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守(上)》 楔子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说不出是什么年代的年代。 公元在这年头已经没人在使用,自从人类全面不信神以后,和神相关的一切习俗规矩,包括纪元也一并被舍弃。 每个族群有每个族群不同的历法不同的年号,所以很难说清楚这是哪个年代。 这个故事的背景是一个说不出叫什么名字的城市。 反正哪个城市不是一个样子?万恶之渊,却是九成人口趋之若鹜的地区。 而城市的居民总是千百种有不得不住在这里的理由,这就是城市。 在这个城市里住了很多不同的族类。 黑种人,白种人,黄种人……等等。 黑种吸血鬼,白种吸血鬼,黄种吸血鬼……等等。 当然也有不是人类也不是吸血鬼的族类,因为和本故事无关,所以就跳过不提。 人类的生活方式大体来说千年不变,就是吃喝拉撒睡,以及恋爱。 吸血鬼的生活方式大体来说和人类差不多,吃喝拉撒睡,以及恋爱。 差别只在饮食习惯的不同和作息时间的不同。 根据千古不变的法则,人类和吸血鬼通常相处得不好。 吸与被吸,猎杀者和食物之间,能存在着什么情谊? 人类为了捍卫自己的颈动脉,巴不得把所有的吸血鬼都宰光光,可吸血鬼这种族类,跑得快,跳得高,身轻如燕,力大无穷,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恢复力超强,只要血没流干,就算戳他个肚破肠流也死不了。 就算是个吸血鬼老太婆,也比人类的壮汉来得强,区区人类,哪那么容易宰吸血鬼? 于是出现了一种新兴的行业:吸血鬼猎人。 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猎杀吸血鬼的人。 不过因为这个年代的人类觉得猎人两个字听起来不够专业,不够风骚,也没气势,所以特别给取了个颇有复古之风的称号:道长。 道长们到底是靠着高科技的武器还是绝顶的功夫来宰杀吸血鬼,普通小老百姓并不清楚,反正通常干这行的都是不见头也不见尾,收钱办事,宰大尾的索价高,宰小尾的索价低,童叟无欺。 然而这行业的流动率也很高,菜一点的很可能刚出道就挂,能混久一点的身上多少也是有伤有残,心存侥幸在这行是很难混的。 传闻业界有个道长,手持长刀,眼神如电,身手如风,属于秒杀型的高手,他经手的案子从未失手过。曾经和长老等级以上的吸血鬼pk,甚至传闻他杀掉过其中一个大长老。 持长刀的道长,是人类的神话,人类的希望。 人类偏好用钱解决事情,吸血鬼信奉团结就是力量。 落单的吸血鬼很容易被道长盯上,而且觅食不易,所以吸血鬼作啥事情都喜欢团体活动,凡事讲组织。 吸血鬼界最上头有吸血鬼族长,大长老,分部长老,下头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团体,吸血宗亲会,吸血青年团,吸血自助会,吸血麻将会,吸血鬼妇女同盟,吸血鬼失业阵线……蝙蝠总是一大群飞来飞去,落单的蝙蝠不死也残,吸血鬼们大多对这点绝对的认同。 在过去,吸血鬼一直是属于弱势的少数族群,一直到近年吸血鬼的势力才勉强和人类维持平衡,但由于吸血鬼没有繁殖能力,在立法院也没有任何席次(毕竟立法院是在白天开会的),所以根据一份吸血鬼普查报告指出,多数的吸血鬼都对他们的未来感到不安。 幸好吸血鬼界也有个传闻,传闻吸血族中有个王,生着两对黑翼和一双金色的眼,他无畏阳光,也无所谓死亡,就算血被放干也能复活。 他是唯一生来就是吸血鬼而非被咬人类变成的纯种精英,他是所有吸血鬼的祖先。 在未来的某一天,吸血鬼王将歼灭所有的道长,复兴壮大吸血一族,他是吸血鬼的神话,吸血鬼的希望。 第一章 「老板,我要买一把刀。」 站在五金店门口的年轻人身穿红色t恤,米灰色的滑板裤,一看就知道是罗宾坦牌的便宜货。肩上背着一只烂烂的杂牌帆布背包,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两头大白菜一条丝瓜,脚下踩着的那双上面绣有勾子商标的运动凉鞋疑似是他身上最有价值的对象。 顾店的老阿伯有点耳背,在年轻人叫唤了第三次才抬起头,一张皱巴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像是梦游一样,缓慢地站起身,缓慢地走向阴暗的店内,无声无息。 然后又缓慢地走出来,将手中的物品递给那年轻人。 一支不锈钢的双头扳手。 「……」 年轻人望了望那扳手,没说什么,掏了口袋的钱付了帐之后将那支扳手塞进他的背包里,说声谢谢就离去。 扳手还算是不错的……他边走边在心中想着。 和上礼拜拿到的水龙头,以及上上礼拜拿到的砂纸,还有上上上礼拜拿到的延长线比起来,拿到扳手真的是超幸运的。 也不知道五金店的阿伯究竟是耳背,还是老人痴呆,每回他想买「一把刀」,拿到的却不见得是一把刀,有时候是螺丝起子,有时候是锯子,有时候是锤子,有时候是十字镐…… 有时候运气差点,会拿到交通锥,安全帽,拔河麻绳,螺丝,铁制信箱……等怎么看都很难上手的东西。 当然他也有真的拿到刀的时候。西瓜刀,菜刀,美工刀,牛排刀,镰刀,指甲刀…… 阿伯的记性也不是普通的差,今天和他打过招呼,明天他又忘了你是谁。 然而这却是他会选择一再光顾这家五金店的原因。 毕竟三不五时就去买刀的人,想要不引起他人注意也挺难的。 夏雨农是他的名字,干净漂亮的名字,配他的长相倒也合适,眼黑很多眼白很少的眼睛水亮亮,弯弯的眉不笑也有笑意,微微上翘的嘴角仿佛心情总是很好似的,据他自己的说法,那叫做美食家的嘴型。 但是据他同居人的说法,那是吃垮家庭的嘴型。 夏雨农的工作活动量很大,像现在他刚从补习班回来,才去菜市场买了菜,又要赶场去赚外快。一天两三餐所能提供的热量总是不太够,所以以他的身高来说他有点偏瘦,他的同居人也总是嫌他抱起来太硬,但从外观看起来,夏雨农还算是健康结实的小伙子。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他总是穿着松垮垮的滑板裤,但裤管内藏着一双修长得很漂亮的腿,连他那生性冷淡不温柔又狗嘴从来吐不出象牙的同居人都曾说过「夏雨农老实说你全身上下就这双腿能入眼」这种赞美,质量保证。 夏雨农的生活很充实,洗衣煮饭打扫通马桶,样样都能干。除此之外他每天都会到烹饪补习班报到,然后继续挑战他那考了四十七次还没考上的厨师丙级证照。 凡吃过夏雨农烹调的食物,除了他同居人之外,没有人不是『干』不绝口的。 所以当个烹饪达人,开一家美食餐厅,赚很多的钱,对夏雨农来说真是神话,但也是他的希望。 *** 「最深的爱是他妈的放屁……」 虽然从优雅唇型吐出的是不雅脏话,但手指头还是乖乖的在键盘上打了:『最深的爱是放弃』 萧雪森将耳机拔掉扔在桌上,用力搓着他那两条白皙的手臂,虽然他体温已经很低了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最,最,最受不了的就是文艺片…… 如果要他选,他最喜欢的就是恐怖片。 可是在这方面他没有什么选择权,片商丢什么给他,他就得翻译什么。 最近人们的品味都变低了吗?尽是拍些没有建设性的文艺片! 爱来爱去,哭来哭去,浪漫来浪漫去…… 活了几百年的萧雪森,有着非常务实的个性。 他从来不讲爱,「爱困」和「做爱」除外。 他从来不掉眼泪,打哈欠除外。 他从来就和浪漫绝缘,关于这点他的同居人夏雨农有充份深刻的体验。 一开始夏雨农总爱用很黏腻的声调称呼他「亲爱的~」或「阿哪打~」,不过在被他海扁几次之后,他现在已经很少这么叫他了,改口叫「老大」或「老爷」居多。 有一阵子夏雨农喜欢在外出时牵着他的手,不过在被他用力捏了几次被嫌肉麻之后,现在除了睡觉时偷牵以外也很少敢在萧雪森醒着时牵他了。 有一年情人节夏雨农吵着要一起去吃大餐看电影坐摩天轮看夜景,萧雪森掏了一张钞票要他自己去买便当租影碟想看夜景自己去顶楼看,还补了一句「摩天轮就是要在底下看才美」,然后继续忙他的翻译工作。 从此再没听见「情人节」三个字从夏雨农口中出现。 这样形容起来好像萧雪森对夏雨农很坏很坏,可实际上其实又没那么坏。 当年夏雨农饿着肚子淋得一身雨来找他时,他二话不说就收留了他,不要他负担一毛房租,只要他负责煮菜和打扫,连买菜的菜钱和夏雨农买生活用品的钱都是萧雪森出的。 他知道夏雨农想要当厨师,所以每个月硬是从那有限的收入中拨了一笔钱让他拿去补习,让他去报考检定。 不过到底夏雨农做出来的菜好不好吃他其实也吃不出来,因为他是吸血鬼。 吸血鬼只知道哪种血好喝,哪种血难喝,人类的饮食吃在他嘴里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但他看得出来夏雨农是很用心很用心地在做那些料理,所以他打从心里觉得那些菜是很好吃的。 他从来就没有对夏雨农隐瞒过他吸血鬼的身分,而从小到大,夏雨农除了抱怨他的体温低以外,对他身为吸血鬼好像也不怎么介意。 萧雪森从来不讲爱,不谈浪漫。 但他自己知道,活了这么百年来只有夏雨农的笑容会让他百看不厌,活了这么百年来只有在夏雨农那双漂亮眼睛的注视下他会有心悸的感觉,活了这么百年来也只有这家伙的身体会让他有冲动有欲念。 和夏雨农做爱的时候,他分不清楚那甜得叫人晕眩的味道是夏雨农皮肤下血管内热腾腾的鲜血味道,还是做爱这行为本身所造成的心理作用。 抑或是,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爱」? 如果可以,他想要买个小岛,盖间小屋,离开这污浊的城市,离开这吸血鬼和人类斗来斗去的无聊游戏,和夏雨农一起过完余生,这是萧雪森的梦想,他的希望。 所以他现在非常努力的工作,除了养家糊口,还要存钱买岛。虽然,他离他的梦想还很远很远。 他抬头看了看时钟,快七点了。那家伙也快回到家了。 想到夏雨农穿着围裙在厨房内忙碌的样子,萧雪森那张向来就冷冰冰的精致脸蛋上,露出了他极少在夏雨农面前展现过的微笑。 梦想很遥远,但现实生活过得还挺顺心的。 *** 天色暗了,太阳下山,在家蹲了一整天的吸血鬼纷纷出笼,交际的交际,觅食的觅食。 夏雨农提着他的菜,坐了几站的地铁走了一些的路,最后停在一间公寓楼下,在那密密麻麻复杂的电铃钮群中找了半天才找到他要找的号码。 「谁?」应门的是个苍老的男声。 「你好,请问那个033……不对,030……呃,你等等。」连忙从口袋掏出那张写着当事人姓名的纸片。 「是003先生,请问他在吗?」 马的,什么名字这样难记……夏雨农在心中骂道。 这年头取名字是很多元化的,你可以用汉字,可以用罗马拼音文字,甚至是象形文字…… 夏雨农记得他高中时班上有个同学姓陈,名字是一个像网球拍又像乌龟壳的图案,问他怎么称呼他本人也说不太上来。 至于夏雨农这名字,也不是他最原本的名字。 从前他叫夏○●,他后来的同居人萧雪森认为念起来很不顺口,看起来很不顺眼,简直是个糟透了的名字,于是自作主张帮他取了「夏雨农」这么个诗情画意鸡皮疙瘩的名字。 「我就是003,你哪位?」 「我叫夏雨农,有人托我转交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扳手。」夏雨农很诚实地说。 夏雨农不像他某些同行喜欢搞神秘,匿名,蒙面,穿紧身衣……干嘛啊,干这行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下流事情,就算把名字告诉对方又如何?只是他从来也没碰过有机会把他名字讲出去的个案。 就算是让对方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又怎样? 只是他也从来没碰过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第二次的个案。 003先生虽然满心的困惑,但是他还是下楼了。 003先生,狠角色,心狠嘴辣,吸血不眨眼,男女老少通吸。 在吸血鬼族群中,虽然称不上是什么一流高手,但三流的身手就足够他在这个地方小城镇上称王称霸了。 资历:第十三区吸血鬼乡民团名誉团长 第十三区吸血鬼联社总干事 003先生从阳台往下望,下头那个白白净净背着破背包手中提着塑料袋身上看起来没有任何致命武器的年轻小伙子,并不足以造成他的畏惧,正烦恼着晚餐吃什么的他想着,也许干脆就把这小子当晚餐吸了也不错,所以他下楼了。 「晚安,033……不对,030……呃……」再把那张纸片掏出来看了一眼:「晚安,003先生。」 夏雨农带着微笑打招呼。 夏雨农是个喜欢笑的人,虽然总是笑嘻嘻的表情稍嫌不够端庄不够正经,但他的笑容有种莫名奇妙的魅力,会让人不自觉放松心情,降低警戒,然后嘴角也会不自觉地跟着扯出微笑。 就算名字被他不诚恳地乱念也不会想要跟他计较。 「你好。」003先生也微笑地看着他。 微笑的年轻人,他的血液闻起来比一般人还要香,难得的上等货。 003先生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他那样子看起来很淫,像是色狼看到漂亮小妞穿着迷你裙。 夏雨农微微笑,没有很介意。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血对吸血鬼而言超级香,所以在他遇到萧雪森之前的童年岁月都是在躲藏逃匿的惊恐不安下度过的。 而雪森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天天闻着他这么香甜浓郁的血味却从未索他半滴血,就凭着这伟大的情操,夏雨农决定不计较萧雪森的没情调不浪漫。 「003先生,虽然用扳手实在不太礼貌……」夏雨农将手中的那袋菜暂时挂在一旁停放着的摩托车上,卸下背包开始翻找,翻半天没捞到他的扳手,反而将背包里头的食谱掉了一地。 有种人除了他的专长领域之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笨手笨脚的,夏雨农就是这种人。 他一直坚信他的专长就是烹饪,天知道他拿菜刀切萝卜头的速度,没他切人脑袋速度的千分之一快。 「虽然用扳手不太礼貌,但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笨手笨脚地把食谱一本本塞回背包背回肩上,夏雨农晃晃手中的扳手,带着歉意的微笑说道。 夏雨农的专长在于,用最少的动作和最快的速度在他的当事人身上弄出难以复原的伤口。 003先生脸朝下趴在柏油路上,太阳穴外插着半截的扳手,另外半截已经埋在脑袋里头。 他不是没有试图反击。 当他的利爪挥向夏雨农的胸口时,站在他面前的夏雨农脚尖在地上一蹬,连敏捷的003先生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在空中翻转一圈闪过了他的爪子,然后在他双脚还没踏回地面之前又顺道将手中的扳手从003先生的太阳穴插入脑袋中。 003先生想不通,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从上往下落,为什么扳手会从诡异的侧面方向招呼来?他也想不通,那把没棱没角的钝扳手,又是如何那样深深地插入脑袋却没打碎他整个头盖骨也没让他脑浆乱喷的? 他头很晕,想不了那么多就栽趴到地板上,距离他看到夏雨农带着歉意微笑晃晃扳手,前后不超过五秒钟。 只是这样吸血鬼还是不会死的。 夏雨农握住003先生头壳外那半截扳手,转转两下抽出来,003先生的脑袋先是离地几公分又撞回地板,发出拍打烂掉西瓜的声音,然后暗红色的血和粉红色的浆从那个洞汩汩流出。 这样吸血鬼也不会死的。 夏雨农举起扳手,扳手的侧缘对准003先生的脖子,用力敲下去。 003先生的颈子连皮带脂肪还有颈骨一并被敲烂黏在地板上,头和身体分家,血开始用喷的。 吸血鬼虽然不会因为断了头就致命,但会因为血流得太快太多无法复原而死亡。 夏雨农将扳手丢入一旁水沟中,仔细检查确定全身上下没有沾到一丁点吸血鬼的汤汤水水,才放心的转身离开。 他很诚实,但还没有诚实到让自己的吸血鬼同居人知道他的工作是专门杀吸血鬼的。 「啊,我的菜……」走没几步,又回头来拿他忘记拿的那袋菜。 夏雨农并不是好战份子也不爱血腥,并非为了理念还是什么使命而战斗,一开始他只是想要自保,渐渐地他把它当作可以糊口的工作。有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很有钱其实不需要赚那么多钱时,他向他隶属的公司递了辞呈,结果付了一大笔离职违约金,最后身上的存款也所剩无几,落魄到有一餐没一餐,连住的地方都成了问题。 当时他想起了小时候住在他家隔壁,那个总是保护着瘦小的他不被其它吸血鬼伤害,那个在他饿肚子的时候会塞食物给他,在他哭泣的时候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散步……那个又高又帅好看到不行却始终板着一张冷脸从来没笑容的大哥哥。 他一直都知道萧雪森住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只是他一直没有去找过他,就因为小时候一句赌气话,再见面时,已经是相隔十二年之后的事情。 「吸血鬼全是坏的!」 「喔。」 「你也是。你是因为想喝我的血,才在我身旁保护我的吧?就像带着水壶那样,哪天口渴了,随手拿起来就能喝。」 「……喔。」 其实他是想听到他否定,结果隔天他就消失了。 说出那样幼稚的指控,夏雨农没脸去找萧雪森说道歉,就这样龟了十二年。 *** 说来奇怪,萧雪森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岁,也完全不记得自己变成吸血鬼以前的所有事情。 所有的吸血鬼应该都有当人类的经验吧,萧雪森却没有。打从有记忆之始,他就是个昼伏夜出的吸血鬼。 也许是因为太过远古,所以遗忘了? 反正他本来就有点健忘,有时候他连上个礼拜做了什么事情都回想不起来。 活得太久,经历太多,遗忘的也多。 不过有些事情仿佛是刚刚发生的那样,历久弥新,每次回想起来就像在眼前播放高画质的影片, 影像、色泽、音效、对白,无不清晰鲜明。 好比说第一次见到夏雨农的那段回忆。 那是他搬到那个老旧小区的第二天。 老旧小区里头的建筑多半是一排一排的低矮房舍,一户紧连着一户,屋龄很老,从外观看起来像是鬼屋。墙壁很薄,连隔壁人家在讲谁家的八卦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是这里的房租便宜,还附家具,没什么存款也懒得添购家具的萧雪森,没多做考虑就租下了其中一户。 那天晚上大约七点他和平常一样,蹲厕所,看报纸。 他的食量并不大,和其它几天甚至天天要吸人血的吸血鬼不同,他曾经试过一整年都不去觅食肚子也不会感觉到饥饿,所以蹲厕所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为了排泄,只是一种习惯。 因为活得太无聊没什么事情能打发时间而养成的一种习惯。 他甚至还记得那天报纸头条在讨论吸血鬼能不能拥有身分证的相关议题。 当他仔细看完报纸头版上的每则新闻以及长条,翻开第二版正要看,「碰」的一声厕所的门突然被撞开,然后又「碰」的一声被用力关上。 一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小男孩背靠着门站在那喘得快要断气,身上穿着泛黄的米色吊嘎,破旧短裤下一双腿瘦得像两根细细的鼓棒,上面布满了被蚊子跳蚤叮咬的红豆。而那两根细鼓棒抖得很厉害,萧雪森有点担心它会这么抖抖抖就抖断掉。 苍白的脸蛋上那双大眼睛里头装满了恐惧,像是门外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他那样。 「大哥哥……能不能,借我,躲一下……」小男孩用很可怜的声音哀求着。 「……」你都进来了我还能怎样? 萧雪森想不透的是,这莫名奇妙的小鬼是怎么进来他家的?好在他正好翻开了报纸要看第二版,该挡的都挡了。坏在他只能坐在马桶上和小鬼大眼瞪小眼,没机会站起来穿裤子。 「吸血鬼好可怕……」 「喔。」从小鬼身上那香甜的味道,萧雪森也猜到他八成是被吸血鬼追。 「哥哥你是新搬来的吗?我是住在隔壁的夏○●,我怎么都没看到你搬来?哥哥你是做什么的?」小鼓棒的抖势渐缓,气也慢慢顺了,小鬼开始多话了起来。 「我是吸血鬼,白天不出门。」 萧雪森真的不是故意想要吓他的,只是看到那两根小鼓棒又抖起来的时候,虽然当时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中觉得这小鬼真的好好笑。 「你……你……那你要吃我吗……」 「不想。」 小鬼的表情先是警戒恐惧,后来看萧雪森坐在马桶上半天也没动静,才逐渐松懈了下来。 「大哥哥,你便秘吗……」 「我没有。」 「你坐很久了。」 「……」那你还不快滚? 「哥哥,既然你也是吸血鬼,可不可以帮我跟外面的那个吸血鬼求情,请他不要吃我?你们是一国的吧?同一国的应该比较好沟通吧?」 「……行。」只要能让他离开这该死的马桶,有啥事不行? 「……你还没便完吗?那么硬吗?」等了半天,见萧雪森还是不动,小男孩有点急了。 「你就不能转过去一下吗?」 「喔……我不介意。」 「我介意。」 「好吧,那我把眼睛捂起来,以免你从背后偷袭我。」 「……」老子要攻击你还需要偷袭?萧雪森发现他跟这小鬼严重沟通不良。 冲了里头什么也没有的马桶,穿起裤子洗洗手,萧雪森拉开挡在厕所门口捂着眼睛的小鬼,出去和外头那个「同一国的」沟通沟通。 「他走了。」 「哥哥你好棒~好棒好棒好棒~」小鬼高举双手,转圈欢呼。 「你也可以滚了。」萧雪森指着那个他从搬进来以后一直以为是橱柜,结果直到刚才发现是一扇通到隔壁那户的门。 「喔……」小鬼乖乖听话,走没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身走回来。 「给你,谢谢你。」小鬼从短裤的口袋掏出一条又小又烂的香蕉递给萧雪森。那是他方才去菜市场果菜摊捡回来的,虽然又小又烂,但对连饭都快没得吃的小男孩来说,这条宝贵的香蕉是他仅有的也是他唯一能用来当谢礼的东西。 「我不爱吃香蕉。」 「可是你便秘啊……」 「……」妈的,不是都说我没有了吗…… 萧雪森看着那小鬼关怀的眼神,最后还是接过那条香蕉。 「哥哥,我下次碰到吸血鬼,还可以来找你吗?」 「随便你。」 「你好好喔。」小鬼拉着他的手,眼睛水汪汪,用敬爱的表情仰望着他。 小鬼的小手软软滑滑的,握起来很暖很舒服。 夏雨农的那双手一直到现在还是暖暖滑滑软软的,握起来很舒服。而那两只鼓棒般的鸟仔脚所幸有进化成一双修长美腿。 神游出了回忆,回入了现实,就感觉一只暖暖滑滑的手在脸上摸来摸去,一双长腿在他腿间蹭来蹭去。 「夏雨农!」 「在!」 「你干嘛?」 「……我叫你很多声你都没反应。」 「然后?」 「我见机不可失……」 「然后?」 「然后……」被萧雪森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瞪得有点发毛,夏雨农连忙跳下沙发。 「我去作饭,奴婢告退。」做了个三八的万福动作,小碎步退回厨房。 萧雪森大哥哥,凶起来是很可怕的。 萧雪森用筷子翻搅着盘子中那团糊糊的东西。 他真的不明白,白菜是白色和绿色构成的,丝瓜也是白色跟绿色的吧,那白菜加丝瓜是如何制造出蓝色带点褐色的料理? 困惑归困惑,他还是很捧场地吃了。 「找什么?」看夏雨农低头在桌子下的杂物堆翻来翻去,萧雪森问道。 「电蚊拍。」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进来的绿头大苍蝇在桌面的餐点上飞来飞去,东沾食一点西沾食一点很是恼人。 「不用了吧……」萧雪森筷子指着飞到一半突然坠落在桌面上一动也不动的苍蝇。 「怎么突然暴毙了?」 「……」好厉害的料理……萧雪森又看了看盘子里头蓝色的一团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不伤人,只好低头默默地继续吃着那盘糊。 幸好夏雨农也没什么自觉,抽了卫生纸包掉苍蝇尸体,继续吃他的好厉害的料理。 「这在演什么?」 电视画面播放着没有字幕的影片,男女主角正在用一种听起来像是敲锅盖声音的语言深情交谈。 「文艺片。」 「演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 「靠,我要是听得懂还要你干嘛?」 夏雨农精通两种语言,母语跟肢体语言。至于萧雪森,可能是因为活得太久见识多,夏雨农怀疑他连蟑螂语言都能翻译。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相奸。」 「是『相爱』吧……」 「都一样啦。」 「……后来?」 「男的去开飞机,坠机,变成野人,女的在家等不到人,嫁人。野人后来回来了,可是女人已经嫁人了,还有小孩。两个人哭来哭去,最后男的决定放弃,他说最深的爱是放弃。」 「放屁。」夏雨农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有爱有执念,有爱有执著,可以放弃的感情那才不叫作爱。 「放屁加一票。」萧雪森吞下最后一口蓝色糊,抓了钥匙站起身:「我去买烟。」 「喔……」夏雨农猜,他家老爷其实是要去觅食。 萧雪森从没在他面前做出一个吸血鬼应该会有的举动,像是吸人血啊,甚至是露出尖尖的牙齿都没有过。 不过夏雨农也不想看。 一想到那么帅的萧雪森把唇贴在他之外的某某男人或某某女人颈子上的那个画面,夏雨农就有大便大不出来的郁结感。 「帮我买多多。」 「你几岁了还喝多多?」 「帮助消化不分年龄,你吸血鬼又不大便懂什么啊。」夏雨农口气不善地回着,继续低头吃着他的蓝色糊。 郁结,真郁结啊。 夏雨农的郁结是多余的,其实萧雪森真的只是想去买包烟…… 吸血鬼族长和其下的五个大长老,只要没有失血,原则上无出就无入,没有失血就不需要补充血。比摩托车还要方便,摩托车一段时间还要换机油。 不过除了萧雪森之外,其它的大长老原则上还是有吸食人血的习惯,为了杀戮的欲望,为了满足口欲,为了兴趣,为了耍恐怖……反正理由很多,随他们讲。 萧雪森向来就不爱和那些家伙打交道,所以几年前其中一个大长老被传说中拿着长刀子的道长干掉的消息震惊了全吸血界,萧雪森却不痛不痒,不但没参加他的告别式,连白包都没包。 每五十年定期招开的吸血鬼高峰会议,他也从没出席过,年终尾牙他也没去,连族长五百岁大寿他也没赏光。 他才鸟他是族长还是猪掌,萧雪森对吸血鬼族的交际向来不感兴趣,他只是个想当平平凡凡人……的吸血鬼……的大长老。 好吧,那也不是他愿意的,打从他有记忆的时候他就是个吸血鬼,打从他当吸血鬼的时候就是个大长老,缘由和经过他根本就不记得了。 话说,从前吸血鬼这一族并没有族长,只有六个大长老。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演变成非得在六个人之中选出一个领导者,推测可能跟权力斗争有关。 萧雪森因为没有登记参选,第一个弃权。 其它五个无不卯足了劲,嘴炮轰来轰去,粪便扒来扒去,政见讲得比唱得好听,戏演得比连续剧还要感人。 现在的族长在当时并不是呼声最高,也不是能力最强的那位。他在投票表决的前一个白天在密闭的大会堂发表政见,吸血晚报说是中间空档去上洗手间时遭到狙击,厕所屋顶被有心人士炸了一个洞,阳光从那射进来,在他的肚皮上射穿一个洞,据说伤重。 当晚他就当选了。 阳光从上头照下来受伤的不是头皮而是肚皮,除非他仰躺在地板上。至于伟大的德高望重的大长老没事干嘛躺在公共厕所的地板上?那是千古悬案。 第二章 「一包ck stones,一包绍兴梅,一包喉糖。」说话的是站在柜台内的工读生,而不是站在柜台外的萧雪森。 「还有多多。」萧雪森走到冷藏柜拿了一排多多,放到柜台上等着结帐。 「萧大哥,我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事情?」 「你忘了?」 「忘了。」 「你不会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吧……」 「记得。你叫『莫·斯科别为我哭泣』对吧?」 这个小朋友总是左一句「萧大哥」右一句「萧大哥」地唤着他,然后总是不停地自我介绍。虽然萧雪森觉得他有些啰唆但也不讨厌他,因为他那多话又聒噪的样子,总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夏雨农。 「……我是『莫·斯科没有眼泪』啦。」莫小弟凄然道。 他每一次见面都努力地在推销自己,结果对方竟然没把他放在心上。 「抱歉,我记性不好。你说考虑什么事情?」 「考虑跟我交往的事情啦!」 莫斯科没有眼泪长着一张很像女孩子的脸,意思就是他是男孩子,十七岁,附近一所高职的学生,畜牧科,兴趣是搞band,志愿是能交到一个非常帅的哥哥当男朋友,当前的目标是萧雪森。 头一天到这家便利商店打工,头一次看到来买烟的萧雪森,当时这位年轻人浑身有如通电般僵在柜台里,直觉自己的「真爱」出现了。 是说他直觉「真爱」出现了的次数,跟他去ktv唱歌的次数不相上下……但萧雪森真的是他看过最帅的男人了,那张脸啊每个部位不管是拆开来看还是组在一起看都很正点,特别是那双总是瞪得夏雨农心惊胆颤头皮发毛的靛蓝色眼珠子。 「我有说要考虑吗?」 「你说不了,我请你回家再考虑。」 「不了。」萧雪森想都没想就回绝。 「因为我是男的吗所以不喜欢我吗?」 「不是。」夏雨农也是男的。 「因为我是人类所以不喜欢我吗?」 「不是。」夏雨农也是人类。 「那到底是怎样?」 因为你不是夏雨农。 萧雪森没说出口,只是摇摇头,说:「不了。」 「好吧,那你回家再考虑看看吧。」莫斯科没有眼泪耸耸肩,抓起桌上的东西结帐。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人类?」 「萧大哥,虽然你老是拒绝我,但基于真爱所以我还是要提醒你,我在我们公司的公告站上看到你的照片,而且有人接案了。通常我们公司办事情的速度都很快,可能这一两天你就会碰到了。」 「喔……」原来这小朋友也是道长。 不过让萧雪森比较在意的是,他都这样深居简出了竟然还会上了道长公司的猎杀榜……百分之百,吸血鬼高层有卖情报给人类的内奸,目的是什么,八成还是权力斗争吧。 「你很值钱喔,萧大哥。」 「那你怎么不赚?」 「拜托,看那个天价就知道你是s级妖怪了,我还想活命好不好。」 踏出便利商店,萧雪森点燃了他的烟。他从来不在家中抽烟,因为虽然吸血鬼不会死于肺癌,但人类会。 一根烟还没啵完,眼角的余光就瞥到路灯下闪过的几条人影。 果真来得很快。 叼着烟往前走了几步,萧雪森停下来,在心中默数着手中抄着武器包围住他的黑色紧身衣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总共十六名,真是太夸张了,早安少女组极盛时期都还没那么多人耶,而且一人一种武器甚至没重复。 根据连续剧原则,遇到这种情况,高手通常会说:「一起上吧。」 肉脚通常会说:「好不要脸,十六个打一个。」 只是萧雪森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中盘算着:到底一个人能分到多少钱? 群体总是有个带头的,其中手持双节棍,估计是这晚安黑衣组的团长,朝着其它团员做了个萧雪森看了差点没笑出来的怪异手势,然后团员们像是压扁了的弹簧又放开,抄起武器往站在中央的萧雪森身上招呼来。 团体人一多,每个人曝光的秒数就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持着双节棍的家伙在冲上前第五秒就飞出战局,脖子上缠着他自己的双节棍,甩鞭的家伙把鞭甩到握棍的家伙脸上,握棍的家伙把棍子插入拿镰刀那家伙的菊花,三个人一串,只占了八秒钟就出场,平均一人两秒多。 剩下的家伙也没能撑多久,既然是小配角就不用多说了。 值得一提的是拿刀的那个家伙勉强撑了十秒,算算还比团长强了五秒,只是手中的刀还没砍到东西就被踢到半空中,萧雪森手一翻捏住他黑色紧身衣上的皱褶往一旁水泥地摔去,他的刀子思念主人也跟着他的屁股飞过去,噗的一声插入他双腿间的水泥地板,只剩下刀柄还在外头,距离要害不到半公分。 十六员瞬间全军覆没,而萧雪森从头到尾没用到还夹着烟的那只手,心中还在思考着一个人能分到多少钱的问题。 他走向其中一个倒在地上滚的团员,蹲下身正要开口,就把那人吓得尿失禁在防水的紧身衣内,但生死关头总是能生出非凡的勇气,他飞快地抽出腰间皮带上挂着的备用手枪,对着萧雪森的头扣板机……结果也不知道子弹是怎么飞的却飞到了挂在三十公尺外树上挣扎的队友腿上,枪也不知道怎么却在萧雪森的手上。 「多少钱?」萧雪森问。 「哇啊啊啊啊啊啊──」失禁者狂叫。 「多少钱啦!」萧雪森有点不耐烦地伸手往他的后脑勺拍下去发出「啵」一声,他在家也常常这样教训夏雨农。 「什么多少钱哇啊啊啊啊啊──」失禁者还在叫。 「你来杀我成功了能分到多少钱?」 「咳,约……约ooxxooxx左右……」喉咙叫痛了,讲话嘶哑又结巴,萧雪森拆了塑料袋内刚买的喉糖递给他。 「喔?」萧雪森稍微在脑袋计算了一下,ooxxooxx乘以十六……靠!那什么天文数字?!还真的是天价!比他赚几百年的辛苦钱还要多太多了……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萧雪森的脑袋,蓝蓝的眼睛一亮。 「嘿嘿嘿嘿……」他站起身转向走回便利商店找莫斯科没有眼泪,边走还边忍不住爽笑。 小岛梦有着落了…… *** 「你是因为想喝我的血,才在我身旁保护我的吧?就像带着水壶那样,哪天口渴了,随手拿起来就能喝。」 听到这句话从小小的夏雨农口中说出当时,萧雪森没有失望也没有难过,他只觉得这小鬼真的好可怜,他其实是厌恶又害怕身为吸血鬼的自己吧?可是因为想要被保护,只能忍着心中的厌恶和害怕和自己在一起? 应该是这样吧。 当天晚上趁着夏雨农熟睡时,来到他床边,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夏雨农颈动脉上画了奇怪的纹,低沉的声音念着古老的咒语,那血色的纹逐渐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这样,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离开前心情其实是有点闷的,因为和这个小鬼在一起,几乎可以说是他活了几百年来最愉快的时光。 *** 夏雨农把整个脸埋在枕头里,像趴冲浪板那样趴在床上不敢动弹,就怕一动那已经在抽筋边缘的大腿会抽起来。 「妈的……」不知道萧雪森是吃错什么药还是内分泌失调,兴致竟然那么好,平日一两回就收工的事,今晚竟然搞了七八次搞到他差点没喷出(眼泪)来才肯放他罢休…… 「年轻人这么不耐操啊……」 「更!你这老妖公……」 趴在那快死的夏雨农,一旁坐着看起来精神很好的萧雪森,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背靠着床头柜,肚子上放着笔记型计算机,薄被子底下还翘着二郎腿。 嘴里还哼着歌呢……可见他心情真的很好,只是那歌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老歌,夏雨农连听没听过。 「你在爽什么?」夏雨农把头转向萧雪森问道。 「我们快要搬家了。」 「噢,你没钱缴房租被赶了吗?」 「正常人会被赶还很爽吗?」 「是没有……」但你也不是正常人,你是大战七八回合还能哼歌的老妖公。 不过他也没继续追问,反正他早就打定主意白吃白喝白住白睡萧雪森一辈子了,萧雪森搬到哪,夏雨农就黏到哪。 「在演啥?」床很小很窄,夏雨农一个翻身就整个黏靠上萧雪森的手臂。 笔记型计算机中播放着没有字幕的电影,演员们用听起来像糖炒栗子的声音交谈着。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有一天男人在河边呆坐,女人在河边漱口,看对眼,就相奸上了。」 「……爱就爱,每次都讲奸,讲得好像a片。」 「你到底要不要听?」 「康提扭,婆立死。」 「男人是甲方首领,女人是乙方首领,甲乙两方是世仇,所以男首领和女首领处境尴尬,最后不得不pk。」 「谁赢?」 「男人故意放水,让女人戳死。」 「他干嘛不带那女人私奔?」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编剧。」 「那女人怎么办?」 「继续活,一天到晚到他们初遇的地方漱口。」 「烂,有够烂!这哪叫相爱?」夏雨农忿忿不平道:「就算不私奔,说什么被攻击的时候也得想办法守着自己的命吧!」 「pk这种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为了守住自己的命,就算要杀掉对方也在所不惜。」 「……」萧雪森低头看着巴着他手臂磨来磨去的夏雨农,后者察觉了他的注视,朝他露出笑容。 他的笑容是那样单纯可爱,和他还是个小鬼的时候没两样,只是刚刚他说出那句话时那轻描淡写的口吻,一瞬间让萧雪森有种奇异的感觉。 那是习惯杀戮者的口吻,为什么会从连杀条鱼都搞不定还会被鱼鳞给刺到手的夏雨农口中说出? 应该是错觉。 银幕上的影片已经到了尾声,女主角在白雪皑皑的风景画中像颗渺小的绿豆,形单影只地蹲在她和男主角初识的河边,漱口,end。 「因为被留下来的那个总是比较可怜。」 「……」夏雨农的结论让萧雪森陷入了沉默,他看着银幕,发呆。 萧雪森有九成九的机会成为比较可怜的那个,而且很快,顶多七八十年。 「喂,你会不会想把我变成吸血鬼?」 「你想变成吸血鬼吗?」 「不想。」 「那不会。」 「如果我说想呢?」 「也不会。」夏雨农的血是不能喝的。 「其实你是想搞第二春吧……唉呦!」 萧雪森用力往夏雨农膝盖踹下去表示响应。 「我没想过要插你以外的人。」这已经是向来不浪漫的萧雪森能够讲出最含情脉脉的话了。 「你长得那么漂亮,不插人被人插也是可以的。」只是白目的夏雨农还在那不知好歹。 萧雪森又是一脚踹来,还好这次夏雨农闪得快,整个身体往床角缩去,连唯一的一张薄被也给他卷去,所幸萧雪森手也接得快,不然薄被上的笔记型计算机就报销了。 「包大人饶命,民女有话要说!」夏雨农跪坐在床上,身上包着薄被,甩甩水袖,抹抹眼泪,一脸痛心疾首。 「……」连续剧看太多…… 「你搞民女这么多次了,就让民女搞一次不行吗?大人您几百岁了,老皮老肉,被插一次又死不了。」 虽说夏雨农自认以他的身手随便都能找出八百种撂倒萧雪森的方式,但他对萧雪森大哥哥的敬畏可是从小就养成的。 怕恼怒了萧雪森,怕他又不声不响地离开自己,像小时候那次一样。 「……真的那么想?」 「想!」 「……」萧雪森一脸沉思的模样。 「ya!」 没被瞪,就是默许!夏雨农赶紧又滚回他身旁,趁着萧雪森看起来还心平气和的时候拿开那台碍事的笔记型计算机,开始在萧雪森白皙滑嫩的肌肤上下其手。 「……」也不是不行,只是从来没考虑过……如果夏雨农真的那么想……那就让他搞也无妨。 夏雨农想要的,夏雨农的愿望,夏雨农的一切,萧雪森向来都是将之放在心中第一位的。 「皇上,妾身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怎么又换一出戏码…… 夏雨农一手抚摸着萧雪森的腰,一手在他的大腿上滑来滑去,低着头用湿润的舌头挑逗着萧雪森的分-身,嘴巴还有空快乐地哼歌……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那么长~~妈~妈~说……」 妈妈还没说完就结实地吃了萧雪森一腿,整个人往后栽,虽然以夏雨农一流道长的身手随便也有八百种安全着地的方法但都不适合在萧雪森面前用,结果就是发出很大的一声「碰」从床上摔到床下撞向地板。 「更!你这赖皮鬼……」 「谁要你唱那么低格的歌!扫兴。」 「哼歌又不是脑袋能控制的!」 「反正扫兴。」 拖鞋飞来,枕头飞去,两个随便都可以想到八百种战斗招数的家伙却以最不入流的物品丢掷战扔来扔去,只是裸着身体打打玩玩总是难免又擦枪走火。 最后该反攻的没反攻成,已经得逞七八次的又多得逞了一次。 「喂,我会尽量活久一点。」 「喔。」 「我不吃致癌物,不抽烟不喝酒,每天多运动……」 「喔……」不知道夏雨农的料理算不算致癌物。 「我会好好守着自己的命,陪你久一点。」 「……」有点肉麻,但萧雪森难得微笑地摸摸夏雨农细细的头发。 「其实我的血是不能喝的。」 「我知道。」 甜美芬芳的剧毒,光是接触到皮肤就会被腐蚀,更别说把它喝进肚子里,肯定是穿肠。 「你怎么知道?」夏雨农睁大眼睛很吃惊,连他自己都是长大后才知道的。 「就是知道。」 自己下的咒,哪可能不知道。 *** 莫斯科没有眼泪:三号公园附近有个废弃图书馆,知道吧? 下雨啰:知道,不过那里不是没住人吗? 莫斯科没有眼泪:我们约在那决斗。 下雨啰:决斗?对方知道你要去干掉他? 莫斯科没有眼泪:知道。不过放心,一招内就可以解决。 下雨啰:那种事情我不担心,这次的ks有多少钱子? 等了半天,银幕上的交谈窗口都没动静,夏雨农无聊地点到其它窗口,才发现所有的在线活动都断线。 「靠!」 这才忽然想起好几天前萧雪森交代他去电信局补缴过期的网络费,至于那钱现在还躺在他的包包内层睡觉。 要是晚点萧老爷要传翻译稿给公司时发现没网络可以用,肯定会暴走。 夏雨农连忙关了计算机,随便在四角裤外头套上一件牛仔裤,抓起椅子上的包包就冲出门。 「我打工去。」 「喔。」坐在沙发上看着影片的萧雪森没抬头,随口应了一声。 直到听见一楼公寓大门关上的声音,他立刻抓了遥控器关掉电视,随便在四角裤外头套上一件休闲裤,抓起钥匙出门。 要是没在夏雨农打工回来之前把事情办完赶回来,难保他不会在那问东问西的。 *** 「到底是几号啊……」 穿着短裤和拖鞋的莫斯科没有眼泪胸前背着一个婴儿,手中还牵着一个幼儿,站在公车站牌前,一脸困惑。 死夏雨农!没礼貌!讲到一半就离线!人家正要开始讲重点的! 虽然在心中咒骂着,可是莫斯科没有眼泪还是急急忙忙带着他老妈临时丢给他的两只拖油瓶出门坐公交车赶到废弃图书馆现场。 萧雪森是s级妖怪,夏雨农是s级的道长,莫斯科没有眼泪不敢想象这两个家伙要是动真格的打起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搭公交车真的好难喔…… 莫斯科没有眼泪这个人是那种若是公交车真能够跨国地开,他是肯定有机会发生在莫斯科站下车然后欲哭无泪的交通白痴。 最后,莫斯科没有眼泪再三确认公交车路线图后搭上了一班他认为应该是正确的公交车,而公交车却往和三号公园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 「老板,我要买一把刀。」 顾店的老阿伯在夏雨农唤了第三次时才抬起头,一张皱巴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像是梦游一样,缓慢地站起身,缓慢地走向阴暗的店内,无声无息。 然后又缓慢地走出来,将手中的物品递给那年轻人。 一支又长又锋利,银光闪闪的西瓜刀! 「……」夏雨农接过那把西瓜刀,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好好摸~好好握~好舒适喔~~ 夏雨农闭着眼睛侧着脸贴在冰冷的刀面上磨来磨去,一脸难以自己的陶醉样。 不知道多久没有拿到这么象样的刀子了…… 「喂,付钱啊。」一旁的老阿伯冷冷地说道。 「喔……」 这才结束了夏雨农的忘我。 *** 三号公园的废弃图书馆,萧雪森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也不过了。 他还记得从前从前这图书馆刚落成的时候,他闲着没事时还会来这借个一两本小说回去打发无聊。不过让他对这个地方更有印象,是在认识了夏雨农之后。那时这图书馆已经荒废了,原因可能是图书馆附近都是低收入户集中的小区,温饱都有问题了,哪有时间上图书馆看书?就算来借书,通常也是拿回家当草纸擦屁股用,从来也就没来还过。 废弃阴暗的图书馆,成了贫民小朋友玩躲猫猫和探险的宝地,也成了夏雨农小时候常常躲吸血鬼的好去处,萧雪森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是在那布满蜘蛛网的柜格中找到缩成一小球睡着的夏雨农。 一根烟一段往事,坐在图书馆大厅阶梯手把上的萧雪森捻熄了手中的烟,吸血鬼的视力不是挺好,但听觉一流。 他听到赴约者的脚步声。 假装被砍死,然后和莫小弟五五分帐,当他完成这件事之后,他会有很多很多的钱,趁着还没东窗事发时,带着夏雨农离开这个万恶之城,前往他们的阳光小岛。 永远,永远不会让他再过辛苦的日子。 「夏雨农,起来了。」伸手摇了摇蜷曲在原本是放置书本柜架中的瘦小身躯。 「哇!」 突然被摇醒的小鬼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边鬼叫一边将身体缩得更小,扭曲的程度让萧雪森非常怀疑他身体里面到底有没有骨头…… 「是我啦。」 一把拉住小鬼纤细的胳膊小心地将他从柜子拖出来,借着手中手电筒的灯光,蹲在那仔细地将那张小脸蛋上的灰尘和蜘蛛网抹干净。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记得你身上的气味。」 「是我的血的味道吗?」 「不是。」 「是……汗臭味吗……」小鬼有点难堪,他已经两三天没洗澡了…… 「不是。」 那是当他全心全意将一个人或一件东西放在心上时,就能感受到的一种其实是无味的气味,无论啥时啥地。 「走了,回家。」 「哥哥,等我,等我……」脏脏的小手紧紧抓住萧雪森的衣角。 「不要抓那么紧。」 「我怕黑……」 「吶,手电筒给你。」萧雪森将手中那中指长的小手电筒塞到夏雨农手中。 「送我喔?!」 「借你。」 「送我啦送我~送我啦送我啦送我啦~~」 「……」送给你,肯定你是拿它去换食物吃。 「不然手表送我好了。」小手牵着大手,顺手在大手手腕上的那支漂亮手表上摸来摸去。 「你想得美。」 即使在黑暗无灯的状态,萧雪森还是很清楚地知道从图书馆大门走进来的那团黑影是夏雨农。 就算是套好招的作戏,就算有任何充分的理由,杀戮还是杀戮,血腥就是血腥,萧雪森不希望夏雨农在他的身上看到任何血腥。 夏雨农在他的心中,一直都像小鬼那样单纯无邪。 从楼梯把手上站起身正想无声无息地离开时,却发现夏雨农的身影消失在大门边。 那团有着熟悉气息的黑影以他预料之外的诡异速度移到跟前,挟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意,屈膝跃上楼梯把手的同时,手中的刀子由下而上挥出。萧雪森几乎是卯上了十成的功力才勉强闪过那差点将他从胯下往头顶劈成两半的诡异刀势,没让他有喘息的机会,空中那把要命的刀刃转了一百八十度,随着持刀者落下之势反过来往萧雪森头顶招呼。 刚刚是由下往上,这次是想把他由上往下劈成两半…… 夏雨农的速度太快,每一刀都是要致他于死地,稍微迟疑个零点一秒钟就等着被分尸,更不要说是出言阻止这种需要花上至少一秒的动作。 萧雪森也没空去想这么离奇的事情怎么会发生了,右脚尖勾住楼梯把手边缘的隙缝,左脚腾空,身子往旁急偏闪过第二刀后立刻出手扣住夏雨农握刀的手腕用力一扭,本想借着扭折的疼痛将那把刀弄下来,没想到夏雨农整个身体像是没骨头那样随着萧雪森扭转的方向凌空转了一圈,那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到没被扣住的另一手,刀起腕落,萧雪森一只手就这样被切下来。 当手腕被对方扣住时,夏雨农尝到了很久没有经历过的恐惧。 他对萧雪森之外的吸血鬼有着极端的恐惧,那样的恐惧打从他年幼时就开始累积以致根深蒂固不可磨灭。那样的恐惧促使了他日后在斩杀吸血鬼时的冷血和残忍,因为只有冷血残忍的杀戮可以麻痹掉他心中的恐惧。十五岁那年他独力杀掉了一个吸血鬼大长老,当时他还算是个出道不久的道长,虽然有着极高的天赋但终究还是嫩,杀掉了对方,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往后,他再也没有在任何战斗中受过一点伤,甚至没让任何对手碰到他的身体过。 眼前这个莫斯科没有眼泪所说的「一招内就能解决」的吸血鬼,却闪过了他两次必杀的攻击,甚至抓住了他的手腕……夏雨农虽然明知道自己应该把握机会往对方颈子砍去终结对方,但内心涌上的恐惧却让他巴不得立刻挣开那只手,手上的刀子自然就往对方的手砍下去。 从前师父说,当无法估计对手实力时或对手的实力超过自己时,唯有抢到先攻才有胜算,不然就等着被宰。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道长和吸血鬼交手,向来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一个机会的损失并不会让夏雨农缓下他的攻势,在砍下萧雪森的手腕后,夏雨农双脚都还没在楼梯扶手上站稳,刀子又往前砍去。 吸血鬼不是僵尸,就算不会葛屁,也是会有痛觉的。 萧雪森痛得很想伸出利爪直接就在对手的心脏开五个小窟窿,然后顺手将他的内脏搅一搅翻一翻,特别他本来就不是个脾气很好的吸血鬼。 然而他的对手是夏雨农。 萧雪森就算已经火大到想要开他那守了几百年的杀戒了,只要想到对手是夏雨农,他就无法作出攻击,只能处于狼狈的防守地位。幸好他大长老也不是当假的,又一次闪过刀子后他纵身往后弹,像倒溜滑梯般沿着楼梯扶手往上滑「飘」去,翻身跃上二楼的走廊,身形之诡异还真像只不折不扣的鬼。 夏雨农毕竟是人类,没办法像萧雪森那样倒着溜楼梯扶手,但他跃下把手在楼梯上一蹬就追上二楼的速度也和用飘的没差多少了,萧雪森闪避不及肩头又吃了一刀,就在夏雨农双手握住那嵌在萧雪森肩上的西瓜刀用力要往下切时,萧雪森终于还是打破了只守不攻的局面,反手抓住西瓜刀柄,借着刀刃卡在自己肩头的阻力双腿往上弓起,狠狠往夏雨农胸口踹去。夏雨农情急之下顾不得砍人,双手立刻放开刀子往胸口交叉挡住那一腿,强大的力道让他整个人往后撞去,连同二楼走廊的木头栏杆都给撞折,直直往一楼大厅的地板摔下去。 「更……」 有一堆木头屑给自己垫背,背上的皮肉伤难免精采,夏雨农甩了甩双手,又酸又麻,还好没骨折,更庆幸的是这脚没直接踹在他的肋骨上……只是刀子还黏在那家伙身上。 而那家伙…… 从口袋掏出从小就习惯性带在身上的小手电筒往二楼照去,楼梯间的窗户开着,而那家伙已经不见鬼影……他又走回方才打斗的楼梯把手边查看,在洒满血迹的零乱地上被一样很熟悉的东西吓得魂飞魄散。 萧雪森的手表。 第三章 因为疑虑和不安,夏雨农连着三次插错钥匙,第四次才将门打开。 「我回来了……」 「嗯。」 萧雪森和平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影片,从背面看起来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冷淡的响应也和平常差不多…… 「今天晚上吃水饺……」 回来之前还特地去买了一件黑的t取代他那件沾满灰尘和血迹的白t,整个背火辣辣的到底是什么情势看不到也没空处理,更没心思逛菜市场买菜了,匆匆忙忙地买了冷冻水饺就赶回家。 希望萧雪森不会记得他出门前穿了什么t。 到现在为止,夏雨农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萧雪森的手表会在那。 推测一:萧雪森不小心把手表塞到夏雨农口袋,打斗时候不小心掉出来。 推测二:萧雪森这几天闲着没事跑去废弃图书馆散步,不小心把手表掉了。 推测三:那根本不是萧雪森的手表,只是刚好长得像的手表,一切都是巧合。 然而上面的推测都轻而易学就能被破解…… 破解一:萧雪森是个做事情谨慎的人,没可能把手表塞在他口袋。 破解二:萧雪森是个很务实的人,没事不可能到废弃图书馆散步。 破解三:萧雪森那支手表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产物,上头奇怪的刻纹当今现世恐怕找不到双胞胎。 摸着现在正躺在裤子口袋里的那支表,夏雨农很不情愿但不得不做出最后的推测: 萧雪森根本就是和他打斗的那只吸血鬼…… 怎么可能? 这个连多走段路去倒垃圾都懒得,最远的活动范围不超过巷子口的便利商店,整天就爱泡沙发,除了做那件事情以外完全不想花力气在其它琐事上的居家型老爷子,怎么可能是那个强得吓吓叫的吸血鬼啊?! 难道他这二十几年来是睁眼瞎子,看走眼了? 夏雨农闷闷地走到厨房煮开水,越想是越多问号……妈的,与其在这猜来猜去,怎么不直接去确认? 他把手在抹布上擦干走出厨房,走到坐在沙发上的萧雪森背后。 「董事长,工作辛苦了,帮你马杀鸡……」说着开始捏起萧雪森的肩膀,像平日那样。 如果他真的是那么强的吸血鬼,肩膀上的伤肯定早就愈合了,夏雨农很清楚这点,所以一边按摩,他的头一边鬼鬼祟祟地往前探,只是萧雪森那两只手刚好插在身上穿着运动外套的口袋里,怎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你干嘛?」萧雪森突然转过头,吓得夏雨农连忙缩头。 「看……看……」 「看什么?」 「你的柔荑……」被萧雪森冷冷地一瞪,夏雨农声音细得跟蚊子没两样。 「你不是在煮水饺?」 「水还没滚……」 夏雨农僵硬地微笑,试图掩饰他的紧张,直到萧雪森头又转回去看他的影片,他才暗自松了口气,拿开沙发上的椅垫往萧雪森身旁坐下,眼角还不停地偷瞄着他的口袋。 「在演什么?」 影片里头男女主角正用听起来像机关枪连发的语言讲话。 萧雪森把手从口袋伸出来抓起桌上的遥控器按暂停,另一手拿起桌上的咖啡喝着。 两手都还在……夏雨农又稍微放心了一点点。 只是……长年挂在那白皙手腕上的手表却不在,察觉到这点的夏雨农全身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一对夫妻,都是杀手,互相隐瞒身份。直到有天出任务的时候碰上了,身分曝光,攻击对方……」夏雨农越听是越心惊,双腿好像泡在滚烫的热开水上,不安地踢来扭去。 「结局是?」 「不知道,还没看到结局。」 「呃,夫妻咩,总是床头吵床尾合,结局应该是和好如初……」 「谁说的?如果我是编剧,结局会写:付房租的那个把白吃白喝的那个狠扁一顿,踢出家门。」 萧雪森望着他的表情像是要吃人那样恐怖……夏雨农下意识往沙发边边靠过去,把抱枕往两个人中间拢。 「夏雨农。」萧雪森用低沉的慢慢的声音说。 「有!」夏雨农努力压抑着差点没尖叫出来的冲动。 「你的水滚了。」 「喳!」 连忙逃离现场躲进厨房。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每丢一把水饺到滚水里头就在心中问一次。 如果真的是,那他不会真的想把我赶出去吧……因为我竟然砍了他的手……可是不知者不罪啊……要是他知道那是他,他连根毛都不敢拔了哪可能还砍他的手啊?就算他有八千种理由,也没个理由能够让他愿意砍自己喜欢的人的手啊。 水饺浮浮沉沉,就像他的情绪一样七上八下的。 「你今天比较晚回来。」萧雪森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靠在门边。 夏雨农手中握着捞杓,里头盛着一团给他不小心煮到皮肉分离、疑似是水饺的东西,不知道要装盘子好,还是装垃圾筒好,而脸上的表情像水饺皮一样死白死白的…… 肯定是他。 因为萧雪森大老爷,从来、从来从来就没有靠近这厨房过。 「打工……比较忙。」 「还是五金行送货的打工?」 「是……」那也不算说谎吧…… 「今天送了什么?」 「……忘了。」 「是这个吗?」萧雪森的手中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西瓜刀。 眼熟,好像真的是他的西瓜刀……而那把刀子现在正朝着他扔过来!夏雨农想都没想反射般地举起捞杓一翻,用不锈钢的杓背贴黏着西瓜刀面一带一转,刀子往原来的方向飞回去,而杓子中疑似水饺的那团还稳稳的在上头连滴汤都没泼出来。 萧雪森头一侧,西瓜刀从他耳朵旁飞过去,飞过沙发上头,最后「啪」一声砍在电视上。 「电视……」电视在冒烟…… 「电视什么电视?你不是一天到晚嫌它太小想要换掉?」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要存钱,没钱换…… 「可是什么可是?你既然是当道长的应该很有钱,干脆换一台百吋的算了。」萧雪森越说越火大,从图书馆到回家到现在一直忍着的怒气再也忍不住爆发。 「我……对不起。」 「你什么不好干,竟然去干那行?」萧雪森的口吻简直就像是痛斥女儿跑去援交的老爸那样痛心疾首。 他的怒气并不是因为夏雨农砍他劈他,他是因为自己那么努力保护着的人却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而发怒。 怕他受伤,怕他饿,怕他吃不饱发育不良,怕他天气冷穿不暖,怕他被吸血鬼咬甚至用上了在吸血族中足以让他被处死一百次的禁术,他萧雪森哪个世纪花过这么多心思在一个人身上? 而他竟然跑去当道长,干那种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鸟工作! 「想赚钱……」这也是实话。 「你吃不饱?穿不暖?你他妈的要那么多钱干嘛?」 「……我有我想买的东西。」 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有多少秘密?萧雪森突然觉得自己生气很没有意义也很无聊。是他自己老把夏雨农当作需要保护的小鬼看待,却从没想过其实夏雨农根本就不需要他那么过度的操心。 他很强,那样的身手萧雪森其实明白,他不会死于任何一场战斗。 只是有点闷。 没错,他承认他就是讨厌被蒙在鼓里,就是因为自己保护的对象不需要他了,就是因为这些无聊又小家子气却难免的情绪所以发脾气。 超没劲的…… 「算了,随便你。」萧雪森丢下话转身就走。 「等下,你去哪?」夏雨农紧张地抓住他的手。 本来还凶巴巴的萧雪森突然那么干脆就说算了,让夏雨农慌了。 「我很烦,别惹我。」 「……」夏雨农愣愣地看着萧雪森。自幼死缠烂打,死拖活磨,却还是头一遭被萧雪森嫌烦。 「还有,手表还我。」 「……我不要。」又想丢下我……夏雨农紧紧捏着口袋里的手表,说什么也不还。 「随便你。」 「不准走!」夏雨农粗鲁地将萧雪森扯回来推进厨房。 「……」萧雪森实在没心情和夏雨农吵下去,越吵越烦,他现在需要安安静静一阵子让他好好想想两个人的关系。 同样粗鲁地伸手将挡在门口的夏雨农推开,往卧室走去。 「萧雪森!」 「……」吵死了,关上房门。 「萧雪森!你开门!不开门信不信我把门踹烂!」 「……」那就踹吧,到时候修门钱自己付。萧雪森爬上床躺着,拿起床边桌上的耳机戴上。 听了大半天的音乐,却没看到门被踹飞,萧雪森拿下耳机,果然安静。安静得像是方才还在门外大吼大叫的那家伙人间蒸发了那样。想了想,还是爬下床,打开房门。 夏雨农已经不在门外,萧雪森听到客厅开门的声音。 夏雨农从外头走进来,手中扛着一个超大的纸箱,纸箱大到他左乔右乔半天才把那纸箱弄进客厅,然后气喘呼呼的把纸箱放到地上,用袖子擦着汗,一张脸红通通的。 「你干嘛?」 「赔你一台电视。」 「……」真神,真有效率,这么晚了哪去买这么台电视的…… 夏雨农走到烂掉的电视前,单脚顶着屏幕双手握着刀柄用力一拔将西瓜刀拔起来扔到一旁垃圾桶,然后将电视上外接的一堆电线一样一样扯掉。 「我没要你赔。」 「……」夏雨农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忙他的。搞了半天,新的电视终于装好了,他将遥控器装上电池,递给萧雪森。 「拿去,老花眼就是要看大电视。」夏雨农笑嘻嘻地说道。 「我去研究说明书……」话刚说完才转身就被萧雪森一把扯住拉到面前紧紧抱住。 「都几岁了哭个屁啊……」 「……」不说还好,这一说让夏雨农本来还努力忍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就涌出来。 「娘~~~~娘啊……」夏雨农语带哭音,叫得阴风惨惨的,手中紧紧捏着毛巾一团。 「……」多年来相处的默契,萧雪森知道这家伙现在正演着岳飞的戏码。 只是他觉得不好笑,一点都笑不出来。看着夏雨农那伤痕累累的背,看着自己套着保鲜膜的手上殷红色的血,萧雪森完全笑不出来。 「毛巾。」 每拔出一根木屑夏雨农那不算宽阔的肩膀就瑟缩一下,递毛巾给他的那只手指关节握得泛白。 夏雨农从小就是个超级怕痛的人。 曾经有发生过因为怕打针所以把感冒的自己锁在房间内,结果小感冒拖成肺炎最后还是萧雪森从窗户爬进去将他送医院才捡回一条小命的事件。去年夏天时,也发生过因为怕被油喷到会痛,所以大热天炒菜还穿着外套戴着农妇用面罩口罩结果中暑的蠢事件。 所以天知道萧雪森当初是花了多大的精神才让夏雨农心甘情愿脱裤子让他上的…… 明明就很痛,还在那耍什么宝? 明明就很怕痛,竟然还去干道长这种工作! 用毛巾将血迹擦掉后扔回一边的洗脸盆中,盆内的温水被血染成了粉红色的,看得萧雪森心情非常差,手上涂药裹纱布的力道也跟着加重了三分。 「唉呦我的娘~~~~~」伪岳飞发出了猪正在被宰般的惨叫。 「把水倒掉,拿冰块来。」 萧雪森将手上的保鲜膜撕掉,指尖碰到保鲜膜外头沾染的血迹,只是一滴滴,一阵灼烧般的强烈痛觉使从指尖传到掌心,传到心。 「娘,你的冰块。」夏雨农提着一袋冰块站在他面前,方才还疼得苍白冒冷汗的脸上又挂着那样无所谓的笑容。 「……」妈的,既然还笑得出来,那他为什么要为这个臭小子感到心疼? 「雪森,你脸很臭。」 「……」 「我讲岳飞的笑话给你听好下好?有一天小学生上课打瞌唾,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老师问,是谁在岳飞的背上刻精忠报国的?小学生说不知道。老师很生气的说,是岳母。小学生很困惑地说,是谁的岳母……」 「……」 看着萧雪森冷森森的蓝眼珠子和抿成一条线的唇,夏雨农也不敢再玩笑下去。 「吶……还给你……」从口袋掏出那支手表递给萧雪森。 萧雪森接过手表随手往旁边的桌子一放,伸手握住夏雨农的手,检视他那两条又黑又红又青又紫又肿的手臂。 自己被砍了一条手臂还不怎么打紧,看到夏雨农的手被自己踹成这样,萧雪森又火了起来。 「明天一早你去巷子口那家中医给放血。」用毛巾包了冰块,轻轻的敷在夏雨农手臂上。 「死也不要去。」 「那我现在就帮你放。」日露凶光,面容狰狞。 「……不要,我去就是了……」要给他放,还有命在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沉默了一阵子,萧雪森突然问道。 「啊?」 「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干这行的?」 「十岁那年。」在你离开我的那年。 你不在了,我还是得努力活下去。 只要活着,也许哪一天,突然就有勇气爬出龟壳。 只要活着,也许哪一天,你会原谅我所说过的蠢话。 只要活着,也许哪一天,我还能够和你在一起。 学着杀戮,学着不被杀戮,强迫自己克服恐惧,强迫自己从被人保护的小毛头变成强悍的道长。 和萧雪森在一起的日子对夏雨农来说是天堂,从天堂掉下来的感觉真的很可怕,不过夏雨农很少去回想,毕竟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他又回到天堂了。 只是,这一次又能在一起多久? 萧雪森不是普通的吸血鬼小老百姓,在今夜交手之后,夏雨农心中多少也有底了。其实早就应该要猜到的……哪个吸血鬼小老百姓,总能够「沟通沟通」就让其它吸血鬼不吃他的? 本来呢,夏雨农还打定主意等到他生命快到尽头时,他会亲手结束掉萧雪森,以免他自己一个活在这世界上孤单。 他宁可痛下杀手,也不愿意萧雪森在往后千千万万年的无限生命中有他人陪伴,或没人陪伴。 看来这个计划得重新拟定了,萧雪森不见得强过他,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结束的角色。 而且…… 夏雨农反手轻轻抚着萧雪森的手腕,上头虽然没有任何伤痕,但想到这条手臂曾被自己用西瓜刀剁下来,夏雨农就好难受。 时候到了,真的能够痛下杀手,杀掉自己喜欢的人吗? 「你在想什么?」 夏雨农不三八不搞笑不花痴不耍宝不笑时候的神情,为什么总给萧雪森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感觉?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夏雨农是这世界上最无忧无虑,最乐观的那种人类…… 「我在想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将来。」 「……」萧雪森没说什么,拿起一旁桌子上的那支表,戴到夏雨农的手腕上。 「……你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 「嘿,你就直说这等同婚戒要和我订终身咩!闷骚,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不会笑你啦~」夏雨农贼笑道。 「还来。」萧雪森为自己的举动后悔到想撞墙…… 「不要!」闪掉萧雪森夺表的手,夏雨农像只猫般轻轻一跃稳稳踏在电风扇上头,电风扇震也没震一下,继续慢吞吞转动着头送风。 开诚布公后也不是没有好处啦,至少不必那么辛苦的隐藏身手,以后家庭纠纷发生时,八百招内起码有四百招可以用上。 于是,一支手表,两大高手,三更半夜,在小小的公寓内上演着精采的追打战。从小小的客厅追打到小小的房间,再从小小的房间追打到小小的床上。 从有穿衣服追打到衣不蔽体,最后还是难免裸裎相对…… 「雪森,你其实很爱我吧?」剧烈的动作牵动到背上的肌肉,汗水和着血些微渗出绷带。 「你以为我没事爱找插?」萧雪森没好气道。 烦死了,他就一张嘴,为何得一边随着夏雨农的进攻喘息着,还得分神应付这家伙的无聊问题?尽管如此,他还是紧紧拥着覆在他身上的夏雨农,抚着他的背脊,就算手掌被夏雨农渗出绷带的血给灼痛了也无所谓。 手上那样的疼痛,还有那边的疼痛,夏雨农所给予他的疼痛就如同夏雨农给予他的一切快乐和幸福,只要是属于夏雨农的一切,他都不想放掉。 「雪森你老实说我上辈子是不是你老婆所以你这么爱我?还有上上辈子和上上上辈子啊,我知道了,我们应该认识七辈子了吧?」 「什么意思?」 「七世姻缘啊。」 「……」好烂的文学造诣啊…… 「你那什么表情?」 「……是没错,连这辈子加起来八辈子。」 「咦?真的?我随便说说的……」 「倒了八辈子的楣。」 「……」 *** 萧雪森站在小小的阳台细细的铁围栏上,六楼的风不小,将他一头漆黑细软的短发吹得零乱,随便披上的衬衫只扣了一枚扣子,裸露在衣领外的颈子和锁骨在月光映照下呈现一种温润晶莹的雪白色。 他从来就没有那种兴致会在床上激战之后还到阳台赏月吹风,通常在爽过之后,抱着夏雨农暖呼呼的身子温存才是理所当然的行为。 况且这回被搞的是他!哪个电影哪本小说里头哪个人被搞完之后还有站在阳台赏月吹风的兴致? 而那个没经验又没耐性莽撞猴急横冲直撞搞得他差点没开花的浑小子,现在正在床上睡得香甜,连方才在他们阳台墙壁开了一排**的机关枪答答答答巨大噪音都没能把他吵醒。 看着那排还在冒烟的**,萧雪森心情变得非常差。 今天真是他萧雪森倒霉的一天。预计的横财没赚到,现在八成还得再支出一笔额外的开销给房东糊墙壁了…… 「妈的,妳到底要不要下去?」萧雪森不爽地,对隔壁阳台上那个穿着红衣服脚边放着几封遗书,却紧张地抱着阳台栏杆的女人说道。 他不明白有些人类,明明生命短得可怜,多活十年少活十年有什么差别?何必多此一举找死? 「我……我……」女人看着站在阳台栏杆上的萧雪森,栅杆那样的细,夜风那样的强,看着他那随时都会从六楼坠落而摔得粉身碎骨的身影,就像看惊悚片中鬼要出来的前一刻那样紧张刺激。 她能够像这样站在那上头,然后迎着风,往下跳吗?突然脚软,没了勇气。 萧雪森没再理会她,一脚踏离铁栏杆,在女人的惊呼声中从六楼直坠而下,飘忽轻盈的身影像一只优雅的飞禽,无声无息地落到一楼,只有在拖鞋底和地面接触时发出轻轻的声响。 站在目瞪口呆的敌人们面前,深蓝色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所有的人。 迫击炮,番石榴,步枪,机关枪……就算这些武器攻击不到萧雪森,难保不会波及到他住家还有其它邻居,难保不会波及到他家那个做点床上运动就累得像条狗的美少年。 到底是哪个混帐出卖他萧雪森的?再这样下去,每天光应付这些前仆后继的道长就够了,他还用工作吃饭睡觉,还用过生活吗? 难不成要他搬家?现在哪里去找这么便宜又包水包电,又有附床,又有卫浴设备,又有一间小厨房可以供夏雨农炼丹的套房可以租啊?钱都还没存够,小岛也还没着落,搬家是要搬到哪去?搬家难道就不用请搬家公司,不用花钱吗? 一面解决着眼前的敌人,一面在心中不停抱怨东抱怨西,抱怨还落落长没完没了,敌人却已经被他殴得全部弃械投降。 「啊。」解决完一帮子人想回他的床抱他的人时,萧雪森这才发现忘了带钥匙……怎么回去啊?他又不会飞,又舍不得把睡得像猪的夏雨农叫起来开门。要爬回去六楼也不是不行,但爬行的动作难免像壁虎那样,枉费他这么帅地出场,却要那么拙地退场…… 正当萧雪森还站在那研究要怎么爬回六楼比较不损形象之时,一台直升机啪啦啪啦出现在巷子上坐,遮住了月亮。 「……」太夸张了吧?现在的道长都这么极端?连直升机都开出来了……夏雨农在道长界混,不知道会不会被带坏…… 不过当直升机转到某个角度,看清楚了机身上头一对鸳鸯背景是一个桃红色爱心的愚蠢图案时,萧雪森知道自己错怪了道长界。 站在开启的机舱门门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皮裤戴着防风眼镜的男人,夸张的对着地面上地萧雪森挥舞双手,然后用比萧雪森方才跳楼更华丽的连续回旋姿势从直升机上跳下来。 「小雪!好久不见!」 推开防风眼镜,一张不输给萧雪森的漂亮脸蛋上挂着甜腻到令人发毛的微笑,同样冰凉的手热情地握住萧雪森的手,细长的凤眼有种古典的东方美感,但白皙的皮肤和直挺的鼻梁却像是混了异族的血统。 「你来干嘛?」和他的热情比起来,萧雪森冷淡的口吻简直像是对待蟑螂那样嫌恶。 「没什么,来探望你啊。」凤眼男的睫毛很长,眼睛眨两下,像两片小扇子,给人一种无辜的感觉。 「放屁。」一只老狐狸跑来探望你却说没有其它企图,会相信的人不是太纯就是太蠢。萧雪森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个认识了几百年的人,对方也叉着腰笑瞇瞇地望着他。 个性:狡猾。 手段:卑鄙。 为人:虚伪。 处事:阴险。 鸳鸯,职业是吸血鬼大长老。 「小雪,我第十三号城堡最近刚整修完毕,号称史上最豪华最奢侈的城堡,赏个光来作客吧?」 「鬼才鸟你。」转身挽起袖子准备爬墙。 「等等啦,你不想知道是谁设计你的吗?」 「你。」 「no~no~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我们需要好好的沟通。」 「滚。」 「等等等,你不想知道你的来头吗?」 「不想。」不是没想过,不过既然想不起来那就算了,其实萧雪森也不那么在意到底从前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类又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 「啧,你还是一样无情无义没心没肺……喔,对了,听说你家的小道长实力还不错喔!」鸳鸯抬头望着六楼阳台,笑嘻嘻地说:「我很想见识见识呢。」 「……」萧雪森并不担心夏雨农打不赢鸳鸯,夏雨农和鸳鸯的实力,他都是领教过的。他只担心这只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的老狐狸使什么贱招。 见萧雪森不回话,鸳鸯知道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虽然得意,但难免感到有点惋惜。 冷漠又无情的小雪啊,天塌下来地球爆炸了都无关痛痒的小雪啊……这个百年来他最敬畏视为最强劲的对手的小雪,竟然有了弱点。 爱情,还真是损己伤身啊……就因如此,他鸳鸯多情,一妻四妾五男宠六娈童,就是从来不专情。 生命那么长,树敌那么多,怎么可以给自己留下弱点。 第四章 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 大哥哥整天都不在住处,夏雨农在他房间等了一个白天之后,又到公寓外头人行道上的椅子坐在那等着。 说不定是去买烟? 夏雨农这样和自己说,但其实他心里知道,大哥哥是不会在白天去买烟的。 也许去办事情,晚上就会回来了。 可是夏雨农等啊等啊,天越来越黑,风雨越来越大,大哥哥还是没有回来。在雨中湿透的瘦小身躯微微发抖,好困,好冷,好饿,可是还等不到大哥哥回来。 也许他不会回来了,自己对他说了那么过份的话……夏雨农用力敲打自己的额头,试图把这个可怕的念头赶出脑袋。从早到晚,从晚上到深夜,他不知道已经敲了多少次自己的额头,敲到白白的前额都红了。 哥哥会回来吧,今天不是一起打棒球的星期三吗?夏雨农将那支萧雪森送他的铝制球棒紧紧抱在怀中,球棒本来还沾了他的体温而温温的,现在却冷冰冰的像支大棒冰。小小的身体也冷得像棒冰一样失温,哪来多余的温度去暖球棒啊。 球棒一端支着地,一端撑着小脸,夏雨农等着等着等到打起瞌睡,然而一听到巷子口的脚步声,他马上从昏沉中惊醒过来。 「大哥哥……」 在看清楚了来人那陌生的脸孔后,夏雨农脸上惊喜的笑容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恐惧的表情。白森森的獠牙,嗜血的表情,直勾勾晕陶陶盯着他颈子的眼神,那不是人类。 揣着球棒拔腿就跑,积着雨水的路面很滑,夏雨农跌倒了好几次又赶紧爬起来,追在后头的那吸血鬼像是猫咪在玩弄到手的猎物那样,不急着抓住他,只是忽远忽近地追赶着,看着小男孩慌张恐惧的模样让他很愉快,闻着小男孩跌倒时擦破膝盖流出来的血腥味让他心旷神怡。 「哥哥,快来救我……」 一整天没吃东西就等着大哥哥回来,根本没什么体力可以支撑长时间的逃跑,夏雨农跑到两腿发软,眼中仿佛有金色的星星在闪烁,不管怎么努力地喘息那小小的肺似乎怎么也填不满那样难过,不管再怎么呼唤着,大哥哥也不会来救他了。 如果我死掉了……停下了脚步,夏雨农站在雨中,脸上的眼泪汗水雨水泥水全混在一起。 如果我死掉了,就再也见不到大哥哥,也再也没机会跟他说对不起了。 「怎么了?跑不动了吗?」吸血鬼幸灾乐祸地走到他面前,伸出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捏捏刮刮夏雨农冰凉的苍白脸蛋。 「早早乖乖让我吸干,就不用这么辛苦,不用这么可怜了嘛!」 「……」夏雨农漆黑无神的大眼睛望着远处的巷子口。 他真的不会回来了。 「不要怕,不会很痛的,很快很快你就会觉得爱困,就像睡觉那样……」锐利的獠牙靠上了纤细的颈子,对准了那伏流着甜美鲜血的动脉…… 「啪!」 夏雨农手中的铝棒,突然地砸在吸血鬼脸上,痛得吸血鬼捣着脸跪在地上呻-吟。 「啪,啪,啪……」 一棒接着一棒,小小的身躯不知道哪儿生出来的蛮力,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挥棒殴打着吸血鬼的头脸,明明比小雨农高了不知几个头的吸血鬼却只有被打的份,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脸打烂了,头打破了,本来还呻-吟着的吸血鬼渐渐安静了。碎裂一地的骨头和浆汁和血液,没了眼睛,没了鼻子嘴巴,正面反面都分不出来了,最后,那团血肉模糊已是完全看不出来那本来是个头。 打,不停地打,夏雨农不知道怎么停下来,他手很痛很痛,头也很昏,他不想再继续打了,但就是不知道怎么让手停下来。 「够了。」高举的铝棒被夏雨农身后的人握住,止住了夏雨农停不下来的攻击。 放开双手,全身脱力地坐倒在脚下那滩模糊血肉中,夏雨农几乎快睁不开眼睛了。缓缓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那。 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但男人身上背着的一双长刀却看得很清楚,一支白抛抛,一支黑抹抹。 「你要当强者,还是当弱者?」背着长刀的男人声音很低很轻,但有种说不出来的魄力。 「我不知道……」他只想当个无忧无虑的,有大哥哥疼爱保护着的夏雨农。 「强者杀人,弱者被杀,你选那个?」 「……我不要被杀。」 「那就跟我走,我让你当个强者。」 夏雨农没有看着那男人,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背上邪双长刀。 从前的事情,师父,还有那把长刀。 以为已经成功淡忘的那些,原来还是记得如此清楚,就算平常不去想,却在梦中无可避免地重复出现。 那是用尽力气也摆脱不了的过去。 夏雨农睁开双眼,望着床边那通往阳台的落地窗,那也是这间房间唯一的一扇窗子。外头下着倾盆大雨,风很大,将窗帘吹得半天高,也将湿气带进了房间。 天亮了……天亮了?! 他连滚带爬慌张地跳下床冲到窗户旁,关上窗户把窗帘拉上。回过头来,才发现萧雪森并不在床上,大概是去蹲厕所了吧。夏雨农松了口气,看来他是白紧张一场了……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回床边,拿起垃圾简把床头柜上那堆卫生纸团、两罐啤酒罐和废纸几张清掉,将凌乱还沾有腥味的床单卷起包成一团扔洗衣机。经过浴室时,往里头探了探,没瞧见萧雪森。 可能在客厅看新闻吧。 夏雨农刷牙洗脸盥洗完毕,像平常一样走往厨房给萧雪森泡咖啡,客厅沙发上没半个人,萧雪森不像平时那样坐在上头看电视,应该是去买烟了吧。 走进厨房,夏两农站在柜子前打开柜子,望着柜子里头的杂物发呆。 萧雪森喜欢的咖啡豆、萧雪森常用的餐具,萧雪森帮他买的酱油,萧雪森送他的围裙……突然地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开这柜子是要拿什么来着,外头的雨打在铁皮屋顶上很吵很吵,吵得他头很痛很痛,吵得他快精神崩溃了。 用力关上柜子门,蹲下身子用双手死命地捣住耳朵,喧嚣的噪音却妤像是从身体里头传出来的那样,怎么遮怎么挡都还是很吵很吵。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萧雪森从来不在白天出门买烟的。 *** 头顶上挂着的是华丽的水晶灯,上千颗珍贵的珍珠和水晶璀璨绚目,脚底下踩着的是纹路优雅无接缝的纯白大理石地板,桌子上铺着绣金丝线的桌巾,上头摆着色香味俱全的精致餐点。 长桌子的一头坐着城堡的主人,一头像葡萄酒般金红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颈子后头,身上穿着类似ss军服样式的深色笔挺衣装,修长的手指握着镶着翡翠的银制刀叉,优雅地切着盘子内多汁的牛排,奢华的气质和亮丽的长相,连他头顶上那座水晶灯相较之下都嫌逊色。 长桌子的另一头坐着应邀的客人,客人的打扮和主人的盛重截然不同,白衬衫个仔裤脚上居家拖鞋一双,深蓝色的眼珠子冷冷地望着对桌的人,精雕细琢的脸蛋上写着法克法克法克。 「亲爱的小雪,这些都是我特别请来的世界名厨用珍贵稀有的食材精心制作的餐点,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你不赏光吃几口?」鸳鸯端起面前的玻璃油杯,里头装着红艳艳看起来像酒又像血的液体,玫瑰色的唇靠近轻啜了一口,风情万种地露出一点点湿润的舌尖舔舔唇,长长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萧雪森。 不过鸳鸯的妩媚电不到萧雪森,他现在只想拿起桌上的刀叉往鸳鸯那张似笑非笑的三八脸扔过去。 「你不爱西式餐点的话,那我换中式的好了。」 话说完立刻拍拍手,几个仆人迅速地进进出出,一下子桌子上的摆设,餐点,餐具,全变成了中式的满汉全席,连那个三八不知什么时候也去换了一套蓝紫色的中式锦缎长衫,布料质地细腻不说,上头暗色金银绣线绣出的繁复鸳鸯图案,一看就是不得了的手工艺品,挽起的长发上插了一堆只有古装片里皇后头上会出现的华丽簪子。 而坐在对桌的那位还是衬衫牛仔裤居家拖鞋,一脸法克法克法克。 明明是吃不出酸甜苦辣的吸血鬼,搞这些无聊的派头有什么意义? 「你吃印度菜时穿什么?」 「美美的沙丽。」 「你吃野味时穿什么?」 「性感兽皮树叶小衣。」 「……」 「你想看吗?」 「完全不想。」 「喔,你想穿?」鸳鸯击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为什么我得坐在这陪这个死三八吃饭?箫雪森拉开椅子,倏然站起身。 「怎啦?」 「我要回去了。」 「哎呀别这样,屁股都还没坐热耶!」鸳鸯赶紧站起身走到萧雪森旁,殷勤地把他按回座位上。 「你老子我屁股坐一万年都不会热。」 「我明白,尊臀需要『做』才会热。小雪,不如让我来代劳……」鸳鸯优雅地微笑,挥开不知道哪里拿出来的折扇上面还画着水墨鸳鸯,轻轻地摇了两下。 「你如果想当吸血鬼太监的话就试试看。」 容貌出众的两位美青年,吸血鬼界高高在上的两位大长老,隔着餐桌进行着没有格调的对话。 「小雪,我这城堡,是建在海中的礁岩上。」 「我知道。」 「小雪,我那直升机司机,三个月工作一天。」 「所以?」 「刚刚好就是今天。」 「打电话叫他开回来。」 「没电话线。」 「用网络。」 「没网络线。」 「烟火。」 「先生,你哪个世纪的人啊?」 「……你信不信我宰了你。」萧雪森蓝色的眼珠子颜色突然变得很深,杀气十足。 「信。」鸳鸯高举双手做出投降姿势,慢吞吞地说:「只不过要是三个月后司机来时要没看到我就不会降落直接回航了,到时只好请萧大长老你在这住一辈子。」 「……」萧雪森知道鸳鸯所言不假。方才搭直升机前来时,他有注意到窗外看下去那波涛汹涌一望无际的大海,估计不管他萧雪森本事再怎么高,游到泡烂掉也不可能游回陆地的。 「别这样嘛……就当作是渡假啊,才三个月。」 「……」 三个月,对吸血鬼来说的确是一晃眼就过去了,只是,心中挂记的那家伙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虽然说他离开的时候特别留了张纸条在床头柜上,可是没有当面交代总是个安心…… 「担心你的小道长啊?唉呦小雪,我说你那个小道长强得跟什么似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萧雪森冷冷地望着鸳鸯,不发一语。 像鸳鸯这样富可敌国拥有一批比联邦调查局更犀利的探员团的有钱三八,还有什么情报得不到? 「我们来谈正经事吧。」鸳鸯拉开萧雪森一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讲。」 「吸血鬼界的死海卷,你知道吧。」 「知道。」 吸血鬼一族的历史是断头的历史,八百年前一场人类和吸血鬼的大战,几乎让吸血鬼灭族,所有的中上层吸血鬼全都被杀光,连吸血鬼的王至今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现在的吸血鬼,是靠着存活下来的下层吸血鬼,辛苦找寻优秀的新血加入,才一点一点慢慢壮大起来的。 没有人知道那场战争是怎么发生的,没有人知道在那场战争之前吸血鬼的历史是如何,人类写的历史全都是歌功颂德的不可靠,而知道真相的人类都早就不在世界上,知道真相的吸血鬼也都死光了,存活下来的那些下层吸血鬼,多半是那些住在乡下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零星散户,而今日吸血鬼的高层们,在那个年代搞不好都还没出生。 唯一的线索是一本被称作「死海」的古卷,吸血鬼们相信那是过去吸血鬼史官留下的纪录,只是在强大的咒术封锁下,全书一片空白,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让它显现只字词组。 「已经解出来一部份了,不过目前还是机密。」 「讲重点。」对鸳鸯来说,吸血鬼界哪有什么机密可言。 「重点是,吸血鬼的王还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极有可能在高层吸血鬼中,他可能是用了什么法术把自己封印住了,解封印的方法还在翻译中。」鸳鸯支着下巴,眯起眼睛把脸凑近萧雪森,青绿色的眼睛闪着愉悦的光泽说道: 「族长、其它的老家伙、还有我,我们都知道自己变成吸血鬼之前有什么样的过去,除了你。」 「然后?」 「所以老家伙们巴不得宰了你,所以把你卖给道长公会了,至于我……」 「你想挟天子令诸侯。」 「小雪,你怎么那么聪明?」 「第一,我不是那个什么王。第二,如果真的有那个什么王,你挟得住才有鬼。」 「我以礼相待,阿谀奉承谄媚,必要的时候献上我美丽曼妙的rou体也可以~」 「死白痴,哪只猪会吃你那套。」 「你不会,不过嘿嘿……」鸳鸯举超纤纤玉指在萧雪森身上戳两下,甜甜地笑道: 「如果你是吸血鬼王就不见得不会,这个赌注很值得我赌。」 「你这死三八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硬是要我来这陪你三个月?」 「有我鸳鸯在,怎么会无聊?人生处处有乐子……唉呦!」话还没讲完,萧雪森突然抓起桌子上那支镶着绿宝石沉甸甸的银叉子往鸳鸯的左眼一插一拔,一颗漂亮的眼球就被他插下来。 「你干嘛啊!」捂着左脸上冒着血的窟窿,鸳鸯花容失色大叫道。 「找乐子啊。」萧雪森握着淌着血的叉子,不痛不痒地说道。 被挟持,被威胁,被迫离开夏雨农,被迫看这三八的变装秀还要听他无聊的屁话,积了一整天的鸟气终于有点纡解纡解。 「还我啦……」爱美到甚至连变成吸血鬼都要挑自己肤质最好身材最好的年纪的鸳鸯,哪能忍受自己变成独眼的丑八怪? 「借我玩,三个月后我再考虑要不要还你。」随手拿起桌上一个高级的小瓷器罐子,打开就把眼球往里面塞。 「啊靠!那罐是辣椒酱!会腌坏掉啦!」 「不然拿去马桶冲掉好了。」 「n0n0no!你腌你腌,借你玩就借你玩……」 *** 「逼--逼--」 开水烧开的笛音尖锐地传遍了整栋公寓,吵到楼下有住户甚至将头探出窗子朝着上方骂脏话,而烧开水的人却浑然不觉,坐在小阳台的铁凳子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像平常那样清澈有精神,没精打采地靠着铁栏杆呆望着楼下。 站在隔壁阳台的女人,蹲下在阳台上的盆裁里头找了一颗大小适中的鹅卵石,朝着隔壁发呆的年轻人扔过去。 「唉呦!」 小石子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打在年轻人的脑袋,然后弹落阳台地板上,加入了散布在地板上那二三十颗小石头的行列中。 「你的水滚了。」 「喔……」年轻人拉开凳子站赳来,走回室内。水壶的汽笛声停住了,没多久就看他端着一豌泡面走回阳台。 「你干嘛每天都吃泡面?」 「家里泡面很多。」 「怎么不出去买其它的?」 「我在等人。」 「从阳台飞下去的那个脸白白的帅哥吗?」 「对,妳见过他?」夏雨农抬起头望着那个天天丢石头提醒他开水滚了的邻居。 「我看到他和从直升机上飞下来的帅哥一起离开了。」女人回忆着一个月前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天,被男人抛弃的她,穿着红衣服走到阳台,准备跳楼自杀看看能不能变成厉鬼去报复那负心汉时,看见了隔壁阳台的铁栏杆上站着天仙般的帅哥,结果她没跳,帅哥却美美地跳下去,美美地解决了一堆坏人。 本来以为这样精采的场面已经够过瘾的了,没想到后面更刺激,接着飞来了一台直升机,一个穿得像视觉系的帅哥从飞机上跳下来,总之最后两个人一同搭上直升机离开,留下一地板还在呻-吟的坏人,以及跳楼不成却免费看了一场养眼的帅哥秀的她。 世界上漂亮的男人真不少,而且还会飞天遁地呢! 想到那长相没人家百分之一姿色,身材臃肿跳起来最远不能离开地面三十公分的负心汉,越想越觉得自己为他死实在太不值得了,所以她当场就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接下来的一个月,就是眼前这个清秀的大眼睛帅哥,整天坐在阳台望着楼下,好像那阳台是什么望夫台似的,晴天雨天打雷天刮风天,没一天缺席。 呆呆的神情有种惹人疼的可爱,被雨水溅湿的清秀脸蛋矛盾地融合了稚气和性感,可是那黑色眼珠子里深沉的无助却给人一种强烈的绝望感。 「从直升机飞下来的?」 「直升机上有画鸳鸯。」 「喔……」原本还抱着能打听到一丝线索的小小希望一听到「鸳鸯」两个字就破灭。 狡兔三窟,狡鸳鸯说不定有一百窟,他的住所遍及世界各地,听说连撒哈拉沙漠中都有他的地宫……偏偏当年他那个师父,不知道跟那头鸳鸯结下了什么梁子,对于宰鸳鸯这件事执著得很,每个徒弟从入师门以后,都被强烈灌输着宰鸳鸯这个终极信念。 夏雨农是没有很认真地帮师父履行这个信念啦,困为他总觉得师父每次提到鸳鸯时那个憎恨的表情,不像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反倒像是被负心男人辜负的怨怼……总之当年靠着道长公会遍布全球的情报网都不见得能顺利找到鸳鸯了,现在离开师父离开道长公会当个平凡个体户的他,又怎么可能找到? 「你不去找他?」 「找不到。」 「那,打手机给他?」 「没手机。」 「登报吧。」 「……」突然想到报纸上常常看到的寻人启事: 警告逃妻,你不声不响离开,抛家弃子,至今已一个多月。音讯全无,若再不速速归来,将循法律途径,与你断绝夫妻关系。 雪森要真的看到这种启事,不火大得把报纸燃烧起来才怪。 夏雨农越想越好笑,只是平日爱笑的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因为想到他,想到离开了一个月的萧雪森,夏雨农没有想笑的心情。 「要登很大很大,最好登在头版。不过,如果他不在国内,登报也是看不到的。」 很大很大,要登在头版,要全世界都看得到…… 「那简单,去干一件会震惊到全世界的事情就好了。」 *** 莫斯科没有眼泪:你,你还活着? 下雨啰:fuck! 莫斯科没有眼泪:那……萧大哥死了? 萧大哥?莫斯科这个臭小鬼怎么会认识雪森,而且谁准他叫萧大哥的了?!看了就刺眼!夏雨农不爽地骂声干,用力踹了踹计算机桌脚。 莫斯科没有眼泪:喂!你不会又断线了吧,萧大哥真的死了? 下雨啰:你现在给我滚出来,我懒得打字。 莫斯科没有眼泪:人家现在要去打工啦。 下雨啰:你在哪打工? 莫斯科没有眼泪:xx路口的那个便利商店。 下雨啰:fuck! 早知道莫斯科在这么近的地方打工,他干嘛这么麻烦还上网打字啊!夏雨农穿上外套,提了把雨伞冲出门,往两条巷子外的那家便利超商去。 「你是莫斯科没有眼泪?怎么这么老!」踏进便利商店,夏雨农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用手中雨伞没礼貌地指着站在柜台前的微秃欧吉桑,说了没礼貌的话。 什么人家人家……这个老家伙,干嘛每次在线都用那种装可爱的方式对话?而且竟然好意思叫他那年轻貌美的雪森「大哥哥」?有没有搞错啊…… 「客人,我是店长……」 「夏雨农,你是夏雨农?怎么这么年轻?」正在把饼干礼盒上架的莫斯科没有眼泪一听到声音立刻从柜子后边探出头,尖叫道。 夏雨农可是他们道长界的高手,应该是他还在喝奶的年纪就出道的前辈,怎么说都至少会是和他老爸同一个世代的人吧?可眼前这个娃娃脸帅哥哥,怎么看都不超过二十五岁的样子啊! 「你给我说清楚,怎么会认识雪森的?」正事摆旁边,先把家务事搞定再说。 「萧大哥……是人家的爱人……」莫小弟抚着双颊,一脸娇羞的模样,只是话还没说完,夏雨农手上的雨伞就从他头顶打下来,幸好莫小弟反应得快赶紧顺手抄了一盒蛋卷挡下来,发出好大的一声。 虽然是挡下来了,但莫小弟两条手臂顿时麻痛到快举不起来,而那盒倒霉的蛋卷铁制的外盒被雨伞打凹了一道深深的沟。 「客人……」店长微弱的声音,完全被两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忽略。 「抗议!道长公会守则有规定道长只能杀吸血鬼不能杀人!」莫小弟吼道。 「我鸟他,我不是公会的人。」 「你干嘛火气那么大?!」 「萧雪森是我的人,你最好给我交代清楚。」夏雨农凶巴巴的口气,十足像混黑道的流氓。 「啥?」莫小弟按住额头,一脸苍白,无力倒地,软趴趴地躺在那。 为什么每次我莫斯科没有眼泪的「真爱」,都是已经死会了的啊……老天你有没有良心啊!神的恩典在哪里? 「起来,别装死。」 「好啦……萧大哥是常来买烟的客人。我喜欢萧大哥,萧大哥又不喜欢人家……咦?那你们不就……夫妻相杀,好悲壮喔!」 「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害的!」一伞又搥下去,可怜的蛋卷铁盒又因为被拿来当盾牌凹了一道,刚好跟先前那道呈一个十字。 「客人……」店长的声音,还是没人鸟。 「你自己不听完就断线的!」说到这莫斯科没有眼泪就委屈,天知道他那天带着两个小鬼搭了无数班的公交车迷路到隔天才顺利回家,还被他老妈念到臭头,扣他一个月的零用钱…… 「好,这件事情我不追究,我要接案子。」听到接案子,本来萎靡不振的莫斯科没有眼泪突然精神大好。 夏雨农自从搬去和萧雪森同居之后就退出了道长公会,不是公会的人往往很难接到案子,而在网络上打在线游戏认识的莫小弟,身为道长公会的成员却好逸恶劳,业绩普通,两个人一个挂名,一个实际操刀,九一分帐,合作愉快,虽然莫小弟只抽一成,但夏雨农每次接的案子价码都不低,而且除了上次那次乌龙事件之外,他的失败率挂零,莫斯科不用工作光是中介的钱就赚足了能够支付他那地下乐团所有开销还有剩很多的银子。本来嘛,妈妈给的零用钱,哪里会够用呢。 有钱赚的事情人人都爱,莫小弟立刻跑回柜台翻出他的背包拿出笔记型计算机,开机连上了一个特殊的纲页,输入密码账号,透过计算机上的特殊仪器认证过指纹和眼角膜后登入。 「客人,哪个看上眼,马上带出场!」莫小弟笑瞇瞇地指着书面上的名册窗体,当起了三七仔。 「不用看了,直接给老爷送钻石级的来。」 「你……不会又想要搞夫妻相杀吧……」 「你想死啊。」要他再拿着武器对着萧雪森,办不到。 「那你想接谁?」 「他。」夏雨农指着银幕上的表格最上方,后头价码很多。数不清楚的那位。 「陈圆圆?要死了有没有搞错啊!吸血鬼族长耶!列在那只是列好看的也从来没人敢接吧!」 「我管他圆圆还扁扁,照砍。」 如果不是那么多〇数不清,怎么能上世界的头条呢? 坐在快速道路间一支路灯杆上,两只长腿不安分地在那踢来踢去,看着脚下来来往往的车流,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怎么那么久啊……等了将近五个小时了耶,去吃个喜酒有需要那么久吗?一桌喜酒不也只十来道菜吗?! 就在他耐心快要用光之际,远远地终于看到那一大串气派又抢眼的车队。夏雨农立刻站起身,手上拿着从自家厨房带出来的菜刀,看着数十台的前导车一辆一辆高速行驶过,接着是侦防车、随扈车……根本不需要去猜测其中哪一台是族长的座车,夏雨农仿佛生来就是要干这行的,凭着直觉,他就是知道哪台车中的吸血鬼有着最强的气,而那台车就是他的目标。 看准了其中一台车,夏雨农翻身跃下路灯不偏不倚地跳蹲上车顶,左手握住菜刀用力朝坚硬的车顶一砍嵌住刀子,以免高速行驶的车子将他甩出去,侧身闪过两旁随扈车朝他射来的子弹,单脚勾住嵌在车顶的菜刀,整个身体头下脚上往车前方的挡风玻璃垂落下。 这种高级的玻璃可以防弹防爆,铁锤斧头都砍不坏,夏雨农才没那么笨浪费自己的力气在玻璃上面,那也不是夏雨农的目的。对着黑玻璃内看不见的司机微微一笑,夏雨农突然从口袋掏出一罐油性喷漆朝着玻璃乱喷一通,然后在座车开始左右摇摆最后紧急煞车之际,又是一个旋身往路旁护栏跳去,只是从行驶中的飞车甩出来的冲力太大,连粗杆的护栏都勾不住整个人往后坠去。 「妈的……」摔坐在道路外石坡下的夏雨农看着血从外套和牛仔裤管渗出来,虽然只是皮肉伤但已经足以让怕痛的他牙齿咬得紧紧的。 车队被他那么一搞有的紧急煞车停下来,有几台来不及停下来撞上了前方的车,快速道路上乱七八糟塞成一片,车队根本无法继续前进。 这才是夏雨农的目的。 与其要闯入戒备森严机关重重的建筑物内袭击吸血鬼族长,还不如把他困在这露天无遮蔽的道路上再出手还比较有胜算。 只是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刚刚靠近那台车子时,夏雨农感觉到了两股很强的吸血鬼气息。所以除了陈圆圆,估计应该还有另一个大长老在车上,有点麻烦。 除此之外……那些随扈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全部加一加再搭配上那些枪枪炮炮跟一支小型军队也没两样了,也很麻烦。 夏雨农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抽出插在背后那把跟莫小弟借的长刀,虽然这刀子没有师父的长刀子好,但毕竟是为战斗设计的刀子,终究是要比五金行那些西瓜刀开山刀用得顺手。 萧雪森,如果这次我顺利得手没挂掉,你看了新闻以后最好快快回来,因为我要是不死可能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第五章 墙上超薄超大的屏幕上演着没有营养的综艺节目,萧雪森一脸无聊地坐在高级绒面贵妃椅上,翘着长腿,手中握着一只精美的瓷小罐把玩着。 一旁的鸳鸯优闲地喝着下午茶,左边眼睛上盖着的黑底银边眼罩据他说是特别命他专属的服装设计师设计出来的五十款眼罩中其中一款,作工精美,造型时尚,搭配鸳鸯那张艳丽的脸蛋,反而添赠一股妖娆的媚态。 「其实我鸳鸯就算少只眼睛还是美。」鸳鸯自恋地说道。 「少两只眼睛更美喔。」 萧雪森放下腿,宝石般的蓝眼睛往他看过来,白皙的纤纤五指向他伸过来,鸳鸯赶忙将身子往后一缩,手中茶盘茶杯差点端不稳,整个人还差点摔出椅子。 结果那双手只是伸往放在鸳鸯面前桌子上的电视遥控器。 「你好讨厌喔,干嘛这样吓人家?」完全不在意自己方才的失态,鸳鸯放下茶具,软绵绵像是没骨头似地,嗔笑着往萧雪森贴过来,只是还没贴到就立刻被后者一腿踹开。 「离我远一点。」 「呜呜……你抛弃我……」 萧雪森懒得理那个坐在地毯上一脸可怜兮兮泪眼汪汪的鸳鸯,早就习惯了夏雨农那演戏狂热的萧雪森,对这种人免疫。 抓着遥控器转来转去,全世界几千几万个频道也不知道要看哪台。拥有私人卫星却没有对外联络的工具,萧雪森打从一开始就没相信鸳鸯说的话,不过和那只低格调的鸳鸯辩论是没意义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的,所以萧雪森也没打算浪费时间在那上头。 最后画面切到了某新闻台,屏幕上过度血腥的场面引起了萧雪森的注意,让他停止漫无目的的转台。 残缺尸块散落堆积在路面上,一些肉块浆汁喷洒在停泊的车子上,大量的血液将原本应该是灰色的路面染成了刺目的红色,举目所见都是红色的,就连在电视机前面都仿佛能闻到现场浓烈的血腥味。 整个现场闹哄哄乱糟糟的,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从那紧张到有点结巴的记者口中听出个结论: 吸血鬼族长陈圆圆和同车的大长老马盖先一同被暗杀身亡,连同一大批的随扈全军覆没都成了陪葬,而凶手到底是谁,因为看到的人都死光了,所以没人知道。 画画切换到陈圆圆被打扁的头,头部以下不知道被切碎成几百段散落在一旁,大长老马盖先像是被刨刀刨过的丝瓜,现场人员是在那一条一条切割整齐的皮肉长片的其中一片,找到马盖先那代表性的小胡子,再加上掉落在一旁的名牌眼镜,勉强才将他辨识出来。 吸血鬼族长被毅,不管在吸血鬼界还是人类世界,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萧雪森一连转了好多台都在报导这则事件,虽然吸血鬼族长死不死他不怎么关心,但心中却隐约生出莫名奇妙的不好预感。 每次,他有这种不好预感时,多半都和他家那小子有关。 果不其然,没多久相关新闻出现了新的发展,找到了几名生还者,被记者疯狂包围着的几名生还者,身为随扈的高人身形缩成一团抖个不停,不是眼神空洞表情呆滞,就是面露微笑神情恍惚,不管记者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明显惊吓过度精神失常的样子。 这几名生还者,却有个相同点,就是每个人都像被催眠变成录音机那样,不停喃喃自语重复着一个句子: 「萧雪森,快回家。」 「喔喔……好浪漫……」鸳鸯用嫉妒羡慕的眼神看着一语不发的萧雪森。 而萧雪森的脸上却是鸳鸯几百年来从来就没有见过的惊愕表情。 「我也好想要有这样的恋人喔……」 「……」 惊愕的表情一点一点被冷冽的表情取代,萧雪森缓缓地把头转向鸳鸯,眯着眼睛一宇一字地说: 「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事情?」 话说得很慢,音量不大不小语调不高不低,但鸳鸯却充分感受到这句话背后的杀气腾腾。只怕他的回答只要稍微有点不顺萧大牌的意,马上就要追随族长去也…… 「误会!我哪有那么神!」鸳鸯连忙撇清,然后连人带椅倒退到五公尺外,保持距离以测安全。不过在确定了自己没有危险之后,本来花容失色的脸突然表情一转,懒懒媚媚的笑容又浮上他优雅漂亮的嘴角: 「话说回来,我家小春教出来的徒儿,哪个不是跟他一样的偏执狂啊……」 「春秋?」 「呦呵呵,你们家农农不会连这个也没跟你讲吧?」鸳鸯轻轻拍手掌,一个清秀小仆僮恭恭敬敬地从门外端着一个上面铺着丝绒的碟子走到萧雪森面前,上头放着一张没见过的照片。 「你家农农,真的是强者喔。」 照片中的人因为是侧面对着镜头的,看不清楚五官,黑色的发丝沾着雨水贴在苍白的脸蛋上,脚边堆着几团被大卸八块的肥胖尸身,衣服上沾满不知道是死者还是他自己的鲜血,削瘦的身形像是耗尽所有力气那样很勉强地站立在血泊中,垂在身旁的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长刀。 照片有些模糊,而且还是侧写,但对萧雪森来说,不要说是侧面了,就算照片只照到手指还是脚趾,凭他对夏雨农上心的程度,他也能立刻指认出那就是夏雨农……而那几团尸块勉强也看得出来是几年前被传说中超强道长暗杀的大长老。 就连夏雨农手上那把黑色长刀,萧雪森对它的来历也是一清二楚,那是离暖的刀子,而离暖死后,春秋接收了它。视那把黑色长刀为死去弟弟留在世界上唯一遗物的春秋,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珍贵的东西交给夏雨农使用,想必身为师父的他对这个徒弟有多看重。 这些事情萧雪森却全不知道,他不知道夏雨农过去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杀掉大长老的传奇人物,不知道他当了春秋的徒弟,接收了离暖的刀子,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走上这条路。 就如同他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夏雨农可以仅仅为了把他找回家而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知道夏雨农竟是如此疯狂偏执的人。 活了那么久,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以为自己没有看不透的事,结果对唯一放在心上那最重要的人,竟是完全的不了解。 「小春的功夫有一半是本人传授的,这么说来我也算他的师父噢!所以你家的农农应该叫我师祖,所以小雪你既然是农农的另一半也应该跟着叫……」 「师你妈……」结果连这只死鸳鸯都知道得比他还多吧?正在郁闷的萧雪森听到鸳鸯还在那不识相地喋喋不休,本来就已经很坏的心情当下更坏了,二话不说站起身走向门外。 「小雪你要去哪?」鸳鸯赶紧跟上去。 「我要回去。」 「可是直升机……」 「我鸟你妈的直升机。」 「你对我妈到底有啥意见……」 绕过长廊弯道,萧雪森走向走廊尽头那豪华的盥洗室,打开盥洗室金碧辉煌的门,打开金碧辉煌的马桶盖,打开手中瓷罐的盖子,在鸳鸯尖锐的惨叫声中将里头那团红红糊糊的东西全倒入马桶中。 「我投降!我投降!我马上就给你叫飞机来!」 紧紧抓着萧雪森按在马桶冲水手把上的手指,向来华丽娇艳雍容华贵的鸳鸯露出了难得的咬牙切齿表情。 *** 一步,两步,三步……每踩一步就滑一下,然后留下一滩红红的液体,红红的鞋印。楼梯的扶手上也沾满了他的血手印,整个公寓楼梯间给他搞得血迹斑斑。 管他去,反正那房东那么讨厌又爱钱又枢又痴肥,给他一点点劳动工作对他身体健康有帮助。 夏雨农拖着疲累疼痛的身子,很辛苦地一步一步爬上楼梯,第一次在心中嫌弃起他和萧雪森那位在六楼高的窝。等他爬到六楼差点没直接倒在地上一趴不起,靠着仅存的一点点力气和意志力走到门边,掏了钥匙却发现插不进去钥匙孔。 「更!」 死房东!恶房东!不过五天没缴房租就来换门锁!夏雨农后退三步,拔出背上那把沾满血的刀,用力砍掉门锁,然后踢开大门,拖着蹒跚的脚步走进去。 眼皮好重,身上的伤口也疼得受不了,真想就这么走回卧房往床上一倒好好睡一觉,不过这一身有血有尸块有脑浆的要沾上萧雪森的床,恐旧等他回来会被他一脚踹到地上然后本来没死也一命呜呼。 除了不愿意弄脏雪森的床之外,夏雨农更担心自己剧毒的血会伤到雪森。 恍恍惚惚地走向浴室,把刀子放在马桶上,爬进狭窄的浴缸内开了水龙头,冷冰冰的水打在身上,伤口是疼上加疼,不过半弥留的脑袋也因此清醒了一些,没立刻睡着在浴缸里。 等半天没有热水,不会是瓦斯用完了吧……懒得再从浴缸爬出来去叫打电话瓦斯,就这样坐在那任凭莲蓬头冲出的冷水打在身上,衣服上和身上沾染那些不属于他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淡去,随着水流入了浴缸排水孔中。 痛死了……真的是太大意了。 自负又自信到几乎是自大的夏雨农确实有他自大的本钱和本领,吸血鬼族长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再加上一两个长老和一堆杂碎萝卜,他也没有放在眼里。 杀戮进行得如他估计中的一样顺利,他是夏雨农,杀吸血鬼是他的专长,不过接子弹可不是他的专长了……那么漫天盖地的枪击,就算他再怎么灵敏矫健,毕竟他是人类不是吸血鬼,脆弱的血肉之躯只消吃上一颗小小子弹就够他受的了。 夏雨农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腹部不停涌出来的血,不管水怎么冲,那鲜红好像越来越浓怎么也淡不去,叹了口气,有点自嘲地笑了。 他堂堂一个杰出的道长,人类的骄傲,结果没败在吸血鬼手上,而却是败在人类自己发明的武器上。 「……」 千里迢迢回到住家楼下,还没上楼就闻到夏雨农那香香浓浓的血味弥漫在整条巷子里,踏进公寓,便见几个吸血鬼倒在地上扯着喉咙抽搐着,有几只比较肉脚的甚至已经肚破肠流直挺挺地躺在那动也不动。这些家伙肯定是被楼梯问那一滩一滩血的香味所诱来的,贪吃没好下场,夏雨农的血哪是这些低等吸血鬼能够承受得了的? 萧雪森没心思去理会那些用求救眼神望着他还在垂死边缘挣扎的吸血鬼,光是看到楼梯上那此面,他脑袋慌乱得几乎快不能思考了。 那么多的血,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 心里想着要飞快上楼去,可是脚步却是不听使唤地沉重,一步一步跟着那血掌印血鞋印,六楼仿佛永远都走不到的遥远。 如果上楼去见不到夏雨农的人,却见到夏雨农的尸体该怎么办……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碎感充斥在胸口,痛到萧雪森停下脚步来握着楼梯扶手蹲下身子,抓着胸口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那样的疼痛太热悉,仿佛他已经经历过了那样,可如果真的经历过了,那样的痛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我会好好守着自己的命,陪你久一点。」 这是夏雨农说过的话吗,或者是他遗忘掉的过去中,有谁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夏雨农的声音,是夏雨农说过的话。萧雪森松开紧紧握住的指尖站直了身子,继续往六楼走上去。 从小到大,夏雨农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情,很少会食言。所以萧雪森相信,他没有那么容易就死掉的。 客厅门被破坏,上面贴着没缴房租之类的字条,萧雪森用膝盖也猜得出来是什么情形。 之前就交代他记得月底要去缴房租他也答应了,结果食言。 电热水器传来瓦斯点不着的答答声,想必是瓦斯用光了。 之前就交代他瓦斯快用完要打电话叫人送他也答应了,结果食言。 推开水声不断的浴室门,当他看见缩着倒卧在浴缸里湿淋淋却动也不动的夏雨农时,萧雪森有一瞬间真的以为夏雨农又食言了。走到浴缸旁关上水龙头,萧雪森看着脸色苍白眼睛闭得紧紧的夏雨农,就算已经闻到那属于活人的新鲜血味还是忍不住皱眉头,也不管夏雨农腹部汩汩流出的血液沾在自己身上那腐蚀肌肉般的剧痛,萧雪森将夏雨农从浴缸里抱出来,朝着卧室走去。 夏雨农一双清澈的眸子,总是闪着天真无邪的晶彩,清秀的脸上有事没事就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于是一直以来,萧雪森合理的认为,夏雨农是个单纯善良没心机的乖小孩。 后来仔细回想过去发生的许多事情,萧雪森承认定他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了。 记得夏雨农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吗?那绦又烂又小的香蕉。因为穷,小时后的夏雨农总是爱到附近菜市场的水果摊,通常水果摊老板会把成色不好或快坏掉卖相不佳的水果拣成一袋等收馊水的人来取,而小夏雨农会先一步把还能吃的水果抢回来去填肚子。 认识萧雪森之后,夏雨农常常会带着他捡来的「战利品」来拜访他,除了烂香蕉之外,有时候是烂苹果,烂番石榴,烂橘子……然后瘦瘦的小手宝贝地捧着那些烂水果,表情是九分的诚意加一分的依依不舍,无辜可怜又可爱的大眼睛直盯着他,然后腼腆地对他说: 「大哥哥,这看起来好好吃呢,你要不要吃?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哪个人会好意思跟个营养不良的小鬼分东西吃啊?况且萧雪森从来就不觉得那些烂水果看起来「好好吃」。 「不用,你自己吃就可以了。」他总是这样回答。 「真的不要吗?」小鬼总是一问再问。 然后隔天,萧雪森会抽空到菜市场,买份新鲜完好的水果带回家。 「这苹果真的是要给我的?真的吗?」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泽。 「真的。」 「可是,可是我昨天才吃了一颗……」 「以后少吃那种烂掉的水果。」 「大哥哥,你对我真好,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眼中泛泪光。 没隔几天,同样的戏码又上演。 当时,萧雪森还不知道夏雨农有演戏癖。 除了烂水果的戏码之外,常常上演的还有跌倒的戏码。小时候的夏雨农常常跌倒,不管是下楼梯,走平路,跑步,玩耍,逃命……或滚或翻或跌,小小身躯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模样,小小脸蛋上沾满泥砂灰尘又疼又委屈的表情,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会觉得他好可怜好可怜。 不善于讲安慰话的萧雪森,总是默默地把小鬼扶起来,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揉揉跌痛的地方,摸摸他的头安抚他受惊吓的心情,抚抚他的脸把挂在脸上的眼泪抹掉。有时候看他摔得厉害了,索性就把他背在背上送他回家。 现在仔细回想,为何那小子不管跌得多严重,全身像泥人那样甚至膝盖手肘的衣物都跌破了,但怎么好像从来没看到他把自己跌出一丁点的破皮还是伤口?如果是运气好,那也好过头了吧? 当时,萧雪森也还不知道夏雨农有演戏癖。 萧雪森用力叉起一块削好的苹果,瞪着和他面对面坐在病床上的夏雨农。 因为失血过多所以那张脸几乎比萧雪森还苍白,口中刚塞入的一大块苹果把右边脸颊撑得鼓鼓的,两丸深黑色的晶莹眼珠子一贯无辜地凝视着他。 看起来就像真的很无辜那样。 医生说:「子弹从那样的角度穿透身体却完全没有伤到内脏只有大量失血,除了奇迹之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到底在想什么?」萧雪森的蓝眼珠子在不悦的时候,那眼神就像冰刀子一样戳死人。 「什么?」口气有点畏缩,眼神却是迷惘地回望着他。 「你觉得拿命来玩很有趣?」 「……我没有,我只是想找你回来……」 「死了怎办?」萧雪森的口气越来越严厉,夏雨农自知理亏,手指头绞着被单,小小声说道: 「我知道我不会死……」 「血流光了不会死?」萧雪森指着夏雨农腹部包着绷带的伤口。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所以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夏雨农委屈地抿着唇。 他的确是能够闪过那颗子弹的。 只是在子弹射向他的那一瞬间,脑中突然出现了「如果这次受伤了,雪森会不会因此再也不会离开我?」的念头。怕痛的夏雨农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然而就因为这么一闪神,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子弹却来不及闪掉另一个方向朝他飞来的那颗。亏他反应快,对人体构造又极端了解,才将那贯穿的伤害减到最小……他真的不是故意。 而且,明明是雪森先不告而别的,明明错就不在他,为什么现在被教训的是他?越想,越是觉得委屈,越想越不爽…… 「你有什么话要说?」萧雪森看得出来夏雨农那双盯着他看的黑眼睛中充满了不甘心,明明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又紧紧闭着嘴巴。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 「我为什么不回来?」 「你不告而别,我等你等你等了十二年,一直等一直等,你没回来,也从没找过我。」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在乎我的死活了,若不是师父,我应该早就被吸血鬼吸光了吧……」若不是靠着不断杀戮来填满所有的心思,我早就因思念你而亡了…… 「我以为……」想要说些什么来辩解,但不告而别却是不争的事实,有什么好辩解的? 「你不要我了,凭什么现在你却要来指责我不爱惜生命?」 萧雪森从来从来就没有在夏雨农那张纯真爱笑的脸蛋上看过如此气愤的表情,也从来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当年的离去,对夏雨农而言那意义竟是等同「抛弃」。 「你……」夏雨农突然伸手抓住萧雪森的领子用力将他扯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萧雪森,你再有离开我的打算,或是丢弃我的念头,就等着被我杀掉吧。」 「……」那不是演戏,也不是威胁。萧雪森从夏雨农的眼中看到了绝对。 绝对的认真,绝对的占有欲,似曾相识的眼神,但却不应该是属于他所认识的夏雨农的眼神…… 「你是谁?」萧雪森将扯着他领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反过来捏住夏雨农的颈子强迫他将脸抬起来面对他的脸。 「……夏雨农啊。」蹙着臂弯的眉毛,噘着双唇,夏雨农一脸不解地望着萧雪森。 「……」是夏雨农没错,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样又傻又媚的神情? 手中捏住的颈子滑嫩的触感是夏雨农的没错,隔着薄薄一层皮肉下那血管内所流动的血液也是他所熟悉绝对不可能错认的味道。 「雪森……你快掐死我了……」夏雨农将舌头微微吐出,双眼一翻,整个人往前趴倒在萧雪森身上。 「……」萧雪森任凭那温暖身躯黏在他身上乱蹭半天,叹了口气,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他。 这样喜欢一个人到骨子里去的感觉,除了对夏雨农,还能对谁? 「我没有想过要离开你,在以前那是误会,在以后不可能发生。」 「唔……」埋藏在萧雪森胸前的脸露出了窃笑,折腾了那么大一圈,终于有了回报……唉,要他家这只吸血鬼讲些体己话还真不容易。 「我在乎你,远比在乎我自己还多。」 「唔……」爽得嘴巴快要笑裂开了…… 「以后,你大可不必为这种事担心。」 「唔……」爽啊!嘴巴笑裂到耳朵去了啦~~ 然而在这么感人浪漫这么爽的时刻有人还来打扰真是太不识相了,夏雨农人还腻在爱人怀中,嘴巴还在裂,手却飞快地伸向床边桌上抄起水果刀往窗口射去。 水果刀不偏不倚插入窗外那被强迫来当探子的倒霉鬼眉心正中间,然后刀子从后脑穿透出去,强大的力道将他整个身子一起往后带,直直摔到楼下的医院中庭,看来就是吸血鬼也难活了。 「是来找你的?」夏雨农抬起头,皱眉问道。 「如果是,也是你惹来的。」萧雪森冷冷地瞪他一眼。 不用看,他们都能感觉到整个医院外都迅速地被吸血鬼众给包围了,其中高手不少,甚至有跟大长老同样厉害的高级吸血鬼好几只,而远方接近中的吸血鬼那阵仗根本就是军队吧…… 「……」夏雨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 这点伤,应该还不碍事…… 「想都别想。」萧雪森看出了这家伙又想要疯狂大干一场的企图,立刻将夏雨农按压回病床上,用不容妥协的口吻说:「在你伤好之前,别想离开这间病房。」 「萧雪森大长老,前几天族长不幸遭遇不测,大长老马盖先也壮烈牺牲了,我族惨遭如此重大变故,现今族内人心惶惶动荡不安,族外又有道长界虎视眈眈想趁虚而入,我族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下官特请大长老一同前往圣殿,商议我族救亡图存之大事。」 「……」听那宏亮如大钟的声音和八股的用词,发言者应该是他们吸血鬼族的军团总司令。救亡图存之事?八成是要把他抓回去开批斗大会吧?连军团都来了,还说什么「请」啊! 死了族长和那么多吸血鬼,早就知道麻烦迟早会找上门,特别是夏雨农那白痴还将他的名字报上去,在全世界的媒体公播……想要脱关系恐怕没那么容易了,那群吸血鬼哪个不是千方百计想找机会把他除掉的? 不去,可以,但往后他和夏雨农想要平静的过日子根本就没门。看来这一趟还是得走,到时候见招拆招吧…… 至于这小子,只要他自己不惹事,应该也不会有谁想来找他的麻烦。没看见楼下那大批鬼马连上来都不敢上来只敢在下面放声吗?吸血鬼也是很爱惜生命的。 「不要去。」夏雨农紧紧抓住萧雪森的手。 夏雨农的表情是那样慌张和无助,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这家伙是几天前新闻中那血腥现场的制造者,他甚至感觉那向来温暖的手冰冷发凉,那不是演戏,从掌心传达而至的那强烈恐慌是那样真确。 夏雨农的恐惧触及了萧雪森内心最柔软之处,冰蓝色的眼睛带着温和宠溺的神情,弯下身反手将抓着他的手轻轻按在床铺上,另一手抬起夏雨农的脸颊,用自己微凉的唇将那微张着还想说什么的嘴堵住。 与其说一堆安抚的话,不如用这种方式来得实际有效。 果然,夏雨农被萧雪森那从来就没有过的主动热情和从来就没有过的温柔举动给惊呆了,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整个人给吻得浑浑噩噩的,唇舌勉强还有自己的意识知道要响应萧雪森在他口腔内的肆虐,可装在脑袋里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都忘光了……等他神归来也之时,萧雪森已经离开房间下楼去了。 「萧雪森!」趴在窗口朝着楼下大叫着。 「……」萧雪森拾起头朝上看,而一旁的吸血鬼众个个见鬼似的紧握手中武器,全身紧绷地望着夏雨农。 「如果我养好伤了你还没回来,我会去找你。」 「……」想也知道…… 「必要时就算要血洗你们吸血族也无妨。」讲完,立刻用力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夏雨农知道自己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萧雪森离开而不追上去,可是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就算追上去了也只是给萧雪森添麻烦。 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一定会回来。 「呵……」萧雪森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雨农那撂狠话的恶模样真不是普通的可爱……而更好笑的是身旁大大小小的吸血鬼一听他的宣言,每个都露出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血洗吸血鬼一族啊…… 听到这话时,萧雪森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幅景象:处处散落着吸血鬼尸块和鲜血的吸血族圣殿。 景象中血腥的程度和杀戮的规模,都远远胜于前几天的新闻画面。画面清晰细致的程度,也不像是出于他自己凭空的想象。 是已经发生的过往? 或是即将发生的预知? 第六章 圣殿,吸血鬼举行重大仪式和开高峰会谠的场所,据说过去曾经是吸血鬼王的住所。当然那只是传说,现在在座的每一位高级吸血鬼,没有一个亲眼见过所谓的吸血鬼王。庄严的殿掌内吸血鬼们依照身分的高低各有其固定的位置,最上方的族长位空了下来,座椅上头放着一朵代表哀悼的血红玫瑰。而次高的五个太长老位,除了马盖先的那张椅子空着外,其它四位都已经入座。 最左边的椅子上坐着那位是从来就不曾参加吸血鬼任何集会的萧雪森大长老,在座许多吸血鬼对他都是只闻其名不曾见其人,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大家口中的那个「孤僻老头」,竟是个五官精致,容貌清俊的美青年。 本来,吸血鬼那不会改变的外观通常不具有什么指标性,只是爱美本是所有生物的天性,能够顶着那样一张漂亮脸蛋渡过没有限制的岁月,对大部分长相平凡的吸血鬼而言,实在是令人羡慕的一件事。 坐在萧太长老旁的鸳鸯,也是令人羡慕的对象。一身红黑相间的华丽服装抢尽所有风头,一手支着艳丽无双的那张脸蛋,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另一手无聊地拨弄着座椅扶手上的流苏。 而唯一的女性大长老丽丽安,是早些年那位被暗杀的大长老死去多年后,由余党重新推派出来的新任大长老,年纪看起来要此前两位还要小一些,没有表情的脸和苍白的肌肤看起来像尊没生命的人型娃娃,和她那有名无实的傀儡大长老地位颇为相衬。 最右边那位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男生,稚气未脱的娃娃脸蛋上挂着和年纪不合的老谋深算笑容,娇小的身躯坐在高高的大长老位子上,一双腿踏不到地板,只能在那晃啊晃地,让这位其实最热衷权力的大长老看起来更像顽皮的小朋友。 「肃静。」 担任会议召集人的一位高级吸血鬼用小槌子敲了敲桌子,等到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才清了清喉咙,单膝跪地,对着殿堂正前方墙上那幅巨大镶金的黑色蝙蝠图腾,开始朗诵他的开场祷词: 「吾王在上,臣等……」 祷词落落长,一顿念下来所有的人不是低头打瞌睡就是窃窃私语聊着昨天八点档的剧情,等到好不容易念完了,召集人还得再度敲桌子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 「今天的会议主席,由阿不打比大长老担任,请大长老列席。」 那位看起来像十岁小男童的大长老从座位上跳下来,有点辛苦地站上高高的主席台,由一旁工作人员帮他把麦克风调整到最低点,然后清了清喉咙,用那同样稚气未脱的童声,不疾不徐地说: 「今天的会议只有一个主题,就是要做出对吸血鬼族重大叛乱者的处决决议。」 台下哗然一片,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萧雪森身上。 接着就是一堆罪名的条列,其精采繁复的程度连萧雪森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了不起。 「萧大长老,你承认你参与了暗杀族长和马大长老的计划吗?」 「我不在场。」 「可是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和行凶的道长同居!」 「我跟谁同居你管得着?」 「那族长和大长老的死谁来负责?」 「我没听说过吸血鬼被道长干掉还可以寻求什么理赔,谁要他们自己学艺不精?更不要说是找道长的同居人来负责,真是莫名奇妙。」萧雪森慢吞吞地回应着,但句句听起来都确实有道理,让审问他的人根本无从反驳。 阿不打比气得半死,娃娃脸扭曲变形,咬牙切齿地啃着麦克风,一旁秘书赶紧递上手帕让他擦擦汗,顺便擦擦麦克风上的口水。 「好,那件事情我们先放着不谈。我们来谈谈吸血鬼帮人类施行血咒的罪行。」阿不打比转头对着掌管吸血鬼法律的吸血鬼大法官,笑嘻嘻地说道:「请大法官解释。」 大法官推推眼镜,卖力地翻着跟前那几本厚重的吸血鬼法典,法典老旧,在翻阅的过程中灰尘四处飘,搞得他喷嚏连连,眼镜一直溜下来。 「根据吸血鬼法第四十四条,吸血鬼擅自为人类施行血咒,将判处一千年以下有期徒刑。若被施血咒之人类对吸血鬼族造成任何危害,施咒之吸血鬼将被判处无期徒刑。」 在场的人听到这样的法条,顿时鸦雀无声。 吸血鬼的囚禁很简单,直接关入棺材去给饿。至于无期徒刑就更简单了,直接把犯人的血放干,还附送他一具棺材,无期限地禁闭。实际上哪个血被放干的吸血鬼还能活得了?说明白些,其实无期徒刑不过是文雅一点的死刑。 「你认罪吗?」 「……」想是他们已经分析过夏雨农留在现场的血了,辩白没有意义。为夏雨农施血咒时是有考虑到触法的问题,但一心一意想要保护夏雨农的他,后来根本就把什么触法什么处分的事扔别天边去了。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萧雪森瞇着眼睛扫过全场,盘算着该怎么离开这座圣殿,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奉公守法的好吸血鬼,谁要乖乖在这等着被处决? 矮冬瓜阿不打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丽丽安那个傀儡更不是,至于鸳鸯……转过头看着那无聊的死三八,而他正好也笑吟吟地望着他,一双桃花眼眨呀眨地,玩着流苏的细长手指也不安分地朝他的手臂摸来。 越无聊的人越危险。 心中警觉有什么不对劲,皱着眉才想要缩手,却被鸳鸯已更快的速度抓住手腕扣上一只冰凉的玉环。 「无语锁?」 无语锁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家伙打造出来的缺德武器,全世界也就这么仅此一对。此锁专门用来对付吸血鬼,一双锁同时套上时会释放出强大的气场,无论多厉害的吸血鬼只要被套上了全身的力气都会被那气场压制住,当下只能无语问苍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开锁了。 萧雪森立刻伸出那只没被抓住的手往鸳鸯胸口插去想逼他退开,鸳鸯却连闪躲都不闪硬是用身体当饵让萧雪森的手透胸穿过,而在他后方的丽丽安非常配合地迅速从位子上跳下来,握住萧雪森还插在鸳鸯胸口的手,将无语锁的另一只套上。 萧雪森腿一软往后坐倒回椅子上,连带着将还串在手上的鸳鸯给拖到跟前。 「小雪啊……」 鸳鸯凑近脸,伸出手轻浮地拧着萧雪森雪白的脸蛋,一边慢慢地将插在他胸口那只血淋淋的手抓出来,鲜血流了他一身,他却还是一脸甜滋滋地笑着: 「我鸳鸯向来都是很记恨的人,你不会忘了吧?」 「……」萧雪森只能用冰蓝色的眼珠子瞪着鸳鸯,让他在自己脸上白吃豆腐。 早知道就把他两只眼睛都叉下来冲马桶。 *** 「用那些破铜烂铁,是没办法跟我打的。」 手持黑色长刀的年轻男人,踏住趴在他脚边的那具吸血鬼尸体,将插在尸体上的白色长刀拔出,扔向站在他正前方不远处的吸血鬼王。 白色长刀直直插入了吸血鬼面前不到十公分处的地板,刀身连一点颤动也没有,而吸血鬼王一双金色的眼睛也是连眨也没眨,望着眼前这个他一直以为是单纯善良的年轻人。 「雪啊……」掷刀的男人伸出于抹了抹脸上的血,嘴角微扬,微笑着说: 「如果你不是吸血鬼的首领,如果我不是圣十字的团长,那该有多好。」 浑身都沾满了血的他,却依然有那样纯真而温暖的眼神。 就算殿外被他屠杀的吸血鬼尸堆成山,血流若河,他还是笑得和平常一样亲切自然,稚气地像个孩子。 金色眼睛的吸血鬼王一语不发地望着眼前微笑着的男人,良久,才缓缓地伸手拔起了眼前的那把刀。 刀柄上沾满了族人的血,以及那个男人的血。 族人的血让他感到心寒。 而微笑男人的血,将他掌心蚀出了深深的伤口,疼痛蔓延全身,连心脏都疼得麻掉了。 只见刀光不见刀,两个切割整齐的头盖像飞盘一样飞出去打在殿内纯白大理行石柱上,喷泉船的血杜喷溅在同样神圣纯白的地砖,而脑袋开了天窗的受害者那凄惨的哀号声在有回音设计的建筑内回荡缭绕着,久久不散。 *** 用纱布包缠着的掌心传来热辣辣的疼痛,鲜血透出了纱布渗流出来,像红色的细丝线沿着刀柄滑落,缠上了刀刃。 早知道那么痛就不要割那样深了……夏雨农咬着牙后悔地想着。 但这样的牺牲的确省了他不少力气。这重重精锐防守下的吸血鬼重地固若金汤,本来就不是那样容易闯的了,再加上之前受的伤根本就还没复原,稍微动作大点就会牵动腹部伤口,到时候痛的还不是他自己……于是夏雨农想到了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用自己的血来当武器。 刀子沾上了他那对吸血鬼而言毒得要命的咒血,切吸血鬼比切萝卜头还顺,不需要大费周章把对手支解切块到无法复原的程度,仅仅一两道无法复原的伤口就足以让他们致命。 这战术够低级! 身为道长界传奇人物又对自己能力自视极高的夏雨农本是不屑用这招的,然而当他在新闻报纸上看到萧雪森被吸血鬼界「处决」的消息后,夏雨农相信如果有更低级的手段能让他更有效率地把萧雪森救回来,他绝对会无条件采用。 就连师父的死对头、传说中诡计多端的那只鸟类所提供给他的圣殿天塔地图,他也都毫不考虑地采用了,明知鸳鸯绝不是那么好心会帮忙他的人,但夏雨农已经无法考虑那么多了。 是说,尽管那地图画得详尽细腻,精准无误,哪里有机关哪里有暗门无不写得巨细靡遗……手上捏着那张浅粉红色还散发着诡异玫瑰花香味的纸张,不管夏雨农左翻右转颠上倒下,就是怎么看都看不懂…… 夏雨农先生,除了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料理白痴之外,还是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地图辨识白痴。 「妈的。」将地图揉成一团塞入口袋,夏雨农正式放弃和它缠斗下去。反正凭着直觉都能杀到这只用来安置供奉高级吸血鬼遗体的天塔第八层了,再上去就是顶层,有没有地图也没差了。 顺手又削了守在回廊上一众倒霉鬼,狭长回廊地板上铺着的黑色地毯给血液浸得黏不拉搭的,夏雨农脚下一双塑料凉鞋跺在上头滋滋作响。 回廊的尽头就是通往顶层的楼梯了。 夏雨农脚尖停在楼梯第一阶不到零点零一杪秒立刻将身子往下蹲缩再借力往上弹,在半空中一个大翻身用脚倒勾住天花板上的吊灯,避开了楼梯左右两旁射出来的无数子弹。再踢上一具倒霉吸血鬼的尸体,趁着光束将尸体整齐切割之际,看清楚光束的排列和栘动方向后,惊险地从中找到缝隙穿过那层层光束,爬上了楼梯的尽头。 将刀子插回刀鞘,脱下脚上的那双塑料凉鞋,左手右手各套上一只,深呼吸,忍着手掌上的伤口和腹部伤口的疼痛,硬是将通往顶楼那扇通了高压电的厚重巨门给一点一点推开。 只要萧雪森在那,管他有什么洪水猛兽妖魔鬼怪,就算是地狱也阻止不了他夏雨农的到来。 守在最顶层的是阿不打比和一群德高望重的高级吸血鬼,这些鬼是以代表吸血鬼界权力和实力的全部,然而当他们在看到独自一人就杀上天塔的夏雨农闯入时,竟没一个敢贸然冲上去和他对打,甚至在夏雨农扔掉手中凉鞋拔出刀,用水汪汪的清澈眼睛望着他们朝着他们露出初次见面的礼貌微笑时,号称吸血鬼高层的这群家伙个个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和那些认真执行命令、明知道自己不是夏雨农对手还奋勇抵抗到最后一刻的吸血鬼卫兵比起来,这些贪生怕死的废物实在令人不齿。 「我是夏雨农,我来接雪森,有异议的请举手。」夏雨农的表情还是微笑着,但却笑得杀气十足一点温度也没有。 光是伤害萧雪森这笔帐,就算把眼前这群废物变成一堆肉泥也不足以让夏雨农泄愤,然而夏雨农知道自己身上黑色t恤上那一大片湿黏不是汗水而是伤口迸裂渗出来的血。 废物归废物毕竟是高级废物,要全部歼灭也是要耗损力气和浪费时间的,救出萧雪森然后带着雪森全身而退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没有异议的就滚远点。」用手中的刀子指了指大门,也不管吸血鬼们怎么打算,夏雨农自顾自地往顶层的内殿走去。 可笑的是那群高级废物竟然没一个阻止他,眼睁睁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嚣张地踹开后殿门,大剌剌地走进了吸血鬼界最神圣的墓室。 吸血鬼历史不短,但吸血鬼的生命很长不容易作古,所以真正安置在这间墓室内的高级吸血鬼其实不多,其中还包括了被夏雨农宰掉的大长老两名和吸血鬼族长。 夏雨农穿过了几具巨大华丽的棺木,最后停在放置在殿内最深处,那具毫无光泽的铁棺前。铁棺上刻着精致传神的少女雕像,栩栩如生的少女双臂环在胸前,姿态优雅曼妙,闭着双眼安祥沉睡的表情,和铁棺那摸起来冷硬冰凉的肃杀质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正确地说,那不只是一具棺材,夏雨农在某集团家地理频道看过类似的东西,记得那集是在介绍古代欧洲刑具。 铁棺底部那些沾染了暗红血迹的孔让夏雨农感到很刺目,那只鸟类只说了雪森被放了血关起来,却没说是用这样的方法。夏雨农缓缓伸出手贴在那铁雕少女的脸上,借着那冰凉的温度来平息自己现在想要冲出去大开杀戒的冲动。 此刻,他只希望那只鸟类没耍他。 举起手中的刀子用刀尖卡上了铁棺正中央吋缝隙,刚好是少女心脏的部位,往下滑三公分然后顺时钟转动刀子,只听喀的一声,刀尖触动了暗藏的卡榫,沉睡少女的双眼突然睁开,紧抱的双臂也缓缓张开,刀子一抽出,少女像从头顶到脚出现了一条大缝,垂直地将雕像分成左右两半。 夏雨农用于抓住铁棺正中间的缝隙,用力将铁棺的左右两片棺盖掀开。 「法克!法克法克……」望着棺内惨不忍睹的一片血腥狼藉,夏雨农火大地骂了一串脏话。 被掀开的铁棺棺盖内侧布满了血迹斑斑的锐利尖刺,那个赛死与其说是刺不如说是锥还恰当些,每根尖锥的长度都是足以从前胸穿透到后背,粗比婴儿手臂。 手上,脚上,身上,颈子上……除了那张漂亮的脸蛋还完好无缺之外,萧雪森全身上下被那锥般的大铁刺戳出了数不清的洞,血已经流光光了,留在躯体上的是那一个个血肉模糊的深红色窟窿。萧雪森紧闭着双眼的样子像是睡着了那样,只是眉头锁得紧紧的,嘴唇咬得紧紧的,上头还有牙齿咬出来的血迹。 夏雨农爬入了棺材轻轻地搂住他千疮百孔的爱人,他那平日偏低的体温现在是冷得像冰块,柔软的身躯也变得硬梆梆的像冰块,熟悉的心跳声不在了,缓而沉的呼吸也没有了。 如果…… 如果雪森就这样死去了,他会让整个吸血族一起陪葬,不管男女老少,不管善良吸血鬼还是坏心吸血鬼,夏雨农发誓他会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吸血鬼这种生物存在! 支着上半身坐起,用刀子划开自己的手腕动脉,举起手将那泪泪流出的鲜血吸含在口中,直到口中装满了自己温热的血液,弯下身子,覆上萧雪森雪白无血色的唇。 一点一点,用舌头一点一点将口中的血液慢慢地喂入毫无吞咽反应的萧雪森喉中,一口喂完接着另一口,血流缓了,他再补割上一道。因为很专注很认真地重复着这样的举动,因为一心一意只想要唤醒雪森,于是怕痛的夏雨农忘记了痛。 当被施咒者心甘情愿毫不保留地给予时,血咒就会解除。 而夏雨农那上好的血质,是救活萧雪森的唯一希望了。 那只鸟类果真没有骗他,身下那具僵硬的身躯逐渐柔软,那些怵目惊心的血窟窿也一点一点地合口,甚至隔着胸膛,夏雨农逐渐可以感觉那很微弱很微弱的心跳。 不够,还不够……当夏雨农双手腕都布满了一道一道刀伤正愁若无处下刀时,萧雪森的双手突然无意识地举起搂住了夏雨农并将他扣在怀中,嘴唇也无意识地靠上了夏雨农滑细的颈子,尖锐的獠牙对准了流着香甜液体的血管戳进去…… *** 他的左手被砍飞落在不远墙角那,右腿挂在大殿窗边。 鲜血从身上那一道道深可见骨无法愈合的伤口流出来,残余的一只眼睛被鲜血刺得视线模糊,却眨也不眨地望着眼前的那张睑。 浑身是血的男人也没比他好到哪去,但最终男人还是掌握了优势,将他压倒在血泊中,手持着那把黑色的长刀,微笑着将刀刃对着他的心脏。 「雪……」 为什么对他做出了那样的欺骗和背叛,还能用这样温柔的声音来叫着他的名字? 「雪,杀你一族是我的工作,所以包括杀你也是我的工作。」 为什么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却说着这样令人心寒的言语? 「雪,」男人突然将脸靠近,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其实我……」 其实我…… 他没听清楚男人接下来的话,只见他笑得更加温柔,然后双手高举长刀,猛然刺下…… 剧烈疼痛,心脏四分五裂,碎了。 *** 「雪森……放开我……」 夏雨农有为爱牺牲的精神,但可没有被吸干的精神。要是好不容易把萧雪森救回来了却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那这样的牺牲一点意义也没有。 可萧雪森搂着他的力气大到惊人,失血过多浑身虚软的夏雨农一颗头仿佛要飘上天空的气球,根本推不开身上这个超级大水蛭……如果萧雪森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成了被吸干的尸体死在他怀中,肯定不会原谅他……夏雨农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右手,握紧拳头,狠狠地往萧雪森的心窝揍下去。 果真见效。 夏雨农就算虚到飞天也不同于一般小老百姓,那一拳的力道可不小,萧雪森在吃了那重重的一击楼终于松开了夏雨农。 被心脏那样强烈的疼痛从黑暗中揪了出来,睁开眼睛,映入视线的正是那曾经用刀子刺穿他心脏的男人,熟悉的那张脸苍白如纸,熟悉的修长身躯血迹斑斑的,熟悉的微翘双唇半张半启,用那双熟悉的漆黑眼睛呆愣愣地望着他。 「雪……」用那熟悉的声调和口吻唤着他的名字。 那个他永远都不能原谅的人。 他没多作思考,手一伸,利爪闪电般快速往对方胸口抓去。 夏雨农先是被萧雪森那双金色的眼眸给惊到,没道理本来蓝色的眼睛睡一觉就变成金色的吧?!还是说萧雪森受刑之前还弄了双金色隐形眼镜来戴?眼球变了色也就算了,他就算想破了他的脑袋也想不到自己辛苦救回来的睡美人,醒来第一件事情不是感动相拥也不是热情献吻,而是无情地攻击他…… 饶是身经百战反应卓绝的夏雨农在错愕中也没能闪过萧雪森的爪子,多亏身体求生的本能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偏了身子并往后急缩避免爪子更深入,最后是肩膀代替了心脏受罪,五个浅浅的洞洞开始冒血。 夏雨农捂着肩膀,目瞪口呆地忘着萧雪森,「雪森」两个字叫半天叫不出口,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 「雪……雪特!」 第七章 砰砰砰,锵锵锵,啪啦啪啦,轰隆轰隆。 兵器交击声,器物撞击粉碎声,建筑物损毁的声音,后殿的神圣墓室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群高级吸血鬼守在外头你看我找看你,却没个有勇气进去看看。 一名侍卫长身分的吸血鬼勉强算是勇敢,畏畏缩缩地站到了后殿的门边把头往门内探,但还来不及探到什么就很不幸地被正巧飞出来的一具巨大棺材打中,当场没了脑袋。棺材不受阻碍持续往前飞,直直撞向外殿的梁柱上,石棺撞石柱,谁也占不了便宜。在巨响跟一阵天摇地动之后,石棺摔到地上碎成无数块,石柱也被撞出了一个大洞,七八条蚯蚓般粗细的裂痕从洞口边缘延伸出去,估计这根柱子也没得救了。 至于本来安稳躺在棺内的死鬼骨头,也无可幸免地掉落在烟尘碎石中,骨头石头混在一起也分不清是什么头了。 但这算幸运的了,和那些紧接着被从内殿抛出来的头骨,腿骨,腕骨……比起来,至少他还是个全尸。 看了看满地先贤的尸骨,再看看摇摇欲坠的梁柱,吸血鬼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交会间得到了共识: 维护我族尊严重要,但比不上维护个人性命重要。 正当大伙打算光荣撤离之际,殿内又直直飞出一物,在即将撞上柱子前足一伸在柱子上轻轻一点,身子在空中旋了半圈落回地面,「喀啦」一声,一脚踏在先贤的头骨上,另一脚半跪在地上,手中长剑支着地板,萎靡的姿态仿佛随时要脱力了那般。 白惨惨青笋笋的脸色比鬼还难看,一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连那清澈明亮的眼睛都不再那样灵活有神。 和他进入墓室前那气势凌人的模样完全两回事。 然而模样惨兮兮的夏雨农,那一身血却散发着比先前更香甜更诱人的味道,以致现场数十双眼睛巴巴地望着他,饥渴到连逃命的念头都丢到脑后。 血从夏雨农身上的伤口滴流到他脚下那被踏碎了的头骨上,原本从灰白的骨骸突然莹亮了起来,骨骼的碎缘边长出了一道道鲜红色蛛丝般的细线,线与线彼此缠绕在一起,越缠越密越拉越紧,然后碎骨与碎骨竟就如此黏合了起来。 夏雨农那解了咒的鲜血,竟然连死鬼骨头都能再生!那用在活鬼身上,想必更是滋补吧!这下了大伙真是为难了,又想逃命,又想要尝尝这百年难得一见的上等好血…… 夏雨农用手中的剑支着地板缓缓地站起身,抹了抹嘴边的血,然后像是踢足球那般将他脚下那颗组合到一半的头骨踢往墙壁,可怜头骨还没机会组回来,被这狠狠地一踢又碎了满地,顺便将其它吸血鬼肖想他血液的念头也一并踢飞。 我的血,只有萧雪森可以用。 只是那位他所认定的心甘情愿为他失血的放在心中第一位的最喜欢的萧雪森,真的是里面那位和他大打小手,还把他从里头踢到外头来的狠心家伙吗?尽管被迫交于攻防了数回合,夏雨农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甚至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同为失血过多懵了晕乎乎的那颗脑袋,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这样? 捂着腹部裂开的伤口,t恤和纱布都被鲜血浸透了,顿时沾了满手掌的温热黏腻。 不是错觉……真的有够狠心……竟然重重的一脚就往他伤口踹…… 他没忘记当时雪森在给他这伤口换药包扎时,表情之凶狠仿佛夏雨农强歼了他奶奶一百遍又一百遍那样……所以,那绝对不可能是他的雪森。 一定是这些家伙搞出来的花招计谋,那个很像雪森的狠心家伙搞不好是变形机器人还是人造人,摆明就是设计出来要骗他感情趁他不备攻击他的! 夏雨农出道至今十五年,向来就轮不到挨打的角色,也从来没这样吃瘪狼狈过,他是天生的吸血鬼终结者,他在其它同年龄的孩子还在自然教室学怎么切青蛙跟鸡翅膀时,就已经开始学习怎样一招之内就把吸血鬼的身首分家,学习怎么样用最少的力气最快的速度将吸血鬼分尸,同年龄的男孩在球场上踢着足球时,他已经在杀戮战场上踢着吸血鬼的脑袋…… 夏雨农收起心中一堆杂念,握了握手中的长刀,情绪一冷静下来,嘴角微微上扬,黝黑的眸子里装满了杀戮之气。 「pk这种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雪森说过。 而他夏雨农,无论如何绝对不当死的那个。 跟随着他的视线,众人的眼光一齐望向了从后殿走出来的人。虽然衣服破一些,被血迹沾染得脏了些,但完全无损于他本来漂亮的外表和冷漠的气质。 眯起那双如夕阳般绚烂的金色眼眸,冷淡的目光扫过殿内的每个人,这些吸血鬼,没有一张是他熟悉的面孔……那是当然的,那些他所熟悉的吸血鬼,不是一个个都在他面前被杀了吗?吸血一族全灭,连他自己本身,也被那个人用沾了致命鲜血的长刀一刀穿心。 可为什么自己又能活生生地站在这? 而杀了他的那个人……不带感情的目光最后停住夏雨农身上。 他不是那个人。 一开始,他自以为他就是那个人,所以想都没想就做出攻击。尽管他们有着几近相同的外貌,有着味道相同的血液和气息,就连那气质都是如此地相近…… 但他不可能是那个人。 方才交手,他更确定,这个人连那人一半的强都没有,连那人一半的狠劲都没有。他没忘记那个人在屠杀吸血鬼时,温和的微笑之下那杀气有多戾。 望向地上一块方才被抛出来的墓碑上刻着的年份,距离那一天,已经有八百年之久。 没有人类能够活到八百岁的。所以?眼前这人是那人的后代还是转世? 他是吸血鬼,从来就不去讨论灵魂存在与否的问题,如果真的有,他也相信那个人沾满鲜血的灵魂会留在地狱。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在被那个人背叛的那一刻起,除了强烈的恨意以外,对他而言这世界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腕上戴着的那对玉制的无语锁,薄唇边漾着一丝淡淡冷冷的笑,伸出手指捏住环缘随意一扭,坚硬的玉石犹如软橡皮般变形,然后生生地被扭断。一旁的吸血鬼众个个都傻了,谁不知那无语锁除非是扣上的人亲手解下,否则就算试图把手剁掉想拿下它,也只会落得把手剁到烂掉却剁不断锁的下场。眼前的吸血鬼,那个几天前才被他们用无语锁制住的萧雪森大长老,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世间罕见的奇器给捏断了……然而这些人就是把头给想破了,也绝不会猜到,这无语锁的制造者,就站在他们眼前。 当初为了怕自己太过强的气会伤害到靠近他的那个人……那个平凡单纯有点小笨的人类,于是费尽心思做了这玩意来压住自己的力量,到头来,原来那些平凡单纯都是演戏,而这样的东西在八百年后回到他身上,实在是太讽刺了。 已经不再需要了。 松开手掌,两只变形的玉锁拧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瞬间,被束缚在他身体深处的力一下子全被释放出来,强大的程度让在场所有的人一瞬间仿佛被钉在地板上,胸口感到沉重压迫却无法移动十分,只能目不转睛地呆望着眼前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奇特的黑色骨架从他的背上缓缓透出,缓缓延伸,招摇且嚣张地缓缓展开,那是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 在吸血鬼的历史上,从来从来就没有一位吸血鬼拥有翅膀的,除了那传说中的吸血鬼王……除了夏雨农之外在场所有的人跪的跪趴的趴,还有人磕头磕个没完没了。 他们既害怕又期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传说中有着黑翼和金眼的吸血鬼王,他们一直当神拜着却极力想要避免其存在的吸血电王,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而夏雨农站在那只觉得浑身发凉。 方才他勉强才能打成平手的敌人突然升级了,就好像玩电玩时直接跳到最后一关的大魔王……碰到这种情况不发凉的不是正常人。 「不公平……」嘴上只来得及说了三个字,身体已经翻上三楼高度的空中转了三回旋又落在三根大梁柱距离外的地上滚了三圈,夏雨农才勉强躲开如鬼魅般不用零点三秒就飘到他眼前对他展开攻击的吸血鬼王。 就算在带伤的情况下他自忖发挥九成实力不是问题,要知道先前歼灭掉吸血鬼族长那一摊尚用不到他夏雨农一半的实力,然而不管他怎么闪就是闪不掉眼前这怪物的攻击,手中长刀再怎么快很准就是砍不到对方的身上。 所幸这怪物看起来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想吸他的血,毕竟要把牙齿招呼到他颈子上还得对准动脉,难度远远比把利爪招呼到他胸口高多了。 但这实在让夏雨农庆幸不起来……妈的,直接被毙了跟被吸干全身的血然后毙掉,还不是一样的下场…… 退无可退,终于夏雨农被逼退到那扇会放电的大门边,再退就要当焦炭了,同样是死路一条的下场……夏雨农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穿什么绝缘的橡皮衣来。 等死不符合他的风格,夏雨农突然转身,笑嘻嘻地道:「你想喝咖啡口味的血吗?」 话才说完脚尖立刻往地板一蹬,整个人倒着往那扇电门弹去。吸血鬼王没有一丝犹豫,立刻跟上前伸手扯住夏雨农的手,夏雨农借力一拉将吸血鬼王拉往电门的方向而自己的身体往反方向回带,一扭一缩间,只听「喀啦啦」一串类似骨折的声音,夏雨农整只手连同手掌的关节竟全松脱错位,一条手臂犹如没骨头的泥鳅,从吸皿鬼王手中滑出,顺利摔回原地。 只是吸血鬼王却也没因此成了烤蝙蝠,就要撞上电门的一剎那那双黑翼一展动,本来往前坠的整个身子立刻转向垂直地往上飞升,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地面上的夏雨农。 「忘了你有翅膀……」早知道就不要用这么痛的一招……握住垂在身旁的手,咬着牙忍着痛用力往上滑推,又是喀啦啦几声飞快地将脱开的骨骼又组回去,其便捷的程度比组乐高还快。 春秋师父教他这招,本是让他用来关键时刻保命脱身的,天知道超级怕痛的他当年为了学会错开自己肢体的骨骼,流了多少眼泪,受了多少委屈,甚至是痛到昏过去无数次才练成的? 只是春秋师父怎么精算也没算到世界上竟然有长翅膀的吸血鬼……抬头望着那分明就是自己爱人模样的敌人,夏雨农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用手敲自己的脑袋…… 没道理,没天理,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在作梦,快点醒来啦…… 气还没叹完,脑袋也还没给他敲醒,冷冰冰的手掌已经将他按倒在地,靠往他颈子那美美的唇要不是因为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夏雨农还真以为对方会和平常在床上亲热那般吻他勒……牙尖触上了肌肤,而头顶上的天花板突然在一声轰隆巨响中被炸开了。 大束大束的阳光从顶上的大洞射入,只听见凄厉的哀嚎惨叫声不绝,几只来不及躲开的吸血鬼当场化为灰烬。 反应跑在意识之前,夏雨农想都没想立刻扯住压在他身上的人迅速地翻滚到墙边阴影处,直到确定了阳光照不到后才松了口气。 等他的意识开始运转时,才发现自己做了多奇怪的举动。 哪个人都要被宰了还顾虑着要宰他的人的安危?! 松开紧抓着对方的手,夏雨农黑白分明的眼睛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而后者也用一副目睹了不可思议蠢事的眼神望着他。 「雪森……」望着那双金色的眸子,夏雨农突然觉得一肚子委屈,全身的伤口同时剧烈疼痛了起火,哽在胸口那不可名状的酸楚一点一点成型…… 你明明就是雪森啊……为什么…… 「小农农!手来!」 头顶上的大洞传来呼喊声,夏雨农抬起头便望见一台黑不溜秋的直升机盘旋在大洞外,接着一条黑不溜秋的长绳从直升机垂直抛下,上头还倒挂着一个穿得黑不溜秋的人。 反应极快的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立刻跃到大洞下伸手握住黑友人的手掌,像是在玩高空弹跳借着绳子的弹力两个人随即又往空中弹回去。蝇子那头的直升机也很配合地迅速驶离现场,整个过程从炸屋顶到劫人不超过一分钟,直升机已经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连螺旋桨的巨大噪音都听不见了。 「鸳鸯……」站在阴影处的吸血鬼王冷静地目睹着一切却没任何表情。 鸳鸯这家伙,八百年前就是个麻烦制造者,八百年后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要无畏阳光,要唤出另一对黑翼,就必须吸干那小子所有的血,原本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中间若卡了个鸳鸯,事情就变得麻烦多了。 另一件麻烦的事情是,「雪森」是谁? ***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农农,你说是吧?」 救命恩人脱下了从头包到脚全套的抗紫外线紧身衣,夏雨农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样貌。眼前这家伙明明已经很高了还穿了双至少有六吋的黑色真皮高踉马靴,头子以上顶着一张华丽到不象话的女人脸蛋,穿着短到不行快要看到大腿根部的黑色皮短裤,一双长腿上包着黑色的网状丝袜,头上华丽惹眼的酒红色长发盘了个错综复杂的髻,上头还插着一支镶满翡翠的金色凤凰。 春秋师父的口味……很明显地异于常人。 「可以问问题吗?」夏雨农学起手。 「你说。」 「你那发型怎么不会乱?」刚刚明明看到他戴着紧身头套的…… 「我用了发胶……」 「你常常穿成那样矬吗?活像全黑的蜘蛛人。」 「……还不为了去救你,谁平常那样穿啊?那样包很伤皮肤。」 原本以为夏雨农会问「你是谁」或者是「你怎么会来救我」之类有关紧要的事,没想到这小子开口就是一堆莫名莫妙无关紧要的问题。 小雪的口味……很明显地异于常人。 「姊子,有没有毛巾还抹布啥的借一条,人家那个红的流出来了……」转移话题也很无厘头,夏雨农按着腹部,露山羞涩腼腆的表情说道。 「小乖,姊子现在都改用棉条比较环保,实在帮不上忙。」鸳鸯一脸爱莫能肋的惋惜表情回道。 「棉条也成,拿来吧。」伸出血淋淋的手。 「只有一条,使用中。」 「我不介意,你挖吧。」 「死相,要就自己挖。」 夏雨农抬起头用他那双圆圆的杏眼认真地望着鸳鸯……这家伙果真是狠角色!他活了二十几年还没碰过这么三八的男人。 鸳鸯同样眯着细长的凤眼审视着夏雨农……这小子果真是狠角色!那张脸都苍白得犹如死人了还能搞三八……三八惜三八,顿时鸳鸯心中生出了同类的好感,不再刁难夏雨农,立刻吩咐一旁的随从拿了几条高级的止血布来,蹲下身亲自帮夏雨农的伤口稍做包扎。 「啧啧啧,小雪也太粗鲁了吧,竟然舍得把你搞成这样……」 手中那些止血布很快就不够用了,又从随从那接过了几条,最严重的腹部伤口止住血后,放眼望去其它部位的伤口也是万分精采,除了头子上那两个深深的牙痕还淌着鲜血,露在t外的手臂刀痕错综,从那松松的t恤领口望进去也很清楚地看到夏雨农肩上那五个窟窿正在冒血。 如果鸳鸯不是道行数一数二的老吸血鬼,大概早就被这异常香甜的血腥味给迷到晕掉,哪可能像这样若无其事地帮夏雨农包扎还一面说风凉话……尽管如此他还是用十分惋惜的心情望着那些沾了一堆血的止血布。 浪费啊…… 「那不是雪森。」 「我没说他是雪森,我是说『小雪』。」 「谁?」 「我们的吸血鬼王,名字就叫做「雪」。」 「你是说那位长了两只翅膀的大蝙蝠吗?」 「对啊,很帅吧!吸干你的血以后,还会变成四只翅膀又不怕阳光的大蝙蝠喔!」 「姊子……」夏雨农突然伸出手揪住鸳鸯身上那件黑色网状背心,欺身上前阴恻恻地说道:「这一切不会都是你计划的吧?嗯哼?」 包括雪森被擒,被关铁处女,然后变成那大蝙蝠……越想越是起疑,这家伙除了热心帮他进入圣殿外,还算得这么分秒不差前来搭救…… 「小乖妹子,姊子特意来救你你还要怀疑我……唉,做人真难。」 「你又不是人。」 「嘿嘿……」本来还哭丧着的脸马上又换回嘻笑的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一切都是照着本人的安排来走,一切都在我的预估之中,小雪不应该会攻击你的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有什么是我没考虑进去的……」 「更,你果然是幕后黑手。」 「是又怎样,来打我啊!」一脸邪邪笑容的鸳鸯伸出他的纤纤玉指重重地戳了戳夏雨农身上的伤口,痛得他立刻放开手整个人往后缩,紧紧咬着唇,白细的前额沁出了冷汗。 「春秋师父……春秋师父他有写日记的习惯。」 「然后?」 「上头写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喔,你这小鬼怎么偷看你师父的日记!」 「日记咩,不就是写来让人偷看的?」 「说得也没错。那他究竟写了啥?」 「很多很多,我不好意思讲。」 「耶?讲嘛讲嘛!姊妹之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有点想不起来了耶……我可能要先听吸血鬼王小雪的故事以后,才能唤回记忆。」 「小乖,欺骗人人是不好的行为喔。」 「我没说谎啊,日记上写着姊子您尊臀上有一颗痣。」 不会吧,还真的给我乱掰掰中了?看着鸳鸯突然凝重犹豫的表情,夏雨农突然觉得自己以后就算不当厨师去当铁口直断的天师应该也是个能赚钱的路子…… 鸳鸯犹豫了很久,沉思了半天…… 看来,这家伙跟师父果真有一腿! 终于,他有些不甘不愿地开口了:「本来这故事应该由小雪自己说给你听才精采,不过既然他现在只想喝你的血,嘴巴又只有一张,我看他八成也没空讲故事了。好人做到底,说给你听也无妨。」 然后他不知道从哪突然掏出一把折扇啪的一声甩开,优雅地扇了两三下,才正式开始他的说书…… 「从前从前,大概八百年前,吸血鬼一族的王叫雪,偶然认识了一个人类叫雨,两个人感情很好,雪很重视很重视雨,几乎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甚至帮他施了血咒,就像萧雪森帮你施血咒那样,一心一意只想保护他。可是这个雨,其实是人类一支以消灭吸血鬼为宗旨的军队的头子,雨利用这段感情,利用他自己被拖了咒的血当作攻击吸血鬼的利器,在成功地灭掉了吸血鬼族,最后来到了圣殿,和雪进行最后的对决……」 「那和雪森有啥关系?」夏雨农打岔道,习惯萧雪森那种极简式的讲故事方式后,他对超过三行的故事很没耐心。 「你不要插嘴。」鸳鸯不爽地用扇子拍击手掌。 「我只想知道雪森的事情,他被那个死鬼附身了吗?」 「亏你想得出这么扯烂的情节……」 「不然?」你讲的那故事不同样也很扯烂…… 「你说的那死鬼才是雪森本来的样子。」 「那雪森呢?」 「雪森本来就不存在。」 「……你接下来不会是要说,我就是那个雨的转世这种烂戏吧?」 「你不是。」 「后代?」 「也不是。」 「那到底关我鸟事?!干嘛那只大蝙幅一看到我就要扁我?!难道真他妈的只因为我们名字都有『雨』字!妈的我又没有把那个字写在脸上还是刻在额头上!」 越讲越是不爽,这故事根本就是乱编的吧!雪森怎么可能不存在?那个从小呵护他保护他,那个天天和他一起吃饭睡在同张床上,那个一点也不浪漫、嘴巴总是讲些冷言冷语,但体贴都写在行为上了的人,那个他生命中最最最重要的萧雪森,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 「你到底要不要听啊?」 「不听了。等雪森回来,我再叫他说给我听。」 「你确定他会回来?」阖上扇子,鸳鸯偏着头靠过脸,微笑说道。 「他不回来,我会去带他回来,我们说好的。」边说着话,边举起手中不知何时已从鸳鸯头上摸下来的那把凤钗,夏雨农笑得得鸳鸯还甜:「姊子,还有一件事情,你知不知道,身上被戳满洞洞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个字一个洞,夏雨农在说完这句话时手中的钗已用迅雷之速在鸳鸯的胸口戳上二十七个深深的洞。 「靠!那又不是我的主意!」 鸳鸯一脚踢向夏雨农握着凤钗的手腕,但在踢中之前夏雨农的身子一缩,完全看不清楚他是怎么移动的,他已经整个人移位到鸳鸯胸前,像只猫咪般在靠他怀里故作撒娇样。 「可是,你是主谋啊……」一瞬间又多戳了七个洞。 「你到底想戳几下?」鸳鸯举高双下做出投降的姿态。他不得不承认,就算夏雨农身受重伤了,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可不想当第三个挂在夏雨农手中的大长老。只是他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爱计较!也不想想方才是谁冒险去救他的……果真是春秋那种人教出来的好徒弟,小雪那种人养出来的好姘头! 「本来想戳一千下,但姊子特地来救我,给你打五折,五百下就好。」再戳二十五洞。 「法克!你以为吸血鬼不会痛啊!信不信我让驾驶把直升机开去撞山!」 「撞啊,吸血鬼烧烂了也活不回来,姊子你说我有没有上道?」 「上道?你上吊啦!」 谁欺负萧雪森,不管是有心无心,不管是一拳还是一刀,他夏雨农都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第八章 「你的脸色,真的给他很差喔!」莫小弟嘴里咬着可乐杯上的吸管,用手指戳了戳夏雨农那没精神的大眼睛眼下淡淡阴影。 「你以为我想喔!」拍掉莫小弟的手指,夏雨农口气不善道。 在医院休养个没几天,那间医院很不幸地就被吸血鬼们包围,最后沦为战场然后变成废墟……以为回到家就可以躲掉那些讨人厌的苍蝇,没想到来的却是大苍蝇……喔不,是大蝙蝠。 好像在重温小时候的恶梦那样,夏雨农犹如一块吸力超强的大吸铁,所在之处方圆二十公里内的大小吸血鬼都变成了小图钉,一个个被他的血味给吸来。和从前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已经强到足以应付除了大蝙蝠之外任何款式和塞死的吸血鬼了。 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夏雨农情愿回到那当块弱肉的岁月……更少那时有雪森保护他,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加入攻击他的行列。 根据鸳鸯的说法一,吸过夏雨农血之后的吸血鬼王雪,体内就有了「夏雨农雷达」,不管他躲到天涯,逃到海角,雪都可以轻易地将他揪出来。 根据鸳鸯的说法二,虽然夏雨农的血唤醒了吸血鬼王,但却因为吸得不够,所以现在的吸血鬼王只能算是半成品,不但得躲在黑暗中讨生活无法抗拒阳光,还得忍受着因不完全化所造成的一些rou体上的不适,所以吸血鬼王为了达到终极型态,理所当然对夏田农的血非常地积极。 「一定得吸我的吗……」 「有始有终咩!换个人吸难保血型不合导致凝血。」 「妈的,又不是在输血!而且我是o型!我听你在唬烂!」 「啧啧,你不相信姊子就算了,这年头的小朋友总是疑神疑鬼。」 「……那要多少才够?可不可以分期付款像捐血那样,一次抽个五百西西,三个月捐一次,这样我又不会被吸死,他也可以搞他的最终型态?」反正,他本来就常常去捐血嘛,如果萧雪森需要,那捐一点给也不是不可以啦……说来说去,夏雨农就是宁可自己失血,也不愿意他家雪森的嘴去贴别人的颈子,但也不能要他就这样被吸干啊! 「这主意不错!」鸳鸯歪着那颗花俏的脑袋想象小雪那只没表情的冰山美人嘴巴叼着血袋的模样,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好半天才捧着肚子喘着气说道:「可是小农农,你难道不知道,对吸血鬼来说,人类最精华的血,就是在濒死到死亡中间这段时间的血啊!吸血鬼王要完全化,少了这个可不行。」 「意思就是,为了成全你的阿哪打,你注定要给吸干就是了。」在听完夏雨农转述之后,莫小弟一脸怜悯地望着眼前这只苦情的公螳螂。 「法克,我为什么要被吸干?」夏雨农将手中那根薯条往莫小弟的脸丢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用指头玩着餐盘中的薯条,夏雨农心下一片茫然。 追到天涯海角啊……说来真令人感伤,当雪还是雪森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追他追得这么主动,这么积极的勒……狠心的大蝠蝠,过去几年吸了老子那么多的精还不够,现在又要吸老子的血! 可是自己偏偏又是那样的清楚,那只大蝙蝠就是他所爱的雪森啊。 他真的要我夏雨农的命吗?真的对我一点点感情都没有了吗?我不相信……雪森和我可是奸情比海深的! 「你干嘛猛吃薯条?」 「泄愤。」多吃点反式脂肪酸,增加血液中的坏胆固醇,油死那只大蝙蝠。将盘子内的薯条一扫而空,夏雨农抄起餐盘连头也没回就住后扔。 那朝着他来的恶意和杀气,他不必回头都能感觉得到。 飞在半空中的盘子转速之快快到谁也没看清楚它是怎么移动的就直直地卡入一名刚上楼女子的颈子里,连盘带人将她钉上了后方的墙壁,女人的头咕咚刚好掉到餐盘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还不停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头断了还会叫,肯定不是人类。 在这个以人类为主宰的世界中,以人类所制定的法律来说,道长当街屠杀吸血鬼是合法的,是权利也是义务。吸血鬼不是人,所以不必有人权。于是在座的其它人类回神过来后,纷纷对夏雨农投以崇拜的眼光,却没个人计较方才有个非我族类的生命在一瞬间被消灭了的事实。 「太阳下山了……」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夏雨农心情又闷了起来。 「老大,你背后有长眼睛吗?」刚刚那一手也太猛了吧…… 「有啊,老实说,现在面对你的是我的后脑,你要不要看我本来的脸?」夏雨农用阴森森的口气缓缓说道,然后还缓缓转头作势要拨开后脑上的头发。 「免了……我怕了你。」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演鬼片……而且还真的有点给他毛到。 「不看是你的损失。好了我差不多要闪了,东西拿来吧。」 「喏,全在这了。」 从包包掏出一袋上面还印着某某内衣专柜商标的花纸袋,然后从纸袋中拿出了一管长约十公分粗约一根香蕉粗细的玻璃管,玻璃管的其中一端衔接着金属制的矛状刺针,管内装满金黄色的液体。 「这还是最最新款的喔,好握又好戳又摔不破……不过老大,这玩意对付普通吸血鬼虽然很够力,但是对你老婆应该是没行效果吧……」 「我想也是。」 「那你要它干嘛……喂,你不会是想……」 「给就是了,钱等下就转你户头,我就算拿它来戳地板也轮不到你心疼!」 「你确定要?」 「我比你清楚这玩意。」 「给,百分之六十存活率。」说着将那管金色液体推到夏雨农面前。 「再一支。」 「百分之二十存活率,不死也重伤。」又拿出了一支递上。 「那再一支吧。」 「……不要吧,从来没有三支还活着的。」莫小弟捏紧花纸袋,神色惶恐地望着夏雨农。 「备用而巳啦。」说着夺过纸袋自行又掏了一管塞入背包。 「我要闪了,越来越多了呢。」夏雨农指着窗外楼下逐渐聚集前来的吸血鬼们。 「妈呀,你到底有多香啊?借闻一下……靠!你有没有洗澡啊?!」 「有啊,前天。」 「好恶,这么热的大气你两天洗一次,亏你还是道长表率,脏死了!」 「你以为我爱啊!我连回家拿个换洗的衣服都要用闪的!」 「你老婆回家住了?」 「也没有。只是我到哪他就追到哪,我回家他也跟着回去。」 那间租来的公寓,虽然小虽然拥挤,虽然偶尔屋顶会漏水虽然马桶常常不通,但毕竟是他跟雪森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里头装昔很多很多的回忆……说什么也不能让它被破坏。 他相信如果能守护着那小小的空间,总有一大萧雪森会想起他,然后回到这小公寓,继续过着他们两人世界的生活。 「那你都睡哪?」 「公园。」 「住旅馆不成吗?」 「不瞒你说,我已经被旅馆公会列入拒绝往来户的黑名单中。」在和吸血鬼打斗中毁掉了两间旅馆后。 「……不然你要不要暂时住找家?」 「施主,您真是善良!如果您不怕家毁人亡的话……」 「那算了,你还是睡公园风景比较好空气也新鲜。」 *** 「我可以许几个愿望?」 「……通常是一个。」 「只有一个喔……」 想要很多很多的钱,想要有吃不完的食物,想要从此不会被吸血鬼追杀,想要跟大哥哥在一起……愿望那么多,一个哪够用? 咦,这问题很简单,很好解决嘛!只要许了「永远和大哥哥在一起」这个愿望,其它的不管是钱还是食物还是人身安全,都一并解决了不是? 「嘿嘿嘿……」我真是个聪明的小孩。 「你笑什么?」 「大哥哥,我真是太幸福了。」 「……?」 「要怎么许愿?」 「只要把硬币丢下去就可以许愿了。」萧雪森从口袋掏了枚硬币塞给小鬼。 「啥?把硬币丢下去?!」 「不然你以为池子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多硬币。」 「咦,真的耶!」攀在池边望着水池申的硬币,圆圆的眼睛像硬币一样发亮了起来。 「不要想去捞。」立刻识破了小鬼心中的歪念头。 「欸……」 「到底要不要许愿啊?」 「当然要……」摊开小小的手掌望着枚枝硬币,一张小脸因为犹豫而扭曲异常。 这枚硬币可以买三个包子耶!三个包子可以撑三顿饭耶! 「丢啊。」 「……」 转过头看着大哥哥那张漂亮的雪白脸蛋,小鬼下定了决心,牙一咬,狠狠地把他的三个包子……不,是一枚硬币扔入许愿池,心中用力地默念「和大哥哥永远在一起」。 三个包子大概是他有生以来作出最大的投资。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能和大哥哥永远在一起,那还愁没包子吃吗? *** 「哈啾!哈啾!哈啾!」 连打了三个喷嚏后,鼻子连着整个脑袋开始发酸起来。从背包掏出毛巾擦着湿搭搭的头发,一阵夜风吹来只觉得一颗头劈哔趴啦有快要裂掉的趋势。 「三秒钟再不去吹头发,以后都不必吹了!」 不知道是不是脑袋冻坏了,此时此刻一直回想起的,是萧雪森那板着一张后母脸手中持着电蚊拍威胁他去吹头发的场景。 从来就没有像此刻这样怀念雪森那凶恶的模样过……方才在公园许愿喷水池边擦澡时,他顺手投了几枚钱币,没有许愿,反正他从前已经许过了,只是多投点钱看能不能增强效力。 从小到大,他的愿望一直都没改变过。 「妈的,好冷……」 顾虑到搬着一坨棉被不方便行动,所以没棉被可以盖的他只好把身上带着所有的衣服外套能穿的能套的都装备上了。什么鬼天气啊,又不是沙漠……白天热得他不停出汗,晚上却冷得他皮皮挫的。缩着身子躺在公图里唯一的一张长椅子上,这地盘还是他用武力喊胁用便当利诱,连哄带骗才从流浪汉手中抢到的。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啊? 很快,很快……他在心中自我安慰着。很快雪森脑袋就会正常了,电视都这样演的不是?也许明天他突然打个喷嚏打太用力然后脑袋就畅通了,然后就会想起他夏雨农来,然后忏悔着痛哭着来把他找回家。 在那之前只要好好的守着自己的命,很快就可以睡回他暖暖的床,盖着他暖暖的棉被,搂着他个暖暖的雪森,不用在这喂这些死蚊子…… 「更!」 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白皙的脸蛋上徒留一张红红的掌印,杀吸血鬼的一流高手却没打中正在吸他血的小黑蚊。累乏了的他却不想再起身去一条巷子外的便利超商买防蚊液了,身体沉重得仿佛上面压砖头似的,可必须保持警戒的脑子和精神却没办法松懈下来,迷迷糊糊间,有点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作梦还是醒着时,仿佛看见了雪森,从通往公园入口处的那条小径朝着他走来。 「你在这里干嘛」」雪森的脸比公园的长板凳还冷。 「是你叫我滚出来的。」夏雨农侧着身窝在椅子上,有气没力地回答道。 因为不小心在下载a片时载到病毒把计算机给搞烂了,结果里头所有的档案连着雪森那几天「熬日」赶工赶出来的翻译稿子全付诸东流水,结果萧雪森一气之下把夏雨农踢出家门。 然而很快地他想起了夏雨农感冒还没好,提了钥匙就出门找人。 「回家了。」 「我不行了,同志,你别管我了,自己逃命吧……」夏雨农伸出乎挣扎地扯住萧雪森的外套。 「……」还能演戏那表示没啥大碍。本想转身就走的,却在碰到夏雨农那凉凉冷冷的手时驻足了。 这白痴这种天气穿着短裤短t就出门是想要加重病情吗?(完全忘了是自己把他赶出来的) 想都没想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给夏雨农围上,握住他的手将他从椅子上拉坐起来,然后转过身背着他蹲了下来。 「上来。」 「啊?」 「你不是不行了吗?我背你回去。」 「啊啊?」夏雨农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雪森不会是忘记他已经长大,长度也有一七八,不再是那个只到雪森腰部的小鬼…… 「你到底要不要上来?」 「我……我……」虽然夏雨农身材还算苗条,但都什么年纪了还给人家背……望着雪森直挺优美的背脊,夏雨农突然觉得耳朵和脸整个躁热了起来。 要他趴在那上头……不硬起来他就不是男人!可硬起来的话顶到雪森肯定会被宰,那他也不用当男人了。 「我还可以走……我自己走就好了……」 「那好,马上给我起来。」 转过身,原本以为会看到的是一双寒气逼人的蓝眼睛,但夏雨晨却意外地在那深蓝中看到了疑似温柔的成分,冷着脸的男人伸出手,将夏雨农身上披着的外套扣好,然后握着他的手,竟然就这样牵(拖)着他走回家。 可能是自己正在发烧所以四肢冰冷吧,夏雨农只觉得萧雪森的手异常地暖和。 缩回被扣住的手腕架住了迎面而来的攻击,腰一挺几乎是完全没有任何借力就从长椅子上翻身站上了椅背缘,身上唯一的武器一把家中带出来的菜刀还放任背包里来不及拿,只能处于被动闪躲的局势。 本来还迷糊的脑袋很快地清醒了,来接他的是雪森没错,只是这个雪森的手好冰,方才被他扯住的手腕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里直直穿透出骨肉的寒意……也顺便将他从过往的回忆里扯回现实。 「喂,你不是吸血鬼王吗怎么能用偷袭……」本来还嘻皮笑脸地抱怨着,却来不及闪掉往胸口打来的重重一掌,肋骨幸好没断,却震得他差点闭过气去,痛字都喊不出来了哪有嘴啰唆下去…… 吸血鬼王雪黑色翅膀收起来了,但那双装满杀意的金色的眼睛却同样骇人。 「这小子明明就不是雨,为何那声音如些相像?为何笑容如些相像?」 听到他的声首,看到他的笑容,雪无法辨识自己心中那混乱的感觉是什么。 那是恨,是仇吧?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况且,他不是雨,他只是我的食物罢了。 下定决心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眼前这和雨十分相像的人,他不想再看到那人的笑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于是出手更加了几分狠辣,反正只要留对方一口气在,就足以当他的食物,至于外观的完整与否,那倒不必太过在意。 实力差太多了…… 夏雨农是高手,高手往往也是最能看清敌我的差距,最能干脆服输的人。只是这场战斗关系到他的生命,他无论如何不能输……硬是拼着胸部再挨一掌的疼痛,借着强劲的掌力弹回长椅子边, 忍着喉头那口从胸部被推出来的血,飞快地抓起放在椅子边的背包,抽出那管金色的试管。 「不自量力。」 雪在心中冷笑,他知道那东西是啥,两天前就曾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人类企图用这玩意对付他。当然那几个妄想耍制伏吸血鬼王好留名青史的天兵道长没个能死得完整。 夏雨农坐在那却不主动攻击,他望着雪,先是叹了门气,然后露出雪最憎恨的熟悉笑容说道: 「食物在眼前却不能吃,看你流不流口水!」话说完反手将试管的尖锐矛针往自己心口插去。 玻璃管内装的金黄色液体不是一般的液体,只要牵动了开关,液体立刻转化成半液体半气体的状态迅速地从针头渗入身体内,以达到最快扩散的目的。 不用三秒钟,夏雨农便松开手翻倒在地,蔓延全身的毒所造成的疼痛使他整个身体抖个没停,鲜血一大口一大口地无法控制地呕着,好在这毒很厉害,没疼他多久就让他整个休克过去了。 「……」 走到夏雨农身旁,雪蹲下身,望着他那紧闭着双眼几乎像是死尸般灰白的脸。伸出手指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再沾了点他唇边的血,凑近鼻子一闻……很好,果然是能看不能吃。 用这种暴力的方式冒着生命危险让自己的血变成毒药,该说他勇敢,还是固执? 雪对这本来只当作是食物的人类,开始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忍着不能吸他的血,的确需要很大的耐力。但忍着剧毒在自己体内造反却不解,不也需要强大的耐力吗? 雪倒想看看,到底是谁的耐力强一点。 伸手抱起昏迷的夏雨农扛上肩头,离开了公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