寡言的,就不知这两个人是怎么搭在一起的? 「他们互有好感已经很久了。」桂娘微微笑着。「姑娘不知道吧?到肃芳斋斋戒马车翻了那一回,爷的人马到了,当时竹韵额际血流如注,救起她又一路护着她伤口到医馆的便是武振。」 琴羽杉眼睛都亮了。「有这等精采的事,我竟然都不知道?」 这些日子被凤取月禁足在庄子里,她实在无聊到快发霉了,桂娘这些八卦正好解了她的闷。 桂娘见她那么八卦也笑了。「姑娘仔细瞧,竹韵戴着的那只白玉镯便是武振送给她的,我看那武振也是个细心的,不但得五爷的信任,人又沉稳,可以托付。」 「那索性让他们两对同时完婚吧!」琴羽杉满面堆笑地道:「真是如此,要提早把沐阳叫回来了!」 她已处理了蔺家在孟源县的庄子、铺子和土地,将银两换成金条,派莫海和沐阳随第一批凤凰商会的人马到大锦定居,在她的指示下,他们已建了庄子,也开始做起暖房和地龙的生意,在太子殿下的照拂下,一切都很顺利。 冬来,边关又传来战败的消息,干旱已经持续三个月了,萧明帝仍假装不知道遍地饥荒的情形,凤取月照例将一百万石的米粮送进宫里,换来一张张的通行令牌。 大萧虽已风雨飘摇,但那镇守边境的将军还是异常残忍的,他们手中的刀箭没有挥向敌人的信心,却敢指向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们严守边境,不许任何百姓逃到他国求生存,要他们就算要饿死,也要死在大萧境内,而凤取月手中的令牌已顺利送走了五批凤凰商会的人。 琴羽杉未雨绸缪,早已通知彩娘和连翘冰做准备,将细软收拾起来,能变卖的就换成金子,不能变卖的就留下,行装越简单越好,需要的日常用品到了大锦再添即可,而旗下的花娘,若愿随她到大锦的,她一定会设法带走,若不肯走的,她也不会勉强,还会撕了卖身契,而她身边的桂娘等人早已知道不久的将来要去大锦国定居之事,她们也老早收拾了东西,心里做了准备。 她知道凤取月心中早没有惠王府的存在,那里也没有半个值得他牵挂的人,至于长安侯府,她是与凤取月是略略有点不同的。 想到了待她极好的老太君和她那并不坏的爹爹…… 她向凤取月要了一块令牌,回了一趟侯府,那大腹便便的模样看得尹氏异常刺目。 她女儿如今镇日以泪洗面,这小贱人却挺着肚子回来炫耀?叫她怎能不恨?加上含烟那死丫头贱蹄子真的生下了儿子,她的第一个男孙竟是由那么卑贱的身体里出生的,真令她恨不得上去撕烂了琴羽杉,只是惧于她身边那三层护卫,不敢真的动手。 「女儿给爹爹母亲请安。」琴羽杉肚子也大了,行动不灵活,便随意施了个礼算数。 「你来做什么?」尹氏怒从心头起,几乎是裂眦嚼齿地瞪着她。 「什么话?」长安侯喝斥一声。「这里是杉儿的娘家,她回来还需要什么理由?」 凤取月没有来,他比较自在,他始终认为那商贾女婿与自己这个文人雅士格格不入。 「女儿回来是有要事和爹爹说。」琴羽杉也不再理会尹氏,只看着长安侯说话。 长安侯慈爱的点了点头。「那你就说吧。」 「女儿也不拐弯抹角了。」琴羽杉直言道:「胡人兵临城下,已经攻下了玉青关,眼下情势汉阳城很快便会守不住了,爹爹若要走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女儿这里有通关令牌,您就带着老太君和两位哥哥一起走吧!」 她没有提到含烟和孩子,因为她知道,她那大哥是不可能撇下含烟和孩子自己走的。 长安侯惊恐的看着女儿。「杉儿……」 第四十章 对于国势飘摇,他也不是毫无感觉,只是其他人都粉饰太平,他也跟着这么做罢了。 但近日,他心头确实有隐约的恐惧徘徊不去,夜里老是睡不着,如今听女儿这么一说,更是恍如一道晴天霹雳在他耳边炸开。 「女儿会去大锦国,爹爹若是也选择到大锦国,届时再去找女儿,女儿会在大锦国的挽香楼,若是生活有什么问题,您只管来找女儿便是。」说着,便命桃雨将一个黑色的大包袱交给长安侯。「如今天下已乱,逃难之时,钱币估计是不能用了,这里都是金元宝,您带着上路,以备不时之需。」 长安侯原本就是个多情感性的,此时也红了眼眶。「你说大锦国是吧?好好,爹也到那里去,去那挽香楼便可以找到你对吧……」 「挽香楼?那是个什么下作地方?」尹氏愤而拍桌而起,终于对琴羽杉破口大骂:「你这贱人! 就跟你娘一样下贱!」 琴羽杉也不动怒,只冷淡地道:「母亲高贵,那么就不要用我的银两、不要用我的令牌出城好了,在这里等胡人凌辱吧!女儿倒是乐观其成。」 她倒要看看,尹氏会不会拉下脸来与她爹爹一起逃难,若到了大锦,他们可就不是什么侯门之家,尹氏也不是侯爷夫人,等她爹为了生计来找她时,那尹氏的嘴脸一定很有趣,她会等着的! 半个月后,大萧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胡人攻进了汉阳城,萧明帝缢死寝宫,皇后、皇妃、各宫嫔妃和公主等人都被胡人当成了玩物,胡人凶残成性,在京城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百姓稍有反抗就杀。 一夜之间,京城已成了人间地狱,想要逃走的人,纵然有心也逃不了了。 此时,关外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有一队长长的人马正缓慢地行进着,当高耸的城池逐渐出现在眼前,已经有人忍不住欢呼起来了。 这正是凤凰商会最后一批车队与媚香楼、碧烟楼所有的花娘,正浩浩荡荡地朝大锦而去。 「少夫人,到了呢!」桃雨语气难掩兴奋,连一向沉稳的竹韵也掀开帘子张望,看看传说中富足的大锦国到底是何模样。 之前桃雨来过,回去对她们形容之后,她们都心生向往,此刻心中非但没有半点国破家亡的悲凉,只觉得能逃出来太幸运了,也对即将要展开的新生活万分期待。 「不太对劲……」琴羽杉蹙颦着眉,她与桂娘、竹韵、桃雨同马车,凤取月照例与他的下属策马而行,队伍长,得盯得紧一点。 「姑娘这是怎么了?」桂娘见她一脸痛苦,也觉得不寻常。 琴羽杉自己算过预产期,不该是这个时候,应该还要半个月,但适才下腹那一阵胀痛,彷佛有什么东西涌出来,却是叫她心惊。 她忍着痛意说道:「我恐怕是……要临盆了……」 她这肚子,大得惊人,庄子里那些生育过的婆子媳妇每每看到她的肚子都会再三惊叹好大好大,一定是个胖娃娃,听得她胆颤心惊,默默减少饭量,只盼肚子不要继续吹汽球似的大起来,无奈不管她吃得再少,肚子还是越来越大。 在这个医学拙劣的时代,难产往往就只有死路一条,这里是没有剖腹这回事的,因此对于生产,她也着实有着极大的惧意。 「什么?」三个人同时惊呼一声。 桃雨先反应过来,忙掀了帘子朝车夫喊道:「快停车!少夫人要临盆啦!快点停车!」 凤取月在后压阵,已看到了前方车队一阵混乱,混乱的中心点又貌似他家娘子的马车,此时负责车队中阵的承撼已经疾驰而来。 「爷!少夫人要生了!您快过去看看!」适才听到少夫人在马车里那一声惨叫,真真吓死他了,饶是他经过大风大浪,听见女人那般惨叫也不由得心惊肉跳。 原来生孩子是那么可怕的事…… 少夫人要临盆的消息传开了,长长的车队一下炸了锅般。 凤取月策马到了马车边,他翻身下马,急奔进马车里。 马车里,就见琴羽杉咬着牙强撑着,见到他,她死死拽着他的手。 「我……我还可以忍……我……要进城才生……」 「胡闹!」凤取月皱着眉,陡然扬声道:「外头听着!去找几个有生过孩子的婆子、媳妇过来!」 琴羽杉深吸了一口气,依然死死的拽着他的手,重复道:「现在……只在阵痛……还生不下来……我要……进城才生……给孩子……新的开始……你答应我……」 她说的那样认真,令凤取月也动容了,他深深的看着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能任你冒险,若是此刻不把孩子生下来,出了什么差错,我要去哪里找第二个你?杉儿,你听好了,即便是在这里生,我依然会让我们的孩子有新的开始,你放宽心,不要胡思乱想,一切交给我。」 这时,一个有接生经验的婆子来了,桂娘忙让她上马车,她看了情况也道:「少夫人一时还生不下来,离城门也不远了,进了城,热水用具也方便,也可以请个经验丰富的产婆。」 一阵阵痛过后,琴羽杉人也松活了些,她甚至还能对夫君虚弱的一笑,凤取月判断了下,决定用最快的速度进城。 城门守将早得了宋驭风的密令,在城墙上见了凤凰商会的旗帜,很快便开了城门。 进城后,大队人马直奔宅邸,小七是早一批来的,这宅邸与商会的庄子都是他按照凤取月的吩付买下的,适才承撼已派人快马加鞭传来消息,他已得知琴羽杉要临盆,产房与产婆都备下了。 这里,凤取月亲自将琴羽杉送进产房,男子按规矩不能进产房,只能在外间等着。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逐渐亮了,却一直未有好消息传来。 终于,他抓住了一个出来换热水的婆子,黑眸里有两簇阴火,吓得那婆子差点撒了面盆,也吓得小七连忙制止他。 「您做什么啊爷?小的求您千万不要冲动!这是少夫人第一次生产,自然是困难些的,您打死她们也无济于事啊……」 凤取月死死的盯着那婆子。「告诉产婆!若是情况危急,孩子不要,保住少夫人!」 那婆子身子抖着,点头如捣蒜。「是是……老奴听明白了。」 她连忙进去,将主子的话传给产婆。 这时没有麻醉,琴羽杉是清醒的,也还未痛得失去意识,清楚听到凤取月要对产婆说的话。 前世,有多少无良的男人在老婆生死交关时,只要保住孩子,不保大人,每当听到那种事,她真的不能理解,难道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会比妻子重要吗?妻子难道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否则为何会选择要孩子,不要大人? 幸而,凤取月是不同的,她没有看错人,两世为人,现在是她最幸福最开心的时候,她不会留下他,她得撑着,得坚持住,不但要生下他的孩子,她自己也会好好的,她会在他身边相夫教子,与他白首偕老。 于是,精力耗尽的她又重新有了力气,听产婆的话,调整了呼吸,双手紧紧抓住床头的木栏,死死地咬着嘴里的布巾,将力气全数用在腰腹上。 外间的凤取月并不知道琴羽杉因为他的选择而悸动不已,又过了一个时辰,产房里的动静没停歇过,随着琴羽杉撕裂般的叫声,他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终于,声嘶力竭的一阵尖叫传来,一记响亮的哭声也随之响起。 小七整张脸都笑开了。「生了!生了!爷!少夫人生了!」 突然,又是一阵哭声传来,小七错愕了。「这怎么回事?」 疑惑间,桃雨已经满脸喜色的冲出来了。「恭喜爷!贺喜爷!少夫人生了一男一女的双胞胎!」 没多久,桂娘和竹韵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出来了,也是满脸的笑意。「爷快来瞧,哥儿姐儿这粉雕玉琢的,跟您和少夫人是一个样!」 凤取月错不开眼的看着那两个孩子,小脸肉红肉红的,浓密的头发服贴在头上,两个人大大的眼眸都睁得老圆。 他伸出手去轻触孩子柔嫩的脸颊,孩子们好像也在看着他。 这是他的孩子…… 蓦地,他大步往产房里走去。 房里已经收拾干净,琴羽杉也净了身,婆子们见主子来了,也赶忙端了面盆、包布、剪子等物退下。 琴羽杉原本闭着眼,像是知道来人是谁,她缓缓睁开眼眸,见他看着自己的神情有异,她大抵知道他此刻的感受,便朝他一笑。 第四十一章 「咱们的孩子漂亮吧?」 凤取月挨着她在床边坐下,轻轻抚着她散在枕畔的秀发,发还微湿着,便知道她方才使了多少力气才生出了孩子。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两个孩子就够了,我不要见你再冒险。」 琴羽杉唇角绽开一抹笑。「不消你说,如今有了你和两个孩子,我也不想再冒险,也满足了,日后我只要守着你和两个孩子就够了,我要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 她唇角微弯,露出幸福的微笑,脑中描绘着她相夫教子,当个贤妻良母的美好蓝图,便是现代人说的小确幸吧…… 【尾声】 「哎哎哎,怎么会呢?枉费你还是咱们大锦的第一风流才子,竟然还没去过那媚香楼?」杜若安不可思议地道。 「怎么着?不过就是间妓坊。」宋睦意兴阑珊地说。 打从当日在挽香楼见了那男装丽人之后,他对别的花娘便再无一丝兴趣,扼腕的是,他明明就是在挽香楼邂逅那佳人的,鸨娘苏姥姥却说挽香楼没有那个姑娘,他犹不死心,画了画像,派人在汴梁城里寻访,却也是一无所获,那姑娘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令他无法释怀。 「虽然也是妓坊,但和别处硬是不同,那里的花娘怎么说呢?」杜若安神往地道:「那里的花娘好似特别知道咱爷们的心,不像别处的花娘只是一径地耍心机和要赏钱,还有那鸨娘,真是丰姿俊逸、光彩照人,浅妆淡粉便如月下玉树,若不是她卖艺不卖身,我不知道多想一亲芳泽。」 「是吗?」宋睦依然提不起兴趣。 自从见了那男装丽人,他已是万花不入眼了,不管好友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他也毫不心动。 「难道你还信不过我?我杜若安可是眠花宿柳的祖师爷啊!我看人的眼光你信不过吗?信不过吗?」杜若安激动地挥舞着折扇。 宋睦深知好友杜若安的毛病,若不随他走一遭媚香楼,杜若安是不会死心的,定会日日来烦他,直到他点头为止。 于是当夜,他便与杜若安来到这近日在汴梁城引发话题的媚香楼。 媚香楼坐落在那垂柳如烟、画舫缤纷的金沙河畔,杜若安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宋睦跟在他身后,就落个一两步,眼眸左顾右盼着厅堂布置,倒是有几分雅致意境,不落俗套…… 「杜公子来了!」鸨娘迎了出来,梳了个堕马髻,簪着银步摇,身上是紫白相间的衣裳,宽袍长摆摇曳生姿。 杜若安手肘撞撞宋睦。「如何?不一般吗?」 还能如何不一般?宋睦百无聊赖地转眸,瞥了那鸨娘一眼,顿时像遭了雷击般,直愣愣地呆住了。 杜若安很满意宋睦那惊艳的反应,他就说嘛,他可是眠花宿柳的祖师爷,他的眼光还会有错吗? 宋睦呆呆的凝视着那鸨娘。 她那黑不见底的明眸…… 「杜公子还带人来了,不知这位公子是?」琴羽杉嫣然一笑,秀丽明亮的双眸便看着宋睦。 宋睦顿时魂都飞了。 她那一笑,真是俊美动人,真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正是他此生寻寻觅觅在找的真爱! 「杉娘你可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杜若安折扇朝宋睦一指,与有荣焉地道:「这位乃是睦亲王也。」 睦亲王?琴羽杉有些讶异。 皇帝的兄弟才能为亲王,她听闻当今皇上已年过半百,眼前这人绝不会是皇上的兄长,那么,他是皇上的弟弟、宋驭风的叔叔喽? 怎么彷佛与宋驭风年龄相彷,模样更似个文人公子,还一脸天然呆,哪里有半点亲王的派头了? 不过,开门做生意,自然是没挑客人的道理,她盈盈一笑。「原来是睦王爷,当真是仪表堂堂、俊雅非凡,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宋睦心急火燎地看着她。「姑娘贵姓?」 琴羽杉一笑。「小女子姓琴,弹琴的琴。」 宋睦为之陶醉。「果然般配,连姓氏也如此脱俗,沦落风尘肯定是不得已,肯定有无法启齿的苦衷,本王为你赎身吧!」 琴羽杉着实愣住了。「啊?」 「是不是太欢喜了?无法相信是真的?」宋睦微微一笑。「本王适才是说,本王为你赎身!」 琴羽杉陪笑道:「王爷实在太客气了,犯不着如此,两位来捧场,小女子已经很满足了……」 杜若望也拉他衣袖。「是啊,你干么这样?这样会吓到人家姑娘……」跟着在宋睦耳边飞快地说:「你堂堂一个亲王帮一个鸨娘赎身,皇上知道了会打死我,你这是想害我吗?」 宋睦虽是王爷,但他们自儿时便一起读书一起玩乐,相交超过十五年,早熟不拘礼。 宋睦竟是理也不理他,只认真的看着琴羽杉,痴痴地告白,「实话告诉姑娘也无妨,本王当日曾与姑娘在挽香楼有一面之缘,自此对姑娘念念不忘,姑娘芳踪却是遍寻不获,不想今日却在这里见到姑娘,定是老天听见本王的心声了,特让本王来此与姑娘相会,本王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琴羽杉傻眼的看着他,眼里写着这家伙是吃错什么药了? 心里腹诽着,唇片微笑般一扬,说道:「多谢王爷抬爱,不过小女子并不想离开媚香楼,只要王爷多带些王公贵人过来捧场,小女子便感激不已。」 宋睦听不下这些,他认定了眼前的佳人一定是受妓坊胁迫才在这里卖笑,自己一定要救她离开这水深火热的地狱! 他面色一凛,已不似之前的痴傻模样,倒有几分气势。「暗卫何在?」 就见十名高手忍者似的出现在宋睦四周,这是疼爱他的锦钰帝在他身边布下的暗卫,锦钰帝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同胞亲弟,两人相差了二十岁,宋睦是当今太后生下的,老来得子也是太后、太上皇恩爱的证明。 琴羽杉见了暗卫,脸色终于一变。「你们要做什么?」 杜若安也急得满头大汗,猛拉宋睦衣袖。「不……不成啊……你不要这么冲动,皇上真会掐死我你信不信………」 宋睦毫不动摇,他朝暗卫下令,「把她带走!」 这是大锦国睦亲王宋睦生平第一次仗势欺人、强抢民女。 琴羽杉被绑走了,花娘们乱成一团,她们忙将此事禀告在账房看帐的彩娘,彩娘这才惊觉兹事体大,连忙招来紫烟。 「快!快将事情通知曲姑娘,便说咱们少夫人被那啥睦亲王的绑走了!」 挽香楼与媚香楼同在金沙河畔,因此紫烟也不坐轿不乘车了,干脆一口气跑了过去!她与这里的姊姊妹妹早已混得老熟,便直接跟苏姥姥说要见曲迎瑶。 苏姥姥见她面色凝重,又不肯说是何事,她极会看眼色,知道能叫这个平时在彩当家身边稳重的大丫鬟如此惊慌失措,事情一定不一般,便直接带了她上二楼雅间,心想雅间里的反正都是自己人…… 「姑娘在里面,也没外人,你快进去吧!」 紫烟闯了进去,却见自家爷和太子殿下都在席上,登时愣得说不出话来。 老天啊!什么没外人?这是个什么事呀?为何这两位也在?苏姥姥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那她还可以请苏姥姥把曲姑娘悄悄叫出来,现在叫她怎么办?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少夫人等着人去救命呢! 「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彩姊姊有事找我?」曲迎瑶见紫烟忽然推门进来也吓了一跳,不过她不愧是见惯了各式场面的人,马上恢复笑容,也马上知道一定是「那一位」有事找她,若是彩娘有事找她,绝不会如此唐突又如此风风火火的。 是的,她也知道琴羽杉偷偷在媚香楼当鸨娘,同为女人,同为胸襟不凡的女人,她很了解琴羽杉骨子里流的就不是安静的血,她天生便是做生意的料,当初她产下傲儿、双儿后大发豪语要「金盆洗手」、要「相夫教子」,她便打赌不可能,如今,不过一年时间,哥儿姐儿还在学走路,她便技痒了,奈何那凤爷哪里是肯让妻子抛头露面之人? 于是,山不转路转,她便暗着偷偷来。 于是,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 紫烟偷觑着凤取月,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哪里了,吞吞吐吐地对曲迎瑶说道:「姑娘能不能跟奴婢出去……」 凤取月什么人?两眼就瞧出有问题,那问题若不跟自己有关,紫烟也不会如此模样。 他眼眸缓缓一眯,也不看紫烟,只淡淡地道:「在这里说。」 曲迎瑶忙对紫烟使个眼色。 第四十二章 你家爷看出来了,不要想隐瞒,就老实说吧!老实说的下场比抵死隐瞒的下场好啊! 紫烟权衡之下,自己是无法瞒过自家爷那双利眼的,而少夫人还等着人去救命呢,可没时间让她耽搁了,便低着头,垂着眼,硬着头皮道:「那个——彩主子让奴婢跟姑娘说,我们少夫人被那啥的睦亲王绑走了。」 「什么?」宋驭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睦亲王吗?皇叔吗?他为何要绑走少夫人?又是在哪里绑走少夫人的?」 此时,凤取月心里已经一片明镜,他还不了解他的娘子吗?她又在给他搞叛逆了,而且还叛很大! 他起身看着宋驭风。「恐怕要劳烦殿下带凤某走一趟睦亲王府了。」 琴羽杉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和「新房」,还有桌上点的那喜烛,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那睦亲王看着人模人样,原来是个疯子!把她绑来了之后,便让丫鬟给她换上嫁衣,还火速布置出了贴满囍字的新房,说要与她成亲,要封她为睦亲王妃,要生米煮成熟饭才不会被他的皇帝哥哥阻止。 是啊,皇帝当然会阻止了,不只因为她是鸨娘,更因为她是人妻啊! 「娘子!」宋睦身着吉服进来了,他已二十七岁,平常喜爱在风月场所吟风弄月,展现他的才气和浪漫,但至今连个通房小妾都没有,执意亲王妃一定要是他的「真爱」,几次锦钰帝要给他指婚都让他给拒绝了。 「请王爷自重,我不是你娘子,不要乱叫。」琴羽杉没好气地说。 他把她绑来这里,等于断送了她的鸨娘之路,叫她怎能不气恼? 打从她相夫教子之后,她才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她是出的了厅堂,但入不了厨房,每天面对两个要哄要抱的小娃娃,虽是自己生的,但真是了无生趣。 果然,前世就对孩子无感的她,这一世也一样,她没有为孩子牺牲奉献的精神,她觉得看帐比看孩子有趣多了。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她要相夫教子,她要做贤妻良母,只要能相夫教子,她就满足了,又怎么能收回自己一时的感性呢? 再说了,有了孩子之后,凤取月也希望她「金盆洗手」,考虑到将来孩子对她的观感,不要再出入妓坊了。 于是,明着不能来,她便暗着来。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家爷应该万万没想到她会阳奉阴违,会在自家的媚香楼张起了艳帜,重操旧业,再当鸨娘! 原本一切都很妥当,但眼前这个二愣子亲王却破坏了一切,他这么将她绑走,彩娘一定会去向曲迎瑶讨救兵,曲迎瑶是不可能进得了亲王府的,势必要请求太子殿下的帮助,当太子殿下知道她是在媚香楼里被绑走的,她还能再继续当鸨娘吗?不能! 太子殿下和凤取月可是知己挚交,自己这鸨娘身份会令凤取月彻底没脸…… 「娘子生气了?」宋睦痴痴的看着坐在喜床上的她,感到心满意足。「娘子竟是生气也这般好看。」 琴羽杉好想拿枕头丢他。 「王爷!」小录子在外间叫,他是宋睦的贴身小厮。 「何事?」宋睦语气略有不耐。 「那个……太子殿下来了……」 宋睦一愣。「驭儿来了?都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太子殿子说要跟王爷要一个人……」小录子眼珠转啊转的。「便是要您适才带回来的『亲王妃』。」 「为何?」宋睦一阵错愕,愣了片刻,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失声指着琴羽杉,「莫非姑娘与驭儿……」 他是知道驭儿与挽香楼的曲迎瑶过从甚密,但没想到驭儿竟连他眼前这琴姑娘也染指了…… 「不是的,王爷,不是您想的那样。」小录子深知主子想到哪里去了,赶忙澄清。 宋睦皱眉。「不是?那是如何?为何要来向本王要琴姑娘?」 小录子恭敬道:「是琴姑娘的夫君来了。」 琴羽杉霍地起身。「相公来了!怎么办?我要躲哪里……」 宋睦惊疑不定的瞪着她。「你你你——你已经是妇人了吗?为为为——为何没有告诉本王?」 琴羽杉杏眼不客气的瞪过去。「你又没问!」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亲王的分上,她已经踢他一脚了。 就在两人你瞪我、我瞪你时,外头响起了宋驭风的声音,「皇叔,侄儿进去了。」 两个人也不知怎么地,咻地下意识就站靠在一起,面对着外面,标准的「受审」动作。 宋驭风推门而入,后面是凤取月。 「这……」这下连宋驭风也辞穷了。 两人穿着吉服嫁衣连袂站在一块儿,后头是喜床,桌上是红烛,到处都贴了红双喜,端的是喜气洋洋。 但是,有人很不高兴…… 凤取月知道眼前的人是睦亲王,也不见礼,他薄唇紧抿,那郁怒的俊容,令宋睦心里毛毛地。 宋驭风引荐道:「皇叔,这位是凤凰商会的凤大当家。」 宋睦讶异,心里咯噔了一下,嘴里便无意义的哦了一声。 原来这便是他皇兄近日册封的第一皇商凤取月! 在大锦国,身份最尊贵的是商人,其次是武人,最无用的是文人书生,他皇兄以商治国,常说商人对国家贡献最大,商业贸易繁荣,等同国家经济繁荣,人民在安定的经济之下才能富足生活。 也因此,那来自流亡国大萧的巨商深受他皇兄的礼遇,又貌似相谈甚欢,许多治国理念不谋而合,他皇兄还很是安慰地说过,将来驭儿登基之后,有凤取月这等聪明绝顶的皇商来辅佐,他可以放心和他皇嫂去游山玩水了,显然他皇兄是极为看重凤取月的…… 停—— 那自己现在是做了什么? 抢了那凤取月的妻子吗? 他吓得踉跄了一下,登时脸色惨白了。 「小七媳妇!」夜已深沉,凤取月一进庄子便一连迭声的喊,桃雨忙忙奔了出来,她才在哄傲哥儿、双姐儿睡觉呢,爷这么大声是想吓谁? 她连忙叫小丫鬟看着孩子,自己奔了出去。「爷有何吩咐?」 凤取月头也不回,往抄手回廊走。「帮少夫人收拾包袱!」 「啊?」桃雨看着主子背影,一头雾水。「为何这么晚了要帮少夫人收拾包袱,两位是要去哪儿吗?哥儿姐儿的要不要收拾?」 凤取月没回头,丢下一句,「就收拾少夫人一个人的包袱,少夫人要嫁人!」 桃雨愣住。「啊?」这是在耍什么花枪啊? 后脚进来的琴羽杉就听到这句,她尴尬的一笑,对桃雨使个眼色,叫她回去照顾孩子,自己则步履匆匆追上夫君。 桃雨看着主子身上那不伦不类的大红嫁衣,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她家爷气到俊容紧绷,想来应该是东窗事发了。 看吧!当初主子说要去媚香楼当鸨娘,说什么玩票性质,爷绝对不会想到等等,她跟桂姨、竹韵死活地劝,她就是不听,被逮住了吧! 「相公说什么呢?妾身都嫁给相公了,还怎么嫁人?」琴羽杉死皮赖脸地拽着凤取月的臂膀,不管不顾地整个人挂上去。 「不想听。」某人脸色臭得很,一径的走。 他冷若冰霜,她就没辙了吗? 才不! 她谁啊?她可是狐商的鸨儿妻,有的是狐媚手段。 她忽然由身后搂住凤取月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背上,柔柔地道:「妾身今儿穿了『那件衣服』呢,相公想不想看?」 虽然在气头上,但她玉手那么一搂,凤取月便差点沉醉,何况她还提到了「那件衣服」。 她那产后益加丰满的酥胸在「那件衣服」里不知是如何风景……好吧,他承认他一直以来都迷恋妻子的身子,尤其是今夜,想到竟有别的男人企图想染指她,他便益加的想要占有她,确认她是他的女人! 他转身抱起妻子,大步往寝房走去,嘴里警告道:「再有下一次,绝不饶你!」 琴羽杉忙搂住丈夫颈子。「不敢了,绝对没有下一次。」 想不到「那件衣服」那么好用啊! 「那件衣服」是她画了现代集中托高的内衣图案,请一位高明的绣娘缝制的,第一次穿上时,他一夜要了她三次。 凤取月抱着妻子,踢开寝房的门,而一个想法在琴羽杉脑中成形了……她要让她旗下所有花娘都穿上那件衣服!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娘子就爱相公坏之一《城主的财奴》; 02、娘子就爱相公坏之二《主子的傀儡》; 03、娘子就爱相公坏之三《狐商的鸨儿》; 04、娘子就爱相公坏之四《盟主的匪婆》。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