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如我心》 第一章 【第一章】 鞠梦卿…… 小鞠…… 小鞠…… 我从梦境中惊醒,透过那映着一张灰白侧脸的玻璃窗,看见一片茫茫的夜色。冷冷的一束月光,明亮得让我心慌。 跪坐在靠着窗口的床沿上,身体僵硬的曲线在惨白的墙壁上落下一个深重的痕迹。 闭上眼,我的双手像藤蔓般,缓缓地顺着我的发、我的脸、我的脖子,一路抚摩到我的胸前。双手合十,冰冷唇瓣贴在枯玉般的手背上喃喃自语。 我祈祷,驱逐恐惧。 清晨的阳光,柔和而略带清冷。脸颊贴着抱枕图一丝清凉,我的手指落在昨夜没有念完的经卷上,一圈一圈……画出几个走样的圆。 合上书,安放在床头旁的书案上,让它和那盏小巧的台灯相依相偎。而我又下意识地抚摩了一阵手腕上的沉香念珠,挥不去心头的忐忑。 一别四年,我已经能安睡在这个城市的夜晚而不再颤抖。为什么,又会梦见他,梦见他的声音。这是预言吗? 还是不去想他,我的心才能好过一点。 从容地洗漱之后,到厨房热了一热昨天剩下的白粥,清水煮了一个鸡蛋,细细地切了一点腌在坛子里的小菜,简单地吃了早餐。 打开衣柜,随手拿起一件白净无饰的衬衫套在身上,衬衫的下摆收进过膝的咖啡色棉布裙子里。天气渐渐冷,我又罩上一件轻薄却保暖的针织外套。 随手抓起一个苹果塞进手提包里,看了看时钟,七点半。 只需二十分钟的车程,我就能到达上班的地点——海威购物广场。 海威广场是富豪的天堂,只要有钱,商场可以提供意想不到的周全服务。 我和其余的二十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导购小组,就是专门陪那些在商场黄金名单上的贵客逛海威广场。这些贵客中,以富家太太、被金主包养的外妾和酒廊女子居多,她们并不仅仅是看中海威购物广场的好地段、好气派,还有我们这支精良的马屁队伍。 说穿了,我们导购小组的使命就是跟在贵宾身后,奴颜婢膝地讨好她们、奉承她们,任她们端出上帝的架子依旧还是要笑脸迎人。 当然,我们也不会白干,按这些贵宾的消费比例,商场也会相对地给我们极其优厚的回报。这其中当然不包括那些金主偶尔额外砸过来的小费。 二十四个人,一共分两班。商业人员是没有单独一天假期的,所以我们轮流休息。早班,九点到下午三点;晚班,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 而没有什么大客户的时候,就可以三三两两,躲在贵宾休息室内闲聊。值班经理也无可奈何,偶尔怒斥也是因为某几个人太不像样子,更多的时候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我们摸鱼,不得不顾忌有些客户喜欢钦点她熟悉的陪购小姐的毛病。 由起初的极为不适应,到现在已游刃有余。我开始喜欢起这份工作,从拿到第一笔丰厚的薪水开始。 到了海威购物广场,我溜达着在后勤的值班室取了更衣室的钥匙,顺便和值班的孙阿姨聊了几句,就拐个弯去开更衣室的门。 一股浮尘扑面而来,还夹杂着鞋袜的味道,甚至参合许多不同牌子的劣质香水味道。 更衣室不小,但是进进出出的人却让它显得拥挤不堪。而我最不愿的,就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无遮无拦地袒露出身体,所以只好提早来换衣服。蹬上工作时必须穿的细高跟鞋,把换下的平底鞋放进衣柜里,暗自鼓舞自己,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我悠闲地晃到停车场的入口处,偌大的停车场上空无一人。我实在钦佩海威购物广场的老板,让我们这几个陪购轮流守着停车场。不用想也知道,一百个有钱人百分之百是私家车外带司机保姆,不在停车场恭候大驾,难道像警卫一样看大门吗? “鞠姐,还有二十分钟才开门呢,怎么来得这么早?”许玫小步跑到我身旁,抬腕看了一下手表。 “你不也是一样。”我对她微微点头。 “今天居然没有塞车,所以来得早了很多。要是每天都这样就好了,能多睡十分钟我就心满意足。”许玫俏皮地笑着,她就是属于那种再美丽、再漂亮,也无法令人嫉妒,只会觉得可爱而打心眼里想去疼惜的女生。所以被她吃得死死的顾客,多半都是些上了年纪、老公不疼、子女不孝的阔太太。 “晚上早点睡不就好了。”我笑答,却心知这是不可能的。 “那怎么一样!”许玫嗔了一声,“我男朋友会用电话轰炸我的。” 我笑而不语,心里却退不下对“男朋友”三个字的感触。 “鞠姐,同事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你男朋友,听都没听你提起过耶。”她好奇地打量我。 我努力地眨巴眨巴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声调也尽是哀怨:“因为我没有男朋友啊。呵呵。” 若不是最后的笑声泄了底,恐怕许玫真的会抽出纸巾给我擦眼泪。她却不知,我早就欲哭无泪。 “鞠姐!”她顺便抛两个白眼,“就知道你不会说真话。” 工作开始时所播放的流行歌曲从喇叭中轻柔地传出,伍微微也没什么淑女风度地跑过来,在我们身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相对于许玫的娇美,伍微微更像个爱淘气的男孩子。 “拜托,你早起几分钟会死啊!每次都迟到。”许玫不悦地飞去一瞥。 “我又不是故意的。”伍微微把手里的头绳往我手里一塞,一边绾头发一边说,“我刚才差点被经理抓到耶!好惊险啊,李老头左瞄右瞄就是没发现我在门后面,哈哈,笑死我了。” “哈哈,算你走运,你知道李经理最近被总经理训了一顿,正想找人做出气筒呢。你呀,整天迟到,小心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许玫看不惯伍微微盘个头发都笨手笨脚的样子,索性帮她梳头。 “唉……我们这个工作连卖笑的都不如,本来就一肚子气,每天还要来受气。是不是,鞠姐?”伍微微从我手里又把头绳抓回去,理所当然地递给许玫。 “我还要伺候大小姐你梳头,不是比你更苦命。”许玫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伍微微。 “不错,就是比我梳得好。为什么我就老是梳不好?”伍微微左照照、右看看之后才把镜子还给许玫。 “咳咳。”我清咳一声,眼角瞟见一脸剽悍,俗称……不,群众送其昵称为“李老头”的李经理,他像一个肉弹一样滚了过来。 “李经理早安。” 我们三个人鞠躬时故意把腰弯得很低,以免被他看见我们嬉笑的样子。 “伍微微、许玫,注意你们的举止,上班时间绝对不允许嘻嘻哈哈。今天早上伍微微你又迟到了对不对?不要以为我没看见你就算混过去了,我问过保安,他说你是过了九点才签到的,休想蒙混过关。”李经理哼道,一张圆乎乎的脸上就看见一张嘴不停地上下翻飞。 “啊……”伍微微惨叫一声。 “啊什么啊!下次再迟到你就准备到人事部领退职金吧!”说完,李经理就走人了。 “李老头跟我有仇啊!真是的。”伍微微咬着下唇,眉头越颦越深。 我拍拍她的腰,安慰她道:“工作就是工作,没有一点人情可讲,特别是我们这些小职员。以后慢慢习惯就好了,李经理也没说扣你的工资。” “噢。我一定宰了那个保安,砍一千刀,砍砍砍……”伍微微还沉醉在她的幻想中时,就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小姐,你今天签到时丢在桌子上的钥匙。” “咳咳……”伍微微双手捂住嘴巴,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玫一个劲地笑。 我只好伸手去接过钥匙,不等我说谢谢,那个送钥匙的保安扭头就走。酷啊! 而后我狐疑地盯着伍微微玫瑰色的脸颊,蹙起眉头——有古怪哦! 许玫比我直接多了,毫不客气地质问:“伍微微,你是不是故意迟到,故意丢下钥匙的?眼光不错嘛!” “我哪有。”伍微微哼哼唧唧地否认,却不敢正眼看许玫。 任两个小孩似的女生互相戳来戳去、咬来咬去地嬉闹,我并不是看好戏地等着李经理再来训斥她们,只是我已经深深被她们这无拘无束挥洒青春的天真样子所吸引。 快乐地随着她们时而笑、时而嗔,而我也不知道笑与恼究竟所谓何来,只图这一时的无忧无虑也好。 “欢迎光临。陈夫人好久不见,您从巴黎回来好像年轻了很多噢!和家人玩得愉快吧?”许玫眼尖地看见她的常客就贴了上去,乖巧的样子贴心极了。 “小玫还是这么乖,让人不疼都不行。”陈夫人捏捏她的脸蛋,主动让她挽着自己的胳膊。 第二章 两人亲昵地挽着胳膊进了广场,幽幽的足音渐渐消失在回廊里。我拿起旁边为我们安的电话,拨了个号码说:“陈夫人,许玫陪购,再找两个人跟从就够排场了。常客。” “呵呵。” 我挂了电话,伍微微就傻傻地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我诧异地看着她笑得都站不直腰了。 “呵呵,鞠姐,你讲的话很像酒廊里的妈妈常说的啊!哈哈哈……” 我白她一眼,也随她笑了起来。的确,我们就是另一种妓女,不卖笑只是卖自尊。我又为这个可怕的想法苦笑了半天,其实真的算算看,只有开头的几个月比较辛苦而已,时间长了许多顾客也就开始与你有距离地亲近了。 许玫没回来之前,小兰已经过来补她的位置。不是周末的日子,只要最少保持停车场有三个人站班就已足够。 两个小女生一起咬耳朵说着悄悄话,突然哄笑一声看着我,仿佛我是从外星来的怪物。 “鞠姐,小兰说你好端庄,宜家宜室。”伍微微边躲避小兰的攻击,边“嘻嘻”地笑我。 我看看她们,莞尔,“老了就是宜家宜室啊。” “鞠姐,你一点都不老。”小兰瞪圆眼睛否认。 我大概也是虚荣心作怪吧,突然觉得小兰闪闪的眼睛很真诚。 “是啊是啊!”伍微微豪爽得就像神经比水桶粗的男孩子。 我看看表,已经中午了。看着两个后辈说:“好啦,不用拍马屁了。你们去午休吧,没有人这个时候来的。” “好棒!鞠姐万岁,要是跟老巫婆李美姿的班,非要挨饿不可。鞠姐,和我们一起去吃红烧蹄膀好不好?”伍微微挽着我的胳膊,看来她已经和小兰商量好了。 “李前辈那么恐怖啊?”小兰在一旁细声询问。 “何止恐怖,简直就是心理变态,大概也只有她做这种工作才如鱼得水。”伍微微扮个鬼脸。 “微微,不要吓坏小兰。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我已经习惯素食的清淡味道。 “那么我们去啦。红烧蹄膀!我来了!好饿啊!小兰你快点好不好。”蹦蹦跳跳的伍微微,拖着慢吞吞的小兰一转眼就无影无踪了。 我微笑,有些寂寥。 随手拨弄着手腕上的沉香念珠,不经意触摸到念珠压住的皮肤…… 我的心像被蜇了一下似的,那是一个丑陋的疤痕,暗示我被诅咒被吞灭过的痕迹。突然很想就这么放声大哭,而茫茫人海中又有谁明白我是多么的痛苦? 木然地任陌生的面孔像走马灯一般飘过我的眼睛,就连他晃过我眼底的一刹那,我都不曾动容。 然而就在第二秒,我的心,如水凝冰!窒息仿佛是一种有脚的植物,慢慢地爬满我的身躯,让我喘不过气来。 手腕上的佛珠,就那么散落了一地。串起佛珠的红线已无声地断了、碎了!如同勒紧我心中盲目泛滥的惊恐的绳索,断了。 我本能地逃掉,越远越好。 车水马龙中我在炙热的太阳下大口大口地喘息,摇摇欲坠的身体瘫软地靠在冰凉的大理石柱上,我仰起脸,手掌覆盖住双眼。 那是我一辈子也不愿意再见,甚至不愿意想起的人。江袭!江袭!江袭…… 他就是咒语,随时随地让我失控,让我发疯。 几个深呼吸之后,我颤抖地回想了一下方才猛然扎进我视野的轮廓。是他吗?仿佛是。仅仅只是那么一点相似,就让我狼狈地夺路而逃,如果真的遇上他,那该怎么办?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从侧门溜进更衣室。打开手提包,幸亏还有一颗苹果供我果腹。 就是这个空气污浊的更衣室,就是这个让我厌恶不已的地方,此刻却成了保护我的城堡。但是我似乎淡忘了一个事实,只要江袭想的,就没有他做不到的。 “哎?梦卿,你干吗呢,发什么愣啊?” 我傻傻地抬起头,惊呼一声“糟了”。 “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同组的韩芮扶着我问。 “没事、没事。我没事。”我摸摸额头,真的昏了,怎么出神出这么久,都忘了还要去停车场站班,万一被李经理发现我就死定了。 熬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我的胃也痛、头也痛,腿脚也一阵阵地发麻,好在一天的工作总算结束了。 回到家,疲惫地靠在门扉上,渐渐滑落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拆开像老太太一样的盘发,丝绒般的发丝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喜欢回家,甚至迷恋“回家”这两个字。缺乏安全感的我,却始终没有过一个完整的家,没有过属于我的巢。 入暮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玻璃窗,斜斜地落在我的衬衫与发丝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仰着脸安静地闭上眼,很温和地平息我心中的杂念。 数日之后,我淡定地否认了他会再次侵扰我生活的可能。毕竟,日理万机的大少爷,是不会有时间和耐心逛商场解闷的,更不会有女人能让他费心。 我很确定,却心痛得没有道理。 而更令我惊恐的是,他竟然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英俊又温和地任由怀中女子撒娇,淡淡地不曾皱过一次眉头。 “欢迎光临海威广场,祝您购物愉快。”我弯下身子,一股熟悉的味道萦绕鼻翼。抬眼,我动也不能动地望着他。 近在咫尺,他却未曾发现我存在似的与我擦身而过,低而温和地说:“你来。” “鞠姐、鞠姐。”许玫拽着我的袖子。 “是。”我深提一口气,鼓起全部的勇气,但血液仿佛凝结一般。他的背影,莫名地使我想哭。 欲言又止的许玫小步跟了上来,我对她摆摆手,示意我能应付,她才将信将疑地对我点点头。 我在幽暗的回廊中穿过他们,走到前面带路,将他们引入贵宾室。 “先生小姐这边请。” 眼明手快的韩芮将泡好的茶递给泰然自若的江袭,等她看清江袭的面孔时候,惊诧地叫了一声:“江总。” 江袭微微一笑,靠在华贵的沙发里,懒懒地对身旁的女子说:“小如,我在这里等你。不要太久。” “江总,你就舍得让小如一个人去呀?”那名叫小如的女子妩媚地娇嗲一声。 “有她们陪你。”他若有若无地扫了我一眼,那张早已习惯了不动声色的脸上,依旧是罩着淡淡的冰冷。点一根烟,藏在烟雾后的眼睛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如小姐这边请,我们陪您去购物,等您回来就可以给江总一个惊喜呀。”韩芮亲切地说,适时地为我解围。她也疑惑地望了我一眼,埋怨我为什么这么不机灵吧。 而我呢,每一个呼吸都会牵扯出一些凌乱的回忆,怎么会这样? 一边奉承如小姐的美貌一边依据她的喜好推荐商场里最昂贵的物品。这一行做久了,不是马屁精都很难。 喜爱珠宝是女人的通病,一方面是珠宝价值不菲,一方面是女性对漂亮的装饰品没有一点免疫力。而我们正好扼住了这个通病,把逛完服装区的如小姐引入珠宝区。 一片珠光宝气的珠宝区,如小姐已经差不多逛了一圈,却仍旧在大克拉美钻与漂亮的小碎钻之间犹豫。 “这枚是不是太俗气了?”如小姐一边质疑一边将手在我和韩芮的眼前晃来晃去,像是跟我们这些低头哈腰的人炫耀似的惺惺作态。 “怎么会俗气呢?如小姐的手这么美,任何珠宝戴在您的手上首先都是艺术品,其次才是饰品。”韩芮跟进一句。 “噢?呵呵呵呵。”如小姐很是受用地轻笑几声,但还是没敲定刷卡。 “我记得前天张董的千金就在这里买了一颗两克拉多的钻戒,虽然比这颗小,但是也很气派。您知道吗?替她刷卡的,居然是福泰金融的许董。如果您买的小了,江总的面子也挂不住啊。”韩芮瞪我一眼。 “许董居然看上那种黄毛丫头?”如小姐看来对八卦更有兴趣。 “不是我说,张董的千金都不敢逛内衣区啊,要身材没有身材,要长相没有长相,哪像如小姐,和江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韩芮再瞪我一眼,托着如小姐的手左欣赏、右欣赏,满脸的羡慕。 “就这款好了,刷卡。”如小姐满意地掏出一张金卡,扬手递给柜台小姐。 “是啊,天生一对。”我迟钝地反复这句话。 “如小姐,您看这套红宝石的首饰,跟您娇艳动人的气质真是太相配了,简直就像为您量身定做的,也只有您佩戴这种红宝石才显得高贵不凡。江总一定有很多重大场合需要您做女伴的吧,不如买下这套首饰。”韩芮煽动人心的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对噢,刚才我看见那件红色晚礼服,正好配这套红宝石的首饰。刷卡刷卡。”如小姐“格格”一笑。 韩芮连声称赞她好眼光。 第三章 “不知不觉已经逛这么久了,江总恐怕已经等急了,他呀,片刻都离不开我。”如小姐自吹自擂。 我却不屑,刚才陪伴都不愿意,还会离不开? “是啊是啊,江总来我们海威恐怕还是第一次哟。不是在报纸上经常看见他,还不敢认呢。恕我多嘴,也只有如小姐这么美丽动人的女人,才能让江总大驾光临我们海威。”韩芮说。 如小姐笑得花枝乱颤,瞄了我一眼,道:“你去那边帮我把那件晚礼服定下来。” “是。请您稍等片刻。”我退了一步,弯腰道。 “嗯,送到贵宾室好了!我要去见江总。”语罢,如小姐傲慢地甩了甩头发。 “您别介意,她是新手。”韩芮已经不再瞪我。 “是。对不起。”我今天的水准很失常,这我知道。 华灯初上,夜幕低垂,我在路边数着茫茫的灯海,吹一吹冷风。 说了声“抱歉”就出来透透气,把那件红色的晚礼服拜托柜台小姐送到了贵宾室。反正我已经很失水准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走吧,晚饭我请。”韩芮从后面搭上我的肩头,“我们可以提前休息,搞定这么大的客户,也有权休息休息。” 我扭头只见她一头飞扬的长发,很帅气。 “前辈。” 她潇洒地挥挥手,示意我什么也不必说。 晚饭时与韩芮对饮了几杯,白酒烧喉,菜色可口。韩芮酒足饭饱之后,就从包里掏出一包女士香烟,柔媚又帅气地点燃,那种姿态和风情甚是撩人。 我愣住。从未见过韩芮抽烟,也从未想到她会抽烟。 点上了烟的韩芮是个浑身散发着伤感的女子,露天的饭桌身旁的喧哗都似乎与她无关,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哀而不伤。我不问她也不说,如同她不问我也不说。 红润的双颊,散发着酒气。我仍旧是一口一口地浅啜着白酒,虽然脸上已经烧做一团热火了。 当韩芮熄灭烟笑看我的时候,与我说了一句我很久才回过味来的话:“梦卿,不该爱的人,一生遇见一个就够了。” 我错愕地看着她,却被她拖了起来。结了账,两个一身乌烟瘴气的女人,用最亲密的姿态相携,骄傲地昂着头大步大步前进。我也拆了盘发,任长发随风飞扬。 回到海威,李经理虽然对我们上班时间喝酒很不满意,但是看在我们今天做了一个大客户的分上,就什么话也没说。 夜已深,霓虹灯闪烁微弱妖艳的光,将整个世界照亮得分外鬼魅。我习惯地把头靠在公车的玻璃上,透过那片晶莹的玻璃,我看见我迷离的双眼。 我学不来韩芮的潇洒,因为我不是韩芮。我也做不到微微和许玫的无忧无虑,更没有了小兰的单纯。那么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对自己产生质疑,虽然不是第一次。很久很久我就想知道我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没有人给我答案。 我不快乐,答对了,我就是不快乐。 我向往安定与淡泊的生活,不要快乐,也不要悲伤。如果两者可以交换并且相互勾销,那么就用我后半生所有的快乐,抹杀掉我前半生所有的不快,让我安然地生活下去。 如此,我就不再有任何奢望。 【第二章】 回到家,已是接近凌晨。 甩开皮包,赤脚走过冰凉沁骨的地面上。黑暗中,我闭上眼睛,冰凉的手指木然解着衣衫上一粒粒纽扣。也许是喝得有点醉,竟然没有任何的警觉。 突然,一双胳膊将我卷进一个温热的胸膛。我猛地张开眼睛,肌肤一寸一寸地僵硬,然后化作粉尘。 江袭!心都被这两个字,这个人揪痛了。 他轻轻地、柔和地用光滑的侧脸磨蹭着我的耳垂、颈子,低低的笑声中夹杂着或深或浅的喘息。 修长的手指从后面托高我的下巴,我仰着脸,月光投影我眸中,化作点点的泪光。 他不言不语,沉默得让我心慌。纵然过了四年,我还是知道,每当有谁触怒了他,他总是一脸祥和。如同现在这样。 “刷”的一声。 他一手捏着我的肩膀,另一手将我衣裳整个撕碎。我生怕,他下一秒撕碎的将是我。 然后在我那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膀上落下轻轻的一吻,仿佛吻过之后我仍旧是属于他的。 我瑟瑟发抖,他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让我发抖。难道我仍是要像以前一样任凭他随心摆布,也不敢反抗? “小鞠,我带你回家了。”他沉稳的声音含着一种摄人魂魄的威胁。 “我不是离家出走的流浪狗。”我挣扎着,用全身的力气挣扎着。 “你是我离家出走的小鞠,现在,我要带你回家。”他固执地圈住我。在我肩上低哝的声音就像与爱人重逢般温存。 “我从来都没有家,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你凭什么带我走,我不会任凭你摆布。你为什么还要出现?还没把我伤害够?”我冷冷地看着他,恨恨地看着他,困兽一样竭尽所能地咒骂和抵抗,那些纠缠在我脑子里的仇恨念头让我更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力量。 他好奇地盯着我,我回瞪着他,胸腔震动。咒骂和抵抗已经消耗了我仅剩的力气,但一旦停止我却觉得莫名的恐惧,被他的沉默和房间的寂静所胁迫般胆怯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我后退着,被他的目光压得透不过气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别妄想了。” 我想推开他,却用力过猛自己摔在地上。哆嗦着抱住头,我带着哭声说:“江袭、江袭,你到底想怎么样?” “站起来!”他简短地命令。 在他逼人的目光下,我抱着胳膊,倍感羞耻地遮挡着胸前袒露无遗的风景。 “小鞠,不要哭。”这宠爱的声音,随着他指尖温柔地揩去我从脸颊一直延续到胸前的泪痕。 我看着他,揪紧了眉头。 “你以为今天我认不出你吗?小鞠,你不乖。”他淡淡地笑,眼里却冷如冰水。 我反复地权衡,不乖、不乖,不乖会换来他怎样的惩罚?喉咙里依稀发出几个音符,拼凑成这几个字:“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是不是……” 我求证地望着他,满心希望着他能对我有一点点仁慈。 “呵呵……哈哈……”他肆意地狞笑,那笑声令我毛骨悚然。 “你——”我看着他,从他的面孔到眼睛里藏着的阴险与冷酷,他还是没变,一点都没变。 “刚才你那些话,我就当作是你还不适应我们新的关系。但你是我的,一生一世都是属于我的。”他的手指柔和缱绻地揉着我丝丝散落的发,那么轻柔…… 诱哄一样的声调:“宝贝,回答我。” 我与他对视,前一刻的哀怜转做仇视。 他骤然间暴虐地锁住我的下巴,我抖着泪的眼睛望向他亦温柔亦无情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希望我能死。 “如果我死了、如果我死了……” 他肆虐般用他的唇,吞灭我的诅咒,纵然,我诅咒的只是我自己。他的吻狂热得如旋风暴雨、像激起我沉睡热情的魔鬼,他就是魔鬼,让我发疯的魔鬼。 我,小小一个我,在他臂弯里若轻鸿一般飘虚,我竟无力抗拒,仿佛从前那些时光里的我,永远只懂逆来顺受。 他微笑着放开我,闪闪烁烁的眼睛里,有胜利凯旋的将士俯视卸甲俘虏时的轻蔑。仿佛在说,你还是不能抗拒我的。 唇齿间,残留他的余味,仿佛此生都不能斩断的情丝。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跳进我的脑海。 我伸出手,出神地望着他,“你还记得吗?这道伤疤是我离开的代价。也许你已经忘了,因为我是那么微不足道的存在,但我记得割下去的时候到底有多痛。难道,我流的血,还不够多?我只想你放过我,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活着。我真的不贪心,我虽然曾经爱你爱得那么疯狂、那么不顾一切,但是至少我从来没要求你爱我!” 最后一句,我凄厉的语气宛若肺腑里掏出来的一般,鲜血淋淋。 “够了。”他轻斥一声,没有半点责备。 我颓然坐倒在地上,默默地闭上眼睛,告诉他:“是你逼我的。” “该拿你怎么办呢?”他这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落在我的耳畔。我的心,怦然一颤。 执我左臂,那扭曲丑陋的一道疤痕触目惊心地呈现在眼前,在月光下格外狰狞。他执起我的手,轻吻,如誓。转身,毫不留情地走了。 我幽幽的眸子投向那月光,泪顺着我的脸滑落。 第四章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对峙,都是我以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求他让步?那不是我眼睛里的泪,却顺着我的脸颊滴在了我的心口,我颤抖,那冰冷的泪就此嵌在了我的心口,成为我永世难消的愁。 手腕还在颤抖,他的吻深入骨髓般无法洗刷,如同那道伤疤。 我就此陷入对往昔的追忆里—— “你这个小贱人,偷了钱还不认错!”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揪着我的头发,我的脸向上仰着,嘴里和鼻子里的血汩汩地吞到肚子里,那腥腻的血的味道让我一阵阵想吐。 我仰起童稚的眼睛哀求地望着他,又倔强地咬着嘴唇。而这个男人的巴掌又一次响在我的耳畔。痛,火辣地蔓延在我脸庞。 “我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野种……真是你那个婊子亲妈的好女儿。你究竟是不是我亲生的?”他的眼睛里慢慢布满了血丝。 “爸爸,我没有,我没有偷。爸爸,梦卿很乖,梦卿没有……”我哀求地辩护着,而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松开了我的头发,随后皮带像雨点一样抽在我的脸上、身上、心上…… “鞠力,消消气,犯不着为这个婊子生的小贱人吓坏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一个娇娆的,挂着一脸坏笑的女人阴毒地看着我,她嘴角上挂着的那抹得逞的坏笑是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隐隐约约,我幼小的心似乎明白了。 “是啊!宝贝。我们去吃宵夜。”他将我像拴狗一样用铁链拴在门的把手上。 “力,说不定哦,这个小贱货真的是那个野女人在外面偷生的野种。你要查清楚哦……”那个女人的话隐隐约约传进我的耳朵。 我不是野种,我不是贱人,我不是小偷,我不是…… “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将血泪满面的我震回眼前漆黑的空洞的房子。我瑟缩在角落里,颤抖的手指沾着黏稠的血,在冰凉的地上写下几个字——“我要妈妈”。风灌进我歪斜破碎的领子里,那就像传说中鬼魅幽灵的脚步,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靠近我,准备要吞噬我。那扇窗,那窗外的明月,在漆黑的夜色里一如妖精般明亮,就像,那个女人的眼睛…… 那年,我六岁。 那年,是流血教会了我流泪。 三年之后,我的生母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她是个迷人的女人,她疼爱地捏捏我的脸,说:“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她还是含着笑望着我,像阵香风一样柔和地吹着我的脸,我着魔般拽着她的裙子,生怕她像风一样飘远。她给了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一大笔钱后,她告诉我一句我特别不能懂的话。 “你是我的了。” 我只是点头。 而这一个决定,也注定了我命中的不幸。她,我的母亲,或者说自称为我的母亲,的确是倾尽所有地来培育我。教我钢琴、教我绘画、教我社交舞……她还特地找了一个人伺候我的起居,她是不准我洗衣做饭的。小时候幻想着公主的一切我都拥有了,直到我十七岁的时候我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是个权力中的女人,是最高级的妓女,而她总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我不过是延续她耻辱的人。不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工具。 那夜,绮丽的一夜,旖旎的一夜。我哆嗦着被她挟持着走进那扇门,走进那门后的世界。那不属于我的世界。 回忆已乱,只有那无数的男人的脸一再闯入我的视线,我无法视而不见。 从那以后,每每深夜归家的时候,我总是在那没有点灯的房间里疯狂地弹奏着《少女的祈祷》,我试图用音乐洗涤我的思想,拯救我的灵魂和肉体。乐声从指尖流泻奔涌,我和声而唱。泪水,也顺着脸颊慢慢浸湿我的衣襟。 这是我本该流血的夜。 无数次绝望之后,我还能剩下什么吗?祈祷!祈祷。也许是上帝真的听见了我的声音,我的生命中又出现了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抉择。 江袭,他拥着我跳舞的时候就仅仅在我的耳畔说了一句话:“跟我走。” 这,这与我母亲将我从父亲的家领走时说的话是多么的相似。我不想再次掉进一个另一个深渊,我怕我付出的不是身体的代价,而是爱。 但这一切都是我所不能做主的,他,也给了我母亲一笔钱,一大笔钱。 我属于他了。只是这个契约里没有爱情。 但是当他订婚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随后就彻底地陷入绝望。 那夜,妖精般的月色在我的匕首上跳舞,我贪婪地看着,从那片映着一张雪白面孔的匕首上我看见我的泪。 我发誓,再也不用音乐祈祷,我已亵渎了任何神圣的事情。 匕首像一首赞美诗,它是神的洗礼,从我的手臂让我获得忏悔。血已经不再是闪动着妖冶绚烂的红色了。 他回家的时候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我该走了。 “走?就永远不要让我看到你。不然,你还是我的。”他还是含着笑意,那优雅的举止一如曾为我将长发绾起的样子。 我看着他含情的微笑,竟然让我联想起匕首上那绚烂的一点赤色,在月光下,没什么比这更让人害怕。我知道,他没有为难我就是对我最大的为难,他冷血地知道我一无所有。 我一无所有,我满身污垢。 …… “砰——” 一股强劲的风将我卧室的门猛地关上。 我从回忆里醒来,傻傻地望着那片月光,我已经放弃了世俗,为什么世俗还来纠缠我?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求你了,江袭。 我想请假,但是不知道请了假该去哪儿。 江袭就像那首诗里说的一样: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吗,能怎么办?只要还想活着,就要一日一日忍受这种煎熬。 “鞠姐,有人找噢。”许玫一脸贼兮兮的笑容,我浑身不在地蹿起一层鸡皮疙瘩。 “噢,谁啊?”心里“咯噔”一下,会是他吗? “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许玫把我推出门去。她那兴奋的样子,像是一个推莺莺去会张生的小红娘。 “江寻。”我松了一口气,江袭的弟弟总好过江袭本人。 “好久不见了,鞠梦卿。可以请你出去走走吗?”他绅士般向我微笑,暖融融地,像三春里的太阳,令人如沐春风。谁能想到,拥有这样开朗笑容的人,会和江袭是兄弟。虽然,他们并不同母。 我看了一下手表,“好呀,反正我也快下班了。” 我和他绕来绕去,终于挤出了海威。我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我的过去而又不会看不起我的人。 “一晃就是四年,你变了很多。如果当初不是你执意拒绝帮助,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江寻微怜的语调让我心酸。 “我很好,比你想象中的好。”我垂着头。 “昨天,他去找过你了?” “嗯。”我点点头。 江寻抿着下唇,有些不悦,“他也是个不听劝的人,你却和他一样固执。” 我无奈地瞪着俊朗的江寻,叹息一声说:“也许吧。但是我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包括我被你称作固执的东西。” “嘻……看来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点。”江寻微笑着说。 “原来你是来看我伤得重不重啊。”我斜眼睨着他,有些不满的调调。 “他打你了?”江寻挑高了眉毛,那种表情,比外星人攻打地球更显惊讶。 “没有。”我食指戳戳我的心,“是这里。” “如果不是比你小,还真会喜欢上你吧。呵呵。”他调侃道。 我白他一眼,边向里走边说:“你等等我,我去换衣服。” 江寻站在原地点头。 还没到更衣室就看见许玫乖乖巧巧地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一副贼兮兮的笑,分明写着:我逮到了噢。 我叹了口气,这丫头。 “鞠姐——” 这一声嗲得我浑身发抖,“干吗?”要不是心情不好,我说不准还会逗逗她。 “你男朋友好英俊啊,你还说没有男朋友,根本是骗人嘛。”许玫不依不饶地说。 “男朋友?”我愕然。 “还装傻,刚才那个不是?”许玫似乎也有些拿不准江寻是不是我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我静静地说。 “噢——”许玫拉长了音,不满地转身就走进更衣室。 我机械地换着衣服,男朋友?男朋友!就是那种会哄你,会陪你逛街,会和你结婚的男人?我没有、我没有! 第五章 从来都没有,谁会和我这种满身污垢的女人结婚? 我抱着头,从心里发出“格格”的怪笑。 “鞠姐,鞠姐?”许玫闻声过来,吓了一跳地张大嘴巴。 我搓搓脸,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对不起。”她低下头,大概了解我是有难言之隐。 “不关你的事。”推开她,抓起手提包就走了。不要看到我流泪,不要懂我的不幸。我不需要安慰,也不想对谁坦白什么。 等我出了海威的门,等候我的不是江寻竟然是江袭。 我愣在原地。 江袭优雅地靠在一辆奔驰的车身上,一身正统的西装却让他穿得那么与众不同,他还是偏爱拘谨的黑色。一副无框的水晶眼镜架在脸上,此刻垂头看着手上的文件。阳光像漫漫飘落的雪花般轻柔地落在他的周围,我单手捂住眼睛,不愿意再看下去。 他正是糅合了天使与魔鬼的特性,才令人如此无力抗拒。 “上车。” 低低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我有种想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一番的冲动,但是我知道,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在我的手指还没有碰到他衬衫的时候,他就会先卡断我的脖子。 “你……”我看他一眼,稍稍地后退一步,没有距离的燥热竟比他亲吻我时更令我心跳加速。 他轻笑出声,摘下眼镜插进衬衫的口袋里,扬眉道:“如果是江寻就没问题了,是不是。” 当他的手掌扶住我的腰时,他的语气已微有不悦。 江袭打开车门,看着我。 我知道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江袭仍旧专心致志地看他的文件,偶尔做沉思状拧一下眉头。 我只是装作不经意地向他投过去片刻目光,就不敢再看他。这样的沉默,却更令我如坐针毡。一方面我实在太想太想知道他的目的和他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四年之后,他又为什么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而另一方面,我又急于平复我慌乱的心,想收住我漫无边际的猜测,却只有让自己乱上加乱。 他不开口,只好我开口了:“我……” “别吵。”江袭看也不看我,宽厚的手掌握住我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冷的手指。 我看着他,就忘记想说的话,一张嘴巴划了一道弧线又合上。 “等我看完这份文件,我们去吃饭。” 他和缓的声音再度钻进我的耳朵。我吃惊地瞪着他,几乎怀疑他是否在跟我说话。 突然之间,我想到了那位骄傲又妩媚的“如小姐”。如果是她,也许娇笑一声就更得寸进尺地靠进江袭的怀里,然后玩点小花样诱惑他进一步地侵犯。而我呢?轻轻地想要抽回我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只好,随便他。 侧脸看着车窗外分分秒秒都在变的风景,随之我陷入深深的迷惘中。 “江总,到了。”司机停好车,下车后毕恭毕敬地为江袭打开车门。 江袭依旧是拉着我的手,将我扶下车。我却胆怯地看看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身体像机器一样僵硬。 “你在发抖。怕我?”他的手加强了力道,唇边也逸出似嘲讽的冷笑。 “我不是唯一一个怕你的人,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怕不怕你,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仰着脸,几乎是用生命做赌注地说出这些话,而不等我说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捏住了我的下巴,疼得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不想从你这么可爱的小嘴里,听到我不想听的话。乖乖地,让我满意。这你都不懂吗?小鞠。”江袭的声音又降低了温度。 我蹙紧眉头,挣扎着点点头。 “很乖。”江袭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松开钳制我下巴的手,再对我宠爱十足地微微一笑。 我相信有一天,他真的会亲手捏死我。傍晚的风灌进领子里,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高级餐厅就是高级餐厅,一进去就被侍者周到地呵护着。 也许就是这份体贴让我格外的不自然,侍者要帮我把手提包挂好时,我竟然跟他比起了谁的力气大。 “对不起。”我慌忙松手。 对上江袭看好戏的眼神,我才发现我道歉本身,就已经够可笑的了。手足无措地落座,僵直着背一动不动。 “可以上菜了。”江袭吩咐道。 “是,请两位稍等片刻。” 侍者疑惑的目光在我身上徘徊了片刻。我很想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坐在江大总经理身旁的人,会是我。 菜上得很快,看着满桌丰富而美味的食物,我竟提不起一点胃口。冷落了他亲手为我倒入杯中的法国红酒,只是捏着冰水的杯子偶尔抿一口。 “不合胃口?”餐桌的彼端传来一声云淡风轻的询问。 我惊恐地抬起头,一刹那浑身的血液都像要被凝结了一般,吁了口气,迭声说:“没有、没有。” 江袭抬起头看着我,放下手里的刀叉,左眉微扬,“牛排你根本没动过还说没有?” “我已经习惯以素食为主,所以不想吃牛排。”我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嗫嚅着说。 周围的客人也渐渐发觉这边气氛的凝重,窃窃私语间还三不五时投来好奇的一瞥。 “哼哼。”江袭单手捏着红酒的杯子晃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信奉天主教吧?看来女人真是善变。”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抛却曾经所有的浮华,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看着我。”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他阴森的双眸。 “看来你就是学不乖。”江袭的声音转为轻柔。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既然四年都让我安安静静地过了,为什么还要再出现?你为什么非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既然我做不到,你可以找别人啊,那个又娇娆又听话的如小姐不是正好?”我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勇气,忘记了害怕,却有满腹的委屈。 “哟,好巧啊江总,你也来这里吃饭。” 江袭恶狠狠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到旁边站着的人身上,那眼神一下子温和起来,眉眼含笑地说:“温总,是很巧。” “和这么漂亮的小姐闹别扭,江总可不算是怜香惜玉呀。”被称作温总的人已经一身酒气了,身旁等待的女子已经露出不耐的神色。 “让温总见笑了。”江袭冷冷地瞟了我一眼,那是我都能察觉的尴尬。 “哪里、哪里,你们继续,改天江总有空,还请赏脸,在下做东,请江总吃饭。告辞、告辞。” 待二人缓步离开后,江袭的气息变得很危险。 “吃,一口都不许剩,不然我掐着你的脖子帮你塞进去。”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却依旧举止温和地捏着酒杯。 我吃惊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他看我一动不动的吃惊表情,又追加一句。 “强迫我,就让你这么开心?”我语气冰凉,心也冰凉,傻傻地咧开嘴巴笑着,傻傻地不住点头。利落地拿起刀叉,一块一块地塞进嘴里,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不争气的眼泪也随之滑落。 “够了。”他按住我的手,语气里,有我不敢确定的不忍。 “够了吗?真的够了吗?”我绝望地看着他。吸吸鼻子,仰起脸对着窗外闪烁的霓虹,情绪濒临崩溃的我已经不在乎后果地质问,“因为你知道没有人关心我、在乎我,所以对我就可以无所顾忌是吗?如果当初我还有一个亲人可以投靠,我就不用认识你,不用受这么多折磨。到如今,我只想在我死之前,能有安定的生活,这都不行吗?不被你江总经理批准吗?我活着,就这么碍你的眼?让你想尽办法地来折磨我,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高抬贵手放了我?” 我的声音,就像夜幕里拉着奇异音调的提琴。手再怎么忙碌地在脸上擦拭,泪都似排山倒海般涌出。 “让司机送你回家。”他淡淡地说,品着红酒,看着夜景。 “回家?”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惨然一笑,“何必讽刺我,我哪里还有家。” 【第三章】 “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我戒备地看着朝气蓬勃,却气喘吁吁的江寻,而我对他的一丁点信任也因为昨天那件事化为灰烬。 “你的睡衣真是死板。”江寻竖起他修长的食指,像个艺术批评家一样在我眼前晃了晃。 “这与你无关。”我的手捂了一下眼睛,现在连眨眼都会痛。 “当当当!我给你买了早点,我妈都没享受过她宝贝儿子早起买的早点呢。这下该请我进去了吧?”他勾起唇角,唯恐我看不见他手里的东西似的。 看着我眼前那大一号的烧饼油条,无奈地转身放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防贼一样从门口张望了张望。 第六章 “你怕我哥跟来?他不会的。听说他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出席,你当他总裁是作假的啊。”江寻四下打量了一番,就轻车熟路地找到厨房,将他手里拎着的烧饼油条放在我小巧的饭桌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打开卫生间的门,拧开水龙头,把冰凉的水拍在脸上。镜子里,一张浮肿而又煞白的脸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自觉有种骷髅般的憔悴。 “哎,你脸色很差,昨晚没睡好吗?”江寻的语气里有丝担忧。 “你不必内疚,他没有打我,更不会吃了我。”我扭头白他一眼,胃随之一阵痉挛。 “怎么了?”江寻一把扶住我。 我痛得从嗓子里“咝咝”地抽冷气,一张脸皱成一团。双手握拳狠狠地顶在胃部,蹲在地上呻吟。江袭,真是我的克星。“肚子痛?胃痛?阑尾炎?我送你去医院。” 江寻列出n种情况供我选择,我只能痛得摆手。 “不用了。”我拧起眉,都是昨天那些赌气吃下的牛排和红酒。只要一沾上江袭,就会后患无穷。 “昨天……嗯,没出什么事吧?”江寻紧张兮兮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看着江寻,想来我和江袭的恩怨,也与他无关。避开他的眼神,道:“没事、没事。你的烧饼油条真香。” 我从卫生间走到厨房,大声地说:“我要煮白粥,你要不要喝一碗啊?” “喔,好!”江寻半晌之后回答。 十指插进冰冷的水里揉搓着大米,一人份的粥比较难煮,一人份的米饭也比较难做,一个人住更是这样。似乎没有人要我习惯煮饭要煮两人份的,也没人愿意和我住。 从我懂事起,就习惯了一个人,小小的身子爬上锅台、小小的身子伏案写字、小小身子缩进被窝。我的爸爸?这样想真是奇怪,在我没有遇见江袭的时候,那是我用尽全力想要忘记的人。遇见江袭以后,他更只是一个路人。谁,来让我忘记江袭;谁,能让我忘记江袭? 这样一个冷酷的男人,把我的生命也锁在了只有月光的夜晚里。 很冷…… 很冷的夜晚。 不住地哭泣时,总是有那么一轮妖精般的月亮。只要看见它,我的心就充满了凄凉和惊恐,越能发觉我是多么孤单。 四年了。一个漫长的,几乎让我认为我今后就一直这样走到终点。放弃了我所能放弃的全部,习惯了我所能习惯的一切。 静静地凝视天空时,我的心回荡在风里,就这么把一切的情绪都化作零,让我有了一张带有安详笑容的脸。只是,不再青春。 “鞠梦卿!” “啊!”我惊恐地抬起头,看见江寻特大号的脸。 “小姐啊,看看你的手。”他拿我没辙的样子说不出的好笑。 我看看我的手,才觉得冰凉沁骨,而米,也淘得快由大米变成小米。慌忙把锅架到煤气灶上,拧开煤气。 “抱歉,我发呆忘记在淘米了。烧饼油条也凉了,唉,凉了就不好吃了。”我摇摇头,看着桌子上没有一点热气的烧饼油条,再看看江寻。 “我们谈谈。”他抓起我的手腕,样子像在沉思什么头等大事。 我看看锅,“我要看着火。” “坐下。” 我坐下。这是我家,他倒反客为主地命令我。 “说吧。” “我哥……不,是江袭。”他想了半天。 “你哥不就是江袭?”我看着天花板,看来上次扫除得不够彻底,又让我发现一个蜘蛛网。 “昨天他把你怎么样了?”江寻面色凝重。 “我好好地坐在这里,还用问吗?”我在想是不是为了除掉那个蜘蛛网就要再大扫除一次。 “他、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江寻换了一种说辞。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对我来说,欺负和不欺负有什么分别?谁会在乎?这个世界上,我和任何人都是并行线,没有交集。” “他这个混蛋,我不该相信他的保证,他还是让你受委屈,混蛋!骗子!”江寻开始像火烧眉毛一样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什么保证?”我挑起半边眉毛,视线从天花板的蜘蛛网转移到江寻身上。 “就是保证不会伤害你。”他脱口而出,语毕,也傻了一样地停下来,用一种怪异的角度看着我,同时张大了嘴巴。 我“格格”地傻笑,几乎控制不住我的声音,抖着声调说:“所以呢。” 江寻不解地看着我,“所以什么?” “所以就算过了四年,他只要保证,只要他说一声,只要他该死地不想放过我……”我冷冷地说,“我就要重新回到以前吗?” “梦卿,我是……” 我挥挥手,挣扎着做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等着屋顶的灯,“没关系。反正没有人在乎过我的感受,我只有我自己,现在我连自己也不必在乎了。这样也很好。”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梦卿,你听我说。”江寻被我的样子吓坏了,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 我闭上眼睛,微笑,然后看着他。心里热乎乎的,却像塞满了什么,堵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白粥要好了,我给你盛一碗。我煮的白粥很好吃。”我搓着手,绞尽脑汁地对他说。 “梦卿。” “我不想听。”我大喊一声,然后冷冷地说,“如果,你还想我给你开门的话。” 江寻向我举了白旗,而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固执的人。 下午我上班的时候,江寻要开车送我,他的好意被我婉言谢绝。我可不想再让同事撞见,说不定记性好的人会想起他就是时常见报的江二公子。而我那些同事一定会变成麻雀,在我耳边无休止地“叽叽喳喳”,搅得我不得安宁。 当我还在沉思之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接着就是一声杀气腾腾的怒喝:“鞠梦卿,谁是鞠梦卿?” 贵宾室里各做各的同事都统一动作,先是被门口怒气冲天连淑女风度都不要了的女人夺去目光,又扭头瞪大眼睛看着我。 看着门口的人,这不是依在江袭怀里发嗲的如小姐? “您好,如小姐,我就是鞠梦卿。”我对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答。忍不住打量,这还是先前依偎在江袭身侧,又娇嗲又妩媚的人儿?那种惹人怜惜,引人轻薄的媚态哪里去了,一张脸气得已经变形了。难道是我哪里惹到她了? “原来你就是鞠梦卿。”她轻蔑的语气中含着挑衅。一双美目眯了起来,一边冷笑一边向我走过来。 “如小姐,您喝茶,坐下慢慢说。”伍微微笑眯眯地递上一杯茶。 “哼哼。”如小姐的玉指轻捏着盖碗茶的杯盖,放在茶盘里。 我心里一下明白她想做什么了,却躲避不及地被她扬手泼了一脸滚烫的热茶。接着“啪”的一下,她的指甲又尖又利,扫过我脸时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 “你怎么打人呢?” “快来人啊。” “呼啦”一下子,贵宾室里炸开了锅。 “你这个贱货,居然敢勾引我的男人,我打死你……”如小姐已经像野狮一般扑向我的身上,撕扯着我的衣服,扯乱我的头发。 “先别动手、先别动手,冷静冷静。” “快去叫保安。” 韩芮许玫几个人拉开疯了一样胡言乱语的如小姐。 “我要见你们经理,让你们经理来见我。”几乎咬碎银牙的如小姐,做出这种泼妇的行为也自觉有失身份,斜坐在沙发里,给我一个你等着瞧的眼色。 我被另外几个同事拖到另一侧,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接过同事递过来的手帕,在热辣辣的脸上一覆,上面有水也有血。 “如小姐,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这样才痛快?难看的不只是你一个。”我沉下脸,痛斥一声。 “呸,狐狸精,贱骨头!你也配跟我好好说。”她一脸受了辱没的样子。 “你欺人太甚了!不仅打人还骂人。你说谁是狐狸精,鞠姐好好地哪里得罪了你?口出恶言,没有教养!”伍微微站在我身旁,一边帮我擦身上的水一边噘着嘴说。 “哼哼,鞠梦卿,你不是狐狸精?你们问问她是不是狐狸精。不仅是狐狸精,还是被人玩弄包养的妓女,只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她像摸到王牌一样得意洋洋。 我如遭雷击一样瞪着她,说不出一个字。被我深深埋起来的过去,以为只要我不说就永远是秘密的过去,像翻一页书一样轻易地被揭开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再说我们告你诽谤!”伍微微似要跳起来跟她拼了一样,我狠狠地攥住她衣服的下摆。 “你们看她那个狐媚子脸上的表情,难道我说错了吗?鞠梦卿,你回答我啊,你以为你不吭气地装死就能博人同情了?做婊子还想立牌坊。贱货就是贱货,到死都是贱货。江总哪只眼走了神才会包养你?” 第七章 如小姐越说越是趾高气扬,环顾其他人接着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氏企业总经理江袭的前任玩物,了不起的鞠梦卿小姐。她可是有机会名列最佳妓女排行榜的女人,连她娘都是个被人玩的婊子。一世英名的江总也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居然为你和陈氏财团的千金解除婚约。呸,不要脸,下贱!” “你说够了没有?你不就是来告诉我你被那么了不起的江袭抛弃了?我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非常了解我在江总心目中的地位了,不用你再好心告诉我一次。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看着她,气得浑身发抖。索性豁出去,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你、你、你不要脸。” “既然像块抹布被扔进垃圾桶,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耀武扬威?我再不济,也没有做过下堂妾。我是玩物,至少江袭玩过了还不舍得丢下。你呢?你连玩物都不是。我就先教你怎么做玩物!”我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目瞪口呆的脸上。 “鞠梦卿!你做了什么!”李老头屁颠屁颠地冲了进来。 “哇”的一声,如小姐的脸上就开了花。 谁在导演这样一出荒诞的闹剧?讽刺的是,主角竟然是我。 我要发疯了,我要发疯了! 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所顾忌,无所畏惧。 “小姐、小姐……你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找到江氏集团的,还没找到总经理办公室就被人拦截住,我想我瞎冲乱撞也大概找对了地方。 “我要见江袭,让他出来见我。江袭——”我抓住拦住我的人,捏着她纤瘦的肩膀质问,“我为什么不能见他、我为什么不能见他?” “小姐,你放手,总经理在开会!你、你也没有预约。” 我看着那张快哭给我看的脸,颓然撒手。她就像小鸡一样跳得远远的,抓起电话就说:“保安,这里有个疯女人。你们快来。” 我突然想起,我这狼狈的样子,不被当成疯子才怪。 “怎么这么吵?”冷冰冰的一声呵斥,在我背后响起,我身体一僵。 “总经理,这里有个疯女人喊着要见你。保安,保安马上就来了。”那个小女人愤愤地瞪我一眼。 我转过身,看着那个邪恶的男人。 “总经理,需要我们把她赶出去吗?”那些保安不等江袭发话,就理所当然地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强硬地捏着我的肩膀,准备把我赶出去。 我痛得龇牙咧嘴,方才准备好的骂人话也讲不出一个字。 “放手!”江袭不悦地冷喝。 几名保安人员和秘书小姐都被他这声音吓得噤若寒蝉。 “你跟我进来。”江袭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捏住我的手腕,将我拖进总经理的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接着“呼啦”一下打开门,道:“艾咪,把我下午的预约都延期。” 又是“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压抑的空气弹压着我在爆发边缘的怒气。 江袭把手里的活页夹朝办公桌一扔,“砰”的一声,震断我的神游。他狠狠地坐进总经理专用的又大又软的椅子里,双手交叉在胸前,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我与他对视。 “不是有话跟我说?哑巴了吗?”他唇角微勾。那双挑剔的眼睛把我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我倍感羞辱地打了一个冷战,就是这种眼神,仿佛看到一件被破坏的艺术品所流露出的那种惋惜和怜悯。过去的种种,刺进我的心里。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才自投罗网。 抽抽鼻子,双手捂在脸上,我根本没有资格来找他兴师问罪。我的过去,辩无可辩地存在于我的生命。若想剥离于我,只有我从这个世界消失。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逼我,真要我死了才能让我安宁吗?我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你再说一个‘死’试试看。” 江袭一张冰冻过的脸上,透着想要大开杀戒的震怒。那是一张不需要为女人困扰,却让成千上万的女人趋之若鹜的脸。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像从悬崖上一跃而下,任其无情地坠落,那一刹血尽数涌上我的脑门,就想在死的那一刻无用却用尽全力地挣扎。 我看着他,抓起他办公桌上的电话、花瓶,全部我所能抓到的东西统统砸在他办公室的门上。在一串巨响中,可怕的破坏欲给我带来没顶的快 感。 这一切都是仍旧泰然自若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眨都没有眨过的男人一手造成的! “这是你对我表示的顺从还是反抗?”他神情不变地看着我,像坐在云端的上帝,不带任何一丝情绪地看着他的子民。 “我真想……真想把这个世界都毁掉,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活着。”我鼻子一酸,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为了这个无动于衷的男人,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 不知是我走了眼,还是光线的缘故,仿佛看到他唇角一弯,向上挑了起来。下一刻,我就被他揉进怀里,温柔得令我忘记我的初衷。 “我毁了这个世界也会让你好好活着的。小鞠,向我妥协,就这么难吗?” 他轻轻捏着我的肩膀,一双黑潭般的眸子似要将我淹没。我知道他并非出于对我的怜惜。 “我……”我只能瞪着他。像只被欺骗的鸭子,呱呱地张着嘴却不能言语。 “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但你固执地只要那得不到的东西。小鞠,你不聪明。四年的时间,我以为你会有所改变,没想到你还是让我失望。”江袭放开我的肩膀,嘴角含着冷酷和轻蔑的笑。 我却失重地几欲摔倒。反手看着手腕上的疤痕,又傻傻地看着他,求证般地质问:“我要求过你娶我吗?我……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我想说我不爱他,却哑然扼住。 看他得胜般的笑意,肆意地轰炸我的意识,我为什么就只会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浑身战栗,一腔幽怨转为愤怒,我吼道:“你这个混蛋,你当我是什么?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这个世界没有童话。但只要你愿意,我就给你一个王国,让你继续去做你那个美梦。看来四年的苦头,并没有让你固执的小脑袋变清醒,不过我已经不想等下去。”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声音轻柔得似有种催眠的蛊惑力诱我沉沦,“除了婚姻我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愿意。” “你是故意的。想看看我离开你之后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再匍匐爬回你身边继续乞讨锦衣玉食和你的喜爱。江袭,你真残忍。离开你之前,我没法想象没有你我该怎么活下去。离开你,我才知道留在你身边才是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我声嘶力竭的指控对他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只会让我越来越激动,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哈哈!”江袭朗笑出声,戏谑地说,“能做你的噩梦,也是我的荣幸。” “你……”他冷酷深刻的轮廓在我看来就是魔鬼的容颜,我抖着声音说,“你说放过我的……曾经……你答应了,不是吗?” 他云淡风轻地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我现在决定一样有效。” “你休想,休想让我再回到你身边。你这个厚颜无耻的骗子!”我大吼一声。 所谓的放弃,根本只是一晌的宽限。 而这个期限,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就画上了休止符。并非结束,而是重新开始。 再靠近他,我落满尘埃的爱,亦会否复苏如旧? 不——我被这个念头吓得魂不附体。我不能,决不能一错再错。 “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我可爱又固执的小鞠?”他悠长悦耳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落寞。他勾起我的下巴。仿佛还嫌不够似的,看着我的眼睛残酷地嘲弄道,“有种女人,贪心不足,反而会一无所有。” “也许吧,对你来说这样就是贪心。没关系,我会找个人跟我结婚的,我要彻底摆脱你的魔掌。”我别开脸。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这个名叫江袭的男人只会有两种姿态:一是施舍,二是掠夺。 “你试试看。” 他目光如炬,似乎只要我敢说一个忤逆他的字,就会将我燃烧殆尽。 “伤我至深,其错非你。被你所伤,其咎在我。”窗外的阳光,我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只想歇斯底里地大笑出声,却不在预料中地黯然泪下。 江袭纠起眉头,淡淡的好似漠不关心。片刻后道:“小鞠,我不喜欢看你哭。” 我嗤笑一声,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也学着他的口吻:“江袭,你会遭到报应的。” “我不关心。”他浅浅一笑。 我一怔,又反复道:“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第八章 【第四章】 “袭。” 我飞快向门口投去一瞥,一抹娇柔的纤姿随声而至,落落大方地站着一个美人。 她的手落在门扶手上,指尖顽皮地轻叩一下门框。温和地颔首,对一室的狼藉视而不见,眉似春风地展颜一笑。 这……大概就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气质吧?我在心里惨笑,有种被刺伤的疼痛。斜扬着眼睛睨着江袭,却看不出他的半点心思。我真笨、真是笨。 “总经理,是这样的……”秘书探头探脑地钻进来,嘴角抽筋却努力维持脸上那分惨笑。 江袭很有耐心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陈小姐她等了好久……您今天晚上和许董的聚会没有推掉……我……”艾咪抽了抽嘴角,脆弱的脖颈仿佛无力支撑她沉重的脑袋。 陈小姐?陈小姐……她就是江袭前任的未婚妻。我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女人不是江袭身边任何其他的女人,她几乎是唯一名正言顺伴他身畔,被他认可的女人。而我,却是让她颜面扫地的那一个人。如此狭路相逢,她却只是柔柔淡淡地对我生疏浅笑。 试问,会有哪一个女人,对夺走她未婚夫的女人如此相待吗? 她不曾为难过我。 我嗤之以鼻地在心底冷笑。这些早就是陈年旧事了,我怕什么,我早已经不是那个依附着、仰望着江袭而活的鞠梦卿了。 “如果没有很重要的事,不要推掉这个聚会好不好?很久没有跟许伯伯叙旧了,他很想见你。”陈小姐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江袭的臂上,挽住如云的发髻轻拂过他的肩。 刹那间若有暗香浮动。 “我不喜欢迟到。”他任由陈小姐的手挽住他的臂肘,这是他对女人的纵容。 江袭冷冷的一瞥刺入我的眼中,仿佛在说:小鞠,你不乖。 在陈小姐欲言之际略带玩味地卷起唇角,他抢先道:“不过,迟到的总是主角。对吗?” “那我们走吧。”陈小姐柔柔的声音,牵痛我的心,痛也不自知。 须臾,他不曾迟疑地越过我的身畔。我闭上眼,没有开口的机会,像寻常道具般不过是个摆设。连个碍事的摆设都不是,我不会妨碍任何人。 “哦……艾咪。给这位小姐泡杯咖啡,她看起来不太好。”陈小姐圆润的嗓音渐渐远去,女主人一样的姿态却在我眼前分外鲜明。 我算什么? 不过是江总手中的玩物而已。 原来,不与我为难,是因为我不配被她为难。 灰红的晚霞透过玻璃窗,散淡地落在地板上,折射出点点的波光。窗外,有入夜时最繁华炫亮的灯海,而此刻的黄昏却将脚下的人间照得如此不堪入目。 “小姐,咖啡。” 习惯了被泼冷水,反而淋湿后也没有意想中的冷。艾咪把木质的托盘抱在胸前,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半晌,如法官做结案陈词一般,给我下了一个定义:“不自量力。” 我对她好脾气地笑了笑,找不到一个简单的句子来为自己申诉。冰冷的空气也趁机阻塞在我的喉间,只好一言不发地离开。 空虚的心被每一寸都残破的肉体保护着,只一纵身,便落进尘嚣的车水马龙。 恍惚的凝视,眼前只被那似醉的朦胧所困。嘈杂之声若幽来的烟雾,无一缝隙地将我整个包围,茫茫地失去了方向。 “死三八你不要命了!该死的,走路不长眼睛!” “小姐你还好吧?” 我头好昏……无数的小虫子在“咔嚓咔嚓”地噬咬我的身子…… 是谁在扯我的胳膊? 是我因摆脱纠缠又撞上了谁?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我眼前一花即摔进一片空白的漩涡里,意识也一点一点地流失…… “唔……”我强撑起沉重的头,眯着眼睛打量,“吓……”我惊喝一声,连忙从柔软的睡榻上爬了起来。 “醒了?”黑漆漆的室内,从尽头传来一阵笑意。 我望过去,却只看到一张华丽而宽大的办公桌,就像江袭办公室里的那张一般宽大。我的心一沉,再仔细一看,却也只看见办公桌后面一张背对着我的转椅。 “我、我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皱起眉毛,一只手撑起隐隐作痛的额头,努力回忆之前的每个细节,除了再度想起和江袭那场不愉快的对决外,没有留下任何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的蛛丝马迹。 彼端并没有响应的声音。 “你是谁?”这么问似乎不太礼貌,可是我已经过顾不了这许多了。不过,看他的架势,似乎也不愿意为我指点迷津。 就在我准备告辞的时候,淡淡的橘色灯光洒满整个室内,密合的窗帘也机械地拉开,夜色弥漫的窗外一片霓虹闪烁,居高临下的景观充满了胜利者的自傲。 而那个始终背对着我的人也徐徐地转过椅子,他,就那么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微笑时也有着让人饱受胁迫的威严。 “你……”我虽然笃定自己不曾结识过这样一个人,但又很确定在哪里见过他。脑海中急速地搜索着。 “啊!”我惊呼一声,“你是秦王。” 我哑然,脱口而出的就是业内人士对东皇财团领袖的戏称——“秦王”,因为他的独裁和铁腕毫不逊色于历史上残暴的秦王嬴政。在海威广场,曾经有人举着一份周刊大声朗读的就是对他这个秦王的专访,而他那句话至今让我刻骨铭心:世界,是为我而创造的。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始终看我一个人自说自话。眼神里,颇有几分玩味。半晌,缓缓地压低声音,问:“你和江袭是什么关系?”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眉头淡淡地展开。反问他:“我是被你绑架了还是被你救了?” “你昏倒了。”他避开我的选择题,陈述一个似乎极有目的性的事实。 “那么说,是你救了我?”我望着他,没有感情流露的眼神。 “也可以这么说哦。”秦王弯起嘴角,不置可否地与我对视。他的眼神,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有着冒险家的闪烁光彩。 “谢谢你没有让我躺在马路上。”如果是那样,对我来说,是不是会更好?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在马路上昏倒后又在马路上醒来是一种凄凉的事。也许,我所尝过的凄凉,比这个更甚百倍。 “你恨江袭。”秦王的话如针一般刺出,却扎中扎疼了我的心。 我瞪着他,想狠狠地反驳他。话到嘴边,却折了一半的锐利:“他又不是我老板,即使抱怨薪水不够高,也找不到他头上去吧?” 我坐在柔软的床铺上,一边打理凌乱的头发一边与这难缠的角色开着玩笑。秦王,不是几个玩笑就能打发的小人物。我猜,他根本不在乎我回答什么,只想自己去判断。 “哈哈。你果然很有趣,鞠梦卿。抑或,叫你小鞠比较亲切?”秦王朗朗地笑。 “你调查我?”我带着几分震惊和不悦地反问。脱口的瞬间就明白,他调查的人,不是我,而是江氏集团的现任总经理,江袭。 他摊摊手,仍是不置可否的样子。我再迟钝也该发现,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曾正面响应过我的提问。我再跟他耗下去,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事端。 “想必秦先生还有很多公事要忙,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谢谢您的照顾,再见!”说完,我向他颔首致谢。 “鞠小姐请留步。” 我就知道!我在心里想,他怎么会痛快地让我走人?冰凉的手指扣住手腕,有几分不驯地看着他,语气不佳地反问:“您还有什么指教?” “既然你也不喜欢兜圈子,那么我不妨开门见山地告诉你。江氏,总有一天会被东皇吞并,而我,不喜欢持久战。” 随着他的话,我的心猛抽了一下。想到江袭,又不免为江氏集团感到安心,他怎么会是个轻易被打败的人,即使,是秦王这样的对手。我嘲弄地问:“那又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非常人物,用非常手段。”秦王如是说。 “怎么才叫非常人物,怎么才叫非常手段?”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江袭是非常人物,而你……”他笑得有几分威胁的意味,接着说,“就是非常手段。” “我?呵呵……”我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两只眼睛充血地疼着,但我却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几乎是抽筋般发疯地笑着。 秦王并没有被我吓到,只是注视着我,妄图从我的眼里看出点什么。如果是这样,恐怕我会让他失望的。 第九章 我好不容易收住我的笑,眼泪却开始往眼眶上涌。我张着嘴,用手擦着眼角的泪痕,很抱歉地说:“sorry,我太失态了,不过您的玩笑真是太有意思……以至于我根本控制不住我的情绪。” “你不能否认,在江袭的心目中,你有一席之地。”他真是固执。 “也许时间倒退四年,我会为你这句话而开心半个世纪,可是现在,我根本不在乎。”我歪着头,像个风尘女子那样低音婉拒着诱惑,说自己不在乎的语气就如同妓女说自己已经从良一般可笑。 秦王一脸玩世不恭地微笑,扬着眉毛说:“我以为江袭一无所有之后,会对身边的某些人另眼相待。对有些爱慕他漂亮脸蛋又没什么身家背景的女人是绝好的机会。” 如果江袭一无所有,那么他是不是愿意娶我?如果他一无所有,我是不是还愿意嫁给他?我被秦王吓到了,真真切切地吓到了,但只能咬紧牙关说:“我但愿不要有这样的机会。” 他那双噬人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看似随意地抛出一个诱饵,“我会给你满意的酬劳。” “我不是一个贪财的人,我只是怕死。我怕江袭不放过我,更怕会死在你手上。如果我相信你,就等于把命给你,我做不到。”我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 转身就要离去之际,身后传来这样一句话—— “你会需要我帮忙的。”他的口气异常笃定。 冷冷的风让我抱住自己的手臂,一股惆怅而遗世独立的感触弥漫在心头。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顿时感到无助又头疼。 秦王的司机开着纯白色的宝马驶过我身旁,停在距我几步远的位置。 “小姐,请上车。”司机中规中矩地说。 我依言上车,并没有拒绝。报出我的地址给司机,然后整个人就沉沉地陷进柔软而顺滑的椅背中。 一路上,车开得很稳、很慢,我想这个司机一定深得秦王的欢心,因为他很懂得体贴坐车人的心情。 看到我家周围的灯光,心里暖融融的。下车、道谢,委婉地互相客气一番,然后我看着他倒车离开。 “鞠梦卿。” 我回过头去,是江寻,“你怎么会在我家楼下?” “当然是等你。”他翻了一个白眼。 “这样啊……等很久了吧?”我勉强挤出一个苦笑。 “今天我去过海威广场,你的同事说,你出事了。”他还真含蓄。 “我好累,我想睡觉。”我避开他的目光,不愿多谈。甚至想要哀求他不要再插手我的事,那样只会越来越糟。可我说不出口,我总是不懂怎么拒绝别人的好意。 江寻紧绷的身体猛地上前一步,单手扣住我的手腕,问:“之后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回来?还有刚才送你回来的那辆车是怎么回事?” “江寻。”我怒斥一声,甩开他强健的胳膊,却撞上他的胸膛。 趁机,他抱住了我。很用力地将我抱住,像个小孩子那样把头窝进我的肩窝。他亲密的举动,让我根本没有被非礼的感觉,反而像是被他依靠一般温暖。 “江寻,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并没有推开他,反而让他抱着。一半是我想要被一个人抱住,给我点力量;一半是我没有推开他的力气,浑身无力。 听见他的抽气声,然后他闷闷地带着鼻音说:“为什么你爱的不是我?如果是我,那该多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保护你、爱你、让你幸福,如果你爱我,我就做得到。为什么你爱的人不是我?” “你也不爱我啊。”我回答他,释然地笑着。 他蓦地放开我,与我的眼神相接,“如果没有我哥,我会的。” “你不会的。”我像个姐姐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还年轻。值得去爱更好的女人,也值得更好的女人爱你。” “你不老。” “但是比你老。” 也许是他已经领教过我的固执,失声地笑着,“先不说这些,回答我,你很在意现在的工作吗?” 我点点头,木然地说:“是的。” “那么你准备怎么跟海威广场的人交代今天的事?道歉?还是等候处理?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他认真地询问我的想法,而我却是脑袋空空,“我不知道。” 江寻仰天丢了数个白眼,才勉强好声好气地建议:“如果,你肯找我哥谈这件事,我想他有办法让那个女人闭嘴。只要如小姐肯息事宁人,我想海威广场是不会辞退你的。” 我垂下眼帘,低低地嘀咕:“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哦?什么时候?今天吗?我哥怎么说,是不是准备要去掐死那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江寻好像对江袭的做法了如指掌,语气也非常笃定。 “他准备掐死的人,恐怕是我。”我一脸苦笑。 “你说什么?”江寻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江寻,我今天还没吃过东西,现在又累又饿。”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言下之意就是请他放过我,不要再严刑拷问了。 “那我带你去吃宵夜,我的车在那边。走吧。” “我回家自己弄。你快走吧,很晚了。”我说完就往楼内走,才不管他在后面说什么。 “那我去买,给你送上去。你想吃什么?”江寻还不死心地追问。 我愤愤地一大转身,三七步兼一手叉腰,强势地警告他:“你很烦啊,让我一个静一静行不行?” 江寻面部表情渐渐扭曲,然后就听到“哈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这家伙不到三秒钟就笑我的场,太可恶了。 我是该庆幸我并非面目可憎吗?顿时感到语言组织能力已经受到重创,然而每每让我如此的人就是江氏兄弟。天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让他们这辈子来向我索债。 “晚安。”江寻大力地摇摆手臂,路灯下,笑容格外灿烂。 面对他,我总有一种想微笑的心情。挥挥手,“晚安,开车小心。”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要好好休息……” ?嗦的家伙,我看着他离开后。默默地在风口里站了一会儿,发发呆,叹息一声。终于,落得耳根清净。 “啪”的一声,火光一亮。我向阴影里投去惊诧一瞥,顿时化作石像,怎么会是江袭,他简直阴魂不散! 烟味淡淡地袭来,危险的阴影也向我压来。回魂之际,我拔腿就跑,跳了两阶楼梯就被一股蛮力捏住手腕,扬手甩开他的纠缠,由于我用力太大反而把自己弹到地上。一瞬间分筋错骨的疼痛钻进心房,我坐在地上不能动弹。 “蠢女人,笨死了。”江袭一手穿过我的膝下,一手勾住我的腰,厉声命令道,“抱紧我。” 我像棉被一样被他打横抱起,臀部离地,本能的双手死命搭住他的西装衣领。从下而上地看着他深沉的轮廓,竟然说不出话来。这般亲密的滋味,对于此刻,实在让我不好受。别开脸不再看他,开始痛恨为什么我会住顶楼,被他这样抱着,像是永远也走不完。 “看着我,别想躲开。”他的声音从上压下,阴森森的。 我看着他坚毅的下巴,有狠狠咬一口的冲动。 停在我小巢的门口,他竟然从他的口袋摸出一串钥匙,然后——开门。 “你……你,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突然回想到,破门而入,他已经是惯犯了,就颓然噤声。 打开壁灯,他把我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软的床上。他低着头跪在我脚边,脱掉我的鞋,手掌反复地在我小腿与脚腕处揉捏。 “疼吗?” “这里呢?”他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膝盖。 “不疼。”我木木呆呆地回答,“咝……”随着他手掌的抚摩,一阵钻心的疼袭上胸口。 “应该是韧带拉伤,休息几天就会复原。”他站起来,口气像个医生。 他拉过一把椅子,不近不远地坐在我身边,凝视而不语,那眼神仿佛想看透我。 “江袭,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荒谬吗?”我生气地说。 他伸出手摸摸我的脸,我躲开,换来他霸道地捏住脸颊,终将我的视线对上他的双眼,然后仔细地审视。 我觉得他是个疯子,总有一天也会把我逼疯。他又像是一道墙,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根本蛮不讲理的他,更不需要我浪费唇舌。 额头被他宠溺地亲吻,“这才是我的小鞠。” 我的不反抗,被他理解为顺从。看着他突然轻松的身影,在我的房间里消失。我像是个充气娃娃一样,瞬间撒了气。倒在床上,懒得顾及饥饿的胃,直到思绪飘忽的时候我还在想,为什么会是我? 第十章 胃在异常收缩,使得我嗅觉也出了毛病,一股热烘烘的饭香随风扑来。 “小鞠。” 我睁开眼睛,“你怎么还在?” 江袭的脸色瞬间难看数倍。而我随后就被桌上的食物吸引了全副注意力,原来我不是在做梦。 “你买的?”我看见白瓷碗里盛着玉米粥,不锈钢碟子上摞着老婆饼。瞬间让我的食欲旺盛起来,吞吞口水,不客气地抓起来就吃。 “我让司机去买的。”江袭背对着我站在窗口,双手插进口袋。 喝完整碗玉米粥,吃下一块老婆饼,我已八分饱。没有我细嚼慢咽的声音,他便转过头来,目光扫过桌上的食物,眉峰拧成结。 我先发制人道:“我吃饱了。”随后低下头。 半晌,他冷淡地问:“你怕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因为夜色而变得漆黑寂寞,“江袭,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见面了?就像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那样。” “不可以。”他把脸藏进窗帘的阴影里,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和眼神。 我咬着下唇,没有尖叫出来。或者是他此刻的一反常态,让我忍住没有做声。 “今天,你说要找个人娶你,我以为你是在说气话。”他贴着窗子,半侧着身子靠在窗框上。风吹乱他的刘海,却不让他有丝毫的狼狈。 我揉着太阳穴,一天之内变故太多,我根本忘记我对他吼了些什么,所以仍咬着下唇,噤声不语。 “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他的声音平板而冷淡,却足以让我发抖。 我站起来,又摔回床上。双手捏成拳头,难道这个人以为我在勾引他弟弟吗?我大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他冷哼一声。 “我不明白!”我喊道。 江袭走到我身旁,双手扣住我的肩膀,轻轻地揉着。而我被他这样近距离地贴着,却感觉浑身难受。他慢慢地收拢双臂,温柔地将我锁进他的怀抱里。 “放开我。”我推开他。 “如果是江寻,就可以。是不是?”他的语气骤然低沉,带着咬牙切齿的恨。 我被他的暗示吓坏了,飞快投去一瞥,瞬间被他想要撕碎我的气势所吓愣。我知道,他看见江寻拥抱我,而刚才却还那么温柔地帮我检查有没有受伤。是的,他是江袭,所以他可以在下午那么无情地走掉,而晚上却还可以恣意地出现在我面前。 “果然是这样,这就是为什么没有推开他的原因。”他的声音平和柔淡得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对他,我再了解不过。每看透一次,没有一种解脱的快 感,反而异常地难受。身体开始隐隐作痛,胃部痉挛的疼痛掩盖了心被刺穿的感受。我挺着肚子,倒向床上,“咝咝”地抽气。 “小鞠。”他捏着我的手臂,想必被我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样?哪里痛?” “胃……胃疼。”我看着他,扭开头。 他一把抱紧我,“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止疼药在抽屉里,吃药就好了。”我大口地喘息,感觉额上已经冷汗密布。 “好,你等等。”他手忙脚乱地取了药瓶,然后坐回我身旁,轻轻地揽着我的肩膀,喂我吃下两颗药。还未等我把药丸咽下肚去,就问,“好点没有?” 我想说“哪有那么快”,但看见他紧张的眼神,就忍不住安慰他:“好了很多。” 他抱着我,下巴磨蹭着我的脸颊,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脸上,仿佛是在诉说他的歉疚。 我飞眼瞥过墙上的挂钟,凌晨两点多。我合上眼,蜷在他怀里,仿佛这样,胃也不是那么疼、夜也不是那么冷了。我揪着心,装作入睡后地呢喃:“江袭,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只是抱紧了我,深深地拥抱后,将我安置在床上,然后盖上被单。我紧紧地闭着眼睛,让呼吸顺缓均匀。 “回到我身边,好不好?”他低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然后宽大的手掌抚摩着我额间的头发,像是很留恋发丝柔软的触感,久久地不肯移开手掌。然后说:“我走了,晚安!” 他知道我没有睡,他知道我听得见,也许只有我遍体鳞伤的时候,他才肯这样好好地对我。而这种好,与其说它短暂,不如说它只是一种错觉。 【第五章】 清晨。 “铃铃——铃——铃——”一串扰人清梦的电话声把我吵醒。 “喂,你好。”我偷偷地打着哈欠,边看墙上的钟,上午九点整。 “你好,请问是鞠梦卿小姐吗?” “我是,您哪位?”电话中的声音有些耳熟,颇像每周晨会时总经理训话的声调。 “我是海威广场的负责任人,左翼。” “……”我想,我的听觉还是敏锐的,“总经理。” “现在请你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有顾客向我投诉你殴打她,我希望你能当面做出解释。”左翼的语气顿时严厉。 “是,我马上去。” “嘟嘟、嘟嘟……”的忙音声钻进耳朵,我挂上电话。呆呆地看着雪白的墙壁,然后开始我的早间清洁。 洗脸、刷牙、换衣服,对着镜子一脸疲惫,回忆我存款簿上的数字,然后放弃主动辞职的念头。 一瘸一拐地出门后,一路上我都在想,该怎么跟总经理说这件事。最难以开口的是,如果他要辞退我,我该怎么求他给我一个机会。 我还是按照习惯,从员工信道进入海威广场。隔着更衣室的门,就听见另一班臭名昭著的李美姿在与人八卦。 “你们听说没有,另一班那个姓鞠的,她是江氏集团总经理的小老婆哟!” “昨天还被人正牌女朋友找上门来骂,啧啧,丢人现眼呐。” “你们可别去惹这种女人啊,惹不起的。” “为什么啊李前辈?你快说嘛,别卖关子了。” “人家可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哟……” “哈哈哈……飞上枝头做凤凰,到头来还不是被人家江总当破鞋一样甩。” “也不是我爱说,人家堂堂江氏集团的太子爷,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真不知道是哪只眼睛走了神才会看上她。” 早上出门时没有吃早点,我摸摸皮包,发现空空如也,连颗苹果都没有。我顶着一脸的抽搐摸上总经理办公室。 “咚咚……” “请进。” 我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立刻被一阵娇嗲声吓得发愣。 “就是她,就是她打我。江总,你要为人家做主。”如泣如诉地指控。 我看着一脸泪眼盈盈的如小姐,正如波斯猫一般窝在江袭的怀里,就什么都清楚了。心底冷笑一声,但还是平静地向左翼鞠躬道:“总经理,您有什么吩咐?” “鞠梦卿小姐,身为海威广场的雇员,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宗旨是顾客至上。但是这位小姐向我投诉,你昨天当众殴打她,对她的人身安全造成了极大威胁,并且——造成心理阴影。你的行为不但严重破坏我们公司良好的形象,并且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我想,你应该为你的行为负责。”左翼眼睛一眨不眨地对我说。 “总经理,我很抱歉。但是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的。”我垂下头,有几分低声下气。 “负责,你怎么负责?”左翼的语气和缓了许多,向我暗示性地看向如小姐与江袭。 我心领神会,但是仍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地了结。职业性的表情爬上我的脸,愧疚万分地看着如小姐,说:“如小姐,对于昨天我的无礼行为,我感到非常抱歉。给您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希望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我抬头,与江袭怔怔的眼神擦过。他露出的疑惑与诧异,足以说明如今的我,已经是一个懂得如何虚与委蛇的人了。 “如小姐,江总。看在鞠梦卿道歉的诚意上,就原谅她吧。”左翼温和而礼貌地说,“我公司将提供一份精美礼品表示我们的歉意,还请如小姐不要拒绝。” “哼。”她摆出“谁理你”的表情,并狠狠瞪我一眼,转脸就委委屈屈地对江袭说:“江总,人家昨天真的好怕哦,你不知道她有多凶。” 我盯着始终一言不发的江袭,善变如他,我真的是无话可说。昨天还可以温柔地喂我吃药,今天却抱着另一个女人来欺压我。老天,你真的是瞎了眼吗? “小如,你说该怎么办好呢?”江袭笑意淡淡地伸手捏捏她尖俏的下巴。 “江总……”左翼劝了一声。 第十一章 江袭抬起另一只手,挡住了左翼下面求情的话。看也不看左翼,仍然纵容地对他怀里的宝贝微笑,这种微笑像是怂恿着如小姐说出任何无礼的要求,都会予以满足。 “左总经理呀!”如小姐得意洋洋地笑着。 左翼颔首,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要你立即开除她。不然,江总可要不高兴了!”她转头对江袭顽皮地眨眼,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那样天真无邪地笑着,嗲嗲地追问,“对不对嘛,江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江袭脸上,我也不例外。看着他,我的心都颤抖了。那一刻我期待他能改变主意,不要让我再更恨他。而江袭却像眼里根本没有我一样,始终笑脸对着如小姐。 左翼敛起眉毛,闭着嘴不置一词。 “铃铃——铃铃——”桌子上的电话响起。 “抱歉。”左翼转身接起电话,“什么事?” “总经理,二线,东皇财团的总经理有事找您。” “我知道了。”左翼不觉间沉下脸,“您好,秦总经理。我是左翼。” “嗯?”左翼脸上露出一百零一号的惊诧,“她就在我办公室,江总也在。对对,江氏集团的总经理,那么您也要亲自来一趟吗?好的。恭候您的光临。” 江袭挑眉,疑问似的看着左翼。 “左总经理,让你开除这么一个恶劣的员工,都要等很久吗?真是的,你很没效率耶。还是你要跟江氏集团唱对台戏?”看来她深得狐假虎威的要诀,一张娇艳动人的面庞上摆出颐指气使的嘴脸,却更让人想踹两脚。 左翼却不解地看着我,我对他微微顿首,做出“等候吩咐”的姿态。 “怎么回事?”江袭颇为不满地问。 “是这样的江先生,东皇财团的总经理秦先生刚才说,他立刻驾车过来,并希望我酌情考虑鞠小姐的去留问题。”左翼似乎忘记礼貌了,面部表情像看见外星人一样愣。 酌情考虑?我暗想,秦王是在对我施恩吗? “什么?搞什么嘛!”如小姐当即冷笑,嘲讽道,“鞠小姐好大的本事,居然让堂堂东皇总经理也如此关心,真是让人不误会你是专作小老婆的料也难啊。我就说嘛,你怎么看也不像个安分守己的小职员,原来有东皇的秦王做靠山。啧啧,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如小姐,请注意你的措辞。如果我的员工受到挑衅,那么她做出什么样的正当防卫我都不会开除她。”左翼冷冷地提醒。 “哼。”如小姐一脸怨气地巴着江袭,“江总,他好过分哦,居然这么凶人家。” 我眼不见为净地把脸扭到一旁,或者说我无法无视江袭犀利的目光。 也许这个从没有交集的总经理左翼是偏袒我的,那么在他看来,秦王的出现,无疑是挽救了我,也足以抵消江袭做后盾的如小姐的威胁,甚至秦王的出现会让这件原本就可大可小的事情不了了之。 然而对我来说,秦王,却是个致命的威胁。我一刻也没有忘记他那十拿九稳的表情,利用这个契机,他还会坚持上次见面所开出的条件吗?如果是,那么我无论想依靠谁保住我这份工作,都必须和江袭扯上关系,这才是真正地陷入绝境。 我暗自打定主意,如果周旋不成,那我就只好辞职。 门突然被撞开,两个人扭着闯了进来。 “先生你不能进去……”总经理秘书挡住那个闯入者。 “让他进来,你出去。今天不管还有什么人来,统统让他进来。”左翼的脸上有着再度被外星人光临的表情。 “是,总经理。”总经理秘书退了出去,露出背后的人的面容。 “江寻。”我意外地张大嘴巴,并意外地看见江袭渐渐拢聚黑云的表情。 “小鞠,原来你在这里,难怪我打电话到你家都没人接,你不是下午才上班?”江寻双手捏住我的肩膀,像审视芭比娃娃一样端详着,看到我完好无损后才吁了一口气。他冷冷地扫了江袭一眼,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这种架势,让我黑心肝地暗爽不已。 “嗯,你知道的,我在等候处理。”我唯有对他才能笑得出来。 听后,江寻口气不善地对左翼问道:“你就是总经理?” “正是在下。”左翼僵硬地说。 我想他今天一定会过得丰富多彩。 “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江寻摆出一个“我要发飙”的架势,“我就是这个人的弟弟。”他千夫所指般地向江袭点去。 “江总,他就是你弟弟啊?真是目无尊长哦。”如小姐趁机煽风点火,但江袭仍不为所动,甚至摆出看好戏的姿态。 我轻轻地用手背按住嘴唇,低声咳嗽清清嗓子。 “江先生,您好。您有什么指教?”左翼有些云里雾里般搞不清楚状况。 “她,你不能开除。我以江氏集团的身份要求你,不要开除鞠梦卿小姐。”江寻的手搭上我的肩膀。他哪里是要求,简直是要挟。 左翼左看看江袭,右看看江寻,再看看我,然后说:“可是江总的意见却与您相反,这样吧,容我考虑一下,一定给两位满意的答复。” 江寻也不坚持,反而气鼓鼓地坐在江袭对面的沙发上,僵持而挑衅地看着如小姐。 半晌,江寻嘲弄地开口道:“哥,你什么时候品位变得这么差,这种货色你也要?你不是很忙吗?没有会要开吗?怎么还有工夫坐在这里?” “江总……他他他……他欺负人家。”如小姐顿时准备泪淹江袭。笨蛋都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乖乖闭嘴,可她却自恃方才江袭给她泡沫般的温柔而发气小姐脾气,真是自寻死路。 “喂,你鬼叫什么,我们兄弟说话也有你插嘴的分?看什么看,小心我揍你。”江寻劈头就是叱骂。 我依然保持空气般的透明,看着如小姐在江寻面前吃瘪的样子就觉得可笑。不过却为我是个小职员而感到悲哀,如果没有江寻,还不是要低三下四地道歉。 “江寻,你什么时候对公司的事有兴趣了?要不要我安排个职位给你。经营事业部经理怎么样?”江袭点了一根烟,淡淡的口气像是一个纵容弟弟的好哥哥。 “哥,你不要扯开话题。”江寻根本不为所动,“还有,我只知道吃喝玩乐,你要我败掉家业还不如直接给我钱。” 江袭游刃有余地挂着微笑,“明天我让艾咪安排一个假期给你,欧洲还是其他国家,你随便挑,另外你的卡里我会存足够的钱。”他侧目沉思了片刻又补充说,“我记得你喜欢的赛车队在法国有一场比赛。” “我绝对不会把小鞠扔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所以你别想三两下就把我打发走。”江寻语气坚决。 “好。那就不要绕圈子,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江袭痛快地答应。话锋一转,凝重如雷霆万钧般地说道,“我也不准你插手。” 江寻双唇紧闭,一语不发地站起来,怒火攻心般地直视江袭,胸膛起伏不已。江袭熄灭手里的烟,儒雅而毫不留情地碾碎烟火。兄弟两人陷入沉默对峙,似乎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我双手交叠按在胸口,想要以此来安抚“怦怦”乱跳的心。眼见他们就要大打出手,让我情何以堪呢?“江寻你要冷静。”江寻根本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仍然怒视着江袭。 “哼,这个时候谁要你来装好人,还不都是因为你。不要脸。”如小姐语气尖酸刻薄地说。 我别开脸,就看江寻狠狠地横她一眼。如小姐往后缩了缩身子,嘴里咕咕哝哝。 这个时候门再度被推开,及时缓解了他们一触即发的情形,江寻忍气吞声地坐回原位。 此刻秦王没有悬念地走了进来,而我的一颗心却不知是该暂时放下还是该就这么悬着。 左翼总经理像看见救兵一样殷勤地让秘书泡茶,我有种大难临头的不祥预感。 秦王精明的眼闪着光,他的笑意让我觉得毛骨悚然。而江袭和他握手寒暄时居然仍能保持温和有礼的态度,也不禁让我深感佩服。这才是尔虞我诈的最高境界吧? 不知道是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没逃过秦王的眼睛,还是他本就打算故弄玄虚,“小鞠……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秦王那声“小鞠”,江袭“温和派”的表情瞬间垮掉一半,但却隐忍着没有立即发作。 我微微鞠躬,“您好。” “我在等你的答案,关于我上次的提议。”秦王在我耳畔用江袭刚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难道你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吗?抱歉,我无能为力,我现在只想努力挽救我的工作。所以,如果你能帮我,我很感激,但是我没办法做超出我能力的回报。”我淡淡的声音里透着让我心凉的无奈。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非我不可的事情。何况,是和江袭有关的事情。 第十二章 秦王沉思一下,然后慷慨地说:“不必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谈,直到你改变主意为止。” 我不置可否地站在原地,嘴角上挂着的仍然是淡淡的笑容。面对固执的人,我早已学会了不予理会。 “小如,去和秦总打个招呼。”江袭斯文地扯了扯领带,语气却冷淡得很。 如小姐妩媚一笑,乖巧迷人地迎了上去,纤纤柔荑伸到秦王面前,春风满面地道:“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秦王殿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是张艳如,您叫我小如就好啦。” 秦王捏住她的手,以调情老手的方式,用拇指捏着她的手背。然后举至唇边,却并没有吻下去,反而笑意深深地看着她。 如小姐面颊绯红,误以为秦王对她“一见钟情”,虽然碍于江袭在场,不敢大胆挑逗,却还是媚眼如丝地抛向秦王。看来江袭并没有把他那套勾人魂魄的调情手段用在这个如小姐身上嘛。不然,她怎么可能做出这么风骚入骨的举动。 我已经看厌了这种把戏,完全的冷眼旁观,而旁边没有插嘴机会的江寻和左翼,已经完全被这种局面搞糊涂了。 秦王放开如小姐的手,转向江袭,扬着眉道:“喂,你的女人好像在勾引我。” “扑哧……”江寻含在嘴里的茶水喷了出去,然后猛咳不止。 如小姐脸上由青转绿再转红,脚一跺便恼羞成怒,噎了半天才道:“我才没勾引你!”随即又好像懊悔不已似的,转头窝进江袭怀里,迫不及待地跟江袭解释。而江袭,却不动声色地看着秦王。 我在心里暗笑,这就是江袭所宠爱着的女人吗?我想,大概只有她本人这么认为吧。思绪绕到陈纤儿,也就是江袭完美到零缺点的未婚妻。真正能博得江袭欢心的,也许只有那样一个八面玲珑又高贵脱俗的女人吧。 我看着江袭,一瞬间觉得他是这样的残忍,残忍到不值得一切感情的投入,甚至包括憎恨。而他,又是那么令人迷恋。 江袭懒洋洋地笑起来,“你只要不勾引我的女人就行了。”然后他就很有深意地望着我。 “呵呵。”秦王笑了两声,甚是挑衅地反问,“难道你介意?” “介意。”江袭很认真地点点头。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火药味。 我也完全被归队为一头雾水的那一群里,傻乎乎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心底疑云重重:这两个人真的是敌人吗? “江总真是风趣。”秦王不愿久留,道,“下个月安德列先生在希尔顿饭大店举办的舞会,我想江总已经收到请柬了吧?” “秦总,到时再会。”江袭下战书。 “后会有期。”秦王应战。醇厚的嗓音却发出阵阵恶质的笑意,他缓缓地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道,“小鞠小姐,再会。” 背后,随即传来江袭冷冷的抽气声。 “再会。”我尽量摆脱僵硬的姿势。送走秦王仍要面对江袭。我侧着脸,仔细地看着他。事隔多年,我自认为已经从心头淡去的回忆,正在奋力脱跳出我画下的牢笼,原来我一刻也没有忘记。 江袭是不会明白的,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意味着生活的全部,甚至是活下去的唯一凭借。他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一旦被抓住就无路可逃,四年前是如此,四年后的现在我也终于被他狠狠地扼住。 我直视着江袭,淡淡地开口:“我们谈谈。” 一切,都在他刻意的安排中发生,如小姐的兴师问罪不过是一个开始,即使我不痛打她的耳光,江袭也会想出别的办法。那么即便我继续工作,日子又怎么会好过。 “鞠……”江寻捏住我的胳膊,欲言又止。 我对他笑笑,让他放宽心,然后感激地对左翼说:“给您添麻烦了,总经理。” 江袭风一般拥住我的腰,眼神复杂。江寻不甘愿地把手缩回去。 “江总……”如小姐似乎不相信江袭会将她弃若敝屣。 江袭回头,淡淡地开口:“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 我也看着她,看着她柔嫩的面颊上的惊骇。瞬间,有一丝怜悯。不相干的人,被当做棋子利用一番后,就不带任何感情地丢掉。这就是江袭,难道她不了解吗? “你这个狐狸精,我跟你拼了。” “有必要这么恨我吗?这样的结局,只是迟早的事吧。”我看着被江袭拧住手腕的她。我不会示威地讽刺她,也不会让心里的那一丝怜悯扩大。 “江总、江总,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不是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吗?”黑白分明的眼中盈盈的泪,颤抖的娇躯仿佛受了重创。 “你出局了,小如。”江袭松开捏着她手腕的手,毫不怜惜地推开。 他的冷漠,震得我心头发麻。 【第六章】 优雅的咖啡馆里冷冷清清的,我选定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江袭点了一壶黑咖啡,我要了一杯温水。 阳光柔和地透过玻璃窗,落在抛光的方桌上,我打开提包取出药瓶,先用温水送服了两粒胃药。 “别让我再看见你吃这些东西。”江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收起药瓶,不自觉地把药瓶向皮包深处按了一按。看服务生送上那壶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我就不禁想到上次和他用餐的牛排,如果我拒绝吞下那些危险食物,一样会被他捏着下巴灌进嘴里。他不能接受拒绝,我只有防患于未然。 “你要跟我谈什么。”语气和缓几分,他也不想让我对他表示臣服的这场谈话,变得僵硬而蛮横。 我侧着脸,视线穿越那片玻璃,落在车来车往的街道上。 江袭霸道地抓住我的手,打断我的空想。我对他微微地笑,就看到他那双纠缠的眉毛不自然地舒展开。 “江袭。”我叫他,是充满感情的。 他微微动容,像是破格恩赐一样地说:“你说,只要不太过分,我都会满足你。” 我想要的,四年前你就拒绝给予。如今,你会改变吗?即便能给我婚姻,而我也不再需要了。这些,我很想说给他听,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忍。激怒他,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一场暴风雨,而是在我残碎的心上再割出一道裂痕。 “你说过,除了婚姻,什么都能给我。你这句话,会不会收回?就像你承诺放开我一样,会不会再收回?”我看着他,搜索着他情绪波动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可我看到的,始终是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冷漠得像一尊雕像。 仿佛过了很久,他咬着牙说:“不会。” 得到预期的答案,我随意地笑笑。听得出他没有在敷衍我,听得出他承诺得如此不情愿,但他还是说了。我的心底,涌起一丝快慰,很虚幻的快慰。我的灵魂像是被一个泡沫所载远,渐渐飞上了天空,绝望地远去。 “你爱我吗?”我仍然挂着笑脸,相信我的微笑和阳光一样和煦。我用手掩着鼻翼,轻轻地抽动,酸涩的滋味在我心底蔓延。 他笑了一下,没有否认,更像是纵容一个小女人的幻想一样。端起萦绕着热气的黑咖啡,一口一口地浅啜。 我摆弄着手指,这几年风里雨里地走过,十指已经不再莹润白皙,只是瘦弱得可怜。我抬着头,直视着他,“这里我已经放弃了。”我右手的食指按在左手的无名指上,那是只有婚戒才能占据的位置。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袭方才的好心情看来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他阴沉告诫的眼神,“不要太过分。” 呼吸,让我的心也微微地抽疼,仍固执地盘问:“你爱我吗?”我也不懂,我为什么会执着于他的答案。如果他点头,那么我会义无返顾地留在他身边吗?我想,即便是留下,也会是短暂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从来没有要求过我爱你。”他语气并不冷淡,神色却更为冷峻。也许他在后悔,因为我终于也和其他的女人一样,变得贪心不足。他说过:有种女人,贪心不足,反而会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吗?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如果说四年前的我,是因为欠你、爱你、信你,才愿意委屈自己和你在一起。那么,今天我不欠你,也不爱你,更不相信你,我又为什么和你在一起?而如果你根本不爱我,那么你又为什么想要留住我?”我望着窗外,始终不去看他一眼。 “小鞠,你什么时候学会激怒我了?还是有人给你指点?最好是后者,那么我掐断的就不是美丽而可爱的脖子。”他带着笑意,从座位上站起来,大片的阴影罩在我的头顶,我恐惧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第十三章 江袭一手潇洒地搭在椅背上,一手伸手食指轻点我冰凉的双唇,邪气地扬起眉毛,“难道我还没有教会你什么是顺从?”我推开他的手,颤抖地扶着桌子,扭开身子。他一靠近我,我就变得慌乱,就连呼吸都无法顺畅。我怕他,依然怕他。大吵大闹的时候在赌,现在冷冷挑衅的我依然在赌,我在孤注一掷地赌自己的勇气。 “看着我。”他的声音冷而刺骨。 我被他强壮有力的双手扭过身子,昂起脖子,一味地紧闭双唇。他根本不需要命令我,他可以直接使用他习以为常的暴力。 “辞掉工作,然后搬进我们以前住的公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着我,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再也没有任何烦恼。”他吻了我的额头,轻柔地说,“永远都这样。” 他的意思是,要我们永远在一起?我闭上眼睛,热泪盈眶。他的双手变得温柔,轻轻地抚过我的脸,拭去我的泪痕。 “我不喜欢你哭。” 淡淡地却扣紧我的心弦,在他的声音里,没有不悦,只有怜惜。 我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压抑着身子颤抖的自然反应,抖着的声音缓和而沉痛:“江袭,我最后求你一次,放过我,好不好?”我不知道接踵而来的是什么,他在暴怒之下将我撕成碎片还是…… 意外的是,我只感受到他的肌肉瞬间紧绷,拥住我的身体也随之僵硬,而他却对我的哀求置若罔闻,“你冷吗?”他脱下外套,披在我的肩上。 “这家店的冷气开得太大了。”我顺从地说。虽然我和他都知道,我的颤抖不是因为冷气太大,而是因为我的恐惧。 “那我们走。”他揽住我的腰,手掌贴合的衣料下,我感到一种奇异的灼热。 我迷离地看着他,然后点点头,喉咙像被哽住了,很想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家,还是陪我去公司?”只要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他就像个完美绅士那么和颜悦色。 “我要去海威广场。” 他脸色一沉,扶着我腰际的手也加重了力道,重复地问:“回家,还是陪我去公司?” 我咬着下唇,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去辞职。” “我会派人解决。”他是执意要我回到以前的身份,最好连这四年的自由都一起抹杀。 “不用,我自己去。”我固执地把海威广场的工作归为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他派人来插手。 他复杂的眼神定格在我的脸上,狐疑地想要看透我,觉得我并无他心又追加一句威胁:“别做傻事。” “我只想跟以前的同事道别,顺便……”我咬着下唇,迟疑了片刻说,“顺便告诉她们我搬家了,让她们以后有空能来看我。我也想有几个朋友陪我打发时间,这也过分吗?” 也许是被我小心翼翼的样子所打动,或许连他都可怜我将要面对的寂寞。安慰地摸摸我的头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上车,我送你去。” 我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滴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很近,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你去公司吧。” 他有些挫败地看着我,然后像下结论一样说:“你希望我赶快走,是吗?” 我傻傻地看着他。被他发现了?我有这么明显吗? 他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车窗上,像故意跟我作对一样,“上车,我带你去吃午饭。” “我不饿。”已经饿过头了。 “那么……” 在他思考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当借口的时候,我提醒他:“江袭,你已经跷班一上午了,公司一定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对于他这种不喜欢熬夜的工作狂,一上午的时间何其宝贵,难道他还要浪费整个下午? 他坏坏地一笑,对我勾勾手指,“你过来。” 我弯下腰,把脸凑在他的车窗旁,疑惑地四下看看他的车厢内,并无异常。 江袭迅速地用双手捧住我的脸颊,一手绕到我的脑后,紧紧地钳住我的头。缠绵又霸道地捉过我的双唇,反转吸吮,直到我不能呼吸。他那股凌人的气势侵袭着我的脑海,让我思绪朦胧飘忽,如坠云端。 他一松开我,我便倒退一步。一手握拳压在起伏的胸口,挣圆的眼睛里流露出受到惊吓的神情。 他不再看我,目光直视着后车镜,浓眉微拧,单手整理脖子上歪斜的领带。刻意压低了声调说:“还有,再也不要让别人叫你‘小鞠’,除了我,谁都不行。”叮嘱的语气极为认真,而神色却极为别扭。语毕,便让车滑出车位。 我垂下眼帘,点点头。愕然发觉,方才他和秦王那场高深莫测的对决,难道指的就是这个?他介意的,是秦王也同样地叫了我“小鞠”?真是搞不懂这个男人,连一个称呼都要宣布主权而且斤斤计较,不知道该说他的霸道还是小气。 随着他那辆黑色奔驰的引擎声越响越远,直到从前方的拐弯处消失,我才收回我的视线。那样望眼欲穿的我,像是个痴情的傻瓜。真是傻瓜。他又怎么会是嫉妒,只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我站在海威广场的不远处,意志有些动摇。相信各种版本的传言已经满天飞,而对于我,恐怕只有恶意中伤。 或许交给江袭处理比较好?我打消这种念头。 要下雨了。 找到主管人事的李老头,不,李经理,他听到我说要辞职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开骂:“鞠梦卿,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辞职?不是你想吃炒鱿鱼我就要炒给你!不准辞职,赶快给我上班去,迟到的话,看我不扣掉你全部的奖金。” 我笑了,突然觉得会怀念他。虽然他每次都那么凶地威胁要扣我们的奖金,但是哪一次也都是说说而已。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李老头圆乎乎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李经理,我已经决定了。”没办法不做这样的决定。我在心里补充道。 “小鞠……”李老头破天荒地叹息,“你是个好孩子,希望你能常回来看看。” “李经理……”我抿着嘴,我从来没有被人当做小孩。但是……李老头好像……嗯,叫我“小鞠”。想到江袭之前说的话,笑容从我的脸上一一垮掉。 “走吧走吧。”李老头缓步坐回他的椅子上,俯下身嘟哝,“之前总经理已经通知我,满足你一切要求,不要为难你。唉,原来我以为你要升职,没想到你是要辞职。韩芮走了,你也要走,我就说导购这行神仙也做不长。” 我愣了一下,“李经理,韩芮她……也辞职了吗?怎么从来都没有听韩芮提起过。你说的是和我一组的韩芮吗?” “不是她,还有谁?”李老头瞪我一眼,“只有你们两个闷葫芦才会给我这种惊喜!这是惊吓!”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装作没听懂他的抱怨,“李经理,再见。”退步出去,不舍地合上办公室的门,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他训话了。可是,韩芮为什么辞职呢?回想起她的脸,就觉得她的决定并不是那么意外,她美得根本不属于这里。但,她又会去什么地方呢? 正在我沉湎于这种复杂心情之时,伴着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哒哒”声传来几声冷笑。 “哟,鞠梦卿,是你呀。” 我抬起头,是另一组有名的毒舌头李美姿,我憋着一口气,用不理不睬的方法对抗她的毒舌攻击。 “攀上高枝就不理人了?扮什么高贵。啐,做婊子还想立牌坊!”擦肩而过时,李美姿笑着说。 我回头,目测和她的距离是一尺开外。如果我撞过去,她很可能没有机会反击。 李美姿巧笑倩兮,“sorry,我说错了。真是对不起。” 我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探究着,这个女人的构造真的跟我一样吗?有血有泪? “我忘记你已经不做婊子很久了,我想,你们也有句行话:‘婊子从良值万金’,你不贱嘛!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李美姿说完,便无辜地眨眨眼,惋惜地耸耸肩,做出一副无心伤害别人的样子。 “李美姿,闭上你的臭嘴。”这是伍微微暴怒的吼声。 “鞠姐,你别生气。”许玫挽住我的胳膊,像是怕我扑过去撕了李美姿。 “哼。”李美姿妖娆地扭头走人,三对一,她亏定了,此时不走又更待何时。 我笑着看身边的两个人,安抚地说:“我没事。” 沉默了一会儿,伍微微气呼呼地瞪着眼睛,问:“鞠姐,你是不是……” 是不是?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什么?” “她们说你要做那个什么总的小老婆,是不是真的?”伍微微涨红了脸。 “微微。”许玫小声斥责,扯扯她的袖口。 “你别管我,我就是要问清楚。如果是李美姿胡说八道,我就撕烂她的嘴。”伍微微甩开许玫的手。 “她说得没错。”我说。 第十四章 伍微微和许玫都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随后,伍微微的眼圈红了又红,许玫咬着充血的嘴唇一言不发。 “对不起。”我笑笑,喉间哽咽难言。 “鞠姐,你是有苦衷的吧?”伍微微伸出单臂,拦阻我的去路。 “苦衷?”我头一晃,看着她冷笑,“你小说看太多了吧。” 沉痛的心几乎撕裂,我不需要同情和怜悯,就是这些感情,让我一再地跌入万劫不复的漩涡,从我那个名义上的“母亲”到设下甜美圈套的“江袭”,我够了。如果我的手都无法改写命运,那么,我就只有顺从天意了,虽然是那么的不甘心。 伍微微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要再问了。”我淡然地平视她们,释然地放松原先揪紧的眉头。 像拂面的春风一般淡然地飘远,我想要无声无息地离开。我错了,真的错了。情妇该有的朋友,不是这样真性情的朋友,而只能是狐鼠之辈。纵然呼朋引伴,也活该一个人饱尝寂寞。 我问自己,真的能这样平静地再次回到江袭身边吗?答案是无奈。再抗争,我也是蝼蚁的垂死挣扎,为难的,也只有我自己而已。 步出海威广场,眺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仿佛置身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回到住了很久的家,真的要离开了吗?我想就算我什么都不带走,回到江袭为我安排的住处,也一定什么都不缺。是否,那个地方会和四年前一模一样呢?江袭是个念旧的人,可我知道他念的不是情,只是出于习惯。我关上门,什么也没有带走,那个世界,不需要任何这个世界的东西了。 “鞠小姐。请上车。” 我被突然驶出的车下了一跳,问:“你是谁?” “江总派我来请小姐。”司机下车为我打开车门。 我没有说什么就上了车,暗自摇头,江袭何必连最低的信任都不给我呢。又苦笑,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想人间蒸发,做那些在江袭看来是轻举妄动的抗争。可是我很明白,我没有胜算。既然最终还是要屈服于他,抗争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我之前,还傻得连这一点都不懂?也许我对江袭的了解,根本不足以去判断他的人。 在车上,司机不时用后车镜望我,让我觉得有些不妙。 “鞠小姐,请下车。”司机说。 “鞠小姐好。”守着门口的佣人为我打开车门。 我下车,看看旁边的景色,这里根本不像是江袭为我安排的住处,但我又没有太多信心。狐疑而警惕地跟着带路的佣人走进那宫殿般的豪宅。 看着远处淡淡的山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心头。 进入正门后,为我引路的佣人站在门口说:“小姐请进。” 那扇并不奢华,但却异常厚重的门缓缓敞开,映入眼帘的装饰让我并不感到陌生。但也更加确定,这里并不是江袭的家,这座豪宅的主人是秦王。 我只觉得被一种力量所冲击,仿佛血液也在逆行运转。但我却并没有一点的不安,反而朦胧地有所期待。 “梦卿。” 我循声望去,几个一样装束的女佣人伴着一位艳光照人的美女出来,我仔细看了她片刻,惊讶地叫道:“前辈?”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在海威广场的同伴,韩芮前辈。 “还叫什么前辈,傻丫头。叫我韩芮就好了。”韩芮毫不客气地抓着我的手,驾轻就熟地领着我走向另一间别致的客厅,一边吩咐女佣人门摆上茶点,看她的语气,仿佛这偌大的宫殿和众多的佣人都是她的一般。 “前辈……”我又说,“韩芮。” “你先坐下。”她把我安置在一张舒服的沙发上,然后在我身边坐下。指点着陆续捧来热茶和点心的佣人们怎么摆放,随后挥手让她们都退下。 我惊愕不已。难道这里的主人,已经不是秦王?抑或…… “惊讶吗?”韩芮卸下她对佣人说话时那份颐指气使的神态,一边浅浅地笑一边端详着我的表情。 “是有点不知所措,感觉很意外。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压住心里的好奇,不忍心道破她和秦王的关系。她的出现,让我始料不及,更有如坠云端的迷惘。 韩芮还是浅浅地笑,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并不想就此多说什么。 我点点头,另换了一个问题:“我怎么会被带到这里,你可以告诉我吗?” “梦卿。”她叫我的名字,似乎是被千头万绪所迷,不知道从何说起。沉吟片刻,望着我,说,“我们是会帮你的。不管你信不信他,但你要信我。” “你们?东皇吗?我竟然不知道你也是东皇的人。”我撇嘴一笑,冷眼看着她,接着说,“你说的他又是谁。秦王吗?他还真让我见识了什么叫手眼通天。” “梦卿,你不要激动。” 韩芮握着我的手,我毫不客气地甩开。 “我没想到你会被秦王收买,做起说客来了。”我说。 “难道你想再次被江袭囚禁起来吗?”她戳中我的心事。 我瞬间泄了气,细声地说:“我没有办法。” “你只要住在这里,江袭就没办法带走你。”韩芮握着我的手,给我安定和安全感。 我仍然是迷惑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惆怅地别开脸,目光漂移,神色冷清,她又像我在海威广场认识的韩芮那般点燃一支烟,然后说:“不该遇见的人,总是会遇见很多次。”她又看着我,炫目地仰起她艳丽的脸庞,轻吐了一个烟圈,随即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仿佛在讥笑我们两个人共同的不幸,说,“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第七章】 我被韩芮说服,同她一起在秦王的豪宅里住下。我和韩芮的卧室各在走廊的两头,即互不打扰也能互相照应。 一连数日,我和韩芮像是忘记天外世界般地逍遥自在,不是在花园里喝茶聊天,就是在各自的房间里看书看电影。各色的美食料理经过宅子里大厨的烹饪,比五星级酒店还要可口。不同款式的名牌时装、高级香水、名贵珠宝源源不断地运进宅子里,我和韩芮可以任意挑选,不中意地便退回去。即使足不出户,也依然趣味无穷。 韩芮的享乐招数层出不穷,令我眼花缭乱。她总是埋怨我的眼光太朴素,为人也太低调,不懂得善待自己,就算在花花世界,也活得不够洒脱。但我看她笑得明媚,可心底却是潮湿阴冷。我们时常会在夜里饮尽一瓶陈酿,那时的她,总有一股令人心痛的醉态。我又何尝是真的快乐,心底始终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不知明天将会如何。 秦王并不是慈善家,他决不会这样供养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如我。如果秦王现在对我下逐客令,那我又将何去何从呢?无疑,我会真的被江袭掐死。秦王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在我决定留下的那一刻,就已经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了,所以他才不必再说破什么吧。想来他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一步一步看似无害,实则是将我逼入绝境,令我根本无法再走回头路。 而令我诧异的是,在我做客的日子中,他竟然一次也未露面,更没有派人来给我下任何的通牒,他越是如此,我便越是不安。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很难入睡。时常会想跟韩芮借一支烟,消遣寂寞也好,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隐忍了太久,连放纵自己都学不会了。总是忍不住会想到江袭,他会气疯吗?想到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就觉得脑后扫过一阵冷风。 我怕他,所以不断地逃开他,不断地让自己陷入围猎,不断地失去分寸而被别人摆布。我这样地逃开、我这样地轻举妄动、我这样地大胆妄为、我这样地……这样地想在他面前保留一点尊严,所付出的代价,真的是我能够偿还的吗? 我不知道。 与其后悔,不如让今天过得精彩一点。这是韩芮教我的,也是我从她那里唯一学会的事。 某日,整天如影形随的佣人们都不见了人影,我合上手中的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难得这样的安静,可以让我整日地读书。这不,一口气看完了《乱世佳人》的上卷,就迫不及待地想去书房找下卷来看。虽然这本书我已经读过很多遍,但依然觉得回味无穷。 幸好书房并不是秦王的另一个办公室,不然他一定不会这么大方地让我随意借阅各种书籍。 “鞠小姐好。”佣人们对我打着招呼。 “你好。”我还之以礼。 今天整个宅子里的人都神神秘秘的,看她们神色比往日都严谨了许多,这是何缘故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 第十五章 我穿过幽长的回廊,一直觉得这宅子像迷宫,至今仍是时常迷路,走了一半又折回来的事更是常有,幸而通往书房的路我记得很熟。这个书房很特别,对着门有一排长长的窗子,乳白色的帘子随风飘荡,站在窗前,视野能望及整个宅子,将左右两侧的动静尽收眼底。 推开书房的门,一个强烈的存在感吸引了我的视线。在窗旁,背对着我站了一位少年。他听见开门声而回头,似乎我的出现也让他吃了一惊,然而他的表情却十分冷淡。 我吃惊地望着这个少年,他一身蓝色戎装,仿佛是法国或者欧洲某个国家的禁军服,腰上悬着一柄银色的剑,那剑身就像一个十字架。金发随风飘扬,与他那雪白的皮肤、碧蓝的眼睛极为相称。看容貌和体格,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我心下暗暗思忖,这个人会是秦王的客人吗?恐怕,只是客人的家属吧。 他冷冷地看着我,既不闪躲,也不开腔,就像是在等待我的朝拜一般。我觉得很有趣,却又不敢贸然地攀谈。手里抱着《乱世佳人》,就莽撞地对他行了一个屈膝礼,虽然这一举动中,顽皮的成分居多。 然而令我惊讶的是,那位美少年慢慢地垂下眼帘,将左手移到胸口,微微地俯下身子,算是对我的回礼。 “呵呵……”一阵笑声打破沉默的气氛。 我被这笑声吸引,回眸望去,又是一个陌生男子。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吗?”来者笑问。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对我轻轻颔首,然后走到美少年身边,低声地说了几句不是英语也不是法语更不是中文的话。 自始至终美少年都未开口说话,在陌生男子的引领下,和他一起走出书房。 我不甚在意,找到了下卷《乱世佳人》,就在我抱着书离开的时候,不经意从窗口瞥见接连的两辆车。我藏在窗帘后面,眯着眼睛仔细看着从车厢里走出的人。 江袭!我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是他?正在我惊讶的时候,秦王从另一辆车上出来。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正门入口,我丢下书,慌慌张张地急步跑回我的房间。从屋内自欺欺人地把门锁住,一颗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我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心里想要祈祷什么,可是头脑却一片空白。我的本能反应是逃避,可是却清醒地知道:我已无路可逃。 不如面对!我用尽力气地捏着拳头,抑制着想要颤抖的手。 下定决心,这样坦然地等待着江袭,可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了一天一夜,也没有见到江袭的影子。 天色渐渐明亮,从明亮到明媚,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了。 “咚咚。”一阵敲门声。 “请进。”我说。 一个女佣进来说:“鞠小姐好。韩小姐请您下楼一趟。” “什么事?”我问。 那女佣笑而不答,默默地垂下头。我是明白知道这宅子里下人们的规矩,一句不多嘴,一步不多走,没想到会严谨到这种地步,是秦王治家甚严的关系? 我站起来走了两步,才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下楼看见韩芮正被一群奇装异服的人围绕着谈笑,她的小客厅里摆满了服装、首饰、皮包、披肩等等。 “梦卿,快来快来。”韩芮招呼我。 “你这是开什么派对?”她也未免……太没有分寸了吧,好歹我们也是寄人篱下。 “过几天这边要举行一个盛大的舞会,我正在挑衣服呢,你也来选一件。还有这些首饰,我都不知道戴什么好呢。”韩芮一边称量着衣服、品度着首饰一边闪烁其词地招呼我。 我颦着眉,问道:“江袭也在受邀请的名单?” 韩芮从镜子里凝眸看我,我也看着她忽然严肃的神态。她风情万千地转过身来,把手里的乳白色礼服展开,在我的身前比量了一会儿,说:“很合适你呢。” “我喜欢深一点的颜色,黑色、灰色、咖啡色、墨绿色。”我说。 围绕在我们周围的那些奇怪的人都陆续地退出客厅,凝重的气氛让他们也很不自在吧。 韩芮把那件衣服抱在手臂上,调整了下呼吸,说:“你走吧。” “前辈……”我迷惑地看着她。 “逃到天涯海角去,找一个无人的小岛躲起来,过一天算一天。如果你继续留下,我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伤害你的事情发生。”韩芮惆怅地说。 我暗暗地想,留在秦王身边,韩芮一定很快乐吧。这些日子,她给我的感觉真的是快乐的。也许,她留住我,让我信她的时候,已经是在为自己的幸福逞强了。而今,让我走,又是出于怎样的决心呢? 我从韩芮的手里抽出那件白色晚礼服,挑高了眉毛,斜眺着镜子,说:“白色,也是我喜欢的颜色,让我有种变年轻的感觉呢。” 韩芮笑了,嗤一声,“傻丫头。” 不知道,我们之间,谁才是傻瓜呢。我回应她的笑,也许没有女人不是傻瓜。 在秦王的府邸中,中央的大厅全部空出来,被装饰成一个华丽的舞池,贴着墙壁摆了一溜的长方桌子,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桌子上摆的是花色出新的点心、五颜六色的酒水、各种口味的冷食,以及说不出名目的小吃,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现场演奏的乐团占据了大厅的另一个角落,他们的穿着并不亚于此次到访的男宾,也都是量身定做的西式燕尾服。他们身旁的乐器也无不是金光闪闪,最吸引人的是侧对着入口的钢琴,在灯光的照射下那漆黑琴身也泛着光泽。 点缀大厅的并不是寻常的玫瑰花,反而是各种珍奇罕见的古董,就算名流与艺术家到场,也会惊叹于主人的收藏之广泛、财力之惊人、品味之高雅。而作为这些价值连城的点缀的陪衬,才是一枝一枝香艳花朵。可以在不碰触古董的情形下,随客人的喜好拈在手里玩赏。 虽然客厅里那些不起眼的地方摆放着有欧洲宫廷风格的沙发,但室内里的空气还是稍嫌闷热了一些,而这宅子设计独特的地方就是,与大厅相通的正是一个露天花园,踏在被修剪适中的草皮上,几乎还能闻到草的清香,令人为之神魂俱醉。让人不由得称赞主人家的设想周到。 扶着旋转楼梯,踩着红地毯,二楼还为客人精心准备一连排的休息室,这是为男女宾客共同准备的。与此侧房间对应的一排房间,就是男宾的娱乐室。而三楼的两侧楼梯口,各把守着两名身材魁梧的守卫,三楼似乎是这场舞会的禁区。如果没有主人的特别交代,普通客人是没法进入的。料想,一方面是秦王为了与机密相关的人谈论生意,另一方面是阻止记者或商业间谍的乱闯。 我站在豪宅的顶楼,向下俯瞰陆续踏入大厅的宾客。并没有几个大人物,早到的人多半是记者和某些公司的中层职员,这些人在市井之流的眼已经是精英骨干了,可是参加这样聚会就会显得底气不足,因为他们将要面对的,是这个世界钱与权的主宰者。 就在我看他们的同时,他们也有不少人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又个别记者还举起了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了几张照片。我连忙抬手遮住脸,这也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一阵低低的笑意在我身后响起。我扬眉望过去,一阵压迫感让我倒退几步,道:“秦王也有在人背后偷看的习惯?” “就像你偷看他们?”秦王笑意连连。向下撇了几眼,似是满意又别有深意地一笑。 我说不过他。 “你不想上财经版的头版头条吗?”他口气中略带揶揄,看来他的心情不错。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讽刺还是暗示,只是淡淡地敛着眉,说:“我不配。” 秦王没有说话,我反而松了口气。同他谈话,我是不能有半点松懈的,不然就会变成他的猎物,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并不好受。 “什么配不配?梦卿,你这身礼服和你的发饰很配呢,怎么会不配?你是在跟秦先生抱怨我的眼光吗?”韩芮的出现即时令气氛缓和了起来。 “怎么会呢,前辈?”我对她一笑。我不必再照镜子,也知道今天这身礼服格外地称头。我一身乳白色v字领露背式曳地长裙,左胸上别着一枚三克拉的钻石胸针,原本蓬松的头发也如云半拢在脑后,发髻上除了盘着钻石发箍外,还斜簪着三枝含苞待放的白玫瑰。而韩芮的晚礼服款式同我的几乎是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她的礼服是奔放的火红色,一头蜷曲的秀发斜散在左肩上,左耳后坠着开到灿烂的红玫瑰花,项子上戴着由五颗红宝石组成的项链,美艳得不可方物。 第十六章 我们就像一对姐妹花似的,围绕在秦王的左右两侧,妙曼婀娜地走下铺着红地毯的旋转楼梯。 当我展露笑颜,准备迎接别人注目的时候,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却是江袭温文尔雅地与身旁女伴耳鬓厮磨,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惹得身旁女伴嫣然一笑。再仔细看那个女子,正是与我有一面之缘的陈纤儿,也就是江袭的未婚妻。 江袭看我一眼,就深恶痛绝地扭头走开。 “你喜欢他。”一个怪怪的声音响在我耳边。 我歪头一看,竟然是那天在书房遇见的金发美少年。我低声说:“没有,你怎么会有这种误会?” “眼睛。”他说。 我迷惑地看着他。 “你的眼睛里藏着很深的伤痛,在看到他的时候。”说完。金发美少年就被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走到中央。 我的眼睛,很深地伤痛起来,江袭。我突然觉得怯懦,并且慌张地从服务生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那淡淡的冰凉感觉,在我的身体里蔓延,熄灭我心头的热火。 在临时摆设的发言台上,秦王雷霆万钧的气势已经力压全场,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作为主人,总要有一番客套话要说,也算是为此次舞会找个华丽的由头。 “诸位来宾,很感谢各位百忙中光临寒舍。秦某人今次要隆重为各位金融界的朋友介绍一位贵宾——安德列先生。他的到来,不但令寒舍蓬荜生辉,更是本市金融界的荣幸。”秦王一边说一边向金发美少年颔首一笑。 那名叫做安德列的美少年微微向所有来宾致意,表情依然是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听说他要给东皇做20亿的融资。” “这还不一定吧?江氏也很有希望被选中合作啊。” “这个少年可不简单。” “那还用说,似乎是有皇室血统的呢。” …… 窃窃私语声被掌声淹没,而我却听得清楚,不由想到当日秦王对江袭下战书的挑衅,今日秦王又对安德列殷勤备至,礼遇有佳,看情形已经是稳操胜券,不知道江袭是不是有必胜的把握呢?我不禁暗暗为他二人捏了一把汗。 “那么——现在有请安德列先生为我们领第一支舞。”有人说。 盛装打扮的女宾雀跃不已,被安德列选中跳第一支舞,就能在众目睽睽下出劲风头,无论谁被选中,无疑都会被其他人艳羡不已。 看着安德列走到我跟前,我吃惊地张大眼睛,难道会是我吗?这份荣幸,令我措手不及。不经意瞥见安德列身后那些人的眼神,不屑的、嫉妒的、眼红的、蔑视的……直到我看到江袭,他轻轻对我点了一下头。这是……默许吗? 安德列就像那日在书房第一次见面似的,将左手移到胸口,微微地俯下身子,做了一个邀舞的手势。 韩芮在我身边不断地鼓掌,带动着其他人一起掌声如潮。 我提着裙子,做了一个屈膝礼,随即搭住安德列的肩膀。不禁有些想笑,我面前的人,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他跟江寻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有什么可笑的事吗?”安德列问。 “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我。”我如实地说。 安德列默然不语,他有发问的权利,而我却没有追问的权利。 安德列的舞技很出色,看来跟所受的教育有关。方才不是有人说他有皇室血统吗?我想欧洲那边的国家也许就是如此风雅,把跳舞当成一种社交礼仪。再想想我自己,真是附庸风雅,所学的一切,也只是为博得男人的欢心而已。 “在你看来,秦先生与江先生,谁更优秀呢?”安德列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秦先生和江先生一样都是商界翘楚,天之骄子。谁更优秀,我不敢妄加评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是有实力、有魄力、有胆识的商业奇才。”不知道我这番回答能不能称他的心,但求无过就好。 “你很含蓄。”安德列说。 我默默地垂下头,不去否认。我不想此刻去拆江袭的台,虽然我知道秦王也许对我寄予一些诡异的目的,但我仍不想去拆江袭的台。 一曲过后,安德列仍然保持了他的风度,执着我的手,将我带回秦王的身边,毕竟我是秦王的女伴之一,然后低着头退了两步,再转身走开。 秦王正欲开口发问,一个人就紧紧地捏着我的手,对秦王说:“不介意我请你的女伴跳下一支舞吧?” 我一抖,看着江袭,眼巴巴地希望秦王拒绝。 秦王却看好戏似的微微扬眉,戏谑地说:“当然不介意。不过,江总,你的未婚妻不会吃醋吗?” 江袭看了一眼陈纤儿,绵里藏针地说:“秦总对江某真是关心备至。有些天生就不安分的女人,我还真比较头痛呢。” 我听到他嘴里“不安分”三个字的时候,就觉得一阵阴风吹过似的,直打哆嗦。而江袭捏着我手臂的手,也更用力了,我疼得皱起眉头。 随即,江袭将我拖入舞池。 我伏在他肩上,被他紧紧地箍住腰际,仿佛要被他捏断一般。 “你好啊,小鞠。”江袭咬牙切齿的声音令我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因为紧张和恐惧,我几乎动都不能动,机械地被他拥着跳舞。 “抬起头来。”他低声说。而压低了声音,只是为了不引人侧目。 我抬起头,却避开他的眼睛。 “看着我。”他再度下达命令。 我的脸色估计已经白得像一张薄纸。我深呼吸一下,做好了被撕裂也无所谓的准备,抬起头,看着他。我与他,何曾是我有错,他给我的,不是累累伤痕吗?为什么我要胆怯,我要害怕……虽然,我怕他,是事实。我的思绪很乱,但望着他的眼睛,却像被吸住了一样。 江袭捏着我的手腕,将我从舞池中拖走。我不敢问他什么,只能跟着他走。 他将我带到花园深处,冷冷的风让我瑟瑟发抖,更令我害怕的是,现在除我二人外,再无他人。阴郁的晚空上缥缈摇曳着轻薄的云烟,让那冷冷的月光穿云而出,映照在我和江袭的脸上。 “你要做什么?”我惊异地看着江袭快要气炸的表情。 狠狠地被推到树上,我背后的皮肤摩擦着树枝,疼得我皱起眉头,身体被江袭霸道地压住,一寸也移动不了。我拼命地抗拒,想要推开他,却怎么比得上他的蛮力。就在挣扎的时候,狠狠的吻截断了我求救的声音。 我就快喘不过气来了,他的嘴像是毒药那样让我全身麻痹。当他的手掠起我的裙摆,手指探到我的底线的时候,我猛然咬了他一口。他“咝”的一声放开我。 我看着他的嘴唇泛出血色,眼睛也似是染上血色一般慑人。他到底还是不是那个冷静、斯文、讲究风度的江袭?显然那是留给别人的错觉,但为什么对我却如此野蛮? “我到底做错什么……”我呢喃地问。 “你还敢问你做错什么。”他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看着他。我想,我并没有住进以前的家,而是转身投奔了秦王这一举措,已经把他气疯了,他现在的举动根本已经失去理智。 江袭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他是因为疼痛,还是他有话想要对我说,却话到嘴边又忍住。 “你离开太久,不怕你的未婚妻出来找你吗?她没看到你一定会着急的,你想让大家着急吗?”我只想摆脱和他单独相处。 似乎我的话又惹怒了他,他轻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再次吻上我的唇。我尝到了一点点血的味道,那样腥咸滋味,令我不觉开始回应他的吻。 隐约中,听到他说:“给我点时间,小鞠。” 那不同往日的声音,令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听到他说话。 江袭放开我,我的背终于脱离那棵树,背后一阵火辣的疼痛。我龇牙咧嘴地皱起眉毛,手掌撑着肩膀。 江袭掰过我的身子,他似乎良心发现一般地说:“弄疼你了。” 我被他扶着,真是可笑,为什么每次我和他的相遇,都会给彼此带来这么深的伤害呢?难道只有我的伤痛,才能消解他的怒火? 江袭脱下他那件灰色的西装外套,轻轻地披在我的肩上。大手牢牢抓住我的手掌,像是我会突然消失不见似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他,只好默不作声。这样的江袭,是我前所未见的。 【第八章】 回到那个闷热中略带潮湿的大厅,我和江袭在进门的一刹那各自松开了手,我的肩上依然披着他的外套。 璀璨夺目的灯光下男男女女都快乐地满场飞舞,他们的谈笑声和乐曲汇成一片,我不敢看江袭脸上的表情,更不想读懂他眼睛里蕴涵的复杂深意。 第十七章 陈纤儿依然是那么典雅高贵,即便缺了江袭,依然能自得其乐。但是她的眼睛,似乎从来也没有放过江袭的行踪,这就是所谓的——虽然我不过问你的事,但我仍然掌握着你的行动。她就是这种女人,我觉得很可怕。 陈纤儿放下酒杯,走到江袭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的同时,整个人也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仰着脸说:“秦总和安德列先生在三楼的房间等你。” 江袭不着痕迹地推开陈纤儿,转头对我说:“在这里等我。” 我侧目看着陈纤儿,她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很难看,但下一瞬间就又恢复她的完美笑容,无懈可击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紧紧跟随着江袭的脚步。 我的目光也紧紧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若非如此,我绝看不到在走上旋转楼梯后,陈纤儿向我这边投来的,那淡淡的一瞥,我不禁心口“怦怦”乱跳。她的那种眼神,复杂得几乎无法形容,几乎冰冷得可以令人窒息,最诡异的是,她仿佛在嗤笑谁一般,轻蔑地轻轻扬起了眉梢。 突然我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错误,一直以来,我都只把陈纤儿当做江袭的未婚妻,她完美的气质和圆滑的手腕还有显赫的家势,她有着足以匹配江袭的一切条件,可是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陈纤儿是一个女人的同时,她还是陈氏集团的代表。她和江袭一样,手中也同样支配着一座王国,作为王国唯一继承人的她,是想把她的王国当做陪嫁拱手送给江袭,还是另有一番精心算计呢? “人都走了,干吗还恋恋不舍地发呆。”韩芮兴致高昂地走过来,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估计背上被树皮划伤的地方已经渗出了血珠,那些血水粘连在江袭的外套上,只要轻轻一碰外套,我就感觉背上微微地痛。但为了不让韩芮看见,只好强打精神,对她露出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笑容。 “没有逃掉,是不是觉得真是正确啊?”韩芮揶揄地说,顺手递给我一杯酒,她的语气和神态越来越像秦王了。 “我怎么知道。”我苦笑。谁又能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不想逃了,也许是厌倦了。以前真是太傻,以为只要没有人认识我,就可以从头开始,以为江袭说放手,我们就可以永远不再相见。即便我再逃走,又有什么用呢?该来的,还是要来,谁也躲不过。 “从你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你为什么要躲避江袭。”韩芮紧接着顽皮地一笑,说,“不对,是江总经理才对。” 我更迷惘了,右手慢慢移到眼窝,轻轻地摸了几下。在同一天里,已经有两个人说起我的眼睛了,我傻傻地说:“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你爱他啊。”韩芮叹了一口气,一边不值似的摇摇头。 我的心猛然一跳,果断地说:“那是以前的事了。” “看吧。连你自己都承认了。”韩芮说。 “我真的没有。”我再次重申这一点。 “如果没有,你又何必这么激动呢?”韩芮给了我一个不打自招的眼神。 我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问她:“有这么明显吗?” “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吗?”她说。 “我没有掩饰什么。”我说。 “只是你在逃避而已。”她说。 我看着韩芮,很苦痛地说:“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和他之间是没有结果的。他只会很深很深地伤害我,我为什么要傻傻地让他伤害?” “这就是爱啊。”韩芮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如果没有爱,哪里来的伤害?他江大少爷是个闲人吗,没事找事地去伤害你这个笨女人?有那么多女人等他去伤害呢,就算排队,恐怕都要等上一整年。” “你这是什么歪理?”我斥责她。 “因为你怕没有结果,所以就放弃了吗?你这样很像胆小鬼耶。”韩芮更不知分寸地说。 “我……”我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眼睛明明在说‘爱你’,嘴巴却说‘不爱’,你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呢。如果不爱他,为什么不能拒绝他?只是一味地想要逃走,这算什么嘛。”韩芮说。 “我有拒绝。”我被她说得都要萎掉了。 “那不是真心的。”韩芮一语道破我的心。 我闭着嘴,本能地不去看她。突然发现,这真是我的坏习惯呢。 “江袭当然也看得出你的真心。”韩芮说。 所以呢……所以江袭才会一而再地牵住我的手,想要绑住我的自由吗?因为,他看得懂我的真心,甚至是连我自己都不懂的真心吗?这怎么可能?我懊恼地想。 “快看、快看,他们从三楼下来了。”韩芮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的楼上,有些激动地乱拍我的手。 我抬头,目光是执迷而茫然的,我看着江袭,他也向我看过来。这个男人,真的有一双可以看穿别人心事的眼神呐,我轻轻地叹息。 韩芮在我身旁轻笑,这个女人越来越像秦王了……我感叹。 我抓着韩芮的手,很急迫地问了一个问题,“即使,他不肯娶我;即使,他有一个那么完美的未婚妻;即使,我曾经是一个被他买下的女人。这样也无所谓吗?” 韩芮拍掉我的手,说:“一切交给时间。” 我呆呆地站着,方才在花园里,江袭说过的话又重复在我的耳边响起:“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小鞠”…… 我该相信吗?我可以相信吗?我原本坚定的决心,怎么像被诱惑了一般动摇起来?我不敢承认我爱江袭,可是我的确又再度被诱惑了。 等我回过神来,江袭、秦王、安德列、陈纤儿,以及一些不认识的人已经站在我身边了。 “看来你学乖了,小鞠。”江袭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那语调,仿佛是很满意。 我仰起脸,看着他,突然一笑,弄得江袭那张千年不变的脸也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 “酒还是少喝为佳。”江袭抽掉我手里的酒杯,给我换了一杯不含酒精的西柚汁。 我双手捧着饮料杯子,垂下头,淡淡地说:“谢谢。” “你还准备在秦总府上打搅多久?”江袭淡淡地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转眸看见不远处的陈纤儿,她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我随即转开眼神,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明明是江袭的未婚妻啊。 “怎么,有什么话开不了口?”江袭背对着陈纤儿,并未看见我与她的眼神在空气中擦出火花。 我张了张嘴,沉吟了几秒钟,说:“我之前的地方,租期还有几个月……” 此时秦王和安德列也围了上来。 “鞠小姐在舍下住得不开心吗?”秦王问道。 “不、不。”我连连摆手,“我住得很好,非常好。” “那不妨安心住下。”秦王一笑,我看见他眼角的余光却射向江袭。 “秦总的一番美意,我代小鞠谢过了,只是在府上叨扰多时,于心不安。还是不再叨扰的好。”江袭笑着说。 “哦。”秦王扬了扬眉,语气略带凝重,也似笑非笑地环视一周,而后仰着头笑了三声,说,“江总把舍下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秦王最后三个字说得异常缓慢,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他隐忍不发的怒气。唯独江袭依然维持着惯有的笑容,他和秦王在骨子里有着惊人的相似,同样都是深谋远虑的阴谋家,同样有着雷霆万钧的大将风度,同样是不服输的霸王。 “秦总真会说笑。不然,你又想怎样?”江袭同样扬眉,脸上是笑着的,可眼里尽是挑衅。 我想,我是给江袭带来麻烦了。但他们的谈话,似乎是没有旁人插嘴的分。我也只好默默不语,做个安分的听众,虽然我才是这场暗战的导火索。 “哈哈。”秦王朗声一笑。轻轻捏住江袭端着酒杯的那只手,说,“就看江兄怎么做了。” 江袭也随之一笑。 两个人似乎都很开心,此时此刻,已丝毫让人察觉不出一点点的火药味,可是我怎么觉得事情更不妙了呢? 江袭走到美少年安德列的身边,说:“安德列先生,我代表江氏放弃这次会谈的竞标资格。” 此一言,如同惊雷。不但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也让陈纤儿立刻失态。 她突然拦到江袭眼前,瞪圆了眼睛,两瓣粉唇颤抖地说:“江袭你真是疯了,你想清楚没有,你这一举动对江氏会造成多大的震荡,对于我们陈氏,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难道联手合作的计划就此作罢了吗?” 第十八章 江袭淡淡一笑,低声说:“注意你的身份,陈纤儿小姐。”语罢,他暗示地瞥了一眼其他因为觉得有好戏看而围在周围的人。 陈纤儿充满嫉恨的眼神与我对视,如果一个人可以用眼神杀人,那我已经死过一千次一万次了。她瞪着我,双唇一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我是第一次看见陈纤儿失态的样子,原来像她这样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子,也会有发怒的时候,世人皆不完美。这一场舞会并没有因为陈纤儿的退场而变得黯淡,被人所瞩目的交点依然集中在安德列、秦王,还有江袭这三个人身上。至于我,也小小地被关注了一下。上流社会的八卦传闻,总是被市井小民所津津乐道,这就是现实嘛。 安德列适时的发言,轻易地将全场的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 “对江先生的决定,我代表本家族表示遗憾,虽然无法达成合作,但仍然希望安德列家族和江氏家族能保持长久的友谊。”安德列惋惜地说,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遗憾的样子。我是难以置信的,安德列竟然是会说出这种客套话的美少年。 “友谊万岁。”秦王笑意浓浓地说。他望了我一眼,笑意更浓,仿佛在说:非常人物,要用非常手段。 “友谊万岁。”江袭举杯,他的脸上并没有失意。 大厅里的人全部被感召了一般,都兴奋地高呼着“友谊万岁”。 在主人秦王的带领下,还有江袭及安德列等人的映衬下,为这一场舞会掀起了落幕的高潮,也画下了完美的句点。在这场欢愉中,获胜的究竟谁呢?是那些举着相机乱拍照片的记者吗?那他们的收获也许是戏剧性的。或者是那些顶着社会精英名衔来宴会中大肆猎艳结交权贵的人,那么他们也成功了。然而,真正的赢家,却非秦王莫属。他是那样的精明,精明到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是计谋。我记起他那轰动性的发言:世界,是为我创造的。我现在才真的相信,说这句话的男人并不是疯子。我看着江袭,他也在看着我。那耐人寻味的眼神,邪魔入髓的微笑,让我不能抗拒地被他吸引着。我的心在猛烈地狂跳,我捏着拳头,拼命地控制着想要转身逃走,抑或立刻扑向他的冲动。我就那么颤抖地望着他,我自言自语着什么,我想,女人最经受不起的,是诱惑。 江袭用放弃一项巨大利润的合作,来诱惑我与他在一起。他又一次从别人的手中,将我赎了回去。他让我看到了我的价值,也证明了我对他的重要性。他就是这样一个什么也不肯说,吝啬得连承诺都觉得是废话的男人,可是,他怎么可以这样地对我呢? “跟我走。”江袭依然重复着数年前带走我的那句台词。 我拥着他,在落幕的乐曲声中跳着最后一支舞,如同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一场舞。 我从睡梦中醒来,幽幽地望着那扇窗。这个卧室还依然保留着四年前的样子,大到桌子、椅子、柜子、梳妆台、帷幔,小到花瓶、粉盒、杯子,都保留着我四年前的痕迹,而这里就像我从未离开过那样整洁。 一景一物未变,就连以前同我做伴、照顾我起居的小碧月和张嫂都是以前的样子,笑盈盈地像是每天都有喜事似的。就连之前我回到公寓里,她们都表现得既惊喜又惊讶,忘形地把着我的手臂笑了好久。 我竟然不知道,她们是这样地挂念着我。因为太困乏,就未怎么叙旧,匆匆地睡下,而江袭并没有留宿。我想他是想让我好好休息吧,也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再度变得紧张而对立。我也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份体面,不让自己再那么容易地就说出绝情的话。 “小姐醒了吗?”小碧月站在我的床边问。她看我似乎是醒了,就走到窗边去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泻了一室,照得人都暖融融的。 我是趴着睡的,因为背实在很痛。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睛看她,我笑笑说:“真是个好天气呢。” “小姐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小碧月问。 我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哈欠,说:“不用。” 小碧月退了出去。我下床蹬上拖鞋,差点扭了脚,我差点都忘了,四年前的我,就连拖鞋都要高根缎面镶着珍珠或水晶等装饰点缀的高级手工制品。此时的我,也算是受过苦,自力更生过的人了,再回首看以前的生活,果然人的骄横是被钱宠出来的。那么执着于爱恨的我,却又那般不知人间疾苦。 我暗自双手合十,默默祷告了一番。走到洗手间里洗漱了一番,伸手挂上毛巾,又觉得哪里不妥,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在这个家里,主人用过的毛巾全部都要高温杀菌清洗过后再使用。 叹了一口气,随手把毛巾摆在洗手台上。我双手撑着那个陶瓷缸的边沿,仔细地从上面的镜子里端详自己。我真的是老了,随手打开镜子下面的匣子,抽出一支眉笔,仔细地描着眉。 “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小碧月说。 我被她吓了一跳,差点弄折眉笔,而她好像被我的反应吓着了,仓皇地转身去收拾我的被褥。 我走到餐厅,张嫂把我的早餐摆在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牛奶,两片烤到焦黄的吐司,培根和煎蛋也是热乎乎的,黄油、果酱各自盛在一寸大的碟子里。 我满意地点点头,至少没有像以前那样夸张地摆满一桌子食物。 张嫂接着递给我一杯凉水,我“咕嘟咕嘟”地喝下去,据说这种空腹喝凉白开水的保养方法是经得起科学论证的。 我胃口大开地吃着吐司和煎蛋,冷不防从背后冒出一个声音。 “还习惯吗?” 我皱着眉头,努力把口中的食物吞下去,回头看到江袭一边束他的领带一边走到我身边。就趁我发呆之际,在我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并说:“早安”。 “你、你……不是回去了吗?”我看着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张嫂你说的吗?”江袭的语气中并没有不悦的味道,反而像个居家的好好先生。 “没有。”张嫂笑着说,接着就给江袭递上一杯凉水。 江袭一边喝水一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说:“谁跟你说我回去了的?” 难道谁说你回去了,你就会砍那个人的头吗?暴君!我看着他,说:“我猜的,不对吗?” “不够聪明的笨小鞠。”江袭说完便不再看我,专心致志地吃他手中的吐司。 我懒得跟他计较。撇了一下嘴,一边咬着我盘里的培根一边看其他的房间,只见客厅的沙发上露出被褥的一角。内心不禁十分感激他,甚至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用心地对我,他居然会这样为我着想。 “今天有什么打算?”江袭冷不防冒出一句话。 我回过神来想了想,的确是没什么可做的事,便轻轻摇了摇头,说:“还没想到。” “让张嫂和小碧月陪你去买点衣服,我会派司机过来。以后想出去就跟张嫂说一声,她会给你安排。”江袭说完,便转头看着张嫂,淡淡地问,“是吧,张嫂?” 站在一旁的张嫂连忙点头,说:“小少爷请放心。” “我知道了。”我再点点头,有些不舒服。江袭是要派人监视我吗?我不禁暗自嗤笑,我已经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了吗?的确,逃跑对于我来说,真的已经是深入骨髓的习惯了。 江袭起身,走到我身边,一支胳膊架在我椅子的靠背上,一支胳膊撑在餐桌上,他整张脸在我眼前突然间放大了数倍。一抹轻佻的笑意在他眼里闪烁,嘴角也微微上翘。 我的心“扑通”一跳,差点摔到地板上去。头微微地向后仰,试图跟他保持一点安全距离。 “在想什么?”他拧着眉。我突然觉得他很有扮酷的天分呢。 “我不会再逃跑了。”我定定地看着他说。 江袭的眼神变得轻柔了许多,仿佛那目光里有着微微的发自真心的怜惜。他轻轻地咬着我的嘴唇,我连忙推开他,慌乱地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张嫂。 “呵呵。”江袭笑得恣意而爽朗。 此时,小碧月已经拎着江袭的公文包和笔记本电脑站在门口张望。 江袭遂轻揽住我的腰说:“等我回来。” 我看着他依依不舍的眼神,心就像在水里泡过一样,变得很软很软。我说:“晚上见。” 他抽回手臂的时候,我突然也觉得不舍。送他出门的时候,居然有种对他再叮咛些什么的冲动。关上门,看不到他,才稍微地变回自己。原来江袭是一种毒药,只要沾上便不能自禁。 第十九章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要江袭对我好声好气地说话,只要他有一个真心的眼神,只要他给我一点点空间,我便不可抑制地想要回报他。毕竟,四年前的曾经,在同一个家里,我是真的爱过他。这份爱没有消失,只是沉睡,直到现在将要被唤醒了。 “小姐。少爷对你真是好体贴哦。”小碧月端来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我脸上有些微热,对她笑了一笑,说:“我吃不下水果。” “那我帮您泡一壶茶。”小碧月闲不下地打开落地柜的某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上好的碧螺春,浓浓地沏了一壶茶,然后端到我跟前的茶几上,轻盈地为我倒了一杯。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我还敢有什么怨言?说道:“谢谢。” “小姐说哪里话,这些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何况小少爷有交代,要我们好好服侍小姐,我们怎么敢怠慢呢?”张嫂不知何时站在一旁。 “是啊是啊。”小碧月连忙附和,还不时地点头。 我被她们弄糊涂了,其实是之前都没发现,这两个人对江袭的称呼,整整差了一辈。随即问道:“为什么张嫂会叫江袭‘小少爷’,而小碧月却叫江袭‘少爷’呢?” 小碧月“扑哧”一笑,张嫂向她投去责备的一瞥。转过头来,却笑盈盈地跟我解释:“是这样的,小姐。我跟着小姐嫁进江家的,一直服侍着小姐,也就是小少爷的生母,小姐过世之后,我舍不得小少爷,就一直留在他跟前伺候着。小碧月是后来小少爷请来帮忙的,自然要叫他少爷的。虽然叫着拗口,但是规矩不能错。” 我一边端起茶杯喝茶一边暗自点头,以前都没留心过这回事,难怪江袭是很信任张嫂的。也曾记得,江袭兄弟是不同母的。 “四年了,难得你们都还没变。这里……一切也都没变,还跟四年前一模一样。”我喃喃自语似的说。忽然心思一转,说,“看得出江袭对你们很好,这个房子空了这么久,虽然没有人住,也是不肯让你们离开的。” “小姐有所不知呢,少爷他可是时常会回来住几天的,我们还当小姐对我们不满意,所以搬去别的地方了呢。”小碧月伶俐地说。 “小碧月,做你的事去。”张嫂把她哄开,恐怕是怕她再多嘴说些什么。 小碧月冲我羞赧地一笑,就去做她的活了。 “小碧月口无遮拦,小姐别放在心上。”张嫂说。 我震惊到了极点,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大脑像是停止了工作一般。 “小姐、小姐。”张嫂叫着。 片刻之后,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张嫂,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露出吃惊的神色,试探地问道:“江袭,他还时常会在这边住几天吗?小碧月是开玩笑的吧?” 我接着笑了一笑,表示出自己根本没有上当的样子。紧紧地捏着茶杯,囫囵地喝了几口茶水,又险些被滚烫的茶水呛到。“咳咳”,我一边猛烈地咳嗽一边擦着滴在茶几上的水渍,慌张的动作显得手忙脚乱。 张嫂从我的手上把杯子拿去,放在茶几上,有条不紊地抓起抹布擦干净桌子,然后对我笑笑。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不是海威广场的导购小姐鞠梦卿了,我的背后有着强有力的支柱——江袭。所以我不必再小心翼翼,不必再卑躬屈膝,不必再为了一点小小失误而慌了手脚,没有人敢责备我什么,她们都要讨好我、奉承我、顺从我,而我只要维系着江袭对我的这份感情就足够了。 “小碧月没有乱说,是真的。小姐怎么会不理解小少爷对你的一片心意呢?”张嫂说。 心意……一片心意?我陷入迷茫中。伤害我,也算是心意的一种吗?那他的心意,还真是有够特别。然而,为什么在我看来是伤害,而别人眼里却是心意,为什么唯独好像我一个人是笨蛋呢? 【第九章】 那一夜,江袭并没有回家,让我空等了一场,虽然未曾觉得失望,但还是觉得冷清。虽然有张嫂和小碧月做伴,也还是会觉得冷清。大概我是个悲观主义者,凡事看似想得开,而实际上比任何人都容易钻牛角尖。 我已经在尝试改变,一成不变的思想和做事方法,是不会适应新生活的。与其对过去耿耿于怀,不如尝试改变自己来适应现在。 我想,是慢慢发觉了江袭对我的感情,才让我变得有一点乐观。不过,我仍然害怕,害怕到头来是一场欢喜一场空。我用手捂住眼睛,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住在江袭的公寓里,每天相处最久的人却是张嫂和小碧月。和她们聊天,我敏感地察觉到她们对江袭父亲江连城和继母潘月莺的敌意,甚至在张嫂不经意的一句话中,还隐约地暗示过江袭的母亲的死,完全应该归咎于江连城和潘月莺。我并未追问,假装没有听见,但这件事就像一片阴云似的,时时浮在我的心里。 “不舒服?”江袭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说了一句。 我向后退了一步,跌入他的胸膛,我并没有跑开,只是淡淡地否认:“怎么会呢?” 江袭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们就像一对恩爱夫妻似的,相互依偎着站在窗前,一同欣赏着动人的月色。我第一次觉得,月光像丝缎一样柔华,散发着镇定人心的光泽。 “缺什么,就跟张嫂说。”江袭的语调流露着怜惜,他这是在关心我吗? “什么都不缺。”我一时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必不可少的,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奢侈了。 江袭没有说话,像是突然添了心事似的,气息略带凝重。我垂下头,难道我又说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吗?我实在想不出是哪一个字,那一句话惹得他不高兴。 “我是不是……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向上瞄着他,结果也只敢把视线停留在他的下巴。“你说呢?”江袭问话的语气倒似平和。 “我不知道。”我接着把视线转移到窗外。 “你怕我。”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止一次地确认过了。 我笑了一下,反问他:“你想确认什么?” “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他的回答,是做假设还是下结论?我没有听出这句的深意。江袭的心,总是很难琢磨,他常常是很少说话,只是凭着一双眼睛去判断,任何的话、任何想法也都只会放在心里。这么一个不坦白的人,该怎么和他相处,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 “你要我怎样做才开心?”我很笨,的确很笨,笨到要问这种问题。 他抚摩着我的头发,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头顶。隐隐约约中,我觉得他好像是在叹气。 我抓住他另一只手,皱着眉,抬头看着他,那依然是平静得看不出波澜的表情。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这样想着。 “过些日子,我有一笔生意要谈。”他淡淡地开口。 “哦。”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这就是说他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的意思吧?我失笑,真是含蓄的说法。我转身微笑着看他,令他有些诧异。我接着说,“我会等你回来的。” 这句话,其实我只是在自嘲而已。我知道江袭是疼惜我的,可是那又怎样呢?基于我尴尬的身份,是没有资格问他要去什么地方、这一去要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这种话的。 “想要什么礼物?”江袭问。 “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我摆出快乐的笑容,眼睛也眯了起来。 江袭满意地一笑。他一向是个爽快又大方的男人,只要要求不是太过分,他通常都会予以满足。 我的心又觉得微微地刺痛,因为江袭不能给他身边的女人爱,所以才会给她们更多的钱。其实这个道理我早就该明白。而我,作为在他眼里和其他女人不同的这一个女人,也只不过是因为不会向他频频伸手,更不会让他看到我对金钱的贪婪,所以才会让他觉得于心不忍。 “在想什么,小鞠?”江袭诱供般的声调响在我的耳畔。 我虚伪地一笑,扯谎地随口应付道:“我在想该要什么礼物。” 视线在慌乱中落在了反光的玻璃上,我看到了江袭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锁住我的一举一动,就连我的一个眼神都逃不出他的视线。我在心底里暗暗发问,江袭,为什么你要这么精明? “小鞠。”江袭叫着我的名字。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哪怕是恨我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望着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困难得说不出话来。我的恨与怨,早就烟消云散,如今拼命抑制的,是我尘埃散尽后的真心啊。这样的话,我是不会对他说的。而他呢,又何曾许我一个承诺。除了强迫我,又做过什么对我好的事?我的心他不懂,他的心我更不懂,却偏偏要在一起。 第二十章 “我们好像都不太懂怎么说真心话。如果你到我的心里来看一看,也许就会住在那里吧。如果我到你的心里看一看,是不是会怕得再也不敢面对你?或者,不敢面对我自己?”因为那里,并没有我。而我的心里,却全都是你。我别开头,不去看他,潇洒地、坦然地说笑,而心里的那根弦却绷到了最紧。 “小鞠,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变聪明一点?”江袭叹息的声音藏着浓浓的失望。 这种话,他究竟要念几遍才会罢休。我真的有那么笨吗?疑惑地斜睨着他。 江袭紧紧地贴着我,微微地翘起唇角。是多久,没见过他这般发自内心地微笑了,几乎让我移不开视线。 我也随着他的微笑而微笑,舒展开皱起的眉头,轻轻依靠在他温暖的胸膛。 夜色深沉,在月光的映照下,窗外的世界也分外宁静,就连我的笑容也变得恬淡,真想就这样到老…… “少爷。”小碧月冒失地走进客厅,打断了我们享受二人世界。 “什么事?”江袭的语气变得严厉。 “是江家主屋那边打来的电话。您要接吗?”小碧月一手捏着电话的机身,一手捂住话筒。 江袭接过电话,吩咐小碧月说:“你去休息吧。” 看着小碧月离开客厅,江袭这才举起电话,不怒而威地报上身份:“我是江袭。” 我听他的语气,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正要默默地退场,却被江袭抓住手腕。看他的眼神,我就乖乖地坐在沙发上。 江袭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是一个不喜欢在电话里讲废话的人,只对着电话说了寥寥几句:“我做事不喜欢别人插手,更不想听别人威胁我。至于详细情形,明天再说。” 语罢,江袭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我看着他,已经略微猜到了这个深夜来电的内容。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江连城——也就是江袭的父亲,对江袭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也就是我,而退出与安德列先生合作机会的竞争,令他非常震怒。对于江氏来说,虽然江袭贵为总经理,全权负责江氏的生意往来,但是他不是江氏真正的主人,如果没有和他父亲的血缘关系,他也只是替人作嫁而已。 江袭拿起桌子上的钥匙,像是要离开的样子。我看着他,没有做声。 江袭看着我说:“不用等我。” 说完,江袭就转身出门了。 看着突然冷清的客厅,看着窗外依然明亮的银月,我在心里叹了一声,然后拉拢了窗帘。我自认绝非江袭的最爱,甚至连他爱不爱我都难以确定,也不敢痴心妄想些什么。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样做呢? “小姐,你要喝点水吗?”小碧月从厨房里出来。 我连说话的劲都没有,只是使劲地摇着僵硬的脖子。走进卧室,关上门之后,还在门上依靠了片刻,为什么突然觉得这样疲惫?我嗤笑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趴在卧室绵软的被褥中,酸涩的鼻翼小声地抽动,泪水不经意地滑落,我用手背擦去,却怎么样也擦拭不尽。一边是绝望一边是挣扎,我站在这两种心情的中央,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觉得异常的遗憾,因为我不是名门望族的富家小姐,所以根本没有资格去攀附江袭。如果是爱,那就更可怜了,因为我是这样的……这样想去为他做些事情,可是却只能成为累赘。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盒面纸摆在我的眼前,我抽了几张纸巾,胡乱地擦着眼泪,说:“谢谢。” “怎么女人会有那么多眼泪?而且总是无缘无故地流个不停?”江袭用一种怜惜中略带着揶揄的口吻说话,仿佛是在嘲笑我。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善解人意的小碧月,说:“怎么是你?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我是谁?难道你还约了别人在你的床上过夜?你胆子不小嘛。小鞠。”江袭装模作样地表示愤慨。 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的想象力一点不比爱嫉妒的女人差。 江袭一笑,顺手把他手里的钥匙搁在床头边的柜子上,接着用他的手捏了一下我的脸颊,说:“不要哭了。都变成兔子眼小鞠了,我可没有胡萝卜给你吃。” 我“扑哧”一声笑了,不好意思地用手揉着眼睛,心里的滋味是五味杂陈。 对望中,我擦干了眼泪,问道:“我该怎么办,江袭?是秦王利用了我,可是为什么你却不怪我?” 他挑挑眉毛,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跟你赌气,是我不自量力,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说。 “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你已经决定回到我身边了,是不是?”江袭抚摩着我的脸说,他想要的,就算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我此刻方真的明白。 “不会再逃走。”我十分肯定地说,“因为,那是没有意义的。除非……” “除非?”江袭似乎很不满地重复。 “除非你让我走。我的底线,你是很清楚的,绝对、绝对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我绝对不会做一个破坏别人幸福的女人。”我不愿意把这种话挂在嘴上,因为一旦提起,我的心就有种滴血的疼痛。 江袭没有说话,用仿佛是报复我似的力道,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床上的枕头、面巾纸盒子、衣服等等,都掉落在床下的地毯上。 床头的灯也已熄灭,身心皆醉的那一刻,我隐约听见江袭说:“我们该有一个我们的孩子。” 蓝丝绒的窗帘拉拢得密实密缝,卧室里朦朦胧胧的没有光线,我眨眨眼睛,暗自抱怨为什么醒得这么早。也许是怀了什么心事,让我惴惴不安地无法再多睡一会儿。 是昨夜江袭呢喃中无意说的话吗?我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听清楚他的发音,孩子、我们的…… 他的这种决定让我惊恐。我从未想过我会做一个孩子的母亲,我并不恐惧男女之情,因为我想寻找依靠,但是……我理不清自己的思绪,这让我回忆起了儿时的情形。一种顷刻间把我碾成粉末的痛苦感觉,在我的心里隐隐作痛。 我翻个身,像虾米一样蜷缩着,背对着江袭。牙关紧紧地咬住下唇,眼睛有种充血却无泪的涨痛。但是那种痛苦还是没有被我强忍下去,反而痛苦地呻吟出声。 “小鞠,你胃又疼了吗?该死。”江袭从我的身后搂住我,然后吼道,“张嫂——张嫂——快拿止痛药过来。” 我伏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江袭温暖的怀抱和强而有力的臂弯让我觉得安全。 “来了来了,小少爷,这是止痛药。”张嫂说。 “还有水。”小碧月说。 “放在桌子上。”江袭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出,他显然已经知道我并不是胃疼,然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地说,“你们先出去。” “江袭,对不起、对不起。”我松开咬住江袭肩膀的嘴,在喉咙里哽咽着这些话。 “我的小鞠做噩梦了?”江袭轻轻抚摩着我的背脊,声音轻柔得像在哄着婴儿入睡的慈父。 我仍然紧紧地靠在江袭的肩上,他将被子拉到我的肩上,然后整个人都靠在床头的枕头上。我的头发贴着他的脖子,腮上的泪水被他轻轻擦拭着。 “嗯。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已经纠缠了我十几二十年的噩梦。”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这一刻,我是那么地依赖着江袭,他规律的心跳比任何东西都能抚慰我的心。 “说说看,小鞠。跟我说,我想听。”江袭说。 “你不会懂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说到这里,我惨笑一声,接着降低了语调说,“虽然我也不是。”我并不是孤儿,这个世界上也许还存在着跟我骨血相连的人,可他们是我的梦魇,是会一辈子纠缠我的噩梦,让我宁愿我是个孤儿,就不必在梦里承受几度被最亲的人抛弃、虐打、憎恨、利用、出卖的痛苦。 江袭吻了我的鬓角,他也叹息着,仿佛能理解我的心思一般,“你还有我。” 我点点头,笑笑不语。这句话是很让我感动,难道他执意将我锁在身边,就是为了平复我这道溃烂不堪的创口?然后再留下更深的伤痕?我笑着,却是那样的心痛。我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因为这句话而索要什么承诺。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觉得自己可怜。 “我梦见了我小时候。我还是个小女孩,天真无邪。我不知道为什么生下我的妈妈会不要我,给我吃喝的爸爸骂她是婊子,后来的继母有了小宝宝。那是我的家吗?不是的。那是我的亲人吗?不是的。那我该去哪里?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带我走的妈妈,真的是生下我的妈妈吗?我真的好迷惘。”我呢喃自语。 第二十一章 江袭的食指贴着我的唇,然后说:“只是一个梦,现在你已经醒了。”他似是在解着我的心结,可我已愁肠百结。一半是前因,一半是为他。 我抬起手,胡乱摸了一下眼睛,手腕上粗糙的褶皱,让目光呆滞。 江袭握着我的手,不让我再对着那伤口发呆。 我闭上眼,说:“我没事,只是一个梦罢了。” 我这样地逞强,可曾让他的心有一点点好受?还是被他看穿了我的逞强,而更让他难受?我看不到他的脸,只是觉得好黑。 “小鞠,如果我们有一个孩子……”江袭还未说完,就被我打断。 “不。”我猛地惊叫。我仰着脸,目光炯炯,却泪流不止。 江袭重新将我紧紧箍在身畔,发狠地吻着我,然后他说:“为什么不要?” “我害怕,我害怕。江袭,我们能不能不要孩子……”我抓着他的胳膊,希望他改变主意,可当我看到他眼里那一抹失望的时候,却犹豫了起来。 “傻瓜,哪有夫妻会不要孩子的?”江袭笑了,笑容像阳春白雪一般。 “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震惊,震惊得让人措手不及又目瞪口呆。 江袭伸手拧着我的鼻子,然后“哈哈”大笑。 我还未笑出来,就听卧室的门外一声怒喝:“混账东西!” 随着这一声咆哮,卧室的门也被人一脚踹开,门把手“咚”地撞在墙壁上,门口站着一位怒目圆睁,体态剽悍却略显老态的男人。他长得真像江连城,我第一个念头是这样的,可是……似乎有些愚蠢,因为他真的是江连城。 江袭不动声色的样子,让我也从震惊中变得镇定。看着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张嫂和小碧月,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先于江袭开口,我说:“张嫂、小碧月,招呼客人到客厅用茶。” “是、是。”张嫂连声应承,她已然神色镇定,见惯了场面的她,也许只是被这一突然袭击吓到了,而绝非是怕了谁。张嫂有礼有节地说,“老爷,这边请。” 一声冷哼,江连城气呼呼地扭头走开。 我望着江袭,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他这种复杂的表情。我叫他的名字:“江袭。” 江袭回神似的看我一眼,说:“小鞠,你的噩梦,我也做了二十年。”语罢,江袭便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然后去了客厅。 我不禁猜测着他的心意,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隐约记得,江袭和江寻并非同出一母。江袭的生母早年过世,江袭的父亲却不出三月便再娶新妇,而未足十月,江寻就早早出世。报上也有传闻,说江袭的母亲死得不明不白……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气,冷得我直打寒战。 我从衣柜里随意拿出一件衣服套在身上,踌躇着该不该出去打个招呼。心下已暗自料定,江连城肯亲自走这一趟,必定是为了一件十万火急的大事,而最近出的事里,就只有江袭为了我而放弃跟安德列合作的竞争是一件大事了。如果我这样出去,会不会让他更为恼火呢? 在我犹豫之际,就听得江连城高声嚷嚷道:“你这样做会毁了江氏集团,如果你不听我的,就休想分得江家一丁点的财产。” 我推开门,江家父子的眼睛都“嗖”地集中在我的身上,我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他们。 江袭背过身去,影子落在身后,面朝着玻璃窗,似是在远眺着窗外的某个地方。他淡淡地说:“你不必威胁我。”话音未落,他又轻轻笑出声来,侧脸扬眉看着江连城,继续说道,“还没有到最后关头,胜负也未见分晓。” 江连城看着江袭,我实在猜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江连城的眼神里,并没有一丁点对儿子该有的感情。而江袭的表情,却像在玩弄着谁似的无情。他们真的是父子吗?我深深地在心底里叹息。我并不懂亲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可是我知道什么是爱恨交织。江袭,令我心痛不已的男人,此刻正激发着我的爱。 “你是说,陈氏集团如果打败东皇,那么,你就可以借用陈氏来取得安德列的融资?你以为陈纤儿和她的狐狸老子会同意?哼!陈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别忘了你是怎么对待陈纤儿的!混账东西!”江连城说道。但听他的语气,倒也没有全盘否定江袭。也许是因为江袭,他本身就是有魔力的,特别是对女人和敌人。 江袭笑了两声。从他的表情我就看得出,他完全是口是心非的样子。他说:“我正有此意。” 江连城乘胜追击一句:“最好你说得出,也做得到。” “如果做不到,我就放弃继承集团的继承权,无条件引咎辞职,卸任江氏总经理一职,也再不会踏足江家大门一步,从此互不相干。”江袭话锋一转,笑问,“我这么说,你满意吗?” 江连城似乎在琢磨江袭话中的隐意,思忖片刻,并不正面回答,反而冷眼扫了我一眼,说:“你该清理一下身边的女人了,我希望你尽快跟陈纤儿结婚。” 语罢,江连城大摇大摆地踱步离开。 我看着地面,果然,这里再无我的容身之地了。 “小傻瓜,又在胡思乱想了。”江袭伸手圈住我的腰。站立在客厅门口的张嫂和小碧月已经悄悄地走开。 “我宁愿你从未给过我任何希望。”这样我就不会失望了。我原本以为我已足够坚强,可是却这样地惆怅而彷徨。 “小鞠,答应我一件事。”江袭用他深邃的双眼望着我。 “什么事?”我问。 江袭看了我半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相信我。” 我暗自为这信任赌下一个期限,最后一次。我笑了,钻进他的怀里。 【第十章】 江氏集团的负面新闻并未就此停住,另一个让社会为之哗然的丑闻就是:江氏集团财务总监侵吞江氏资产达五千万美金之多,此笔巨款下落不明。 在此之间与江氏建立合作关系的诸多公司,也纷纷以各种理由提出解约,让江氏集团举步维艰。到此为止,江氏集团的势力与信誉皆滑落低谷,并且随时有倒闭的危机。 另外,业界人士中还有一个谣传,目前江氏集团唯有争取与陈氏集团联手争夺安德列的海外援助,才能勉强渡过难关。基于江陈两家的联姻在即,陈氏集团也未必不会对江氏集团施以援手,成败皆再次一举了。 虽然江家势不如前,但仍然可以动用不少的社会关系来镇压这些负面消息,可是江袭却完全没有做此打算似的,任由那些消息不胫而走,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我已经多日不见江袭,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有了能挽救江氏的上上之策。 “小姐,您的电话。”张嫂说。 我略感惊讶,接起电话,疑惑地说:“你好。” “鞠小姐,你好啊。”话筒里传出的声音与陈纤儿的语调有些相似。 我试探地问:“陈小姐?” “呵,哼。你倒是蛮机灵,竟然还记得我的声音。”她一字一句都带着刺似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暗自定了定神。在这之前我是极其不愿意和陈纤儿有任何交集的,她的光鲜总是让我自惭形秽。而今我却觉得,就算她如愿成为江袭名正言顺的太太,我也不会嫉妒她什么了。感情,何曾可以用任何条件来交换或出卖呢。 “我们见个面如何。”陈纤儿说。 “好,你说时间和地方。”我答得痛快。 “今天下午两点,蓝宝咖啡馆见。”陈纤儿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看看时钟,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对张嫂说:“帮我叫一辆车,我要出门。” 张嫂转身去吩咐小碧月帮我理理衣装,待我打扮停当,车也已经停在楼下,静静候着我们一行三人。我并未刻意粉饰一番,只润了润唇,点了些胭脂,略描了描眉。 “小姐今天真漂亮。”小碧月在车上称赞着我。 我笑笑,为自己还有点姿色而倍感安慰。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也许每个女人都是如此,面对自己的男人可以稍差一二分,讲究的是自然;而面对情敌,却不能有一丝的败笔,讲究的是着意中的随意。 下了车,走进蓝宝咖啡馆,我就看见这冷冷清清中,陈纤儿的颔首一笑,还是如昔般嫣然动人。她这一笑,我却彷徨了,随即让张嫂和小碧月在车里等我,免得让她以为我在炫耀些什么。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第二十二章 寒暄了几句,我点上一杯清茶,陈纤儿点了一杯咖啡,两种气味交错着飘在空气中,味道却不伦不类。 陈纤儿毕竟是陈氏千金大家闺秀,而我再逞强也不过是沦落风尘的从良女子,她今此找我出来见面,对她的自尊心也备受打击吧。 我啜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问道:“陈小姐不是只想约我喝喝茶,聊聊天吧?” “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话好了。”陈纤儿无所谓地靠在椅子上。 “求之不得。”我说。 “离开江袭。”咬牙切齿又无一字多余。这就是陈纤儿的要求,或者说,是对我的威胁、恳求、命令? “我办不到。”我也是一样的坚定,目光凿凿地与陈纤儿对峙。真是可笑,先前我梦寐以求的事就是离开江袭,而现在我却这样坚定不移地想要留在他身边。 “哼。”陈纤儿嗤笑一声,不屑地望着我。仿佛在说:你不过是个婊子。 “如果你只想说这些话,那我们就没法再谈下去了,容我先走一步。”我怒气腾腾地站起来,我的自尊心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你太激动了。鞠小姐,江袭没有对你说过吗?缓一招比快一步更见功力,你这样底气不足哦,是会错过很多机会的。”陈纤儿换了一副笑脸,温和婉转地说。 我慢慢坐下,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你不妨有话直说。” 她眼神复杂地望着我,一笑,然后说:“看来每个遇见江袭的女人,都会遗失自己的真心。”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能体会到她话语中的心酸,爱上江袭,的确是很辛苦的。那种累,就像在努力追赶一阵风,一阵忽而轻柔忽而狂暴、忽而温暖忽而凛冽的风。让每个遇见他的女人,都不禁陶醉在他令人窒息的温柔中。 陈纤儿端起咖啡,我现在才注意到,她喝的是不加糖和奶精的黑咖啡。看着她皱了皱眉,吞下那苦涩无比的黑色液体的时候,我方才明了,令女人苦不堪言却又甘之如饴,这是江袭的专利。 “其实我并无意为难你。”陈纤儿将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上,她连这一举动都像极了江袭。 “我更不懂你的意思了。”我说。 “离开江袭吧,他不合适你。”这句话,倒似由衷。 “那他合适你吗?”我反问。 陈纤儿缩回手,受伤地笑笑,“他不会爱任何女人,但我自信,目前我是他最好的也是最有利的选择。”她的眼神变得自信。 “我有看报纸和电视新闻。”我说。 陈纤儿继续说:“如果他跟陈氏合作,就可以让江氏渡过危机,我并不希望只是合作的关系。你懂吗?我要的是江袭的人,这并不包括江家那个顽固的老家伙。虽然他一手促成了江袭和我订婚,但是我不会让他再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 “也许你不知道,江袭和江连城的父子关系已经走到尽头了。如果江袭不选择我,那么他总有一天会一无所有,他现在的一切都会被他弟弟取而代之。”陈纤儿危言耸听。 “你说江寻会……”我否定道,“江寻不会的。” “但是潘月莺会,她等的就是把江袭扫地出门。”陈纤儿的话比我更有力。 “但我不相信江袭会因此而选择你。这太屈辱了,他不会的。”我说。 “他会的。江袭需要的女人,就是能在事业上助他一臂之力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是我,不是你。”陈纤儿道。 我思绪纷飞,猛然想到一点,说道:“你错了。江袭的事业,不是靠吃软饭、做别人上门女婿、看老婆眼色过日子的事业。”我站了起来,俯视着这个女人,“他的心,是属于我的,还有我和他的孩子,我们的家。” 我欲转身离开,陈纤儿不顾别人侧目地吼道:“那么,我就和秦王联手,借用安德列的融资,彻底打垮江氏。我要让江袭一无所有,你也不在乎吗?” 我回头,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比我更可怜。 走出咖啡馆,张嫂和小碧月已经等不及了似的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横竖打量着我,我一笑说:“你们干什么呢?” “怕小姐被那个女人欺侮。免得你吃了亏,也不肯跟少爷诉苦,所以我们做下人的怎么能不细心点?”小碧月说。 “乱说话。”我斥责一句,吩咐司机说,“去东皇财团。” “小姐?”张嫂和小碧月同时惊呼一声。 我左右一顾,问:“有什么不妥吗?秦王,是我的朋友。” 小碧月机灵地转着眼珠子说:“要不要……小姐,要不要跟少爷打声招呼?” 我扫了小碧月一眼,没有吭声。半晌,她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我反而看了一眼张嫂,看她面色凝重了几分,我不禁开始动摇,是不是多此一举,但我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小姐,到了。”司机说。 我把小碧月和张嫂留在车里,不管她们是不是想给江袭通风报信。我下车,仰望着高达二十八层的东皇财团大厦,如果被拒之门外,那真是太冒失了。 跟接待员小姐报上名后,就被奉若上宾,我暗自庆幸。站在秦王办公室的门外,我深提了一口气。 “小鞠小姐。”秦王有些惊喜似的吩咐秘书泡茶。 我局促地笑笑,至今我仍然不愿与秦王对视,他的眼睛有比江袭还令人不安的魔力。四下看着秦王的办公室,他的办公桌还是那么宽大,桌上一角摆着一柄雕工精美的短刀,一看便知其价值连城,也彰显着主人的赫赫威仪,其余便不用细说,一桌一椅都是秦王的气派。 “请用茶。”秦王的秘书把茶杯放在我手边的桌子上,然后便轻轻地退了出去。 秦王总是饶有兴致地盯着我,我却惶恐于他的这种用心,我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杯,问:“我是不是可以直接讲重点?”秦王绅士地默许,一并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跟你见面我觉得是极大的冒险,因为你太可怕了。”我垂着头,娓娓道来我的真心话,跟秦王讲话不比江袭,不需半点花招,因为江袭对我仍有顾惜之心,而秦王却令我不敢揣测。 “哦。”秦王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可是有件事我非要确认不可。”我抬起头,望着他,以示我的坚决。 “说说看。”他很好地建议。 “东皇有兴趣和陈氏联手合作吗?”我仍然忌惮陈纤儿在咖啡馆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秦王沉思的表情,显然并不排斥这个说法。 我看他不语,便心急地说:“如果只论能力,江袭远胜于陈纤儿,所以……” “所以,你希望我考虑,如果要选一个合作伙伴,最好的人选是江袭?”秦王果断地道出我的心思。 我说不出来什么,只是热切地盼望他认可这种建议。 “小鞠小姐。”秦王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江袭一无所有,你会怎样?这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我皱着眉思考,“这很重要?” “很重要。”秦王强调。 我叹了一口气,反问:“我又能怎样呢?只是希望他能开心。我只是个平庸的女人,没有什么天分,也不得老天眷顾,曾想过就这么孤单地终老,却偏偏遇见江袭,这不能不说是命运的安排。既然无法摆脱,只好顺逆相随,不离不弃。” “顺逆相随,不离不弃?”秦王自言自语地重复。 我也警觉到这番话,似乎只是我自己在倾吐心意,顿时觉得脸上微热。 “咳咳。”秦王几声咳嗽,对着办公室里的另一扇门道,“江兄在里面是不是待得太久了?” 眼巴巴地看着江袭从里面走出来,我不禁心生困惑,他怎么会藏在秦王的休息室里呢?他一定都听到了我和秦王的谈话。如果我调头离开,是不是还能挽留点颜面? “小鞠。”江袭握着我的手,让我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江……袭,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我懊恼之际,休息室的门口又出现一个人,他就是金发美少年安德列。 “嗨。”我尴尬地对安德列打个招呼。 “很动人的表白。”安德列的赞美让我越发窘迫。 “我决定不再拖下去了。今天,立刻,就把麻烦事一并解决。你们的意见呢?”江袭问秦王与安德列。 “速战速决,我当然赞成。”秦王气势不凡地说。 安德列发挥他一贯冷淡的作风,漠不关心地耸肩,真是模棱两可的回应。 我不解地看着江袭,欲言又止。我还是少说话的好,免得又说出什么让人发窘的话来。无论怎样,我都深深地信任江袭。 第二十三章 秦王拨了内线电话,吩咐道:“张秘书,一个小时后,请陈氏集团的代表陈纤儿小姐,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江连城先生,还有他们的助理到本公司会议室见面。就说,是安德列先生已经决定了融资方。在这之前,我要单独会见陈纤儿小姐。请立刻帮我安排。” 我虽然不懂这一连串的命令是怎么回事,但在江袭身边,却觉得无比安心。 “还有一个小时,我们要单独待会,不介意吧?”江袭握着我的手,面无表情地问另外两个人。 秦王和安德列根本没有反对的机会,江袭就拖着我的手走出秦王的办公室。江袭似乎对这座大厦非常熟悉,乘着专用电梯上了顶楼,掏出他的钱夹,从钱夹里拿出一张磁卡,划开其中的一个房间,走进去开灯一看,这里布置的就像五星级酒店里的豪华客房。 “江袭……”能从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只有他的名字。 “是我。”贴着我的脸,江袭细细密密的吻如丝如雾地扑面而来。我能看得出,他的心情指数有够靓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把我弄糊涂了。”我一边承受着他的吻一边问。 江袭倒在房间中央那圆形的大床上,一边解开领带一边笑个不停。他抓着我的手不肯放,我也只好在他身边坐下。 “你笑什么?”我不禁怀疑他是在笑我。 江袭一手扶着我的腰一手搭住我的肩膀,我重心不稳地扑在他的胸膛,我的脸贴着他的脸。看他脸上的笑意愈浓,我反而觉得羞怯不已。 “我的小鞠竟然会这么爱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江袭声音甜腻得令我打颤。 我的脸涨得发热,又要强装镇定,“这算什么?我爱你,你不是早就知道。难道是因为今非昔比?” “再说一次。”江袭用他的声音诱哄我。 我惊觉又上了他的当,我才不会再说什么我爱他。赌气不去看他,却一声也未漏听他的心跳,直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耳边作响,我才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江袭似乎是太累了,说着笑着,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我注视着他的睡容,若是没有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在伤人,他几乎是完美无缺的男人了。 “几点了,我睡着了?”江袭闭着眼睛问。 “四点了。”我说。 江袭睁开眼睛,仔细地端详着我。然后轻轻搂着我,深呼一口气,说:“四年之后,我的小鞠好像变老了。” 霎时,我心酸不已,轻轻地晃着小腿,不自在地撇撇嘴,“我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也更美了。”江袭吻吻我的肩膀。让我想起了那个重逢的夜晚,他也是这样吻着我的肩膀,若是这样的温柔,我一定不会傻傻地挣扎。 江袭整理好领带,打开衣柜,拿出一套替换的西装,穿上以后,英俊非凡。 “你也要去会议室开会吧?要我在这里等你吗?”我问他。 江袭像是邀舞般地对我伸出了手,说:“夫人,请吧。” 我着魔般地搭上他的手,今天他很不一样,让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是无从猜测他的心意。我的手被他坚定地握住,甚至握得我有些疼。 走进会议室,就像打开了另一扇门,这里的气氛低沉得令人倍感压抑,我方才还怦怦乱跳的心,怎么也无法骤然安定。看着我走进会议室,第一个扑上来的就是江寻,然后就看到江连城那极度不满的脸。陈纤儿古怪地一笑,在座的还有一脸云淡风轻的安德列和高深莫测的秦王,以及那一直被我称作陌生男子的人,他似乎是安德列的助手,也似乎和秦王颇有交情。 “百忙之中让在座各位列席本次会议,为各位带来的诸多不便还请多多谅解。此次会议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安德列先生已经选定了一家合作公司,并为其融资三亿五千万美金。现在请安德列先生揭晓这家公司,并签署合作文件。”陌生男子说。 安德列说:“由于江氏集团的退出,那么之前江先生和陈小姐对我提出联手合作的建议就不存在可行性。所以基于各方面因素的比较,我决定和秦先生的东皇财团合作。所以在此宣布此项决定,并非常感谢江、陈两家公司的前期参与。” “非常感谢安德列先生对我公司的肯定。”秦王和气地说。他看了一眼江连城,目露挑衅之意。 江连城猛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又跌坐在椅子上,江寻连忙扶着他。 “宿人先生,请把合同给秦先生,上面我已经签过字了。”安德列说。 “好的。”那名陌生男子把合同交给秦王。 “江袭,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江连城就地发作。 “爸,哥他也许是有苦衷的。”江寻说。 “什么苦衷?为了这个妖女连家都不要了,这也叫苦衷?混账、孽子……”江连城骂道。 “真是一出父子反目的好戏。”陈纤儿煽风点火地说。 我看着江袭,他好像根本不为所动。 “我也有几件事,想借此机会跟大家宣布。安德列先生、秦兄,你们不介意吧?”江袭问。 “当然、当然。”秦王说。他蛊惑地一笑,像是就在等江袭这句话似的。 “第一件事,就是我决定取消和陈纤儿小姐的订婚。”江袭看着陈纤儿,眼睛一眨也不眨。 “哈哈哈哈。”陈纤儿仰天大笑,说,“我也正有此意。” “那很好,这件事看来还不算棘手。”江袭说。 陈纤儿看着秦王,说:“秦总,我同意你的建议。我代表陈氏集团正式接受你的合作建议。我将抽出我公司百分之七十的流动资金,以表我的诚意。” “纤儿小姐,我想,你也是一样同意,在合作中东皇有着绝对的权利?”秦王问。 “我同意。”陈纤儿牢牢地看着江袭,说,“我要报复这个男人,我要让他什么都做不成。我要毁掉江氏,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江袭,你在说什么?你不是答应我要和陈小姐结婚的吗?”江连城怒吼。 江袭做了一个稍安毋躁的手势,说:“第二件事,就是我会履行我的承诺,放弃江家的财产继承权,并辞去江氏集团总经理一职,并且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从此各不相干。我宁可一无所有,也不会让你得逞。” 江连城怒气攻心,颤抖地举起手,指着江袭说:“你你你……” 江袭看着江连城,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母亲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我不会像你一样,为了得到女人的钱,而不惜出卖自己。” 江连城像是受了惊吓似的说不出话来。江寻扶着江连城,他说:“哥,我敬重你,可是,从今天开始,我会继承江氏。”江寻转身看着江连城,说,“爸爸,你不要担心。” 我看着江袭,再看看江寻,他们曾是多么好的兄弟。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江袭顿了顿,紧紧握住我的手,然后说,“小鞠,嫁给我吧。我爱你。” 我傻掉!完全地傻掉! 就在我傻乎乎、晕乎乎的时候,手上已经套上了江袭为我准备的戒指。 “哦……”的欢呼声中,我又哭又笑。我说不出话来,看着无名指上璀璨的戒指,那个我已经放弃的位置,原来是非我莫属的。我点点头,对江袭努力地微笑着。幸而泪水并未模糊我的眼睛,然后我说:“就算你一无所有,我也不在乎。我爱你。”“我想,还有一件事要办呢。”秦王把那份他签过字的合同递给江袭。 江袭接过合同,潦草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郑重向大家介绍,我的合伙人,江袭先生。今后,东皇财团将由他全权负责。”秦王笑着说。 “这是怎么回事?”几乎所有人都有这个疑问。陈纤儿更是一脸上当受骗的样子,看来跟江袭、秦王作对,她的苦头还有得受。 “我的婚假!混蛋,你这么快就想溜吗?”江袭揪着秦王叫道。 “你给我解释一下……”我揪着江袭说。 “哈哈……”江袭圈住我的腰说,“一无所有,也很难的。” “你骗我!”我愤怒。 “我爱你。”江袭深深将我的唇封住,热切地吻着。 在乱成一团的会议室中,一切事情终于有了圆满的结局。我感觉幸福就像从天而降,那般神奇和快乐。我的不幸已经过去,那么接下来的幸福,我祈祷:会一生一世伴随着我和江袭。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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