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墙少主》 第一章 瑞雪纷飞,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在这样酷寒的天候下,官道上罕有人迹,此时却突然出现四匹马与两辆马车急驰而过,随着劲疾的马蹄踏过之处,揉杂着污泥的雪花四溅。 蓝印坐在最前面那辆马车的前座,瞅见一旁驾车的父亲一脸警戒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赶了三日的路,他方正的脸上已露出一丝疲色,她忍不住问出这几天来盘旋在心头的疑惑。 「爹,大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赶回京城?我们是不是在逃命呀?」她一开口,嘴里吐出的气息全都化为白雾。 「印儿,妳在胡说什么,大人可是朝廷命官,哪须逃命。」听到女儿的话,蓝诚脸色微微一变,出声低斥。 「那为什么我们这三天日夜都在赶路?即使停下来歇息的时候,阿三哥和章叔他们也都轮流警戒着。」不是她要怀疑,三天前的夜里,大人突然带着他们冒着大雪上路,一路死赶活赶,看起来就像在逃难似的。 蓝印微拧眉峰,欲言又止了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妳不要问这么多,大人这么做自有大人的理由。」瞅见女儿冷得瑟缩着身子,他放缓嗓音,「妳冷的话就进马车里去吧。」 「不要,我要在这儿陪爹爹。」没有得到回答,蓝印也不以为意,偎着父亲,将斗篷的帽缘拉低,阻挡迎面刮来的寒风。 她身上披着一件暗红色的斗篷,缩着颈子,一边抖动着两条腿驱寒,一边朝两只冻僵的手心呵几口热气,再将两只手插进棉袄的两管袖子里取暖。 她白嫩的脸颊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刮得红咚咚的,秀挺的瑶鼻也冻得红通通。 「随妳吧,若是捱不住就进马车。」女儿虽打小就没了娘,却从小就体贴懂事,很孝顺他,心知她必是不忍他一人独自在马车外忍着酷寒的霜雪,所以才会在这儿陪着他,蓝诚布满风霜的脸上微微扬起一抹欣慰的笑。 「嗯。」轻应一声,蓝印双目随意地梭巡着眼前萧飒的冬景,听着呼号的风声从耳畔刮过,她不知不觉有了睡意。 眼皮轻阖,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陡然停住,马儿扬蹄嘶鸣了一声,她连忙抓住一旁的父亲稳住身子,这一惊,所有的睡意全都跑光了。 她睁眸一看,只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七、八名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每人的手上都持着亮晃晃的刀剑,与骑在马上的那四名护卫动起了手。 「该死,他竟然派人来追杀我们,他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蓝诚低咒道,看见那四名护卫里已有一人被杀,他铁青着脸,跳下马车。 「爹,这是怎么回事?」蓝印骇然地跟着下车。 「他们一定是冲着那东西来的!」坐在马车里的叶骅钧也下来了,望见前方的打斗,他刚正威严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凝重。 看出自家的护卫恐怕敌不过那几名黑衣杀手的凌厉攻击,叶骅钧微一沉吟,慎重地从怀里取出一本用黄色绸布包裹起来的册子,交给蓝诚,同时嘱咐,「蓝总管,你带着这东西快逃,无论如何都要送到京城交给宰辅大人。」 「不,我怎能丢下大人一个人逃命去。」蓝诚拒绝。 叶骅钧将那册子硬塞到他手上,正色地道:「蓝总管,我的生死事小,这东西事关重大,无论如何必须要有人送到京里,我想以你的身手,也许可以逃得过他们的追杀。」说着,叶骅钧迅速地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交给他。 「不,大人,我……」 「你带着印儿快走,阿三他们快抵挡不住了,他们要找的人是我,我还可以与他们周旋片刻,给你挣些逃命的机会。」不容他再拖延,叶骅钧厉色催促。「快走,这是我的命令!」 瞥见仅剩的三名护卫又再倒下了一人,并有三名黑衣人朝他们过来,刻不容缓,蓝诚只好一咬牙,领命地将女儿带上马,策马离开。 然而要走岂有这么容易,才走没几步,陡然间一道破空之声传来,一支飞射而来的刀子直直地没入他的背心。 他脸色一白,镇定地将适才大人交给他的东西塞进女儿衣襟里。 「印儿,到扬县去找少爷,把这东西交给他,要他上京交给宰辅大人。」飞快地吩咐完,他跃下马,用力一拍马儿,想让女儿骑马逃走。 「爹——」蓝印回头惊呼。 「快走!」嘶吼一声,蓝诚抽出佩剑,拦住要追上去的两名黑衣人,拚着最后一口气,要为女儿争取活命的一线生机。 刀剑相击,长剑被磕飞,他倒下前,看到一支飞箭朝女儿疾射而去,气息停止的那一瞬间,映入他眸心的景象是女儿背部中箭的身影。 不——他暴瞠的双眸里充满了憎怒与不舍,自此坠入一片黑暗。 两匹骏马踏雪而驰,领头疾驰的年轻男子身上披着一件玄色的大氅,一头亮如乌绸的发丝犹如丝瀑般在颈后飞扬。 忽地,他沉黑的眸瞳微瞇,嗅到了寒风中飘来的一丝异样气味,此时紧跟在后的随侍策马来到他身旁,一脸警戒地请示。 「堡主?」 「过去瞧瞧。」皇甫烨的薄唇轻吐出几个字。 「是。」 俄顷,两人转过一处山壁,映入眼里的景象果然一如他所臆测,那抹渗在空气里的气味是血腥味。 冷目瞅睇眼前正进行的残酷杀戮,皇甫烨眸里掠过一抹厌烦之色,丝毫无意干涉,轻踢马腹正准备离开,剑眉倏地微蹙,勒住缰绳,垂眸往下一瞥,瞟见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衣襬。 一丝微讶闪过心头,他竟没留意到驮在身旁马背上的这人还有气息,低眸细觑一眼,这才发觉那是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 奄奄一息的女孩背上中了一箭,倘若无人出手搭救,不久必死在这片雪地里。 但她的生死与他无关,他嫌恶地抽下衣襬,想甩掉拽住他衣上那只沾着血水的脏手。 然而她的手却死死拽住他衣襬不放,那将死的身躯里,蕴藏了超乎他想象的力量,令他一时竟无法将她甩开。 当他正想抽出佩剑斩掉那只手时,她气若游丝的开口道:「救、救救我爹他们,求、求求你……」 他双目噙着冷诮问:「我为何要救他们?」 蓝印吃力地抬首,在看清眼前高踞马上那名男子的模样后怔了怔,接着眸瞳乍然一亮,惊喜地道:「神仙!一定是神仙来救我们了,求求你仙人,快、快点救救我爹与大人他们!」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气虚的嗓音央求着。 见她竟将她错认为神仙,皇甫烨唇瓣轻咧出一笑,轻柔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启口,残忍地打碎她的幻想。「我不是神仙,我是恶鬼,只会杀人,不懂救人。」说着,他毫不留情地抬脚狠狠踹开她。 蓝印被踹得跌在雪地上,她的马儿惊动跑走,她却仍不死心地在他要离去前,倾尽全身所有的力量反扑上去,用两只手牢牢地抱住了他踏在马鞍上的小腿。 「救救我爹他们,求求你……」她不管他是仙人还是恶鬼,只要他能救爹爹他们就好。 低眸瞅着被她紧紧抱住的腿,他抬目朝前方望去,看着雪地上倒卧了六、七个人,唇边噙着冷笑淡淡出声,「他们都死光了,这会儿妳该担心的是自个儿死活,因为下一个恐怕就轮到妳了。」 蓝印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一心只想求他救人。 「我、我、我会做很好吃的包子,求求你,只要你救了他们,我、我就做好吃的包子给你吃。」受了重伤的她,浑噩昏沉的脑子里,此刻只想得到用她最擅长的事来乞求他救人。 包子?她竟天真地以为凭着区区的包子就想叫他出手救人,皇甫烨被她的话惹笑了,正要开口,忽见银光一闪,他迅如闪电般抽出腰间佩剑,扬手一挥。 「啊——」顷瞬间传来一声惨号,雪地上掉落了一条血淋淋的断臂,突袭的杀手痛得跪倒雪地。 他的号叫声旋即引来其它的同伴注目,正在马车里搜索的三名黑衣人飞快聚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 蓝印一见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徒靠过来,惊怖地瞠大了眼,身躯抖如秋叶,唇边呕出几口血汁后,纤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地昏厥了过去。 「闲杂人。」皇甫烨低眸瞟了蓝印一眼,再抬目梭巡那几人,淡淡扬声。 「你想多管闲事?」领头的黑衣人戒备地打量着他,眼前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有着一张俊逸出尘的脸孔,淡扬的唇角慵懒地睨觑着他们,身上所流露出的那股冷戾之色令他不敢小觑。 「我没那个闲情。」皇甫烨悠然开口。 「那就请尊驾让一让,不要妨碍我们办事。」听出他无意插手,黑衣人目光瞥向唯一幸存的女孩,准备斩草除根,方才没搜到的东西,极有可能就在这丫头身上。 「若是我不让呢?」面对指向他的那三把锋芒闪烁的利刃,他一派气定神闲。 「那就与她一起死吧!」一名黑衣人阴狠地一喝,命令手下一起动手。 一道人影瞬间自皇甫烨身后疾掠而出,上前迎战。 皇甫烨只是悠闲地静坐在马背上观看几人交手,没有花太久的时间,三名黑衣人先后躺了一地,在他们周身皓白的雪地上缓缓绽上一地的艳红。 不远处另外三人,本有意过来援救同伴,然而一见对方武功高强,仅在几招内就杀了三人,见情况不妙,先一步逃走了。 「堡主。」杨望恭声请示是否要追。 皇甫烨淡淡摇头,示意不须追了,他下马查看女孩的情况。 「还没死,杨望,把她一起带走。」 「噫?」杨望微讶地轻噫一声,但没有养心园是凤翔堡用来招待宾客的客院,院里的腊梅在霜冽的寒风中怒放着满树的绯红,为这黑瓦白墙的院落增添了一抹艳色。 甫踏进这处园中,皇甫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吵嚷声,他身形微晃,须臾便来到传出吵闹声的某间寝房。 他抬目望去,看见两名下人拦住了一名少女,七嘴八舌地劝着她—— 「姑娘,妳伤得这么重,还是多休养几日再去吧。」 「就是呀,妳这样子别说去救人,恐怕连走到大门都没办法。」 「不行,我一定要去,爹还等着我找人去救他们。」沙哑虚弱的嗓音说着,蓝印一脸忧急地踩着不稳的步伐想离开。 「这是在吵什么?」淡淡瞥她一眼,皇甫烨徐声开口。 「堡主。」两名丫鬟一见是他,全都慌张地垂手站好身子。 「怎么回事?」他扬眉睇向脸色苍白如雪的蓝印。 年纪稍长的一名丫鬟连忙恭声禀报。 「启禀堡主,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姑娘她想出堡去,可由于她伤得不轻,所以我们劝她休养几日,等伤势复原再出去。」 「妳想离开?」皇甫烨幽黑的眸子望向她。 一看清眼前这名俊美若仙的男子正是她昏厥前所见的那人,蓝印激动地来到他面前,急切地询问,「是你!我爹他们呢?我爹他们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救他们?」 「他们早都死绝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他们……都死了」闻言,蓝印一震,揪住他的袖口,哀恸地指责他,「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 皇甫烨嫌恶地挥开她的手,低柔的嗓音吐出冷酷的话。「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我为何要救他们?」 何况即使他有心想出手救人,那些人也早就全被杀死了。 听到他竟说出如此无情的话,她悲愤地瞋瞪他,激怒的情绪令她受伤的身子一阵剧咳,她不再同他说话,径自拖着伤重的身子,蹒跚地举步往外走去。 「妳想去哪里?」皇甫烨慢条斯理地出声。 「我要回去救我爹他们。」她不相信他们全都死了,无论如何她必须回去,也许爹爹他们逃过了一劫,也许他们跟她一样,只是受了伤,在等人救治。 「从这里到那里,快马急驰尚须半日,妳以为凭妳现下这副身子,能有命走得到吗?」他含笑的嗓音问。 「就算会死我也要回去一趟。」她秀气的小脸写满忧心,不愿再多待片刻耽误时间,她强忍着浑身的不适,疾步而行。 「既然妳想死,那就别浪费了。」皇甫烨寒眸掠过一丝怒意,陡然擒住她,施展轻功领她飞向位于凤翔堡西边的一处寒潭。 「啊,你想做什么」被他挟持住身子在半空中飞窜而过,她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布满惊骇。 少顷,来到潭边放下她,他这才悠然开口,「既然妳不想活了,不如就喂了我养的毒鳄吧。」他撮口一啸,潭中立刻有几条巨鳄窜了出来。 望向潭中那几条庞然大鳄,牠们凶戾狰狞的恐怖模样令蓝印喉头一紧,吓得说不出话来。 「妳的命是我所救,妳既无意求活,那么就用妳这具无用的身子喂饱牠们吧。」横她一眼,他薄唇荡开一笑,轻柔的嗓音吐出的却是嗜血的话。 他不轻易出手救人,但一旦出手,就不允许那人随意作践自个儿的性命。 「不——」蓝印骇然地想往后退去,却被他给拽住了手臂,接着手一抖,就将她瘦弱的身子甩向横生在潭边的一株树上。 「啊——」她所有的恐惧都化为尖叫从喉头涌出,瑟缩地趴在突出于潭面的枝桠上,她全身抖如筛糠,双臂紧紧地抱住枝干,「不、不要,我不要喂牠们!」她颤着唇抖着嗓,满面惊恐地叫着。 皇甫烨轻笑道:「横竖妳不想活了,眼一闭、牙一咬,让牠们拆吃入腹,不会痛上多久的。」难得他大发好心救回她,她竟不知好歹,想去送死,她既然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找死,他就让她尝尝死的滋味。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底下的几头巨鳄朝她游近,蓝印拚命地瑟缩着身子。 她情愿跟爹爹他们死在一块,也不想活生生葬身在这些巨鳄肚子里,尸骨无存,这样的死法太恐怖了。 「小心哪,那些毒鳄向妳游去了,以妳这副没几两肉的身子,恐怕只够填饱一头巨鳄的肚子,就不知是哪头鳄有这个口福了。」皇甫烨双臂横胸,悠哉地欣赏着她惊怖畏惧的脸孔。 「你这个坏人,你会不得好死!」蓝印抱着那枝只有她小腿一般粗的枝干,她浑身抖个不停,求生的本能令她拚命地往上爬去。 「可惜现下先死的人可是妳哪。」皇甫烨纵笑出声,心情看似不错, 「你不要得意,像你这种恶毒之人,迟早有一天报应一定会临身的。」她咬牙怒吼。眼看潭下的几头巨鳄围住了她,高高地扬起头,朝她张开了布满利齿的狰狞大口,她骇得手脚无力。 老天哪,谁来救救她,她不想死在这里! 多问什么,领命地将女孩抱上马。 那几条巨鳄在枝干下方不停地来回游弋着,狰狞恐怖的厉目紧紧地盯着此刻趴伏在枝干上的猎物,准备伺机出击。 突然,一条受不了诱惑的鳄鱼,庞大的身子蓦然跃出潭中,溅起约莫一丈高的水花,大张的利齿咬向她。 「啊——」她扯喉尖叫,吓得浑身发软,双手再也抱不住枝干,猛然一松。 她闭紧双眼、面色死白,等着被撕裂身子的剧痛传来,然而等了等,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临身,莫非她是被巨鳄一口给全吞下肚了,所以才会不觉得疼吗? 「死的滋味如何?」悠然的轻笑声回荡在她耳畔,终于惊回她的思绪。 她眨了眨眼,望向左方,瞅见那个有着谪仙般飘逸脱俗面孔的年轻男子,「你、你、你……我、我……我没死吗?」她的嗓音抖得不成调。 他不是想要拿她喂他养的巨鳄吗,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怎么,没死在鳄口下妳很遗憾吗?」死意再顽强的人,只要死过一次,任是谁都绝不会再想尝尝那种滋味了。 「不!」蓝印惊恐地摇头,适才濒临生死关头的惊悸犹存。 「我还以为妳真的不怕死呢。」他嗤笑道。 「我不想死在鳄鱼之口,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她大义凛然地道。 闻言,皇甫烨讽笑出声,「妳认为妳死在昨日事发地点的途中,这就叫重于泰山吗?」 「总比死在毒鳄口下强。」冷汗自她的额间淌下,她死命咬紧牙关,不让呻吟声逸出檀口,一手横过胸轻按着肩背,想减缓背后的箭伤带来的剧痛。 「是吗,我倒看不出来哪里强了,葬身在毒鳄腹内,至少还可填饱牠们的肚子,若死在半途,却只能曝尸荒野,说不定还会成为其它野兽的盘飧。」皇甫烨冷笑道,注视着她冷汗涔涔的苍白小脸,他幽瞳里微微掠过一丝赞赏。 伤口分明痛得忍不住,居然一声不吭,好倔的脾气。 蓝印愣了愣,成为其它野兽的食物?那确实与葬身巨鳄之口没有两样。 瞅见他说毕便旋身要离开,她急忙奔上前,哀求道:「求你带我回我爹他们那里!」 经过方才那一番惊吓,让她脑袋清醒了些,知道凭此刻的自己,确实无法活着走回昨日出事的地方,只能仰仗他了。 「我为何要帮妳?」皇甫烨停步,旋身睨视她。 一愣之后,蓝印双膝猛然跪地。 「我求求你,只要你带我过去,我愿做牛做马报答你。」 皇甫烨嗤笑道:「做牛做马?我凤翔堡不缺牛也不缺马。」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恶笑地开口,「不过我倒是还未瞧过人扮成的牛,不如妳先扮成一头牛,让我瞧瞧像不像?」 「你!」听到他这么侮辱人的话,蓝印咬牙瞪住他,「只要我扮成牛,你就带我过去?」 「妳扮得像的话我便带妳过去。」他悠哉笑道。 换言之,像不像全由得他说了算。蓝印气不过地弯下腰,化身一头蛮牛,猝不及防地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撞向他的腰腹。 见她朝他直冲而来,皇甫烨不闪不避地承受她一撞,非旦没有勃然大怒,他胸膛反而震动着开怀的笑声。 「好,妳这模样果然像头蛮牛!」他出声赞道,与讶然抬目的蓝印四目交会,她清亮的眸光盛满错愕的惊喜,亮如星子,那一瞬间,他的心口隐隐掀起一丝波澜,掠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这么说你肯带我过去了」听到他的话,蓝印顾不得撞疼的脑袋,欣喜地问。 「嗯。」看见她脸上乍然绽放的粲笑,皇甫烨的手不自觉地朝她伸去,抚上她唇边那抹笑,不过仅只一剎,他便微愕地收回手,眸里微露一丝迷惑,对自己适才竟想抚摸她感到有些诧异。 蓝印也微怔地望着他。 第二章 骑在马上,远远地便望见散落在四下的尸骸,蓝印漆黑的瞳仁痛楚地紧缩,胸臆间的气息一窒,她苍白的唇瓣轻颤着,手脚僵硬得无法动弹。 她踉跄地下马,步履蹒跚的走过去。 “阿三哥、阿三哥……”来到第一具遗体前,她弯身轻摇着那胸口被一剑贯穿的男子,却怎么也叫不醒他,再瞥见躺卧一旁的男子,她扑过去,伸出颤巍巍的手,探他的鼻息。 “鲁叔!鲁叔!”同样的,无论她如何呼唤,都再也唤不醒那具冰冷的身躯。 她哑了嗓,行经一具具了无生息的尸首,她的脚步愈来愈沉,“旺哥、张伯、来哥……大人!” 最后来到一具身穿靛青色衣袍的男子前,她胸口一痛,双腿一软,跪倒尸骸旁。 “爹、爹,您睁开眼看看印儿,爹、爹……”蓝印不愿相信爹爹就这样死了,然而无论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喊他,如何用力地摇着他,就是再也唤不醒他,强忍住的眼泪这时再也锁不住地奔涌而出,淹没了她的小脸。 “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大家都被杀死了?那些恶徒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嘶哑地泣问。 却没有人能回答她,只有她的恸泣声回荡在这萧索的天地之间。 皇甫烨没有一言半语的安慰,任由她抱着父亲的尸首痛哭失声,目光随意四望着,看见散落了一地的凌乱物品,看来那些杀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候了半晌,见蓝印还在号泣着,凉薄的嗓音不耐地悠悠出声,“你是要无谓的哭哑嗓子,任由他们曝尸荒野,尸身葬身兽口之下,还是要尽快将他们埋葬,入土为安?” 他的话彷佛响雷一般打入她的耳中,唤醒了痛不欲生的蓝印,她咬着唇,泪眼看着怀中早已僵硬冰冷的父亲,悲痛欲绝,却不得不收拾起悲愤的心情,她紧紧地再抱住了爹一会儿,这才放开他。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爹爹和大人他们的尸骨曝露在这荒野之间。 她跪在地上开始徒手掘地,用十指刨挖着,没多久,十只手指头就已皮开肉绽,她却恍似浑然不觉,双手麻木地继续用力挖着,此刻手上的疼痛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比起一夕之间家毁人亡的巨变,更让她心痛得无法喘息。 凝目望着她片刻,皇甫烨俊目微敛,取下佩剑,剑尖抵在雪地上,掌心略一施力,顷刻间,他手里的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旋动着,雪水与泥尘随着转动的剑鞘四散飞溅。 少顷,一方坑洞倏然出现。 “杨望。”他出声叫唤贴身的侍卫。 “是。”杨望立刻会意地将散落在雪地各处的遗骸一一运进坑洞里。 不久,只剩下最后一具,他望向堡主,以眼神请示,在见到皇甫烨轻轻颔首后,他朝蓝印走去,抄起她父亲的遗体。 “你要做什么?”见他擅动父亲的尸首,蓝印停下手怒问。 “安葬他。”杨望以眼神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坑穴。 顺着他的眸光望去,她瞥见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坑洞里已井然有序的安放了所有人的遗体。 不待她出声,杨望已径自将她父亲的遗体放了进去。 “等一下。”她匆忙站起身,但跪了太久的脚麻得令她无法站稳,又再度跪跌地上。 “杨望,覆土。”瞅见天上又再飘下银白的雪花,皇甫烨出声命令。 “是。”杨望运起掌风,将两旁的泥土重新填入坑穴里。 “不,让我再看爹一眼!”麻木的双脚无法站稳,蓝印双掌撑在地上匍匐着爬了过去,挥开覆在父亲身上的泥土,不舍地望着爹的遗容。 “人都死了,你再怎么看他也无法复活。”皇甫烨毫不留情地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拖离坑边,不让她再阻碍杨望。 她此刻所遭遇的事,五年前他也曾经经历过,所以他很清楚,即使有再多的不舍,也唤不回已气绝的生命。 血债唯有血偿,才能弭平那抹椎心之痛。 挥动着双手挣扎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混杂着雪水的泥土一坯坯地覆在爹的脸上和身上,蓝印悲恸地哭泣着,“爹、爹……” 连下了数日的雪,终于在这日雪霁天晴。 休养三、四天,觉得伤势好了些,蓝印强打起精神,从枕头下拿起一方用黄色绸布包着的书册,小心的收进怀里,准备依照父亲的吩咐,离开凤翔堡到扬县去找少爷。 离开前,她特地来到皇甫烨的面前,一见到他,她双膝一跪,便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后,她起身说道:“谢谢堡主帮我葬了我爹和大人他们,你的大恩大德,印儿铭记于心,等我找到我家少爷后,我们一定会报答你。” “你以为随便磕三个头就能离开凤翔堡了?”坐在椅子上擦拭着一柄剑的皇甫烨,抬眸轻睐她一眼,“我当初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你说你会做好吃的包子。” 蓝印闻言一愕,接着隐隐约约地回想起,当日自个儿似乎真的曾说出这样的话,她呐呐地同他商量,“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立刻到扬县去找我家少爷,等我找到少爷后,我再回来做给你吃。” “那与我无关,在你没有做出好吃的包子前,你不能离开凤翔堡。”低柔的嗓音轻吐出不容置疑的命令。擦完剑,皇甫烨将手中的剑举起,旋动着剑柄,欣赏着剑身雕刻的纹路。 看着那闪着寒芒的利刃,蓝印畏惧地吞咽了下唾沫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赶去扬县。” 看也没看她一眼,皇甫烨举剑往前一挥,发觉握剑的手感不佳,他朝剑身弹了下,那柄剑瞬间断成两截。 蓝印看得一惊,脸色发白地屏住了气息。 嫌恶地丢下手中的断剑,皇甫烨不耐烦地下了命令。 “方眉,把她带下去做包子。” “是,堡主。”一旁侍立的美艳女子立刻驱前,伸出一双手扣住蓝印的肩,强领她走向灶房。 那纤长的五指握在她的肩上,竟坚如铁石般令她无法挣脱,只能顺从地随她而去。 蓝印又惊又怒的咬着唇,好,他非要现下吃包子,她就做给他吃,顶多只会多耽误一两个时辰。 岂知,当她花了半个多时辰将做好的包子端到他面前时,皇甫烨咬了一口后,便吐了出来。 “呸,这是什么?馊食吗?” “这才不是馊食,这是我亲手做的包子。”见他竟这么说她做的包子,蓝印不平地道。 以前在叶大人府里时,只要她亲手做的包子,府里上下每个人都赞不绝口,不可能像他说的这般难吃。 皇甫烨一脸受骗的不悦表情,“当初我可是听信了你说你做的包子很好吃,所以才救你回来的,若你做出的包子只有这种三岁娃儿的程度,可是会让我很生气的想卸了那双做出如此难吃包子的手哦。”他唇畔带着笑,语气却透着森然的恫吓。 蓝印一凛,慌张地将双手藏到背后。她明白他这番话不是在威胁她,以他那恶鬼般的邪恶性子,他真有可能会因此砍了她的双手。 这几日她已从照顾她的小春那里,得知皇甫烨性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做事全视心情而定,心情好时,他可以施粥放粮,心情不佳时,他杀人不眨眼。 努力稳住惊惶的心绪,蓝印强逼自己不能发抖,扬声道:“我不相信我做的包子有你说的这般难吃。” “那你何不自个尝尝看,不过你可不要当着我的面,硬把黑的说成白。” “我才不会把难吃的硬说成好吃。”她走过去,取过一枚还热腾腾的包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登时秀眉深蹙,味道确实不好。 怎么回事?她完全是依照以前在叶府的做法做这包子的呀,为何味道会差这么多? “如何?”皇甫烨睨着她,从她的神情就可窥出她的答案了。 “这味道……跟我以前做的不一样,我想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错,我再去做一次。”说毕,她匆匆往灶房而去。 然而,她一连做了四天的包子,味道总是不对,她心急如焚,却丝毫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不论做法、酱料还是馅料,完全都是按照之前的做法来做的,她不明白为何会做不出以前那种口味的包子。 而就在连续尝了四天的包子后,今日她的舌头竟连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她用茶水漱口,拿最辛辣的辣椒放入嘴里,舌头还是没有丝毫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舌头什么味道都分辨不出来了?”她焦急地道。 “蓝姑娘,你先别急,我以前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过几日便好了。”掌管灶房的厨娘青嫂劝慰着她,她在得知蓝印悲惨的遭遇后,不由得对这孩子多了一份怜惜。 “为什么会这样?”她茫然地问。 “以前大夫同我说,那是由于我心情抑郁紧绷的缘故,才会导致如此,那时我相公和儿子双双病死,我难过得食不下咽,后来隔了一个月,果然就复原了,蓝姑娘的情形八成也同我以前一样,我想只要再过些日子应该便能恢复了。”青嫂好心地告诉她以前自己的经历。 “是吗?可是那样我就没有办法尝包子的味道了。”她柳眉深蹙,一脸掩不住地焦虑沮丧。她必须要赶快到扬县去,将大人他们惨死的事告诉少爷才行,还要将爹给她的东西交给少爷。 虽然爹什么都没对她说,但她这几日思前想后,多少明白爹和大人他们之所以惨遭杀害,恐怕跟那东西有关。 “不要紧,我来帮你尝。”青嫂热心地说。 “谢谢青嫂。”蓝印胸口一热,眼眶泛红,她强忍住泪,告诉自己不能再软弱地哭泣,她必须要坚强挺住,才能把爹交给她的东西送到少爷手中。 接下来忙了一个晌午,在青嫂的帮助下,她蒸好了一笼包子,青嫂尝过觉得味道还算鲜美,于是蓝印端着热腾腾的包子来到静心斋,那里是皇甫烨的书房。 “我送包子来给堡主。”来到门前,她告诉守在门口的护卫。 护卫禀明后 ,放她进去。 推开门,蓝印瞥见总管方眉正在向皇甫烨报告什么事,她不由得多睇了方眉几眼。她是个很美艳的女子,肤白若雪,眉目如画,瑶鼻秀挺,樱唇不点而朱,她很少见到像方总管这么美的女人。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总管在看她的时候,眼神似乎有些冷冽骇人。 “就照我方才说的去办,下去吧。”交代完事情,皇甫烨挥手让方眉退下。 “是,属下告退。”一揖之后,方眉恭谨地退了出去。离去前,她那双杏目瞅了蓝印一眼,眸里飞掠过一抹不明的思绪。 靠向黄花梨的椅背,皇甫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孔望向端着包子杵在门口的人,“你还在发什么愣?” “噢。”蓝印回神,连忙将手里的包子端过去搁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这次的包子若还是不好吃,你说我该如何处罚你?是该断了你的两只手掌,还是将你投入毒鳄潭里喂那些鳄鱼?”他笑得十分可亲,仿佛是在跟她闲聊,而非口出嗜血的恶言。 他的话与那诡邪的目光吓得蓝印悚然一惧,“这次……一定会好吃的。”当初她真是瞎了眼,才会将他当成仙人,他空有一张俊美出尘的皮相,心思却歹毒如蛇蝎,他根本就是恶鬼。 “是吗?”皇甫烨长指拈起一枚包子,送进薄唇里咬了一口。 蓝印紧张地注视着他的表情,生怕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稍一皱眉,她就将落入他适才所说的惨境里。 吃完一口,皇甫烨便放下手中的包子,挑眉问:“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吃?” “青嫂说、说好吃的。” “哦,莫非你自个儿没尝过?”长指支着下颚,他幽黑的深瞳凝睇着她。 “我、我、我的舌头今天忽然尝不出味道来。”在他的注视下,蓝印有种被残暴凶虐的猛兽盯上的感觉,战战兢兢地出声。 “尝不出味道?怎么回事?”他幽瞳微敛。 “青嫂说我近日许是心情太紧绷了,所以才会如此。”瞧他睇来的眼神似乎隐隐透着抹关切,蓝印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看到他神色依然是先前所见的透着邪冷凉薄,心付方才一定是她眼花看错了,这个残虐的男人怎么可能关心她。 “是吗?”闻言,他微一沉吟,脸上漾起诡笑,“我想到该怎么惩罚你了,跟我来。”说着,皇甫烨拽住她的手臂,起身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惶恐想挣开被他扣住的手,他该不会是又想将她投入毒鳄潭里喂食那些鳄鱼吧? *** 云雾山,顾名思义终年云雾缥缈,一年里能看清山头的只有冬天的这三、四个月,山峰秀挺苍劲,但山势并不算高耸。 这里离凤翔堡不远,皇甫烨带着蓝印来到山上一处陡坡,底下是一座山谷,谷底是一片葱郁的密林。 皇甫烨抬头打量了一眼天色,此时正值申时,晌午前还有日头,但过午后日头便隐入了云后,看这天色再过一、两个时辰恐将下雨,不过此刻轻风徐徐,最适合做那件事。 收回眼神,他睐向蓝印,薄唇轻吐三个字,“跳下去。” “不!” “跳下去。”皇甫烨按捺住性子再说一次。 “不要!”蓝印惊恐地瑟缩着身子,骇然地望着脚底下的山谷。 她原本已稍微恢复红润的嫩颊此刻毫无血色,两腿抖个不停。这个人的心肠怎能如此歹毒,竟想出这种法子想折腾死她,要她从这个陡坡上跳下去。 “你再不跳下去,我就推你下去。”毫不容情的嗓音淡淡地飘在她耳畔。 “不——”她喉中滚出惊恐的大叫,顷刻间,整个人便被无情的推落山谷。 她闭紧双目,就在她以为这次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时,身子却被一股力道给托了起来,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没有直接坠向山谷。 她诧异惊讶地张开双眼,天哪,她飞起来了,她竟然飞在半空中! 旋即想到什么,她回首张望着被绑在背后的那只异常巨大的纸鸢,直到这时才明白先前他在她身上绑上这个,是为了要让她飞起来。 原来他不是想让她活生生摔死,她稍稍安了心,瞄见身下的一条绳索,她一怔,莫非皇甫烨的手里,正握着这只巨大纸鸢的牵绳。 思及自个儿就像只纸鸢,被他放到半空中,她打了个冷颤,无法想象皇甫烨究竟是想杀她,还是只想玩弄她? 从空中俯视着山谷底下,她身子一阵哆嗦,牙关打颤,不敢想象若是那绳子断了,她会不会摔成肉泥。 就在她惊骇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将她吹向了山谷的另一端,身子被风吹得剧烈摇晃,令她吓白了小脸。 狂风没有停歇的迹象,愈刮愈猛,她的手脚也忍不住在风里颤抖起来。 “皇甫烨,你还不快点把我拉回去!”她吓得脱口吼出他的名字,然而不论她如何的吼叫,她的声音完全都逸散在刮来的强风里,无法传到皇甫烨耳里。 再也承受不住那宛如在巨浪中上上下下的剧烈晃动,她惊骇得想吐。 就在她以为这次恐怕难逃一死时,猛地有股突来的巨大力道,将纸鸢往下一拽,让她的身子恰恰卡在了一株巨木的枝桠间,动弹不得。 惊喘了一会儿,她往下一瞄,瞧见这株参天古木的顶端距离地面起码有七、八丈高,若是从这里跌下,非死即伤。 天哪,谁来救救她? 若是她的手脚能动,也许她还能慢慢爬下去,奈何此刻她整个人都被绑在纸鸢上,无法离开。 等了好半晌,那阵风还在呼啸地吹着,晃荡的枝桠让她的心脏吓得一阵阵地紧缩,思及她有可能这样枉死在这里,她再次惊恐地脱口大叫,“皇甫烨,你还不快来救我——” “我这不是来了吗?”一道噙笑的嗓音在她耳边骤然响起。 闻声,她偏首觑向他,只见他纵身跃上树梢,那潇洒脱俗的身姿宛若飞仙般轻灵飘逸,令她一时目眩神迷,这是她第一次在看见他时不是心生畏惧,而是露出惊喜的神情。 见她在望见他后,脸上情不自禁地漾开一抹欣喜之色,皇甫烨那双冷邪的深瞳微泄一丝柔光,解开捆绑在她身上的绳索,拥着她翩然从树梢落地。 踩到地面后,她偎着他而立,双腿瘫软地还在颤栗不休,只要他一放开她,她恐怕就会因腿软而跌坐在地。 她轻喘着,努力平息适才充溢在胸口的惊吓。 “我没料到会突然刮来那阵大风。”皇甫烨徐声开口,似乎试图想解释什么。 她没听懂他话中之意,思及方才生死一线间的恐怖遭遇,她仰起头怒嗔,“你竟然那样就把我推了下去,你想杀了我吗?”说着惊觉自个儿竟然偎在他怀里,她忿忿地一把推开了他。 他凉言笑道:“你不觉得像只鸟儿一样飞在空中,很有趣吗?” “那你怎么不自个儿飞飞看?”她看不出哪里有趣了,他压根只是想瞧她吓得魂不附体的惊恐模样吧,她愈是害怕、他愈是畅快。 见她忿忿指责他,皇甫烨冷哼道:“我早已不知飞过多少次了,难得我今天心情好,才带你来享受这御风翱翔的滋味,你真是不知道好歹。”以往当他心烦时,乘着纸鸢飞在空中,总能令他洗尽烦躁。 他是出自好意才带她来玩这个的?蓝印怀疑地望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他这话是真是假,身子却猛然被搂住。 “你要做什么?”她低呼一声,想挣开他。 “快下雨了,你若不想淋成落汤鸡,就给我安分一点。”他轻喝的搂着她,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因为方才被突然刮来的那阵大风耽误了不少时间,此刻天空灰沉沉的,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降下大雨。 在他纵身飞跃间,蓝印本能的拥住他,不是第一次被他带着这么飞跃了,她心头不再那么慌张,鼻息间充斥着一缕轻淡的檀香味,悄然抚平她适才惊恐的心绪。 她深嗅了几口,忽觉不对,哪来的檀香味?细细一闻,这才发觉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抬首瞥见他那张无俦的俊颜就近在眼前,她胸口猛然一阵悸动。 她没见过生得比他还要好看的男子,以前她以为少爷已经长得俊雅不凡,但他的容貌比之少爷不知要胜过多少。 然而这个人的心性却是残妄邪恶万分,不若少爷那般善良心慈。 “啊,你做什么——”被他突然甩向身后,蓝印低呼一声,匆忙地站稳身子抬眼一瞥,吃惊地看见有几把利剑朝他们直攻而来。 是那些杀害了爹爹他们的黑衣人! 她眸心里霎时燃起悲愤的怒焰,激动得想上前报仇,完全没有想到她只是个手无寸铁不懂武功的女子。 但才跨出一步,蓦然有只手将她给拽了回来。 “也不掂掂自个儿有几两重,你是活腻了,想过去送死吗?”皇甫烨嘲弄地出声,在密如细雨的剑网中,他仍一派优雅从容地应付着那招招想要置人于死的剑刃。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而什么都不做吗?”蓝印被他嘲讽得脑羞成怒,用力地想抽回被他拽住的手臂。 “倘若你真迫不及待地想送死,那就过去吧,不过别指望我会替你收尸。”皇甫烨闲笑地松开她的手。 他一放开手,蓝印这才看清周遭的情势,他们被六名黑衣包围了。 他们手上六把闪烁着寒光的剑,毫不停歇的朝他们直刺而来。 每一剑几乎都要砍到她身上,却也都在间不容发之际被皇甫烨格开。 皇甫烨没有带剑出来,只是徒手接下他们的夺命剑招,见他每一招都接得惊险万分,仿佛只要差了那么一时,他的手就会被砍断。 蓝印这才开始觉得害怕。 眼见情势愈来愈凶险,有好几次剑刃都擦过他的颈边而过,她看得胆颤心惊。回想起当日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她的脸色一片惨白,唇瓣轻颤着。 她看得出来,若不是顾及她,他应该可以一个人逃走。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此刻见他一意保护着她,她胸口涨满了感激,朝他扬声说道:“皇甫烨,你快逃,不要管我了。” 听到她的话,皇甫烨有些意外地回头朝她瞥去一眼。 “我一走,他们可就会杀死你,你不怕吗?” “我、我怕,可是我不能拖累你,他们要杀的人是我。”看他们招招想置她于死地,她更确定这些人一定跟那日杀害爹他们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没错,我们要杀的人是你,不过只要你将那样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你条生路。”为首的黑衣人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插口说道。 他们果然是为了那样东西而来,蓝印忿然道:“我不可能把东西交给你们!” “哼,不知好歹的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人冷斥一声,手中的快剑朝她疾剌而去。不是想杀她,而是想擒住她,逼问出那样东西的下落。 当日杀了叶骅钧之后,他们搜遍所有人,连随身的物品都仔细找过,却没找到那东西,可见那样东西应该是在她身上,所以他们才会再找上她。 皇甫烨手指朝那柄直刺而来的剑刃弹去,当地一声,那柄剑应声断成两截。 那名黑衣人手上一麻,剑也握不住的掉在地上,他大惊失色的瞪向皇甫烨。 “你是什么人?!”方才见他左支右绌,似乎应付得很吃力,原以为他不是他们的对手,不意他一出手就震断他的剑,这功力委实高得骇人。 皇甫烨没有答腔,唇瓣荡开一笑,身影迅如鬼魅地移动,眨眼间手中已夺下一柄剑,他挽了一个剑花,顷刻间剑芒一闪,其中一人喉咙便开了个窟窿,气绝倒地。 “这是……飞雪夺魂,你、你是凤翔堡的堡主皇甫烨!”看清他所使的招式,为首的黑衣人脸色煞白地骇道。 位于开封的凤翔堡,与位于江南的卧龙山庄,在江湖中并称为北凤南龙,自然是因为这一堡一庄的主人,都拥有高不可测的武功。 据说五年前皇甫烨的二叔叛变,杀死了他的双亲,掌控了凤翔堡。那年才二十岁的皇甫烨在外游历,接获消息后赶回,当时他身边只带着一名随侍,两人单枪匹马的闯进被他二叔所控制的凤翔堡。 传闻当晚凤翔堡犹如人间炼狱,皇甫烨化身为修罗厉鬼,大开杀戒,他一袭白袍全染成了血红色,却没有人能挡得下他的剑。最后他二叔以及所有与他二叔勾结叛逆之人,当时全都遭到他诛杀,由此可见他的武功有多高了。 得知他竟是皇甫烨后,其他的五名黑衣人想逃,却已来不及,剑光倏地闪过,五人一齐倒下。 蓝印怔愕地瞪着他们,须臾才回神,抖着唇道:“你你你……杀死了他们!”她想得果然没错,他杀人确实像揉死一只蝼蚁般易如反掌。 “不杀他们,难道要等他们来杀了我们吗?况且若是放他们走,你在凤翔堡的事就会被泄漏,他们必定会再派人上凤翔堡杀你,你希望这样吗?” 明知他说的没错,然而眼睁睁看着他顷刻便夺去六条人命,还是令她忍不住胆寒。 “但你一下子就把他们全给杀死了,我还没有问他们为何要杀害爹爹和大人他们……” “他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的杀手,你以为他们知道多少?”皇甫烨不以为然地瞅她一眼,倏地眉峰蹙拧,“糟了,有毒!”低喊一声,他一手用力按在胸口上,旋即无预警地往后一仰,倒地不起。 蓝印吃了一惊,奔上前去,只见他双眸紧闭,一动也不动。 “皇甫烨,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她赶紧查看他全身上下,却不见他身上有什么伤口,随即想到他倒地前说的那句话。 莫非他中毒了?! 她一时慌得没了主意,“皇甫烨,你醒醒,快告诉我要怎么帮你解毒?”喊了他半晌,见一直叫不醒他,一念闪过,她颤抖着将手伸到他鼻下,查探他的鼻息。 瞬间,她倒吸一口气。 第三章 死了!他死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方才还和她说着话的人,转眼间就这样死了,她不敢相信。 “不可能的,明明前一刻还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忽然间就死掉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良久,见他还是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方寸大乱,手足无措地叫喊着他的名字,“皇甫烨,你醒醒,你快睁开眼睛呀,皇甫烨……” 寂静蓊郁的山谷间,回荡着她一声又一声充满着惶惧的叫唤。 叫了半晌仍不见他醒来,她骇然地跌坐地上。 她曾经怕死了他那邪佞的性子以及恶意的欺凌,然而此刻看着一动也不动的他,她的胸口却莫名地一阵堵窒,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想起他方才保护她的事,她眼眶里登时蓄满了泪水,嘶哑地迭声说着,“对不起,皇甫烨,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个好人,你却为了救我而死,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对不起,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死……对不起、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的胸口此刻为何会这么痛,眼泪一串串滑落面颊。 这一刻,她宁愿他还活着欺负她,也不愿看他变成一具了无生息的尸首。 苍天仿佛也感应到她的悲伤,降下了倾盆大雨。 大雨瞬间淋湿了她的脸,分不出她脸上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了。 被冰冷的雨水一淋,蓝印紊乱的思绪终于清醒了,怎么说他都对她有恩,她不能任由他的尸首被大雨淋湿。 她四处找了下,发现不远处的山壁有个洞穴,便赶紧回来,吃力地驮着他的尸身朝那里走去。 费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将他拖至洞里,她朝他跪下,拜了三拜,一脸凄然地哽咽道:“你先留在这儿等等,我现在就回去替你报讯,好让堡里的人来替你收尸。你的救命之恩,我下辈子一定会报答你。” 吸吸鼻子,她抹去泪水,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 她愕然回头,见他竟坐起了身,她瞪大眼,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 “哈哈哈哈……你真是个有趣的丫头。”皇甫烨胸腔震动出一股畅笑声,那双冷邪的幽瞳凝视着她。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笑得这么痛快。 “你、你……没死?!”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你方才的表现让我很满意,我决定收你当我的侍婢。”皇甫烨的语气仿佛给了她天大的恩赐似的。 蓝印错愕地凝视着他,好半晌才省悟道:“你刚刚是在骗我的!”脸上的悲凄瞬间被怒色取代,亏她刚才还那么伤心的为他的死落了不少的泪,这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活得好端端的人,她却又莫名地感到一阵欣喜,冲散了些恚怒。 皇甫烨心情很好,连眼底都染上了笑意。 “没错。”他适才诈死,想观察她会有何反应。 本来以为在看见他突然“死了”,她会趁机丢下他逃走,没想到她却一边哭一边向他道歉,还担心他的“尸首”会被雨淋湿,将他驮到这处洞穴里。 “你太过分了!这么玩弄欺骗我很有趣吗?”听到他竟直言不讳,蓝印满面怒容。 “戏耍你是挺有趣的。”皇甫烨带着一丝宠溺地捏了捏她的俏鼻。 “你不要碰我!”她吼道,忿忿地挥开他的手。 对她的怒嗔,皇甫烨不以为忤,唇瓣扬笑,好整以遐地宣告,“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侍婢,我是你的主子。” 之前服侍他的人都是男仆,这是他第一次收侍婢。方才见她为了他的死哭得那么悲伤,让他心情大好,他打算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不放她走了。 “你才不是我的主子,我的主子是叶大人。”她愤然驳道。 “他早已死透了。”当日带回她后,他便交代杨望去调查了下,已得知那日被杀死的人是准备回京覆命的浙江巡府叶骅钧。 “叶大人是不幸过世了,但叶少爷还活着。”她瞋目瞪他。 闻言,皇甫烨眸色一沉,抬手扣住她的下颚,迫她抬首直视着他,冷然出声,“他若敢出现,我就杀了他,这样一来,你的主子就是我了。” 她被他狠绝的话给惊住了,从他阴鸷的眼神里,她明白他是认真的,“你不能这么做!”她惊怒地凛声道。 他愿意让她服侍,是看得起她,他从不把女人看在眼里,她可是第一个让他另眼相待,容许她留在身边的女人,她不仅不感激涕零地领旨谢恩,还一再推拒,让皇甫烨耐性全消,唇畔勾起一抹冷诮,狂狞的眼神注视着她。 “我为何不能这么做?你是我所救,你的命与你的人从我救起你的那一刻便属于我,谁敢擅自带走你,就是与我为敌。” 被他此刻散发出的戾色震住,蓝印悄然间有种被嗜人凶兽盯住的感觉,畏惧地缩着肩,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当初明明说,只要我能做出好吃的包子,你就让我走的,你怎么可以食言?” 见她竟搬出这句话来堵他的嘴,一心想离开他,皇甫烨俊容阴鸷地道:“好,话既是我说的,自然算数,只要你能做出令我觉得好吃的包子,我就放你离开。”她将会知道,要做出让他觉得好吃的包子难如登天。 蓝印抿着唇不再说话,瞪着外头下着的大雨,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他既然没死,她也不须要急着冒雨赶回凤翔堡报讯了。 他方才杀死那些黑衣人救了她,说起来他又再次救了她,她应该感激他才对,可是一想起他的恶意作弄,还说了那些霸道的话,便气恼得不想跟他说话。 皇甫烨睐了她身上的湿衣一眼,走了出去,不久便带回了些没有被雨淋湿的树枝,就地生起了一堆篝火。 蓝印被雨淋湿的身子正冷得瑟瑟发抖,看着那堆温暖的火光,忍不住想上前,但是思及方才他的欺骗,她将脸埋进双膝间,倔强地咬牙忍着没有过去。 “过来。”见她都冷得直打颤,还不过来,皇甫烨眸里窜过一丝愠怒。 蓝印闻声抬起头来怔怔看着他,即使被雨淋得浑身湿透,他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在火光的映照下,他那张俊美的脸庞更加出尘魅惑,她看得失了神,心口隐隐地生起一抹陌生的情绪。 见她只是愣愣地望着他,皇甫烨索性走过去拉她坐到篝火旁。这堆火原本就是为了替她祛寒而燃的,因为以他的功力,这点寒意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被他那只温暖的大手握住,蓝印心底莫名地一悸,让她忘了要挥开他的手,柔顺地跟着他走到火堆旁坐下。温暖的篝火瞬间驱走了那股包围着她的冰冻寒意,她不禁伸出冰冷的双手,放在火上烘着。呼,好暖。 “把衣服脱掉。” “什么?”她眨了下眼,没听清楚他说的话。 “把衣裳脱下来烤干。”皇甫烨罕见耐心地解释。 “不、不用了。”要她当着他的面脱下衣物,她死都不肯。她可是还没出嫁的姑娘,怎能当着男人的面脱衣。 皇甫烨瞅她一眼,也没再开口,迳自盘腿运功,不久身上湿透的衣物便已干了,他脱下外袍递给她。 “换下你身上的湿衣,穿上这件。”他低柔的嗓音回荡在这燃着篝火的洞穴里,听来显得温柔可亲。 蓝印微愕地看着他拿在手上的长袍,一时不解其意。 见她只是呆呆看着他,没有接过衣物,皇甫烨调笑道:“怎么,莫非你是想要我动手帮你换衣吗?” 听明白他的意思,她这才伸手接过长袍,讶异地发现长袍竟然已经干了,手里拿着干暖的衣袍,她顿时明白他是怕她冻着,所以才把长袍脱给他,心头对他方才诈死欺骗她的怒气,不由得全都消散了,心上悄然滑过了一丝暖意。 然而望向他,她却为难地蹙起柳眉,他杵在这儿,她也没法换下湿衣呀。 “算了,你还是自个儿穿上吧。”想了想,她又把衣服还给他。 见她又再将衣袍递回来,皇甫烨的耐性全消,冷下脸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数到三,你若不换上那件衣袍,我就亲自动手。” “你……” “一……二……” “我换,你不要再数了。”知道他说到做到,她连忙背转过身子,慌张地脱下身上的湿衣,飞快地套上他的长袍。 他的长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过大,她将袖管折了好几折才能让手露出来。穿好后,蓝印转过身来,不悦地瞋瞪他,每当她心里感激他时,他便总是有办法将她的感激变成对他的愤怒。 看见她身上穿着他那件长袍,皇甫烨满意地露出笑容,伸指抬起她的下颚,仔细打量了她几眼。 “原本以为你长得毫不出色,现在仔细看来,倒还算标致。”她五官柔和,鹅蛋脸上那对细长的柳眉弯弯地横卧在那双此刻含着薄怒水灵灵的大眼上,圆润的鼻子下是一张樱桃小嘴,乍看之下称不上美艳,却颇耐看,而且愈瞧愈觉得顺眼。 “你看够了没有!”被他看得心头怦怦乱跳,她羞窘地拍开他的手,抱着换下的湿衣,坐到火堆旁烘干。 身上穿着他仍透着暖意的长袍,感觉仿佛被他环抱着似的,蓝印的脸上浮起热气,两颊染上红晕,但在澄红的火光下瞧不出她羞红的脸庞。 她第一次穿男人的衣裳,感到浑身不自在,察觉到他似乎还在看着她,她低垂着螓首烘衣,不敢抬首觑向他,她轻抿着唇,悄悄深吸几口气,想抚平那愈跳愈快的心律。 她的感觉没错,皇甫烨确实一直注视着她,她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后,沿着发梢落下来的一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淌进她的领口内,他深瞳微敛,喉结滑动了下。视线接着往上移,瞥见她低垂的脸庞似乎含羞带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柔媚风情,因垂着首而微露出一截细白的颈子,更让他下腹隐隐窜起一股欲望。 皇甫烨感到不可思议,他知道自个儿对她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但直到此刻,他才明了那股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他竟……想要她。 晨曦初露。 拖着疲累沉重的身躯,蓝印缩着肩颈,哆嗦地顶着清晨的寒风,打了一盆水,走进闲心园里的一间寝屋,她先将面盆搁在地上,摸索着点亮桌案上的油灯,照亮昏暗不明的室内,再将面盆搁在一旁的盆架上。 她偏首觑向床榻,不意外地看见这间寝室的主人已起身,端坐在床畔,正等候她的服侍。 “凤翔堡中不留无用之人,在你做出令我满意的包子前,你就暂且伺候我的一切起居。” 因为皇甫烨的这句话,所以她被迫成了他的侍婢,负责伺候他的生活起居。 以往在叶府时,她就是伺候少爷的侍女,所以这些事她自是做得十分熟稔,唯一不同的是,服侍少爷她是心甘情愿的,但服侍他却是被他所逼。 她静默地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衣物朝他走去。 即使已伺候他约有两日,她还是无法适应睡觉习惯赤裸着上半身的他。 此刻他一头乌亮如黑绸的发丝披散在肩头,那刚苏醒的慵懒模样,俊逸惑人得令她胸口微微一荡。 只一瞥,她便羞窘地收回眼神。但纵使她低垂着眸光,努力避免看着他光裸的上身,替他更衣的手还是不小心轻触到他那坚硬如铁的温热肌肤,她的手指仿佛被火给烫到,从指尖处烧起一股火热,令她苍白的面颊忍不住染上两抹酡色。 按捺下微慌的心绪,她转身替他取来一条黑色滚着银边的腰带,系在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长袍上。 她深吸一口从他身上飘来的那抹清淡檀香味,想让一早起来便昏沉沉的脑袋清明一些。 她也是伺候他这两天才发现到,原本那能宁定心神的清雅檀香,竟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不是来自薰香的味道。 刚发觉这点时她很诧异,像他这样狂佞的人,身子会散发出这种清香的气味。 伸手卷起一绺她散在胸前的青丝,皇甫烨出声打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沉默。“以前你在叶府都做些什么?” “我是伺候少爷的丫鬟。” 这个答案令皇甫烨眼神流露出一丝不豫,“那么你为什么没留在他身边伺候他,反而跟着叶骅钧上路返京?”对她第一个伺候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他感到不悦。 蓝印答道:“因为科考在即,少爷想留在扬县专心用功读书,少爷说有侍童陪着他就够了,不用我伺候。”思及在半途发生的惨事,她黯下了眼,“还好少爷没一块跟着来,要不然……” 她话还没说完,下颚陡地被他用两指抬起,被迫面对着他那双冷邪的黑瞳。 “以后不准你再提到他,你的心里只能想着我。”皇甫烨沉下脸命令。 觉得他这话既霸道又无理,蓝印蹙起透眉,旋即思及他那喜怒无常的性子,遂忍住想要出口驳斥他的话。 服侍他这两天,她已有些摸清他的脾性,知道与其违抗他的话,惹来他的愠怒,还不如虚与委蛇,可以省下不少麻烦。 “听到没有?”见她沉默不语,皇甫烨不悦地再问一次。 “听到了。”听到是一回事,至少她心里要怎么想,就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你最好有把我说的话给听进心里。”他眯了眯眸,拇指滑上她苍白的唇瓣,轻声警告,他不准她再想着他以外的任何人,她能惦在心里想的只有他一个。 蓝印不吭声,在他发髻上系上一条与腰带同色的黑色滚银边的方巾后,垂手退开一步,提醒他,“时辰差不多了,堡主该去练功了。” 再瞥他一眼,皇甫烨才举步走出寝房。 见他离开,蓝印轻吐一口气。每次面对他,他那浑身散发出来的邪冷气息总让她心慌畏怯。 他前脚一离开,蓝印也没闲着,强忍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冷寒,朝灶房走去。已耽误太多天了,她必须要赶紧做出让他满意的包子才行。 “来,印儿,这碗粥是留给你的,快吃吧。”来到灶房,青嫂端了碗粥给她。 “谢谢青嫂。”蓝印接过,低头喝粥。现下她吃任何东西,都形同嚼蜡,没有半丝味道。 留意到她身上穿着的是自己给她的旧袄子,青嫂皱起了眉。 “方总管还是没拿冬衣给你吗?” “嗯。不要紧,有青嫂你们给我的这些衣裳已经够暖了。”她挤出一抹笑说。 当初被皇甫烨带来凤翔堡,除了穿在身上的衣裳外,她什么都没有。 本来她还有件暗红色的斗篷,却因为大夫在治疗她的箭伤时给扯烂,被那时照顾她的小春给拿去扔了,因此这几日来身上穿的这些御寒的衣物,都是小春还有青嫂好心凑出来给她替换的。 “真不知道方总管在想什么,天这么冷,怎么连套衣裳都不给你,是存心想叫你冻死吗?”青嫂不满地道。 昨日她特地去拜托方总管,这天寒地冻的,请她拨几件冬衣给印儿御寒,岂知方总管竟说这事她自有分寸,要她不要多管闲事。 “青嫂,没关系,这些衣服够暖了,真的。”她毕竟不是凤翔堡的人,只是一个外人,方总管不给她御寒的衣物,她也没得怨,现下她只一心想着尽快做出让皇甫烨觉得好吃的包子,好赶快离开这里,上扬县去找少爷。 匆匆喝完米粥,她拿出面粉,准备做包子。 皇甫烨每日都会练功一个时辰,她抓紧时间揉面团,揉好之后,先放在一旁醒一下备用。 接着再用清水将要做成馅料的食材一一洗净,她被冷水冻得僵硬的手拿着菜刀,将菜剁成细末,剁完准备调味时,这才赫然发现菜末里竟掺染了些红色汁液,她纳闷地蹙眉,正在想那些腥红的汁液是打哪来的时候,耳旁便飘来另一位厨娘的低叫声。 “啊,蓝姑娘,你的手在流血?” 闻言,她的目光觑向左手,这才发现手指不知在何时被菜刀切了道口子,正汩汩沁着腥红的血汁,也许是冻僵的缘故,她一点都不觉得疼。 青嫂连忙拿了条干净的布巾过来,帮她止血包扎伤口。 “你这孩子,怎么切到手了都还没感觉?”青嫂一边包扎一边叨念着。 蓝印感激地道:“多谢青嫂。” 失去至亲的爹和大人后,她待在这里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兴许是天气太冷了,才会冻得没知觉。”一旁的陈大娘说道。 青嫂怜惜地轻叹一声说道:“待会我再拿些衣裳给你穿,你穿这样真的太单薄了。” “不用了,青嫂,衣裳真的够暖了,是我方才不专心,才会不小心切到手。”她知道青嫂她们其实也没有多少件替换的衣物,遂婉谢了她的好意。 她将沾到血丝的菜挑掉,加入适量的调味料拌匀,包进适才扞好的面皮里,最后放进蒸笼后,用干净的湿布盖上再醒片刻,才用小火蒸起了包子。 包子蒸熟后,她先拈了一枚包子,剥了一半,分别递给陈大娘和青嫂,她的味觉尚未恢复,尝不出味道,只好请青嫂和陈大娘先尝尝看滋味如何。 “这次做的包子真不错,外皮弹牙内馅鲜美。”陈大娘赞道,三两口就将包子给吃光了。 蓝印紧张地望向青嫂,青嫂尝了两口也附和道:“嗯,滋味确实不错,你在馅料里加了冬粉,吃起来味道更为爽口。” 听到两人都这么说,蓝印舒开微攒的眉心,唇边漾开一抹笑。 前几日和青嫂讨论后,她总算明白刚开始做出的包子,之所以跟以前在叶府所做的味道不同,是由于南北两地气候的差异,所以食材的味道也多少会有不同,她听了青嫂的意见,更改了些食材和佐料后,再做出来的包子味道便好了许多。 然而前两次送到皇甫烨面前,还是无法令他满意,全都被他挑剔得没一处好。 她垂眸望着这笼热腾腾的包子,不知这次他又会挑出什么毛病。 “快趁热送去给堡主吧,冷了就不好吃了,我想这次堡主应该没话说了。”青嫂笑道。 “嗯。”青嫂的话给了她一些信心,她端着包子与早膳回到闲心园。 园中,已练完功的皇甫烨正在同杨望说话,她迳自走进一旁的亭子里,没有出声打扰他们。 屋外天寒地冻的,她缩着身子,将早膳搁在石桌上,皇甫烨习惯练完功后在这亭子里用早膳。 在等候时,她朝冻得僵硬的掌心吹几口热气,两手紧紧环抱在胸前,还是止不住寻觅泌入骨髓的寒意。 牙关不禁咬得紧紧的,兴许是太冷了,也让她的脑袋愈来愈昏沉,她努力撑住沉重的眼皮,心忖着待会要去煮些姜汤来喝,祛寒提神。 俄顷,皇甫烨交代完事情,走进八角亭。 她连忙奉上一杯热茶给他。 接过杯子,瞟见她手上绑着一条渗着血渍的布巾,皇甫烨俊眉微攒问:“这是怎么回事?” “切菜时不小心切伤的。”说着,她想将手藏到背后。 却被他一把扯住,拉到面前,解开布巾,看到她食指上那道约莫寸长的伤口。 皇甫烨身形一晃,进到屋里,旋即又再出来,手上多了只白色瓷瓶。 蓝印怔怔地看着他为她上药,此刻他脸上流露出的那抹罕见的柔和,令她看痴了眼。 该不会是因为此刻她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所以才眼花看错了吧?她不由得轻轻敲了敲昏沉的脑袋。 上完药,皇甫烨将瓷瓶递到她手里,说道:“拿着,每日早晚上两药次,不出两天伤口就会收口了。”手指触到她异常冰冷的手,他皱眉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蓝印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只觉得脑袋愈来愈沉,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 “你傻啦,怎么不回话?”皇甫烨伸手弹向她的俏鼻,眉峰霎时蹙凝,大手旋即覆上她额面,低咒道:“该死,这么烫,你不知道自个儿在发烧吗?” “我……”她眼皮再也撑不住,双眸一闭,刹那间被卷进一片黑暗中。 第四章 长指轻搭脉搏,顷刻,便诊出了问题所在。 “重创后未好好休养,以致忧劳成疾,又染上风寒,再加上郁结在心,若是再不好好调养身子,她恐怕活不长命。”仔细地断出病情,欧阳炘从药箱里取出绢纸,飞快地写了一帖方剂,递给皇甫烨,交代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服用,一日三次,连服七日后,她的风寒便可痊愈,不过她背后的伤若不好好调养,恐怕会落下病根,往后一冷就会犯疼。” 他说完才发觉皇甫烨面色阴沉,不知是谁惹着了他。 欧阳炘今晨才风尘仆仆地抵达凤翔堡,一进凤翔堡,才刚喝了杯热茶,就被抓来诊病。 皇甫烨接过药方,沉下脸吩咐方眉,“按照欧阳大夫开的药方命人去抓药,还有,派人送几件暖裘过来,等她苏醒后,再命人为她缝制几套御寒的冬衣。” 感受到他的怒气是针对她而来,方眉垂下那张娇艳的脸孔应道:“是。” 她临走前,听到他再吩咐,“还有,日后她的吃穿用度,一切均与我相同,若再有人敢亏待她,我绝不轻饶。” 明白他指的是哪一桩事,她连忙解释,“堡主,因为蓝姑娘她不是堡里的人,所以我才没有……” 皇甫烨不悦地沉声打断她的话,“谁说她不是堡里的人?” “是蓝姑娘自个这么认为的,她一心只想尽快离开凤翔堡。”方眉恭敬地回答。 瞟一眼躺在床榻上仍昏睡不醒的人,皇甫烨脸上闪过一丝阴鸷。 “除非我答应,否则她不可能离开凤翔堡,她留在堡内一天,就是凤翔堡的人。” “是,属下知道了。”方眉低垂的眼眸,适当地隐藏住了她眼里掠过的一抹嫉妒,躬身一揖后,旋身离开。 皇甫烨凛眸瞅了方眉的背影一眼,直到方才灶房的青嫂拿着衣物来给她,他才知这些时日她身上穿的衣物全是青嫂她们凑出来给她的旧衣,根本抵御不了如此寒冷的天候,今早才会连切伤了手指都冻得没知觉。 垂目睇着她昏迷的脸庞,他有些气恼自己竟粗心得没有察觉她的不适。 玩味地打量着皇甫烨此刻的神情,欧阳炘莞尔地捕捉到他脸上那微露的一丝不舍。 “啧啧啧,难得看见皇甫小弟竟也会有露出这种表情的一天。”这个发现让他啧啧称奇。 几年前经历了凤翔堡的叛变后,皇甫烨原本就喜怒无常的性情,变得更加阴冷无情。 所以此刻在他脸上瞥见那抹心疼,让他很意外,不由得多瞅了几眼躺在床榻上的女孩,想瞧清她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让皇甫烨搁上了心。 仔细一看,她微卷的长睫垂覆在紧闭的眸上,秀丽的鹅蛋脸上因高烧而染上了两抹红云,瑶鼻下是一张略嫌苍白的唇瓣,称得上清丽可人,却还远不及上方眉的美艳。 “什么表情?”皇甫烨不解地问。 “喏,你自个儿去瞧瞧镜子就明白了。”他指向不远处的铜镜。 狐疑地踱至铜镜前,皇甫烨拿起镜子,望向镜面,瞥见的是一张早已看惯的俊美脸孔,等等,他眉目间那抹心疼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他在心疼谁? 无须深想,他回头觑向安静躺在床榻上的蓝印,答案已很清楚,他心疼的人是此刻躺在他床上的那个丫头。 而缠绕在胸口的那抹异样的怜惜更让他无法忽视,怜惜?他竟会去怜惜一个女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如何?明白了吗?“欧阳炘笑问。 垂目沉吟须臾,皇甫烨抬首,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在这时来凤翔堡?” “我来向你借地方炼丹。”双手撑在腮畔,欧阳炘笑得很可亲,仿佛笃定他一定会借似的。 “要借可以,不过不要多管闲事。”皇甫烨语露警告。 欧阳炘懒懒一笑地出声,“这点你大可放心,我生性懒散,怎么可能多管闲事。” 他垂落肩头的银白发丝在洒进屋里的晨光下闪闪发亮,就连他的肌肤也白得近乎透明,脸上镶着一对浅棕色的眼眸,整张脸上唯一有血色的,是他那张润泽饱满的唇瓣。 鹤发童颜的他,犹如一潭看不见底的深潭,予人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就连皇甫烨也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人,他打小就认识欧阳炘,他是他父亲的朋友,然而这二十几年来,他却一直都维持着这副模样,不见有丝毫改变。 问他,他只说那是因为他潜心修道,所以才能维持容貌的不老,他曾问过他究竟多少岁了,欧阳炘却说他也不记得了。 “你最好给我记住,别再企图救我想杀之人。”皇甫烨轻柔的嗓音微透一丝阴狠。 五年前他在诛杀堡里的叛徒时,他突然出现,放走了几人,然后一脸笑地对他说,他们是无奈被逼的,劝他不要赶尽杀绝,为自个积积阴德。 什么叫阴德?生性温良仁善的双亲,一向很厚待二叔,然而五年前他们竟惨死在二叔的手上,那就是他们一片善心所得到的下场! 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事,只不过是用来欺弄无知的世人罢了。 欧阳炘轻叹一声,“那些真正该死的人,不是早在五年前都被你杀光了?” “还没,还有那几个被你放走的漏网之鱼。”他冷道。 “当年他们是被你二叔下毒胁迫背叛你爹的,我五年前不是跟你解释过了?”欧阳炘笑吟吟说着,忽闻床上传来细微的声音,他侧首望去,看见蓝印似乎是做了什么恶梦,蹙紧眉心,一脸痛楚地喃喃呓语着。 “不!不要杀他们……爹、大人、阿三哥、旺叔、张伯、来哥,大家快逃……求求谁,快来救救他们……神仙,你是神仙吗?求你救救他们……” 欧阳炘摇头怜惜地叹道:“听起来她作了一个很可怕的恶梦。” 也听清她凄然呓语的皇甫烨,沉默地敛眉不语,一丝罕见的懊悔闪过他黑瞳。 眼睛翕动了下,双眸缓缓睁开,隐隐感觉床畔似乎有人,她不由得转动颈子望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蓝印微愣一下,低呼出声,“你怎么会睡在我床上?!” 被她叫声吵醒的皇甫烨,张开眼觑向她,“看清楚,这是你的床还是我的床?” 抬目环顾室内,她讶道:“这……是你的寝房,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昏倒了。”皇甫烨起身,端过放在暖炉里煨着的药汁,递到她手上,“既然醒了,就自个儿把它喝了。”她昏睡两日了,欧阳炘昨日便曾说过,她今早会苏醒。 她病倒了?蹙眉细细回想,蓝印记起她做包子时切伤了手,他为她上药,然后……接下来的事便没印象了,她是在那时昏过去的吗? “我昏迷多久了?”接过氤氲着热气的汤药,她边喝边问,隐隐觉得身子似乎温暖不少,不再冷彻骨髓。 “两日。”见她浑然不觉药苦,眉头皱也不皱地很快便喝完药汁,皇甫烨问:“你嘴里还是吃不出什么味道吗?” 在她昏迷的这两日,照顾她的丫鬟每次将药汁喂进她嘴里,总会被她给吐出来,因此后来是他一口一口地用嘴将药哺喂进她嘴里的,所以他知道那药有多苦。 “嗯。”她轻轻颔首,觉得整个人清醒不少,不再昏沉,疲惫不堪地想睡。蓝印心忖也许是因为昏睡了两日,养足了精神的缘故,“等等,你要做什么?!”她惊叫一声,惊惶地拉住他的手,想阻止他脱下她的衣裳。 皇甫烨不耐烦地用一只手扣住她的双腕,一手扯下她身上的单衣,露出里头的兜衣。 她惊惧地扭动身子挣扎着,羞愤地怒斥,“皇甫烨,想不到你是这种人,你休想对我胡来,我宁死也不让你玷污我!” 他冷讽,“哼,也不瞧瞧你现下这副病恹恹的丑样,我可没那好胃口吃得下你。”说着,他将她翻过身压在床榻上,露出裸裎的背部。 她骇然地拼命挣扎着,“皇甫烨,住手,你若是敢侮辱我,我就、我就跟你拼命!” “吵死了!”他不耐烦地低斥,打开一罐墨色的瓶子,用手指沾了些里头的霜状物,抹上她背后的那道箭伤,那道伤口其实已收口,结了一道丑陋的疤。 蓝印羞怒得涨红了脸,忽觉背部被抹上冷凉的药膏,察觉到他的指腹细细地在为她推匀药膏,她愣了下,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为她上药。 “欧阳炘说这药持续擦上一个月,以后这疤就看不见了。”为她擦完药后,皇甫烨道。 “嗯。”想起自己方才误会他了,她红着脸低应,才坐起身子,兜衣下的左乳便被他给握住,她惊怒地想挥开他的手,他却握得更紧。“你做什么?快放手!” “太小了,看来必须要把你再养胖些。”皇甫烨不怎么满意地开口。 闻言,她一愣地接腔问:“什么太小?”脱口说完,才悄然省悟他的话意,苍白的脸孔登时羞得红通通,双手奋力推开他,双臂紧紧护在胸前。“你、你下流无耻!”她气极,一时词穷不知该怎么骂他。 抬起她的下颚,皇甫烨冷诮地说道:“这两日来,你与我夜夜同床共寝,算来你已是我的人,何来下流无耻?”活了二十五个年头,还从没有人将那四个字安在他头上过,她是第一个。 “我才不是你的人!”她蹙眉道。 “很快就会是了。”他宣告。等她的病一好,他就要将她占为己有。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便不打算再忍下去。 “你若敢碰我,我就跟你拼了!”蓝印誓死扞卫自己的清白,她气昏了头,浑然没有察觉到他话里的深意,只以为他想要藉着侮辱自己来取乐。 “你以为你有那个能力?”皇甫烨冷哼。 听见他轻蔑的话,她忿忿地脱口道:“我宁死也绝不受你侮辱!” “再说一次。”他的黑瞳危险地眯了起来。 “我、我……”他邪冷的眼神让她全身寒毛直竖,喉头莫名一紧,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屋外,欧阳炘来到闲心园外,敏锐的耳力听见屋里传来的声音,不由得轻咧一笑,看来某个浑小子,已迫不及待地准备要把那只无辜的小羊给吞吃入腹。 不过他那霸道的语气,似乎把那头小羊给吓坏了。 看着摆满桌上的菜肴,蓝印努力扒了半碗饭,便搁下筷子。 “小春,我吃饱了。” 小春为难地望着桌上剩下的饭菜,“可是堡主吩咐我,要盯着你把这些饭菜全吃完。” “我真的吃不下了。”蓝印可怜兮兮地皱起柳眉,尝不出味道的嘴,吃什么都形同嚼蜡,让她食不下咽。 她委实摸不清皇甫烨究竟在想什么,这几天来,不仅三餐吃的俱是美味丰盛的佳肴,还派了小春照顾她,就连她身上穿的、披的都是价值不菲的狐裘,让她整个人暖得热呼呼的。 望了望她,再看看桌上的菜肴,小春沉吟了下说道:“要不你再多吃些,至少吃完这碗饭,否则若是让堡主知道你吃这么少,一定会怪我办事不力。” 不忍心让小春因她而被责罚,蓝印颔首道:“好吧,就这半碗哦。”接着勉强吃完了碗里的饭。 见她吃完饭,小春递了碗汤药给她,一边笑说:“我瞧堡主肯定是喜欢上你了。” “怎么可能。”蓝印想也没想地脱口道。他根本是以欺负她为乐,哪可能喜欢她。 “我进凤翔堡也有好几年了,可从没见过堡主对谁这么亲昵关心过,你瞧,堡主不仅让你睡在他的寝房,甚至在你昏睡的那两天,亲自一口一口用嘴将药汁哺喂进你嘴里。”要说堡主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打死她也不信。 “他用嘴喂我喝药?!”她惊诧地瞪大眼。 “嗯,因为你昏迷不醒,喝不下药汁,所以堡主只好用嘴喂你了。”起初看见一向冷酷无情的堡主竟然会亲自用嘴喂蓝印喝药,她也着实吓了一跳。 蓝印下意识地伸手抚向唇瓣,他不只抱着她睡了两夜,竟还用嘴喂她……想像着那情景,她粉颊登时羞得满脸通红。 仿佛想通了什么事,小春一脸恍然大悟地再说:“啊,我知道那方总管为什么不肯拿衣裳给你了,她一定是早就发觉了堡主对你不寻常的心思,嫉妒你,所以才会那么做。依我看,堡主恐怕很快就会收你进房哦。”方总管大概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他们早就看出她的一颗心儿全系在堡主身上。 只可惜这么多年来始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蓝印愕道:“我不可能跟他的,我还要到扬县去找少爷。” 小春早知她一心想到扬县去找少爷的事,沉吟了会儿说:“印儿,我看你这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的,你要不要先捎封信给你家少爷?”她好心的建议。 “这……”想起前几天皇甫烨对她说的那些话,蓝印心头也有几分明白小春说的没错,她要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见她迟疑不语,小春再劝她,“你写好后,我帮你托陈大婶转交,请她进城买菜的时候,顺道拿去驿站帮你捎过去,横竖你现下有病在身也走不了,若真有什么急事,先在信里和他说不就得了。” 细想片刻,蓝印点了点头,“好吧,也只能这么做了,那就麻烦小春了。” 她打小伺候少爷,得大人恩准,所以也与少爷一块读书,因此识得字,她在信里约略写下爹和大人他们发生的事。 忆及皇甫烨曾说过,若是让他看见少爷就杀了他的事,所以她信里不敢写出她被困在凤翔堡的事,只说自己目前在一处地方养伤,等伤好了,自会去扬县找他。 写好了信后,小春帮她拿去拜托陈大婶。 蓝印惦记着爹临死前交给她的东西,想回她先前住的那间寝房去看看,那是爹和大人用性命护下的东西,万万不能弄丢。 门一打开,便见到皇甫烨正推门要进来。 “要上哪去?”见她要出去,皇甫烨问。 “我想回我房里。”面对着他,想起小春对她说的那番话,蓝印小脸蓦然微染薄晕。 “药喝了吗?”皇甫烨将她带回屋里,在桌前落坐。 “喝过了,这几天多谢堡主的照顾,我觉得身子好多了。” 细睇着她的气色,发现她双颊红润,皇甫烨满意地宣布一件事,“那好,等过几天你完全康复后就开始侍寝,我决定收你当我的侍妾。” 他突如其来的话让蓝印惊愕得有片刻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回神道:“我不要!” “为什么?!”黑眸愠怒地锁住她,他要收她为侍妾是看得起她,她竟敢拒绝他! 被他那阴怒的眸子盯得心慌慌,她解释道:“我还要到扬县去找我家少爷,我不可能留在凤翔堡。” “我说过不准你再提起他。”她一心只惦记着别的男人的态度惹怒了皇甫烨,他俯下脸,攫住她的唇,狂肆的气息侵入她檀口,她惊骇得伸手想推开他,然而他的胸膛却硬如铁石,压根无法推离。 皇甫烨恣意霸道的掠夺,汲取属于她的芳甜。 他身上那缕淡淡的檀香味窜入她的鼻中,充斥在她整个胸膛里,原本该是宁定心神的淡雅气味,此刻却宛如变成了催情的气息,让蓝印意乱情迷,她原本抵住他胸前想推开他的手,不知在何时竟变成揪着他的衣襟,她身子也因他那蛮横鸷猛的吻而轻颤着。 他一手托起她脑后,唇瓣灼热地蹂辗她的粉唇,卷弄勾缠着她那柔腻的小舌。 直到这时他更加确定,他要定她了。因为他的身子对她发出渴望的悸动,迫切地想占有她的一切。 他一手揉弄着她胸前的柔软,一手探进了她的衣裙里。 她又惊又骇,想抓住那只在她大腿处肆虐的手,但她的身子却莫名地虚软无力动弹不得,只能任凭他为所欲为,挑弄起她的欲望。 “不要……”她骇然轻呼想拒绝,然而略透着喑哑的嗓音竟宛如在撒娇。 皇甫烨的情火烧得更旺,他大手挑开她的衣襟,探进衣内揉握着她的丰盈,许是这几天餐餐用佳肴把她喂得饱饱的,她身子长了些肉,他满意地抚弄捻揉着。 她惊喘得无法开口说话,娇躯在他的揉弄下变得火热不已,忍不住逸出呻吟,仅存的神智告诉她应要用力推开他,可是此时,她全身上下竟使唤不出一点力气来。 他接着扯下她胸前那件碍事的兜衣,热烫的唇含住她酥胸上那枚诱人的樱红。 一阵轻颤窜过她全身,她嘴里发出难耐的嘤咛声。 “皇甫烨,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她想大吼阻止他,然而出口的话却破碎得犹如呢喃。 睇着她脸上那抹迷乱挣扎的神情,皇甫烨唇边噙着满意的笑,大手探进她的衣裙内,再次引得她浑身一颤。 她低喘着,清亮的眸里此刻氤氲着丝丝欲念,被他撩拨得发烫的身子,难忍地扭动着。 他全身的欲望已被她燃起,正要动手脱去她的衣物时,房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他语带愠怒地问。 “堡主,是属下。” 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是这几天被他派出去调查事情的杨望,皇甫烨出声道:“到书房去等我。” “是。”杨望有些讶异,堡主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透着一丝怒意。 打发杨望离开后,皇甫烨一回头,想再继续,却瞅见蓝印缩进床角,用惊惶的眼神睇着他,仿佛他是辣手摧花的淫徒,令他十分恼怒,然而看着一脸惊恐的她,他却又是莫名地升起一丝怜惜。 凝视她片刻,最后他不发一语,脸色难看地甩袖离开。 蓝印是真的吓坏了,不只是因为他竟那么对她,她更害怕的是方才自己竟然意乱情迷,差点就让他…… 身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回想起他的唇是那样热烫地烙在她唇上,吮住她的胸脯,他的手恣意地抚弄着她的身躯,她的脸庞霎时烧起一片热辣。 直到此时,她才相信他是真的想要收她为侍妾。 但她不懂他突然为何会想要她?难道真如小春所说……他喜欢上她了? 蓝印心头一震,胸口霎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怒是惊还是喜。 喜?她愣住,她竟然感到有丝窃喜?这怎么可能?! 莫非她也对他……不、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他是那么可怕的一个人! 没错,他很可恶,恶意欺弄了她好几回,还将她做的包子嫌弃得一无是处。 可是,他也连救了她两次,还帮她安葬了爹和大人他们,她还记得那次在山洞里,她身上穿着他的长袍是那样的温暖。 还有她前几天病倒前,他是那样温柔地为她割伤的手上药,她昏迷了两日,他还用嘴喂她喝药汁…… 再思及他诈死骗她,她以为他真的气绝身亡时,她那心口痛得难以呼吸,眼泪止也止不住地一直落下的事。 脑袋乱烘烘地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蓝印心慌意乱地发现,她仿佛真的将他给惦在心头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思及皇甫烨进来前她原本打算要做的事,她匆匆起身,走回先前住的那间客院寝房,打开角落的一只衣柜,取出那本用黄色绸布包起来的册子。 这些时日来在她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一直未曾打开来看过。 蓝印深吸了口气,慢慢揭开那条包裹着册子的黄色绸巾,拿起里面的那本蓝皮的册子。 她翻看了下,发现那是一本帐册,里面记载了一些财物的分配,还有一些人的姓名,那些人的名字全都是她不认得的。 她不懂爹和大人为何要拼死保护这本册子,但这一定很重要,她小心地将帐册再仔细藏好,朝灶房走去。 她一定要做出让皇甫烨满意的包子,离开凤翔堡,好赶快将这本册子送到少爷的手上。 第五章 午后,灶房里没什么人。 蓝印专心地将菜洗净剁碎,拌入调味的佐料,接着将馅料包进先前揉好的面皮里,捏了七个皱折,再把做得像寿桃的包子放进蒸笼。 待做了约莫十来个包子后,她盖上盖子,拿着蒲扇,轻煽着炉下的柴火,好蒸熟包子。 半晌,包子蒸熟后,她趁热取出一个包子,下意识的送入口中咬了一口,接着便苦笑地想起她的舌头根本尝不出味道。 咦,等等,她讶然地张大眼,细细咀嚼着口里的包子,她的舌头竟然能尝出味道了。 她惊喜的吃完了一个包子。 入口的滋味,比她以前在叶府做得还要更好,显然是这阵子在青嫂和几位大娘的指点下得来的成果。 她就不信这样的包子,皇甫烨还能说不好吃。 她兴奋地将几个包子盛进盘子里,另外留了些给青嫂她们吃,便端着盘子朝静心斋走去。 向守卫的大哥告知来意,她推门进去,看见欧阳炘坐在里面同皇甫烨下棋。 “呵,我刚觉得肚子饿,你就送包子来,正好。”欧阳炘笑道,迳自拈了一个包子送进嘴里。 “唔,这包子味道真不错,外皮弹牙,馅料鲜美又爽口,不油不腻滋味刚好。”他赞不绝口地三两下就将一个包子吞下肚,长指又拈起一个。 “真的吗?欧阳大夫也觉得好吃?”得到他的赞许,蓝印喜道。 “当然是真的。”欧阳炘点头道,有些不明白得到他的称赞,她为何如此开心。 眸光望向皇甫烨,蓝印迫不及待地催促,“请堡主也尝尝看。”她将盘子递到他面前。面对着他,想起他不久前在房里对她做的事,她嫩颊忍不住微染薄红。 皇甫烨拈起包子,慢吞吞地咬了两口,便搁下没再吃。 “味道怎么样?”她心急地追问。 她脸上那期待的神情让皇甫烨看得很碍眼,懒懒地开口,“是比先前好了些,但也只是堪可入口罢了。” 她身子才刚好了些,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做包子,她就这么急着想离开凤翔堡吗?哼,无论她做了多少包子,她永远也休想得到他说出一句好吃的话。 “怎么可能?连欧阳大夫都说这包子好吃。”听他这么说,蓝印不服气地道。 皇甫烨嘲讽道:“这家伙比猪好喂,任何食物拿到他面前,他都不挑的。” “我是不太挑食,但也没你说得这般不堪吧,我是真的觉得这包子做得十分好吃,倒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挑食了?我记得以前你的嘴没这么刁。”欧阳炘那双浅褐色的眸里闪起一抹玩味瞅视着他。 “我的嘴是不刁,只是她做得包子不合我胃口。” “你分明是故意刁难我!”蓝印气道。 “就算是又如何?”支着下巴,皇甫烨恶笑道。 “你……”她恼得咬牙切齿,瞋瞪他一眼,忿忿地旋身离开。好,既然他存心为难她,她也不奢求他亲口承认她做的包子好吃,她会自己想办法离开这里。 见她气得走出书房,皇甫烨敛目收回眼神,发现搁在桌上的那盘包子快被欧阳炘吃光了,在他又要伸手拿取最后一个时,他脸一沉,端走盘子。 “皇甫小弟,你这是做什么?”伸手落空,欧阳炘不满地问。 “吃了这么多包子,你不觉得太撑了吗?” “一点都不会,印儿这包子做得十分爽口,让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横竖你又不爱吃,快把那个包子给我。” 听见欧阳炘竟那么亲昵地唤她印儿,皇甫烨更加不爽。 “你一个人已经吃掉四个包子,我是为了你的肚皮着想,不希望你撑破它。我要办事了,你走吧。”他不客气地撵人。 欧阳炘掸掸身上那件灰色的衣袍,悠然地起身,临走前说道:“啧,皇甫小弟,我怎么觉得你看来似乎很想吃那个包子?” “才没这回事。” 饱含深意地投去一眼,欧阳炘慢吞吞地踱出书房。 见他离开,皇甫烨拿起方才咬了两口的那个包子送进嘴里,没几口便吃完了,接着很快地吃完方才从欧阳炘手上抢下的包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想到她做出的包子一次比一次鲜美可口,只是为了想尽快离开凤翔堡,他愠恼地拧起眉峰,他不会让她离开的,她慢慢等吧! *** 夜幕深沉,屋外冷冽的寒风呼啸地刮着。 甫回到闲心园,皇甫烨便发觉蓝印没睡在他的寝房里,略一沉吟,他踅往客院。 她不知她愈想逃避,只会让他更加深想得到她的决心。 客院某间寝房的床榻上,蓝印酣睡正熟,忽觉得唇上微感骚痒,好像有人堵住了她的唇,让她有些难以喘气,她缓缓张开眸子。 借着屋里没有吹熄的烛光,她看见眼前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惊愕地瞠目,想出声,但她的唇瓣被他吻住,只能唔唔唔地挣扎。 皇甫烨索性整个人密密覆上她的身子,让她的手无处可施力。 他恣意地夺取她的香唇里的甜美,他等不了了,他决定今晚就要她。 “说,你答应当我的女人。”他蓄着情火的眼瞳紧紧锁着她,命令地道。 一时没有体会出他话里的意思,好一会儿,蓝印才明白过来,不及细想,便脱口拒绝,“不要。” “为什么?”他恼羞成怒地问!“我配不上你吗?”她居然胆敢再次拒绝他,简直太不知好歹,他可是头一次对女人说出这种话。 他阴鸷的眼神看得她心头发颤,她呐呐地道:“你是凤翔堡的堡主,我只是一个丫头,论身份是我配不上你。”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一再拒绝我?”他不悦地问。 “我爹和大人他们惨死,我哪有心情去想其他的事,求你让我去扬县寻找我家少爷。”她低声央求。 见她一心只惦记着她的少爷,全没将他搁在心头,皇甫烨愠怒地脱口道:“扬县叶府的别苑早就被一把大火给烧光,里头的人也全葬身在火海里了。”这是杨望从扬县回来后亲口告诉他的事。 “你说什么?那少爷呢?!”她震惊地抓住他的手,心急如焚地问。 “他早已烧成一具焦炭了。”他冰冷的嗓音吐出无情的话。 “少爷死了?!”惨白了一张脸,蓝印摇头道,“我不相信!” 仿佛怕她承受的打击还不够,皇甫烨冷着嗓再说:“不只他死了,那别苑里所有的人都被烧死在里头。” 闻言,蓝印震愕地松开了他的手,别苑里有看着她长大的王嫂,有和她情同姐弟的小宝,还有与她一起长大的翠姐,他们都被烧死了?! 她轻抖着唇瓣,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良久才喃喃问:“别苑为什么会起火?” “应是同一批人干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那些杀手做的?”她悲愤地嘶声泣问:“为什么、为什么人要这么狠心的赶尽杀绝?!” “叶骅钧得罪了人,所以有人买通杀手,要取叶府上下所有人的命。”她的泪揪疼了他的心,然而一想到她这些眼泪是为别的男人而掉,皇甫烨不由得阴沉了脸。 “那人是谁?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法无天,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 “无法无天的事这世上何其多,可不只这一桩。要怨只怨叶骅钧权势不如人,又妄想阻人财路,才招惹来这场杀身灭门的大祸。” “什么意思?”一惊,她揪住他的手,“你知道幕后的主使者谁?快告诉我!” “我不知道。”皇甫烨挥开她的手,她因别的男人而悲恸心急的神情惹得他心烦,起身想离开时,耳边飘来蓝印幽咽的嗓音。 “我答应当你的女人,你带我到扬县去,我要亲眼看看别苑是不是真的被烧成灰尽。” *** 黄昏时分,两人来到扬县。 站在一片焦黑的别苑前,亲眼看见原本雅致的别苑被烧成一片断垣残壁,蓝印这才相信少爷和别苑里的大家真的被烧死了。 皇甫烨将哭得全身轻颤的她拥进怀里。 她倾泄而出的泪水,不久便濡湿了他的前襟。 他没有露出一丝嫌恶,搂着她离开了这处令她哭断肝肠的伤心地。 当夜他们投宿在扬县的一家客栈。 见她默默地哭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皇甫烨难得温言劝道:“不要再哭了。” 她的泪仿佛有着无比的重量,每一滴,都敲得他的心隐隐发疼。 “叶府的人全都死尽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你要我怎么不难过。”不是她想落泪,而是沉痛悲伤的情绪止也止不住。 “你还有我。”皇甫烨眸色一沉,脱口道。 闻言,蓝印微愕地抬头,蓦然想起两天前她亲口答应他的事,那夜他并没有要她,翌日一早他便带着她前来扬县。 见她含泪的眸里透着丝惊疑,皇甫烨有些不满的提醒她。 “你没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吧?” “我……没忘记。”此时的她悲恸得难以自己,他不会这么残忍的想在这个时候要她吧?!她轻抿着唇,低垂着螓首,惶然地绞着双手,耳边却听见皇甫烨忽然悠悠的开口。 “五年前,我二叔为了一个女人刺杀了我爹,后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我娘和我爹的十几名亲信一并毒死。为了怕我得知这件事后找他报仇,于是他又暗中设了一个毒计,放出假消息说我爹遭到刺客刺杀而死,想诱我回凤翔堡,将我斩草除根。” 她以为他不懂她丧亲的悲恸吗?这一切,他早已深刻的经历过。 “啊!”默默听到这里,蓝印吃惊地抬起眼看着他,“那后来呢?”她没有想到在他身上竟然发生过这样的惨事。 “我岂会这么蠢中了他的计,听到这消息时,我便心生疑虑,我爹待人一向亲厚,几乎没有任何仇家,所以我便悄悄潜回凤翔堡查探,这才发现他的阴谋。”说到这里,皇甫烨阴冷一笑,“你知道当我抓到他时,我怎么对付他的吗?我剐了他千刀,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第一千刀,才让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时他身上那袭白衣全都染成了血红色。这之后,他命人将所有的白衣丢掉,改穿黑衣。 怔怔地看着说出这种狠事的皇甫烨,蓝印应该感到畏惧胆寒,然而此刻她却一点都不怕,因为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他隐藏在眼底的那抹沉痛。 原来他是因为遭遇到亲人的背叛,以致父母惨死,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冷酷无情,蓝印不禁对他油然生起了一抹怜惜。 想到他们两人的亲人都是遭人杀害,蓦然生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蓝印心疼地问:“你当时心里一定很痛吧,你二叔竟然做出这种事。” 提起往事,皇甫烨的眼神一寒。 “我不能原谅的是,二叔竟是因为爹看不惯他新纳的一名姬妾放荡的行径,要他将人送出堡去,便与爹起了争执中,发狠地一剑刺入爹的胸口,事后又为了掩盖罪行,下毒杀了娘和爹一干亲信,然后一手掌控了凤翔堡。”二叔背叛的原因很简单,也很该死! 愣愣地注视着他,片刻,蓝印才省悟,他说出这段不堪回顾的往事,是想告诉她,这世上有着悲惨遭遇的人不只有她一个。 蓝印旋即收起了悲伤,“我不会再哭了。” 没错,她要振作起来。如今爹和少爷他们的冤仇,全都靠她去报了。 *** 回到凤翔堡的几日后,清晨蓝印接着过来服侍皇甫烨穿好衣裳,拿出皮尺,开始丈量他身长的尺寸。 “你这是做什么?”皇甫烨不解地问。 “我想为你缝制一套衣裳,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你要为我做衣裳?”皇甫烨微讶。 “嗯,你救了我,我没什么好报答你的,所以想亲手缝制一套衣裳送你。”她微笑道。 打从那天他告诉她,二叔的事后,对他,她已不再心生畏惧。 她这几天想了很多,自他救回了她后,从来就没有真正伤害过她,还一再地帮她,这么一想,对他的心防一卸,心头的情丝便再也压抑不住恣意的蔓生起来。 站在他身后,没听见他开口,蓝印忐忑地问:“你不喜欢我做的衣裳吗?” “我没说不喜欢,你想做就做吧。”皇甫烨淡淡出声,唇边荡开一抹欢愉的笑。他早已察觉她这几日对他的改变,她不再躲避他,见到他时,她的眼里也不再流露出畏色,唇边甚至漾着浅浅的微笑。 他喜欢她这样的转变,不想破坏此时两人之间难得的和谐,所以不再提及要收她为侍妾的事。 听到他的回答,蓝印脸上又挂起笑容。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黑色的吗?”她看他衣橱里的服色,几乎以黑色的居多,可见他似乎比较偏爱黑色的衣裳。 “就黑色的吧。”皇甫烨眼神一柔,忍不住开始期待想要穿上她亲手缝制的衣袍。 *** 外头雪花纷飞,坐在温暖的炕上,蓝印嘴角噙着浅笑缝着衣裳。 “印儿,你最近心情好像很好?”小春好奇地问,她发现自从她央求堡主带她到扬县一趟回来后,便有些变了。 “快过年了,我想尽快将这件衣裳缝好。”她还打算做好衣裳后,再拜托他将那本帐册派人送到京城给宰辅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她。 见她答非所问,没头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小春愣了下,接着吃惊地瞠大眼,“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跟堡主已经……那个了?”所以才会突然想替堡主缝制新衣。 “哪个?”蓝印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 小春索性挑明了说,“就是侍寝,之前堡主不是要纳你为侍妾吗?” “他最近都没再提这件事。”蓝印黯下眼。她要求他带她到扬县的那夜,他并没有碰她,这几日也不再提这件事,让她摸不清他对她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咦?怎会这样?可是我瞧最近堡主的心情好似很不错呀,我还以为你们已经……那你为什么会忽然想替堡主缝制新衣?”小春纳闷地问。 “我想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她腼腆笑道。一针针为他缝制衣裳,她觉得仿佛也把个自儿心头的一片柔情给缝了进去。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小春连忙上前开门。 “方总管。”见是方眉,她赶紧侧身让她进来。 “我刚经过灶房,听青嫂说蓝姑娘的药熬好了,就顺便送过来。”方眉手上托了个蛊,里头煲着欧阳炘开给蓝印调养身子的汤药。 “我来拿。”小春想接过她手上的蛊,却被方眉给避了开去。 方眉从蛊里盛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出来,朝坐在暖炕上的蓝印走过去。 “天寒,这药冷得快,你快趁热把药喝了。”瞥见她手上正在缝制的衣物,她杏目中闪过一道冷芒,嘴上却说得十分热络。 “谢谢,怎么好意思还劳烦方总管送药过来。”蓝印放下手里的针,伸出右手接过碗,霎时只觉得手上一阵灼热,痛得她惊呼一声,那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汁全都打翻洒在她手上。 “啊,烫到了吗?我瞧瞧。”方眉赶紧接过她的手细看,瞧见烫到的手一片红肿,她拧起眉,歉疚地道:“都怪我不好,怎么这么粗手粗脚,打翻了药汁,瞧,这下都烫得发红了。” “不怪方总管,是我自个不小心,没有接好。”蓝印想缩回手,却被方眉紧紧握住,她手指按在她烫伤的部位,疼得她微微蹙眉。 “我去拿药过来给你擦。”方眉一脸内疚地连忙出去。一出门口,眼里便浮起一抹嫉色。 她原以为蓝印不喜欢堡主,谁知道从扬县回来后,她竟然一改对待堡主的态度,不仅不再逃避,前两天居然还来向她索要布匹,说是想赶在过年前为堡主缝制新衣。 哼,这下手烫伤了,看她要怎么在过年前赶制出新衣。 屋里的蓝印,浑然没有发觉方眉充满了嫉妒的心思,看着腿上还末完成的衣裳洒上了药汁,一脸惋惜。 “这下恐怕赶不及过年了。” “这会儿你还有心思担心新衣的事,瞧你的手都烫伤了,恐怕有好几天不能拿针了。”小春端来一盆水,将她被烫红的手给浸到冷水里,一边喃喃叨念着,“啧,看这样子,烫伤的部位恐怕会起泡,方总管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我真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小春,方总管不是故意的,是我没接好,才会打翻那碗药汁。”蓝印替方眉说话。她记得方才方眉将碗递过来,她伸手去接,就在接过碗时,不知怎地手指忽地一麻,这才会失手弄翻药汁,所以她不怪方眉,是她自己的错。 “可是方总管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好心送药过来?”小春还是有些怀疑。 这方眉仗着自个长得美艳,所以很高傲,这堡里除了堡主,她压根没将任何人看在眼底,就连引荐她进来凤翔堡的杨望,她也没放在眼里。 “方总管刚才不是说了,她是顺路送过来。”觉得小春太多疑了些,蓝印不以为意地说道,从面盆里抽回手,取来先前裁剪好的鞋底和布料,心付若是这两天赶一赶,说不定能来得及在过年前做好这双鞋子。 然而烫伤的手指实在太痛了,无法施力拿针,只得作罢。 *** 发觉她今日服侍他穿衣的动作似乎特别慢,皇甫烨垂目一瞥,握住了她的手,看见她手指上起了水泡,蹙眉问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打翻药汁烫到手。” “上过药了吗?” “嗯,擦过了。”她答道,手中那条镶着银边的腰带突然被他抽走,她不解地望着他。 “我自己来,这几天你不用来伺候我了。” “为什么?”闻言,蓝印急问。她不是凤翔堡的人,他又迟迟不再提纳她为妾的事,现下竟又说不用她服侍了,这样一来她就没有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以前一心想走,但现在她却一心想留下,叶府的人都死了,她已无亲无故,除了这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上哪里去。 “等你的伤好了再说。”皇甫烨没有瞧见她微露忧急的神色,迳自将衣裳穿好,如往常般要到院里练功,手却忽然被她拉住,他微讶地停步。 “我……”轻咬着唇,她想问他为何不再提要她侍寝的事,然而这种话她又委实羞于启口。 “什么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皇甫烨不解。 “那个……”支吾了半晌,她还是问不出口,只好改口说:“新衣裳可能要过完年才能缝好。” “嗯,等你的手伤好了再缝。”他伸指轻抚上她的脸庞,她此刻低眉顺眼的模样,令他心生爱怜。 蓝印羞涩地低垂螓首,一颗心儿怦怦地擂动着。 她此刻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让他体内陡然升起一阵燥热,他情不自禁地覆上她的樱唇,这次他轻怜蜜意的吻着她,不像前几次那样狂烈。 蓝印没有挣扎,柔顺地任由他吻着她,事实上,她的心魂早已被他那极尽温柔的吻给迷惑住了。 她的双手不知不觉地攀住了他的颈子,忘情地回应着他的吻。 惊喜于她的回应,皇甫烨加深这个吻,手扶在她的腰间,将她紧紧地拥住,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她柔馥的娇躯紧偎着他,令他下腹一紧,欲望升起。 他灼烫的唇舌从她的唇瓣移上她的秀耳,接着来到她的粉颈间,他的手迫不及待地探进她的衣襟里,揉握着她胸前的柔软。 他忍了太久,已等不及想彻底占有她,他解下她的腰带,忽听到她疼痛的呻吟声,抬头发现她眉头轻皱,举着烫伤的手。 俊眉一拢,他陡然抽身离开她。 见他要出去,蓝印忍不低唤。“堡主……” 回头瞥她一眼,皇甫烨不发一语地走出房门,因为他若不走,他一定会不顾她的伤要了她,他不想在她的眼里再看见那抹畏惧与憎怒。 丝毫不明白他此刻的心思,蓝印怔怔地望着被关上的门板,眼底掠过一抹失望。 她不懂,他不是想要她吗?此刻的她已心甘情愿将自己交给他了呀,他为何又半途停了下来? 第六章 除夕夜,围炉吃完年夜饭,凤翔堡上上下下人人都得到了皇甫烨赏的红包,蓝印自然也有。 回到客院的寝房,拿出从他那里领到的红包,蓝印惊愕地看着那张六百两的银票,她没有想到皇甫烨竟然会包给她这么多钱。 “哇,印儿,堡主竟然包给你这么大的红包。”小春也瞥见了,一脸的艳羡。那些钱,足够寻常的一家四口吃上好几年了。 “太多了,我拿去还给他。”说着,她匆匆朝皇甫烨的寝房走去。 小春来不及拦下她,只能叹气道:“没见过这样的傻瓜,竟然还嫌钱多。” “堡主,这个还给你,我不能收下。”一来到他的寝房,蓝印便道。 见她特地来找他,竟然只是为了归还他给她的红包,皇甫烨不悦地道:“为什么?” “我不能收下这么多钱。” “我给你的,你只管收下就是了。” “这些日子来我住在这里,吃的用的全都是凤翔堡的,我什么事也没做,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再收你这么多钱。”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是,她没有理由拿他这么多钱。 “送出去的东西,我是不会收回的,你若不想要,就撕了那张银票。”他冷道。 “这怎么可以?” “你若做不到那就收下。” “可是……” 见他不再理她,径自走向一旁的暖炕,她踌躇了下,只好收下了那个红包。 “过来。” 她顺从地走过去,皇甫烨拉她坐到炕上,倒了杯煨在小炉上的热茶给她。 她用没有烫到的左手端着杯子,轻轻啜着热茶,他身上那抹清雅的檀香味飘入她鼻间,宁定了她的心神。 看他拿起一卷书径自看了起来,她偷偷觑望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 两人就这样默默并肩坐着,谁都没有出声。 胸口弥漫着一抹甜意,蓝印唇瓣轻漾起微笑,油然升起了一股想跟他过一辈子的念头。 而皇甫烨眼睛虽盯着书看,实际上却没有半个字映入他眼里。 此刻与她之间难得的宁馨静谧令他眷恋,他觉得就算要这样与她坐着整夜也无妨。 随着夜色渐深,蓝印眼皮也渐渐下垂,有了睡意,可是她又舍不得离开,不知在何时歪下的脑袋枕上了皇甫烨的肩,酣然入眠。 察觉她熟睡了,皇甫烨轻轻将她抱至床榻上,细看她睡容片刻,他走出寝房,在雪夜中练着剑,驱除他此刻体内涌动的燥热。 过完年,便算开春了,积雪也开始融化,汇聚成潺潺的春水。 “我今天想出去买些东西。”早晨过来服侍皇甫烨梳洗时,蓝印忍不住道。 “你想买什么?” “我想买一些银色的绣线,我为你做的那件衣裳快缝好了,只差这些绣线了。” “晚一点我再陪你进城去买。”闻言,皇甫烨温声道,薄唇好心情地荡开一笑。 “你要陪我一起去?”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怎么,你不希望我陪你去?”他眉峰不豫地扬起。 “不是。”她连忙摇头。 但后来,皇甫烨临时有事匆匆出门去了,无法陪她进城,只好吩咐小春陪她进城。 蓝印万分庆幸他没来,否则她就遇不到那个人了。 匆匆回来后,她将过年时皇甫烨包给她的那个大红包,慎重地交托给小春。 “小春,这张银票就拜托你帮我转交给少爷,告诉少爷,我一问到那个幕后主使者是谁,就会立刻通知他。” “好。” “等等,”她从衣柜里取出那本账册,再拿来一条方巾,将为皇甫烨缝制的那件衣袍放进里头,包好递给小春,“还有这个,也麻烦小春一起帮我拿给少爷。” “可是这不是你为堡主缝制的衣裳吗?”小春讶道。她特地为了要在腰带上绣银色的丝线才进城去买绣线,怎么这会儿竟要送给别人。 “少爷的身形跟堡主差不多,这套衣裳少爷也能穿,我想先给少爷穿,另外再缝一套给堡主。横竖堡主衣柜里还有穿不完的衣物,不缺这套,可是少爷却落魄得沦为乞丐,连顿温饱的饭都没得吃。”思及少爷这阵子的遭遇,蓝印哽咽着。 她没有想到少爷竟然还活着,他说他那夜因为上茅房,结果侥幸地从那场无情的大火里逃过一劫。 翌日,他便听说了叶大人惨死的事,然而别苑被烧得精光,少爷身上身无分文,急着想回京求证,只好一路行乞度日。 她便是在一家店铺前买丝线时,遇上托钵向路人乞讨的少爷,看见少爷那副狼狈的模样,她好心疼,先跟小春找了个地方安顿他,回来便急着让小春替少爷送钱过去。 还好多亏了皇甫烨给她的这个大红包,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帮助少爷。 “好,那我先进城去了。”接过包袱,小春说道。 送走小春后,蓝印托着腮,思忖着要如何从皇甫烨口中问出那个主使者。 这是少爷吩咐她做的事,少爷还没看过那本账册,不确定能不能从那本账册里查出杀害爹和大人他们的幕后主使者,不过他说既然皇甫烨能说得出大人是因阻人财路而被杀,极可能知道是何人所为。 “在想什么?”正当她想得入神时,耳畔陡然飘来一句话,惊回她的思绪。 “你回来了!” “嗯,你丝线买回来了吗?” “买回来了。”她迟疑了下开口,“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皇甫烨在她身旁坐下。 “你知道是谁主使那些杀手,杀了我爹和叶大人吗?” 闻言,皇甫烨眸色一沉,“为何突然这么问?” “我昨夜梦见了我爹,他说他死得冤枉,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她冷静地说出方才想好的说词。 她不敢让皇甫烨知道少爷侥幸逃过一劫,并且跟她见了面的事,她没忘记当初他曾经狠辣地说过,若是看见少爷,他会杀了他的话。 他性子喜怒无常,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做,但还是小心一点为妙,毕竟少爷一介书生,若他真要对少爷不利,少爷只怕也无力还击。 “知道了又如何,你想去报仇吗?”皇甫烨哼道,不以为她有此能力。 “至少我可以烧香告诉我爹和叶大人他们,好让他们的冤魂可以去找害死他们的仇人索命。” 皇甫烨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冤魂若真的能向活人索命,这世上也不会有这样多为非作歹的恶徒了。” “我管不了这么多,你告诉我那人究竟是谁,我要烧香告诉我爹。”她抓着他的手柔声央求着。 皇甫烨的回答是用他的唇堵住她追问的嘴。 她没有这个能力去报仇,所以他还不打算让她知道仇人是谁,她的仇,他自会替她报。 稍晚,见到小春回来,蓝印连忙拉住她问。 “小春,东西交给少爷了吗?” “是交给他了,不过……我出堡时遇到了个人。” “你遇到谁了?”见小春支支吾吾地,蓝印猛然想起小春出去不久,皇甫烨便回来的事,“莫非你遇见堡主了?”但不对呀,下午见着她,皇甫烨似乎并无任何异样。 “不是。” “不是他,那你遇到谁了?”看见小春摇头,蓝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皇甫烨,是谁都不打紧。 “我遇到了方总管,她见我手里拿着包袱,就问我出堡有何事。” “你跟她说了叶少爷的事?” “她很严厉地逼问我,还把你给我的那个包袱打开来查看里头的东西,迫不得已之下,我只好老实告诉她,那是你托我带给一个朋友的。不过我没有说出那是要给你家少爷的。” “辛苦小春了,那少爷看完那账册,有说什么吗?”小春帮了她很多的忙,所以关于那本账册的事,她曾约略向她提及一些。 “他说有些眉目,不过还要再查证一下上头记载的那些人名。对了,叶少爷还要我转告你万事小心、自己要多保重。那叶少爷看起来是个很温文有礼的人呢。”下午拿东西到客栈给他,见他已经自个打理得干干净净,不像早上遇见他时那样狼狈肮脏,她才发现这叶少爷原来生得挺俊雅斯文的,不由得对他心生好感。 听见小春称赞少爷,蓝印点头附和,“没错,少爷他是个很温和善良的好人。” 以前在叶府时,叶少爷便一直待她很好,他为人十分可亲,一点架子都没有,叶府所有的下人都很喜欢这位性情温和的少爷。 她也一样喜欢少爷,少爷年长她四岁,她十四岁那年甚至还曾私下偷偷幻想过,将来有朝一日可以嫁给少爷为妻。 后来年纪稍长,她便认清了现实,以她的身份压根不可能高攀上少爷,所以早已打消了这样的奢想。 而现下她的心已填满了另一道身影,更不可能这么想,她只希望能尽快查清杀害爹他们的幕后的元凶,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下次你若还有东西要送给他,我再帮你转交。”小春芳心暗动,热络地说,忍不住想再去见见叶少钦。 “嗯,多谢小春。” 虽然此时节春寒料峭,但已不若冬天那样冰冷,煦然春阳从敞开的窗子爬了进来,投下了一地的光灿。 蓝印坐在窗边低头专心缝着衣裳,没留意到有人走了进来。 “我的衣裳还没做好吗?” 猛地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蓝印吃了一惊,不小心让针扎进了肉里,她嘶地微吸一口气,被扎到的手指旋即被人扯过,含进温热的口里。 那包围着她手指的湿暖,霎那间直透她心底,引起一阵轻颤,染红了她双颊。 “以后留神点。”吮去她指上沁出的血珠后,皇甫烨望向她手上拿着的一块正在缝制的绸布,疑惑地问,“怎么才只缝了这些,你那日不是说快缝好了吗?” “呃,这是因为……”她一时语塞,呐呐地找了个理由,“那件衣裳我不小心缝坏了,所以才又重缝了一件。”她不敢说出那件衣裳已经先给少爷穿了,所以她才赶着再做一套给他。 “瞧你这么笨手笨脚,我真怀疑你做出来的衣裳能穿吗?”皇甫烨取笑道。 “哼,我的手艺虽及不上作坊里的那些师傅们好,可是也不算差,你若不想穿,我就省事点不做了。”蓝印横他一眼,佯怒地收起针线。 “我没说不穿,不过今天先别做了。” “要上哪去?”见他说着握住她的腕,领她出去,蓝印纳闷地问。 “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带你进城逛逛。”来到马房,皇甫烨揽着她的腰,跨上骏马,朝城里而去。 被他的双臂密密圈抱在怀里,即使迎面刮来的春风透着寒意,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鼻翼里飘荡着他身上那抹清淡的檀香味,她深嗅了几口。 “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檀香味?”才想着,她便不自禁地脱口问了出来。 “因为练武的关系。” “练武?可是堡里其他人身上都没有这种气味。” “我们皇甫家的独门武功,一旦练到一个境界后,身上便会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 “原来如此。”依偎在他胸前,与他共乘一骑,蓝印忽然觉得,就算此刻要她跟他到天涯海角,她都愿意。不过,在那之前得先办好一件事,“我上次问你的事,你还没有告诉我。” “什么事?” “杀害我爹他们的主使者是谁?”上次被他吻得失了神,这次她一定要问出答案不可。尽早完成这件事,她便能安心与他在一起了。 “下个月我会告……”皇甫烨话未说完,便察觉到有道细微的破空之声传来,旋即一支飞箭朝他们迎面射至。 “啊——”蓝印惊得低呼一声,就在飞箭射疾到她面前时,皇甫烨已出手截下那只箭矢。 瞥见箭矢上头绑了张纸条,他朝四周望了一眼,心知射箭之人已离去,这才取下纸条打开来看。 “里面写了什么?”瞥见那张纸条,蓝印好奇地问。 低眸望了一眼,纸条上短短的一行字便映入皇甫烨的眼底,再抬目望向她时,他的眼神陡然一变。 “你在升悦客栈藏了个男人?”低柔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冻人的寒意。 升悦?那正是少爷暂时落脚的客栈,蓝印倏然一震,眸里有着掩不住的惊惶。“我……没、没有。” “没有吗?”皇甫烨唇瓣掠过一抹冷笑,“你最好没有骗我。”收起纸条,他一踢马腹,纵马朝城中疾驰。 蓝印心头一紧,她一向摸不清皇甫烨究竟在想什么,但这一刻,她却清楚地知道他想做什么,他要到升悦客栈去,她不能让他见到少爷。 “我不想进城了,我们回去好不好?”她软言摇着他的手臂央求着。 “莫非你真的在升悦客栈藏了个男人,所以不敢跟我去?”他冰冷的嗓音飘在她耳畔。 他生气了!蓝印清楚地感觉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怒气,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更加不能让他见到少爷,她情急地抓住他的手哀求道:“我突然很不舒服,你带我回去。” 他无动于衷,她声音里的惊恐,早已泄漏了她的心虚。她竟敢背着他在客栈里藏了个男人! 他倒要看看那个男人究竟是谁,让她竟慌张成这样! 一扯缰绳,让马儿扬蹄疾奔。 第七章 “不要进去,求求你!”来到升悦客栈,蓝印死命地想拖住皇甫烨的脚步。 他冷漠地挥开她,大步朝里头的人字三号房而去。 她急得快哭了,只能追上去。 来到房间前,皇甫烨停下脚步,大掌一挥,震开那扇木门。 映入眸里的是一名年约二十出头,长相俊雅端正的年轻男子,他端坐在桌前,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卷书册。 皇甫烨看见他身上穿着一袭玄黑色的衣袍,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腰带。他一眼便认出那件衣袍的布料与他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样,而这种布料是特别向江南的织坊订制的,只有凤翔堡才有。 而凤翔堡里也只有他才会穿这种布料制成的黑衣。 他沉怒的眼神再瞥见搁在他手边的一盘包子,那包子的形状像颗寿桃,打了七个皱折,与蓝印先前做给他吃的一模一样。 “请问兄台是哪位?是否走错了房?”叶少钦见到他突然闯进房里,不解地抬头问。 皇甫烨一脸阴鸷,“你身上穿的那袭衣袍可是出自蓝印之手?” “噫,兄台怎知?”听他一开口就说出蓝印的名字,叶少钦脸上多了丝戒色。 “你桌上的包子也是她做的,对吗?”他沉下脸再问。 “兄台究竟是何人,为何会……” 正当叶少钦对他的身份起疑时,蓝印已匆匆忙忙地追了过来。 “印儿,你怎么来了?” 见他在看见蓝印时,那一脸亲昵的神色,令皇甫烨一路上隐忍的怒气顷刻间爆发出来,她竟然真的藏了个男人在这里,而那个男人身上穿的是她要做给他的衣裳,他手边的包子也是她亲手所做。 他勃然大怒地朝他出掌,想撕毁那件原该属于他的衣袍。 见他竟真的对少爷出手,蓝印大惊失色地朝他扑过去,死命地拽住他的手。 “不许你伤害少爷!” “他就是叶少钦?!”听到她的话,皇甫烨脸上怒色更炽。 事已至此,既然被他发现了少爷,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蓝印只好全盘托出。 “少爷他逃过了那场大火,前几日我进城买绣线时遇到了他,所以才会先将少爷安置在这里。 “莫非兄台就是凤翔堡的堡主皇甫烨?”听见他们的谈话,叶少钦讶道。 “少爷,你快逃!”方才他竟然想向少爷出手,她怕他真会杀了他,着急地催促。 “我为什么要逃?”叶少钦一脸不地解问,面对皇甫烨那滔天巨怒更是莫名所以。 见他还不走,蓝印忧心如焚地催道:“因为堡主要杀你啊。”难道少爷看不出来此刻皇甫烨全身上下所散发出的那股阴狠怒焰吗? 皇甫烨原本并没有要杀叶少钦的意思,只是想毁掉他身上那件衣袍而已,但此刻蓝印对他的维护与担心,让他妒火中烧,对叶少钦不由得萌发了杀意。 他震开了拽住他手臂的蓝印,一步步朝叶少钦走去。 “不,你不能伤害少爷!”她急得奔上前,从后方紧紧地抱住他,想阻止他对少爷动手,“少爷,你不要杵在那里发呆了,还不快点逃命!”她骇然大叫。 “我……”叶少钦被皇甫烨脸上迸发的那股阴戾之色骇住了,可怜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吓得腿都发软了,才走了两步,他的颈脖霎时被一只手紧紧扣住,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挣扎地想扳开那只欲夺取他性命的手。 奈何那五只手指却坚如铁石,牢牢地锁住他的咽喉,一分都无法扳动,胸腔里的气息快耗尽,他涨红了脸,发不出任何声息。 “住手,你快住手,放开少爷!”蓝印见状,面色煞白,拼命地捶打着他的手,要他放开少爷。 他怎么能这么残忍,少爷跟他无冤无仇,他竟真的想取了他的性命。 然而她的粉拳压根动不了皇甫烨分毫,只见他彷佛狠了心,就是要杀死少爷,她惊怒地吼道:“皇甫烨,你若是敢伤害少爷,我会恨你一辈子!” 她那绝然的话令皇甫烨微微一震,回神地放松了手上的劲道,让差点就要断气的叶少钦得以稍稍吸进气息,然而却也让他眸里的阴鸷之色更加深沉。 他冰漠的嗓音冷冷地道:“若是你想要我饶过他一命,就用你自己来换!” 这段时日来她的柔顺,此刻在他眼里全都成了可笑的欺骗。他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为了她,几次强忍着焚身的欲火,就怕破坏了她对他日渐增多的笑容。 然而她却是这么对他,瞒着他与叶少钦私会! “什么……意思?” 他寒冰般的眼神盯着她,“我要你做我的女人,用你的身子来换他的命,你今生欠我太多,一辈子也别想离开。” 然而蓝印还未开口,叶少钦便嘶吼道:“不,印儿,你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咳咳咳……”他的嗓音又再次被他无情的手指锁进喉中。 “不要伤害少爷,我答应你!”她急切地脱口道。 回到闲心园的寝房里,蓝印颤抖着手脱下自己的衣裳。 上次为了求他带她到扬县,她早已亲口答应过要委身于他,但,不该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此刻的皇甫烨就宛如一尊残佞的恶鬼,那双邪狞的双眼,盯着她浑身发冷,她觉得自己就犹如一头待宰的羔羊,充满着惊惶与无助。 身上的衣物在他的注视下一件一件坠地,她羞耻得低垂着螓首,脱得最后只剩下一件兜衣与亵裤蔽身,娇躯如风中的枯叶抖个不停。 不耐烦等她将自己剥光,皇甫烨一把扯下她胸前那件兜衣,让她粉嫩的酥胸完全完全裸裎在他面前。 被他粗暴地推到在床榻上,她紧闭着眼,咬着唇,不让自己叫出声。 “张开眼睛看着我。”不准她逃避,皇甫烨冷然地命令。 她眼睫颤动了下,缓缓睁开眼。 他的心被嫉妒之火给烧得痛楚不堪,鸷猛地蹂辗着她的唇,一遍又一遍。 她的唇舌被他狂猛地强行占领,他的手也没有放过她,冷不防地撕裂她的亵裤,恣意地揉弄着她的娇躯。 盛怒中的他,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粗暴地蹂躏强夺着她的一切。 她惊骇得动弹不得,只觉得仿佛被卷进了一场滔天的巨浪之中,她的唇、她的身子在他毫不留情地抚弄揉捏下泛着阵阵疼痛。 她难忍地嘤咛出声,一双柳眉深蹙,当他的唇舌移到她胸脯前啮咬着,她嘴里忍不住地发出连串地娇吟,他的另一只手探进了她隐秘的幽穴,恣意地捻弄着娇柔的花芯。 她轻喘着,双手紧揪着床褥,娇躯彷佛被点燃了一把火,烧得她全身发热。 她难耐地扭动着白皙的胴体,她的双手不知在何时攀住了他的肩头,掉进了情欲的漩涡里,随着他翻腾浮沉着。 皇甫烨眸中熏染着灼烈的情焰,飞快地脱下身上的衣物,分开她的腿,伟岸挺拔的健躯置入她双腿之间,他勃发的欲望抵在她那已沁出花蜜的幽穴。 他腰身一挺,贯穿她不曾有人进入的花径里。 “啊——”她惊喘地痛呼一声,被卷入情欲的浪潮里…… 翌晨,皇甫烨离开寝房,随即召来方眉交代,“你去张罗一下,明晚我要迎娶蓝印为妻。”话毕,见方眉只是震惊地望着他,不发一语,他微蹙眉峰,不悦地出声,“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堡主要娶蓝姑娘为妻?!”她不敢置信地问。 “没错。”他要将皇甫这个姓氏冠在蓝印身上,让她彻底地属于他。 “为什么?”方眉脱口问。 “照我的吩咐去办就是了。”他冷下脸道。 “……是。”努力地稳住惊痛的心绪,方眉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领命离开。 不久,凤翔堡上下开始张灯结彩,筹办婚礼。 方眉以为,即使他再如何宠爱蓝印,顶多也只会接纳她为妾室,她没有料想到他竟然想娶她为妻。 他竟然将凤翔堡夫人的宝座,赐给蓝印。 她真是蠢不可及,原本她还以为若是让堡主知道蓝印在客栈里窝藏了个男人,还不时托小春送东西过去给他,堡主定会大怒地撵走他,岂料,却反而亲手促成了堡主跟蓝印的婚事。 日落时分,杨望来到灶房附近的井水边,肃着脸担忧地望着低头思忖的方眉。 “你在想什么?” 方眉闻声,抬眸瞅视他一眼,凝沉不语。 见她神色阴晦,杨望语重心长地劝告,“事已至此,我劝你最好对堡主死心,不要再存有妄想。”这些年来他默默地将她对堡主的爱慕看在眼里。 方眉不甘地问:“我跟了他五年,在他身上虚掷了五年的青春,他为什么从不看我一眼,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低贱的丫头?”她与杨望是表兄妹,她之所以进入凤翔堡,也是由于杨望的引荐。 自从多年前第一次来凤翔堡探望表兄时,她便对皇甫烨一见倾心,之后便千方百计地拜托表兄带她进凤翔堡工作。 这些年来,她努力在皇甫烨面前力求表现,一步一步从普通的管事升到总管,为的就是希望能令皇甫烨将她放在心上,然而不论她怎么做,他就是从不多看她一眼。 而才进堡里没多久的蓝印,却能轻而易举地掳获他的心,要她如何甘愿! “堡主他从一开始就对你无意,你痴恋他五年,也该醒醒了。”杨望眼里闪过一丝苦涩,只希望表妹能从堡主身上移开眼神,投向他。 “你说得容易,但这颗心早已不是我的了!”她涩然道。瞥见一名丫鬟朝他们走来,她立时收敛脸上所有的神色。 “方总管,喜服送来了,你要不要过去瞧瞧,看有没有哪里不妥的。”那名丫鬟说道。 “好,这就过去。” 方眉送喜服到蓝印的房里,一推门进去,便看见她一脸木然地坐在窗边,眸光眺向窗外。 “蓝姑娘,请你试试这套喜服,看看合不合身。”她板着脸道。 “放着吧。”蓝印瞥去一眼,眉心轻蹙着。昨夜在经历过他那样的羞辱的对待后,她没有一丝要嫁他为妻的喜悦。 她不敢想像,若是往后他都这么对她……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同他过一辈子。 “对了,方总管,你可以帮我叫小春过来一趟吗?”她急于想知道少爷那边的情况。她被软禁在房里无法出去,今天一整天不知为何都没看见小春,询问送饭来的丫头,她却一句话都不敢跟她多说。 “因为这几日私下替你送东西过去给叶少钦,被堡主责罚,关进柴房里。”方眉冷冷地告诉她小春目前的处境。 “什么?!”闻言,蓝印又惊又怒地起身,“他怎么能这样对小春?那是我托她这么做的,他要责罚罚我就好,为什么要迁怒到小春身上?不行,我要去找他,叫他放了小春。” 方眉冷眼看着她的怒容,“堡主吩咐过,直到明晚成亲前,你都不能走出这间房间。”她的房门口从一早便有人看守,就连窗边也有人守着,她一步都无法离开。 蓝印咬牙,颓然地坐下,情急之下不由得拉住方眉的手恳求道:“方总管,拜托你去向他求情,请他放了小春,小春是无辜的。” 方眉厌恶地挥开她的手,在看见她脸上丝毫没有半点即将嫁给堡主的喜色后,猛然闪过一念。 “蓝姑娘,你不想嫁给堡主吗?” “一点都不想,若是可以,我只想离开这里。”气恼他昨日竟想杀少爷,还那么毫不怜惜的对待她,蓝印冲动地脱口道。 “我可以帮你。” “你要帮我?”蓝印愕然睇向她。 “没错,我帮你逃离凤翔堡。”方眉说得豪不迟疑。 “可是现下门口守着两个侍卫,我压根不可能出得去,你要怎么帮我?”蓝印狐疑地道。 “我自由办法,我去安排一下,晚一点我再告诉你要怎么做。” “呃,那小春那里……” “我会去求堡主饶了小春,你等我的消息。” 当夜,方眉便将所想的计策告知蓝印。 “明晚,等你跟堡主大婚之后,堡里的守卫应会放松,届时,我会想办法先支开守在窗边的人,你到时候从窗口爬出去,然后朝后院走,我会在左侧的墙角边等你,你再从那里的一个狗洞钻出去,我已安排好马车等在外头接应你。” “方总管,我……”先前冲动之下说的是气话,她没想到方总管这么快就安排好了这一切。 事实上方总管离开后,她冷静下来便后悔了,她不想就这样离开皇甫烨。 想到这一走,他不知会有多震怒,还有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他,她的胸口已经开始泛疼了。 “怎么,你不想走了?”见蓝印面露犹豫之色,似乎不想离开了,方眉沉下脸,“我本来安排马车先将叶少钦接来,在外头等你,好跟你一块离开,既然这样,就当我枉作一回小人。” “叶少爷他没事吧?”听她提及少爷,蓝印连忙开心的问。 “我替你打听过了,叶少钦目前还安然无恙的待在客栈里,但堡主无常,谁也无法预料他再过几天是否会改变心意杀了他,你可要考虑清楚。” 听她这么说,蓝印心头一凛,踌躇不决,她不希望少爷有事,但是要她离开皇甫烨,她又万般不舍。 见她一脸为难,方总眼里掠过一道寒芒道:“既然你不想离开了,我也不勉强,不过你应该很想见叶少钦吧,明晚你跟堡主拜完堂,趁着堡主在大厅宴客敬酒时,我让马车将叶少钦接到堡外,让你悄悄出去见他一面。” “真的吗?”听到不用离开凤翔堡,蓝印欣喜地颔首道:“那就一切拜托方总管了。” 因此隔夜,她穿着喜服与皇甫烨拜完堂,被送进喜房后,便迅速地脱下身上那身喜服和凤冠,换了一套襦裙,不久,便接到了方眉传来的暗示,她打开西边的窗子,原先守在那里的人,果然已被引走了。 她赶紧跳下窗,按照方眉的指示朝后门而去。 她一路顺畅地来到方眉所说的地方,看见她就站在墙角边,立刻趋前过去。 “方总管。”她微微喘息地道,这一路上她走得很急。 “那个洞口就在这里,你快钻出去吧。”方眉拨开墙根边的一处花从,指着底下的洞口说。 “嗯。”弯身要钻出去前,蓝印回头说:“方总管,你赶快先回去吧,免得堡主发现你不见了起疑心。”反正见过少爷她就会回寝房,不会耽搁太久,不需要方眉在这里等她。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堡主不会发现的。” “是吗?原来你竟这么小觑我呀。”冷幽幽的嗓音飘荡在夜色之中,听起来感觉格外的阴森。 方眉与蓝印倏地一惊,闻声回头,只见月色下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在何时来到了她俩的身后。 宛如瞧见恶鬼似的,两人脸色俱是一骇。 “啊!”方眉来不及开口,胸前便陡然承受了一掌,惨叫一声后,被震得倒地不起,唇边刹那间喷出一道血箭,她按着剧痛的胸口,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堡主!”跟在他身后的杨望,眼睁睁看着他倏然出掌,重击方眉,来不及阻止的低呼一声,奔过去查看她的伤势。 皇甫烨神色阴戾地启口吩咐,“将这叛徒拖下去责打一百大板,然后撵出凤翔堡。” “堡主,方眉现下受了重伤,不可能挨得过那一百大板,求堡主饶她一命。”杨望发现堡主适才那掌重创了方眉的心脉,连忙出声求情。 “若是挨不过,那她也是罪有应得,她竟想背叛我偷偷纵放蓝印,该死!” 听见他竟说出如此冷酷狠绝的话,躺卧地上的方眉凄然一笑,她五年的痴恋,竟换来这样无情的对待,她……好恨,她悄然伸手探向衣袖里。 一旁的蓝印闻言,义愤填膺地出声道:“是我拜托方总管帮我的,你要罚要打尽管冲着我来,不要为难她。” 皇甫烨唇边扬起一抹冷鸷的笑,缓步走向她,幽声道:“你无须心急,等我处置好她,就轮到你了。” 蓝印正欲开口,倏然瞥见一道冷芒朝他身后疾射而来,她来不及细思,身子已不由自主地扑上去挡在他面前。 一支如手掌大小的劲弩在瞬间没入蓝印的心口,她惊愕的瞠大眼眸,身子往后倒下。 皇甫烨一窒,脸色煞白地接住她软倒的身躯。 “皇甫烨,我把这条命还、还给你,我、我不欠、欠你了……”她轻嚅着唇瓣,凄然一笑地吐出最后这句话,便溘然地闭上双眸。 皇甫烨伸手搭上她的脉门,发现她竟已气绝身亡,他脸上的血色刹那间全被抽走。 他撕心裂肺的狂吼声,凄厉地回荡在凤翔堡里—— “不,我不准你死,蓝印,你给我醒醒!你欠我的没有这么容易还得清,醒来,在你还清之前,我不准你死!” “人都没气了,任凭我的医术再高明,也没有救活死人的能力。”被紧急从炼丹房里抓来救人的欧阳炘,在确定蓝印已气绝后,怅然地长叹一声道。 “救活她,我要你救活她!”皇甫烨早已失了理智,听不进他说的话,揪紧他的衣襟,目眦欲裂地吼道。 “皇甫小弟,你清醒一点,她已经死了,我无法救活一个死人。”见他这模样,欧阳炘不忍地劝道。 “不,她还没有死,你不是修道很多年,法术通神,一定有能力治好她,快点救她!”皇甫烨将他拖到床榻边,强迫他动手医治蓝印。 “我……” 眼看他这样子,无论他现下说什么,皇甫烨只怕都听不进去,非要他动手救人,然而人分明已死,要他从何救起,他可还没有跟阎罗王抢人的通天本领…… 猛然灵思一闪,他想起了那个禁忌的秘法,虽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欧阳炘脱口说道:“我是无法救活她了,不过倒是有一个法子,也许可以从黑白无常手里那里抢回她。” “什么法子?”听见似乎尚有一线生机,皇甫烨急问。 “只不过这个法子……”说到一半,欧阳炘语气停顿了下。 “快说,只要能救活她我不惜一切代价。” “倘若这法子得要你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吗?”欧阳炘慎重地询问。 凝睇一眼此刻躺在床榻上了无生息的蓝印,皇甫烨毫不迟疑地颔首。“没错。” “好,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我告诉你,这个法子只能用在刚死去一个时辰内之人,而你跟阴冥地府抢人所要付出的代价是……” 第八章 看见床榻上的人眼睫轻颤了几下后,徐徐睁开了双眸,一旁照顾她的小春欢喜地叫道:“夫人,你终于醒来了,来人、来人,快去通知堡主,请欧阳大夫过来。” 蓝印昏沉的神智尚未完全清醒,怔怔地转眸望着一脸欣喜的小春。 “夫人,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小春关切地问。如今蓝印的身份已死凤翔堡的堡主夫人,她不敢再直呼她的小名。 片刻后,模糊的视线才渐渐清晰,认出她是谁,蓝印干哑的嗓音说道:“呃……小春?” “是、是我,夫人,你知不知道你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老天保佑,你总是醒来了。” “我怎么了?”她的意识尚有些混沌,想坐起身,霎时扯痛了胸口上的伤口,疼得她敲拧秀眉。 小春见状,连忙小心扶她坐起,在她腰后塞了个枕头,好让他枕靠着,一边说道:“你被方总管用弓弩射伤了,你忘了吗?” “方总管射伤我?”她蹙眉细思,记忆缓缓往前推,回到她与皇甫烨完婚的那夜,“我只记得有人朝堡主射了一支箭,然后……”对了,她扑了上去,接着胸口一阵剧痛,然后……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 “那是方总管射的,她原本是要射堡主的,不料你竟冲了上去,代堡主承受了那一箭,那只有巴掌大小的袖里箭,就那样埋进你的胸口。” 听见小春的话,蓝印又再回想起一些事,那时她痛得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 “是欧阳大夫救了我的吗?” “你的伤是我治的,但我可没有那个能耐把已断气的人给救活。”欧阳炘笑吟吟地渡进房,走到床榻边。 “这是什么意思?”听他的话,好像她曾死过似的。 见她面露疑惑,欧阳炘好心为她解惑,“你当时确已断了气。” “我死了?可是为何……”蓝印满面疑窦。 “你的命是皇甫小弟所救。”他伸指搭住她的脉搏,须臾,满意地收回手,她的伤势已在复原。 “是他?可他怎有能耐将已死之人救回?”蓝印不解地问。 “那是他付出了某种代价的缘故。” “是什么代价?”她拧眉,隐约觉得那似乎是个不小的代价。 欧阳炘没有再多透露什么,从衣袖里取出一只瓶子交给小春。 “今天开始,你每两个时辰给夫人服下两颗药丸,还有,我前日拿给你药膏改为三个时辰擦一次。” “是。”小春接过,恭敬地答道。 自夫人被救活后,堡里上下都在传说这位鹤发童颜的欧阳大夫,拥有神通之术,能死人、肉白骨,所以这几天堡里上下都对他敬若天人,不敢怠慢。 就像昨日他曾说夫人今日会苏醒,夫人果然就在今日醒来了。 “我已吩咐灶房熬煮了些稀粥给她,待会会有人送过来,你再喂夫人吃一些。”欧阳炘交代完便匆匆离开了。他的宝贝丹炉正在炼一味珍贵的丹药,已到最紧要的关头,他得赶紧回去顾好炉火。 对他刚说的那些话,蓝印心急地想再知道得更详细,遂拉着小春问:“小春,方才欧阳大夫说的是怎么回事?” “关于那夜发生的事,我也不太清楚,那时我被关进柴房,我只听说夫人当时中了方总管的箭,似乎气绝身亡了,后来是欧阳大夫和堡主关在寝房,似乎是施了什么法术,这才救活了你。” “那么……堡主呢?”她迟疑地问,想起那夜他脸上的震怒,她犹心有余悸。 “昨日以前,都是堡主亲自照顾夫人,但今儿个一早,堡主便将我唤来伺候。” “小春,你去帮我找他来好不好?”她好想见他一面,不知他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小春面露一丝为难,“这……堡主要我寸步不离地照顾夫人,不能离开一步,不如我去拜托外头守卫的大哥,请他们代夫人传话。” “也好,那你快去。” 小春走到门边,说了几句话,便看见有人送来稀粥,她端了进来。 “对了,小春,那么方总管现下怎样了?”想起因为她的缘故,害方眉挨了皇甫烨一掌,她满心歉疚。 “这……” “难道她死了?”见她支吾着,蓝印一惊。 “那倒是没有,听说她受了重伤,被关押在地牢里, 等候堡主处置。不过她竟想暗杀堡主,令夫人受了致命的伤,大家都在说,堡主一定不会绕过方总管。” “方总管为什么要暗杀堡主?”蓝印纳闷地问。回想起那夜的事,蓝印想不通她为何要这么做,莫非……是为了皇甫烨重击她一掌的事? “大家都不晓得,可能只有方总管自己才知道吧。她真傻,居然做出这种事。”小春摇头叹息道。 不久,守卫的大哥轻敲房门,带话回来,“堡主外出,不在堡里。” 这次蓝印所受的伤,比起上次的背伤,无疑要沉重许多,毕竟这次的伤曾经一度夺走她的性命,所以即使经过欧阳炘妙手医治,她仍卧床休养了约莫一个月,才能起身下床。 一能下床,她便想出去。 “夫人,你要去哪?”见她往外走,小春连忙上前问。 “我想去静心斋。” “夫人是想去找堡主?” “嗯。对了,小春,我不是同你说,别一直唤我夫人,我听得很不自在,你还是同以前一样喊我印儿就好了。”这一个月来,她日日盼望着皇甫烨,然而他却一次都不曾来看过她。 他也太过分了,好歹她也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他怎能对她如此不闻不问! 且她昏迷醒来后,发现自己右臂上多了一枚梅形印记,她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印记,尤其它时常会发热灼烫,之前询问欧阳大夫,他只要她自己去问皇甫烨,说他会向她解释这一切,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见他。 还有,她想求他饶了方眉,毕竟再怎么说,方眉都是因为她才会受他一击,而她之所以会暗算他,恐怕也是因为这样。 “你已经跟堡主拜堂成亲,便是凤翔堡的堡主夫人,若我再喊你印儿,被堡主知道,少不了我一顿责罚,你就别为难我了,多听几次以后便习惯了。” “罢了,随你吧。”蓝印也不再坚持。 见她走几步便轻踹着,小春连忙搀扶着她,一边说:“我听说堡主这阵子常常不在堡里,这会去静心斋,恐怕也见不到堡主。” 虽然小春这么说,蓝印依然没改变心意,“我想过去看看。” “好吧,我陪夫人过去。”知道她不亲自走一趟,怕是不会死心,小春只得陪着她。 两人慢慢地走至静心斋,皇甫烨果然不在书房里。 蓝印失望地回到养心园。 她环顾寝房,屋里头的摆设一如当日成亲那晚的布置,床榻上挂着喜帐,床头摆放着一对龙凤枕,锦被上绣着幅鸳鸯戏水图。 但新郎官却没再踏进这喜房一步,徒留她独守空闺。 她托腮坐在桌前,重伤虚弱的身子在午后慵懒的春阳下,疲累得不知不觉地轻阖上眸。 兴许是太想见他了,她即使在睡梦中,仿佛都闻到了那股清淡的檀香味萦绕在鼻端。她怀念地深深吸了几口,一双小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手里握着的一方玄黑色的衣袖。 隐隐地,有意道如轻风般细微地叹息声在耳边,呢喃地低低诉说着什么,但她困倦地睁不开眼,无法听清那道幽幽地喟叹声究竟说了什么。 她沉沉地陷入了睡梦中。 梦到在她气绝那刻,有人撕心裂肺的嘶声悲吼着,她听不清他吼了什么,只看见他的神情狂乱又痛楚。 在梦里的她,为此而揪拧了心,她想伸手轻抚他,却碰触不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凄厉惨烈的面容。 “不要哭……”她呓语着,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她发现她竟睡着床榻上,手上的梅形印记烫的吓人。 而坐在桌前的小春则趴在桌上,似是睡着了。 她狐疑地想着她怎么会睡到床上?她记得从静心斋回来后,明明是坐在桌前呀,莫非是她困了,自个儿走过来的? 想起梦里闻到的那缕檀香味,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却已嗅不到那缕清淡的檀香。 伸手抚上印记,恍惚中有种错觉,此刻他似乎也在想着她? 她下床走至窗边望向窗外,无视满园开的灿烂的春花,眼神映现的是适才睡梦中皇甫烨脸上那抹伤痛欲绝的表情。 那是真的吗?他……曾为了她的死而那么痛不欲生? 顾了一个多月的丹炉,欧阳炘终于走出炼丹室,瞅见下人领着一名不曾见过的陌生男子朝养心园而去,接着他眼尖地瞥见杵在不远处的皇甫烨,遂噙笑朝他走去。 “皇甫小弟,那男子是谁?”他捕捉到他注视着那人时,眸底闪过的一抹复杂的眼神。 皇甫烨没有搭腔,径自走向地牢。 知道他约莫是要处置方眉了,欧阳炘也跟了过去。 来到地牢,皇甫烨瞥见杨望也在里头。 “你在这做什么?” “堡主。”杨望面容憔悴地连忙施礼,诚实地禀报,“我拿药来给方眉。” “将死之躯何须再吃药。”皇甫烨沉下脸,冷眸横向跪坐在牢里一脸木然的方眉。 “求堡主饶她一命,方眉只是一时糊涂,才会铸下大错。”见他目露杀意,杨望双膝登时一跪,替她求情。 垂目眯着此刻卑微向他乞求的杨望,皇甫烨冷酷地出声,“杨望,你跟了我也有十年了,应该知晓我的性子,凡背叛凤翔堡之人,我决不轻饶。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让她死得痛快一点。” 听见他的话,杨望并不意外,他早知道堡主是绝不会饶过方眉了,所以已有了打算,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凛然无惧地开口,“若是堡主非要取方眉的性命,那么请容属下以我的性命交换她的,我愿一命偿一命,请堡主成全。” 听到这番话,皇甫烨蹙起眉峰,眸色深沉地注视着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左右手。 连一旁的欧阳炘闻言都为之动容。 被关在地牢内的方眉更是激动得大叫着,“表哥,你用不着这么做,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横竖一死而已,我并不怕。堡主,请你下手吧。”她决然地挺直腰背。 这些日子来她很懊悔,那夜她竟然会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对堡主出手,然而事已至此,再多的懊悔也无法挽回什么,她已坦然地准备受死,不须表哥代她受过。 瞟她一眼,再望向杨望,皇甫烨缓缓启口道:“杨望,你痴爱她这么多年,而这女人却一点都没将你的心意看在眼里,你为何还愿意为她牺牲自己的性命?” 他早知道方眉对他的爱慕,也知道杨望对她的心意,他曾以为终有一日,方眉会回应杨望的一片痴情,岂知她竟一心系在他身上,对杨望的付出视若无睹。 杨望沉声答道:“属下的心情不就如同当时的堡主一样,即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想救回夫人。” 皇甫烨俊美的脸庞看不出表情,瞅视杨望良久。 一时之间,地牢内静默无声,半响,他离开前搁下一句话,“你带她走吧。” “堡主!”听出他竟是有意要放过他和方眉,杨望神情一震,激动地唤道。 “一个时辰内离开凤翔堡,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说毕,皇甫烨旋身走出地牢。 一直没开口的欧阳炘,那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俊彦漾开一笑,从袖袍里取出一瓶伤药递给杨望。 “看来是你的痴情打动了皇甫小弟,他才会善心大发地饶了你们。”他接着望向牢里的方眉,劝道:“方眉啊方眉,有人如此深情待你,今后你可是要好自为之,莫再辜负有情郎啊。” “我明白。”方眉嘶哑地泣道,泪如雨下。花了五年的时间,绕了这么一大圈,她才发现原来最值得她爱的人,竟是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的表哥,她真是傻啊! “印儿,我是来向你告辞的,我要走了。” “你要上哪去?” “爹的仇已经报了,科考在即,我也该赴京应试了,爹生前的愿望就是盼我能考上进士,我不能让他失望。如今看你成为凤翔堡的夫人,有个栖身之所,我也能安心的离开了。” 蓝印诧问:“少爷说大人的仇已报,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朝廷查出是谁杀害了大人和爹爹他们?”这是何时的事,她怎么都没听说? “噫,你还不知道吗?”见她对此事似乎浑然不解,叶少钦一脸纳闷。 “知道什么?”蓝印不明所以,她错过了什么吗? 叶少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扼要地告诉她。 “爹奉圣命巡抚浙江时,发现那庄王不只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还勾结流寇,放任他们劫掠浙江沿岸的百姓,然后跟那些流寇坐地分赃。那本账册便是那些流寇把抢来的财宝,逐一记下,然后与庄王平均分赃的证据。里头所载的那些人名,是那群流寇的头目,而庄王则以一个王字代替。后来这本账册落入我爹手上,那庄王怕东窗事发被朝廷治罪,所以才买通了杀手,在半途中将爹他们杀害灭口。” “那庄王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做出这种事!”闻言,蓝印愤怒地道。想到因为他,害死了叶府上下这么多人,不禁对他有丝恨意。 叶少钦温声续道:“这件事情多亏了皇甫堡主鼎力相助,否则爹他们的冤仇也无法这么快得以查清,他是我们的恩人,印儿,你嫁了个好夫婿。” 听到他的话,蓝印有些错愕,她不敢相信皇甫烨竟出手帮助少爷报仇,当时他一见少爷不是恼怒得想要取他的性命吗?为何又会突然这么做? “印儿,我待会就要动身起程了,你好好保重。”叶少钦不舍地说。惨事发生前,他曾经想过,倘若他如愿考上了功名,他就要禀明父亲,纳印儿为妾室,不意竟惨遭灭门之祸。 那日在客栈里,见皇甫烨竟拿他的性命威胁印儿就范,他气急,奈何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印儿带走。 事隔数日,没想到皇甫烨却主动找上门,表明愿意为叶府上下枉死的人报仇,然后不出几日,朝廷便派人捉拿了庄王治罪。 后来,当他得知皇甫烨已迎娶印儿为妻室便明白,皇甫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印儿的缘故,足见他深爱着印儿,虽然有点遗憾,但见印儿有了好归宿,他也替她感到开心,并放心的将印儿交给他,他相信皇甫烨一定会善待印儿的。 送走少爷,蓝印仍为他方才所说的话而震撼着。 “我想堡主做的这一切,一定都是为了夫人。”小春见她愣愣地想着什么,随口说道。 “他是为了我?”蓝印瞠眸愕道。 “八成错不了,堡主可不是那种爱管闲事、见义勇为之人,他定是看在夫人的份上,才会费事地替他叶少爷揪出幕后主谋,还托康阳王上报朝廷,捉人治罪。”小春说得很肯定。 蓝印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 这么说他这阵子常常不在堡内,是忙着为这件事而奔波吗? 右臂上的梅形印记顿时涌起一股灼人的热烫,她突然好想好想见他,她起身离开寝房。 “夫人,你要上哪去?”小春急忙跟上。 “我要见他。”然后亲口问个明白。 “可是堡主此刻恐怕不在堡里。” 蓝印压根听不进小春的话,在静心斋没找到他,她四处在凤翔堡里找人,正巧遇上手上拿着包袱要离开的杨望和方眉。 “方总管,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欣喜地走过去。 “夫人。”方眉眼神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看得出她脸上的那抹开心之情是发自于真心。 然而她恐怕永远都不会知晓,当日她根本没有安排叶少钦来见她,让她钻那狗洞出去,是为了要在外面暗中除掉她,袖里暗藏的那把弓弩便是为了杀她准备的,她打算射杀她后,找一处荒僻之所将她偷偷给埋了,这样一来,就永远没人知晓她的下落了。 杨望朝她抱拳一揖说道:“我和方眉要离开凤翔堡了,在此向夫人告辞。” “你和方总管要离开?为什么?”蓝印惊问。 “是堡主要我们离开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蓝印不解地问,她知道杨望是皇甫烨很器重的左右手,为何会突然要他离开? “那是堡主饶过方眉一命的代价。”杨望接着语带深意地望着蓝印说:“请夫人不要辜负堡主,为了救夫人,堡主失去了他一半的寿命。” “这是什么意思?”蓝印错愕地瞪着杨望。 他就知道依堡主的性情,是绝对不会让夫人知道这件事的,杨望徐徐道:“夫人当时已气绝身亡,连欧阳大夫都无法挽回你的性命,最后欧阳大夫告诉堡主,若要将你救活,可以试试血咒。”他希望夫人在明白堡主为她做了什么牺牲时,可以感动得了她,让她对堡主倾心相对。 “什么是血咒?”蓝印皱拧了眉心,这两个字听起来似乎是很不好的的事情。 “那是一种禁忌的法术,欧阳大夫说,使用血咒救人者,须折一半寿命给欲救之人,此后,两人将同生共死,只要其中一人亡故,另一人必须同时气绝身亡。” 听完杨望的话,蓝印胸口猛然一震。 “夫人,请你好好待堡主。他是真心爱着你。”临去前,方眉淡淡开了口。 直至他们离去,蓝印仍处于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 第九章 晨曦初露。 熟睡中的蓝印羽睫颤动一下,一股熟悉的檀香味钻入她的鼻腔里。 她不自觉地汲取着那抹令她怀念的气味,隐隐约约觉得唇上有着瘙痒的感觉,她猛然睁开了眼。 眸光疑惑的望向寝房内,除了睡在一旁小榻上的小春之外,此刻屋里并没有其他人。 可方才明明觉得好似有人呀,她鼻子翕动了下,嗅到了一丝清淡的檀香味,她连忙起身下床,赤着足匆匆地奔出房外。 然而举目望去,园子里空无一人,不见人踪。 她失望的垂下肩膀,怔怔地伫立在院中,失神地眺向东侧昔日皇甫烨习惯晨起练武之处。 景物依旧,但皇甫烨却已有足足一个多月没有踏进那里了。 是她太想他了吗?她总会在梦中闻道熟悉的檀香味,然后被右臂上的烫热所惊醒。 他还在生她的气吗,所以才不想见她? 思及为了救她而折损他一半阳寿,蓝印不禁红了眼眶,每想到这件事,她的心就拧痛一次。 而此刻间心园外,看见某人跃墙而出的欧阳炘,一脸坏笑的朝他走去,一开口便揶揄道:“啧,我说皇甫小弟,这间心园的门是坏了吗?你大门不走,却要爬墙进出。”明明人家是很优雅的跃墙而过,他偏偏故意这么奚落他。 皇甫烨狠瞪他一眼,没有搭腔,准备转身而去,背后又传来欧阳炘的凉讽。 “我说你该不会是阳寿少了一半,连带胆子也缩小一半吧。相见她却不敢光明正大的去见,只敢这样每天偷偷摸摸的翻墙而来、跃墙而去。” “欧阳炘,你不要多管闲事。”皇甫烨停下脚步愠怒地道。 “呵,我向来贪懒,最不爱多管闲事了,”欧阳炘哼笑的指着肩上的药箱道,“我丹药已练成,待会就要走了。” “你还真当我凤翔堡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皇甫烨有丝不郁地道。 欧阳炘却满面笑意的睇着他,“你这种语气,是在同我撒娇吗?怎么,舍不得我走呀。” “要走就快滚,没人想留你。”皇甫烨冷斥,从怀里取出一枚信符朝他抛去。 他抬手接住,垂目一望,微讶,“咦,这不是你的信符吗?” “有朝一日你若走投无路,饿的三餐不济时,可持这枚信符,道凤翔堡旗下的任何商号讨一碗饭吃。” 听出他冷淡的语气里夹藏的那丝关心,欧阳炘愉快一笑道:“冲着这枚信符,皇甫小弟,我再劝你几句话。那方眉刺杀你固然不该,可是若不是你欲强娶蓝印,事情最后也不致演变到这种结果,甚至为救蓝印,而折了一半的阳寿给她。”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听他这么说,皇甫烨眸色一沉。 “是否是你一手造成,以你之聪颖,心里自然必有定见,无需我多言。我想劝你的是,柔情蜜意往往要比耍狠用强更能虏获佳人的芳心,自古柔能克刚,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说着,他人已掠往远处,温朗笑声却依然回荡在枫林之间。 抬眸注视着欧阳炘消失的方向,皇甫新眼底浮现一抹罕见的苦涩。 他纵然嘴上不肯承认,但他心下早已明白,他强娶蓝印,确实是造成如今一切的根源。 那夜他那么粗暴的对待她,她一定恨透他了,所以才会在新婚之夜想逃出凤翔堡。 当初在蓝印气绝之际,对他所说的那句该死的话,至今仍夜夜回荡在他耳畔—— “我把这条命还给你,我不欠你了。”她想借着一死,来清偿跟他所有的恩怨纠葛。 他曾想过在她醒来后放手,让她跟着叶少钦一起离开,可他无论如何都放不开她,即使她不爱他,他还是想将她牢牢捆锁在身旁,随时都能看见她。 他撩起衣袍,低眸注视着浮现在手臂上那枚梅形的淡红的印记,在他用血咒救活蓝印后,手臂上便浮现这枚印记,她身上也有一枚一样的印记,他在左臂,她在右臂,这枚烙印,昭示着他们两人同系一命,今后将同生共死。 午后时分,行经各院,看着下人抬着一箱箱物品进进出出,蓝印纳闷的问一旁的小春。 “有客人要住进来吗?” “我去问问。”小春走过去询问一名扛着箱子的下人,片刻之后便折了回来。“是堡主的师妹今日来访,她要在堡里小住几日。” “他的师妹?” “嗯,说起堡主的这位师妹,她的来头可大的咧,她可是康阳王的掌上明珠,菱心郡主,堡主的娘亲是她的姨母,算起来她跟堡主是表兄妹。传言她跟堡主小时候曾有过婚约,但后来取消了。”看见蓝印在听了她多嘴说出的这句话后,眉心微蹙,小春赶紧再补上几句,“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堡主娶得人可是夫人,我想那菱心郡主应该只是过来玩玩而已。以前老堡主和夫人还没过世前,她偶尔也会上凤翔堡小住几日。” “堡主为何会与郡主取消婚约?”蓝印不解的问。原来皇甫烨与康阳王还有这层关系,怪不得康阳王愿意帮他交付庄王的罪证给朝廷。 “这就不得而知了。” 蓝印忽然喜笑颜开,“小春,郡主既然来了,你想堡主会不会也在堡里?” “也许吧。”小春刚说毕,就见蓝印匆匆的往前厅走去,她连忙跟上去,看来夫人真是很想见堡主呢。 结果她们没在厅堂找到人,而是在书房见到皇甫烨与朱菱心。 推开书房的门,映入蓝印眸中的情景,让她面色霎时一白,胸口仿佛被人重击了一拳。 只见朱菱心的柔荑攀在皇甫烨的臂上,娇躯黏在他身边,那犹如黄莺般的嗓音靠在他脸旁,轻吐着娇声细语。 “师兄,人家好想你,这次我来,你一定要多陪陪人家哦。” “你这丫头怎会突然跑来,不是听说你要成亲了?”皇甫烨脸上挂着一抹宠溺的笑意。 “除了师兄,我谁也不嫁。”她颦眉瞋目。娇俏的脸蛋有着说不出的委屈,“人家一直在等师兄来娶我,结果,呜呜呜……你竟然背着我另娶,呜呜呜,师兄,你这个薄情郎、负心汉,呜呜呜……”她哽咽的泣诉,抡起粉拳捶打着他的胸口。 那双灵动的水眸霎时盈满泪雾,泪盈于睫,一派楚楚可人、我见犹怜,就连蓝印见了也忍不住为她心疼。 看着他们两人如此亲密的打情骂俏,那亲昵融洽的身影,让蓝印觉得胸口一阵堵窒,块喘不过起来。 她僵着身子,直勾勾瞅着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角余光瞥见杵在门边的蓝印,皇甫烨扣住她的拳头轻斥,“别闹了,丫头。” 朱菱心噘起粉唇也跟着睇向蓝印,“师兄,你娶的人该不会就是那个站在门边,看起来笨笨的丫头吧?”当她一推开房门时,她就瞧见她了。 “菱心,不许无礼,他是你嫂子。”皇甫烨轻斥。 “将来等我嫁给你之后,她就不是我嫂子了。”朱菱心嘟着粉唇,满脸不悦地道。 “我已成亲了,你这丫头还想嫁给我,莫非是想当我的妾室吗?”皇甫烨取笑的问。 “那有何不可,至少妾室都是比较得丈夫宠爱的,像我父王,都比较偏宠那些姬妾,冷落我娘这个正妻,”朱菱心说着,越发觉得自个说的很有道理,用力点下头说,“没错,我决定了,就嫁给师兄当小妾好了,以后师兄要很宠爱我哦。” 皇甫烨闻言正要开口训斥她,却看见蓝印霍得旋身离开,他张口想出声叫住她,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瞄见师兄俊美无涛的脸上流露出的复杂神色,朱菱心灵眸一转,说道:“我去同她聊聊。”说着,她一溜烟的窜了出去,追上蓝印。 “你干嘛走那么急?看见本郡主也不拜见。” “郡主。”忍住心头的揪痛,蓝印轻咬着唇,福身行礼。 朱菱心绕着她转了一圈,喃喃抱怨着,“长得很普通嘛,又没有本郡主这般国色天香,真不懂师兄怎么会娶你为妻,你实话招来,是不是偷偷对我师兄下了什么降头蛊术,迷惑了他的心智。” “没有这回事。”蓝印拧眉道。 “没有?那师兄为何会娶你?” “我……不知道,郡主若想知道,何不亲自去问他。”说着,蓝印绕过她想离开,不想再应付这难缠刁蛮的郡主。 朱菱心拦在她面前不让她走,“你不要得意,师兄很快就会纳我为妾了,届时,哼哼……你就要可怜的独守空闺了。” “郡主说完了吗?”蓝印咬唇道,她现下的情况跟独守空闺又有什么两样。 “还没,你给我听好,我不会跟你争妻子的位置,这点你大可放心,因为妻不如妾。” 她的话一句句都刺到兰印的痛处,她再也忍不住的忿忿回道:“等将来郡主真的嫁进来再说这些吧,在郡主还未嫁进来之前,说再多也都只不过是空谈。” “你竟敢对本郡主无礼!”朱菱心抬出郡主的威势想压她。 小春见状,低声在蓝印耳边说了句,蓝印立刻挺直腰杆,丝毫不示弱地说:“为何不敢,论辈分我可是你的嫂子。” “好,我们就走着瞧,看师兄是比较宠你,还是宠我。”朱菱心高高仰起小脸,鼻孔朝天的撂下一句挑衅的话,甩袖走人。 尖刁蛮郡主离开后,小春赶紧替她打气。 “夫人,你不要担心,堡主肯折一半的阳寿给你,这表示他绝对是比较宠爱你的,只要你加吧劲,一定能挽回堡主的心。” 见她只是敛眉沉吟不语,小春急道:“夫人,你不会是想放弃堡主,将他拱手让给郡主吧?” “不,我不想把他让给别人,只是……”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他的心。 深夜,端着亲手熬煮的莲子汤来到书房前,蓝印轻抿了抿唇,知会守卫的大哥她来送宵夜后,这才举手敲门。 “谁?” “是我。”小春替她探听到他这几天都夜宿在书房,熬煮好莲子汤,她便立刻送过来。 “进来。” 听见里头传来的声音,蓝印连忙推开房门进去。 “这么晚有什么事?”皇甫烨从桌案上抬眸瞧她一眼,俊容上面无表情。 “我……送莲子汤来给你。”她结巴的道,再次单独面对他,竟比跟他拜堂那时还让她紧张。 “搁下吧。” 她连忙走上前,将盛着莲子汤的碗盅搁在桌案上,掀开盖子,盛了一碗递给他。 皇甫烨迟疑了下才接过,见她似乎没要走的意思,眸心一黯,淡声问:“还有事?”他怕她此刻想对他说的是,要求他放她离开。 他是不可能放她走的,所以他之前一直对她避而不见,只因不想听见她说出那样的话。 “因为不知道这莲子汤煮的和不和你胃口,我想等你吃完再走。”她轻咬着贝齿说,衣袖下的双手紧张的掐着掌心,惟恐他撵她出去,不肯让她留下来。 明明来见他之前,有满腹的话想要对他诉说,怎知此刻她竟什么都想不起来,思绪慌张得一团紊乱。 闻言,皇甫烨有丝意外,拿起调羹尝了几口。 蓝印说:“谢谢你帮我爹和叶大人特闷抓到抓到杀害他们的主谋者。” 皇甫烨放下手里的碗,眸光深沉的注视着她,她那像小鹿般微怯的神色,让他看了很刺眼。 是那日强要了她时,把她吓着了,所以她才会这么畏惧他吧。“若没其他的事,你走吧。”他语气微沉的道。 “是莲子汤做的不和你胃口吗?”见他下逐客令,蓝印着急的问。 “不是,是我晚膳吃得很饱,吃不下了。” “这样呀,那……我回去了。”她踌躇着,慢吞吞地朝房门走去,暗自希望他会叫住她。 但当她用龟速踱到房门时,他还是依然没有出声,蓝印鼓足勇气,霍的旋身道:“你不要忙太晚,早点回房歇着,你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说毕,她涨红了脸,局促的开门离去。 皇甫烨微震了下,不敢置信的细思她方才离开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怔楞一瞬后,他连忙起身,朝门口走去。 结果,朱菱心在门口给拦了下来。 “师兄,我好无聊,陪我去夜游。”她兴高采烈地挽着他的手撒娇道。 “你这丫头,坐了一天的马车还不累吗?”他皱眉道。 “我可是铁打的身子,从不知道什么叫累。”她笑眯眯说。 “你不累,我累了,明儿个我再找人陪你四处去玩。”他急着想回去弄清楚蓝印的意思。 朱菱心暗暗使劲抱紧他的手臂,不放他走。“师兄,可我一点都不困,那不然你陪我说说话好了,咱们许久未见,我有一箩筐的话想跟你说呢。” “可我没那么多话想跟你说。”他飞快出手想点她的穴,迫她松手,但朱菱心却机灵地先一步躲开。 她娇嗔,“师兄,怎么多日未见,你还是这么小人,一见面就想暗算人家。”她跟着姨丈学了多年的武功,可不是白学的,何况酷爱武艺的她可是师承多家武学,论内力虽及不上皇甫烨,但论灵巧绝对胜过他。 “你放手,我还有事。”皇甫烨失了耐性,轻喝。 “不放,除非你陪人家去夜游,要不,就答应纳我为妾,让我今晚可以开心的睡个好觉。” “你这是在胡闹,就算你愿意委屈当我的小妾,你父王也不会同意的。”毕竟堂堂郡主岂有沦为他人小妾之理。 “我才不管他,他可以纳进一个又一个姬妾,为何我就不能当人家的妾室,这回我连家当都搬来凤翔堡,我是赖定你了。”嘟起粉唇,朱菱心任性的道。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正要好好质问她究竟在搞什么鬼时,暮然瞟见蓝印再折回书房,皇甫烨讶道。 蓝印见郡主又黏在他身上,心口一窒,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我是想把这个拿给你,我刚忘了带过来。” “那是什么?”朱菱心再皇甫烨伸手接过时,先一步抢了过来,打开方巾,看这里头摆着一套玄色长衣。“什么嘛,只不过是一件衣裳嘛,师兄若喜欢,我可以叫人做一百件这种衣裳给你。”她撇唇道。 皇甫烨敛眉望去一眼,从朱菱心手上飞快的取回衣袍。 “郡主当然可以这么做,不过这是我亲手缝的,是我的一片心意。”不卑不吭的说道,蓝印望向皇甫烨,出声道歉,“对不起,为你做的衣裳迟了这么久才做好,你试试看合不合身,有不适合的地方我再修改。” “嗯。”漫应一声,皇甫烨悄然握紧了手上的衣袍,被师妹这么一闹,今天是没办法跟印儿好好谈谈了,他有些气恼地瞪着任性的师妹。 再睇他一眼,见他目光流连在郡主身上,有写黯然转身的蓝印才施施然离去。 她不想让,一点都不想将他让给菱心郡主,可是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他的心? “我对师兄的爱有这么多,你有多少?”嚣张的话出自一张娇俏可人儿的粉嘴,朱菱心将双臂伸到了极限。 一早就见她跑到间心园找她挑衅,蓝印忍着气说:“我对他的感情没有办法像你这样丈量得出来。” “好,那你敢跟我比一件事吗?倘若你胜了,我就自动退出,再也不叫师兄那我为妾了,怎么样,你敢不敢?” “要怎么比?” “跟我来。”一手扣住她的腕,朱菱心拉着她往凤翔堡西边而去,来到毒鳄潭,她得意洋洋的宣布比赛的方法,“只要谁擒住这潭里的鳄鱼越多,谁就赢。” 闻言,蓝印脸色一僵,不由的思及上次被皇甫烨扔到那株横生在的树上时,底下那些巨鳄张着利嘴想撕裂她的恐怖情景,她惊恐地瞪着栖息在潭里的那些巨鳄。 “怎么不吭声,你不敢呀?”朱菱心扬眉问。 “我……” “你若不敢,那就表示我赢了,证明我对师兄的爱比你好多很多。” “这样比法对我不公平,我不懂武功,压根无法与你相比,你胜之不武。”她不平地道。 “好,那你说要怎么比?”蓝印沉吟着还未开口,就听见朱菱心又接下去说:“我听说你很会做包子,那不如就比做包子好了,我们两方各派一人做包子,然后让师兄品尝,谁做的包子可以让师兄说出好吃,谁就赢了,这样你没话说了吧?” 蓝印踌躇着没有立刻答应,她没忘记之前无论她如何努力做包子,都得不到皇甫烨的赞许,这是一场不能输的比赛,她输不起,所以要慎重考虑。 “比捉鳄鱼你说不公平,比做包子你又不答应,如果你不想比,那师兄就纳我为妾,你不可以有异议。”朱菱心得意的道。 她这么一说,蓝印紧张的脱口道:“不!好,就比做包子。” 见她上勾,朱菱心露出狡猾的笑容。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相思印记─坏郎君】系列在线阅读: 相思印记─坏郎君之《冥顽夫君》作者:阳光晴子 http://.dddbbb/html2/89562/index.html 相思印记─坏郎君之《克妻皇商》作者:心宠 http://.dddbbb/html2/85023/index.html 相思印记─坏郎君之《爬墙少主》作者:香弥 http://.dddbbb/html2/85022/index.html 第十章 “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小春、青嫂以及灶房里其他的厨娘,人人一手拿着刚出炉的包子,吃得赞不绝口,一口接着一口。 “尤其你把菜汁揉进面团里,做成面皮,不止让这包子的颜色更漂亮,有绿的有红的,这吃起来味道又更加鲜甜爽口。”青嫂称许地道。 “就是呀,夫人,明儿个你一定会赢那刁蛮郡主的。”小春嘴里含着一大口包子,吃得眉开眼笑。 “可是……”被众人这么称赞,蓝印脸上却不见什么笑容,前些日子她做出的包子完全不合皇甫烨的胃口,所以即使得到众人的鼓励,她还是很担心。 明日就要同郡主比试了,若是郡主那边做出的包子比她更合皇甫烨的胃口……她胸口一阵发紧,不敢再想下去。 看小春吃完一个,又要再伸手去拿,青嫂连忙拍开她的手说:“这几个留给夫人送去让堡主尝尝,我相信堡主这次绝对没得挑剔了。” 小春只好讪讪缩回手,附和道:“是呀,青嫂说的有道理,夫人先送去给堡主尝尝,看看堡主的反应如何。对了,我先去打探一下,看堡主这会儿回来了没。”说着,她咚咚咚地跑出去。 不久她匆匆跑回来。 “堡主刚回来,这会正在书斋,夫人,你快趁热送过去吧。” “嗯。”见灶房里的大伙都这么帮她,蓝印心头好感激。 看她端了盘子要出去,青嫂连忙提醒她。 “若是还不合堡主胃口,你记得问问究竟是哪里不合,回来咱们再一起琢磨琢磨。” “好。”端着盘子走出静心斋,蓝印一路上忐忑不安。来到门前,通报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推开房门。 瞥见坐在桌案前的皇甫烨,她眼睛陡然一亮,他身上竟穿着她昨夜交给他的那件袍子,她喜笑颜开,莲足不由得快步走过去,秀眸直勾勾地瞧着他。 “这衣裳合身吗?”她笑得灿如春花。 “嗯。”轻应一声,皇甫烨瞅向她端在手里之物,“你手上端着的那花花绿绿的是什么?” “这是我刚做好的包子,想让你尝尝合不合胃口。”她的话甫说毕,皇甫烨脸色登时丕变。 看着她手里端的那盘做成红色和绿色的包子,他的眼神盈满愠怒,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还不死心,即使都已和他结为夫妻,她竟还想离开他。 蓝印瞥见他那恚忿的脸色,一脸莫名所以,不知自个儿是哪里做错了,惹来他这么大的怒意,“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拿过来。”皇甫烨冰沉着嗓道。他会让她明白,无论她做的包子再怎么好吃,都不可能令他满意,她这辈子是休想离开凤翔堡了。 将包子搁在他桌案前,蓝印不安地看着他捻起了一个包子,送入口中,咬了一口后,就立刻吐了出来。 他嫌恶地道:“真难吃,简直不堪入口,还有这花花绿绿的颜色,简直就像呕吐出来的秽物一样恶心。”他批评得毫不留情。 听到他这样的评语,蓝印气极,愤怒地道:“你若不是嘴巴有问题,就是存心故意刁难我,你压根就没有好好品尝嘛。” 皇甫烨坦承不讳,挑眉冷睇着她。“我存心刁难又如何,你做的包子就是不合我的意,不论你做几千几万次,我都不会满意的。” “你……”见他把话说得这么绝,蓝印恼得浑身轻颤着,一汪热泪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这么讨厌我做的包子?” 她居然还问他为什么?她究竟把他对她的心意置于何处?皇甫烨怒沉着脸转过身,不愿去看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 见他沉默不语地背对着她,蓝印急道:“你说呀,我做的包子到底哪里不合你的胃口?求求你告诉我。”她不想明天输给菱心郡主,她不想让他纳她为妾。 她最后那句话仿佛亲手拿着一把刀狠狠地刺向他的心,皇甫烨忍无可忍地旋身怒问:“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想羞辱我?!”她竟然为了这种事求他,她就这么想离开他吗? 她被他那双眸里流露出来的痛楚和巨焰般的愤怒震住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眸光看着她,不加思索地脱口道:“难倒你……想纳菱心郡主为妾?!” “这跟我纳不纳菱心为妾有何关系?”他不明白她为何会扯上朱菱心。 “你不知道吗?”他的话令她有些意外。 “菱心郡主没有告诉你,她和我约好了一场比试吗?”在眸里打转的泪滚落面颊,她无心去拭,隐约觉得他们之间仿佛存在着什么误会,她急于理清。 “没有,你说的比试是怎么回事?”皇甫烨按捺住想上前为她拭泪的冲动。 见他不知此事,蓝印吸吸鼻子,稳住心绪,将事情约略告诉他。 “她来找我,要我和她比,看谁做的包子能得到你的喜欢,若是她输了,她便不再要你纳她为妾。” 闻言,皇甫烨胸口狂跳了下,霎时敛去怒容,凝目深睇着她,缓缓问:“那么你想赢,还是想输?”他灼烫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我……我不想输。”她垂下螓首道。 “你不希望我纳菱心为妾?”他追问,一股喜悦渐渐由胸口处漫溢而出。 她轻咬着唇,没有答腔。 他抬起她的脸,不让她逃避这个问题,“回答我,你不希望我纳菱心为妾吗?” 注视着他那双魅人的眸瞳,蓝印悠悠出声,“任何女人都不希望丈夫除了自己之外还拥有其他的女人,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对其他的女人宠爱有加,我做不到。”与其往后日日要承受被妒忌焚心的痛楚,她宁愿离开他。 闻言,皇甫烨心头狂喜,“既然如此,大婚那夜你为何要逃走?”当时见她竟然想抛下他离开凤翔堡,他狂怒的心宛若被烈火焚烧着。 蓝印急忙解释,“我没有要逃走,我只是想出去见少爷一面,就要再回寝房的。那时我虽然很气你想杀少爷,又那么对我,我还是……不想离开你,但我心头挂念着少爷的安危,所以才想见他一面。” 听到她这番话,皇甫烨的俊容登时一扫阴霾,激动地将她拥进怀里。 “我没打算要纳妾,除了你,我这辈子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他许下承诺。 “真的?!”闻言,她脸上绽起惊喜,不敢置信地问。 “这一生,我只要你。”他深情地说着,俯下脸,覆上她的唇。 “这一生,我也只要你。”她动容地在他唇间轻喃。 这一夜,皇甫烨回到了闲心园,与她互诉了情衷,度过了迟来的洞房之夜。 “为了以示公平,所以我们两边做的包子必须一模一样,让人认不出来。” 听到菱心郡主的话,蓝印脸色微僵,但由于她说得合情合理,最后只得依照菱心郡主的话,两边的包子做的一个模样。 菱心郡主自然不是亲自动手做包子,而是派了个厨师来代表她。 “你昨日明明是说由我们两人一起做包子,为何此刻是由旁人代劳?”蓝印不服地问。 “你没听清楚我昨个儿说的话吗?我说的是我们两方各派一人做包子,本郡主现下派出这位孟师傅代替我,有何不对,你倒是说说看?”朱菱心说得理直气壮,末了还怪责地嗔她一眼,“若是你自认比不上孟师傅的手艺,要在此向我认输求饶,也可以。” “我才不会认输。”蓝印拧眉道。 “好,那就开始吧。”大刺刺地命侍女搬来了张椅子,菱心郡主好整以暇地坐下观赏。 “对了,蓝印,我可要提醒你一件事,这位孟师傅可是京城里最会做包子的师傅,他做的包子远近驰名,每个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哦。”朱菱心一边说着话打击她,一边喝着侍女递上来的茶,笑得娇媚可人。 “夫人,你别怕,你做的包子才是最好吃的。”一旁以青嫂为首的厨娘和小春,纷纷出声替她打气。 朝她们漾出一笑,蓝印告诉自己千万要沉住气,不要受她的影响,凝定心神专注地忙着手边的活儿。 她首先将面粉揉成面团,揉好后,再搓成一长条,先放至一边。接着将菜洗净,剁碎,加入她特制的调味料搅拌均匀,再回头将醒过的面团切成一段段,擀成外层薄、内层厚的面皮,最后再将方才做好的馅料包入面皮里。 为求公允,所以两人所用的食材也是一样的。 她记得昨夜在床榻上,皇甫烨拥着她说-- “你放心吧,明日我尝过你和菱心做的包子后,我会说你做的包子好吃,让菱心这丫头彻底死心。” 可现下她很怀疑,他还尝得出哪边的包子是她做的吗,因为有菱心郡主在一旁盯着,她连想偷偷做记号都不成。 终于,热腾腾的包子蒸好了,掀开蒸盖,同样形状、同样大小的包子,被摆进两只一模一样的瓷盘里。 只有在盘子底下做了记号,区别是谁做的。 当两盘包子被朱菱心刻意弄混后,就连蓝印也认不出来哪一盘是她做的,她不得不佩服菱心郡主找来的那位师傅,手艺竟巧到能把包子做到和她的大小和形状,捏得分毫不差。 “走吧,胜负即将揭晓。”朱菱心兴高采烈地拉着蓝印,一起来到皇甫烨的书斋。 当皇甫烨看到两盘一模一样的包子时,不禁也微怔了下。 “师兄,你快尝尝,看是哪一盘的包子合你的胃口。”朱菱心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地催促,仿佛笃定最后赢的人一定是她。 “这……”皇甫烨觑向蓝印,想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得到些暗示,她却只是对他无奈地轻摇着螓首。 “师兄,快吃呀。”朱菱心再催道。 “菱心,你当真那么想嫁给我为妾吗?”皇甫烨捻起一个包子,狐疑地问。 “当然是真的,师兄莫非忘了,我可是从小就仰慕师兄,一心只想长大嫁给你。”她也顺手拈起他拿的那一盘包子的其中一个塞进嘴里,大口咬下后赞道:“嗯,滋味不错。” “我以为经过那件事后,你早已打消那个念头。”皇甫烨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想看出这丫头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是曾经打消过,不过最近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师兄较外面那些男人好。”朱菱心笑眯眯道。 “我哪里好了?”皇甫烨随口问,吃了一口手上的包子,细细品尝其中的味道,再吃了两三口后,捻起另一盘的包子。 “师兄武功高强,又够冷酷够绝情,不像那些男人那么没用。”朱菱心一脸仰慕地道。 皇甫烨瞅她一眼,怀疑她这话是在煲他还是贬他。 朝他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朱菱心也跟着拿起另一盘的包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品评着。 “嗯,这盘做的也不错。”见他吃了几口后,蹙起俊眉,她兴匆匆问:“师兄,你两盘都尝过了,究竟哪一盘较合你胃口?” 皇甫烨望望左边,再看看右边那盘,不确定哪一边是蓝印做的,因为两边虽然风味略有不同,但做的确实都不错,他一时间难以抉择,不由得抬首睐向蓝印。 “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爽快,究竟是哪边的包子合你胃口,需要考虑这么久吗?”朱菱心托着腮揶揄,瞅着两人眉来眼去,眸光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异芒。 “你就依照你的感觉说吧。”见他迟迟无法决定,蓝印说道,紧张得掐着掌心,屏住气息,等待他揭晓答案。 若是他以前有仔细品尝过她做的包子,也许就能认出哪一盘是她做的口味,可是他总是在吃了一两口后,就开始刁难挑剔,也不知他是否能认出她做的味道。 低眸细看两盘一模一样的包子,皇甫烨再仔细品尝几口,沉吟须臾,长指一比,指向了左方的那一盘。 “这盘的包子较合我的胃口。”其实两盘包子皆十分美味,难分优劣,之所以选择那盘,是因为那盘包子的味道较清淡爽口,与蓝印以前所做的包子味道较相似。 朱菱心笑吟吟地上前,端起盘子,观看盘底记号,一见那枚黏贴着红纸的记号,她笑容可掬地朝蓝印说:“恭喜、恭喜,你赢了这场比试。” 蓝印惊喜地瞠大眼,但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她再说:“这样一来,师兄总算亲口说出你做的包子好吃,按照当日你跟他之间的约定,你可以离开凤翔堡了。” 仿佛被她狠狠敲了一棒,瞬间把蓝印唇边的笑容给打散,她惊愕地盯着朱菱心,宛如无法明白她说的话。 朱菱心瞅着她,再望向师兄,果然见他脸色陡变,她狡猾的笑着提醒他,“听说师兄当日救蓝印时,曾亲口允诺,若是她做的包子能令你满意,那么你就放她离开凤翔堡,师兄应该不会食言吧?” 皇甫烨勃然大怒地怒视蓝印,“你跟她串通好了,设下这个局来诳骗我?!”瞳眸中霎时燃起两朵骇人的腾腾怒焰。 “不,我没有。”她用力摇头否认。 朱菱心却仿佛唯恐天下不乱地继续煽风点火。 “哎呀,蓝印,这下你终于能离开凤翔堡了,一定很开心吧,走走走,你要上哪去,我送你一程。”她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热心的说着。 “站住!”皇甫烨拦在两人面前,拽住蓝印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师兄,你想食言而肥吗?你已亲口说出她做的包子好吃,该依照承诺让她离开。”朱菱心不满地要抢回她,两人各拽着她的一只手臂拉扯着。 “放手,我不准她走!”食言而肥又怎样,他决不允许她离开。他用力想扯回她。 蓝印被两人这么拉来扯去,弄得疼痛不堪,她皱拧了黛眉,愤怒地吼道:“你们两人都给我住手!” 被她突然大吼一声,朱菱心吓了一跳,不由的松开了手,而皇甫烨却趁机将她拉进怀里,阴鸷地瞅着她。 “你想离开我?”他以为经过昨夜,他们已经互相明白对方的心意了。 “没有没有,我不想离开你,一点都不想。”她急忙澄清,一只手不舍地轻抚上他沉怒的脸庞,满眼的心疼,“你不要听菱心郡主胡说,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凝视着她此刻脸上的柔情,皇甫烨怒气渐消,猛地回头瞪向朱菱心,“你这丫头竟想挑拨我们夫妻!” 朱菱心小脸皱起,不满地出声指责,“师兄,我这是在帮你,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你这叫帮我?你分明想离间我们!”皇甫烨怒斥。 朱菱心答得理直气壮,“我若不这么做,师兄你怎能亲耳听到嫂子说要留下来、绝不离开你这种话?!这几日,你的好师妹我为了撮合你们,可是着实花了一番苦心,不惜违背着良心的说要嫁你为妾,好引起师嫂的嫉妒紧张,让你早日抱得心上人呢!” “菱心郡主,你是说你要嫁给烨的话全是假的?”闻言,蓝印疑惑地问。 “那是当然,就算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可能嫁给他,叫我日日面对着他那张脸,我就想吐!”朱菱心作呕道,接着亲昵地抱住蓝印的手臂,可怜兮兮地接着说:“师嫂,你不晓得这家伙有多冷酷变态,当年我七岁时,也不知是怎么犯了傻,居然告诉师兄说我将来长大要嫁给他为妻,结果你知道他怎么对我的吗?” “他怎么对你?”蓝印愣愣接腔问,还在为她突然的转变而惊诧不已。 “他居然把我带去蛇谷,顾名思义蛇谷里布满了无数条丑陋恶心的蛇,然后他对我说,若我想嫁给他,只要在那可怕的蛇谷里待上三日三夜,然后再把蛇王抓给他,他就答应娶我为妻。”想起幼时的事,朱菱心一脸忿怒。 “啊,他怎么能这么做,那后来呢?” “我吓得大哭呀,抵死不进蛇谷,从那次以后,我每次看见他的脸就想吐。”所以后来爹跟姨娘为他们两人定下的婚约,就在她的哭闹下取消了。 听她提及往事,皇甫烨脸上半丝愧色都没有,“你老实说,为何会突然跑来凤翔堡?” 朱菱心笑得一脸无邪地道:“我前几日无意中遇到了杨望和方眉,从他们那里听说了你跟新嫂子之间发生的事,所以就特地过来探望你们,顺便帮你们一把,好化解你们的心结。” 皇甫烨拧了拧她的脸颊,嗤笑道:“什么化解心结?我看你这丫头分明是存心来捣乱,想趁机报复我,对吧?” 朱菱心笑眯了眼,亲密地拉起蓝印的手说:“嫂子,日前言语上多有得罪之处,请见谅,我若不做得逼真一点,你也不会紧张师兄对不对?” 听她这么说,蓝印颊畔羞怯地浮上两朵红云。 朱菱心长吁短叹地接着说:“不过呀,我还真同情嫂子,你竟倒霉的遇上师兄,师兄这人性格阴晴不定,又冷血绝情,以后你可有苦头吃了。不过没关系,若是日后你受不了她,想休离他,尽管捎信来告诉我,我一定帮你逃离师兄的魔掌。” “你这丫头少在这里给我兴风作浪。”她的后领被皇甫烨揪起,将她远远的扯离爱妻身边,免得她带坏蓝印。 朱菱心呲牙咧嘴地嗔道:“你抱得美人归,就想将我这个红娘给甩过墙啊?!” “什么红娘,我跟印儿已经成了亲,你想当红娘找别人去吧。” 把她撵出去后,皇甫烨关上房门,不让这丫头再来碍事。 书房里,两人相对含情脉脉,眼底都有着说不出的深情。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相思印记─坏郎君】系列在线阅读: 相思印记─坏郎君之《冥顽夫君》作者:阳光晴子 http://.dddbbb/html2/89562/index.html 相思印记─坏郎君之《克妻皇商》作者:心宠 http://.dddbbb/html2/85023/index.html 相思印记─坏郎君之《爬墙少主》作者:香弥 http://.dddbbb/html2/85022/index.html 尾声 晴光灿烂,云雾山上繁花似锦,绿草如茵。 陡坡边,一道轻柔的嗓音催促着-- “跳。” “我不敢。”清脆的嗓音畏怯地道。 “有我在你身边,没什么好怕的,快跳。” “不要,下面好高。” “就是要高才飘得起来,快点跳。” “可、可是……啊啊啊--”惊呼声在被无预警地一把推向谷底时,从喉中惊恐地涌出。 皇甫烨的耳膜被她的惊叫声给震得隐隐作疼,但他神色里却没有一丝不耐,反而充满着怜爱,捺着性子哄她,“印儿,你瞧,我们飞在空中了,没什么好可怕的,快睁开眼睛,瞧瞧底下的风景。” 发觉身子浮了起来,蓝印这才缓缓张眸,瞧去一眼,接着不满地侧首朝身边的人娇嗔着。 “你怎么可以推我下来,你可不要忘了,我若是死了,你也活不了。”她不是担心自个的安危,而是他们现在同系一命,若她有个万一,他也无法独活的。 “我当然知道,不过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信不过我吗?”看她吓得脸色发白,皇甫烨有些心疼,不过一点都不后悔推她下来,他早就想试试与她一起翱翔在这片蓝天下,尝尝比翼双飞的滋味。 为了制作这只能够支撑起两人重量的纸鸢,他花了不少心力,将布浸染了一种特殊油料,不仅能防风还能挡雨,研制了几个月的时日,才大功告成,能像现在这样,与她一起并肩飞翔在这片碧蓝的晴空里。 “我当然信得过你,可是你再这样吓我,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给活活吓死。”蓝印埋怨道,对于他老爱出其不意之举,有些承受不住。 趁她叨念时,他啄吻了她粉唇一口,他没有如她一样将身子绑在纸鸢上,而是双手握在特制的握杆上,藉着风势操纵着纸鸢的方向,唇边噙着抹宠溺的笑讨好道:“好,下次我要推你下来前,定先知会娘子一声。”见她脸上恢复了血色,看似已适应了,他柔声问:“这会儿还会怕吗?” 她轻摇螓首,“嗯,不怕了。”随着清风飘荡在空中,这次有他相伴在身旁,她已不再像第一次绑在纸鸢上那么惊骇了,剧跳的心口渐渐平稳下来,她开始有闲情仔细俯瞰底下的景致。 山谷里遍植着蓊郁青翠的林木,底下有条小溪蜿蜒流过,远方是一片苍翠的竹林,天空里有鸟儿逍遥地展翅飞舞,还有两只鹰在空中盘旋。 她狐疑地指着那两只朝他们愈飞愈近的鹰,“烨,你瞧那两只鹰过来了,它们想做什么?”见它们来势汹汹的模样,让她有种不妙的感觉。 “它们是来驱赶我们的。”皇甫烨瞥去一眼,凝聚掌力,准备在这两头鹰朝他们攻击前出手击杀它们。 见他眼露杀意,蓝印连忙出声阻止,“不要杀它们。” “咱们侵入它们的地盘,它们待会一过来,就会立时朝我们发动攻击,若被他们啄破纸鸢,后果不堪设想。”皇甫烨耐心的解释。 不想见他杀生,蓝印劝道:“我瞧它们似乎是夫妻,不要伤害它们好不好?既然是我们闯入它们的地盘,那我们离开这里就是了。”见那两头鹰形影不离,显然是一对儿的,她委实不愿它们其中一只有任何损伤,令另一只形单影只,留下的那只会很可怜的。 她胸口忽的一热,很庆幸今后她与皇甫烨将同生共死,若有万一,他们谁也不会被孤单地留下。 “好吧,我找个地方降落。”皇甫烨答应了。 若是昔日,他一定一举击毙这两头妨碍他的鹰,然而现下,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不会让她失望。 不久,落地后,皇甫烨甫解开蓝印身上的绳索,她便一把抱住他的腰深情款款地说:“烨,我们死后同葬一穴好不好?” “好。”拥着她,皇甫烨动容地轻应。能与她生同衾、死同穴,今生便愿足矣。 幽渺的黄泉路上,皇甫烨撩起衣袖,指着臂上那枚淡粉色的梅形印记,再次殷殷叮咛-- “欧阳炘告诉我,施用血咒的两人,即使转世之后,手上的这枚印记还会留存在身上达七世之久,所以你要牢牢记住我们手臂上的这枚印记,来生,我们便以此为凭相认。” “嗯,我会牢牢记住,绝不会忘记。”蓝印慎重地颌首。 他之前已从皇甫烨那得知,她手臂上突然出现的梅花印记是因施了血咒之果,这枚印记不但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也在两人之间产生了神秘的连结,当他们思念着彼此时,印记就会发热发烫。 今生夫妻之缘虽已尽,但来世她还要再嫁给他为妻。 片刻后,两人被黑白无常领来阎王殿前。 高坐堂上,一名威仪庄严的男子用力一拍惊堂木,喝问:“堂下所立何魂?黑白无常速速呈报。” “回禀阎王,属下拘来之魂魄,乃开封人士皇甫烨夫妇,他俩卒于三月初十子时一刻。” 闻言,判官立刻翻开功德簿,念诵出两人一生的功过。 “皇甫烨之妻蓝氏,生前为人忠心耿耿,心地善良,婚后劝夫行善无数,来世投生富贵人家,享尽荣华富贵。” 听完判官的话,阎王立刻降旨,“鬼差,带她至转轮盘前等候投生,下一个。” 判官再翻阅功德簿,将里头所载功过一一颂出。 “皇甫烨前半生造了不少杀孽,又以逆天而行的血咒强将绝命之妻救活,触犯天条……” 听至此,阎王怒沉一双金刚眉,厉声喝斥,“皇甫烨,原来当年施用血咒之人是你,你可知你施用逆天血咒,让已死之人返魂重生,严重干碍天道轮回,单凭此罪,就该判你关押黑牢一千年,你可知罪?!” “我不后悔,纵使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皇甫烨脸上毫无悔色,凛声道。 而正被鬼差要带往轮转盘的蓝印,在听到阎王与判官的话后,立刻挣脱鬼差,奔回皇甫烨身边,不平地道:“倘若我夫君有罪,那么我也理应有罪才是,为何我投生富贵之家,他却必须被判处重刑?” 威棱迫人的阎王肃声解释,“那乃是因为施用血咒并非出于你自愿,是以在此事上头,于你完全无罪。” 蓝印激动地道:“不,若他有罪,我愿跟他一同领罪。” “印儿……” 皇甫烨正要开口,便听一旁的牛头马面喝道:“大胆,你竟敢在阎王座前放肆!” 见她如此有情有意,阎王抬手制止属下,温声相劝,“个人造业个人担,你是无法为他承担他的罪过,还是好自为之快去投胎吧。” “不,他若无法投胎,我也不去,我要与他一起留在地府。” “你纵使留在地府也无法与他在一块,他将关押不见天日的黑牢,那里不是你能去之处。” 皇甫烨不忍让爱妻陪他受罪,也劝道:“印儿,听话,快去投胎。” “我不要,就算我来生将享尽世间荣华富贵,但没有你的世间我一点都不想多呆一刻。”她流泪满腮的泣道,接着双膝一跪,哭求道:“求阎王成全,让小女子同夫君关押在一块。” 见他夫妻俩如此深情,判官赶紧出声,“禀阎王,功德簿上所载功过,下官尚未说完。” 想起是自个打断了他,阎王挥手道:“嗯,你接下去说。” “是。皇甫烨虽施用逆天血咒,强救回其妻魂魄,但念在他后半生在妻子的劝告下,广为造桥铺路、施粮赈灾、济弱扶倾、救人无数,功过相抵后,尚须服刑八十年方能转世投胎。” “太好了,那我陪你八十年,我们再一起去投胎。”听他从遥遥无期的千年刑期变成仅剩八十年,蓝印破涕而笑,紧紧握住他的手。 听到她的话,判官好言劝告,“蓝氏,你纵使不去投胎,强留地府也无法与他相守,那黑牢不是你能去之处,我劝你,还是去投胎好好度过一生,再祈求来世的相聚。” “没错,印儿,你先去投胎,等下一世,我们再相聚。记住我们手臂上这枚梅花印记,来生我们以此相认,切莫忘记……”皇甫烨说着用力一推,将她推向鬼差。 两名鬼差俐落地抓住她,将她带往转轮盘投生。 “烨--”蓝印不舍的呼唤凄然地回荡在幽冥殿上。 “等我刑满,来世我一定会找到你,你等我!”皇甫烨哑声道。 他们眼神交缠,舍不得离开彼此,来世他一定会找到她,与她相守…… 1、欲知【相思印记--坏郎君】其他精彩故事,请见-- *阳光晴子甜柠檬系列178相思印记--坏郎君之《冥顽夫君》 *心宠甜柠檬系列179相思印记--坏郎君之《克妻皇商》 2、看完皇甫烨与蓝印深情执着的故事,想知道他们来世是如何找到彼此的吗?敬请期待香弥甜柠檬系列186相思印记--好娘子之《不良格格》,二零零九年一月即将登场,敬请期待!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相思印记─坏郎君】系列在线阅读: 相思印记─坏郎君之《冥顽夫君》作者:阳光晴子 http://.dddbbb/html2/89562/index.html 相思印记─坏郎君之《克妻皇商》作者:心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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