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宠爱什么都好》 1 半年前。 八服大学某系一班。 a402教室。 上课中。 “天零,把这首诗歌翻译成中文。” 又走神了,教授正在提问,幸好没有问到她。她是二年级的白杏,是个女生,对班上读书成绩杰出的天零同学抱有好感,暗恋他两年了。 “寂静的弓弦……”他的侧面在淡淡午后的日光下分外文雅斯文,皮肤犹如象牙,看起来细腻而且光泽,天零的气质是孤僻冷静的,像秋天夕阳下一池静水,从来看不见波澜的样子。他的声音磁性而平稳,充满了天零特有的万事不关心独来独往的冷淡和自信,就是那种冷淡的自信让她常常情不自禁地看着他,即使他目不斜视,也让她觉得很幸运。 天零同学是八服有名的天才,在钢琴、绘画、书法和收藏等方面都有高水准的成就,听说高中的时候还是全国网球联赛的选手,但上大学以后他似乎遇到了特殊的身体问题,不能再参加体育运动,网球也就放弃了。但是尽管如此,天零也依然是八服女生心中的天才和白马王子,除了身体似乎常常出事,天零同学是一个优雅而有些冷淡的优等生。 另一个令人注意的男生是他们班、不,是八服有名的流氓学生朱邪。听说“朱邪”这个奇怪的姓源自古代的鲜卑族,也就是朱邪同学不是汉族人,但是惹人注意的是他经常和外校奇怪的人打架,而且似乎每次都能赢。 此外……他似乎和身为优等生的天零特别要好。 真是奇怪的组合不是吗?擅长钢琴绘画书法、喜爱收藏的冷淡优等生,和惹是生非粗鲁野蛮的学生流氓,他们非常要好。 “啪”的一声,天零翻译到一般骤地双手撑住桌面,课本掉在了桌上,接着原子笔随着震动也掉到了地上。 “天零?”教授吃了一惊,天零的身体很容易出状况他知道,但是他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天零低声说。 “天零!”旁边的同学站起来扶他,“没事吧?如果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勉强上课,要不要回去休息?”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呃!”天零一句话说到一半,突然之间捂住嘴,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噎住了他的喉咙。 “天零?”教授走过去看他,“不舒服就回去休息,要不要个同学陪你去看一下医生?” “不……” “教授!”她突然站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强行掰开天零的手。 一时间满室寂静。 那手心里赫然是一滩血迹。 那一天是她和暗恋两年的天零第一次正式接触的时候,看见那滩血迹的时候,她以为他得了什么绝症,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被卷入后来那些古怪的不可思议的事。 但是就算她知道了,她还是会承担下来送他去医院的,因为她担心的是他的健康。 她是班长。 她从来也不知道天零和朱邪之间存在那种奇异的、难以解释的秘密关系。 “白,在想什么?” 半年以后,天零的学生公寓,白杏正在收拾明天考试的材料,刚刚沐浴出来的天零淡淡 地问。 斜眼看了半身披着浴衣甚是性感的天零一眼,白杏微笑,“在想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天的事——在想——”她舒了一口气,“如果那天不是我送你去医院,住在这里的人是不是就会是别人而不是我?” “我不喜欢假设。”天零擦头发的毛巾滑下来一半,他顺手又盖上头顶,“我只想早点和那个家伙脱离关系,是谁都无所谓。” 他转身进了他的房间。白杏无奈地叹了口气,敲了敲手里一叠书本,暗恋他两年半了,但是一切还和当初住进这个学生公寓的时侯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过。虽然班里的同学早已默认他们是情侣,虽然她也经常自欺欺人说是,但是其实还是不是的。她和天零目前正在同居——但是是那种——天零需要一个人照顾的同居吧? 天零和朱邪之间存在着奇怪的秘密。 那就是——朱邪身上如果受伤,伤痛会全部转移到天零身上来,但天零如果受伤,朱邪不会有任何损害。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朱邪有恃无恐到处惹是生非,而天零代替他承受着来历不明的伤痛。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好,一开始天零为了保护朱邪不受伤而跟朱邪走得很近,但自从半年前被她发现秘密以后,阻拦朱邪打架和照顾天零的健康都成了她一个人的事了。 天零讨厌朱邪,毕竟他代替朱邪承担着各种各样的痛苦。 朱邪看天零不顺眼,他更讨厌所谓的天才和优等生。自从白杏插入两人之间,天零和朱邪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彼此对对方的恶感已经高涨到不能容忍的地步。 为什么朱邪受到伤害是天零感觉到痛苦?这个问题他们也答不上来,说刚上大学朱邪和学校后门的小流氓打架,那小流氓一刀砍中朱邪的手臂,竟然是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天零血溅三尺。也许在那时候就有什么东西搞错了,而他们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要如何挽回。 朱邪最近变得比较乖了,至少已经半个月没有打架。白杏收拾好了课本,开始擦桌子,这半个月天零没有出任何状况,真是值得庆幸的事,至少对高傲冷淡的天零来说,没有妨碍他我行我素,就是万事都不关心,也就不会想到要和朱邪吵架。天知道她最头痛这两个人吵架了,一吵就是天翻地覆没完没了。 “笃笃笃”,一边开着的电脑发出qq敲门的声音,她刚整理好书本转头去看,是朱邪上线了,估计又去了网吧泡网,这家伙住的地方常常变动,目前住在哪里她也不知道。 “嗨。”朱邪在网上大名叫做“本大爷”,和他的性格倒是相称,“小杏,最近好吗?” “和以前一样。”其实朱邪是个蛮不错的人,虽然脑子容易发热,但是他那身很可笑的正气也常常让她觉得感动,“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和紫治那帮家伙和解收手了,答应过你少惹是生非嘛,这几天那装酷的家伙应该活蹦乱跳生猛得很吧?小杏你和他住在一起要小心夜半色狼啊。”朱邪那么说,有点悻悻的味道。 “天零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少胡说了,最近住在哪里?”白杏知道前一阵子朱邪和紫治大学的柔道社结下梁子,打起架来昏天暗地,那一阵天零几乎天天住在医院,弄得差点学校老师都以为他得了绝症要死了。到了那地步朱邪终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答应了她少惹是生非,却竟然还能和人和解,她开始有一点欣赏朱邪起来。 “住在朋友家里。” “不会是女的吧?”她开玩笑。 “是兄弟,你以为像你一样追男人追上门去?” “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可是你拜托我住在这里照顾天零的。”她埋怨,有点脸红,半年前可是朱邪对天零代受伤痛这件事有些过意不去,才拜托了知道事情真相的她照顾天零。 “切!你那些小算盘难道本大爷我还不清楚?迷上了小白脸嘛~~~”他打了一个长长的“~~~”,似乎在网吧那边特别得意。 “要不你回来和天零一起住,我搬走证明我清白。”她打下致命的一句,“他的麻烦可都是你惹出来的,关我什么事?你再胡说八道,不要怪我拍拍手就走。” “生气了?”朱邪说,“搬回去和那装酷自私的人住在一起,我还不如跳楼。” “天零有什么不好?” “他从头到脚哪一点都不好。”朱邪说,“那家伙没有血性,除了整天摆贵公子的架子,什么都不行。” “喂喂喂,这是害得他一个月有半个月要上医院的人说出来的话吗?”她真的有点生气了。 “我投降,我知道你向着他,他又帅、又酷、又会读书、又会弹钢琴画画写字,真是了不起啊了不起。” “我也没要你这么说他……”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你在妒忌他吗?” “我妒忌他??????”那边打出了长长一串“?”和“!”,显然朱邪被踩到了痛脚,“小杏,我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这次饶了你。” 正当她和朱邪聊得精彩的时候,天零的房里突然传出“嘭”的一声大响。 “诶?”她手里在打字,提高声音问:“天零?怎么了?”手下写“好象优点事,我过一会儿回来。”打完了站起来往天零房里看去。 “天零……”她推开房门,天零正站在窗口那里,闻声转过身来,冷冷地问:“那个白痴在干什么?” 跌在地上的是一本书,天零拿书的左手手腕……正在流血。 她的脸色“唰”的一下惨白,三道伤痕!三道深深的刀伤——就像电视里常演的割腕自杀的伤口一样!那深度划破了动脉,血就像泉涌一样喷了出来,一滴一滴“滴答”落在天零拖鞋前的地面上,触目惊心!“怎么可能?他刚才还在和我聊天,怎么可能自杀?”她大叫一声,转身冲出去敲打键盘,“你还在吗?你干什么去了?受伤了吗?”过于激动手指颤抖,她打错了好几个字。 “没有啊,本大爷在网吧听歌吃饭,干嘛?”朱邪回过来的是莫名其妙的信息,“你吃错药了?” “天零他突然受伤流血了,你真的没有和人打架?没有割脉自杀吗?” “割脉自杀?开什么玩笑?小姐,今天不是愚人节。” “天零他受伤了!真的不是你割脉?那就是……不知道谁割脉自杀,伤口又出现在天零身上!!”她越打字越脸色苍白,“总之你快点回来!天零受了这么奇怪的伤……你快点回来帮我!”打完信息,她飞快地拿出急救箱,冲入天零的房间,“朱邪说不是他做的,你的伤怎么……”她又呆住了——刚才是三道伤,现在是五道——也就是想要自杀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刀划下去会没事,在不停地尝试。 天零倚靠着窗口站着,受伤的左手垂在身边,他就像正在不停地被人割开的那只手不是自己的一样,满脸淡漠的表情,看着窗外的晚霞。 血一点一点地溅满了整个木板转,顺着天零修长漂亮的指尖……她倒退一步——下个星期——天零要参加学校的学年祭演出。退了一步以后她立刻冲了过来,“拜托!伤口是你身上的!不要摆出一脸和你无关的表情好不好?至少……至少也包扎一下!”她开始撕开消毒棉花的包装,准备用双氧水给伤口消毒。 “没有用的,不知道自杀的人是谁,就不能阻止他自杀。”天零淡淡地说,“人有自由活,当然也有自由死。” “他杀的是你又不是他自己!不管是谁要自杀是他自己的事,可是他如果跳楼死的是你,你难道一点也不关心?”白杏真要给他气死了,“你有没想过关心你的人的心情?你父母养你二十年,难道就是为了代替别人死掉?莫名其妙!”边说边骂,她边用颤抖的手给他上药包扎,幸好自杀的人也许下手五刀依然没有效果,也就放弃了。 “我死了,奇怪的事情也就结束了,没什么不好。”天零一直看着窗外的晚霞,霞光映照整个城市,把下班的人流和车流都映成温暖的橘色,“这么多人的世界,谁管得了谁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就算是神也管不了哪一个人究竟怎么死吧?”他转过头看了白杏一眼,“活着有什么好?” 活着有什么好?他看过来的眼神平静而死寂,就算窗外整个城市渐渐亮起来的夜景和天空渐渐璀璨的星光都映在他眼里,也无法掩饰他眼里的死寂,不需要朋友,不信任快乐,不缺乏任何东西,对于天零来说……包括会代替人受苦的奇怪身体,也许真的没有什么能让他热烈起来憧憬将来的生活。他什么也不爱,什么也不要,所以——活着有什么好? 白杏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是古怪的,“活着有什么好?”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很快地帮他包扎起来,“我觉得活着很好,但是那不能成为你的答案。”黯然一笑,她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就算我们住在一起那么久,也从来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说吧?” 他不回答,还是站着看窗外。 她包扎完了转过身打算出去,半年了,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处理天零身上来历不明的伤口,然后回到她自己的房间过单人生活。 “白。”天零没有转身,突然开口叫住她。 “嗯?”她正要推门出去。 “你有没有感受过——无法介入别人生活的感觉?”天零举起没有受伤的右手,缓缓在窗上的玻璃上划下一道直线,“每一个人都是匆匆路过的行客……也许每个人都生活得很精彩,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无法介入他人的生活?” 她沉默,然后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圈子。” 他没有再问。 “天零……”这次是她背对着他开口,“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无法介入他人的生活,我觉得……”她推开门走了出去,“你对什么都不认真,连一点欲望都没有,所以你一点也不快乐。” 白杏回她自己的房间去了。 不认真?天零的手指缓缓地在刚才划下的一竖上加了一划横,在玻璃上画了一个长长的十字——不认真不知道有没有,没有欲望倒是……真的。 从来没有想要什么。 也从来没有需要什么。 人生……真的很无趣。 真的。 “嘭”的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人嘴里叼着根牙签晃悠悠地站在大门口,“哈罗,小杏,那个装酷的家伙死了没有?” 踢开门,坐在沙发上目不斜视看着电视的正是天零,他眼睛看着电视,“你回来干什么?” “本大爷是听说你割脉自杀才回来给你收尸,你以为我会回来看你?你又不是清纯可爱的小妞。”进门的人人高马大,比天零几乎整整高了一个头,天零身高一米七八,朱邪约莫有一米九,虽然流里流气,但朱邪身上还是有股另类的帅气,有点行侠仗义的帅。 “你可以回去了。”天零淡淡地说,电视里世界地理杂志节目的灯光在他脸上映着连连闪烁,让他本来如雕塑般象牙白寂静的脸上平添一分死一般的冷静。 “我回来看小杏,她人呢?”朱邪搭着件脏兮兮的外套大步走了进来,“她吃错药一样说什么你割脉自杀了,害得我跟朋友说要回来收尸,今天晚上只好住在这里了,让开一点,本大爷要坐。” “她在洗澡。” “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朱邪蹑手蹑脚往浴室走去,“小杏洗澡你不知看过多少次了,我都没看过。” “哼!”天零淡淡地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不好意思我已经洗完出来了。”浴室的门开了,白杏穿着严严实实的睡衣走了出来,“听见你进门就知道没好事。” “我们都半个月没见面了,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死板脸,但是看到我也要温柔亲热一点嘛。”朱邪嬉皮笑脸地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白杏叹了口气抓住朱邪的手,用力在上面拧了一把,“痛么?” “痛。”朱邪老实地说,“你想要对死板脸动手动脚早本大爷身上动是没用的,不是一定程度的伤不会转移到他身上。” “那么这样呢?”白杏拿起一本书,“啪”的一声,狠狠地砸了朱邪的头。 “不痛。”朱邪转过头去看天零,“是他痛。” 白杏放下书走过去看天零,“会痛吗?” 天零依然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电视,仿佛那一击与他完全无关,但白杏看见了他额头上泛起一片红痕。 “还是转移了,那就是说明现在多增加了一个人身上的伤会转移到天零身上。”白杏挫败地坐在天零身边,“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把另外一个家伙找出来,警告他不许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就可以了嘛。”朱邪悻悻地说,“又没人要求他代替,真他妈的莫名其妙。” “到哪里去找啊?”她烦恼得很,“难道贴广告?谁会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事?” “总要想个办法,否则死板脸真的死了还真是冤枉。”朱邪哼了一声,“但是看到他那张脸本大爷就是不爽。” “我没有请你进门。”天零冷淡地说。 “你当我很喜欢来啊?欠揍!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啊?不是小杏拜托我,我永远都不会进你这个房间!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门没有关,要走就走。” “我不放心小杏和你这种变态住在一起!” “你很吵。” “你这——一点都不感激别人为你做事的混蛋!你以为小杏有什么义务一定要在这里照顾你?要不是本大爷好心小杏好心,你死在房间里都没人理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世界都要围着你转?要不是怕小杏没个帮手你以为我很喜欢来啊?你这里有宝啊?我见了你就想揍人!……” 她的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 再听三十秒,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一声:“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 两个男人顿时停住。 “找不出别人的伤痛会转移到天零身上的原因,你们两个就是一条绳子上绑着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再吵都没有用快点想办法解决这件事,解决了以后你们一个去南极一个去北极谁也管不了!”她一口气说完,长长地深呼吸,“天零,你没有印象最近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天零依然看电视。 “我说那家伙肯定不合作……”朱邪幸灾乐祸。 “朱邪!”白杏叱了一声,“你也好好想清楚最近有没遇到奇怪的人?” “我遇到的对小杏来说全部都是奇怪的人。”朱邪耸耸肩,摊开手。 “那为什么会出现第二个人?”她真的很昏,“如果还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人,我们岂不是要把天零供在重病房里?万一有人服毒跳楼,还是毁容怎么办?” “哈哈……”朱邪却在旁边捂着嘴偷笑,“毁容……我怎么没想过……要是有人毁容小杏不要你了,看你这死板脸还有人理睬?” “朱邪!”白杏大怒,“你太过分了!” “玩笑玩笑。”朱邪摸摸自己的脸,“虽然不会受伤,但是要在本大爷这张万人迷的脸上挥刀,我还真是不敢啊。” “你们太吵了。”天零站了起来,“我回房间了。” “你流了好多血,吃一点东西再睡觉吧?”她追上两步,“我煮了鸡蛋面……” 天零充耳不闻,挥了挥手,关上了房门。 “这家伙还是那样没心没肺。”朱邪嘲笑,一跳坐上刚才天零坐的位置,“看这什么高深的艺术片。”他转了动画片来看,“小杏你和这家伙住在一起,不会觉得很想发疯吗?他做什么都像规划好了一样,优秀优秀,除了优秀他什么都不是。” “也不是……”白杏无力地坐下,头靠在沙发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的吊灯,“喂,朱邪。” “干嘛?” “你以前为什么会选择和天零住在一起?”她问,这个学生公寓是天零和朱邪一起租的。 “啊?那时侯觉得这家伙很优秀,而且很酷,和他住在一起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上门。”朱邪拿了放在桌上的饼干来吃,咬得咔啦咔啦的。 “后来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住在一起以后觉得他很没意思,叫他一起出去玩不去,请他喝酒他不喝,最没意思的一次是我有个朋友被人欺负。”朱邪的长腿跷在桌面上,一边咬着饼干一边说,“被夏街那群混混打破了头还抢走了女朋友,我叫他一起去揍人,他竟然不肯。” 她沉默,打架当然不适合天零,但怎么说……天零也的确是那种朱邪说的没有血性的人,不会为了任何事拼命。 “不肯就算了,那时候他说了一句话,让我对他彻底失望。”朱邪说。 “什么话?”她抬起头。 “那家伙说——‘有什么不好呢?’”朱邪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告诉他我朋友被欺负得很惨,他竟然说‘有什么不好呢?’” “恩……不过也许天零觉得,有那么热闹的生活,可以生气的事,还有朋友可以帮忙,真的——没什么不好。”她叹了口气,“他刚才问我‘活着有什么好?’我一点都答不上来呢。” 朱邪怔了一下,“活着有什么好?”他抓了抓头,反问一句:“那死了就很好吗?” 白杏也怔了一下,笑了起来,“那也对,死了有什么好?”她的视线从天花板收回来,“只有活着才会开心。” “那家伙是从来不开心的,虽然他很优秀。”朱邪抓抓头,拍下许多头皮屑,“那家伙就像死水一样,你不掐着他的脖子晃啊晃的,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你搞什么?不要在这里乱拍,快去洗澡!脏死了你在这里乱拍头发我还要洗地板!快去洗澡!”她突然省悟过来朱邪在做什么,一下跳起来把这个不讲卫生的人关进浴室。 “喂喂喂,小杏啊,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好好在里面洗一个小时才出来,一个小时以后我才给你衣服。”白杏拖长声音叫。 “一个小时我都会淹死的。” “你太脏了,没有一个小时你就淹死在里面好了。” “太没良心了……” 只要那家伙在就会很热闹。 房间里天零静静看着手腕上包扎的层层绷带,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浩瀚宇宙里的星。 透过划过十字的纹路而来的星光特别璀璨漂亮。 但也仅此而已。 2 第二天. 上课。 天零手腕的绷带藏在衣袖里,他还是按着他自己的节奏冷淡一张脸。 “白杏!白杏白杏你过来一下。” 她放下书包抬脸,“嗯?” “修美昨天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她邻桌的女生悄悄的咬耳朵,“她说她昨天和信科院男朋友分手,本来要自杀,结果连下五刀都没事。” “嗡——”的一声她整个脑子都糊涂了,干笑一声,“修美?” “是啊,不信你问她。” 修美——正是经常坐在天零邻桌位置的女生。 “嗯。”修美点头,她举起左手,“我在上面割了五刀,竟然一点事没有。” 白杏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仔细看,“为什么要自杀?明明长得那么漂亮的。”修美是个漂亮的女生,成绩也很好,人际关系也不错,没什么道理要自杀的。 “没事,我只是和他吵架了,一时生气想要他一辈子后悔而已。”修美说,“不过伤口一出现就消失了,我觉得……”她一笑抬起头来,“我觉得大概是神……的恩赐吧?” “神的……恩赐?”她喃喃自语,“神?” “那么任性的死掉不值得,活着是多么好的事情。”她对着白杏笑得灿烂,“我觉得这就是神想要告诉我的事。” 她能这么想不是很好吗?白杏一笑,“嗯!就是这样,以后遇到事情别想不开,你还有好多朋友可以说嘛,大不了叫朱邪把你男朋友打一顿就是了——你楚楚可怜一点他就会保护欲暴涨,到时候你想把他打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嗯?” “干嘛要打他。”修美有些扭捏了,“他只不过是……在别人面前说我不够好……” “哈哈哈哈,”白杏笑了起来,“那你自杀什么啊?真是神迹,幸好你没死。”她和班里每个人关系都很好,张开手臂她玩笑着说,“来抱抱一下,以后不要这样了。” 修美也笑了,就当昨天晚上的冲动是一场噩梦,“抱抱。” 两个女生拥抱了一下开始嘻嘻哈哈说别的。修美说今天下课要去买扎头发的彩带,白杏说那你不如去百巧街。修美说还想去买新的护肤液脸上最近长了痘痘,白杏说用xxx牌子很好啊,我一直用。修美说那你下午不如带我去逛街,我想打扮起来给男朋友道歉,白杏说好啊,反正我下午也没事。 她们说是神的恩赐。 天零一直坐在前面,目不斜视的看着他带来的英文原版书籍。 “喂!”朱邪走到了天零面前,“出来一下。” “……”天零依然目不斜视。 “喂!本大爷叫你出来一下没有听到?”朱邪一把抓住天零的肩头,用力握紧。 “放手!”天零冷淡的说。 “跟、我、出、去、一、下!”朱邪瞪着一双牛眼那样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 “放手!”天零的目光从书本转向朱邪的手,“你很吵。” “你说什么?”朱邪一把抓住天零的领子,“你再说一次!” “朱邪!”白杏正和修美说到一半心情愉快,突然间背后两个人又开始冷战与热战,血压顿时高升,“你在干什么?” “有眼睛看!”朱邪挥拳。 “朱邪!”教授进来了,“又在课堂上闹事,不想听课可以出去,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听课。” “我有要紧的事。”朱邪大声说,“要和天零同学私下谈谈。” “咳……”教授咳嗽了一声,“那么天零和你一起出去吧。” 优等生从来不当面违抗老师的话,朱邪很得意的看着天零站起来走出门去,转头对白杏做了一个得意的表情:他赢了。 男生就是这么无聊所以她才会到现在没有谈过恋爱,白杏暗自翻白眼,脸上保持着微笑。 天零走出了门外,阳光下的他干净颀高,站立的姿势也很高雅,“什么事?” “我发现了转移的秘密。”朱邪得意的说,“只有很接近你的人才会转移,像我——曾经是你的舍友,修美是你的同桌,你要小心不要连小杏受伤都转移到你身上去了。”他神秘兮兮的对天零说,“她会生理痛,如果转移到你身上……” 天零骤然侧过脸冷冷的看着他。 那目光冰一样没一点笑意。 朱邪自己没趣住了嘴,哼了一声,“总之我猜大概就是这样,至于为什么你会变成垃圾桶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小杏受伤都能转移到你身上也没什么不好……”他还在那里自说自话。 “为什么一直说小杏?” “我喜欢那个家伙。”朱邪直接坦率的说出来,“多好的女生,好脾气、温柔体贴,会做菜,肯和你这种死板脸怪物住在一起,还能常常给我打电话聊天,成绩又好、又不会整天发愁动不动要死要活掉眼泪,小杏是个好女孩子。”他对着阳光看了一眼,因为刺眼眯起了眼睛,“喂,你可不要借着和她同居的机会拐走了她。” “和女孩子在一起——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天零淡淡的说。 “你这清心寡欲的蠢材就不懂了,女孩子——嘿!”朱邪回头一笑,“是种很奇怪的不错的东西。” “很有趣吗?”天零仍是淡淡的说。 “有时候很烦,不过大部分时候很有趣。”朱邪哼了一声,“你和小杏住在一起——难道就没有觉得她很可爱的时候?” “没有。”天零说,斩钉截铁干净利落的说。 “哈!”朱邪抬起手耸耸肩翻白眼,“亏她还暗恋你……呜……”他突然醒悟说溜了嘴,“那个……千万不要告诉小杏说是我说的!一定!千万!重要的事已经说完了,我走了。” 朱邪就像从老鼠夹挣脱的老鼠那样一下子溜走无影无踪。 天零对“白杏暗恋我”这件事充耳不闻,抬起头他看了阳光一眼,为什么他觉得很无趣的事,会是别人眼里的“神的恩赐”?这种无穷无尽麻烦的“转移”,仿佛是一件对其他人来说很幸运的事。 诸神的……恩赐? 他把手指轻轻移向教室外将要枯萎的花朵,心里想着让它重开,过了一阵子,那朵花重新开放,而他则清晰的感到生命在缩短——也许只有几分钟,但是他确确实实感觉到生命缩短了。 这就是所谓的代替和转移……的能力吧? 一种代罪的能力:伤害自己、成全他人…… 蓝天白云,阳光下正在上课的校园平静也沉静得不可思议,天零握起拳头眉头微蹙抬头面对着蓝天,让阳光直接照在他脸颊上。 诸神的恩赐……可以替换他人的痛苦和拯救他人的生命,但那又如何呢?他并不想有这样的能力,什么样的人才值得拯救?什么样的痛苦才值得被转移?他并不是也不想做这样的裁判者,这个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谁又知道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谁又知道谁究竟是该活着还是该死呢? 至于要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天零没有想过。 他只是觉得很索然无味。 一切……都很无聊。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过得非常开心。 无聊到和男朋友吵架就想自杀,无聊到想到要逛街就会高兴,无聊到为了别人的事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无聊到会喜欢他又为掩饰喜欢他的事紧张得不得了。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 只为了一些无聊的理由就可以哭和笑。 为什么他不可以?大概是他一早想通看破了这些都是很无聊的事,所以不管别人怎么努力,他都笑不起来吧? “天零!” 白杏最后还是追了出来,他回头,“嗯?” “朱邪没对你怎么样吧?”她跑过来气喘吁吁双手撑住膝盖,“那个大笨蛋,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 “啊,”天零看着她跑过来晕红的脸色,嘴角微微上扬,“没什么。” “天零。”白杏呆呆的看着他的脸。 “嗯?”他淡淡的反问。 “你笑了。”她认识天零两年半,和他同居半年了,第一次看见天零笑。 天零没有回答,目不转睛的看着白杏的眼睛。 这让她退了一步,“你看着我干什么?” 他伸手向她,白杏大吃一惊,突然间只想转身就逃,脚上刚刚退了一步准备转身,天零抓住了她的肩头。 “别动。”他说。 她呆若木鸡,不知道他要如何,天零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很熟悉的干爽冷静的感觉,和他的床铺一样。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指尖慢慢向她的眼睛移来。 她看着天零离她越来越近,胸口的心跳越来越响,一半是因为紧张、一半是因为害怕。天零的眼睛近看依然非常漂亮,像透光的黑色琉璃,她喜欢天零已经很久了……天零身上有种说不出迷惑她的东西,即使千百人走过,她一眼看见的也是天零。但是没有想过天零会这样抓住她——这不合天零的个性,他独来独往,不关心任何事。 “叶子。”天零从白杏的眼睫上轻轻揭下一根叶梗,是她跑出来的时候沾上的。揭下叶子,天零放开白杏的肩,把叶梗递给她,“嗯。” 嗯……么?“天零……”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说些什么,这是第一次天零距离她如此之近,是第一次真正的眼神对着眼神……而不是她看着他而他看着窗外,“下午——我去看你弹钢琴好吗?” “你下午不是要和修美去逛街?”天零稍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啊……她转过头去,无话可说,“我忘了。” 每次都是这样文不对题,她只能嘲笑自己没有胆量,不能像平时的自己一样坦坦荡荡,说到底也是因为不了解天零吧? “白。”天零在她转头之后说,“如果你想听的话,走吧。” “天零?”白杏大吃一惊,“现在在上课……” 天零眉头微蹙,“你不是想听吗?” “我……” 他转身走,“随便你。” 她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最无聊最幼稚最手足无措的呆瓜,傻傻的跟在天零身后往学校综合楼钢琴室那边走去。 这种程度的情景和对话是最最最白痴的吧?她在心里后悔完全没有作出像白杏的所作所为,至少喜欢也该堂堂正正的开口说喜欢,但是心里分明知道,开口说喜欢被拒绝之后就再也没有借口说第二次了。 (删去一段) 同居了半年,回首过去仿佛发生过许许多多事,但是仿佛没有一件两个人共同度过,就算包扎过无数次伤口,她所知道的天零也只是一个喜欢站在窗口从高处往下看城市的男子。不知道那些灯光闪烁的车水马龙有什么值得他一站一看整日整日。 她有一种感觉——即使是天零,大概也不知道他自己在看什么吧? 俯视着……众生的心情? 倘或是暝看着热闹在评价着寂静的风味? 又或是只是因为太无聊了…… 还是因为孤独…… 但俯视城市的天零就是那样吸引她的目光,一直以来她看着天零天零看着窗外,那仿佛就是他和她之间的交集,无话可说。 冰片一样。 玻璃窗一样的交集。 映在不同窗格里的是她自己的影子,还有他自己的影子。 “白。” 突然天零开口吓了她一跳,连忙应了一声,“哦。” “进来。”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进了钢琴室。她却在站门口发呆,闻言一惊,乖乖的走进去站在天零的钢琴边,自己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跟着老师上钢琴课的白痴,但除了笔直的站在天零钢琴旁边她竟不知道能做什么能说什么。 “当……”天零解开琴盖,轻轻按下一个键。 当他伸出十指落在黑白琴键上的时候她忘记了自己是不是这个房间突兀的存在。 阳光……仿佛照在了琴键上,那修长的十指仿佛会发光……不,是整个天零和那台钢琴都亮了起来。 初秋的风吹了进来,传来外面轻微树叶沙沙的微响,天零的发丝在风下也仿佛在树叶的沙响里微微的飘。 好……清脆的钢琴。 她怔怔的听着,目光不知不觉凝聚在那黑色钢琴的折角。 没有看他弹,也没有想过钢琴能发出如此纤细清脆的声音,就像……敲击的石子和水一样,没有钢琴宏伟的和弦和共鸣,那么简单的清脆……一连串的石子掉进了水里。 天零弹出来的曲子竟然是……清脆的。 像一个凝望凝驻着什么地方的平静的人在拨弦,像一个思哲者把一篮子白石一枚一枚掉入了深湛的池水,有一点点清冷的脆弱,溅起来的是扑面的寒气和隐约将出口而未叹的气息。 “没有和弦,是因为手痛吗?”她问出了一声不和她个性的低柔的叹息,“好清脆的钢琴。” 天零昨天受伤的手腕绑带上渗出了隐约的血迹,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天零……为什么我以前从来不觉得你真的可能是一个——天才?天才得我都不可接近一样。” “不好听?”天零答非所问。 她吓了一跳,“很好听,好听得让我害怕,”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说,“听起来像不在一个世界里。” 天零默然,“嗯。”他慢慢的说,“无法介入……吗?”他慢慢转过目光去看窗外,“也许无法让人介入的是我。” “天零。” 他没有回头,只用他惯常的冷淡而优雅的目光看着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树梢。 “你没有过朋友吗?” “没有。” “也从来不和人说心事?” 天零不答。 “这样会让人觉得害怕不敢接近你的,你不能……温柔一点吗?” 温柔?天零本想反问一句“什么叫做温柔?”,突然间耳边响起一片笑声,有人笑着说“来抱抱一下,以后不要这样了。”那就是温柔么?他无法做到对别人的无知微笑,那根本是不可容忍的事。 “不能吗?”她追问了一句。 “不能。”他斩钉截铁的回答就像朱邪问他有没有觉得白杏很可爱过而他回答“没有”一样利落没有回旋的余地。 无法……让人接近的人。白杏默默低下头,她喜欢这个奇怪的冷酷的人也许真的是错的吧?不过——“天零,我喜欢你。”她抬起头来说,就这么放弃不是白杏的性格,虽然……这时候告白是因为她感到绝望,但是不做任何挣扎就死,那绝对不是白杏。 天零没有回答。 他是震惊了吗?她凝视着他的眼睛,连他任何一根睫毛的颤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过了一阵,“为什么不回答我?”她低声问。 “我知道。”他的目光落在钢琴上,平静的说。 他知道?她一刹那觉得自己和他都很荒谬可笑,再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了——她竟连一个惊讶都没有得到?“那么你……的回答呢?”她开口要天零的回答,不问他就沉默。 “回答?”天零淡淡的说,“你想要什么回答?”他抬起头,“和一个不了解的人在一起会让你很高兴吗?” “喂,天零。”她终于放弃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算了。”转过身稍微靠了一下钢琴,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和一个不了解的人在一起会让你很高兴?问得好啊,问得她都觉得自己傻自己白痴,更觉得再说下去只有让自己越来越傻而已。“下节课快要开始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上课,钢琴弹得很好听,就算只有一只手我也相信你会让大家尖叫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话轻松起来,她回头一笑,“走吧。” 白那回头一笑映着门口的光,竟有些过于灿烂耀眼而让他不能直视,稍稍偏开了视线,他盖好琴盖锁上锁,拉下钢琴的帷幕。 “白。”他拉下帷幕站起来,“我练琴多数都在星期一下午。” “我知道了。”她展颜一笑,“不过我可不会再来听,今天是想找个机会告白——结果失败了。”她耸耸肩,“可见我是不适合浪漫的人,”举起手她环顾着四周,“好听的钢琴曲,两个人独处,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风,结果还是不行啊。” 她仿佛很惋惜,但也不会哭。天零没有看她,他不习惯看着别人的眼睛,但是听声音她很遗憾,有点伤心,但并没有想哭。 “喂,天零,其实我很早就知道向你告白是不行的。”她说,“而且以前总是害怕你有什么反应,所以都不敢和你说些别的什么。不过现在无所谓了,不能做恋人,我们做朋友吧。” 白……他看着她带着灿烂的笑容伸过手来,她说,“喂,我们做好朋友吧。” 被握住的手一片温暖,她经常管朱邪叫“喂”,但只对自己战战兢兢的叫“天零”,突然被她“喂”的叫了起来……天零的嘴角微微上扬,“嗯。” “你笑了。”她叫起来,“你又笑了!今天太阳肯定不对,肯定是四角形的,你又笑了!天啊!” 白很少在他面前这样叫呢,就像她在别人面前一样。他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扬,真真正正的笑了一下,“走吧。” “干嘛?”她还在惊讶他真的笑了,还在发呆,天零往门外走,她连忙追了上去,“去哪里?” “上课。”他说。 “哇!”她又在叫了,说刚才翘课去告白,这下回去好没面子。 今天天气不错,他想。 天零笑起来其实很和气,只是性格古怪了一点,她想,果然是做朋友比做恋人轻松呢,终于找到和天零说话的感觉,只可惜是在被甩之后。想着不免觉得自己有点可怜,甩甩头跟在天零身后,算了,人家说初恋是肯定一次不成功的,算了。 3 “然后你就这样被死板脸甩了?” 学生公寓。 白杏和朱邪的烛光晚餐——今天晚上停电,天零参加油画社的活动到不停电的教学楼画海报去了。 “是啊。”白杏捞起一筷子泡面,“被甩得很彻底,怎么?你要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她边吃边笑,“要帮我把天零打一顿?” 朱邪面前摆着两盒泡面,他左手一叉子右手一叉子两盒一起吃,“呼噜”吃下一团面,他含糊的说,“他不要你我追你啊,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做你女朋友啊……”她拖长声音笑,有点狡黠的意思,“看在我今天失恋的份上答应你,做你一个小时女朋友。”她托着面颊,“我也很郁闷,好好安慰你女朋友受伤的心灵好了。” “喂,小杏你不要胡扯嘛,我是认真的。”他希里呼噜的吃泡面,“我真的喜欢你的。” “有人追女朋友的时候会把头载在泡面盒里面,满嘴都是面条这样追的?”白杏耸耸肩,“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很有诚意的,怎么说我也比那家伙可靠,至少有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他终于快速吃完泡面擦了嘴,“那家伙是靠不住的。” “我知道啦,你是好人。”她笑,心想只是有点缺乏大脑,像野兽一样。 “我说真的,喂,小杏?”他认真的眼神在蜡烛下面闪闪发光,让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朱邪也长得很帅,只听他说,“做我女朋友,不会让你不开心的。” “人家说上大学,”她忽然扯开了去,“是‘不在沉默中恋爱,就在沉默中变态。’” “朴——”朱邪刚刚吃完的面汤差点喷了出来,“小杏?” “喂,我同意了。”她说。 “你说真的?不要玩我,我很认真的。”朱邪说。 她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抬起头她看漆黑的学生公寓和摇晃的蜡烛,“这么好的气氛,还有我刚刚失恋,你又这么帅的看我。”她正眼看了朱邪的眼睛,“能拒绝的女孩还真不多。” “喂,你对那家伙可都是小心翼翼。”朱邪有些恼火,“不要整我。” “我说真的。”白杏笑,“突然说很想和你在一起肯定是骗你的,但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们能不能合得来?而且你会保护我,不是吗?”她认真的看着朱邪,“我可是相信的,会保护人的男生像男人。” 她还说真的……朱邪怔了一下,“小杏,我觉得死板脸很可怜。” “怎么说?”白杏笑了起来眼角上扬,她正端着面汤在喝。 “像你这么好的女孩,他一点都不懂。”朱邪哼了一声,“看了他我就不爽。” “算了算了,天零就是那种人,”她放下面汤,“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白,我以前不懂得珍惜你都是我的错。’”她装着怪腔怪调的声音然后爆笑,“我才会被他吓死。” “哈哈哈……”朱邪笑起来,“小杏你不像失恋。” “我当然伤心,不过也没有办法,纠缠不清很没品对不对?”她耸耸肩,“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感觉就是没感觉,算了作朋友有什么不好?” “我不会让你不开心的。”朱邪把泡面盒子顶在头上,“如果不是真的这个盒子就不能在头顶顶三分钟。” 他还真的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怕盒子掉了下来。 “我说……掉下来了后果是里面的汤会泼得到处都是,”她开始笑,“真的真的我信,拿下来掉了我还要洗地板,你又不帮我洗。” “小杏——”他大乐,一把抓住她的手,“我肯定不会让你愁眉苦脸……哇!” 一激动泡面盒子掉了下来,可怕的是不止是里面的汤泼了出来,蜡烛烧到了泡沫和塑料,一下子烧了起来。 “朱邪!”她大吃一惊,朱邪身上穿的是纯棉的t-shirt,稍微接触一下火光就盛了起来刹那之间满身是火!“别乱动!”她找不到东西扑火,扑过去用双手按熄飞串的火苗,“把衣服脱下来!” “啪啦”一声蜡烛跌翻在地上,烛泪流了出来烈火开始在房里蔓延,朱邪好不容易脱掉了起火的衣服,房里的窗帘和沙发却都烧了起来。 火光熊熊,房里的家具和装饰都像在光影里扭曲变形一样,热气升腾,白杏的头发一下子卷曲起来,她惊恐的看着起火的窗帘——要烧到电线了! “彭”的一声一个人扑了过去拉掉了紧贴着窗帘的音像的电线,窗帘的火焰烧在他身上,他没穿上衣,打着赤膊闯过一团浓烟的大厅,幸好现在停电,否则就可怕了。为防万一他拉下电闸,然后拉起着火的窗帘,让它吊在半空中烧。 白杏从厨房搬了一桶水过来,两人合力往窗户上一泼“哗”的一声终于火势暂告段落,惊魂未定的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气喘吁吁惊悸未消。 “哇,小杏我不是故意的。”朱邪抓着头发说。 她匆匆从洗手间里拿了毛巾过来给他擦脸,他满脸的烟灰,“没事,不是你的错,没起大火就好了。”嫣然一笑,她说,“你还真是个男子汉,那么大的火扑过去不怕痛?” “痛痛痛痛……”他开始叫了起来,“别这样擦很痛的。”他没穿上衣的胸口被火灼伤了几个大水泡,被白杏冷水一擦,剧痛起来。但看着灰头土脸仍拿着毛巾帮自己擦脸的白杏,他环过手搂住了她的肩,“小杏,你真的很好。” “小心你手上的伤……”白杏被他搂住,心头一跳,朱邪强烈的男生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冷淡的天零身上永远没有的。 “喂,小杏,为什么这次是我受伤了?”朱邪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不是应该转移到那家伙身上才对?” 她经过他一提醒才警觉,是啊,为什么是朱邪受伤了?天零呢?“难道……转移结束了?”她喃喃自语,“奇迹已经不发生了?” “管他呢,这样更好省得我欠那家伙人情……”朱邪用力搂住她的肩,“只要我一个人保护你就好。” 她听了好笑,“哈,我又不是受到黑社会追杀的逃难女,”擦完了他脸上的灰,她拍拍他的肩,“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 “‘就好’‘就好’。”他瞪眼,“老爱说这个,垂头丧气的,怎么样,你新男朋友英雄救美帅不帅?”比划一个纠结肌肉的姿势,他得意洋洋的说,“不是我吹,我就是这点好,为了爱情为了友情,都可以两肋插刀。” “哈哈哈……”她转过头去捂着嘴笑,“你还真是品味差啊。” “你笑了就说明我有用嘛……” “咿呀”一声,门开了。 门外初秋的冷风吹了进来,白杏和朱邪回头,穿着半长外套的天零踏进半步门口,冷风从他背后吹来衣角略略的翻起,看见赤膊的朱邪和被他搂着的白杏,他淡淡的说,“嗨。” 然后他一眼也不看大厅里被烧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径自回他房间去。 “呃……”白杏小声说,“他是不是误会了?” “我巴不得他误会。”朱邪突然大叫起来,“喂,死板脸,从今天晚上开始小杏是我女朋友,你要是让她不高兴我绝对饶不了你!” “喂!”她大吃一惊又觉得好笑,“不要说啦!”她有些脸红,“好歹也过几天再说,我中午才给天零告白,晚上答应做你女朋友,让人家听见了都要说我三心二意……” “那好,我明天才告诉他。” “你已经那么大声叫出来聋子都听见了……”她一拳捶在朱邪身上,哭笑不得,“你这人!” 门外依然很热闹。 只要有朱邪在就会很热闹。 天零脱下了半长的外套,静静的站在窗前,白……和朱邪啊。 刚才开门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被……强烈排斥了的感觉,像大厅里根本没有了他的世界,所以他进房间来。 门外那两个人一直都在笑。 即使闭起眼睛,也还是听得见他们笑得好开心。 好吵。 “我去拿医药箱来给你上药,大厅烧了你到我房间去坐。”白杏往天零房间走,医药箱一直放在天零房里,以备不时之需。 小杏的房间啊……朱邪贼笑嘻嘻的往白杏的房间走,不知道能在女生的房间里看到什么…… “喂。”背后穿来低沉冷淡的声音。 他只差一步没有走进白杏的房间,闻声大怒,一跳转过身,“干嘛?” 天零换了睡衣出来,“你受伤了?”“ 朱邪举起伤痕累累的手,“恭喜,本大爷终于和你脱离关系,以后不必碍着你这死板脸打架都要客气了。” 白杏还在天零房里找医药箱,天零在她开了门之后就出来了。 “我看看。”天零淡淡的说。 “这是为了救小杏受的伤,光荣的记号,羡慕吧?”朱邪嚣张的大笑,“像你就永远不会有……”他还没说完,天零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手上的伤口突然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就在朱邪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渐渐的……消失了。 “喂?”朱邪一把抓住天零,“我可不要欠你人情,这是我的勋章你快还给我!” 天零抬起手掌在朱邪面前,他的手上并没有伤,淡淡的说,“不是转移。” 这家伙……能治愈他身上的烧伤?朱邪惊愕的看着天零,那张依然淡漠冷峻的脸,“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本事?” “喂,朱邪。”白杏拿着医药箱奔了过来,“你的伤……”她突然看见朱邪身上已经没有伤痕,大吃一惊本能的去看天零,“天零你……” “哟!”天零谁也不看,挥了挥手,他转身回他的房间。 “这家伙竟然能一下子治好我的伤。”朱邪呆呆的说,“他还是不是人啊?” “而且……不是转移代替……”白杏怔怔的说,“天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怪人!” 要治好别人的伤是很简单的,只要用相同价值的东西去换就可以。 天零走进房间一只手插进口袋看着窗外的夜景,那星星依然璀璨如昨日。 生命……缩短了。 七分五十五秒。 他试验的结果和他事先猜测的一模一样,之前的转移是这种能力无意识的觉醒吧? 他能够以杀死自己的方式救人。 那真是一种不适合他的能力。 但天零并没有觉得那是一种悲哀。 他觉得今天中午的天气很好。 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天气是会让人愉快的因素,从来不觉得原来吹得树叶沙沙响的微风,会给人平静轻松和缓和的心情,其中……有一点点心跳。 跳得仿佛世界很美好,将来一定会很快乐一样。 而他还没有找到他开始期待将来的原因。 过了几天。 八服学年祭。 最后一个的节目才是天零的钢琴,没上场之前,他出了后台去散步。 太吵了。 后台许多女生围着旁边化妆叽叽喳喳的笑,开口闭口是护肤品演员明星动漫和兼职。 这天天气也很好,他往综合楼那边走,道路两边的草地铺满金黄的落叶,大片大片的法国梧桐落叶压着尚青的草地,渐渐的秋天也有一份萧瑟的感觉。但阳光依然纯澈温暖,照在身上感觉身体很轻,呵一口气就能飘起来一样。 “喵呜——”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声音细细的,轻轻的。 猫?天零稍微停了一下,草丛里一只半大不小的猫,圈圈的金黄和白色交替,伏在草丛中近于隐形,但天零走过去蹲了下来。 它受伤了,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也许是大一点的狗。 “悉簌”声响,猫打算逃走,但是受伤了跑不掉,于是凄厉拖着细丝一样的声调惨叫起来。 丢下它不管的话,大概会死的吧?他伸过手去抓住它,猫看着他的眼睛更加凄厉的惨叫,被天零这么凭空抓起来感觉肯定很差,他毫不温柔。 “小麦!小麦!”远远的一个女生追了过来,大叫一声,“你要对我的小麦做什么?快还给我!” 原来是有主人的猫。天零直接把猫提到女生怀里,那女生正在惊惶,被他这么一丢吓了一跳,“你……” 天零转身就走。 直到他走出去十米,那女生才吁出一口气,心头碰碰直跳,摸了摸怀里的猫,“那是……那是天零吗?”她自言自语,浑然没有发现猫爪上曾有的咬痕已经消失不见,“小麦,我的态度是不是很差……那可是天零啊……” “喵呜——”猫柔柔的叫,猫的叫声一直都很纤细,但是这一次比刚才那一声温柔了很多很多。 天零听见了,嘴角略略扬起一点冷淡的弧线,继续往前走。 “哟!”不远地方的树下有人对着他招呼。 谁?他在学校里并没有多余的朋友,目不斜视的从那树下走过,连一眼也不多瞧。 这就是天零。 树下那人丢了一个东西过来,“啪”的一声落在天零脚前,挡住了他的路。 书包。 天零停住、他就看书包,淡淡的说,“谁?” “我。”树下站着的是面容漂亮俊朗的男生,看校服比他低了一个年级,看着他的样子有些玩世不恭,眼角眉梢笑起来还有些挑逗人心似笑非笑的味道。 “青雾。”天零冷冷的说。 树下的男生挥了挥手,“嗨!” 一年级的青雾是八服新生中出名的人物,传闻是大学界最会玩的人了。上了不到一学年的课程,却组织旅游五次,策划大型活动五次,生日party不计其数,甚至还参加什么漫画cosy社团比赛得奖……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天零看了一眼叫了一声,跨过书包继续往前走。 “喂!有件事要告诉你。” “哦?”天零站定、没有回头,背对着青雾。 “你相信人格分裂这种病吗?” 天零不答,等着他说下去。 “我听说朱邪搬回你那里住了,前一阵子他和我哥哥住在一起的时候……” 天零突然往前走,他的态度就是朱邪的事他不必知道也管不着。 “……喝酒发疯差点打死了人……”青雾说到这句的时候天零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草坪,他笑了,摸了摸头,“还真是传说中那么酷。”从地上甩起书包搭在自己背上,他耸耸肩,“不过再酷也该注意一下安全。朱邪那家伙绝对有问题。” “喵呜——”刚才那女生的猫不知何时又偷偷溜了出来,站在青雾旁边歪着头看他,一双圆圆的眼睛煞是天真可爱。 “哟!”青雾对着猫笑,“我要做兼职去了,这个地方还给你。” 他走了。 猫继续在它刚才那个地方伏下来,趴在金黄色法国梧桐的落叶堆里,睁着一双无邪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淡淡阳光的初秋,想念的季节。 “真奇怪……”白杏在后台给演出的同学端茶递水化妆卸妆,正在给刚要上台表演一棵大树的朱邪上妆的时候一边低低的嘀咕。 “什么事?”朱邪一下紧张起来,“我不像一棵树吗?” 白杏叹了口气把他的脸涂成绿色,“你很像一棵树,我在想第八个节目和第二十二个节目换了,天零的钢琴排在第八,可是他人到哪里去了?这样我要怎么给主持人说啊?” “他不见了关你什么事……”朱邪满心不愿白杏和天零扯上任何关系。 “我苦命的是班长,天零归我管。”她在他头上戴上一个插满树叶的头套,指指旁边,“到那边改装,我化完了。” “小杏……”朱邪惨兮兮的叫。 “干嘛?”她敲着粉底刷,整理着工具。 “你就不能对我亲热一点……” “过去改装!”她充耳不闻。 “哦——”朱邪乖乖的去改装。 “真是……”她叹了口气,从小喜欢的是有绅士风度冷静的贵族,为什么到了最后和自以为是英雄的傻瓜在一起?难道她的程度和朱邪一样差?反省的甩甩头,她要看到朱邪身上的优点、优点。 他是个好人,充满了热血青春的活力,而且其实很体贴。想到这里她对着朱邪的背影微微一笑,除了她非常不喜欢的粗鲁和没品的行为,其实朱邪真的是个很不错的男生。 小杏对我笑了!朱邪从正在照镜子的女生手里的小镜子看到了白杏那微微一笑,心情大好,对着给他换大树装的男生拼命傻笑,笑得别人毛骨悚然。 “咿呀”一声,正化妆的后台进来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推开了化妆室的门。 “青雾?”扮美女的女生正在调整身上的公主装,见他进来惊喜的叫。 “嗨——”进来的男生拖长声音似笑非笑的打招呼,怎么听都有调笑的意思。 “青雾来干什么?”里面正在挑cosy衣服的女生笑,“不是说不参加自己策划的演出?哈哈。” “我来找人。”青雾笑,在人群里东张西望,“这个……不是……那个……不是……哟!”他的手指在人群里点来点去,终于点到朱邪身上,“嗨!就是你。” 正在往头上插树叶的朱邪猛地回过头来,“本大爷?” “啪”的一声他头上的树枝一下打在青雾脸上,登时丝丝血痕。 “啊?”旁边的女生叫了起来,“哈哈哈”朱邪大笑,“小子你谁啊?敢拍本大爷的肩?” 这家伙真是没风度没教养没水准没文化啊!白杏才刚刚对他起了一点好感,被他这一阵乱笑笑没了一大半——她怎么会答应和这种人在一起?天亡她也~~ “没事没事。”被朱邪树枝打到的人横袖擦了一把脸,满不在乎的嘻嘻笑,“朱大爷是吗?我有件事要和你私下说。”他那“朱大爷”三个字分明就是在嘲笑人,天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猪? “欠揍——”朱邪挥起拳头就想往青雾脸上揍去。 “朱邪!”白杏头痛的喝止,“站住!和师弟出去。” “我为什么要听这假面人的话?这小子人笑鬼不笑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朱邪的拳头硬生生在青雾鼻尖停住,他受不了一点挑衅,却很听白杏的话。 “师弟找你肯定有重要的事,不要在这里打架你想被退学吗?”他真是一点不了解她身为班长的立场,“就是这样——你闭嘴——然后和师弟出去——谈完事情——回来。不许打架!” “哼!”朱邪老大不高兴的大步走出去,一把拖住青雾的衣领,“算你小子好运。” 他还真是听话啊!白杏怔了一怔,还以为他要怎么样大吵大闹呢!回过头来看见众位师姐师妹好奇的看着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她脸上一红,索性扮母老虎瞪眼,“没看过人使唤男朋友?” “啊……”别人都假装走到一边去了。 她叹了口气,脸上火辣辣的,怎么都有跳楼大甩卖的感觉——因为被天零拒绝了,所以转向朱邪,她真的是这样的女人吗?怎么都觉得——这是一种坏女人,而她一向都自认是个好人啊。 “小子,你要和本大爷说什么?”朱邪拖着青雾的衣领,大步走到了舞台后面,那里还在布置灯光,没有什么人。 青雾被他拖得一路踉跄而来,好不容易整理好衣服站好,一手横在眉上遮着阳光,“关于阿明的事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 “什么?”朱邪瞪着一双大眼,“你敢说本大爷没有感觉?想死啊你!”这里白杏看不见,他一拳揍青雾的小腹,这是他的本能反应。 “啪”的一下青雾屈肘挡开,“别人的话要好好听完。你真的没有感觉过你——”他挡开之后后退一步,“你果然是危险的东西。” “感觉?”朱邪哼了一声,“什么感觉?” “你喝酒以后会发酒疯,你知道吗?”青雾不理睬他说什么,凝视朱邪的眼睛。 这人在揣摩他的反应、在防备他、把他当作一只会吃人的野兽!朱邪有这种感觉,陡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你他妈的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本大爷!本大爷酒品不好谁都知道……” “那也不至于把人打成重伤三个月下不了床吧?”青雾打断他的话,“你难道真的忘了那天晚上你把阿明打成什么样子也忘了到最后你是怎么结束那件事的吗?”他一字一字地说,“警察——说你是疯子!你真的忘记了?” “胡说八道!本大爷和阿明是结拜兄弟,我什么时候打过他?谁不知道本大爷最讲义气,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你是谁胡说八道诬赖本大爷?”朱邪可真被他惹火了,“小子!要编故事……” “你告诉我你九月三十号晚上到哪里去了做了些什么?”青雾再次打断他的话,脸色有些发白、因为愤怒。 “三十号晚上?”朱邪怔了一怔,“阿明那小子不够义气莫名其妙不见了,本来约好了隔天打篮球的嘛。” “他不是不见了!”青雾忍无可忍声音拔高起来,“那天晚上你们两个去夏街喝酒,你喝醉了用啤酒瓶打破他的头他到现在还在医院里!大排挡的人报警、你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晚上医生说你是神经病……” “我不是神经病!你才是神经病!”朱邪大吼起来,那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没有打过阿明!没有!” “你他妈的难道我无事生非骗你?我哥哥现在还在医院里!有本事你和我一起去看他!”青雾毫不逊色的怒吼回去,“你就是个神经病!暴力伤人的神经病!疯子!” “你他妈的不想活了!”朱邪大吼一声,一拳往青雾胸口揍去,“敢说我是疯子!” “你本来就是……”青雾一膝盖撞向朱邪肚子,“你把我哥哥打进了重病房竟然还不承认!” “我没有做过那种变态的事!”朱邪抓住青雾的肩头,猛地往墙上撞去。 “嘭”的一声青雾狠狠的被摔在墙上痛彻心肺,他的体格不如朱邪,怒火中烧之下他反手一挥,一道亮光闪入朱邪的眼瞳——刀! 那是一柄刃开在反手的短刀,青雾把它扣在腰上,方才一怒之下反手拔除顺势一划差点从朱邪脸颊直接划过去:那可就是杀人毁容的严重事件! “你干什么?”朱邪被他这一挥震惊了一下,清醒了过来,“你有病啊?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 “就算是神经病——打伤人也要付出代价!”青雾指着他:“你又不是全疯!竟然可以把我哥哥打成那样!我看你在学校里晃来晃去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顺眼!”他一刀向朱邪扎了下来,“你欠揍!” “喂!”朱邪这下相信这家伙绝对不是在装假,连连闪避,这里面一定有哪里错了。他是不记得他三十号晚上做了些什么,但怎么可能打伤阿明,那根本是胡说八道……分心之际——“嚓”的一声轻响,他心头大惊——冰冷的刀刃划过他的胳膊、甚至连掠过骨头的声音他都听见了! “嚓”的一声——同样的声音发自身后,衣裳破裂的声音。 两个打架的人同时住手往回望。 十步之外站着天零。 他的手臂上鲜血直流,但已经在快速的愈合。 “你们在干什么?”他淡淡的问。 虽然他没说问谁,但两个人都知道他问的是青雾。 “他打伤了我哥哥……”青雾仍然握着那把刀,指着朱邪,“他是个神经病……” “我问你在干什么?”天零充耳不闻,只淡淡的问,“杀人?” 杀人?青雾全身的毛孔一炸,蓦然看着自己手上的短刀,他在干什么?杀人? “喂!死板脸,谁要你来救我?你给我站住!喂!你不要跑!”朱邪大呼小叫,不忿被天零救了,追着转身离开的天零走了。 他打伤了我哥哥,他是个神经病。 我问你在干什么?杀人? 青雾仍然看着自己手里带血的刀子:朱邪打伤了我哥哥,警察和医生都说他人格分裂有精神病。我现在带了刀子来杀人,我是什么?我也是精神病? 他突然觉得初秋的天气非常冷、冷得令人恐惧。 “本大爷绝对没有要你救!别以为你正好路过很了不起……”朱邪追上天零一把抓住他大声叫了起来。 天零冷冷的看着他,突然伸出手压住他的脖子,他的脖子刚才被青雾的刀尖掠过有一道伤痕。 “你想要掐死我?就这种力气……”朱邪嚣张的狂笑,“怎么可能……哈哈哈……” 天零不答,过了一会儿,那连朱邪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伤痕消失,他冷冷的说,“你实在太逊了。” “切!不要你来救我!”朱邪见他放手,本能的摸了一下脖子,突然有点心虚,“喂,你干嘛……干嘛正好那个时候走出来?” 天零还是不答,转过身,“路过。” “你听到他的话吗?他说我打伤了他哥哥,说我是个神经病……” “那是你的事……”天零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是第一次……朱邪觉得天零很有型,突然发现白杏暗恋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 天零只走他自己的路。 做我自己,不为别人、不为神、不为其他,因为我就是我自己! 那家伙真的有点酷。朱邪想,然后大咧咧的哼了一声,他绝对不会输给他的,尤其是在小杏面前,绝对不能让小杏看到他酷的时候,要怎么想个办法在小杏面前破坏他的形象,否则在小杏心里那家伙永远比他高出一截。 那怎么可以?他慢吞吞的踱回后台,白杏已经坐在那里瞪眼:“怎么这么慢?快要上台了啦!” 舞台上依稀传来一阵清脆的钢琴声,像鸟儿在唱歌一样——朱邪只能想出这种形容词,突然看着白杏心情愉快得不可思议,露出满口牙大大的笑了。他怎么可能是个神经病?神经病是不会对女朋友温柔体贴的,他恬不知耻的这样想、就这么相信了他绝对不可能是个神经病。 这家伙的白痴指数又上升了?白杏本来等他等得一肚子火气,突然看到他笑得灿烂,心头微微一怔,叹了口气,人怎么能和这么纯真的东西生气?“过来,我给你补妆。” 4 那天的学园祭圆满结束,当然天零那几乎是单手的没有和弦的简单钢琴博得了好多女生的欢心,问及那首曲子的名字,天零说叫做“惊白”。 这让白杏心头一跳,朱邪叫她“小杏”,天零叫她“白”,不免暗自揣测天零那首曲子是不是做给她的,然而做了一个晚上美梦之后,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窗外的太阳,终于还是承认做梦就是做梦,完全和事实相反。 她还和天零住在一起,不过最近朱邪硬生生也搬了回来,一定要插在她和天零中间。那单细胞的家伙始终是不明祝蕴炝愣裕撬膊豢赡馨陌桑? 这天是星期六,天零在他房间里画画,朱邪霸着电脑台上网,看他支牙咧嘴的样子就知道和他那帮狐朋狗友联系上了,正在侃一些下三滥的话题。她在厨房里洗碗——早饭刚刚吃完,天知道吃饭的时候多么怪异——朱邪要坐在她和天零中间,不管天零吃什么他都要一筷子先抢走,她看不过眼就要喝止,然后天零就不耐烦,三个人在恶性循环无比怪异的气氛下吃完饭,最后一致决定以后各自吃各自的,绝不再同桌吃饭。 “碰碰碰,当当当……”大厅里突然传来恐怖的摇滚乐,把她吓了一跳,朱邪下载了一首不知道谁唱的歌,把音箱开到最大,用怪异沙哑的嗓子和着一起唱。 锅碗瓢盆都给震得当当直响,她无力的对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这个没品、没学问、没文化、没家教、没常识的弱智!“朱邪!”她在厨房里大叫一声。 “干嘛?”朱邪哼着哼着很能自得其乐。 “给我关掉!”白杏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立、刻——给我关掉!” “为什么啊?很酷的歌啊。”朱邪还在哼着,身体一扭一扭的随着音乐“跳舞”。 “叮咚——”大门口的门铃突然响了。 天零打开房门,眼里没有朱邪,开门。 门外是住在他们楼下的研究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天零微微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搞推销的?”朱邪还在那里晃啊晃,宛如吃了摇头丸一样。 “啪”的一声音乐突然停了,朱邪一呆,大怒,“死板脸!你干什么?” 天零拔掉了音箱的插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就是看着个白痴,然后转身——开门——回房间——关门。 “死天零你给我记着!”朱邪弯下腰拾起插头正要插回去,“啪”的一下后脑勺挨了一记报纸,白杏的声音在背后说,“这里是学生公寓,好多人要安静读书!你给我安静一点,不要丢801的脸!” “小杏!”朱邪老大不高兴,“住在这鬼地方没得玩也没得抽烟喝酒,连听歌都不行,你不如叫我去死好了。” “啪”的一下白杏把一卷东西拍在他手里,“看报纸!” 朱邪瞪着手里那卷日报,“看报纸??” “宾果!”白杏的碗才洗了一半,“是你自己说要搬回来的,搬回来就要守规矩。” “什么规矩?”朱邪还在瞪着那种他一辈子都没摸过的日报。 “801规则第一条:绝对保持安静——这是所有学生公寓的规矩;第二条,不要干扰别人做事;第三条,不要进对方的房间;第四条,保持公寓整齐和卫生;第五条,晚上12点熄灯;第六条,大扫除由天零负责;第七条,伙食由我负责;第八条……”白杏口若悬河的念,朱邪越听头越大,“不许进小杏的房间简直是酷刑——啊!”他大叫一声,“可是801只有两房一厅啊!你们都有房间,我不能进你们的房间,那我睡哪里?” “和昨天晚上一样——睡沙发!”白杏耸耸肩,“大厅归你,最大的一间,还有电脑,优待你了。” “可是你们不是说不可以进别人的房间,我睡大厅岂不是你们都不能出来了?不要了,我要和小杏一起……” “喂,我们说的是不进房间,可没说不进大厅。”白杏笑得有点狡猾,“就是这样,你慢慢看报纸,我洗碗。” “小杏~~~”朱邪悲惨的流着眼泪看白杏离他而去,看了一眼手里的日报——难道他以后就一直要过这种退休老太公的生活,早上起来吃完早饭看报纸?天啊!他不能想象白杏竟然和里面那个只看艺术片的死板脸住了这么久! 回到电脑面前,网吧里上网的死党已经在哪里嘲笑,“听说最近在搞三角恋?老大,你不像那种浪漫的人啊,找个女人也拖拖拉拉,合则来不合则散,什么年代了还在玩痴情的把戏,电视看太多了……” “小杏是好女人。” “好女人这世界上多了。” “喂,你什么意思?” “喜欢什么类型我介绍给你啊……” “切,省了。”朱邪兴趣缺缺。 “老大你真的喜欢白杏?那家伙有什么好,凶巴巴一点涵养都没有。” “大概有涵养的你老大欣赏不来,我喜欢直接的,什么话当面说清楚,闷在肚子里要本大爷猜谜,本大爷猜谜永远不中。” “哈哈哈,白杏不是喜欢天零吗?” “你知道???”朱邪看着屏幕的目光顿时黑了三倍。 “知道啊,这种八卦怎么可能不知道?哈哈哈。” 听着朱邪对着电脑大呼小叫,她洗完了碗一个一个叠好,一股啼笑皆非的感觉在蔓延——半年前何曾想过会过着这样的生活?被天零拒绝,被朱邪追求,然后三个人住在一起。但不知为什么听着朱邪大呼小叫的声音,天零安静的房间,涌起的是什么都已满足的心情,像已经拥有了很多很多似的。 这种感觉大概……就叫作幸福吧…… 天零拿着铅笔默默的勾勒窗外的天空,他今天笔下的天空少了许多暗色,因为天那么亮,能压阴影的地方那么少……画出来的大概是极蓝极光芒的天空吧,连云都那么少。 也许……是天空画太久了,也许……是听到了门外的喧哗,也许……是他突如其来的心跳——突然有一种想飞的心情。天空太蓝了,所以心头热血澎湃,想飞。 想飞……想看微笑……想听风的声音……想看下雨…… 不知道为什么、也忘了从不久前的哪天开始,他常常无缘无故的对什么东西心动起来。 活着其实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fly high and sky-high……抬头仰望,飞机划破云层。想在永恒的现在热情生活,想化为光,连风都能超越~~心里决意的时候,向梦想冲刺。i don’t stop !fly high and sky-high!去吧,梦想啊闪烁吧,与未曾见面的我相遇,那个奇迹,想要鲜艳得描绘出来。”隔壁的女生在看动画,片头曲稍微飘进了他的窗户,那种单纯的热血的闪光的青春,如果是从前他不会听,现在却从心里热了起来。 青春……啊…… “天零啊,我告诉你一个很好笑的笑话。”门突然被白杏打开了,朱邪已经笑得躺倒在沙发上按着肚子哎哟,白杏推开他的门对着他招手,“快出来快出来!” 如果是不久以前他不会出去,但今天他出去了。 “你来看这个贴子,好好笑啊。”她指着电脑上的贴子,“前面的人发了一个贴子说动物园的动物很可怜,我回了一个贴子说把动物都放出来有什么不好?结果你知道有人给我砸鸡蛋,骂我什么吗?”她指着屏幕爆笑,“他骂我‘不坚持唯物主义’,我的老天,他怎么想出来的?我好佩服啊!有什么关系啊?” 很好笑吗?他本来不想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嘴角上扬。 白杏还没发现,继续往下爆笑,“天零天零我告诉你,你以后和人吵架,不管别人骂你什么,你反骂他‘没有坚持建设性怀疑论’保管你赢!哈哈哈……吵架必杀绝技,别人都不知道你在骂什么什么逻辑绝对必输无疑。” “吵架?”他淡淡的说。 “诶?”白杏顿了一下,干笑,“我忘了你……从来不和人吵架。”除了朱邪,她在心里补了一句,不过天零吵架一贯只有朱邪在暴跳如雷。 气氛一时冷淡,他其实无意泼她的冷水,看她从非常开心突然变得泄气的脸,“嗯。”一句答应脱口而出,答应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 “天……天零你说什么?”白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嗯什么?” “有道理。”他不想再多说转过身去,回他自己的房间。 他明明不觉得好笑。白杏怔住了——这是——天零的温柔?这么冷淡……冷淡到连笑都没有一个的天零……会温柔吗? “喂,小杏,建设性怀疑论是什么东西?”躺在沙发上粗神经的朱邪浑然不觉得那边气氛怪异,懒洋洋的咬着一块饼干问。 “就是实用主义法学派。”还在发呆的白杏随口回答。 “啥?”朱邪嘴里的饼干差点没掉下来,“那又是什么东西?” “喂,”白杏浑然没听朱邪的问题,转过头来指着天零回房的背影,小声的问,“他刚才是不是笑了?” “我没注意。”朱邪瞪眼,顿时把“建设性怀疑论”忘得干干净净,“他甩了你,千万要记仇啊,绝对不能原谅他!” 白杏反过来瞪他,“你再吵我立刻甩了你!” “喂喂喂,小杏我开玩笑的嘛……”朱邪投降,往嘴里塞饼干,咔咔咔的咬得很忙。 那个星期六,无论是有笑的还是没有笑的,都清晰的记得快乐划过心头的感觉,热血沸腾,无缘无故的想笑,无缘无故的叹息和走神,无缘无故的留意其他人的声音和气息,潜意识的希望这种透明晴朗的日子可以无穷无尽的过下去。 过了三天,星期二,晚上。 时针走在两点。 (删掉一段) “呃——” “哇!”朱邪陡然从梦里惊醒,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满身冷汗。 他梦见杀人!他坐在沙发上急促的呼吸,心头碰碰直跳,手心都是热汗,不是冷汗。 好兴奋的心情,不是害怕——绝对不是害怕——他害怕的是自己的状态,就像犯了毒瘾的人……心头越跳越快,好像不做点什么就无法平静! “怦怦、怦怦……”心跳声越来越大,他紧紧抓住盖在身上的毛毯,手心的热汗湿透了他握住的那一角,要发生什么事了!他清楚的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绝对让人毛骨悚然! 不……不行了!他颤抖的从沙发上下来,手像有自主意识一样自己握住了桌上的水果刀,那冰凉的感觉沁入皮肤降低他手心的灼热,“笃”的一声他想也没想一刀插入桌面正中! 薄薄的水果刀竟然插穿了整张桌面!他心里恐怖之极,看着自己做出这种事,心里虽然在大喊大叫,但手还是慢慢提了起来,水果刀一寸一寸从桌上拔起来,月光下寒光闪烁。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朱邪心里在恐惧的大叫,但他穿好了拖鞋,静悄悄的、无声无息的、比他平时走路要稳重十倍的走到了天零房门口。 “咿呀”一声微响,他扭开了门锁——扭开的时候朱邪在心里大骂这小子没有防人之心晚上睡觉竟然不锁门! 一步一步静悄悄的走进天零的房间,他的房间非常整洁,窗边放着画架,一个书橱一个衣橱,此外就是床。 睡得……很安静呢,一点不像白天冷冰冰的拽人,非常非常平静。 “嗯……”他的心跳越来越响,一分一分举起右手的水果刀,对准床上天零的咽喉,一分一分插了下去。 不要——朱邪心里恐惧得几乎要发疯!他虽然彻底的讨厌这个人,但是绝对没有想过要杀死天零!现在控制他行动的不是他自己!天零!喂!死板脸!快起来!醒一醒!再不起来你就要被我杀死了!快起来! 水果刀的寒光在颤抖闪烁,朱邪竭尽全力去控制自己的手,冷汗和热汗一起从额头上滑下脸颊,不行——怎么能杀人……杀死天零的话——小杏就永远不会理我了…… “啊——”过了十分钟之后,他终于战胜那只该死的手,“啪”的一声坐倒在地上三不管的大口大口的喘气,“见鬼……呼呼……” “不赖。”床上的天零淡淡睁开眼睛。 朱邪呆了一呆,“你是醒的?” “你开门我就醒了。”他淡淡的答。 “你有病啊!看见我像鬼一样进来,你不敢快跑,装什么装,一不小心被我杀了很有型很酷?”朱邪无力的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那只水果刀。 “嘿!”天零冷笑了一声。 朱邪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捋了一下被冷汗浸湿的头发,“喂,你说我会不会真的是个神经病?像那家伙说的,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天零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就是你,就算我很讨厌,你也还是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朱邪笑了起来,“死板脸,有时候我觉得你很酷。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永远都是那副死样。我很讨厌你,所以绝对要努力做个和你完全相反的很强的男人,因为你是最差的。” “嘿!”天零不置可否,“去睡吧,吵醒了白你给她解释。” “今天晚上的事别让小杏知道,”朱邪嘘了一声,“秘密。” 天零闭上眼睛,就算朱邪已经出去了。 “喂,你不怕我哪天发作去杀了小杏吗?”朱邪刚要走出去,突然回头补了一句,“到时候……” “你是对自己那么没信心的男人吗?”天零闭着眼睛冷冷的问。 “切——”朱邪怔了一下,嗤笑,“本大爷要给你英雄救美的机会你还不要!不要算了!走了。”他背对着天零挥了挥手,走回大厅去。 那一晚他当然睡不着,枕着手臂看着天花板,从来不用的脑子那一夜竟然想了很多很多。 星期五,上课,九点钟。 每逢星期五都是逃课大节目,因为很快又周末了,上了大学周末要出去约会逛街的人数大概占百分之六十,显而易见课堂上的人数骤减百分之六十。 “咳咳,我已经说过这堂课要点名,没有来的同学期末考试我绝对不会让他过关,都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你们真是散漫得无药可救了你们!”少了一个门牙的教授在讲台上咆哮。 白杏非常同情他——他空有一肚子学问说话咬音不准有一大半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上得又是最无聊的冷战后国际关系,而且竟然占住星期五早上三节课,外加星期五下午没课——教授啊,你怎能怪别人不逃?对不逃的同学你其实应该直接说不必考试就直接过关好了,那岂不是皆大欢喜?保管你此言一出下周这堂课上立刻多出很多你从来没见过的学生。她边想边暗暗的笑——上次公选课音乐美学考试,教授以为学生只有七八十个,只安排了一个教室,结果来考的有三百个,好多人没有地方考试,哈哈哈,好好笑。 “他对着我们威胁有什么用?逃的都已经逃了,又听不见。”朱邪从牙缝里发出一声嗤笑,“原来教授就是这样的。”他从不上课,有时连考试都逃,这还是他第一次星期五来上课。 “教授其实很有学问的,只是他说不出来而已,口才不好嘛。”白杏悄悄的说,“有些教授也风流倜傥,哇,讲起课来风度翩翩帅呆了,下次带你上外国法制史那门课,那讲师一米九十的身高,帅呆了。” “我不去。”朱邪不高兴,“越帅我越不去。” “不去算了,我自己去。”白杏对朱邪一点柔情都没有,与其说找了一个男朋友,不如说养了一只听话的宠物。 朱邪黑着一张脸示意他不爽,但白杏一点没看见,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问,“小杏,你真的是我女朋友?” “当然。”白杏漫不经心的随口应。 “你从来都不迁就我。”朱邪郁闷极了,“你只迁就天零那个拽人。” “啊?”白杏回过头来怔了一怔,“是吗?”想了想,她还真有些抱歉,“我太凶了?对不起。” “嘿!你果然还是喜欢他多些。”朱邪越发郁闷。 “不是。”白杏难以形容的挥了一下手上的笔,“我觉得……你比天零……”她顿了一下,“和你在一起比和天零在一起开心,和你在一起……我不用考虑说话是不是伤人。”她吐了吐舌头,“你比较粗神经,我也不用考虑你会不会突然走掉丢下我不管,你不会嘛。” “我会保护小杏!”朱邪顿时神气起来,得意洋洋趾高气扬,“那家伙这么麻烦我们不理他好了。” “也不是……”白杏笑了,笑得有点忧伤,“我不能丢下天零,虽然他不要我,可是我总觉得……”她的眼色微微沉了下来,“他好像渐渐变得可以合群了,他在学着依赖我们。” “啥?”朱邪完全听不懂,“啊?” “总之,我觉得你比天零强,所以我没有想过迁就你。”她抬起头来灿烂一笑,“不过下次我会记得对你温柔一点。” “哈哈哈,不要紧,本大爷是最强的男人,小杏你可以不迁就我,我是绝对不会受伤的!哈哈哈!” 真是无可救药的单纯啊。白杏不自觉轻柔的呵出一口气,和这个笨蛋在一起久了,她也不知不觉变得简单了,不必小心翼翼、不必随时揣测一个人是否要生气、是否要随时抛下她不管。还喜欢天零吗?她坦然回答,喜欢。那么喜欢朱邪吗?她问自己,过了一会儿苦笑,也坦然回答:好像……也喜欢。 “白杏,请回答第三道题。”教授提问无人相应,点了班长回答。 啊?完蛋了、死了!第三道题是什么?她在和朱邪说话发呆根本没听课,僵尸一样站起来,旁边的朱邪就只会拼命翻书,不必说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答案在哪里。要被教授骂死了,期末考试注定不及格!她越想越恐怖,全班都用同情和她拯救了众生的目光看着她。 “拿笔记。”一声低沉的声音稳健的传入她的耳朵,本能的一把拿起笔记本,她可什么都没记,拿起空白的笔记本有什么用?呆了一呆,她才想起那是天零的声音,在她一呆之际,笔记本上诡异的显出字迹来,一行一行——那是天零的字! 我的天!教授已在催问,“快点回答,不会就说不会坐下,不要浪费时间。” “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她连忙念了下去。 哇!小杏好厉害!朱邪对白杏的奇才表现无比的崇拜。 天零竟然能把他笔记本的内容“转移”到她笔记本上来——天零到底是什么人?她念完坐下,笔记本上的字又渐渐消失,呆若木鸡的看着那笔记——天零……真的是人吗? “小杏?”朱邪不解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天零的背影依然冷淡而优雅,正坐的样子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喂,你和天零之间那种转移的事……”她低声问,“一直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一直都在担心天零会因为转移不停的受伤,所以就从来没有想过——”她抬起头看着朱邪,“是一件好恐怖的事。” “恐怖?”朱邪干笑,“怎么会恐怖?” “不像一个……正常人啊,”她笑了一下,“像怪物一样。” “怪物?”朱邪的心寒了一下,绝对不能让小杏知道他会失去控制想要杀人这种事,“也不就是有特异功能的人嘛。” “你竟然替天零说话,好奇怪。”白杏笑了。 她……竟然说是怪物!小杏不能接受,所以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果然还是单纯得无可救药的傻瓜——她可比他狡猾得多,小小的试探了一下,她就知道朱邪和天零之间果然有什么秘密,朱邪不说就是他绝对不肯说,她要问天零。 天零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问出来真相……她又想怎么样呢?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她其实只是不想……被他们排斥在他们的世界以外,想多了解他们,想永远都在一起而已。她真是个贪心的女人,心里认为最幸福的事,就是他们三个这样不变的住在学生公寓里,每天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至于是爱情还是友情,她自己都分不清楚——那种所谓的“喜欢”,究竟是什么东西?友情以上、爱情以下吧?对天零和朱邪都是的,介于友情和喜欢之间的、暧昧的感觉。 下课,十点四十五,距离吃饭还有十五分钟,所以说星期五是最令人讨厌的课,连下课时间都不好,这十五分钟走到饭堂还要等饭,走回宿舍再下饭堂保管已经陷入人民抢饭运动的汪洋大海,怎么算都不对。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教室里自习十分钟,然后去吃饭,再回宿舍。 手机响——朱邪的手机铃声竟然用的机器猫的声音,白杏一听就想昏,见他拿起来脸色变了一下,不会是前女朋友打电话来说要割脉自杀吧?她好笑的想,既然朱邪在打电话,她过去找天零。 “天零。”走过去的时候天零果然在看书,看《理性主义和刑法模式》,果然是很适合天零的书。 “什么事?”他抬头。 “刚才那个转移——你已经会用你的奇怪的能力了?”她问,“喂,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上课不要走神。”他答,然后继续看书。 “喂!”她愣了一下,“什么上课不要走神!我在问你正经事。” “嗯。”他淡淡的答,“知道的事情不要问我。”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她一个头变两个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朱邪不会瞒着我,连他都要瞒着我,肯定是很重要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他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淡淡的,像看着陌生人。 “我想知道——那天晚上,朱邪拿着水果刀到你房间干什么?”她终于说出口,正色的眼睛看着天零,“还有关于你的能力。” 沉默、沉默了大概半分钟,他才回答,“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她承认,“很可怕,吓得我不敢从房间里出来。” “你问他自己。”他说。 “笨蛋如果还顽固起来是无药可救的。”她说,“我觉得他比你强,但是你比他……能够让人放心得下。” 天零缓缓移过目光又看了她一眼,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天零勾起嘴角似乎笑了一下,“过会儿一起吃饭吧。”他简单的说,继续低头看他的理性主义。 “好,那我回去告诉他。”白杏一回头,“诶?那笨蛋人呢?竟然不见了?”她诧异的环视教室,还真的不见了,连书包都拿走了,难道看见她和天零说话吃醋了?可是她明明有告诉他要问正经事,这笨蛋真是越来越笨不可理喻! “去吃饭吧。”天零对朱邪的事置若寡闻,合起书本站起来,“他会回来的。” 饭堂、二楼、学生餐厅。 “你可以实现愿望?”白杏听完了天零三言两语简单说完的故事,喃喃自语,“骗人的吧,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太相信。不过真的是那样子的话,你……你打算怎么办?”她问,天零说他有实现愿望的能力,没告诉她朱邪会失去控制。 当然实现愿望要用生命去换天零没有告诉她。 她问“你打算怎么办?”天零一根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平静的一勺一勺吃饭,就像从来没有听见她问。 果然他——不会为了任何事改变自己的生活节奏,变成天使也好、变成恶魔也好,具有了奇怪的能力也好,无论发生过什么,他还是他。他不打算怎么样,只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和安排,依然如此的活下去。 天零是一个顽固的存在。她突然极清晰的发觉,一直一直都是那样,他不管别人怎么说,都那样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活着,独行独立,不与别人说话。“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问题。”她低声说,随后沉默,面对他,她终是无话可说的居多。 “我让你不高兴吗?”破天荒的,天零自己开口。 “啊?”她愣了一下,“没有啊,为什么这样问?” “你不笑了。”他简单的说,眼睛没有看白杏,看他的汤匙,“每次——见到我你就不笑了。” “哈哈哈——怎么会呢?”她第一反应是立刻笑了起来,“你记错了吧?我每天都很开心的,穷开心是我最阿q的优点了。” “哦。”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见到你——我当然本来是很高兴的,她在心里叹气,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高兴看见我啊。只是这一点不同,所以有很多很多事都不同,不能像对朱邪那样对你,不自然。 “哇——”饭堂门口那里传来一阵惊呼,“同学……” “啊——”突然尖叫声四起,都是女生的尖叫,混合着男生奔跑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她蓦然回头,骤然看见一个人向她扑过来,“咚”的一声倒在她身上,用力抓住她的手,然后就不动了。 “同学……”追着过来的几个人围着她,七嘴八舌的说,“刚才新建的艺术中心上面钢筋掉下来,打在他背上了,我们要送他去医院但是他半路醒过来冲到这里来,是不是要找人?” 艺术中心?怀里的人微微抬起头睁开眼,“小杏……我被兄弟叫出去……你不要以为我……丢下你不管……我回来了……没有……打架……”老天!她张开了口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无法接受他这种荒唐透顶的行为和解释,但眼眶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浮动,“天!你跑出去艺术中心干什么……受这么重伤不去医院跑回来干什么?” “我怕小杏……找不到我。”朱邪背上被钢筋砸到的地方也许连脊椎都打碎了,一片血肉模糊,“很痛……我现在……想去医院……”他喃喃的说,眼睛渐渐合了起来。 “同学!”几个看着他受伤的男生同声叫。 “喂。”一声低沉而显然带着冷淡的呼唤,“你实在太逊了。”说话的人从桌子那边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把人给我。” “我死也不要死板脸救……”朱邪还没完全昏,还在死撑。 “你不希望他死吧?”天零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目光看着呆若木鸡的白杏的时候光亮得像把她整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放手。” 她悚然一惊,“请你——救他!”她抬起头看着天零,“绝对!” 天零从她怀里接过朱邪,转身往外就走。她跟在天零身后,边跑边问刚才的几个学生,“叫了救护车没有?” “叫了,市二院的车!”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跟着天零往校门口走。血一滴一滴的点着奔跑的路线,青雾倚着饭堂二楼的门口看着,嘴里咬着汤匙柄在笑。 到了校门口的时候,天零微微倾斜了一下身体,她突然发现朱邪在天零怀里偷偷的给她比“v”的手势——那表示他已经好了,给天零治好了。呆了一呆,松了一口大气,反而刚才忘记的眼泪在眼眶里微微一浮,幸好她及时低头眼泪掉在地上没有划过面颊。 那个笨蛋对她来说竟是如此重要的人!抬起头来对着假装闭眼的朱邪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笨蛋受伤的时候那么担心,知道他没事竟会觉得阳光如此灿烂——难道她真的喜欢的是朱邪?而不是天零? “你不要以为我……丢下你不管……我回来了……没有……打架……” 那个笨蛋自以为感人的话,可是真的感动了她,不为什么、只是为了他想要在她面前表演感人一幕的那种无智商的动机——只是因为他以为这样能够感动她,所以她就被感动了。 你喜欢我——我早就知道,而且从来不怀疑,不要再拼命表现你对我的好你记挂着我——那些我早就——从不怀疑的东西。她轻轻的抚摸朱邪在天零怀里的头发,帅哥啊,喜欢自以为很帅的人,虽然是个傻瓜,但能让她笑、也能让她哭。 白。 天零目不斜视的看着渐渐开来的救护车。 她哭了。 这家伙的心跳竟然能如此平静。朱邪清晰的听见天零心跳的声音,虽然他背后的伤已经悄悄愈合了一大半,但还是很痛的,头昏昏的靠在天零身上,这家伙的心跳声出乎意料的清晰和平静——一“怦怦……怦怦”莫名的给人一种安全的感觉。 就像……接触到圣光一样…… 天堂的……声音…… 5 “你兄弟缺钱要向你借债?然后钢筋掉下来砸在你背上?”一问清楚是怎么回事,白杏大怒,拿着报纸敲朱邪的头,“你是猪啊?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做黑帮交易?” 朱邪浑身扎着绷带陪笑脸,“哈哈哈,我以为艺术中心已经修好了嘛,谁知道钢筋从天上掉下来……” “什么叫做‘意外’你不知道?下次和你在光天化日大马路上说不定地震还让你摔下裂缝摔死呢!你的手机拿来我管!”她拍案和朱邪说,“以后不管什么人打电话一律不许单独出去!” “喂喂喂,家里打来也不行?”朱邪说,“说不定要出去喝啤酒……” “不行!”她哼了一声。 “小杏……”朱邪小心翼翼的发出一声哀鸣。 “什么事?” “你不要管那么多嘛……”他嬉皮笑脸的说,“那样我会很无聊的。” “我不扮母老虎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对你放纵是对你好?”她说,然后喝茶。 “扑——”朱邪正在吃的梨差点没化为碎片喷得四处都是,“你耍我!” “哈哈哈……”她笑了起来。 (删去一段) “对了,死板脸呢?无情无义从来都不来看本大爷。” “他在帮教授整理哲学材料。”她说,“他如果来看你那才是天塌下来太阳绕着地球转了。” “小杏你最近对我比较好啊。”朱邪幸福的抓住她的手,“小杏~~~” “啪”的一声,白杏用报纸狠狠的敲掉朱邪的手,“看报纸!” “又要看报纸?有没有游戏杂志可以看啊?” “没有!看日报!看完了给我做思想汇报!” “思想汇报?!!” “不看点东西你的水准永远这么差!看报纸!” 没有人的家里是如此安静。 天零留在家里为教授输入哲学材料。 房间静悄悄的,淡淡的阳光照着他的房间,白杏的房间不对光,所以一直都在黯淡之中。 只有键盘的声音,焦躁的时候键盘声也焦躁、平静的时候键盘声也平静。 愉快、还是不愉快;幸福、还是不幸福;活着是好、还是不好;一切都是唯心的。 隔壁的动画歌曲依然传来,“fly high and sky-high……”听着已经没有第一次认真听见的那种热血沸腾,仿佛什么东西已经静悄悄的改变,让他的心的一部分彻底的沉静下来,不为什么东西泛滥了。这是他自己的心么?打字打到一半停了下来,静静看着电脑屏幕里倒映的自己的脸——我在迷惘?为什么突然对很多东西不再那么期待了?沉默——随后继续打字,不知道。 我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所以即使有迷茫和脆弱,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拯救。 不像他。 白痴可以恬不知耻的号召全世界来救他,毕竟他的世界比他广泛得多、也温暖得多。 我一直只有一个人而存在。 只为我自己的意愿而活。 “喀喇”一声,钥匙开门的声音,白杏回来了,“哇,你已经先回来了,我以为你还在图书馆那里。” 他不答,聚精会神的打字。 很酷的天零啊!她耸耸肩,像全世界坚定不移的围着他转一样。“下午不是还有课吗?不去上课?”她随口说。 “啪”的最后一声,天零的打字声停住了。 然后他从电脑台前站了起来。 “你不会……忘记了今天下午还有课吧?”白杏突然呆住了,震惊的看着去看时钟的他——天零从不出错!他从来没有逃过课!从来没有! 天零看了一下时钟,三点三十五,早已经来不及了,“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他忘了?怎么可能?白杏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天零——有什么事困扰着天零吗?什么事?天零表现得那么冷静理智,会让人忘记他也会困惑和痛苦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为什么从来都不……”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天零看了她一眼,“说——”她的语气到了最后气若游丝,败在天零冷利的目光之下。 “不要同情我。”他淡淡的说,然后转身——开门——进自己的房间——关门。 “等一下天零!”她突然大叫一声追了过去,顶住他关起来的房门,“喂!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如果你有心事的话为什么不说……不要把自己关起来,你有朋友的!我们约好了做好朋友!难道你忘记了?” 门又开了,天零淡淡的拦在门前,“不要试图分析我。” 她愣住,随后光线一暗,他关了门,把她关在他的世界之外。 不死心!她是不会轻易死心的!抓起电话打天零的手机。 过了一会儿,“喂?” “天零,你还是天零吗?”她问。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是。”答得斩钉截铁。 “我说过……你是比朱邪让我放心得下的人——所以不要让我不安。”她也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说过……我在你面前不会笑。” 电话那边继续沉默。 “朱邪是会让我笑、也会让我哭的人。可是你是不是没有注意……在朱邪面前……我不能不笑。” 沉默持续。 “因为他……拼命拼命的讨我高兴、当然我每次都很高兴,笑也是因为真心实意的开心。”她继续说,“可是我也有有好多心事不想笑的时候,他是那么单纯直率的傻瓜,所以我不能对他说……我也不能让他垂头丧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嗯。”天零淡淡应了一声。 “我觉得人总会有烦恼的事情要人分担,如果你有心事的话,可不可以说出来?我们都不是朱邪那么单纯无忧无虑的人……”她笑了、有点自嘲,“所以我们……都比他脆弱。我这么也许说很过分,但是像这一次朱邪受伤的事,如果可以坐下来说一说大家的心情,也许对彼此都有依靠,心情就不会那么不安混乱了。” “白。”天零的声音冷淡得依然没有一丝波澜,那种冰铸一样的冷静,“不安的话,可以对我说。” “那么你呢?”她苦笑了,背靠着他的房门低低的问,“你打算做我们中间最强的一个?让我和朱邪依靠吗?” 她本以为他会反驳,但过了一阵,只听他淡淡的答了一个“嗨。”随后就收了线。 为什么听起来……天零那么坚定、坚定得像铁一样的声音有一种凄凉的味道?她挂了电话,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和屏幕上自己的影子。朱邪……是会让她快乐的人;而天零……是每每让她担心悲伤、还有心痛的人,从过去到现在始终一样,被天零伤害、逃到朱邪那里去被他感动;嫌弃朱邪,又追到天零这里来……她究竟为的是哪一个?为了哪一个而哭?看着电视屏幕里变形的人影,把手里的纸巾撕成一半、四分之一、八分之一…… 暧昧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感情已经超出了暧昧,朱邪和天零,是她有罪,爱上了两个男人。 “乓”! 朱邪在医院里面正在喝水,手里的玻璃杯突然破了,水没喝到却溅了满身满床。 “妈的!”他咒骂了一声,这时候护士吃饭去了,小杏回宿舍,没人能救他,“这什么冒牌玩意儿?”举起来看着手里残破的玻璃杯,他想不通它是怎么破的?心里一股寒意冒上来——不会是他一不小心捏碎的吧?最近几天他的力气似乎变得“有点大”,弄坏的东西是他平时的两倍,虽然他平时也就破坏力很强。 小杏和死板脸在家里不知道说我什么?他枕着手臂躺在病床上悻悻的想不赶快好起来回家去看着她,搞不好他还没出院那两家伙就手牵着手来告诉他他被甩了。小杏会吗?在几天之内变心? “呵——”的吐出一口气,其实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她会吗?如果天零突然说接受她的话,她会二话不说甩了他吗?他不知道。 小杏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我。 他知道,但他真的觉得——或者说他潜意识觉得,错过了这个女孩,他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像她一样完全符合他想象的女孩了。他承认自己水准不怎么样,梦中情人的模样也不怎么梦幻,他就喜欢白杏那样干干净净、没啥身材,经常大呼小叫的女孩。朋友们经常嘲笑他纯情,他偶尔也承认自己也有蛮纯的一面,他喜欢白杏。 如果天零突然开口说“小杏,跟了我吧?” 她会非常高兴的吧?那家伙暗恋他不知道多久了,如果天零开口的话…… 她是会……跟了他的吧? 朱邪枕着手臂在病房里想着,浑然不觉像“小杏,跟了我吧。”这种话别人听了也许觉得那是绑匪的台词,根本不是天零的语言。 他只满脑袋在想,如果天零开口的话,小杏会离开她吗? 他在白杏心里有地位吗?他其实在想的是这个问题,只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没有雨,也不见星……”隔壁床的病人放了mp3的音乐,朱邪想得脑筋都累,听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忧郁的情歌昏昏欲睡,过了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朱邪!朱邪!” 耳边突然是惊慌失措的声音把他吵了起来,睁开眼睛,入目是白杏脸色青白的脸,他一呆,觉得自己睡着了也不过一会儿,怎么她又来了?“地震了?”他开玩笑,“你来救我?” 白杏也是一呆,满脸惊愕,“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朱邪笑嘻嘻的说,“知道你关心老公?” 她竟然没有生气,只是脸色有些僵硬的看着他,从他床头抬起身,转身和一个人说了两句话。 天零?朱邪逐渐觉得有些什么事不对头,天零竟然会来医院看他?眼角一扫,窗外阳光灿烂,分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不会吧……”他从床上坐起来,“我睡了那么一下就天亮了?晚饭都还没吃。” “我——和天零去给你买午饭。”白杏回头对他笑了一下,那笑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假,天零冷冷的看着他——那目光分明就是冷笑,他本能的反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吃错药了?不怕眼睛抽筋! 随后那碍眼的一对就出去了。 出了什么事?他明明只记得昨天他听情歌听到睡着,然后睡到白杏叫他起床。侧过目光看着窗口,他被换了一个病房。握握手掌,他全身上下没有毛病,绝对不是因为什么重伤被换到单人病房来的。目光突然聚焦,他看到进出医院的人群里有不少警察,在医院停车场还停着一辆警车。发生了什么事?他突然整个背脊都凉了:难道昨天他睡着了以后做了什么吗?他到底做了什么? “天零。”她借口出去买饭,和天零慢慢从十三楼的特护病房下来,“他什么也不记得,别告诉他他做了什么。” “做了就是做了。”天零并不看她,淡淡的说,“不会因为你不告诉他,大家都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不是他存心做的,不是吗?”她低声说,“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是……间歇性的……” “精神病?”天零淡淡的接口,“他杀了人。”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低声、但是很坚决的反驳。 天零驻足、定定的回过头看她。 她默然避开天零直视的目光。 “白。”他叫了她一声。 她转过头去,她在颤抖。 天零似乎静静的看了她很久,但她无心回视,在这个时候她没有心情想她和天零之间的事。“你不相信他的神经有问题?” 她缓缓摇头,低低的说:“医生做的结论我不敢说不信,但是我相信他是个好人。”她倚靠着楼梯转弯的窗户看着楼下开走的警车,“他们说他有案底,说他以前差点打死过人……我觉得……我……觉得天是没有眼睛的。”她黯然叹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走,“这种事根本没有意义。被杀死的人是无辜的,朱邪也是无辜的,既然大家都是无辜的,上天何必要人承担死亡和杀戮这种……这么夸张的事?他根本没有意识要杀人,是他身体里另一个奇怪的人——是他身体里另一个人做的。” “你相信杀人狂吗?”天零淡淡的问,“也许朱邪身体里就有一个杀人狂。” 她摇头,“我不相信人会变成没有理由杀人的疯子。” “让人变成什么样的理由别人看来也许都很无聊,但对于本人来说也许很重要。”天零接了一句。“没有没有理由杀人的疯子,只有杀人的理由大部分人完全不能接受的疯子。” 她怔了一怔,“天零也许你其实很善良。” 他唇角微翘,“嘿!”这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冷笑。 “你不温柔,但是也许你比很多人都善良。”她慢慢的说,随后抬起头来一笑,“你不自私。” “人还是自私点好。”他不置可否,淡淡的说,“差不多中午了。” 她抬起头来,不知不觉已经下了十三层楼,门外初秋的阳光灿烂,“这种天气如果能去逛街多好。”她甩甩头,笑了起来,“走,我们去买汉堡。” “嗯。”他仍然不多说什么,但乌黑的眼瞳深处所透出的淡淡温暖之色,她已经渐渐看见了。 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视十三楼如蛇蝎。 昨天晚饭时分,被关在现在十三楼特护病房昨天是普通病房的某个病人突然发狂,用玻璃杯的碎片割断了同病房病人的喉咙。 朱邪在病房里等得都要睡着了,不知道白杏和天零是不是跑到西天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以后才给他买饭,肚子饿得咕咕叫,让他想睡又睡不着,无聊得在病床上东张西望。突然摸到一个东西,拿在手上一看是昨天白杏给他的报纸,昨天他对这个东西猛翻白眼,现在如获至宝翻起来看——不看他就闷死在这张病床上。 “xxx地方又发现高致病性禽流感……”朱邪看得直打哈欠,倒过报纸来看,娱乐版说的新闻他三天前就在网上看过了,更加无聊到极点。 白杏和天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对着报纸打哈欠的模样,一看到白杏回来,朱邪大乐:“小杏,快过来快过来,我告诉你新闻。” “先吃饭吧。”她不知不觉柔声说,把一袋麦当劳汉堡放在他床边的桌上。 “鸡腿汉堡?”朱邪怪叫,“你们想要毒死我?报纸上都说现在鸡肉是不能吃的……” 白杏一怔,抄起报纸“啪”的一记打在他头上,“你吃了得了禽流感,证明你就和那些鸡阿鸭阿鹅阿同类。” “报纸上说……”朱邪还要争辩。 “高温会杀死病毒,完全熟的鸡肉不会有禽流感。”天零淡淡的说。 “那些我都知道!你以为只有你知道啊?我三天前就已经知道了……” “好了不许吵架!”她连连敲朱邪的头,“背后伤得那么重还有精神胡说八道!” “小杏我不是捣乱,我告诉你有个消息真的很好玩,有一只猫和一只老鼠是朋友,你看这张照片……” “好了!这张报纸是我给你看的难道我还不知道?” “但是真的很奇怪……” “你给我安静一点!一只猫和一只老鼠做朋友我每天都看见有什么稀奇。”她指着天零“猫”,指着朱邪“老鼠”。 “谁和他是朋友!”两个人同时脱口而出。 她翻白眼,摊手:“默契。” 边说边笑,不知不觉朱邪忘了“昨天他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这种疑问,笑眯眯的吃着白杏给他买回来的汉堡,直喊为啥没多买两个? 像这样的傻瓜,你怎么忍心说他杀人?她目光温柔的凝视着朱邪。 天零看在眼里:她一直看着朱邪,目光温柔得像初秋从枝头很轻柔翩跹下来的花瓣。 那种温柔他没有,那是所谓的……爱情吗? 可以原谅对方所有缺点的爱情? 心头突然猛烈跳了一下,像是惊跳,让他手心出汗。 白杏她……喜欢朱邪。 (删去一段) “哈哈哈!你竟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吹黑卷!”朱邪突然像听见了什么世纪笑话,拍桌子大笑,“小杏你果然是小女孩子!” “我又不是你吃喝嫖赌的那帮狐朋狗友,我怎么知道你那些流氓话?” “什么流氓?吹黑卷就是一口喝完一瓶啤酒,那是什么流氓?那叫本事!” “酒精中毒的本事。” “老大、英雄的本事!” 朱邪和白杏各自拍着桌子相互瞪眼,就像两只谁也不服谁的斗鸡。 天零仍旧看着,过了一会儿他静静的转身打开门,静静的走了,而那边还在吵喝酒有多少好处和害处的两个人懵然没有发觉。 他去太平间。 昨天被朱邪割断脖子的病人暂时停尸在那里,也许过一会儿就会有法医过来,他避开了医务人员静静的走进来。这地方的确有些恐怖,但并不比禽流感或者疯牛病所给天零的感觉恐怖多少。 白说天是没有眼睛的,这种事发生了没有意义。谁也不想承担杀戮和死亡这种夸张的事。 那么就让它没有发生吧。 天零揭开死尸身上的遮盖物。 天零走后。 吵了一阵的两个人才发现他不见了,朱邪大乐,因为白杏竟然把天零忘记了,证明她比较重视他。白杏却很茫然:他为什么要走? 他是……那么不为人所动的坚定也坚忍的男人,应该不会因为她和朱邪打情骂俏而刻意避开。 但是他却走了。(删去一段) 天零他在想什么从来不说,她什么也不知道,但是…… 但是也许只有朱邪能逗她笑,只有天零能让她笑不出来。 那个人……那个人总是在做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很美丽也无法让人介入的事情。在淡淡初秋的光线和风里弹琴,在暖暖橘色的夕阳下作画,一杯咖啡和一本她看不懂的书,或者还有在别人都匆匆回家的时候一个人走着和人流完全相反的方向,缓缓散步。 想起天零,什么都笑不出来,鼻子微酸眼眶也许微红,但没有眼泪…… 那是一种……欲说还休……纠缠不清的心情。 是爱情吗?如果爱情就是这种滋味,那么别人恋爱的那种快乐在哪里?和天零在一起的时候不快乐,想哭……哭不出来。 “小杏?”朱邪本来很高兴,却见发现天零不见了以后白杏在发呆,免不了整个人颓废沮丧了三千倍,“你担心那个家伙?” 担心?她悚然一惊,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在“担心”天零啊!不过她的确在担心,“我在想他一个人到哪里去了?” 我靠!朱邪心里暗骂,抓了抓头皮,“你担心就去找找吧。” “啊?”她反而一愣,她还当他会暴跳如雷,结果他竟然现在大方了? “这里是医院,他不要去了厕所不知道怎么回来。”这就是朱邪大方的答案,看着他一边幸灾乐祸,她的心情缓缓放松,也只有朱邪才想得出这种可能,“白痴!”她骂。 正在这时,“咿呀”一声门开了,天零回来了。 “去哪里了?”朱邪抢先叫。 “太平间。”天零淡淡的答。 朱邪怔了一怔,“切!了不起吗?太平间我五年级的时候就和同学在半夜十二点去过了!” 他去太平间干什么?玩笑?真的?她始终没有决定是否告诉朱邪他昨天睡着了以后杀了人,说不出口、在她心里那依然是未曾完全相信的事。 “白。”天零说,“事情过去了。” “噢。”她不知道天零在说什么,怔怔的应了一句,随后勉强笑了笑。 天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看了朱邪一眼,淡淡的说,“你实在太逊了。”说完了他转身向病房一边走过去,那里有饮水机和纸杯。 “喂!你说什么!”朱邪大怒,差点掀翻被子下床打人。 天零以纸杯接了半杯水,喝了一口,背对着他们两个人,“不知道白喜欢你什么。” “你说什么!你这个……”朱邪本等着破口大骂,陡然听清楚他说了句什么,呆了——白杏喜欢他?白杏真的喜欢他吗?“她……小杏她……” “天零……”她的感觉像被人甩了第二次,怔怔的看着天零的背影。 但天零说完了那句没有接口也没有回头。 他像随意说了一句话。 却是一块石头丢下水,激起了涟漪无数。 “喂!”朱邪的声音低沉下来,“说老实话,我知道小杏还是喜欢你,但是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他指着天零的背影,“你能为她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不能为她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发誓绝对比你能让她开心。” 浓郁的挑衅的气氛,朱邪是认真的,就像他平时那样单纯白痴。 “嘿!”天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回头。 “你们……”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朱邪挑衅的眼神,他是认真的把天零当做情敌;看着天零的背影,她像从前一样不知道这个男人心底的一切,看着这种情景也许她本该高兴有人能为她如此,但除了深深的无力感,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笃笃”敲门声。 她闻声转头,陡然瞳孔大睁几乎没被吓死:开门进来的是昨天被朱邪割断喉咙的病人,他是在警察陪同下进来的。 “朱邪同学,真的很对不起,昨天……” 那个死而复生的人畏畏缩缩的说出了昨天那件事的真相:这人是个抢劫杀人之后逃生六年的逃犯,与人斗殴进了医院。昨天看见朱邪睡着以后,老毛病发作想要盗窃朱邪的钱包然后从医院逃走,不料惊醒了朱邪两个人扭打起来,混乱中朱邪不慎用碎玻璃划破了他的脖子。他自己猜测可能失血过多昏过去医生不查以为他死了,今天醒过来正好法医来验尸,救醒了他,这下才在警察的强迫下他来给朱邪道歉。 但看陪同医生惊奇的表情:身为医生怎么可能连病人死没死都分不出来?只能认为是极其罕见的假死现象。 因为这是个危险的杀人犯,所以朱邪的所作所为被认定为正当防卫不予追究责任。 警察走后。 表情呆滞的朱邪过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白杏和天零沉默,无人可以安慰他。 “我不记得我拿碎玻璃割别人的脖子。”他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朱邪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她抓住他的手,但被他一把甩开了去。 朱邪睁大眼睛,用逐渐放大的瞳孔死死瞪着她。那目光交混着恐惧紊乱和不可置信,甚至有丝丝凶狠,“我没有做过那种事!你们——都在骗我!”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他们没有骗你!”她挫败的避开他的目光,“医生检查说你是……遗传的那种……间歇性的精神病,所以你不记得你发作的时候会……” “没有那种事!”朱邪一口截断她的话,“我不是神经病!” 她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的确不是神经病,可是他有时候会忘记所有的事情去杀人…… “小杏你说——你说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不是神经病!”他反抓住白杏的手大声说。 她该说些什么好?他的确现在不是神经病,可是他有时候会伤害别人……她呆呆得看着朱邪的眼睛,她该说些什么才不会让他更激动?她该怎样说才能真正安慰得了他? “喂!”天零冷冷的说。 “干什么?”朱邪的声音十分不稳定逐渐充满了凶狠的味道。 “你实在太逊了。”天零淡淡的说。 朱邪怔了大约有十秒,眨了眨眼睛,那十秒钟内凶狠的味道减退了,“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神经病,除了你自己,有谁知道?”天零没有看他,“你就是你,她不能告诉你你究竟是什么。” 天零……白杏呆呆的目光看向天零,她本以为没有什么可以拯救濒临崩溃的朱邪,原来还是有的。 “我不是神经病!”朱邪“砰”的一下拍案,“本大爷证明给你看!” 天零似乎淡淡地笑了,她看不真切。静了一会儿,她突然冒出一句,“天零,那个人本来已经死了吧?” 朱邪猛地歪过头看着天零。 天零不答。 “你是因为不想让那个人无缘无故的死掉、还是因为不想让朱邪醒来知道杀人的事,还是因为我说那件事没有意义——所以让那个人复活了?”她语气虚浮的问。 天零还是不答,他就像根本没听见白杏问。 “不要紧吗?让一个人复活。”她继续用她幽灵一般虚浮的口气问,“复活这种事……是随便——都可以做得到的?” 一片沉寂。 天零依然沉默,朱邪看着白杏。他知道她生气了,生气得很无力,眼泪在眼眶中没有掉下来。 (删去一段) 白杏眼眶里的眼泪滑过面颊她用化妆纸擦去,“天零,你刚才说‘事情过去了’就是指这件事?”她低声问。 “回去吧。”天零不置可否,把喝水的纸杯丢进纸篓,当先出去了。 白杏站起来往外走,朱邪呆呆的站在病房中间看着她眼眶里的眼泪——她为什么要哭?她在气什么? 天零能让死人复活。 这个认知让他不寒而栗,那证明自己和他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还有——他在睡梦中做出了可怕的事——在清醒的时候身体里的魔鬼无所作为,就在晚上出来行凶,他不能睡觉、一睡觉不知道第二天是否又有人会告诉他:他又割断了某人的喉咙。 坐倒在病床上,二十年的人生里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有脆弱感和危机感,想要人短暂的陪他;但白杏跟着天零走了。 她还哭了。 不知道在气什么。 6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天空已是蓝紫,夕阳已经消没,但残余的晚霞仍留着橘色的斜照,温暖一边的天空。 下班的人流刚刚过去,街道上有着短暂的空旷,而街道边的店铺灯火通明,已在等待晚上新的人群。 “生气什么?”天零走在前面,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淡淡地问。 “没什么。”白杏摇摇头,跟上两步与他并肩,“生气你做这种事不告诉我。”她呵出一口气,“不过现在已经不气了。” “是吗?”他没回头。 “我要生气什么?生气你救了人?”她又摇了摇头,“没有道理。” “但是你的确生气了,不是吗?”他像是很随意淡淡的说。 “啊……”她笑了,看了他一眼,“怎么说,我生气你做什么都不告诉我,不过现在想想,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我可能从来都没有知道过……”凝视着晚霞,她慢慢的说,“我……从来没有走入过你的世界。” 他依然没有转头,但她看见他似乎淡淡笑了,“回去吧。” “烤地瓜!烤玉米!黄皮红心的地瓜!”街边初秋的小贩在叫卖。 她迟疑了一下,天零停住,“想吃?” “嗯。”她摇摇头,“很香,不过我已经吃饱了。” “师傅,两个地瓜。”他说。 “好嘞!”小贩笑嘻嘻的递过一个袋子两个地瓜,热气腾腾白烟袅袅。 那两个烫手的东西很快到她手上,她还在发怔,惊愕的看着他,他没有看她,简单的说:“走吧。” 剥开一个地瓜,她咬了一口,剥开另外一个,“天零。” 他不看也不接,“两个都给你。” 她又怔住……他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吃?” 他不答。 她又无话可说,茫然看着他的侧影,这个人……全然讳莫如深,深不可测。 “白。” 她还在发呆惊吓了一跳,“什么?” “我去买两支笔。”他看到了街道边一家文具超市。 “哦……”她跟着他走进超市,手里提着两个地瓜,满心怔忡。 天零在文具架上看着,随意拿了两支笔。他并不挑笔,但喜欢黑色,拿的是两支zebra be-pen 05 be-100。 她跟着他进商店逛,逛完跟着他去付账。天零付了两支笔的钱,她买了一本笔记本。 走出商店,天色已经全暗,她侧头一笑递上那本笔记本,“给你。” “给我?”他接过本子,那本子黑色封面无花无草,只有几个英文字母,不是女孩子喜欢的风格。 “你请我吃地瓜,我也买点东西给你。”她笑,“最近你就像神一样,什么奇怪的事都做得到,我没钱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送你笔记本写日记。” “写日记?” “无论在想什么,不想对人说就对笔记本说吧。”她耸耸肩,“也许会高兴点。” “我从来不写日记。”他淡淡的说。 “那就抄笔记吧,反正总是用得着的东西。”她浑不介意,“回家吧。” 他犹豫了一下,把笔记本收进自己的袋子里,“走吧。”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总要经历痛苦挣扎……”她哼着歌,跳上马路边的横栏,笔直的平衡走在上面。 那天晚上回家,她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听到天零依然按照他自己的节奏在平时睡觉的时间上床睡觉,被最近这一连串事情影响的人似乎只有她。 睡不着她就戴着耳机躺在床上,听着耳机里面各种各样哀怨的情歌,想着一个人躺在医院里的朱邪,又想着隔壁寂静的天零,她知道她不是在想他们之间三角恋的事情,她什么也没有想出来。 只是……躺在床上、听着情歌、想着两个名字、看着天花板,如此而已。 那天晚上没有睡的不止白杏。 当然朱邪也没有睡着,没有人在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如此诡异恐怖的事情之后还能安稳睡觉的,粗神经如朱邪也不能。 他努力睁大眼睛,其实他很困了,但是不能睡、睡着了他身体里的杀人魔也许就会出来作怪。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他爬起来看窗外城市的夜景。 夜里三点十一分。 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已经很少,华丽的街灯在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中显得凄凉,除了微凉的夜风,四周围没有一点声音。 这和天零常看的白天的街景是完全不同的吧?朱邪心里突然泛起一些奇怪的感觉,仿佛抓到了一些感觉,隐约可以理解为什么天零习惯站在窗边往下看。就着月光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昨天这双手曾经杀死了一个人,虽然他没有一点真实感,但据说真的发生了。 不会屈服于任何东西,我只做我自己? “你实在太逊了。” 他握紧拳头,不会有第二次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让那家伙嘲笑他,他再也不会在小杏面前丢脸了。 间歇性的精神病、杀人魔、杀人狂…… 他真的没有办法摆脱这种事? 一手抓住头发,他用力纠住,他该怎么办才好?爸爸早就过世,告诉妈妈——是会把她吓坏的吧?不能告诉她。 过了几天,朱邪伤愈出院,“彭”的一声踢开801的大门,大大咧咧的又回来了。 “本大爷回来了!”他背上搭着校服,晃悠着踏进门内。 屋里天零在看电视,厨房里传来洗刷的声音白杏在洗碗。听电视传来的音乐就知道天零又在看什么地球进化之类的节目,他这一声吆喝竟然没人理睬,突然无名火起,顺势一脚踢翻了放在门口的小板凳,发出惊人的“哐当”一声。 天零淡淡斜看了他一眼,继续看他的电视;厨房里传来白杏的叫声:“朱邪回来了不要叮叮咚咚的吵!我已经听见了。” 他伤好回来竟然没有人理睬!朱邪一肚子怒火,“砰”的一声像石头一样坐进沙发,一言不发枕着头靠在沙发背上。 这白痴真的在生气。天零目不斜视,看着电视里说生活在水里的动物如何在水里进化出四肢然后登上陆地,当身边怒火中烧火冒三丈满面黑线以及背后也许有蓝色火焰熊熊燃烧的朱邪是空气。 他妈的!朱邪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厨房,“我回……” 蓦然厨房里走出一个人端着碗东西回身,不防他这么冲进来惊叫一声“当”的她手里的东西跌在地上热汤四溅,两个人同时惨叫——都被滚烫的汤汁烫伤了不少。 “朱邪你有病啊!”白杏大怒,“我好不容易炖了人参鸡汤给你吃,翘课不上看了它三个小时,你冲进来干什么?要杀人啊?”她拿起抹布拼命擦被鸡汤烫伤的脚踝,顺手扔给朱邪,心里余怒未消,这人莫名其妙,凶巴巴的闯进厨房吓得她差点以为家里来了抢劫犯。 朱邪一呆,尴尬的摸头,“我以为……小杏你一点也不关心我回来了嘛。” “我现在不关心了,地板你洗!”她还在愤怒她的心血全泡了地板,“遇上你永远没好事,上次火灾、这次砸碗,你什么时候能正常一点让我不用这么烦?” “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说你是故意的。”她甩头走。 “喂!你不能蛮不讲理啊,我知道现在大家都很烦,上次起火我不是故意的、这次摔碗你也有问题啊,谁让你慌慌张张像见了鬼……” “拜托!”她精心炖了三个多小时的鸡汤全部喂了地板,这家伙态度竟然还这么差,没耐心到了极点:“你在怪别人以前是不是应该先检讨你自己吃错药一样到处乱撞?你不知道会吓到人啊?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是不是什么?”朱邪的声音压抑着强烈的愤怒低沉下来,“是不是要杀你?” “我……”她还没弄想清楚要怎么回答。 朱邪一把抓起自己的校服外套,“小杏,怕我的话就早说,我立刻走。”他没多说什么,掉头就走。 她呆了一呆,丢下抹布追了上去,“喂!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走了你们会比较安全。”朱邪没有回头,“我没生气。”他真的立刻走了,脚步声很大的快速下了楼梯。 “喂!朱邪……”她追到门口怔怔的看空旷的楼梯,冷空气扑面而来,竟让她惊跳了一下。 “去追他吧。”在看电视的天零淡淡的说。 她茫然的回头。 “不追你晚上睡得着吗?”他没有看她,仍是淡淡的说。 她立刻追了下去,这辈子除了五十米跑以外没跑这么快过。在楼下四岔路口追到了朱邪,张开双手拦住他,“呵……呵……”她只是喘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邪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白杏一把拉住他的衣服,“笨蛋谁要你走啊?”她闭上眼睛叫一声,“谁……要你走啊!” 朱邪站住了,被她拉住。过了一会儿他甩开白杏拉住他的手,“小杏我真的没生气,真的我留下来不安全……”他回过身,搭着外套看着她,“其实我对小杏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再怎么说,我在我女朋友心里永远比不上甩了她的那个男人,我知道。” 她怔了一怔,“我……” “这样住下去我也很郁闷,你有没想过我的心情?”朱邪微皱起眉头那轮廓显得很深邃,“我讨厌他。” “不许走!”她抢前一步又拦住他,“不许走!” “你很烦啊!本大爷爱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要你管!”他不耐烦了,“闪开!” “你走了我会睡不着我会担心啊!”她拦着他,“你这笨蛋!有天零和我在比较安全……” “安全?”他怪叫一声声调拔得老高,“要我受楼上那个该死的保护我不如一头撞死在马路上摔死跳楼跳死上吊吊死开煤气炸死……” 她一头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你走了我去哪里找你……” 朱邪怔住——她的声音是哽咽的,哭了?轻轻推开她抱紧他的身体,“小杏?” 她果然是含泪的,抬起头她有满眶的眼泪,“你走了我去哪里找你?” “该死的!”他咒骂了一声拿衣袖给她擦眼泪,“哭什么哭?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烦也烦死了。”嘴巴上说烦,对于白杏的眼泪,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别走。”她闭上眼睛低声说。 “喂……”朱邪让她抱,“我在你心里,有像他那么重要?” 她不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知道……你不能走。” “小杏。”他托起她的脸,“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含泪看着他,慢慢的微笑。 “可是你永远不会忘记天零,甚至到现在你还爱他。”朱邪难得说话说得这么认真,“你喜欢他那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真正喜欢哪一个,”她低声说,“我只知道你……不能走。不要走好不好?我再也……再也不骂你……” 她从来没有这么柔软过,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让她心力交瘁,朱邪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冰凉的。“你怕我。” “我怕你出事,像你这样的笨蛋很容易出事,你不是天零你没头脑没涵养没耐心没眼光!除了傻里傻气满脑袋英雄侠义你根本是个白痴!可是我……我……”她说,“我觉得你傻里傻气也很……很好玩,我怕你出事……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如果是天零要走,我绝对不会这么担心。” “你只是要我留下来陪你,不是要让天零保护我?” 她缓缓点头。 “小杏,你真的——喜欢我吗?” 她缓缓睁开眼睛,“我不知道天零在想什么。”她低声说,“也许……也许你会不一样……”又闭上眼睛,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很卑鄙,因为他不要我所以……” 朱邪拥抱了她,她听见朱邪胸口的心跳声,微微挣扎了一下,终于顺从的让他抱着。 “因为他不要你所以你才喜欢我,但是他妈的有什么办法?我他妈的看上你,就算不甘心也没有办法。”他的声调有点沙哑,“小杏,我这辈子最孬种的事就这一件,你如果对别人说我在街上就不要混了。” “白痴!”她低声骂,“告诉别人我男朋友在街上混,丢脸的是我好不好?” “小杏你现在是真心当我是男朋友?” “等你改邪归正不在街上混的时候再说。” “喂!小杏你很过份……”两个人在路口说得久了,朱邪偶然目光一掠,突然大叫一声“小心啊!”放开她他飞快的冲向马路中间。她大吃一惊,转身看见朱邪一把抓住一个老太太,一辆卡车在他们面前疾驰而过带起他们衣发乱飞,只差一步那老太太就要被车撞上。奔过去帮忙陪着老太太过马路,她的手被朱邪握在手里,突然有些别扭的感觉,心里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 八楼上天零站在房间的窗口看着,看着那两个人从追逐而拥抱、而手牵着手、最后嘻嘻哈哈的回来。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非常非常奇怪的。 “彭”的一声门又被踢开了,朱邪得意洋洋的拉着白杏进来,特地在天零面前绕了一圈像在示威,“我出去一下又回来了。” “白痴。”天零难得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想打架吗?”朱邪暴怒,摩拳擦掌把指关节握得“咔咔”作响,他在病床上躺了几天正是拳头发痒好几天没揍人。 “嘿!”天零一如继往的发出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冷笑的笑,转身往他自己的房间走。 朱邪一屁股坐上天零刚才坐的沙发,拿起遥控器立刻换掉了刚才天零在看的什么“地球之旅”之类的节目,换成一幕极其煽情的青春爱情剧“你是疯儿我是傻”之类的,嘴里哼着电视剧插曲的调子,翘着二郎腿摇啊摇的。 白杏呆了一下,忍不住大叫一声:“把你的脚放下来!”她立刻在后悔怎么会和这个白痴在一起?看到他的种种行为举止,她只有把那双乱晃的脚锯下来的冲动。 “你刚才还说我这样比较好!”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厨房里的地板你还没洗是不是?” “我不会洗地板。” “只要是人都会!”她黑着一张脸,“不洗就分手!” “喂喂!”朱邪怪叫起来,“女人!真是!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可以说分手?刚才谁说再也不骂我?” “我忘记了。”她抵赖,“不知道谁说的。” “败给你,”朱邪咕哝着乖乖去洗地板,“母老虎。” 外面的声音依然很嘈杂,天零坐在房间里自己的椅子上,打开一本书看了起来。 日子一直都很正常平和,没有太多的悲伤和绝望,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没有被什么奇异的能力和双重性格所干涉,过着自己想过的日子。 那就是幸福了,不需要太多悲伤和绝望,坚持过适合自己的生活。 那就是幸福了。 楼下一个人抬起头看着801室的窗户,“他们真的相安无事?”他背上背了一个名牌书包,帅帅的头发和身材,当然是青雾。“more——算了。” “青雾——”遥遥的女孩的声音,“我买好了,今天去哪里?” “去逛漫展,今天有《恐怖宠物店》cosy的比赛。” “我喜欢不二周助!” “拜托!说了今天是《恐怖宠物店》的cos不是《网球王子》的cos……” 青雾接过女生递来的冰淇淋,肩并肩往校外走,就像这世界上最普通的情侣一样。 晚上。 “哈——”白杏已经爬上床一会儿,打哈欠差点都要睡着,大厅的灯一直不灭,她忍不住下床,“朱邪?一点了,你睡着没有?”打开房门,她先呆了一呆,随后表情僵直——接着爆笑出来“煮咖啡?” 大厅里一样睡眼惺忪的朱邪拿着萃取咖啡壶在煮东西,显然他根本不会用那东西,连那层纸垫都没有铺,煮着一壶黑色的东西散发的却是泡面的味道。朱邪显然也很奇怪,不停的在咖啡壶边探头探脑。 “咖啡瓶里面我装的是红烧牛肉的泡面料,咖啡早就喝完了啦。”她好笑的走出来,“想喝咖啡下楼去买,鬼鬼祟祟的搞什么。” 朱邪摸摸头,“泡面料?”他关掉咖啡壶的开关,“女人!” “饿了我煮泡面给你吃。”她端过电磁灶,在上面放了一个小锅,把朱邪煮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倒进锅里然后找出两片面干往里丢,“明天是一二节课,这么晚不睡等上课睡?” “小杏好温柔啊。”朱邪先做了一个陶醉状,“我本来想通宵玩魔力宝贝,结果今天服务器挂了,无聊死了。” “魔力宝贝是什么东西?”她拿根筷子拌面。 “很好玩的网络游戏,我在那里面是个裁缝,专门卖魔法袍。”他得意洋洋,“本来晚上约好了和别人一起去摆摊的,结果服务器挂了。”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是个裁缝?” “我在游戏里有五个人,主要是裁缝、还卖面包、挖矿。” “你没有发烧?”她摸他的额头,“你在网络游戏里面做裁缝?卖面包?挖矿?你确定你没有毛病?” “切!拜托你不要那么土好不好?我给你看我做的袍子,我把图片存在电脑里了,过来过来。”朱邪招手,摇开电脑的软关机状态,“你看,这是我的二级魔法袍。” 她凑过去看,“这什么东西?难看死了,有没什么漂亮的图片看?” “有啊,我下了好多搞笑的照片,你看这个。这个‘富裕生活’的照片……”朱邪打开一张图片,“你看这张‘保时捷’。” “哈哈哈……”白杏跟着爆笑,那是一辆保洁车,绿色的垃圾箱背后“保洁”两个大字中间白漆漆着一个“10”号,连起来正是“保10洁”。 “很好笑吧……”两个人挤在电脑前面一张一张的看,一阵一阵的笑。 一点三十五分了。 图片都看完了,笑也笑完了,泡面也吃完了,她把碗筷往厨房一丢,“明天再洗不理它了,你还不睡?” “不睡。”朱邪已经眼皮粘在一起,勉强睁大,“睡着了谁知道发生什么事,你去睡吧,我看门。” 原来他——不睡是为了这个?她笑了起来,“原来你还很体贴。” “我看书说有人五天不睡就再也睡不着,丧失睡眠功能了。”朱邪吹牛,“我试试看五天不睡是不是真的以后就不用睡觉。” “你看的什么书?” “世界奇闻怪事。” 她哼了一声,“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书。” “管它是不是真的,你也不睡?女孩子不是说不睡对皮肤很不好?” “我陪你。”她笑笑。 “小杏其实你才是一直都很体贴啊,”朱邪大乐,“来来来,我们来打扑克。” 那晚大厅的灯一直都没灭,笑声隐隐传来,天零房里一片漆黑,一点声音也没有。 7 “我——没有男朋友,因为交大无帅哥——一个帅哥也没有,所以我没有男朋友。我的同学叫玛丽亚,她有三个男朋友,一个说要娶她回家,我什么也没有……当初说要来交大,人家说交大的帅哥多又多,结果到了交大一看,交大的男生多又多,多得就像野狗一样,长得也一样……” 电脑里播放很好玩的歌曲,传说中的“交大无帅哥”,传说是个女生心情不好的时候做的,“歌词也许有些伤人的地方,说说而已大家不要太介意”的歌,但朱邪很喜欢。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了,这天他看电脑看着看着睡着了,电脑还在播放他喜欢的歌。 “唉——”白杏收起放在电脑桌上的茶杯,轻轻叹了口气。 “咿呀”开门的声音,她转身,“天零。” 天零开门出来,“嗯?” “嘘——他已经三天没有睡了。”白杏做噤声的手势,“别吵醒他。” 天零没看伏在桌上睡着的朱邪,径直从他背后走过,他拿了昨天放在桌上的书就要去学院把编辑好的资料给教授。 “哗——”的一声微响,白杏刚转了个身蓦然回头,只见趴在桌上睡觉的朱邪突然站了起来,她吓了一跳,“朱……啊——” 朱邪一站起来低头转身抄起搁置在电脑桌上削得尖锐的铅笔,猛地往走过的天零背上插去。这一站一转又快又狠,竟没有半点风声,“咔啦”椅子翻倒声因为寂静而刺耳,白杏猛进了一步被惊得倒退,天零蓦然回身一把抓住朱邪猛刺过来的手腕,发出“啪”的一声震响! “我的……天啊……”她倒抽一口凉气,她没有想过朱邪发作起来竟是如此恐怖!那一双和平常全然不同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那根本是野兽的目光不是人的!“朱邪!朱邪你醒一醒,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喂!白痴!笨蛋!”她和天零一起抓住朱邪狠狠往下刺的手腕,大声叫。 “白痴已经睡着了,他不是朱邪。”天零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就像那天她听见他弹琴一样冷淡,“你到浴室去,把门反锁了。” “为什么不是你去?”她反问,牢牢抓住朱邪的手,她狠命的摇晃着朱邪,“笨蛋!你听着!我打算甩了你和天零一起搬走!我要和你分手不做你女朋友了!你给我——醒过来啊!”她一字一字的威胁,“我真的不要你了我要和你分手!分手!” 她还当真是……泼辣的女生。天零的心口微微震动了一下,她始终是再绝望也会挣扎的人,即使明知道希望渺茫也会为那剩下的一点点乐观而拼命努力。“不要喊了,奇迹不可能发生,你当是电视上的肥皂剧吗?”他冷静地说,“放手——到浴室里去。” “我说过了为什么不是你去?只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就必须乖乖的躲在哪一个角落发抖等你来救?天零你给我记住了!你看不起我我绝对记仇!绝对不会原谅你!”她仍然在摇晃朱邪,“他绝对会醒过来,他是一个好人绝对不会杀人!” “你是不是也该清醒一点不要感情用事?”天零的声音语调此时听来就像沁凉的冰,一块一块滑入心里,“无论你再怎么喜欢他,他现在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朱邪。” 白杏猛地呆住了,“你说……什么……” 天零注意力在和蛮力强大的朱邪扳手腕抢夺对铅笔的控制权,不再说第二次。 她真心喜欢的是朱邪吗?真的是朱邪吗?天零说得轻描淡写,像她还在迷惑是很可笑的事情。一口咬定朱邪绝对不会杀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相信他,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和朱邪在一起没有负担很快乐,那就是所谓的……爱情?睁大眼睛看着天零乌黑的眼瞳,那眼瞳深处深不可测的脉动她永远接触不到,可是——可是—— “你骗我!”她突然大声说了出来,“你骗我!不是那样的!你……骗我……!!!” 你骗我?天零惊愕的看着白杏突然光亮起来的眼睛,她说:“你骗我!” “啪”的一声朱邪趁天零分神的时候强力掰断了那支铅笔,反手抓起身后桌上的剪刀挥臂猛地往天零胸口扎下。 “哗”的一声一个人扑过来拦在天零和朱邪之间,剪刀尖在她肩头一掠而过带起一线血色,天零反应敏捷抱着白杏倒扑入沙发,躲开了朱邪凶狠的一扎。 白杏挣开天零的手,站起来张开双手拦在朱邪面前,“够了!不要再闹了!我……” 在她说到一个“我”字的时候朱邪的剪刀已经刺到她面前,听到这一个“我”字朱邪的剪刀硬生生顿住开始颤抖起来,像他自己和自己较着劲,非常痛苦的控制着自己的手。 “我……做得到的话,你就杀了我。”她的胸口在起伏,“你是不会杀人的!” 朱邪的手一分一分的往外颤抖,他在收刀,为了不伤害白杏。为了白杏无论多痛苦他都忍。 “醒一醒,天亮了,要考试了,我不喜欢你喜欢天零明天我要和他走了!”她用尽全力大叫,不知不觉泪珠盈然,为什么哭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不是为了朱邪、不是为了朱邪这样,而是…… 悚然一惊!朱邪“哇——”的野兽般大吼一声,手臂猛地回收,狠狠的把那把剪刀插进自己胸口,刹那之间白杏抱着耳朵尖叫起来,血液随着尖叫声染红了剪刀,“嘀——嗒——”掉落在地上,一滴、两滴…… “小杏。”朱邪抬起头来,“我说过……一定会保护你的……别怕……”他居然笑了一下,“我听到你说分手了……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啪啦”一声他坐倒在地上,“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啊……” 有水珠落在地上,一滴、两滴……白杏“咚”的一声扑过去跪在他面前,“我们不分手……”她满眶的眼泪,“永远永远都不分手……” “小杏,我如果为你死了……以后你会……记得我吗?”朱邪仍然在说,“你……感动不感动?我比天零……比天零……爱你……” “我感动、我很感动。你不会死,不要说那些看电视学来的白痴话,没文化……”她仍然在哭,那伤好严重!扎破了大动脉血流了满身!在朱邪眼里她的眼泪很惨痛,没力的抬起手,他指着天零,“叫她……不要哭了……本大爷……最讨厌女人哭……” “天零你救活他!”白杏在天零微微挪动一步走过来的时候牢牢抓住他的衣服,“你可以让死人复活!他不该死!不该死的!” 她在哭,天零清晰的知道她不是在哭朱邪的伤,她在哭一些更惨痛的东西,像她在瞬间失去了最想拥有的东西。按住朱邪的头,他能实现一切愿望,只要用他的生命来换。 只是像死而复活这种事,以他的生命来换,又能够实现多少次呢? 但是她在哭。 人活着有什么好?活着、不会让爱你的人伤心……有人希望你活着,那么活着就有价值,就不能死。 也许答案就那么简单,不让爱你的人伤心,也……不让你爱的人伤心,如此而已。 随着天零的手按上朱邪的头顶,朱邪胸口的伤快速的愈合,奇迹再一次出现,白杏在朱邪面前呆呆的看着他,目不转睛。 手缓缓离开朱邪的头顶,朱邪应手倒下,昏昏睡去。天零一言不发转身往房间里走。 “你骗我。”白杏低声说。 “我骗你什么?” 她全身颤抖了一阵,安静下来,“你骗我——让我以为喜欢朱邪。” “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有你自己知道。”他不回头。 “我喜欢的……是你啊!”她突然暴怒起来,“我告白过、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有意无意误导我——让我以为我终于能从你那里毕业——终于可以和朱邪在一起!你让我……让我这几个月糊里糊涂……差一点以为我真的……真的可以喜欢朱邪……” “如果今天的事没有发生,终有一天你还是会爱上他的,不是吗?”天零淡淡的说,“他是一个好人,你相信。” 她怔住,也许……如果今天的事没有发生、如果她没有抬头看入天零的眼睛、如果她没有突然惊醒,也许她和朱邪真的——会相爱的、会像大多数情侣那样相爱。 在她惊愕失神之间,天零走入房间、关上了房门。 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永远……不让人了解……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想哭,突然惊醒知道了和天零在一起心里的微酸,知道了为什么和朱邪在一起反而自然——朱邪不会让她心跳不会让她不安,因为她……在意的是天零,一直都是! 她爱天零,原来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改变过。 可笑、她曾经以为可以爱朱邪——她真的曾经以为她已经爱上了朱邪…… 结果那只不过是天零的施恩?对她和朱邪的施恩……吗? 天零不会告诉她为什么,永远不会。 她还是爱天零。 但她因为迷茫,答应了另一个不能欺骗的男人永远永远不分手。 过了两个小时,朱邪醒过来“啊——”的伸了一个懒腰,神清气爽。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也——”他一爬起来就到处找白杏,“我梦到我自杀了……诶?小杏?小杏啊,你在哪里?”他发现房间里没有人,抬起头看时钟:五点了。 奇怪,他明明记得好像拿剪刀自杀了,自杀前还对小杏做了一番很感人的告白,怎么好像根本没发生过?衣服没有破、剪刀好端端的在原来的位置、他甚至还伏在电脑桌上睡觉。 只是电脑里面“我——没有男朋友”的歌已经停了,房间里静悄悄的没人,天零的书夹不见了,白杏的书包也不在。 上课去了?朱邪摸摸头,也罢,让他做一次好事,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吃,反正他们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钞票……那个……他的钞票在哪里?抄起自己的衣服东翻西找,“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的情也深我的爱也真,钞票代表我的心……”他又在乱唱网上传播的搞怪歌。 “咔啦”一声门开,天零和白杏回来了,“起来了?” “你们去上课?”朱邪问,“亏我本来想出去买东西。” “不用了我们买了蛋糕回来。”白杏提着一大盒东西,“今天我生日!” “小杏生日啊?”朱邪大叫一声,“哦——啊——咦——呜——” “什么哦啊咦呜?不知道你女朋友的生日也不要在那里怪叫,反正我也不指望你记得。”她哼哼,“晚上吃蛋糕,我是生日的人不做饭。” “生日的人最大!”朱邪已经在动手偷偷的撕蛋糕的包装盒,“这是哪里的蛋糕?是忌廉的还是芝士的还是慕斯的?” “慕斯。”简单回答的是天零。 朱邪一怔,“你买的?” 天零不答。 “哇!这么大一个慕斯蛋糕好贵啊!”朱邪惊叹,“死板脸我突然发现原来你还是个大款?多少钱?我付给你。” 天零皱眉,什么多少钱?“不用。” “喂,我女朋友生日你何必和我抢风头?多少钱我付给你蛋糕算我买的好不好?”朱邪挤眉弄眼,有求于人的时候他表现得和天零有天大交情,“反正你是圣人不会在乎这些小事啦——” “嘭”的一声,朱邪头上再次挨了一记报纸重击,白杏横眉竖目的站在他背后,“你有病啊?” “拜托!我是为了弥补我的错嘛……”朱邪抱头,“你干嘛没事动手动脚总是打人,母老虎!” “我是母老虎?”白杏指着自己的鼻子,阴森森的问。 “没有没有,小杏温柔体贴,谁敢说你是母老虎本大爷绝对饶不了他。”朱邪笑嘻嘻的说,“喀拉”一声蛋糕盒子拆开,露出里面一色纯白稍微点缀着点点五瓣黄花的蛋糕,“nice!”朱邪叫。 “祝你生日快乐……”朱邪拉着他破锣嗓子唱着,白杏拍着手跟着唱,她的眼角不自觉悄悄看着天零。天零当然没有唱,只是嘴角微翘坐在一边,像是他坐的那块沙发的空间气氛分外不同似的。 是我不能让人介入吧?似乎天零曾经说过……她嘴里唱着歌心里默然,为何要拒绝所有人的介入?为何要坚持一个人生活?真的有什么解释得清的理由?还是……保护着自己的什么……而已? “好了,寿星许愿!”朱邪唱完歌,推着白杏许愿。 她依言闭上眼睛双手握在胸前许愿,蛋糕上的蜡烛是天零和朱邪一起替她插上的,两根,代表二十岁。过了五秒钟,“许完了。”她睁开眼睛说。 “这么快许完了?生日一年才一次也不多许两个愿望,很浪费啊。”朱邪一边说一边拿了刀一手切了下去。 “喂!蛋糕是要寿星切的!你给我放手啊!刀还给我,蛋糕是我切的!”她笑着和朱邪扭在一起抢他手上的蛋糕刀。 “你切的蛋糕肯定歪来歪去不整齐,我切会比较好……” “我知道你爱吃会切大块一点给你吃,刀还给我!” 天零坐在一边看,和朱邪笑在一起的她其实看见了他淡淡一笑,那笑比掠过池塘的蜻蜓的影子还要隐略,温暖还未涌上唇稍,就已经散去,让人感觉不到幻觉倘或真实。 我许愿——明天想要一盒蜜炼川贝枇杷糖。 其他的她不敢多想,也不想多想。 也许相处的时间久了,她真的会爱上朱邪,即使他忘记了,也依然答应过他永远永远不分手。他是一个好人,不能被辜负和伤害的好人。 至于天零……那就像池塘上飞过的蜻蜓的影子、或者就像他单手弹奏的“惊白”一样,是一个浮光掠影、寂静而又冷淡的忧梦,很美丽、但全是涟漪、全是遥望和逆光的……背影。 “小杏?”朱邪把一块蛋糕插入她盘子里,“发什么呆?可乐在哪里?我去倒饮料。” “啊?”她惊醒,立刻笑了笑,“吃蛋糕要喝茶,我去泡茶。” “我去我去,今天寿星最大。”朱邪跳起来,“你要喝什么茶?梅子绿茶还是什么柠檬红茶水蜜桃红茶?” “谁和你说统一饮料啊,我要喝开水冲的茶!” “我也会我也会,爷爷泡的茶有一种味道叫做家!大爷泡的茶有一种味道叫做妈……”他哼哼的唱歌。 “变态!”她直接说。 结果在他们两个吵闹之际天零走过去桌子,冲了三杯茶过来。 袅袅的白烟自杯口氤氲掠他的手腕而过,他走过来把茶一人一杯放在各自桌前,并没有说话。 但朱邪和她都静了下来,仿佛这个人一行动,世界就变得安静不允许吵闹。看着天零茶烟之后淡淡的眼瞳,朱邪深吸了一口气想嘲笑他装模作样,但不知为何没笑出来。 然后天零以蛋糕叉叉了一块蛋糕开始吃,他们才跟着开始吃起来。 有些什么东西不太对劲,有些什么气氛和从前不同……白杏本来心里有鬼想瞒着朱邪他又发作的事,本就不安,望着随着她的决定无可无不可也跟着隐瞒真相的天零,不知道为什么……不安只有更加沉重,没有一点解脱的迹象。 朱邪明明就被瞒过去了,为什么她还是如此不安?侧头看朱邪的眼睛,他似乎也在迷惘着什么,嘈杂的声音少了。 但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很正常。 第二天早上。 课时在下午,所以她睡到十点多才起床,起床以后刷牙洗脸,听到朱邪早就起了,正在播放什么尖叫连连的恐怖片,看得不亦乐乎。 “起来了?猪。”他嘴里吃着什么东西,咔啦咔啦响,“过来看贞子,好久以前的片了。” 她过来坐在沙发上,“凶铃再现?我觉得小说比较好看。”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切!一个大布袋有什么可怕,我扛过比那个大两倍的大布袋。”朱邪边往嘴巴里丢东西,一边说。 “大布袋?”她呛到一口气,“咳咳,那个是死人!是死人啦!怪不得你根本不怕,原来你完全没看懂。” “哪里能怪我?光线这么暗黑不隆冬乌漆嘛黑谁知道演些什么?无聊死了。” 她闻到朱邪嘴里怪异的味道,“你在吃什么?” “糖果。” “什么糖果?”她不记得公寓里有糖果,“你买的?” “不是,我看见放在桌上的。”他丢过个盒子,“诺。” 蜜炼川贝枇杷糖?不会吧……她惊愕的看着那个铁盒,怎么……可能……“天零呢?” “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朱邪耸耸肩,“今天是星期三,不是去画图就是去弹琴。” 天零……买的?她打开那盒子,里面没有什么留言连糖果也没剩几个,质地良好的盒子映着她的眼睛,眼神居然是……惊慌的。“他星期一才弹琴,今天大概去画画。”低声说,她想起重要的事,“朱邪你昨天晚上睡着了?” “睡了。”朱邪也警觉起来,“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她怕他惊慌给了他一个笑容,“什么事也没有。” “我在想,以后睡觉不如用睡袋把我捆住,那样比较安全。” “胡说八道。” “拜托!我认真的。” “我不如把房间让给你锁住你的门。” “也有道理……” 嘴上和朱邪胡扯,她心里昨天就隐藏的不安在蠕动扩散,天零、天零、天零…… “小杏?” “啊?”她赶快笑了一下。 “你在想什么?” “没有啊,我没在想什么。” 朱邪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喂。” “什么事?”她避开朱邪的目光,看地板。 “你在担心他?” “谁?”她咬住嘴唇,闭上眼睛。 “担心他就去找他喽,我说过不会拦你。”他说的话和在医院里一样,甚至连语气都没多少变化。 她惊跳,抬起头看着朱邪的眼睛,“你……” “你喜欢天零比喜欢我多,我知道。”他的眼睛黑而率直,有八分帅气,“从一开始你就喜欢他,不是吗?”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看得比她自己还要清楚,原来这个男人心知肚明,只有她一个傻瓜在那里苦苦迷惘。退开一步,她用一种全新的态度来看眼前这个粗鲁野蛮的男人,“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她低声说。 朱邪“喀拉”一声咬断糖果,“嗯。” “那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她瘫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椅垫看着天花板。 “我喜欢听小杏说我是她的男朋友。” “就算也许……我永远不会真的喜欢你?”她问,“你和天零……约好的吗?你追我、他……干脆让我以为我真的喜欢你。” “那家伙!”朱邪笑了一声,“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帮我呢,后来才知道……” “后来才知道什么?” “后来才知道,那家伙其实也只能用那种方法……”朱邪顿了一下,语调飘了一点,“对一个人好吧。” 她全身突然寒了,像掉进极冰的河里,“是吗?” “那家伙就是那种人,谁也不能改变的。”他叹了口气,“小杏,我不想你为了顾及我勉强和我在一起,那没意思。” “我是你的女朋友。”她坚持低声说。 朱邪的眼睛大大地看着白杏,“我喜欢听你这样说,可是小杏,爱情和友情,你到现在还分不清楚吗?” “我答应过你……永远永远不分手。”她轻声说,“不能骗你。” 朱邪笑了,“我喜欢听你这样说。”摸了摸白杏的头,他拍了一下她的头顶,“去吧。如果他还是甩你,我还是会问你是不是愿意做我女朋友。” 朱邪……她一向知道他是个好人、一向知道他是个白痴,但是仍然不知道他对她有这样的好……咬了咬嘴唇,她的眼泪落在朱邪另一只手上,“对不起。” “本大爷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他吱呀咧嘴的说。 张开了嘴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电话铃突然“铃——”的一下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喂?”朱邪过去抓起电话,“我是801没错,什么?拜托愚人节没到不要开这种玩笑,实在不好笑。”过了一会儿他怔了怔,“喂喂,没事大清早的不要胡说八道,什么……” 她霍然站了起来,心里的不安……她突然理解那不是不安! 那是不祥! “格拉”一声朱邪挂了电话。 “他们说什么?”她低声问。 朱邪的表情一片僵硬怪异——“他们说——天零……死了。” “格拉”一声,仿佛眼前的世界碎了一地,眨了眨眼才又重新看见东西,“开玩笑的吧?”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但没有焦点,是茫然的。 “我不知道,画室的人打电话来说天零死了。” “死了?”白杏低声问,“天零……不是不会死的吗?开玩笑的吧?笑话!天零怎么可能会死?他……他如果死掉了,你再变成杀人狂,我要怎么办?”她语气轻飘飘没有一点魂魄的问朱邪,眼神是迷茫的,“他如果死掉了,你又出事我要怎么办?” 朱邪蓦然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她没听见,只是茫然看着朱邪的方向,“我说他比你让我放心得下,我以为他永远不会从这里跑掉……所以不必我去追去找……肯定都会回来的……”她的目光慢慢移向天零的房间,晨光下天零的房间依然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就如一幅光线明暗都恰当的速写,“原来……不是这样的……吗……”她低声问,然后回过头看朱邪,“开玩笑的吧?他死掉了你和我怎么办?所以他不可能死掉……” “喂!我睡着的时候又怎么样了?”朱邪没听她在说什么,抓住她的肩头猛力摇晃。 她抬起头,朱邪的影子在她眼里是花的,“你用剪刀刺进自己这里,”她毫无魂魄的点了点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天零把你救活了。” 朱邪牢牢抓住她,“走!我们去看那家伙究竟死了没有!” 8 八服大学的画室。 阳光淡淡的从窗口映照着半个画室,许多架起的画架画板以及板上未完成的画都在阳光中颜色更加明暗清晰,似乎本身就是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的油画。 靠窗的位置伏着一个人,静静的趴在他画板旁边的桌面上,他的画已经画完。 那是一幅速写,上了点颜色,似乎有些印象风格,画的是很普通的风景:一间教室、一排窗户、钢琴的一部分、还有一只搭在钢琴上的手。 那手的手指纤细,是女生的手,是个不懂钢琴的人站在演奏者的旁边听琴,才会把手随便放在钢琴上。窗外的树梢在摇晃,似乎有风穿窗而来,演奏者没有出现在画上,但显然整幅画都是演奏者的视角。虽然画得最清晰的是教室的窗户和桌椅在阳光下的阴影和光线,但整幅画不可思议的给人一种出奇平静、愉快、温暖和明亮的感觉。 “他画的是他练琴的那间教室。”发现天零死亡的同学低声说,朱邪和白杏刚刚进来。 天零一点不像已经死去的人,趴在桌上像只是累了休息一下,但白杏的眼里透露出强烈的恐惧之色——天零从来不会像别人一样趴在桌上,他永远坚持他自己的节奏和习惯。 “天零?天零?”她走过去,轻轻推了一下天零的肩,声音怯怯的,像怕惊扰了他简单的梦境。 “喂!不要动他!”旁边的同学说,“等医生来之前不要乱动。” 猛地目光一斜,她看见了那张画——那是谁的手?谁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幅画,她慢慢抬起手捂在自己的脸颊上,像是惶恐悲哀到了无以名状地步的掩饰、又像一种娴静融入那幅画气氛的姿态——那幅画的名字叫做“白”。 白……那幅画的颜色很淡,的确几乎都是留白……像那个到死依然什么也不说的人,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生命里许多独处时候的思想。那究竟是悲伤的?快乐的?凄凉的?为何他坚持不与任何人分享? “他在画你吗?”朱邪走过来看。 她茫然,手从面颊上放下,“我不知道……我也很想问他是不是在画我?为什么要画我……” “他说不定真的其实对你……”朱邪说。 “不会的!”她猛地打断他,“不可能的!是他不要我!是他甩了我!是他让我不管花费多少用心多少努力都不可能了解他!他什么也不愿意对我说!我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连谈心的对象都不是!” “可是那家伙画了你!”朱邪也大声起来,“那家伙临死的时候画了你不是吗?说实话他妈的我也没看出来那家伙喜欢你、一点都没看出来!我最多只知道他对你不错,但一点没看出来那家伙……” “我说过不可能的啊!”她抱住头,“是他说‘你想要什么回答?和一个不了解的人在一起会让你很高兴吗?’他嘲笑我!是他嘲笑我这种无聊幼稚的……”说到“的”字,她心里越来越绝望、越来越绝望,他为什么要画她?就算临死天零也应该画天空画夜景——为什么要画她?他不是不要她吗?他不是…… “笨蛋!”朱邪一把抓住白杏的手腕,让她被迫仰望自己,“你竟然没听出来!他有说不要你吗?他只是说‘和一个不了解的人在一起会让你很高兴吗?’他有说不要你吗?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天零他就是那样的人、如果他真的不理你,他早就走掉了根本不会和你说什么废话!白痴!” 朱邪的眼睛……愤怒得像火在烧。她呆呆的看着,他在为谁愤怒?为天零的沉默?为她的愚蠢?为他自己的可笑?也许原来一切都可以走着正常的轨道,只是因为她根本不了解天零,所以才让一切变得这么荒唐可笑?“你说——其实我没有失恋?”她小心翼翼的低声说。 “哼!”朱邪放开她的手站到一边去。 “天零他其实没有拒绝我——然后我却和你在一起?”她继续小心翼翼的说,“我不但和你在一起而且拿他当靠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对他说都问他要怎么办,即使我自己拿主意也要听他说一句好。他之所以不说话是他以为我真的喜欢你他根本不是故意让我以为我喜欢你而是他根本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她越说越快,一口气不停,“连我自己都以为我喜欢的是你,我怎么能怪他骗我……骗我的是我自己……”声音哑掉了,她低声说,“该死的人是我,你说对不对?” 朱邪不答,过了好一会儿画室里都是沉默,身边的同学早已见势出去,只留下白杏和朱邪一人站在画室的一边。“小杏,你是个白痴!”他冷冷的骂,“你他妈的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真他奶奶的蠢极了。” 她咬住嘴唇,闭着眼睛。 “他已经死了,我们先通知他的家人查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再说吧。”朱邪长长吐出一口气。 “也对,我们先处理好天零的事,其他的以后再说吧。”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勉强镇定下来,她就算哭也不会哭很久,该面对的事情绝不逃避。 过了几天。 天零的家人竟然在年前的某一次欧洲滑雪时因为雪崩全部死亡,他一个人生活,虽然有着遗产,但必然那时候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白杏和他住在一起半年多,竟然全然不知道他在某一个时刻经历了这种绝痛。 天零死后,给她最大的打击是她根本不曾了解他! 和一个不了解的人在一起会让你很高兴吗? 如果那时候她能微笑的回答“会”,一切将会是什么样子的? “啪”的一声叠好一整叠天零的书籍,她在收拾天零的东西,努力的说服自己不必为了那些仿佛主人还在的东西流泪,流泪会浪费时间和污染课本。天零的东西很整齐,根本不需要她怎么样的整理,只是要加盖些东西防止日后落下灰尘。 最干净的就是天零每天都用的桌子。她拿着抹布轻轻擦了几下边缘,那桌子干净得像新的一样边缘棱角都闪闪发光。“格拉”一声拉开抽屉,抽屉里没什么东西,一个mp3、一些胶水回形针、剪刀便签纸什么的,一个手电筒,此外就是一个本子。 黑色的本子。她似乎闻到了烤地瓜的香味,那天的记忆竟然已经如此遥远,只不过是一个星期前……天零他拿这个本子究竟做了什么?她拿起那个本子,翻开纸页:空白、空白、空白……从后往前都是空白,崭新的。 “我从来不写日记。”那天天零是这样说过,但她还期望能看到一些新的什么、一些新的属于天零的事。 眼前一花,似乎有几个字从纸页间闪过。她悚然一惊,连忙从开头翻回来,第一页空白、第二页空白——一直到第五页,她才看见天零写了几个字:十一月二十三 晴。 没有任何内容!可是那是……她送本子给他要他写日记的那天!她的心刹那间似乎要挤破胸膛出来,那种强烈的震撼——他竟然真的写了!翻过十一月二十三那天,反面是十一月二十四,阴;第三面是十一月二十五,晴。 一直都没有内容,一直到最后一天——他死之前的那一天,那是十一月二十八日,天零写了一行字: “14716800-3-584-12-7895644-4-2-56-77-6678453-987-656-3425-57665-67-9997-46537-2344-111-2-467-10008-9000-39=660” 那是什么?天零死亡的原因被确认为心脏麻痹,天零从来没有心脏病,根本不可能因为什么心肌梗塞或者之类的疾病死亡,所谓“心脏麻痹”只是对猝死一种勉强的解释,更加没有人会谋杀天零,可是看着这个日记本——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天零知道自己会在隔一天死亡!那天早上他买给她蜜炼川贝枇杷糖!他知道在那天他会死! “14716800……”她低声念了一遍那个数字,翻过日记本再一页,果然没有任何纪录,天零没有在日记本上多留下一些什么,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谜题。 天零是什么时候写的日记?即使他只简单的写了日期,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拿着这个日记本——那就是说在晚上大家各自熄灯睡觉以后写的?也许吧,天零的事她真的不清楚。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惨淡的微笑,走到今日她终于承认自己不爱朱邪又失去了天零,只留下一间公寓自己一个人——那全部是她自己的过错。对于一个过于深刻只以灵魂说话的男子,她……妄图以小女生最简单的方法去爱……当他给了你机会与他对话而你却一点没有领会的时候,他的灵魂就不再对你开口。可是即使承认她那么浮华轻率一点没有发觉天零对她比对别人的好,到如今回想起来她仍忍不住觉得心跳。放下日记本,她拿出一张纸巾快速的扇自己的脸,抬起头看天,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多扇一点风让眼泪赶快干掉。 朱邪搬走了,他回他的朋友家里住,留下话说有事叫他他立刻就来。自那天他自刺一刀以后他那失去控制杀人的病症就再也没有发作过,像他杀死了另外一个自己。他像突然长大了自愿和精神病科的医生联系,观察他的日常行为,而不再强烈排斥那些事实。 是因为天零突然死了吧?让朱邪突然长大。 承担了突如其来的死亡,人往往会突然长大,但这种成长太痛,也并非自愿。 整个公寓静悄悄的,当然天零在的时候也一样安静,她一惊觉公寓里有多安静的时候,时钟轻微的“哒”走过了一分钟,那“嗒”的一声让她忍了很久的眼泪一不小心夺眶而出,滴落在天零的日记本上。 赶快用衣袖擦掉那滴眼泪,她坐在那里等着有没有什么奇迹发生——电视上经常演当男主角发生意外的时候女主角的眼泪通常是起死回生的灵药——但是并没有什么奇迹出现,天零没有复活,只有时钟“嗒”的一声,分针又移动了一小格,证明时间的间隔有多么漫长。 我不哭,因为错在我。她把天零的日记本放回抽屉,突然之间想起——14716800这么大的数字,天零如果没有借用电脑的话,应该有草稿纸计算,那么也许草稿……她的目光往房间里的纸篓看去:天零一贯很整洁,所以纸篓里只有一张纸。 她像见了什么与天零沟通的神器,立刻捡了起来,又立刻失望:那是一张买了川贝枇杷糖的小票。 不过那张小票……她握住、牢牢握住然后收进自己的口袋,是天零最后的东西,是他实现她愿望的证明,就算糖果是朱邪吃光了,但是只要那盒子和小票在,就是天零的温柔在。他其实……不止是个善良的人,其实也很温柔……只不过她……根本就不懂……颤抖起来,她咬住嘴唇,不哭、哭了也没用、不要再哭了。 “叮咚——”门铃响了。她从天零的世界醒来匆匆去开门,“谁?” 来人休闲的书包和校服,是青雾。他满脸的疑惑,“是我。” 她默默开门,“有事?” “天零真的死了吗?”他问。 她全身一麻,这种问题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青雾看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她摇了摇头,勉强微笑了一下,“没有。” “天零……是个好人。”青雾也沉默了下来,“比看起来好得多。” “我知道。”她轻声说,“我想……别人能不能理解他,他不在乎。可是还是很感激你能了解他。” 青雾点了点头,“我走了。” 她也点点头。 “对了,你知不知道天零有点奇怪?”青雾像想起来什么,回头说,“他好像可以替别人承受伤害。” 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青雾最终也没再多问,就这么走了。 天零可以替别人承受伤害、可以实现别人的愿望……她紧紧咬住嘴唇,她要他救朱邪、朱邪得救了,他却在第二天死了!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天零也许替朱邪死了!陡然间一句话浮上心头:“复活这种事——是随便都可以做到的?” 她怀疑过!但是没有更深的怀疑!天零是怎样救人怎样实现愿望的?她以为天零可以解决一切的事情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那么——代价是什么?天零死了——天零的生命? 14716800…… “14716800?没有印象,很随便的数字吧?也看不出什么排列的规律。” “谢谢。” 这已经是她问过的第十个理科生,大家都对这个数字觉得莫名其妙,但那段式子肯定是有含义的,它能告诉她天零为什么突然死去了。 拿着抄写下来的那段长长的式子,她低头在校园里面走。天气渐渐冰凉起来,看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过去十几天了、天零死了十几天了,她仍然不知道这串数字的含义,它若隐若现、似是而非,就在她手中却隔着一层薄纱让她看不真切。 “白杏?”有人追了她一步。 她回头淡淡一笑,“嘉华?” 追上来的人是统计学的才子,学生会里的秘书长,“听说你最近一直在问人一个奇怪的式子?” 她笑了,“是。不过秘书长是为了天零的事想安慰我,是不是?” 嘉华也笑了,“白杏一向很聪明。天零的事到底怎么样?我其实不太清楚……” “他一个人做了一些很孤单的事,然后死了。”她低声说,“说起来也许难以令人相信……” 等她说慢慢完了整个故事,嘉华摇摇头,“听起来像个神话。” “我觉得是我害死了他。”她的发丝在微风里飘,凝目攒眉,她认真而轻的说。 “害死?”嘉华摇头,“没有告诉你任何事的人难道没有责任?在怪别人为什么不了解自己之前应该先问问自己有没给过人让人了解的机会?如果不想一个人孤独的死去,就应该……” “不是那样的!”她打断了嘉华的话,“不是那样的。不给人了解的机会,也许因为两个人等死的感觉只有比一个人等死更糟糕。人……是那么软弱的东西,能一个人把握好所有的事一个人独自等死,比之接受一个可能伤害你的恋人,需要更多勇气。”她静静想了一会儿,“天零……是一个坚强的人,真的很坚强。” “你——很爱他。”嘉华说。 “是吗?”她低声说,“我不知道。” “我也不了解天零,不过看这个式子,像一种能源被一部分一部分消耗了。”嘉华指着她手上拿的笔记本。 她的眼睛黯淡了:就像她一直猜测却不愿相信的那样,这数字是天零的生命。天零用生命换取奇迹,然后一个人等死。“对不起,你可以让我一个人坐一会儿吗?”她低声说。 嘉华绅士的走开了。 她伏在校园的石桌上,过了一会儿抽泣了一下,一个人哭了起来。 用14716800除以365除以24除以60,得出来的数是28。 那就是天零所耗费掉的生命,二十八年。那些后面减去的数字是被他用去的生命吧?也许天零这辈子原本可以活到四十八岁,花费去二十八年剩下二十岁。最后的数字660是十一月二十九日那天他剩下来的时间,十一个小时。他在十一个小时里买了一盒糖,吃了早餐去画室画画,画了一幅“白”,十一点正因为心脏麻痹而死亡。天零啊天零,你怎么能那么冷静、那么冷静地按照你原来的节奏去死—— 她闭着眼睛想象天零那天早晨去画画的心境,恐惧么?害怕么?无所谓还是其他的什么?死去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你有期待过我那时候在你身边吗?她慢慢的蜷缩在石椅上,那时候她在干什么?她在房间里睡觉……感受到恶寒从心里缓缓散布到四肢全身,她并不是在后悔、只是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可怕……可怕到她自己也无法接受……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愿意用任何东西去换! 生命也可以,什么都可以。 只要天零别承受那种一个人等死的牺牲和孤独!她甚至不要求可以爱他!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有多好。 身边的温度一差,她像跌入一片黑暗中,当抬起头来的时候—— 9 “白,在想什么?” 天零的学生公寓,白杏正在收拾明天考试的材料,刚刚沐浴出来的天零淡淡的问。 她悚然一惊,手里的材料差点跌了一地,“天零你……”她差点脱口而出“活过来了?”却赫然发现材料上的日期是一个多月以前——时间真的倒回去了、一切真的重来了!她清晰地记得那一个多月发生的事,这是怎么回事?过去的许许多多的事是她在做梦吗?天零……他还记不记得……他曾经画着她死去? 天零依然冷淡,“什么事?” 只要你还活着就什么都好,做梦也好时光倒流也好,她抱起材料一笑,“没什么。” “白……” 她回头,“什么事?” “朱邪说今天晚上搬回来。”天零擦好头发把毛巾依然搭在头上,背过身没有看她。 “那好啊,让他睡沙发好了。”她刚说,只听大门“嘭”的一声被一脚踹开,一个人大摇大摆哼着“我没有女朋友因为交大无靓妞……”进来,“小杏——”来人亲热的一把扑向她,“我亲爱的。” “坐下!”她搬起手里那七八本材料往朱邪头上砸去,“不规不矩!你不知道我还是淑女啊!” “啊?小杏你还是淑女?我第一次听说啦,传说中的我们系评选野蛮女友你榜上有名……”朱邪东躲西闪,“喂!你很野蛮啊!我警告你你再用那本该死的原版西方经济学的课本砸我,我肯定和你没完!” “那本书我看不懂,不用来砸你我要来干什么……”她边追边笑,目光一掠天零,他虽然似乎没看,但嘴角上扬——他在笑。也许天零并不难理解,只要多一份心在他一个人的时候多看他一眼你就能知道那个人他什么时候快乐、什么时候孤独。 “喂!明天考试我来你们这里复习你们就这样对待我这种贵客……”朱邪往天零那里逃去,“死板脸你小情人要谋杀亲夫,你还不来救我?” “拜托你自己听听看你说这种话有人要救你才怪!”她好笑,跑过桌面的时候抄起一个东西扔过去,“啪”的一声正中朱邪的脑袋,“宾果!不要小看我篮球队的控球后卫啊。” “我靠!我听说凡有小杏上场的比赛十场九输,你不是瘟神就是煞星,要不然就是对手的spy。”朱邪接住从他头上掉下来的东西,那是一包薯片,打开塞了一口卡兹卡兹响。 这时候天零把毛巾重新挂浴室里,他往他房间走——那就证明——复习时间开始了。 白杏搬过一叠书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的看起来,朱邪摸了摸头,“明天到底考什么?” “考政治学。”白杏头也不抬,眼睛看得虽然是笔记本,但看的是笔记本里面同学画给她的一张美人图,画的是游戏《遥远的时空中》的安倍泰明,那是她最迷恋的角色。 “本大爷已经好久没有考试了。”朱邪瘫在沙发上,“有没有什么考试秘籍还是宝典来看看?” “考试宝典没有,葵花宝典有,你要不要试试?”她翻白眼,“老老实实把整本课本背起来就肯定会过。” “哇!我没有你和死板脸那么好的脑筋,怎么可能背起来……” “怎么背不起来?我教你,那就像这题。”她指着课本里的某一个标题,“这个肯定是考你‘为什么’,你不要看下面一二三四五六那么多点,其实很简单啦。像这个第一点,显然说的是‘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过去是这样的。’第二点接下去显然就说‘现在也是这样的。’第三点当然就是‘所以按照规律,将来也会是这样的。’三点加起来还不够我们反面论证一下:‘不是这样是不行的。’接着第四点综上所述:‘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这个为什么就差不多了,大不了你举个例子证明还是这样的,那就完了。” “小杏你好神啊。”朱邪崇拜的看着她,“不过不是问‘为什么’吗?你东拉西扯全在说一些擦边的废话……” “什么擦边的废话?标准答案就是那样!”她瞪眼,“不信就算了。” “我哪有说不信……” 两个人在外面笑,笑到一半白杏转过头去笑着对天零说,“喂!优等生啊,你告诉他我说得对不对?竟然不相信我读书的精粹……” 房间里读书的天零怔了一下,抬起头向大厅看来,显然白杏叫他一声出乎他的意料。怔了一下,他过了半秒钟反应过来,淡淡一笑,“对。” “哇!死板脸笑了!”朱邪一声叫叫得白杏捂耳朵,“完了完了,我老婆要给他拐去了!笑得那么暧昧。” “天零笑了就证明今天太阳是四角形的。”白杏宣布,“今天发生特异的天文现象,请大家告诉大家。” 天零的嘴角翘得更明显,他真的笑了。“九点了。” “什么九点了?”朱邪和白杏本能的反问。 “再过三个小时就是明天,你们不用读书?”他淡淡地说。 “小杏,我有个计划。”朱邪对白杏招手,“过来。” “干什么?”她靠过去。 “我们毁掉天零读书的时间看他还能不能当优等生,我冲过去抓住他,你抢走他的课本。”朱邪悄悄地说。 “你有病啊?”她好笑。 “嘘——你不想看天零考砸的样子?”他得意洋洋的奸笑。 “嗯……可以考虑。”她也偷偷的笑。 “天零!”朱邪突然向天零房间冲过去,一把抓住好端端看书的天零,“小杏!” 白杏一下抱走天零摆在桌上的一叠课本,“啪啦”一个本子掉出来,她瞄了一眼突然怔了怔,那是—— 天零并不反抗,只是用看疯子一样眼光看着那两个人。 “本大爷今天晚上要和你玩通宵扑克!”朱邪拉过椅子大咧咧的坐在天零面前,“啪”的一下摔了一盒扑克牌在天零面前,“赌有钱的,输的人请吃饭。” “好。”天零淡淡的应声。 “本大爷绝对会赢你!”朱邪信心满满,“绝、对、不、会、输、给、你!” “是么?”天零冷冷的挑衅。 “废话!你敢不相信老子的话?” “等你赢了再说。” 那两个人开始了和从前一样一边暴跳如雷一边冷冰冰的吵架,吵的尽是一些比弱智还弱智的话题,但不可否认的,那两个人吵得很认真,并不是假的。 她拾起了地上那个本子。这个东西应该是不存在的,为什么竟然在这里? 那是她买给天零的日记本。她握住它的时候手微微的发颤,已经消去的那段时间……那是真实存在过的。那种痛苦依然在她心里,刹那间分外的感觉如今的幸福快乐。翻开日记本,里面并没有什么内容,是一本空白的本子。是时间倒回去的时候稍微出了差错才会让它留在这里吧?她把它夹在天零的课本里面,做个笔记本就好。 抬起头望着聚精会神看牌的朱邪,再凝视冷淡分牌的天零,他活过来了并且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她抱着那叠课本悄然站在沙发后面看着天零,只要你活着就什么都好、我再也不要你经历那种牺牲和那种凄凉。 不管怎么样,就算不能相爱,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平凡快乐、像朱邪一样。 过了几天。 期中考试政治学天零果然没有考到第一,他考了个十七八名,让全班着实惊讶了一番。但天零自己似乎并不在意,只有朱邪得意洋洋了半天,逢人就吹那天晚上他如何如何拖着天零打牌,如何如何把天零的课本藏到洗衣机里差点淹了。但听众往往好奇要追问一句那天晚上打牌谁输谁赢?一听到有人这样问朱邪就会开始说今天天气哈哈哈,真不错。 不过这几天天气真的不错。又是星期五的那三堂不识时务的课,下了课之后白杏没有和天零或者朱邪一路,她一个人背了书包慢慢绕着学校散步。说起来八服的校园还真不错,树木都是些参天的古树,草坪深绿得有些深沉的意思,伴着金黄的落叶,风吹来沙沙微响,很舒服的感觉。 喜欢天零。 这种喜欢在这样的天气和风里很清晰,因为已经告白过一次所以她没有太多想要说出口的冲动,只是慢慢顺着学校的道路走着,看着蓝蓝的天。突然觉得有一个人可以静静的喜欢很幸福,并不必认认真真地说出口,也不必勉强两个人一定要相爱,就这样一个人爱着就已经很幸福。 因为简单,所以幸福。 她到如今仍然不太懂天零的想法,但因为常常留心就已经知道天零在她高兴开心的时候会勾起嘴角淡淡的笑。不敢奢求天零是否当真喜欢过她,她想要天零愉快,首先就要让自己更加开心愉快起来。 “妙呜——”一只小猫在草丛里睡觉,听到她走过警觉的抬起头眯了她一眼,大概是她的气势没一点杀伤力,它躺下去继续睡。 被一只猫藐视。她不知不觉笑起来,跳上路边凸起的石条,沿着那边缘走着。 “我——没有男朋友,因为八大无帅哥——”莫名其妙的她哼起歌来还改了歌词,她没有男朋友,但是也很幸福。 “白。” 她蓦然回头。 天零骑着自行车在她身后,淡淡的勾起嘴角,“去哪里?” 她一时弄不清楚天零为什么会在她后面,“去哪里?”她没想去哪里,摸摸头,她知道自己笑得有点傻,“不知道啊,我随便走走。对了,你怎么有车?” “借的。”天零简单的说,慢慢的骑着他领先了白杏一步。 “哦。”她说,“你骑车的样子很帅。” “是吗?”他的车子绕了半个圈,在白杏面前停了下来,“我去弹琴,你要一起吗?” “啊?”她仍在发呆,“去吧,我随便。” 他踏在地上停住车的脚没动,“上车。” 上车?她睁大眼睛看着天零,那心情绝对是新奇的,天零对她说“上车”? 他却没有让她多等,转过车头已经准备往前骑了,那架势即使她不上车他也会骑走。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一跳坐上天零自行车的后座,“走吧。” 天零笔直的往前骑,她新奇的发现天零的车稳得出奇。环绕天零温暖的身体,没有想过有这样的一刻,“这时代还坐后座的好傻。”她抱着天零低声笑了起来,“让我想到五四时期穿蓝裙子夹发夹短发的那种女学生。” 天零似乎笑了,自行车的速度变快了些,“傻婆!” “喂!没事干嘛骂我?”她捶了天零一拳,笑骂,“请我去听你弹琴有奖吗?” “没有。” “我又不懂什么古典音乐,干嘛要听你弹琴?” 车速突然慢了一下,天零似乎在笑,但她没有看见、只是从天零肌肉的变化觉得他是笑了,但他没有回答。 学校的道路本来不长,很快到了综合楼。两个人下了车,天零拿出练琴室的钥匙打开教室,走进房间。那房间的光线和那天一样明亮,树梢依然在窗外摇晃,风穿窗而来,带着树叶的微响,暖意和微凉透过衣裳吹过了肌肤。 “格”的一声,天零推起了钢琴盖子,她走过去站在那个位置,怔怔的看着钢琴边上她曾经放过手的位置,那些事已经不在了、从来没有发生过……不是么? “当”的一声轻而脆的钢琴声,天零用右手单手弹起了一首最清脆的钢琴曲,熟悉的曲调……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巧的移动,像在跳跃、也像在抚摸,但琴声就那么极简单的出来,像倾倒的水杯里的水。 “好清脆的钢琴。”她低声说。 “嗯。”他没有看她,目注着钢琴淡淡的答。 “像什么东西……丢进了水里。”她说,下唇微微往下稍微拉开了和牙的距离,而后上齿咬住了下唇,她突然……想哭了。 “是吗?”天零继续单手弹着,那一连串轻越的琴声接连不断的掉入了水里。 她并没有把手放在原来的地方,她用指尖去划掉她眼眶之间的眼泪,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除了她之外谁也不记得,那些曾经画过的画其实从来没有发生过…… “哭什么?”天零的声音依然那么冷静。 “没有……”她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尚带着泪痕的手指在初秋觉得冰凉,突然有人握住她的手,她惊异的看着用左手握住她右手依然在弹琴的天零——他的温热透过冰凉的手指而来——而后轻轻把她的手按在她其实曾经放过而又根本不曾放过的那个位置。 钢琴左边最后一个键的旁边! 天……零……她震惊的看着天零,“你——” “今天天气不错。”他说。 她尚未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我们做恋人吧。”他又说。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惊异的看着天零,只见他抬起头来淡淡一笑,“今天天气不错,风也不错。” 10 过了足足十秒钟,她才反应过来,“你不是不记得了?” 天零不理她,也不放她的手。 “原来你……一直没有……忘记过……”她更加用力的咬住自己的嘴唇,“我……对不起你。” 他放开了她的手,慢慢转过目光来看她,那目光让她难以对视。转开视线,却听见他说:“没有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我弄不清楚自己喜欢的是谁,以为你是永远不会倒的靠山。”她低声说,“让你消耗完所有的时间,我太自私、也太任性。” “没有什么对不起。”天零说,“随便你喜欢什么都好,想要什么都好,我不想看到女人哭。” 他说得很冷淡,也很冷静。她却怔住,那就是天零的初衷……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他只是希望她快乐,而不论她是否爱他。 无论她喜欢的是谁……只要她快乐就好。 天零的理由只是这样简单,简单到他解释的时候根本不看她、他说出口的时候也只有一句话。 那就是她不曾了解到的天零! 其实……他是个很简单的人。 “无论我……喜欢什么……都好?”她的声音有点哑,“喜欢朱邪也好、喜欢烤地瓜也好、喜欢川贝枇杷糖也好——只要我不哭……只要我高兴就好?” 天零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淡淡勾了一下嘴角。 “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好吗?”她低声吼了出来,“我永远什么都不知道!永远和朱邪在一起也无所谓吗?” “那是你的事。”他冷淡的说。 她愕然,随后想哭又想笑,“你……你——啊!”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如果没有人看着你,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你这种怪人!” “做恋人吧。”他说。 “我喜欢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刚才忍住的眼泪掉了下来,却在微笑,“干嘛问我?” 他简单的说,“没有说出来白会误会。” “误会是因为我不了解你。”她轻声说,“但是现在我了解了。” 他淡淡的笑,单手弹奏着那首“惊白”,“吃饭了吗?” “没有,你要请客?”她把手压在他画的她的手的位置,心跳得很快,爱情么? “给你。”他丢过一个东西。 “啪”的一声她接住,“什么?嘉顿早餐包?你吃饭没有?” “没有。”他仍然不看她,仍在弹琴。 “这么难吃的东西,唉,我们一起吃吧。”她打开包装,撕了一片面包下来,“我吃两个,你吃两个。”那包装纸里面四个面包。 “都给你。” 她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拜托,我又不是猪吃得下那么多吗?” “随便你。” 真是!她摇头,“练完以后我们去吃饭,朱邪说输给你的赌债他一定还,他到底输给你多少次?” “嘿!”天零笑了一声,却不告诉她。 “我们在一起,朱邪不知道会怎样。” “那是他的事。”他仍然坚持他绝对的自我中心。稍微愣了一下,白杏站在钢琴旁边听天零弹琴,微微低下头刘海遮住眼睛她眼睛微闭,“我对不起他。” “他是蟑螂。”天零说,琴声不停,“打不死的。” “我知道——所以我以为我会喜欢他的。” “你也可以喜欢他。” “喂!”她叫了起来,“拜托你吃醋一下好不好?” 他不答,在笑。 她跟着笑了,能暗恋他一辈子都好、能和他彼此希望了解和照顾对方……更好。天零也许是不容易相处的人,不过她也并非传说中的仙子,能想要了解和照顾彼此——那已经是爱情了。 “原来你也记得所有的事。”那天吃饭以后,白杏和朱邪去了学生餐厅的阳台。 “抱歉,我也记得。”朱邪耸耸肩,支着阳台看学生餐厅外在风中“痴痴的等”、等着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男女学生。 “我昨天看了一篇小说。”白杏望着阳台外漆黑的夜色,吃的是晚饭,此时已是八点。 “什么?”朱邪摸头,一和天零在一起她突然变得也“文艺”起来,“你如果一开始就和我说小说我肯定不会追你。” “呵呵。”她笑了,“我看到那篇小说的结尾最后一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你和我的事,不过是一场噩梦。’”回过身她望着朱邪的眼睛,“我和你的事,最终不是一场噩梦,也许是一场迷梦。说对不起没有用,但是我真的……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也许比天零更亲,但并不爱你。” “唉——”朱邪枕着头靠着门那边的墙壁看天上的月亮,“喜欢还是不喜欢,哪部电视说感情这东西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小杏说实话我很失望,但没有怪你。”他哈哈大笑,“像我这种全世界最好的男人你不要是你的损失!” 她忍不住笑了,“你真的很好,比天零好。” “你是真心觉得我比那家伙好?”朱邪斜眼看她,不信的挑眉。 “真的!”她展颜一笑,“你比他爽快比他坦荡比他对人好,不过……” “不过不管怎么好,你还是喜欢他。”他笑了,“本大爷还比他帅呢!” “哈哈哈,这个我不承认!天零比较帅!” “我比他高啊!拜托这年头身高决定距离!” “可是你也比他胖!” “我这是肌肉,胖什么胖?没常识!” “天零的眼睛比你大!” “我的头发比他帅!” “你染发!” “染发又怎么样?染发也算!” 阳台外两个人聊没几句又开始胡扯胡闹,天零还坐在餐厅里喝茶,听着门外的吵闹声。 活着……有什么好? 如果是独自一人活着,没有任何期待和欲望,活着索然无味。 如果有些人……有一个人觉得你很重要,那么也许你就真的很重要吧?或者你觉得有一个人很重要,自己也就变得有希望起来。无论她喜爱什么都好,甚至爱不爱我都无所谓,我不想看见她悲伤的样子。 “天零!”外面胡扯的人大喊着跑回来,“我们晚上回去打牌好不好?” 他喝了一口茶,像没有丝毫意外,“好。” “输的人请雪糕。” “好。” “ok!现在立刻就回宿舍!” 天零站起来,突然听见邻桌的女生在哼一首歌:“fly high and sky-high……抬头仰望,飞机划破云层。想在永恒的现在热情生活,想化为光,连风都能超越~~心里决意的时候,向梦想冲刺。i don’t stop !fly high and sky-high!去吧,梦想啊闪烁吧,与未曾见面的我相遇,那个奇迹,想要鲜艳得描绘出来。”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笑,青春啊,令人羡慕的美丽。 上课。 “天零,翻译以下雪莱的《生命的凯旋》这一段。”教授最喜欢点天零翻译诗歌。 天零站起来翻好课本,白杏这回老老实实的听课,正在冥思苦想这段怪异的英语要如何翻译。“我已经爱、恨、怕……都有?”她的英语实在不怎么样,翻译了半天摇头叹气,为啥每个词她都认得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 “以前,我已爱过恨过怕过痛苦过作过而且活过。如果上苍点燃我,灵魂的火花曾用更纯净的火药烧灼。”天零冷静而且流利的说。 “哇!”教室里传来一片低低的惊叹声。 她合上课本,失败的趴在桌上哀鸣,果然天零就是不一样,让她翻译肯定变成什么“我以前爱恨怕痛苦工作和活着都有,如果神烧掉我……”下面一句她说不定理解成“灵魂曾经被纯度更高的火药炸掉”之类。 天零坐下来,他坐在白杏旁边。 “喂,你怎么能翻译得这么好?”她抬起头来捋了一下头发,“不会是很有感触吧?” “怎么会?”他一边翻课本写笔记,一边淡淡地说。 “也是。”她把笔记本拿起来顶着下巴,“我只要每天都这样简单开心就好,灵魂啊痛苦啊火药啊——恶~~~~~~恐怖的东西。”她做颤抖状表示对太过激烈的生活的态度。 “白杏!”教授已经看了她很久了,“接下来翻译我正在说的一段!” “啊?”她站起来,“这个……白痴……僵尸……魔鬼……”她看着那一段满头冷汗,全然不知所云,“还有一个山洞……” 教授额头上青筋在跳动,“你说我是白痴僵尸魔鬼?” “啊?不是不是。”她吓了一大跳,“我说有一个山洞、有一个山洞!” “什么山洞?”教授阴森森的问,“你的英语四级过了没有?” “那个……没有。”她小声回答。 “没有还做什么班长?” “我立刻回去补习!对不起。”她眼前简直是目矢言刀教授对她失望得简直要把她吃下去一样。 “天零你来翻译给她听!” “那些影子在一个白痴的皇冠之下恣情嬉戏而且把它当作巢穴。老朽的僵尸在魔鬼的翅膀隐蔽下哺育着后裔。”天零站起来说。 雪莱有病的!她无言的暗自翻白眼,这是什么鬼都不懂的诗歌。等教授同意他们坐下,她才小小声地说,“原来是巢穴不是山洞啊。” “咳”天零转过头去,她听见他笑的声音,接着全班都轻微骚动起来,“天零笑了。” 她真的有这么好笑?趴在课本上她长长的呵出一口气,随便他了,只要大家都好、都活着、都开心就好。 “喂,”天零笑完了转过头来,“白。” “干什么?”她懒洋洋的问,她的英语不好她知道,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你很可爱。”他说,眼角还带着未褪的笑意。 “是吗?”她趴在桌上狗一样看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接着她笑了,“只要你会笑就好。” 天零望着她笑了起来,那一刹那,她觉得世界无限美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