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爱是诅咒》 第一章 【第一章】 在城市商业区的林立高楼里有着无数间被水泥和隔板划分开的单元,这里被划分开的不只是地域上的分界,更有情感上的纠结,无数领带先生和套裙小姐奋斗其中。顾盼就是其中的一员。 年近二十五的顾盼留着一头酒红色的波浪卷发,五官谈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算小家碧玉,特别是甜甜的两个酒窝为她加分不少。竖条蓝线白底衬衫,浅橘色套裙,黑色露趾高跟鞋是她上班时最中意的搭配,简单又不失干练,虽然她的工作仅仅是位小秘书。 顾盼工作的地方叫做沈氏心理诊所,顾名思义她的老板也就是诊所的主人,姓沈,名默。 她一直觉得这个名字适合极了他,沈默沈默,沉默沉默,她的老板确实不怎么爱说话,他的眼神似有魔力一般,仅仅需要面带微笑望着那些客人,客人们就会主动将心结和盘托出。对了,她的老板不喜欢称呼前来就诊的人为病人,他说他们只是来畅谈心事的客人,诊所需要做的就是倾听和保密,仅此而已。 虽然在心理学专业上她一窍不通,但她仍然能够得心应手。因为她每天的工作只是安排预约的客人,缴纳每月的水电,在必要的时候和维修工人联系,当然有时她还要为老板买个便当,扮演跑腿小妹的角色。值得一提的是,每日清晨为老板修剪花枝的工作更是非她莫属,就像现在。 近五十平方米的办公室内,三面墙并无特殊,一面却是落地玻璃装潢,透过玻璃正巧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楼盘中,顾盼正摆弄着一大束海芋,鹅黄色的花蕊,乳白色的花瓣煞是喜人。 “为什么每天都有人送花?” 身后的声音令顾盼停顿了下手中的动作,下一秒就利落地用胶带缠绕住花茎,再用两条铁丝交叉贯穿,最后固定在蓝色琉璃器皿内就算大功告成。 “放在桌上好吗?” 顾盼回过身,还未见人先带三分笑,先前说话的男人终于映入眼帘。深陷的双眸,高耸的鼻梁,蜜一般的肤色透露着上天的宠爱。橄榄绿的马球衫领口微微敞开,不知道是为了诱惑谁。 想到这儿,顾盼急忙将视线调转,得到沈默的默许后将海芋安放在他的桌上。好一盆海芋,亭亭玉立,不疾不徐,不张扬却充满了自信,正如那位煞费苦心的送花人一般心思细腻。 “花美,手艺更美。”沈默从不吝啬夸奖他的员工,这唯一的员工,“每天看你料理它们,总觉得是件赏心乐事。” “这也是我的工作。” 面对这每日一句的夸奖,顾盼微笑全盘收下,好不谦虚。若不是为了替他打理那些送花人的“心思”,她不会特意去学习插花。 沈默伸出手掌,轻轻触碰那些花瓣,上面的露珠不堪负重纷纷滑下。 “今天的海芋有些意思,往日似乎没人送过。”他抬起头,对上秘书的眼,温柔地笑道。 何止有些意思,简直是花尽心思,否则又怎会引起他的注意? 顾盼一丝不苟地将卡片递上。 “这束海芋是上个月光顾诊所的齐小姐送来的。” “齐小姐?”不是他记忆力差,只是已经相隔三十个日夜了。 “就是抱着她的宠物一起来的那位齐小姐。” “哦,那只雪地犬。” 见沈默恍然大悟的样子,顾盼不禁暗笑,人还未记起先想起那只畜生来,若让齐小姐知情岂不羞愤? 拆开卡片,沈默一目十行读完后依照原样折好,拉开左边的抽屉放入其中,然后吩咐顾盼致电齐小姐谢谢她的海芋,并告诉齐小姐他没空出席她的生日派对,但生日那天他会把礼物寄去。 “好,我知道了。”她一一记下,他对每个人都体贴有加,距离不近不远,浮想联翩。 顾盼面带笑容,这是她每日清早最抒怀的笑容。因为每日每个送花人的“费尽心思”都会遭到相同的待遇,从不偏颇。“你先出去吧,待会儿……” “薄荷茶?”顾盼接口道。 沈默也笑了起来,这个秘书早就将他的习惯摸了个通透。 拉开门,顾盼回头看了眼那盆活色生香的海芋。 “你不知道海芋的花语吗?” “什么?”沈默一脸诧异。 摇摇头,顾盼跨出门去,对于沈默她早就清楚。他不是绝顶聪明就是绝顶糊涂。 茶水间里,顾盼煮着水,虽然沈默没有特殊要求,但她还是不曾用纯净水给他泡过茶。 海芋的花语她和齐小姐一般了解,对于一份渴望的爱,齐小姐恐怕要比她勇敢百倍。 至于沈默先前的喃喃自语,她也清楚得很。 为什么每天都有人送花?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若不是看上了他,难道还看上了她不成?可惜卡片上从来不曾署过她的名字。 他对病人付出的是专业,病人回馈的是感激,鲜花也是感激的一种,但适用于年轻待嫁的小姐。 于是日复一日,她插花本领早已赶上补习班的老师,但为何她觉得自己只似花奴?替他承接每一份承载爱慕之心的鲜花,修修剪剪,然后把她们最美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只为讨他欢心展露笑颜。虽然他从未回应这些五光十色,但只是想到他有朝一日,让她打电话订花订餐厅,或者为某个送花人挑选礼物,她就满心不悦。 唉声叹气之间,茶壶发出刺耳的啸叫声,沸腾的气泡在透明的水壶里上下翻滚着。顾盼吓了一跳,赶忙收拾善后起来。 偏偏内线也来添乱,顾盼照例在它响三声后接起。 “顾秘书,你跟着我多久了?”那头沈默的声音风平浪静,不知用意何在。 短短的两三秒内,顾盼的心思不停地转换。自这个诊所开张她便跟着他了,问这个问题是想要辞退她?还是升职?顾盼失笑,小小的诊所有沈默一块金字招牌便足够应付一切,她升职升到哪儿去? “一年半了吧。” “一年半了……”醇厚的男音微微叹息,“是到涨工资的时候了。” 她一愣,随即道谢,挂上电话仍然一头雾水,不知道那个心理医生到底打什么心理战术。 顾盼苦笑着,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拿出圆珠笔将台历上的昨天划去,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一年七个月零八天。” 若有所思地报出一个日期后,顾盼猛然醒悟地冲向茶水间。好在这些手忙脚乱他都没有看见。 唉,不得不承认,她顾盼爱上那位名为沈默的男人绝非一朝一夕了。顾盼仍然清楚地记得一年前她和沈默初见的情形,八月的酷暑,冒着热气的柏油马路,刚看完医生的她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却被一个人影拦住去路。 “陆文一?”眼前的男人令她有些惊讶。 男人轻蔑地笑了,“怎么?只是两个多月不见,就将旧情人忘个精光啦?” 如此开场白令顾盼皱起眉来,她已经可以嗅到除了柏油之外的战火气息。都说下雨天讨债天,却原来大晴天也不宜出门。 “有什么事吗?”顾盼往里横走一步,躲开毒辣的阳光。 “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就是来催你还钱而已,你把钱给我之后,我就走人。”男人显然有备而来,气定神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顾盼的眉头拧得更紧,不为其他,只是恼怒自己怎会认识这种双手横插、胡搅蛮缠的男人。当时初相见,他也温文尔雅,一派谦让,做足了君子风度。 “我从未向你借款。”她别过脸去,不看他。 男人早料到她有此一说,掰开手指念道:“我们一共约会了三次,共花费了两千多,我也不是计较的人。除去零头,一人一半,你今天给我一千便可以走。”末了还体贴道,“我也想到你没有带现金,喏,那边有提款机,我可以等你。” 无耻至极!顾盼心里骂道。幸好他们约会了三次她就提出分手,否则还不知何时才能看出他的真性情。 “三次的花销里我记得我有买单。”她扶住额际,头痛又阵阵泛起。 男人“啧”了一声,拧眉道:“我就说过不想多计较了嘛,你又何必算起小账来?总之,这些钱我是算好的,你不信的话,这是账单。” 男人将一叠纸递上,被顾盼嫌恶地推开。 “你和你以往的女朋友分手也都会这样吗?” “对。”曾经号称自己是初恋的男人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就是她们太懦弱了。”顾盼冷笑着,“陆文一,你听好,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这种无赖。” 男人狗急跳墙,扬言威胁:“你不怕我把你的住址电话都发到网络上供人欣赏?” “怎么做是你的权利,不过请记住我也有报警的权利。”说完,顾盼头也不回,将他推开跨出大步。 第二章 她的高傲和冷静令陆文一不知不觉中退了两步,但身后的男人仍然不依不饶,大声唤道:“大家快来看哪,有人欠钱不还啊!” 有路人射来好奇的目光,顾盼也不争辩只想迅速离开现场,回到家吃一片安眠药,好好地睡一觉,她最近失眠得厉害。 “小姐。” 突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下意识她以为是哪位好管闲事的路人,蓄势待发正准备将满腔的坏心情释放,却对上一张深刻的脸。 对,深刻,眼前这个男人最慑人之处就是他那立体的五官,直觉她便认为他是个混血儿。架着银色镜框墨镜的高大男人生就安抚人心的笑容,令顾盼瞬间平心静气下来,却为不能看清那双镜片之后的双眸而懊恼。又是直觉,她觉得他会有双深邃的眼眸。 “你的东西掉了。”好看的男人将药盒递上。 顾盼伸手接过,原来是刚在医院取的安眠药。 “谢谢。” “不客气。” 一个道谢一个回礼,一场邂逅也算完结。即使有稍许恋恋不舍那张看不分明的脸庞,顾盼还是坐进了车位,发动马达。 车是父母留给她的,有些年月了,发动机也是染上老顽童的毛病。有时顺畅得很,有时往往要九牛二虎半天才能上路。 今天果然是不宜出门的日子,顾盼尝试了几次还是点不着火,正在气头上时,车窗上咚咚作响。抬眼一看,竟是那个好看的男子,一刹那她做起灰姑娘的美梦,允许自己幻想他是依依不舍地尾随前来。 她摇下车窗,有些放肆地观赏着眼前的男色。 “小姐,请恕我冒昧。你的药一个星期服用不能超过五粒,否则对身体有害。还有,如果可以,尽量不要服用,毕竟安眠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顾盼还愣在车里,男子已经把话说完,信步走远。 突然她的手机哔哔作响。 “喂?” “顾小姐,对不起,刚才护士疏忽忘了提醒您,这个药一周最多吃五粒……” 年轻医师的话语顾盼再也听不下去,仓皇间她只顾将头伸向车外寻找那抹身影。偏偏车水马龙,不见来人。 回神之后她静静体味,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男子看她的神情奇怪异常,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情感。直到后面的喇叭声震耳欲聋,顾盼才打起精神,油门一踩,居然顺利上路。 那天,是她万事最不顺的一天。老板的鱿鱼宴刚吃完,旧情人就当街撒泼,偏偏又遇上连连失眠精神不佳。 但却邂逅了一个异常养眼的男子。她以为,那个人只会成为留念,她和他只会成为动心之后便相隔天涯的两人,却不料上天从来都不遂人愿。顾盼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标语: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就要努力找工作。她昨天未曾不努力工作,但还是要面对今天的努力找工作。任谁都知道世道艰难,可怜她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要和那些朝气蓬勃、自信十足的毕业生大军争个面红耳赤。 当天最后一个机会是某座大厦里的心理诊所招聘秘书一名。薪金不算高,待遇并不优,还和她的专业八竿子搭不上边,但她还是毅然搭上了电梯。不为其他,只为了消遣,她还没有见识过心理医生这种职业呢,就全当体验生活好了。如果这个心理医生真的能说动她,让她留下,那才算真的本领到家,刮目相看。 电梯门缓缓合上,突然一只手插入空隙中,几秒钟后就如同电影中常常出现的慢镜头一般,顾盼看到了一张嘴,一只鼻子,一双深陷的双眸,拼凑出一张卓尔不凡的脸庞,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一个转念,久旱逢甘霖般的狂喜,顾盼兴奋得忘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口中断断续续地“你、你、你……”只想说出一句“你就是那天那个人”。 但是他是哪个人?她对他而言又是谁?他礼貌地微笑然后调转脸庞的动作早就告知顾盼,他已完全忘了这个一个月前擦身而过的陌路人。 当电梯停在十六楼的时候,男人走了出去,顾盼想都不想就尾随而去。她忘了自己此行为何,直到男人莫名地回头。 “小姐,有事吗?” “呃……”顾盼神情尴尬地紧握着手中的晨报,不知所措地朝对方傻笑着。 男人朝她手中的报纸望了一眼,“你是来应聘的吗?” “应聘?”总算七魂还了三魄,顾盼唯唯诺诺道,“嗯嗯,应聘。”可他怎么知道的?看看自己手中报纸上的招聘版面,答案不言而喻。 “请进。”男子走在前面,推开了一扇玻璃门。 顾盼这才发现墙上硕大的招牌上写着“沈氏心理诊所”几个大字。 “沈氏心理诊所?”她急忙翻看报纸,再看看眼前的男人,不敢置信居然如此巧合,她竟然误打误撞地重逢了他? “如假包换,我就是这里的老板沈默。”男人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顾盼的手忙脚乱取悦了他。但令他不解的是,为何眼前的女子见到他后如此慌张? “你好,我叫顾盼,是来面试的。” “我知道,你说过你是来面试的了。”他还在笑着,转念一想道,“顾盼?顾盼生姿的那个顾盼?” 他猜中了她的名字,顾盼高兴地猛点头,使得沈默一路笑着引领她来到他的办公室。 一股实木的香气扑面而来,还来不及回神的顾盼已经被眼前落地的玻璃墙设计所吸引,留恋在玻璃边不忍离去,平时穿梭其中的马路街道现在看来竟像水晶球里的景物般不切实际起来。 沈默咳嗽了一声,将顾盼的七魂完全归位。 “顾小姐,我这里刚装修完毕,还未来得及打扫,请勿见怪。” “不会,这里的设计很独到。”她指指那堵玻璃墙。 “谢谢。”沈默坐回他的靠椅上,直直地打量起眼前的人来,“我在美国的那家诊所也是这样的设计。” “哦。”顾盼应了一声,低下头去。他的眼神果然如她所料,犀利又深邃,似能看透人心。 “我们转回正题吧,顾小姐,今后你每天的工作就是……” “我每天的工作?”顾盼狐疑地抬起头来。 沈默点头道:“是啊,你不是来应聘的吗?” “可是你什么都不问我,就打算用我了?”按照以往求职的经验,不经历重重关卡岂会轻易得到一席职位。 沈默笑了起来,“我该问你什么呢?你来应聘,我在招聘,我们各求所需,不是很好吗?” “你不怕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她总觉得他的做法过于莽撞。 “你说你能吗?”他依旧笑得坦然。 “我……”这下反倒是她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当然,如果顾小姐你改变主意了,我还是乐于你另谋高就的。”沈默眨了眨,双手轻扣在桌前。 “不是,我愿意接受这份工作。”话音刚落,就听见沈默低沉的笑声,顾盼开始后悔起自己的急躁来。 好在这个男人不会让女人尴尬太久,立即正经道:“从明天开始你需要为客人做预约,整理档案,和……煮咖啡。” “煮咖啡?”他喜欢喝咖啡吗? “不是我喝。”他一眼将她看穿,“是煮给客人喝。” 他继续解释道:“我从不喝咖啡,只是我在美国开诊所时就养成一个习惯,会在和客人交流之前,说一句‘相信我,请坐;不相信,我的秘书会请你喝咖啡’。” “那你在美国的秘书会不会很忙?” “恰好相反,她每天闲得很,不过可惜的是……”沈默打趣道,“我们的咖啡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过期。” 顾盼被他逗得也笑了出来,“好的,我想我确实能够胜任。” “那祝我们合作成功。” 沈默走到她身边,将右手递给她。顾盼稍一犹豫,但还是伸手握住,两人交握。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掌不若他的笑容一般温暖,相反却是冰凉得很。 “那顾小姐……”他开口。 “叫我顾盼好了。” 沈默低笑了下,还是坚持道:“顾小姐,看你精神状态并不好,是否需要帮忙?” 他的陌生令她内心一颤,但还是淡笑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问我是要坐下还是喝咖啡?” “好啊,顾小姐你觉得呢?” 顾盼缓缓道:“给我一杯咖啡吧。” 沈默的诧异一闪即逝,她是第一个问他要咖啡的人。 “不过我想坐着喝,可以吗?”顾盼续道。 ……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大笑,他大笑起来竟和孩童一般毫无芥蒂,肆意放纵,不若先前的温文尔雅,却更让她舒心许多。 “好,当然可以!” “我看我还是不喝了,唯恐喝到过期的咖啡。”说完,顾盼也笑了起来。 心理诊所的咖啡可不是好喝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愿做他的“客人”。 第三章 在沈默的记忆里,这才是他们的初见吧。沈默听到门外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还有自来水冲刷的声音,间或还有一两声轻呼,他将客人的档案合上,笑着等候他的秘书将一切烂摊子收拾好,然后无事人一般面带微笑地将薄荷茶端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他和她的办公室有一面玻璃窗之隔,之间垂着百叶窗,通常为了客人的隐私百叶窗终日垂着,但每到午休时间他会调整百叶窗的方向,花稍许时间观察一下她的秘书。 而顾盼果然不负众望,她有时忙碌有时偷懒,更多时候是发呆。他这个老板不会苛责属下,何况他只有这一个属下。 还记得她第一次称呼他为老板,他皱起了眉头,纠正她可以唤他沈医师或者沈先生。她说,她不是他的客人,无须叫他医师,同在一个屋檐下,叫先生也太过见外。他笑,他也不是商人,怎能叫老板。她却振振有词,既然开门做生意,又是她的衣食父母,唤声老板也属情理之中。 虽然他是个心理医生,却看不透她的想法,拗不过她的歪理,只能点点头默许了。总体说来她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秘书。在他眼前,她能干,她体贴,她似无缺点,他很满意。但在他身后,他只看到茶水间最底层的柜子里藏着无数砸碎的玻璃杯和做坏的点心。那时,他只会挑挑眉,不声张地再合上柜子,一切秘密就像他的秘书一样表里不一。 “咚咚”。 顾盼敲门进来,果然已经换上一派精干秘书的模样。 “老板,你的薄荷茶。” “谢谢。”沈默道谢,抬眼问道,“张太太预约了今天,她来了吗?” “是的,我已经为她泡了茶,就在外间等候。” 沈默点点头,“十分钟后你请她进来吧。” “好的。”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开口,“张太太似乎视你为神仙,她说她把从前求神拜佛的钱都用在我们这儿了。” 沈默笑了开来,模棱两可道:“我们这里确实比求神拜佛有用多了。” 顾盼退出门来,张太太立即迎了上来,“顾秘书,沈医师他说能见我了吗?” “他还在休息,待会儿沈医师会请你进去的。”在客人面前为了显示专业,她还是唤他医师。 “应该的、应该的。”张太太理解道,“沈医师每天都很累的,应该休息、应该休息。” 顾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请张太太到一边坐下,“看来沈医师真的为你解决了不少问题。” “那当然,要不是沈医师,我们家……”张太太及时刹车,尴尬地看了顾盼一眼,干笑道,“反正沈医师真的很神啦,好像听我说几句话,看我几眼,就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烦什么,神得不得了。” 真有那么厉害?顾盼心中问道。 内线响起,顾盼接了起来,连连应声后对张太太说:“沈医师请你进去。” “好的、好的。”年满五十的张太太兴奋地抓着她的手袋就往里间走去。 顾盼叹了口气,将手撑住脸颊,环顾着整个诊所。诊所的面积不算大,开业的其实也就沈默一个人,但生意却一直兴隆,很多回头客或者老客人介绍来的客源络绎不绝。他们都说沈默能够看穿他们的心事,她却认为是他们太夸张。如果沈真能看穿心事,怎就不知她的一腔情意? 诊所的门被推开,细跟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发出“噔噔”的响声,还未见到来者,顾盼先带笑招呼:“沈氏心理诊所,欢迎光临。” 这句开场白自然不是沈默教她的,从未做过秘书兼前台的她只能从spa馆小姐那儿偷学一招,可惜中不中,洋不洋,她自己听来都觉得别扭。心情郁闷的人才会到诊所来,她还欢迎光临,虽然说的是实话,所谓招财进宝,可也过于无良了些。 “原来是赵小姐,又来找沈医师吗?” 视觉和嗅觉同时受到荼毒,赵婉君低领口高开衩的火色裙装和身上“一生之水”的香味同时让顾盼不自觉地退后半步,口中却还热情招呼着。 赵婉君按住顾盼拨内线的手,一双盛满委屈的眼睛对着顾盼眨啊眨,“顾秘书,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找我?顾盼更是惊讶地跌落在椅子上。 “赵小姐,你没开玩笑吧?我可没有心理医生执照哦。”也没有面对你的耐心。 “呜呜呜……”话还未说,赵婉君先低泣了起来,虽然眼眶丝毫没有湿润,顾盼还是递过纸巾。 “赵小姐,有话好说,别哭啊。” “顾秘书,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顾盼干笑着,一根一根将赵婉君扣在她手臂上的十指剥离。 “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上个礼拜我男朋友向我求婚……”赵婉君低低地说起来。 “这是好事啊。” “可是我却拒绝了。” “啊!想清楚也好。” 赵婉君瞄了顾盼一眼,“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为什么关她什么事? 赵婉君垂下了头,声如蚊蚋地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模模糊糊中顾盼还是抓住了关键字,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朝里间望了一眼道:“是因为沈医师吧?” “顾秘书,你讨厌,干吗说出来吗?”赵婉君娇羞道。 顾盼额上隐隐浮上几道黑线,只能僵硬道:“那赵小姐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我……我也不知道。” 顾盼斜眼看着二十多岁的赵婉君模仿二八少女般扯着纸巾的模样,只能将椅子再往后挪着。 “不过每次来这里,沈医师都对我好温柔好温柔的,我想他大概也……”说着,她痴痴地笑了起来,“所以,以后就麻烦你顾秘书做个红娘了,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德。” 唉,温柔害死人啊。她才不要接这个烫手山芋。 “那个……其实沈医师对他的每个客人都很温柔。”这是事实,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一视同仁。 “不可能,沈医师还把他的手机号码给我了。”赵婉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不是联通的那个号码?” “对啊,顾秘书你也有吗?”赵婉君睨了顾盼一眼,满脸不相信。 还未做上老板夫人,已经学会摆夫人架子了,不可不可,这种女人万万不可扶她上轿。 “不止我有,这里所有的客人都有,这只是沈医师的工作号码而已,也只有上班时才开机。” 事实就是如此残忍,这下赵婉君真的急得挤出了几滴眼泪,这下该如何收场,恐怕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你也知道沈医师是个很尽责的心理咨询师。”顾盼开始循循善诱。 见赵婉君顺从地点头后,她续道:“所以他更不会和客人恋爱了,这是‘工作守则’所不允许的。” 这下赵婉君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低低地呜咽起来,顾盼先前递给她的纸巾总算派上用场。 而顾盼却洋洋得意起来,她早料到沈默是个视职业操守为己任的人,所以当初才不愿做他的客人。做客人?一辈子客客气气?不不不,她可志不在此啊。 “早知如此,当初我宁愿一辈子都医不好头痛病。” 听赵婉君如此说来,顾盼倒开始同情起这枚花痴来,只能拍着她的背,将一盒纸巾都推到她面前。看来爱情真如含笑饮毒酒,眼前的赵婉君便是一例,如此饮恨竟然是因为余毒清得太过干净。 正巧,楼下快递公司的小弟又送来今天的第二束鲜花。 赵婉君见外人到来,立即抹干了眼泪,不待顾盼签收完便问道:“谁送的?沈医师的女朋友?” “不知道。”抬眼对赵婉君笑了笑,顾盼意味深长道,“或许只是又一位普通病人吧。” 赵婉君立即红透了脸,讪讪地离去,忘了道别。 顾盼挑了挑眉毛,她认为现在的赵小姐比来时更需要沈默做个心理安慰。何必笑他人,她自己也不是同样情况?顾盼耸了耸肩,将自己抛在椅背中,瞄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哦耶,再过十分钟就可以下班走人了。回到家里,顾盼闲来无事清理起药箱来,把各类药分门别类,把过期的挑拣出来。 她拿起还剩下小半包的安眠药,沉思了良久,然后将一年前的药通通倒出,偏偏留着已然破旧的药袋,仔细地贴上标注,夹进一本笔记本里。 想她自从跟着沈默后,工作十分安逸,虽然没有以前公司里的高收入、高福利,但她也甘之如饴。其中原因,其实也和那些送花的客人一样,她对她的老板有非分之想。 她不相信一见钟情,但第二次见到他却让她相信缘分的奇异。可惜,她的上司谨遵办公室守则,决不乱搞男女关系,他们除了工作交谈,“你好、再见”的问候和难得共进工作午餐外并无任何交集。 第四章 不过也幸好,她不是他的客人,因此,她告诉自己还没有死会。 想到这里顾盼敲敲自己的脑袋,骂了声白痴。在他面前她始终努力扮演一个完美的秘书,没有脾气,近乎全能,咖啡插花泡茶几乎样样在行。他岂知每次她对着那些花儿都恨不得剪断它们的枝丫,拔光它们的花瓣。 啊!她快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所谓女人是同行,同行是敌人,女人更是天生的宿敌。 渐渐地,她成了他的花奴,替他修剪枝叶,替他料理花心,替他推挡示好的女人,替他安排会客的时间和地点……她真是一个全心全意的秘书。 但背对着他……嘿嘿,顾盼突然对着镜子大吼一声。 她才会露出她小气嫉妒的一面,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好似聊斋里的女鬼。 闭上嘴,松了气,失落的小脸往左侧一歪。 女鬼也受爱情苦啊。 【第二章】 周三的午后,按照预约并没有客人,顾盼明目张胆地玩着网络游戏,就在即将升级的刹那,她利落地关掉了系统,调出了客人名单装模作样地核对起来。因为,她早就患上了开门恐惧症,稍有风吹草动,立即行动。 “老板,出去?”她起身看着沈默。 沈默将衣领抚平,点了下头,“约了客人。” “约了客人?”平平凡凡的一句话却掀起三层浪,在诊所工作一年多来,她从没见他出过外诊,难道这个客人不同寻常? “有问题吗?”沈默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过分激动的顾盼。 “没有,当然没有,不过那个……”顾盼“那个”了半天后终于切入正题,“我只是想问下这是哪位客人?”话音刚落还欲盖弥彰道,“哦,我是为了做好记录工作。” “是我姑母介绍来的客人,听说问题有些严重。既然她不愿见我,我只能去见她了。” “新客人?” 沈默点了点头,饶是他好脾气,但不耐的神色却也渐渐浮现。 顾盼的脑海里飞快地打起小算盘来。她不是没见过沈默那位热情过头的姑母,整天盘算着如何为自己这位侄子牵线搭桥介绍女朋友,有几次居然在诊所门口蹲点,害得沈默好不尴尬。她可以百分百肯定这次又是那位姑母的小伎俩,而那个所谓的新病人更是杀伤力十足,她绝对不能小觑了。 “我也要去。” “什么?”沈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深吸口气,顾盼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陪你一起去说不定能帮上忙。” “不用了,你留下来吧,万一有客人来预约也不会让他们苦等。” 顾盼急忙拿起话机,“我们有录音电话,不会错过的。” 沈默看着一脸坚持的顾盼,不明白今天的她为何如此难缠,他从不善与人计较,特别是女人,最终只能点点头答应她了。见她欢天喜地地又蹦又跳,喜上眉梢,他更云里雾里,不知她唱的是哪出。沈默开车,一路疾驰,半个小时后来到了位于城市东南面的某处别墅区。敲开铁门,沈默那位热情的姑母早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进门,但看见顾盼时还是微微一愣,随即抚上沈默的手语重心长道:“小默,这次全看你的了,茉莉可是姑母老同学的女儿,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说话。你快陪她说说话,看看能不能解开她的心结,再不行的话出去走走也可以,看完电影再回来更是再好不过了……” 沈默技巧性地接过姑母的话:“好了,姑母,我知道了,你先带我去看看她吧。” “唉,好好。”忙不迭地一阵“好”之后,姑母就要领着沈默上楼。 沈默突然在楼梯口停步,回头对顾盼说:“你就在这里等我吧。”考虑到她的心情他又加了句,“如果需要,我会叫你上楼帮忙的。” 总算把她记起了,她不是这间屋子里的一件摆设,却偏偏比摆设更不起眼。原先她想坚持和沈默一起上楼的,但一来鉴于他姑母在场,二来她上楼也确实没有什么用处,只能低眉顺眼地假装起好秘书的贴心来。 “老板,你快上去吧,别让客人等急了。” “对对,别让茉莉等急了。”姑母比谁都急地拽着沈默的袖管往楼上跑去。 别过身,顾盼吐了吐舌,摆明又是一出西厢记,又是谈心又是逛街又要看电影的,不是想撮合两人是什么?不过这次姑母的手法确实大有进步,如果连电影票都准备了那就更高竿了。 顾盼正天南地北地想着,就听见姑母如是说着:“你们聊你们聊,要看电影的话告诉姑母啊,我这有电影票。”微笑一阵后连带把门都关上了。 这下顾盼双腿一软,瘫坐在沙发上,彻底投降。 “你就是小默的秘书吧?我在诊所见过你。”姑母面带春风地走下楼梯,将沙发上的女子仔细打量。 “是的,伯母你好,我姓顾。”顾盼急忙起身,双手在身前微微交叉。 “对对对,是姓顾,你看我这记性。”姑母将她推坐在沙发上,将茶几上的茶杯递到顾盼的手中。 顾盼急忙接过,有些受宠若惊,“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看小默也真不懂事,今天来让他帮忙看看,本也就是小事一桩,他非要把你也请了来,不是让顾小姐你白跑一趟吗?”姑母状似热情地摸着顾盼的发。 “哪里哪里。”真是口蜜腹剑的妇人,她当然更得笑里藏刀。顾盼诚恳道,“我们诊所对每一位客人都力求做到全心全意,更何况这次是伯母您介绍来的客人,我们就更不能怠慢。老板都亲自出马了,我岂有不当下手之礼?” 这个女娃儿的嘴也利得很。 姑母的嘴角有一丝抽动,干笑道:“是啊是啊,我知道,小默有你这么个好秘书真是如虎添翼了。不过……”她皱起眉冥想道,“我记得诊所就你们两个人吧?都出来了,其他客人怎么办?” 不待顾盼回答,老将出马的姑母早就接过话头:“说来说去都是小默不好,也不知道多请几个人,把这么标致的一个女孩子累坏了可怎么办?” 真是老奸巨猾,顾盼此时也只能顺从地骇笑了几声。 客厅里两个女人状似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实则各怀鬼胎地彼此算计着下一步棋如何下手。 这厢假笑得欢,那厢也谈得愉悦。隐隐从楼上传来的笑声令两个女人都来了精神侧耳倾听,只是一个面带得色,一个就是惨色了。 “看来小默和茉莉一拍即合。”姑母兴奋道,却让顾盼泼了一盆冷水。 “您不是请老板给她看病吗?医生病人谈不上一拍即合吧?”顾盼的脸色犹如吞吃了蟑螂般凝重,还是那种一口气吞两个的。 这个顾小姐明明倾心于小默,虽然各方面都不错,可脾气实在不敢恭维,再说怎么比得上茉莉温文尔雅、体贴动人呢?想到这里,姑母眼珠一转,得意之色显露无遗,“当然不是一拍即合了,应该说心心相惜才是。你看,否则怎能谈得如此畅快呢?” 顾盼瞪着楼上紧闭的房门,一脸的不甘心。 “咦?顾小姐,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偏偏姑母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不趁火打劫一番不能体现她的老而弥坚。 明知姑母蓄意挑衅,顾盼也不甘示弱,伸手入怀掏出手机“喂”了两声后便大步踏上楼梯。 “顾小姐,你这是干吗?” “有客人急着找老板,耽搁不得。”哼,新时代的女性要懂得使用科技制胜。 伯母立马乱了手脚,原地打转道:“这怎么行,你不能上去,唉,顾小姐……” 一声“顾小姐”余音绕梁,房门已经被推开,房内的两人有些惊讶地注视着门边的不速之客,笑意还挂在唇角不曾退去。 顾盼看着沈默欠身说道:“老板,于先生打电话来,说有急事找您。” “于先生?”沈默的脸上立即凝上寒霜,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于先生是诊所的常客,因为他的精神分裂症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治愈的,而沈默更是不可能置客人的利益于不顾。一切均在意料之中的顾盼眉眼带笑,瞥向房中那位如雷贯耳的茉莉小姐。只一眼,她就软了身子,连心都不由得慢上一拍。 窗边亭亭而坐的女子生着一张古典女子的脸庞,鹅蛋脸、桃花眼、小巧的鼻梁、凉薄的唇,岂止惹人怜爱,简直我见犹怜。 顾盼不停地暗自深呼吸,告诉自己挺住挺住。看来这次姑母还真是搬出了压箱底,既然不能找个妖娆女子将侄子迷惑得七荤八素,就找个水乡浣纱女为侄子洗衣做饭,用体贴入微先将他的胃留住。 真是阴险至极!顾盼恨恨暗骂道,面上却始终挂着甜腻的笑靥,风姿绰约地来到茉莉小姐面前。 “你好,我是沈医师的秘书顾盼,欢迎你下次来诊所做客。” 第五章 女人的战争果然是从笑容开始的,茉莉小姐拢了拢乌黑的长发,徐徐站起,将右手伸给顾盼,“顾小姐你好,我姓叶,名茉莉,希望以后多多照顾。” 浅浅一笑便仪态万千,当真犹如一株含苞的茉莉,未到花期便已飘香,难怪当年天下被一个西施搅得一塌糊涂。顾盼当下便输下阵来,她只恨她人名字占不着便宜,想她顾盼至多生姿,但若是换个什么顾牡丹、顾玫瑰的,一定便能国色天香艳压群芳,当即使这朵小茉莉黯然失色。 “一定一定。”一定好好捉弄你啊。顾盼握住叶茉莉的手上下摇晃着。 一边的沈默已经催促起来:“顾秘书,我们该走了。”明明十万火急,可两个女人竟然悠闲自在地套起交情来。 叶茉莉独自将两人送至门边,莞尔道:“沈医师你走好,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感觉好多了,下次一定亲自拜访。” 沈默笑笑并不作答,顾盼却明知故问:“姑母呢?怎么不见她人?” “姑母突然说不舒服,回房睡了。”叶茉莉解释道。 “哦,不舒服啊。”顾盼窃笑,她得逞了,姑母自然不舒服咯。 “什么事那么开心?”走去停车场的一路上,顾盼都笑个不停,沈默不得不奇怪。 “没什么。”眼珠一转,她将视线投到身侧的他身上,“我是在想叶小姐经过一番谈话后果然神色气色都好了很多,决不像姑母先前对我们而言,所以为她感到高兴。” 他也感到奇怪,怎么可能前后判若两人?唯一的可能便是姑母说谎,那两个女人有所图谋。她都这样提示了,饶是这位心理医生再迟钝,也该有所觉悟吧? 果不其然,顾盼见沈默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满脸感叹。 “也不知道你们女人在想什么,整天尽想着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是老板你自己奇怪吧。”顾盼辩解道,内心却忐忑起来,他不会看透了她的心事吧? “别说了,赶回诊所要紧,于先生还等着呢。”沈默催促道。 “哦,于先生刚才打电话来说问题解决了,我们可以不用那么急了。”顾盼讪笑着。 “解决了?”沈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啊。”她口上虽然伶俐,内心却底气不足。 沈默黯沉的双眸凝视了她几秒钟后,也不做声,径自往前走着,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哇,这家伙居然打心理战术,顾盼硬着头皮在副驾驶座上坐下,偷偷瞄了他一眼却见他毫无开车的意向,难道…… “系上安全带啊。” “呃?哦哦哦。” 顾盼笨手笨脚地扣好安全带后,车子驶出了停车场。“那位叶小姐的情况严重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沈默沉吟了一会儿道:“时间可以解决。” “这样啊,”察言观色一番后,顾盼继续试探道,“老板,叶小姐很漂亮哦,看起来人品也不错。” 沈默突然轻笑了起来,边看着路面边回道:“她是个挺有趣的人。” 有趣?这算什么评论?是好是差? “对了,以后出了诊所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听她前后不停地唤着老板,他浑身别扭。 这算是个进步,早在她面试那天她就希望能够直呼其名。可是为何他千挑万选偏偏挑上今天,难道那个叶茉莉真的为他带来如此大的影响力? 见顾盼面色沉重,沈默打趣道:“怎么?顾秘书你不该礼尚往来,告诉我可以叫你顾盼吗?” 他居然在开玩笑? 顾盼的双眼圆睁,她可从来都没见过他开玩笑呢,可惜一点都不好笑。她现在满腹的心酸和嫉妒,没有当场落下泪来已是给足他面子了。 “老板,我不回诊所了,我有点不舒服,想早点回家。”总算轮到她拿乔,当年她可记得他怎么回绝她的提议的。 沈默一个刹车,停在路边,观察她的神色,温言道:“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一年多以来,即使伤风感冒也不见她请假,可想她现在必定病重得很。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说着,顾盼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沈默不解她今天为何情绪波动如此巨大,看着她的背影发愣后发动马达驶上路面。 下车后始终背对着他慢慢前行的顾盼,当听到发动机的震动声和轮胎发出的摩擦声后,后悔地转过身对着一路的空旷跳脚。 “笨得像头猪!”也不顾自己正一身职业装,她肆意地将小外套脱下搭在肩头。 诅咒得正在兴头上的顾盼没有发现一辆奔驰正迅速掉头重新停在她的身边,里面的人探出头来,见到她的撒泼状后忍住笑道:“快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见到沈默突然出现的顾盼像见到鬼似的诧异,电光火石间,她手忙脚乱起来,不知道是该先理头发还是先穿上外套。但还是没有忘了弯下身摆出好秘书的身段微笑道:“老板,你怎么回来了?” 沈默叹了口气,下车拉了她就往车上塞,“交警就在对面,我可不想被他盯上。” 直到驶离两条马路后,顾盼才回过神来,茫然道:“我们去哪儿?” “本来想送你去医院的。”沈默看了她一眼,暗笑道,“不过现在我觉得不需要了,今天就当放假,我送你回家好了。” 那么好?说他今天桃花运当头,红鸾星动还不承认,心情好得都施舍到她这里来了。 顾盼托着腮,顾影自怜起来,唉声叹气了许久后才开口道:“你知道我住哪儿吗?” “不知道啊。”沈默回答得天经地义。 “那你在开什么?”现在油费又涨了,这男人不知道节俭点吗? “我看你在想事情,就没有打扰。” 顾盼摆了摆手,又确定道:“今天真当放假?工资照给?” “是的。”沈默又笑了起来,他突然发觉今天的秘书特别可爱,比平时衣冠整洁、一丝不苟的那个顾秘书有趣多了。当然,这些可爱并不是因为她此刻的蓬头乱发,衣衫不整。 顾盼看了看路况,见又回到了诊所,便出声:“你就停在这儿吧,我家离诊所不远,我走回去就是了。” 沈默应了一声,将车子停在路边。 和沈默道了再见,站在路边看着他驾车远离之后,顾盼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将皮包甩在肩上,沿着人行道缓缓地踱起步来。她不否认当初对沈默的感情是迷恋居多,世间万物五彩缤纷,偏偏她贪恋美色,这下可好,迷恋成了暗恋,长此以往暗恋终会变成痴恋,届时她该如何才好? “顾小姐,下班了?” 踱着踱着竟然走到了诊所楼下的花店前,相熟的花店小弟见到她热情地招呼着。 “是啊。”顾盼也不做解释,停下脚步观赏那满室的绮丽芬芳。 “有空的话进来坐坐吧。”小弟将店门大开,把门前的花束抱至一边,腾出一条路来。 顾盼也不推辞,“好啊,不会打扰你做生意吧?” “不会不会。”小弟连连摆手,“何况老板也不在。” 她笑了起来,“老板来了也不用怕,你那么勤快,老板舍不得骂你。” 小弟憨憨地笑了起来,蹲在地上摆动起尚未拆包的雏菊来。 “最近生意可好?” “还不错,多亏老顾客照顾。”小弟扬着剪子由衷道,“特别是你顾小姐,我们老板可时时惦着你的好呢。她说来这买花的很多女客人都是顾小姐你介绍的。” 顾盼扯动唇瓣,拿起柜台上的一根皮筋,对着镜子将头发扎起。好些客人为了讨好沈默都会向她咨询送什么礼物,她也乐得照顾就近店家的生意,告诉她们沈默最喜欢这家的鲜花。其实那位心理医生哪懂得花花草草,更别提错过了花期辜负了花心。 花店小弟不知何时走进了内堂又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枝白色玫瑰,腼腆地走到顾盼面前道:“顾小姐,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嫁接种植的玫瑰,送给你当个纪念吧。” 顾盼看了眼面前羞涩的少年,并不急着接过,却见他脸红急躁起来。 “顾小姐,我没别的意思,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要,就丢了好了,我……” 顾盼娇笑起来,拍拍他的肩,将花接过。 “那么好看的花儿,丢了岂不可惜?” “真的?”小弟开心地笑了。 “是啊,不仅好看还很香呢。” “我培养的这个品种它一年可以开三次花。”说起自己的成果小弟笑得更自信了。 顾盼玩笑道:“那不是和玉米一样?”她听说有种玉米可以一年收成三次。 “什么?玉米?”小弟不解地望着她。 第六章 她摆了摆手,说了句“没什么”。细细地看着手中花态妍人的玫瑰,顾盼心中一沉,她没料到一年来她收到的第一朵花居然是花店小弟送的。想她平时经手那么多奇花异草,最终她也只是个花奴,为人打点,为他照顾,即使繁花竞开,又与她何干? “顾小姐,你是不是……”小弟扭捏起来。 “什么?你但说无妨。” “你是不是喜欢沈医师?” 顾盼神色一敛,但还是柔声道:“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啦,只是平日里经常去你们诊所送花,和你们也熟了。这里的人都觉得你和沈医师煞是般配,所以猜想你们会不会……”花店小弟不再言语,只是憨笑起来。 “既然般配,那为何不是他喜欢我,偏要我倾心他呢?”她故意问道,心里堵着一口气,不舒不畅。 小弟挠挠头,顾盼的问题着实难倒了他。 顾盼只好揉乱他的头发,叹气道:“和你开玩笑呢,何必当真。” “不过我觉得无论谁喜欢谁,最重要的是主动行动。”小弟郑重其事地点头道,却让一旁的顾盼陷入了沉思。 主动行动吗? “小弟,你们这里有没有茉莉花?”寻思片刻后,顾盼突然神采奕奕起来。 “茉莉花?买的客人很少,所以有一阵子不进了。”小弟不解道,“顾小姐你喜欢茉莉花吗?需不需要我跟老板说为你进货?” “不用了。”她怎会喜欢茉莉花,只是想买回家分尸解恨而已。 “哦,那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哦。” 小弟拍胸脯保证的样子逗乐了顾盼,拿起包走到玄关处,她眨眼道:“一定,今天谢谢你了。” “谢我?”小弟不解起来,随即看到她手中的玫瑰,“一点心意,顾小姐不嫌弃才是。” “还有其他。”顾盼扬了扬手中的花算是道别,轻快地走了出去。 一个扬手,出租车稳稳地停在面前,她习惯性地坐上驾驶座后面的那个位置。 “去这里最近的花茶店。” “花茶店?”司机有些纳闷。 “延安中路的拐角有一家,你开过去再说吧。” 顾盼打开皮包,掏出粉饼补了点妆,对着镜子甜甜地笑了起来。既然买不到鲜花,她总可买干花吧。沸水一冲,生吞下肚,当然如果那位茉莉小姐若再纠缠不休,她也不在意连渣一起喝下去,暖自己的胃,舒自己的意。 既然下定决定为了他步入战场,她就不允许自己再有回头路可走。 【第三章】 所谓速战速决,攻其不备。次日一早顾盼便硬着头皮迎接诊所的第一位客人。 “叶小姐,早。”真是早,九点刚过。 “顾秘书,你也早,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嘛。”叶茉莉笑意盈盈,也不避讳,一语双关。 “是啊,叶小姐预约了吗?”顾盼装腔作势地拿起预约记录。 叶茉莉低呼了一声:“我忘了。” 顾盼心里的蜜罐翻了一地,脸上还故作可惜,“呀,没有预约呀,这可有些难办。”看来第一仗她告捷在即。 里间的木门打开,身着浅蓝条纹衬衫的沈默款款走出,将两人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 叶茉莉也顺势走了上去,却偏过头对着顾盼眨眼道:“不过沈医师说过可以随时来找他,对吗,沈医师?”她一双无邪的双眼眨啊眨的,盯着沈默好看的侧脸。 沈默轻点了下头,对顾盼吩咐道:“端两杯薄荷茶进来吧。” “两杯?叶小姐也喝薄荷茶吗?”她一惊,怎有如此巧合。 “是啊,昨天才知道原来我和沈医师有此相同习惯呢,我也吓了一跳。”叶茉莉掩着嘴一阵轻笑。 “呵呵。”顾盼只能两声干笑,嘴里应道,“确实是巧、是巧。”巧就巧在她是沈默的姑母介绍来的。 顾盼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端着两杯薄荷茶敲沈默的门,听到里面“请进”的声音后,开门进入。 还未走到两人面前,就听到叶茉莉一连串地发问:“沈医师也喜欢看这本书吗?那你喜欢其中哪个主角呢?不知道同我喜欢的是不是一个人?” 哇,这就是那个传说中沉闷少语的茉莉小姐吗? “对了,昨天我见你喉咙不适,今天特地带来了自己煲的中药。”叶茉莉将随身带来的保暖瓶放在沈默桌上,沈默忙不迭地道谢。 “叶小姐,你真是太客气了。” 就是,趁机乱献殷勤,她昨天怎么就没发觉他有什么不适? “应该的,昨天和你谈心之后,一下子觉得愁绪都跑远了,你教的减压方法也当真受用得不得了。” 又不是灵丹妙药,哪有那么神?顾盼站在一边不停撇嘴。 “还有什么事吗?”沈默的声音终于响起。 就是,早就可以下逐客令了,一大清早便来扰人好心情,当真讨人厌。 “顾秘书、顾秘书?” “啊、啊?我在……”顾盼总算回过神来,却发现叶茉莉和沈默都望着自己。 “还有什么事吗?”沈默再次问道。 原来他嫌这里碍手碍脚的对象是她。 “老板,你没事交代的话我就出去了。”脚一跺,顾盼扭头就走。 “等等。”身后的沈默对叶茉莉温柔一笑后道,“叶小姐今晚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个便饭。” 叶茉莉立即笑靥如花,“当然,只是让沈医师破费了。” “哪里,我该谢谢你的药。” 愣在原地的顾盼睁大了眼睛,她没听错吧,老板居然要请这个叶茉莉吃饭?就因为她为他提了一罐药来。难怪人家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沈默肯定秀逗了,才会要吃那个苦哈哈的药汁。 沈默对顾盼道:“顾秘书,那你帮我在饕餮轩定一张七点的桌子。” 顾盼咬着自己的下唇,凉凉地丢出三个字“知道了”,转身就甩门而去,也不顾在老板面前发火会得到什么后果。 出了门,顾盼对着木门低声骂道:“好你个沈默,居然也学会叫秘书定位子了,下次呢?是不是订花订车订演唱会的票子?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即使是送走叶茉莉之后,顾盼还是提不起精神来,更不想看到沈默那张令她怒火烧得更旺的脸。害得沈默只能频频拨内线吩咐她工作事宜,一个按钮按下,听到的不是往常的嘟嘟声,却是两个女人的交谈声。沈默知道她的秘书又在煲电话粥了,可是今天他却不像以往那般直接挂断电话,而是动起了偷听的念头。 “照你这么说来,你们老板真有可能爱上那个叶茉莉了,而且似乎已经着手行动了。” 沈默摸摸自己的鼻子,他爱上叶茉莉了?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呢? “哼,那个叶叉叉可是诊所的客人,他不是一向自诩很专业吗?那他和客人保持距离呀,干吗又聊天又吃饭的?” 这是他秘书的声音吗?怎么透着好大的怒气呀?她说的那个“他”应该指他吧,嗯,他确实很专业啊。 电话那头有个女子轻笑起来。 “顾盼,你别气啦。你老板说不定当她只是普通客人呢?” “他想骗谁?还有,你没看见,一大早那个叶叉叉就嘘寒问暖的,做作得让我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真不知道谁是医生,到底谁有问题!” “哈哈,我看有问题的那个是顾盼你,你的醋坛子打翻了。” “对啊,我就是吃醋又怎样?吃的还是陈年老醋呢,连醋带坛我是一点都不想剩下。那个叶叉叉怎么可以插队,先来后到的道理都不明白。” “感情不关先后吧?” 这边的沈默不停点头,说得有理。 “我说关就关,谁能奈我何?” 哇,他的秘书还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气势啊。 那头的女子也认同道:“顾盼,要的就是这份信心,不过你这份勇气可不是对我说的,把对象改成你老板就对了。” 顾盼立刻小了声:“我不是还没说嘛。” “不要怕,我顶你啦。那个叶茉莉美不美?” “还可以吧。” “情敌说还好,那就真的是美若天仙了。” “哪里有!那个叶叉叉也就只会扮柔弱,风吹就倒,把她娶回家还不是要照顾一辈子,整一个残疾人似的。” “人家有名有姓。”沈默再也听不下去她叶叉叉叶叉叉地不断称呼,出声道。 顾盼下意识道:“我知道啊,我刚才不是承认嫉妒她了吗?发泄一下也不可以啊。我就要叫她叶叉叉怎么样?叶叉叉叶叉叉……” 一片沉默,不知道是被顾盼的恶行恶状吓倒了,还是醒悟到事情的异样。 终于,有个人破功笑了出来,接着就是搁电话的声音。 “薇薇,刚才说话和笑的人是你吗?”顾盼虚弱地问道,心里已经透彻得很。 “你要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第七章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玩? “先说好消息吧。” “你不用表白,你们老板也知道你的心意了。” 听起来确实不坏。 “坏消息就是你上班煲电话粥,还说老板女朋友的坏话,你——死——定——了!” 死刑下达,顾盼挂了电话,茫然地伏在桌上伤起脑筋来,这下她可糗大了。节气上早过了小满,可她顾盼却还戴着口罩出门,真是奇怪。不过她戴的可是米奇限量版的口罩,这下总能有所弥补了吧?幸亏是她预定的位子,她自然知道沈默和叶茉莉将在哪里进餐。在饕餮轩缓缓上升的电梯内,陌生的男子不住地朝她打量,虽然明知自己现在像铁面人似的,可她也不能忍受他看动物的表情啊。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得肺结核吗?”语罢,她还故作姿态地干咳起来。 男子一听果然退后两步,紧挨着电梯门,只待电梯一停就跑出去,嘴上却不甘道:“得传染病还出门,真害人。” 顾盼解下口罩,对他吐舌头,“不满意啊?” 男子一看,更是慌得猛按开门键,门刚开启就忙不迭地冲了出去。 顾盼翻了翻白眼,重新戴上口罩。真是笨蛋,现在若能找得到肺结核细菌才真是稀罕呢。 来到位于二十层的餐厅,顾盼看了眼腕表,七点半,他们应该入座了。随即从口袋里掏出咖啡色大框墨镜盖住半张脸,加上先前的口罩装扮,她的一张脸早就被掩盖得严严实实了。 不一会儿,顾盼便看到了沈默和叶茉莉就餐的桌子,沿着墙她摸索到两人四十五度角的一张桌子坐下,这个位子正好背对沈默,可以看到叶茉莉的侧面,又可以将两人的谈话听个清清楚楚。 服务生端来柠檬水和菜单放下,忍住好奇的眼神询问道:“小姐,要吃点什么?” 顾盼心不在焉地翻了翻菜单,一双眼却落在沈默他们一桌。 服务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小姐是想点和那位小姐一样的食物吗?” 顾盼哪有心情听服务生发言,全部心思都放在视察敌情上,她只见叶茉莉边说着话一双眼睛边对着沈默含情脉脉地眨着,似要将万千风情全都灌入对面的沈默身上。 “狐狸精!”顾盼将菜单往桌上猛地一放,恶狠狠道。 “呃?”服务生愣了一下,随即幽默道,“狐狸精我们这儿没有,味精和胡椒倒是一样不差。小姐,如果您对主食没兴趣的话,要不您看需要什么饮料吧?” 这时顾盼正好瞧见叶茉莉噘起精致描绘过的红唇,慢慢地喝着饮料。 “呛死你!” 饶是服务生再好的耐心,此刻也挂不住笑脸,心里暗想,不点餐就不点餐,何必这么恶毒。 “小姐,那你有需要时再叫我。” 顾盼都没听见他的话,探头探脑地恨不得生就一对顺风耳可以将两人的对话听个清晰。 当服务生鼓起勇气、胆战心惊地第三次靠近顾盼的桌子时,带了位客人来拼桌。 “小姐,真是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您和这位先生共用一张桌子?” 顾盼不知道自己的奇装异服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前来就餐的人都退避三舍,现在除了她的桌子其他餐桌都座无虚席,要不是实在没有空座,这位客人也不想来“打扰”她。 而顾盼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叶茉莉扭动的腰肢上,心里暗恨着她搔首弄姿,对沈默卖弄风情,当下实在按捺不住,用不小的声音吼道:“你敢再动一下,我就对你不客气!” 正想要落座的男子听到如此凶狠的话语,立即跳了起来,而周围用餐的客人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眼神,包括沈默和叶茉莉。 此时,顾盼总算回过神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解释时,餐厅经理已经一脸严肃地站在她的面前。 “这位小姐,请您离开我们的餐厅。” “请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她知道自己确实扰乱了用餐气氛,满是歉意。 经理看了一脸眼前“见不得人”的小姐,坚决道:“对不起,您的行为已经让我们定性为恶意破坏,请您下次再来光顾吧。” 经理的话也烧起了顾盼本就暗窜着的火苗,她“刷”的一下除下墨镜和口罩,露出一张清秀婉丽的素面。 “我就是不走你又能怎样?既然来了我就是这里的客人,你们有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经理被顾盼清丽的容颜愣住,他原以为这位客人必定奇丑无比才遮住容颜,不料非但不丑还是美女一名,当下他更对顾盼的行为大为不解。 “小姐,既然你这样说,我们只有抱歉了。” 手一挥,两名保安立即上前,任凭顾盼用力挣扎,他们还是轻轻松松地一左一右架着她就要往外走。 “慢着。” 这时沈默来到暴风圈的中心大叱一声。 经理见是这里的常客沈默,当下便满脸堆笑,眼色一使保安立即放了顾盼的双手。 “沈先生认识这位小姐?” 沈默并不作答,只是冷冷地扫了经理一眼,“你们这样对待客人,我实在对你们的服务质量很失望。” 若是一般客人如此说话倒也无妨,只是这位沈先生是老板的好友,让他如何不慌。经理当下连声说“是”,对着顾盼不停道歉。 顾盼却似还没缓过神来地迷迷糊糊,叶茉莉早已走到她身边,勾着她的左臂状似亲热。 “顾秘书你也来啦,坐到我们那一桌去吧。” 叶茉莉本想拉着顾盼坐自己身旁,岂料她先一步坐在沈默身边然后微笑地看着她。叶茉莉吞下一口闷气,良好的家教告诉她不要和她计较,却忍不住将小女人的戏法玩转起来。 “顾秘书,都五月份了,你怎么还戴个口罩出门啊?”说完,她先掩起手痴痴地笑了起来。 顾盼见身边的沈默也一副愿听其详的好奇劲儿,只能嗫嚅道:“我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人。” “啊,顾秘书感冒了?” “是啊,所以你离我远一点。”说着,顾盼故意重重地咳嗽起来。 “感冒了还出来,想必一定有要紧的事了。”叶茉莉淡笑道,浅浅地啜了口果汁。 顾盼低着头,眼睛却眯了起来,这女子分明在挑衅。 “是啊,跟着沈医师久了,他的习惯难免沾染了一点。沈医师今天不也是喉咙不舒服,也出来应酬吗?” 她故意不说约会,把叶茉莉说成应酬的客人。 沈默皱了下眉,弄不清为什么话题转到了他身上,随即招来服务员,问顾盼要吃什么。 顾盼朝叶茉莉的方向一指,“来一份和她一样的好了。” 服务生记下菜点正要离开,却被她唤住,她狡黠地一笑道:“比她再多一份沙拉。” “可是这位小姐的菜色里已经有沙拉了。”服务员提醒道。 “那来一份别的口味的总行了吧?”她就是要比叶茉莉多一点点,气死她最好。 对桌的叶茉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里却鄙夷着,幼稚! 忙了一晚上,顾盼早已累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柠檬茶就“咕隆咕隆”全数喝了下去,叶茉莉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而沈默仅仅皱了下眉视线落在她仰起的姣好颈项上。 “你喝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佳人已经凑了上来。 “什么?你说什么?”刚才水喝得太猛,有水流到了脖子上,顾盼伸手擦去。 叶茉莉紧握住刀叉,恨不得餐盘中的鹅肝就是顾盼的脸。哦,她居然眯起眼向沈医师凑去,两人的鼻尖都快贴在一起了。原来这个大方的顾秘书的真面目居然是个豪放女,她真是小看她了。 沈默紧张地将头往后仰,眼前的顾盼眼神迷离又带着些许诱惑,说话的气息全数吐在他的脸上,小巧的鼻尖还似要撞上他的。天,她这是要诱惑他吗? 幸好服务生适时来到化解了尴尬的气氛,顾盼坐回原位,早已饥肠辘辘的她盯着盘中美味食指大动着,抓起刀叉就往嘴里送,听到她满足的喘气声后沈默忍不住笑了出来。平日工作午餐时间的顾盼哪一次不是眼观鼻鼻观心,吃一半剩大半的。原来私底下的她吃起东西来如此……呃……热情,难道平日对着他就没了好胃口? 沈默正胡思乱想着,叶茉莉早已趁顾盼嘴里塞满了食物而殷勤地开口。 “平日诊所一定很忙吧?沈医师你一定很辛苦。”叶茉莉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仿佛沈默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沈默有些尴尬,其实他挺享受他的工作,并不辛苦,正寻思着如何回答,一边的顾盼已经拿起餐巾捂住嘴抢答道。 “才不会!我们有时空闲得很,一天都没事情做。打开门做生意你也知道,就怕没客人上门嘛。” 第八章 她有必要交代得那么清楚吗?沈默的额头隐隐浮起黑线,那个一整天闲来无事的人说的是她自己吧。 叶茉莉有些气恼顾盼抢了自己的问题,但依旧不屈不挠道:“沈医师平时都有些什么嗜好?我喜欢跳舞,你呢?”嘿嘿,这次她早就从姑母处了解了情况,早知到沈默是拉丁舞的高手。啧啧,看不出啊,这个一派斯文温柔的男人竟然也会有如此火爆的一面。 “这个我知道!”顾盼又举起了手。哇,这个叶茉莉真够阴险,她会不知道她想干吗?哼哼,还不是想把老板拐下舞池,然后来个肢体上的亲密接触。 顾盼忙着将满嘴的神户牛排吞下后,一字一顿道:“老板平时从不跳舞,他最喜欢的运动就是拳击。拳击你知道吗,叶小姐?就是那个十二回合把人揍趴下满地找牙的运动。”说完还傻笑了两声,嘿嘿,这下看你怎么办,总不会拉着沈默玩打架吧。 一边的沈默却抬高了眉毛,定定地看着顾盼得意的笑容。他什么时候喜欢拳击了? “那真是可惜,拳击我很少看。”叶茉莉恨恨地瞪了一眼顾盼,转向沈默的眼神却纯真烂漫得多,“那沈医师喜不喜欢看电影呢?有没有最喜欢的导演?” 沈默并不言语,已经习惯身边的人来代言,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身边鸦雀无声,转头一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有人噎住了,正捧着柠檬水狂喝。 “沈医师?”叶茉莉唤道,她很不高兴沈默注视顾盼的时间比看她的时间长。 “哦、哦。”沈默清了清嗓子道,“王晶的片子不错。” “是吗?”叶茉莉立即喜上眉梢,“我也很喜欢他的电影。” 真是卑鄙,接下来就该拿出电影票了吧?平复过来的顾盼诡笑着将话头接过:“王晶是烂片之王,大家都爱看,特别是男人……”她看了沈默一眼贼兮兮道,“都喜欢看他以前拍的色情片嘛。对不对,老板?” 沈默一个不小心被咖啡呛到,支撑着桌沿狂咳嗽,始作俑者还不停拍着他的背窃窃地问道:“老板你要不要紧?” 可怜对坐的叶茉莉只能望尘莫及,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坐在沈默身边。 叶茉莉端起红酒杯来到沈默面前,“不论怎样,沈医师,我都要谢谢你愿意听我的心事。” 顾盼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叶小姐客气了,医者父母心嘛。” 忍了一晚的鸟气,叶茉莉冷声道:“顾秘书,能让沈医师自己回答一次吗?” 终于本性毕露咯。顾盼眨眨眼,退至一旁。 沈默终于止住自己的咳嗽,看看眼前的叶茉莉再看看身畔的顾盼,柔声道:“顾盼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哦耶!顾盼真想欢呼出来,不枉费她对他的一片痴心。 叶茉莉的脸“刷”地惨白,将红酒重重一放,扭身道:“失陪了,我去洗手间。” 隐忍得很痛苦的顾盼此时终于大笑起来,不住捶桌子捶椅子,还拿起桌上的刀叉互相敲击。 沈默被她的好心情带动了起来,却还是不明所以,“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你说什么?” 顾盼的脸庞又凑了上来,她的面容瞬间在他眼前放大,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她的呼吸声,她的肤色很白,皮肤很薄,他几乎可以看见皮肤底下的红色血管。 沈默听到自己胸膛里“怦”地心跳加速,只能有些狼狈地退后,“你喝醉了。” “我喝的都是水,怎么会醉?”顾盼一脸无辜,丝毫不知自己掀起了轩然大波。 “我先去结账,你慢点吃,我在外面等你。” 她还有最爱的香草冰激凌没吃完,当然舍不得走,不过…… “你为什么要出去等啊?” 沈默拉松领带,本就英俊的他显得尤为性感,“这里很热,我出去透透气。”说完,便狼狈地走开了。 “热?”顾盼歪着脑袋,不会啊,明明有开冷气。 在餐厅外等候了二十分钟后,沈默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连去洗手间的叶茉莉都出来了,怎么顾盼的冰激凌还没消灭完?还是从座位到出口的数步之遥她也会迷路?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主动出击,瞧个究竟。沈默回头看了一眼兴致阑珊的叶茉莉,知她定不会随自己进去,便独自再次步入餐厅大厅。 老远,他就看见一抹鹅黄色的身影趴在猩红的地毯上匍匐着,有点像西藏朝奉的动作,但更像海关缉毒犬查找可疑物品的姿态。 “你在干什么?”他凑近她,低声问道。 “别吵,我在找隐形眼镜。”顾盼甩开他的手臂,继续摸索着,可怜没有眼镜的她像个瞎子似的。 隐形眼镜?沈默一愣,难怪前面她举动异常,迷离的眼神,拿错他的柠檬水,还有那个需要拉响警戒线的距离…… “什么时候丢的?”他再次俯下身,也陪她一起搜寻。 顾盼摸索的动作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身畔的人是沈默,立即大惊抬起脑袋,随即响起了一声“哎哟”,她一头撞上了桌子。 “没事吧?”沈默紧张道。 没事?他撞一下试试,看有没有事?心里抱怨着,顾盼嘴上还是喊着“死不了、死不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进来了?”这下可好,丑态都被他瞧见了。 “你这许久都不出来,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脑袋上的疼也好了大半。见她笑了,他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还不是先前保安拉扯之中把眼镜给弄掉了,之后就一片模糊。” “原来那么早之前就掉了,别找了,就算找到了估计也被人踩碎了。平时都不见你戴眼镜,原来是隐形。” “平日都戴隐形,车上放着一副框架的做后备。”顾盼闷哼了一声,“这下真要做瞎子了。” “不会啊。”他把手递给她,“我做你的明灯。” 她又笑,“谢谢,可我不过马路。” “是,不过你需要从桌子下钻出来。” 沈默轻笑着,将她从桌子下拉出,一路握着她的手走到室外。这一路上对顾盼而言真是踏在云端之上,整个人轻飘飘的,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交握的那只手掌上。他的手掌好大,完全包容住她的,害得她一路不敢说话,就怕将内心的狂喜流露出来。他们如此十指交握,在他人眼里必定是情侣一对吧? 顾盼的美滋滋在叶茉莉看来却是晴天霹雳,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进展得如此神速?咬着唇瓣,她上前技巧性地将两人隔开。 “沈医师,你开车了吗?能不能送我一程?” 顾盼急忙也凑上前去,“老板,我眼镜掉了,也不能开车。” 沈默看了她一眼道:“你车子里不是有后备的吗?” 顾盼当下黑了脸,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多嘴的报应来得真是快。看着叶茉莉随着沈默朝街边走去,顾盼也转身朝爱车走去,一路上骂骂咧咧,骂自己是笨蛋,沈默是大笨蛋!叶茉莉?哼,她那么精明,怎么会笨? 走到自己的车边,顾盼越想越气,平白无故机会给叶茉莉抢走,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有什么活动,是宵夜?还是去沈默的家?然后呢? 顾盼大喊一声,一脚踢上轮胎,谁知伴随而来的喊声更巨大。 轮胎好好的无病无痛,可她的脚趾却痛到骨子里了。她此时终于相信车店老板的话,他们的轮胎质量果然精良。 正当顾盼抱着脚乱跳时,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身子,好气又好笑道:“怎么又伤到了?” “要你管!”没见她正在气头上吗? 呃,等等。 “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沈默叹气道:“不是和你说过,私下叫我名字吗?” “呃,那个,没差啦。”叫惯老板后要改口还真有点别扭,“叶小姐呢?你不是要送她回家吗?” 沈默打开车门,扶着她坐进车里,自己也坐到驾驶座的位置上。 “你有听见我答应要送她回家吗?” 是没有哦。顾盼摸着自己的脚傻笑着,那她的脚不是白白牺牲了? “我今天喝多了,不适合开车,我为她叫了辆出租车送她走了。” 顾盼长长地“哦”了一声,算是了解了,唉?不对。 “那你坐进我的车干吗?” “我喝多了不能开车,当然要你送我啦。”沈默有些无赖地靠在座椅上,用手枕着头。 顾盼狐疑地看着他,“那你现在还坐在驾驶座?” “你脚都伤成这样了,能开车吗?我可不敢这样把命交给你。”他对着她笑了起来,将她迷惑得只懂得点头,吞下了满腹疑问。 嗯?不对,现在不是缴械投降之时,顾盼甩了甩头,继续问道:“可是叶小姐那么爱慕你,她怎么会放你走?” 第九章 沈默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她整晚担心在意的就是这个吗? 幸亏顾盼的眼镜掉了,否则见到沈默如此性感的眼神,恐怕马上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哪来那么多问题。 “我知道她对我有好感。” 喝!顾盼震了一下,原来他不是感情白痴啊,那么她的心意……顾盼的背上开始渗出冷汗。 “而且还知道一开始的见面就是姑母的安排。” 是是是,老大你未卜先知,什么都清楚。哼,清楚还和她你侬我侬? “那你也对叶小姐有好感咯?”这样才解释得通啊。 沈默抚了一下额际,苦笑道:“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请她吃饭?”这厢咄咄逼人。 “既然要拒绝别人,总要在合适的场合吧?” 哦,也是。 “那就是说你请叶茉莉吃饭是为了告诉她你对她没意思?”顾盼两眼放光,心里的幸福泡泡一个个地膨胀开来。 哈,一听到他对叶茉莉没意思,称呼就立马变成直呼其名了。 “可以这么说。”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难道对她还有迷恋?顾盼又立即凶神恶煞起来。 沈默委屈道:“小姐,我本来也想吃饭时说的,可是不知是谁过来捣乱。” 呃,这样说来确实是她的错了?顾盼垂下了头,思路却清晰得很。 “在诊所为何不说?”诊所的气氛也很好啊,反正她就是不爽让叶茉莉作威作福了许久。 沈默眨了眨眼,幽默道:“我还不是怕她接受不了,乱发脾气,砸了我们的办公室吗?” 终于水落石出,顾盼长长吐出一口气,舒畅地躺倒在座位上。 “小姐,满意了吗?”沈默笑道。 “还可以啦。”顾盼摆摆手,真当自己是主,他是奴了,眉心一转,一计又上心头。 “但是,你怎么知道她喜欢你呢?”始终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为何他可见其他人的爱慕,偏偏对她的倾心视若无睹。 沈默淡然道:“我感觉到的。” “感觉?” “是,感觉。”他突然侧过头,看着她的侧脸,默默地不知在想什么。 那为何他感觉不到她?顾盼心里酸酸的,并不吭声。 “喂。”他碰碰她手臂,“你的框架眼镜呢?戴起来看看。” “不要,丑死了,反正你开车,我用不着。”顾盼催促着,“快开啊。” 沈默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动了车子。 “对了,我什么时候喜欢拳击?又什么时候看色情片了?”她刚才对他的诽谤他条条记得清楚。 这男人喜欢秋后算账还是怎的? “你好吵,用心开车啦,开车不许讲话。” 沈默早知她会耍赖,笑得更加大声,伴着顾盼心虚的辩驳,车辆在黑夜里一路疾驰。 【第四章】 次日一早醒来的顾盼对自己昨天的表现万分懊恼,先是被老板抓住上班煲电话粥,后来又尴尬地将隐形眼镜弄丢,趴在地上像足弄堂里寻食的流浪狗,她苦心经营的好形象一朝之内毁于一旦。最最糟糕的是沈默更可能知道了她暗恋他的事实,虽然她确实准备让他知道,可也不是在如此狼狈局促的情况下啊。 将爱车在停车场停妥,顾盼还是不能对自己释怀,不停地敲着自己的脑袋,仿若如此一来她就会能将昨天的记忆洗个一干二净。可是她洗干净了,沈默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又有何用?想到这里顾盼又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踏出电梯她一路踱到诊所,在将心理防线建设到最佳状态后才昂首挺胸阔步走去,谁料早有人先她一步。 “小弟?”当然不是她的小弟,是花店的小弟。 “嗨,顾小姐,早。”小弟见她来了立即从地上爬起招呼道。 “怎么坐在门口,沈医师还没到吗?”她把他扶起,领进门。沈默向来来得比她早,坐在办公室里将客人的资料先翻阅起来。 小弟抱起一大束花跟在其后,“是我来早了,见你没来,也不敢打搅沈医师。” 顾盼将包放在桌子上,抽出钢笔苦笑道:“沈医师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有什么不敢的?拿来……” “什么拿来?” “送货单证啊,你等我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让我签名吗?”她指指他怀中的花。 “哦,是哦。”迟钝的小弟立即将花放在办公桌上,掏出送货单。 见顾盼正要落笔他急忙喊道:“慢着……” 顾盼抬眼奇怪地看着他,只见他凑过头来指着签名档道:“今天不要签沈医师的名字。” “那签谁的名字?”送给他的花本该签他的名。 小弟憨笑道:“你的啊,送给你的花,当然签你的名。” “我的?”顾盼不敢置信地望向那一束郁郁葱葱的向日葵,突然有些措手不及,“真的是送给我的?你没搞错?” 小弟拍着胸脯保证:“我们是不会弄错一桩订单的,何况花里有卡片啊。” 说得有理,顾盼“刷刷”几下把大名签上。 “顾小姐,那我先走了。”小弟将背包背起道别道。 “哦,再见。”她现在全副心思都在整束的向日葵上。 不料小弟去而又返,大大的笑脸凑到她面前,害她吓了一跳。 “顾小姐,花很美哦,很衬你,再见。”说完又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看着如此情景,顾盼瘫坐在位置上,后背冷汗开始涔涔,不会他就是那个送花人吧?她颤巍巍地执起卡片,工整的字迹跃入眼帘的刹那,她又惊又喜起来。 愿天天工作好心情,少嫉妒多开心,少煲粥多泡茶。沈默。 是他,是他送的花!虽然有些调侃,并非表白,但只要是他送的,她就心满意足。 顾盼偷偷地往里间张望,层层叠叠的百叶窗将沈默遮掩得密不透风。心思微微一动,一个响指间,她便整合好全盘计划。最好的员工当然是听话的员工,既然老板有命多泡茶,她当然乐得执行。 “请进。” 沈默看着顾盼推门而入,手上捧着他最爱的薄荷茶,远远香味已至,她煮茶的功夫真是越来越高超了。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干脆撑着下巴观察她的神色。花应该已经送到,为何她脸上仍然无风无雨,不喜不忧?难道是花店的小弟送晚了? 顾盼将茶杯放在办公桌上,青花纹的瓷器和实木桌子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透过响声她悄悄地睨他。他正好也观望着她,害她一个不小心差点将茶水撞翻。再一眼,才知他只是看着她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却皱起了眉。 “老板,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也不等他回音,顾盼就退了出去。 听见顾盼的关门声,沈默才收拾妥当心神。送迟便送迟,他只是出于玩味想看他秘书的窘相——是不是和昨晚夜色中一般羞红了脸蛋?是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这只是老板对员工开的一个小玩笑。 拿起青花茶杯,还未送到嘴边,却瞧见压在杯底的小纸条,四四方方,折得一丝不苟。 他翻开纸条,只一眼就笑出声来。哪里再是老板开秘书玩笑,简直是秘书挑衅老板。 工作很开心,如果天天能收到老板的花就更开心了。顾盼。 末了,还画了个大大的鬼脸,斗鸡眼、大嘴巴,还伸出了舌头来示威。 沈默走到一边,将百叶窗拉起,静静地看着顾盼抱着装满向日葵的花瓶满室游走。一会儿放在办公桌上,一会儿又抱到茶几上,不停地自言自语着,活像舞台上的情景剧。 重将百叶窗放下,沈默坐回位置上,望着玻璃帷幕深深感慨,“你到底在想什么?”花了近两小时的车程,沈默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拉开低矮的木栅栏,穿过一小片玫瑰夹道,里面花匠装扮的老者早在躺椅上等候多时。 “爸,怎么睡在这里?”沈默将地上的毯子拾起,盖在老人的身上。 沈青杨摆了摆手,指指对面的躺椅让儿子坐下。 “看到外面天气不错,就想坐着等你,怎知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见烟灰缸里横陈着近十个烟头,沈默的脸寒了起来,“怎么抽那么多?” “没事,死不了。”沈青杨一派乐天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递到儿子手中,“这是老朋友送的,漂亮吧?” 一个电光火石,打火机蹿出微弱的火光,透过火光沈默看见父亲眼中的孤独和沧桑。 沈青杨突然叹起气来,身子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你又偷看我的心思了。” 沈默有些尴尬,抿了抿嘴,又将打火机把玩了几下。 “你是我生的,即使我没有那种能力,还是能够猜到你的想法。”沈青杨有些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对不起,爸,我不是故意的。”是他的伤感太浓重,才会让他如此轻易地感知到。 “我怎么会怪你呢。” 第十章 沈青杨坐直身体,想要抚上儿子的头发,却奈何差之毫厘。沈默见状急忙凑上前去,沈青杨却已经颓然地松下了手。 “不用强求,这些年来,我早就习惯了。”他笑了笑,“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妈了。” 沈默强笑了下,并不辩驳,起身坐到沈青杨身边,让他看个透彻。 “真像真像,这鼻子这眼睛……”果然,沈青杨摸索着他的五官满是感慨,渐渐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看见的这张面孔到底是儿子还是妻子。 见沈青杨的眼眶又储满了泪水,沈默暗暗叹了口气,摸出手帕附上老人的眼,却掩不住老人的哽咽。 “舒雅,你让我等得好辛苦啊。” 沈默将父亲的头揽进胸前,他知道父亲若不是情不自禁是决不会在儿子面前落泪的。 “儿子,她又让我等了五年,又是个五年啊……到底要等多少个五年,你妈才会回到我身边?” 他是知道父母之间的五年之约的,虽然他并不清楚他母亲,一个叫韩舒雅,给了他不同人生的女子。听父亲说早在哺乳期间,他的母亲就撇下他们远走他乡,只留了一个又一个的五年之约让沈青杨苦苦等候。他不是不怨她的,但在仍然深爱着她的父亲面前,他恨不起来。 “儿子,老爸真是老了,每次你来都让你看笑话。”沈青杨抹干了泪水,伸手拍拍儿子的脸颊,满是感慨。 沈默握住父亲的手,满是厚茧和伤痕的手。 “儿不嫌母丑,我怎么会笑您?只是伤心对身体不好,你又这么不爱惜身体。” “又来了、又来了,我儿子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医生。” 面对沈青杨的调侃,沈默笑了起来,放眼望去一大片玫瑰开得正好。 “为了这些花,这次你手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见沈默正要抓起自己的手掌查看,沈青杨仿佛孩童般地将手缩了回来。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福伯都有关照我贴创可贴。”看了儿子一眼,沈青杨又笑了起来,“我知道福伯什么事都打电话给你,而你就连贴创可贴的小事都让他盯着我,也不知谁是谁的儿子了。” 沈默也笑了,却不说话。拿起边上的苹果削了起来,随着岁月的流逝,孩子将成为父母,父母却开始增长了孩子的习性。 “对了,怎么没见福伯?”他探头张望了一下,若是往常福伯早就拉着他说长说短,告诉他父亲多不听话了。两个年纪相仿的老人,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朋友或者是个伴儿。 “福伯的小儿子结婚,我放了他一个礼拜的假。” “福伯的三个儿子都成家立业了,他也算了了心愿。”沈默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沈青杨。 “我才不要你每次大老远跑来削苹果给我,我自己也会削。我要的是你带个女孩子回来。” “你儿子开的是心理诊所,不是拐卖人口。” 沈青杨也不执意,咬了一口苹果却放下了,“也是,娶不到最爱的还不如不娶。” “爸,你又来了,能不能不谈这个问题?”沈默拿起桌上的苹果烦躁地咬了一口。 沈青杨笑看儿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虽然他时常提起,但是这次儿子的反应却是最不耐烦的。 “阿默。”沈青杨的口吻严肃起来,“你是不是遇见那个‘她’了?” 沈默慢慢咀嚼着口中的苹果,待一口口咽下后才抬头微笑道:“爸当初也是特别的那个‘他’吗?” 沈青杨愣了一下,声音却有些颤抖:“你真的遇到了?” 沈默大方地点头,“是啊,我看不透的人嘛,就像当年她遇上了你。”他还是不甘心称呼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为母亲。 “一切都是命定,都是天意。”沈青杨长叹。 “爸,不用那么紧张,只是一个我无法感应她思想的人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我就死心塌地地爱上她了。” “你终究会爱上她的。”沈青杨说得笃定,看着儿子的神色不容怀疑。 沈默冷笑了一声,“这算什么?先知吗?” “若不是先知,你怎会看透人心。”他一句话将儿子堵得哑口无言,“难道你一点都没有对那个女孩子动心?” “我、我……”沈默嗫嚅了两下,“我只是对她好奇而已。” “好奇?”沈青杨笑了起来,笑声未断却又长叹起来,“好奇之后便是接近,接近之后就是倾心,倾心之后呢?” 他突然哑声:“就是分离。” “所以……”沈青杨拍拍儿子的肩头,“你还是趁现在没有深陷离开她的好。” 沈默突然大笑了起来,令沈青杨一愣。 “爸,你先前还说一切都是命定,现在又让我躲着她,岂不自相矛盾?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言是天意,又何必躲躲闪闪,顺其自然不是更好?” 沈青杨奈何不了他,只能摆手道:“你能掌握其中分寸自然是好,我只怕届时你和你妈一般要忍受最爱受到伤害。” 沈默心里一惊,脸上却怡然地调转话题:“爸,你是在影射你是她的最爱吗?” 沈青杨笑了起来,笑中满载着幸福和缱绻,虽然都只是过往。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欺负你老爸。好了,起风了,我们进屋吧。” “好。” 沈青杨举起手,沈默穿过他的双臂将他抱了起来。盖在腿上的毛毯渐渐滑下,毛毯之下赫然是两条断肢。 “是不是又重了?”沈青杨笑问。 “那也是福伯把你照顾得好。” “阿默,答应我别在感情覆水难收时才想到放手。”他勾住儿子脖子的手突然用劲。 沈默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双眸含笑,“爸,你只需回答我,即使到了今天你后悔过认识她吗?” “从不。” 听到这个预期中的答案,沈默的笑更加浓重,抱紧父亲的双手圈得更紧了一些。 “这是你的回答,也是我的回答。” 沈青杨终于点了点头,父子俩眼神的交流更胜千言万语。凌晨两点,沈默被恼人的电话铃吵醒,还不待他喊冤,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含着哭腔。 “沈默,你快来救人啊。” 他一愣,直到对方重复了一遍才肯定这个女声的主人就是顾盼,当下安慰道:“你先别急,要我救谁,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似乎有异动,杂音不断后只听见顾盼急促地报了一串地址出来,就急急挂了电话。 不疑有他,沈默连睡衣都没有换就驾车朝目的地驶去。按着地址他来到一幢大厦的二十三层a座,按了半天门铃却无人应门,正当他想要撞门时,顾盼一张梨花带雨的脸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怎么了?”他的第一个动作是拥她入怀。 在他肩头停留了三秒钟后顾盼清醒了过来。 “不是我有事,是小惠有事。” 被顾盼一路拉到阳台,沈默这才发现一名女子正横坐在阳台边沿上,随时有跳下去的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的好朋友小惠,一个小时前她打个电话给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知道她最近失恋,所以总是放心不下。一到她家就发现门也没关,酒瓶散落了一地,而她却坐在那边动也不动。” 说着说着,顾盼着急地哭了起来,“小惠,你快下来,为了那个男人不值得。” “先别冲动。”沈默将她拉到一边,“这情形维持了多久了?” “从我到这里起码有半个小时了,她先前还会搭理我,现在根本就是充耳不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拨了你的电话。” “好好,做得很好。”沈默摸着她的发安慰着。 “小惠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他们谈了多久的恋爱?又是为什么而分手?你把情况简单和我说一下。” 在顾盼简单交代完小惠的情况后,沈默已经胸有成竹,提醒顾盼看他眼色行事后便慢慢向阳台走去。 “小惠,我是顾盼的朋友,我叫沈默,我是来帮你的。”见女子并不声响,沈默一步步向她靠近,“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我是心理医师,我可以帮你。” 听到心理医师四个字,阳台上的女子微微颤动了一下,木然地回转头来望向沈默,却突然大惊。 “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女人将原本放在阳台内的双脚伸出去一只,吓得顾盼立即大声喊着,让沈默不要过去。 “好好,我不过去,我就站在这里。”沈默举起双手示意,在和她距离三四步之遥处停留,却目光敏锐地看到女子双手正紧紧地扶住蓝色玻璃窗。 “其实你现在也很挣扎,既想要以死来让那个负心汉后悔,又舍不得就这样放弃生命。” 第十一章 女子含泪的目光透露着怨恨的神采,“你住口,别以为是什么心理医师就可以信口开河。我根本不是为了那个人而跳楼,不是为了他,不是!” “不是?好,那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因为、因为……”女子突然也无助起来,恍惚地看看自己身处的险境竟然一片茫然。 沈默突然笑了起来,“真是可悲,既然要寻死却连个原因也没有,啧啧。” “谁说我没有!”女子冲着他喊道,“都是你们,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男人!我为了他辞掉工作,被父母赶出家门,孤注一掷地要随他天涯海角,可他人呢?他人在哪儿呢?” “小惠,你别激动,是那个混蛋不好,不关你的事,你别乱来啊。”顾盼紧张起来,拉拉沈默的袖管小声责怪道,“我是让你来劝她下来的,你怎么越说她越激动?” “不让她的情绪到达临界点,恐怕这次劝她下来,她下次还是会想不开。”沈默将顾盼拦到身后,不顾小惠的反对一步步向她逼近。 “好啊,你跳下去啊,没人会可怜你。上不上得了明天报纸的头条都是个疑问,你跳下去他就会回来了?你父母就会原谅你?你老板就会后悔没把你留下?如果真是这样,你赶紧跳,没人会拉你。不止你跳,我、顾盼,都急着要跳。毕竟这么便宜的事,世界上有几遭啊,来,跳啊。”沈默突然一伸手拉住了小惠,小惠却害怕地尖叫起来。 “不要,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我们一起跳啊,不要怕。”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跳吗?”小惠叫嚣。 沈默不顾身后顾盼的叫嚷,冷笑道:“我当然相信你敢跳,你连杀人都敢做,何况自杀?” “杀人?”两个女子同时愣住。 “你这样跳下去不是一尸两命是什么?” 空气突然冷凝,只有冷风不断肆虐着,将站在风口的三人的发吹乱。 小惠身子软化了下来,沈默见状立即一把扶住她,将她抱下窗台。客厅内,顾盼急忙将酒瓶踢到一边,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小惠手边。 小惠抚摸着腹部轻轻啜泣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她刚才的思绪千回百转,犹豫不决,就是因为有这个新生命的原因。 “不是我告诉他的。”顾盼举起手表明清白。 小惠轻笑了下,“我知道。”她谁都没有告诉,顾盼也不知情。 沈默扯出纸巾递给她,“伤神对胎儿不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别忘了,我是个医生。”沈默淡笑道。 顾盼却皱起了眉,他只是个心理医生,又不是妇产科医生。 “不论怎样,都要谢谢你。”小惠对他微微笑。 “大恩不言谢。”更不用生死相许了。顾盼堵在两人之间,生怕擦出一丁点爱的火花。 “我要说的她都说了。”沈默指指顾盼,无可奈何地笑着。 “顾盼,也要多谢你,那么晚还为我劳心劳神。”小惠握住顾盼的手由衷感谢道。 “嗯,知道就好,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别再想不开就好了。”顾盼煞有介事地抓紧小惠的手握了又握,一边的沈默内心早已狂笑不止。对他就是大恩不言谢,对她就应该涌泉相报?真不知她在想什么。 “放心,我不会再寻死觅活了,命是你们帮我捡回来的,我不能对不起你们。”小惠站起身,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看起来和先前已判若两人,沉稳得很。 “天都快亮了,你们先回去吧。” “那你呢?”顾盼还是放心不下,特别是她恢复得如此迅速让她纳闷。 “我没事,真的没事。” 小惠将二人送至玄关处,再次道别,沈默却定定看着她并不急着走。 “沈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别用胎儿去威胁他,任何人都不会为了谁而改变,不要再强求。” 小惠脚下虚浮,撑住门板才稳住身子。他竟一眼看出她刚才做的打算?既然她死里逃生,她自然要那个男人也付出相同的代价。 “小心身体。”说完,沈默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电梯里顾盼问道。 “没什么。”电梯停在一楼,沈默走了出去放眼望去却没见到她的车,“你的车呢?” 顾盼耸耸肩,“走得太急,顾不上找车钥匙了,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赶来了。” “看来只能我送你了。” “你也可以把我丢在这里啊。”她嘴硬道,手却自觉地拉开车门坐在了他的身边。刚坐定,见他坐了进来,这才有心思打量他的装扮,当下笑得前俯后仰。 “你、你居然穿睡衣就来了?”还是方格的,和她老爸的款式相同。 沈默给了她一个白眼,“谁让你电话里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绑架?抢劫?还是……”顾盼一脸坏笑地凑近他,却被他一掌拍开。 “别太抬举自己,我以为你出门忘带钱,被人家扣留下来了。” “我这么细心,怎么会做这种事。”顾盼气定神闲地将脚伸直,头往后仰。 她细心?沈默摇了摇头,发动起车子。 “喂,其实你很担心我对不对?”她戳戳他的腰部。 沈默没做声。 “别装了,你肯定很在乎我,否则怎么会连鞋子都不换?”还没说完,她就开始嘲笑他的拖鞋。 沈默有些尴尬地动了动脚,这个小动作并未逃脱顾盼的双眼,她愉悦地哼起歌来。 “女人,把保险带系上。”他终于开口,眼睛却紧盯着前方,大光灯照出一片明亮。 “喂,我有名有姓好不好?”顾盼还是将保险带扣紧,甜笑道,“还说不关心我?” “我是怕你死在车上,给我惹麻烦。” “你……哼。”摆明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平时温文尔雅的沈默怎会如此恶毒? 想到这里顾盼又心情大好起来,但回想刚才的情况她还是一身冷汗,而且有件事她一直没有明白。 “你怎么知道小惠怀孕了?”她才不会相信他真有三头六臂,只一眼就知别人身怀六甲呢。 “你可以当我未卜先知啊。”沈默抽空转过头来,对她一笑。 “未卜先知?” 知她必定不信,他也不再解释,只是专心开着车,但身边的人显然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还有,离开前你说她要拿孩子威胁谁?” 沈默笑了起来,“我发觉你真是个问题宝宝,和先前那个精干的秘书实在划不上等号。” 顾盼也不甘示弱,“哼,我才发觉你是个爱情顾问呢,说起来头头是道。”偷偷瞄了他一眼,她装作不经意道,“难道你有很多经验?” “什么?” “恋爱经验啊。”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 她却压抑笑意一本正经道:“真的没有?别骗我了。” 沈默拿她没辙,“这种心理战术你觉得在我面前有用吗?” 听他这样一说,顾盼立即喜滋滋起来,却不想让沈默看见她的得意,将头转向窗外然后偷偷地咧嘴笑。 “你在笑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笑?”她像小时候做坏事被人揭穿一样地紧张。 沈默腾出一只手指指车窗,“天还没亮,车窗就像镜子,我当然看得清楚。” “哈,你不好好开车,尽观察我干什么?”她有些气急败坏。 “喂。”她却还是忍不住碰碰他,“为什么你这么大却没谈过恋爱?” 他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我在等待命定的女孩。” 命定的女孩?顾盼心一沉。 “等到了吗?” 沈默对她笑道:“你这么紧张干吗?” “讨厌,回答我的问题。” 他却笑得更开心,逗得顾盼生气连连。 笑够了,沈默却长叹了口气,“等到了也未必是好事。” “啊?”顾盼轻呼出声,“这样看来你的爱情观很被动。” 转念再三,她总算将心事吐露:“既然你这么被动,总要有人主动,老板你不介意我做这个主动的人吧?” 顾盼察觉车子猛一减速,然后又恢复到正常速度,而沈默的神色仍然不愠不火,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心头的火却越烧越旺,既然说了就一定要行动到底,顾家的人从不知道半途而废。 “老板,停车。”她喊道。 沈默狐疑地看着她坚定的表情,刹车却并未踩下。 “我让你停车。”她坚持。 沈默将车停在小道边,只见顾盼推门下车,在路边摸索了一阵后又回到车上,手中却多了一朵紫色的野花。 “沈默先生,请你接受我正式的追求。”顾盼将花递到他的面前,脸上的神情认真又严肃,心里的鼓却敲个不停,生怕被当场拒绝。 第十二章 沈默从惊讶到失笑,看了看花儿又看了看她。 “真是段特别的告白,也是朵特别的花儿。”他眨了眨眼,“不过,我接受。”他将花接过,打开钱包将紫色的小花小心翼翼地夹在夹缝中。 “什么,你是说,你说……”顾盼仍然不敢接受眼前的事实,“老板,你……”没有秀逗吧?放着那么多美女不理不睬,偏偏对她这个小秘书假以辞色。 “现在总能不叫老板了吧?”他调侃她。 这下顾盼总算缓过神来,正要欢呼,却一头撞上车顶,惹来一阵呼痛。沈默只能苦笑着摇头,发动车子。 “顾盼小姐,请你系上安全带。” 听他这样说,顾盼也笑了出来,方才她称呼他为沈默先生也必定可笑得很。 “原来我那十全十美的秘书也只是冒失鬼一个。”他想早些送她回家,于是加快了速度。 顾盼挑了挑眉,那当然,一年来她一心以为只要在他面前表现得仪态万千、端庄秀丽就必能赢得他的心意。而在他背后,她是她自己,只是个会计较会嫉妒的小女人。但是,她现在决定用最真的一面和他相处,她不愿再做温顺的花奴,埋没了自己的真心。 “那你喜欢现在的顾盼还是办公室里的顾秘书呢?”这个问题她不得不问。 不愧是心理医师,沈默的回答让顾盼彻底信服。 “两个都是你,如果真有一天我爱上了你,绝对是因为原来的你,所有的你。” 一路上,顾盼彻底沉浸在他那句“爱上了你”,如痴如醉着,却忽略了前面“如果”二字。 【第五章】 做沈默的秘书真的很辛苦,除了日常工作以外,还要为他屏蔽各色女子的私人约会。不过顾盼现在做得甘之如饴,谁让她已经升格为他的女朋友了呢?既然如此,这些琐事自然是女朋友的责任以及义务。想到这里,顾盼高姿态地瞄了眼纸篓里开始颓败的粉玫瑰,辣手催花的活儿她其实早想干了。 “都下班了,还不走?” 沈默推门而出,看到径自呆笑着的顾盼有些纳闷,平常她走得可勤快了。 “我有一个官方理由和私人理由,你想先听哪个?”顾盼也起身整理起物品来,眼神却带着挑衅扫向沈默。 “哦?”他顿了顿,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就官方的吧?” “因为我自恃是个好员工,所以老板不走,我区区秘书怎敢先走一步?”顾盼挑眉的神情有些俏皮。 沈默边失笑边点头,“可惜你这个好员工今天才开始考虑老板的感受。” 顾盼自知他在调侃她平时五点一到就冲向门口的行径,啧啧嘴道:“既然这样,你就更该听听我的私人理由了。” 沈默做了个请的姿势,“愿闻其详。” 她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小声道:“若说我从今天起学做一个全能女友,你会不会感动?” 感受着她的吐气如兰,沈默的嘴角划出好看的弧度,却故意用手撑住额际。 “感动谈不上,头却开始疼了。”说完他就迈开大步朝门口走去。 身后的顾盼愣了一下随即跳脚,边急着赶回办公桌整理东西边大声喊着沈默的名字。当她整理妥当,赶到电梯口时早没了沈默的身影,只能心急如焚地等电梯下了又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大厅跑去。还未寻着沈默的身影,却先闻着他那把安定人心的声音。 “姑母,我的事我自然会处理,您别再为我费心了。” 姑母?又是那个扰人的老太太?顾盼定了定神,急忙朝两人走去。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姑母有些恼怒,转而便堆上了笑,“我也想不管啊,可行吗?茉莉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结果竟被你拒绝了,哭着跑来找我,让我那个心疼哦。” “拒绝?我们诊所从来不会拒绝客人的,姑母,您是不是搞错了?”顾盼浅笑着硬挤进两人之间。 姑母看到顾盼,明显一愣,随即皱眉道:“顾小姐,下班了还跟着我们阿默,男朋友不会吃醋吗?” “呃,应该不会吧。”顾盼故作苦恼地抬头看着沈默,“你会吃醋吗?” 沈默知她玩闹,也不理睬,只顾闷笑,一边的姑母却乱了思路。 “你怎么问起阿默来了?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顾盼也不回答,反问道:“姑母,你前面说老板拒绝了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母知晓眼前这个女子不好对付,当下也不遮遮掩掩了,开诚布公道:“也不瞒着你们了,茉莉是我一个好友的女儿。我看着喜欢就带来介绍给阿默了,谁知他竟然回绝了人家,当真痴傻。顾小姐,你和阿默也算共事已久,你说他是不是死心眼?” “死心眼?”顾盼轻轻重复着,眼角却带笑地偷瞄沈默一脸无奈的表情。 “是啊,也不是我固执,反正这次我是帮定茉莉了,非拉他给茉莉赔不是不可。” 正说着,姑母一只手就横了过来,眼疾手快的顾盼赶忙先她一步挽住沈默的右臂。 “你、你这是……你们……” “我们是恋人,这样很正常吧?”顾盼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仿佛两人果真天生一对般大气凛然。 姑母还在做垂死挣扎,斜睨着沈默道:“阿默,你不会为了甩掉我这个死老太太,就随便拉个同事来挡驾吧?” “您想多了。”沈默叹了口气,却不是为了姑母,更多是因为右臂上紧抓着不放的力量。 “我们如假包换,要不要立即去公证处证明给您看?” 顾盼的话语让当场两人都傻了眼,沈默贴上她的左耳低声道:“不用这么决绝吧?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 “被你看穿了?”顾盼满脸写着“恶作剧”三个字。 姑母见二人眉来眼去,连连低语的模样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出来。 “我本也是为阿默的终身大事着急,既然他自己早有打算,我反倒也乐观其成了。怪只怪你们居然不告诉我,害我搞出许多事来。若非阿默把持得住,回绝了茉莉,顾小姐恐怕要怪我一辈子了。”她人老眼不花,顾盼那点小心思她还不是早早看穿?只是不料沈默居然也对这个小秘书日久生情。 顾盼虽心中不满,但姑母说的却是实情,不得不让她红了脸,再暗叹好险,果真是好险。叶茉莉的魔力虽不至于倾城,但让人倾心却也不难,她从这样一个强敌手中夺过沈默,当好好珍惜才是。想着,她挽着沈默的手不由自主又收紧了些。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就先回去了。”姑母对着顾盼眨眨眼睛,“这个世道红娘不好当,可惹人厌呢。” 知道姑母在影射自己,顾盼轻笑了出来,急忙安抚起她来,将她送至出租车上后才回头对视着沈默闪闪发亮的眸子。 “下班时间还这么热心为我解围?” 她不出声,他倒主动进攻起来了,顾盼撇撇嘴,乌黑的眼珠滴溜一转就又拉住他的手臂不放。 “没办法,谁让我是你女朋友呢?当然不能给别人肖想你的机会。” 沈默皱眉正色道:“似乎我只是答应你的追求,并没有答应让你做我的女朋友啊?” “你、你……”顾盼有些气急败坏,“你的车呢?”停车场里她并没有寻到他的车。 “送去修理了,你的车呢?” “我以为有人会承担起接送女友的义务,当然让我的车在车库休息了。原来只是我会错意,表错情,从头到尾痴痴呆呆给人当笑话而已。” 见她真的动了气,沈默有些懊悔,当下跟着她朝外走去。 “车站并不是这条路,你去哪儿呢?”出了停车场,见她一个劲儿地往小路窜,他心情烦躁起来。 “你别跟着我,若他人误会了,以为是你追求我,你岂不吃亏?”顾盼头也不回地闷声道。 见她进了条死巷子,沈默放下一颗心,也不急着追上她。 “我没那么小气,听不得一句话,更不会生气不理人,你不用担心。” “你……”顾盼也发现此路不通,当下回身正要辩驳,却见到脚边一条趴着的狗正虎视眈眈,不,狗视眈眈地瞪着自己。 “啊!” 沈默掏了掏耳朵,原来这个天地不怕的顾盼却独独害怕黄狗一只。 “有狗!”她靠在墙壁上,手指颤颤悠悠。 “我看到了。”沈默气定神闲地享受她难得的弱势。 “你、你……你帮我赶走它!”它居然站起来了,顾盼趴在墙壁上,恨不得自己能飞檐走壁。 沈默蹲下身摸摸黄狗的脑袋,明知故问道:“为什么?它似乎很喜欢你。” “这你也知道?”他是心理医生又不是兽医,“不管这些,反正赶走它就是了。啊……它过来了,它要吃我了!” “吃你?你那么大个人,它吃了绝对会消化不良的。” 第十三章 顾盼终于发现有人坏心眼地在说风凉话,虽然冷汗直冒,却清楚地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当下决定慢慢挪动步子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唉,你别跑哦,越跑狗越追。”沈默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当然,如果你有信心两只脚能跑过四条腿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我管你!”顾不得许多了,当下顾盼拔腿就跑,可是同时她也听到真材实料的狗吠声。 “啊!救命啊!” 既然跑不过狗,看来只能找个垫背的了。顾盼借助加速度的力量双脚一蹬,双手一搂,就整个……挂在沈默身上了。 “咳咳,别搂那么紧,你想勒死我啊。” “勒死活该,谁让你说风凉话了。”口上如此说着,顾盼双手却放松了些,放眼看到底下的黄狗还在沈默脚边转悠,虽然仍有些害怕,却比刚才有恃无恐起来。 “有本事上来呀你,想吃我?哼,等下辈子吧!” 见她对着狗也叫嚣起来,沈默一边托着她一边摇头失笑,“你以为它不能上来吗?别忘了,狗会爬树。” “狗会爬树?真的假的?” 见她又困扰起来,沈默觉得万分有趣,但她如此姿势和自己亲密接触也让他着实苦恼。全身被她一股女性的幽香缠绕,肢体上甚至前胸都与她近得没有缝隙,她的双腿更是叉开挂在他腰间。这一派姿势是要测试他的忍耐力,还是深信他是正人君子一名? “好了,你可以下来了,狗已经走掉了。”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幸好沉浸在兴奋中的她没有听出来。 “真的?”顾盼四下一扫,果然无狗,当下就跳下地来。 “真是吓死我了。”想起来她仍后怕。 沈默见她满脸红潮,气嘟嘟的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捏她的脸颊。 “没想到你会怕狗?” 顾盼一掌拍掉他的手,“怕狗很正常啊,你都不知道狗有多可怕。” “哦?” “嗯,我说给你听,狗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最可怕的动物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 衬着日落的彩霞,两人的身影投射在长长的矮巷中,墙壁上蔓延的爬山虎随微风起伏,墙角的黄狗打了个哈欠,蹲在一边打量着远去的两人,耳朵中却听见女声不停地叽叽喳喳,还有男人含着笑意的应声。 “……我就一个馒头两个馒头地丢给那只狗,都丢完了,它还对着我吠,我只能把牛奶也扔给它了,可怜我饿了一个上午,你说我可不可怜……”次日一早,沈默刚踏进诊所就闻到一阵饭菜香,当下会心一笑,知道又是某人的招术。果然,顾盼听见开门声,赶忙捧着她的爱心便当冲到沈默面前。 “还没吃早点吧?”她知道他一项没有吃早点的习惯。 “明知故问。”虽这样说着,沈默还是接过她热乎乎的便当。 顾盼绕到他身边,打开饭盒指点道:“有火腿、有煎蛋、有蔬菜,还有米饭,当然……”她提起手中的袋子,“我还准备了水果和牛奶,绝对营养搭配。” 沈默将袋子一并接过,逗趣道:“做午餐正好,中午别为我点餐了。” “喂,这怎么行?这是早餐、早餐啦!”顾盼顾不得形象,当下跳脚。 见她果真中招,沈默忍不住“扑哧”一笑。 “哦,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他两手一摊,“你也知道我从不吃早点的。” “那就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从我做你女朋友开始。”顾盼两手一叉,连用排比,气势上强悍许多,沈默见状也只能甘拜下风。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去解决它们。” “这还差不多。”顾盼当下又小鸟依人起来,“不过要在十分钟里吃完哦,第一个预约客人马上就要来了。” “那么急?还是放着吧。” “你敢!沈默,你给我现在就吃完。” “说笑、说笑。”她母夜叉起来,还真是让他头疼。 “嗯,这还差不多。”顾盼满意地走向茶水间,“我再给你泡杯薄荷茶。” 突然想起了什么,沈默提醒道:“以后别再用微波炉加热了,弄得整个诊所都是这个味道。” “那怎么办?”顾盼困扰地回头。 “什么怎么办?这次就算了。” “不是,我是指中午那顿。” “还有中午?”沈默开始滴汗。 顾盼的头拼命地点着,“感动吧?我可是准备了一日三餐哦。不要紧,大不了我到楼上去蹭微波炉用。” 沈默拧拧眉头,摆手道:“随你吧。”既然管不了那只能放任自由,只是他不明白,怎么一成为女朋友,他的秘书就成了厨娘? “啊,还有。”趁着他还没跨进办公室,顾盼喊道,“谢谢你昨天助我狗口脱险。” “那只狗真的不危险。”他摇摇头,无奈地低笑,再次为路口的黄狗叫屈。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沈默吃了顾盼一个星期的便当后,觉得自己总得有些表示才配得上“男朋友”这三个字,于是便相约周末一起共进晚餐。 “明天有没有时间?” “如果时间是财富的话,那我比李嘉诚富有。” 两人分坐两间办公室,透过玻璃隔窗,顾盼看到沈默弯起的嘴角。 “那真该恭喜你了。” “考虑一下为我开庆功宴?”既然要打趣,她自然奉陪到底。 “好啊,明天晚上七点我来接你。” “嗯,好。”听见开门声的顾盼,满脸堆笑地冲来人招呼,“老板,上次送你一只巨大维尼熊的施小姐来了。” 电话那头的沈默知她又要翻旧账,微弱地叹了口气。 “那只熊现在不是在你的床头?” 顾盼低笑一声,将电话挂上,忙着招呼施小姐。她还是有责任心的员工,虽然她依旧上班煲电话粥,但是对象却改成了老板,因此永远不用担惊受怕被炒鱿鱼。对于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两人的反应恰好相反,当沈默看到一派休闲装束蹦蹦跳跳下楼的顾盼时,有些疑虑有些窘迫。 “我还以为至少要等你一个小时。” “我不喜欢迟到。”一抬眼看到沈默的穿着后,顾盼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是和我约会,还是去做伴郎?不不,是新郎。”见他一身白衣白裤,不知真相的人还真会以为今天是他的好日子呢。 “我不是以为……”被她一笑,他更后悔起来。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挑衣服挑上两三个小时,然后选一件坠满亮片的晚礼服来赴约?” 明知她调侃自己,沈默还是硬着头皮道:“不是这样吗?你们女人不是最看重约会了。” 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顾盼好气又好笑,“真怀疑你是不是没有约会过。对,我们是很看重每一次约会,但我们更看重约会的对象。而我更相信,我的男朋友和我约会不是看我的穿着,而是看我的人。” 听她捧他,沈默的气也消了大半,这确实是他人生第一次郑重其事和女孩约会,有所失误也难免,这样一想,当下他也便不再计较。 “上车吧。” 待顾盼坐定,她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虽然你今天穿得太正式了,不过我还是要说真的很帅,希望我们今天去的餐厅没有举行喜宴,否则抢了新郎的风头便不好了。” “我是不是要说谢谢?” “哈哈,不用谢。”沈默挑选的这家餐厅弥漫着浓郁的童话气息,入口处青铜雕塑的小美人鱼雕像立即吸引了顾盼的视线。 “让我想起了安徒生的童话。” 沈默为她打开店门,“这里本来就是一位丹麦人开的餐馆,这座雕塑更是仿照哥本哈根的那尊象征性雕塑雕刻的。” “啊,难怪。”顾盼还是盯着雕像不放,“不过为什么一点都不雄伟,看起来也只有165厘米左右。” 沈默牵着她朝预订的位置走去,“本来就是‘小’美人鱼嘛。” 顾盼笑了出来,“也是。” “试试看这里最出名的丹麦三明治吧。” “丹麦三明治?”顾盼起疑道,“和一般三明治也没什么区别啊,不就是切面面包加鱼、肉,还有些起司。” “不过根据三百年的传统,你必须按照顺序吃这三种食物。先吃鲱鱼,然后是肉,接着以起司收场。” 照着沈默的指点,顾盼连连称赞:“真的很美味。” “每个来这里的人都这么说。”见她满意,他也开怀。 “他们有没有说这里连布置都很别致?” 第十四章 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安徒生童话里各式人物的图画,桌椅都制作得宛如森林中的小木屋,仿佛走进了小矮人的世界。餐厅一角摆放着实木书架,整整齐齐一墙的童话书,供客人阅读。特别是店正中的巨大落地镜,每个走到镜子前面的人都会看到上方的标志“看到美丽的白天鹅了吗”。寓意深刻,仿佛下一秒就会羽化成蝶一般。总之,她很喜欢这个充满童话色彩的餐厅。 “是不是好像走进童话一般?”他第一次走进这家餐厅也是这种感觉。 “嗯,似乎自己也从丑小鸭变身成了天鹅,下一秒就会遇见自己的白马王子一般。”顾盼的神采突然黯淡了下来,“只是不知道十二点的钟声一过,是不是就要恢复灰姑娘的身份?”如果要走,她没有水晶鞋留下给他。 沈默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右手,柔情道:“既然我带你进来了,即使要走,也会领着你一起。” “不过你今天穿得真的很像一名王子。”只是不知是否是她的王子。 顾盼也回握他的手,微微一笑。若不是侍者恰好送上食物,也不知两人要相望多久。 “这盘虾也是这家餐厅的特色菜之一,你尝尝?” “我看还是算了。”虽然看起来秀色可餐,顾盼还是委婉地拒绝了。 “为什么?”沈默猜度道,“不会是懒得剥壳吧?” “啊,就是这样,对,我懒得剥。”顾盼急忙点头。 沈默笑着摇头,将一碟虾仔仔细细地去壳剥好,然后再送到顾盼面前。 “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 “放心,我洗过手的。” 顾盼不再言语,长吸了口气后大口吃了起来。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沈默皱起了眉,怎么像英勇就义一般? “没人和你争,不会慢点吃?” 顾盼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点头称好。 见她和孩子一般,他也不再言语,低头为她倒水。 沈默也不知为何会带她来分享他的秘密,这间餐馆是他的小秘密。当他愁绪漫溢时就会踏进这里,点上一份三明治,看上一下午的童话,再出门时就会觉得身心放松,仿佛童话真有魔力一般。今天他特地装扮,穿得似模似样,是为扮演好王子的角色,带走他心爱的公主吗?或许正如父亲所言,他逃不开躲不了,一切按天命,他终会爱上这个命定的女子,或者,已经爱上……但是他却开始担心,担心童话破碎得太快,宿命终将到来。 付完账,顾盼拿起背包正要起身,一阵刺痛却从小腿传来,不由得弯下了身。见她吃痛的模样,沈默赶紧低头审视,却见她的丝袜被一根铁钉划开,连带划伤了皮肤,有血丝渗出。 闻讯而来的经理边道歉边奇怪:“我们这批桌椅全是实木做工,黏合处用的是进口胶水,并非铁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小姐,无论如何这是我们的错,您看完医生把医药费寄来,我们会负责的。” 见经理如此谦恭,顾盼也大度道:“一点擦伤而已,回去自己处理下就好了。主要是你们要检查一下所有的桌椅,别再发生这种事了。” “这是、这是……不过真的好奇怪啊……”经理自言自语着把两人送到了门口。 一路上,沈默脸色难看,顾盼以为他担心自己,于是开起玩笑来。 “我就说十二点一过就成了灰姑娘吧,这下可好,果真灵验,还成了血姑娘。” “来得这么快、这么快。” “你说什么?”没听清沈默的喃喃自语,顾盼着急道。 “哦,没什么,我送你去医院吧。”沈默发动汽车。 “那要不要放我几天假?” 沈默终于笑了出来,“你是怪我小题大做?” “送我回家就好。”顾盼靠在车座上,“我可不想和你第一次约会是在医院里终结。” 沈默点了点头,将她送回家,千叮万嘱一番,确定她家的灯亮起后才驱车离开。一路上却隐隐觉得不安,只能将音响开至最大来消散烦恼。 但他的担心不是全无道理的,次日顾盼就没来上班,待他听到她在电话那头软弱无力的声音后,立即关了诊所朝她家赶去。 当顾盼一开门,沈默看到她满脸的小红粒时,也被吓了一跳。 “你烫伤了?” 顾盼摸索着回床上,虽然全身无力还是白了他一眼,“你在诅咒我毁容吗?”怕他担心还是据实道,“过敏而已啦,只是平日小红点都长在背部,怎知这次会那么嚣张。” 岂止脸部,他见她手臂上也都爬满了红点。 “走,我送你去医院。”说着沈默就要拉她。 “不去不去,死都不出门。”顾盼拉着被子与他较劲,“让邻居、朋友看到我这副鬼样,还有什么脸做人?再说是老毛病了,我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知她爱面子,沈默也不再强求,却不得不埋怨:“怎么乱吃东西?知道自己会过敏,还不注意点。” 顾盼满脸委屈地瞪着他,大声喊道:“还不是你逼我吃虾。” “虾?你对虾过敏?”他全不知情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怕你扫兴嘛。”顾盼小声嗫嚅。 沈默叹了口气,正要帮她盖被子,她却如刺猬般地弹开,“不要碰我。” 不过为时已晚。 “你在发烧?” “过敏引起的,那个……冰袋在电视柜上,麻烦你了。”顾盼将头埋在被窝里,唯恐沈默用强,逼她就诊。 沈默喂她吃完药,敷完冰,等她入睡后才起身准备要走。这时才想到应该关照她多休息几日再来上班,于是拿起梳妆台上的笔想留张便条,把上面的本子翻开才知那并不是便条本,而是日记本,记录的全是她的涂鸦和他的情况。 “面试那天他已经忘了我们曾在街头相遇,我在心底骂他猪头,不知他这个心理医生听到没?” “他是个好老板,好老板却不解风情。我今天穿了娜娜从巴黎给我买来的超短裙,他却问我会不会着凉。” “今天他夸我工作勤奋,却全不知我的勤奋是为了得到他的好感。现在好感有了,却不是对女朋友的,而是专为他泡薄荷茶的秘书。” “上午王太太一直纠缠他,下午就换了毛皮小姐,真是老少通吃……”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诊所里有位客人,一年四季毛皮装扮,活像爱斯基摩人。 合上日记本,沈默缓缓吐出一口气,一阵暖意从心底传来。顾盼的心思他看不透,却感受得到,这是一种全新的体会,让他既新奇又温暖。只是,担心随之而来,见她一脸病容地睡去,让他开始相信父亲的话或许是真的。但让他就此放手,他却又心有不甘。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令人为难的选择? 【第六章】 病才刚好,顾盼又生龙活虎起来,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在茶水间的沈默倚着门听她和送花小弟在外间谈天说地。“顾小姐,为了帮你我们花店的生意差了很多,如果让老板知道肯定会赶我走的。”送花小弟有些无奈地哭诉。 “不过你说的是实情啊,并没有做错。”顾盼哄小孩般哄骗着。 “这倒也是。”小弟的内心立即被正义感所充斥。顾小姐只是让他告诉那些前来买花并且打听沈先生情况的女客人,沈先生已经有了女朋友,不过这样做也让他们的生意差了泰半。 “不过这样一来,沈先生每天就没有花收了。” 一边的沈默也点点头,难怪这几天都没有花装点办公室。 顾盼却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谁说没有,以后他只会收到我送的花。” 小弟有些莫名,“顾小姐,既然沈先生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应该换作他送给你花吗?”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阴阳颠倒了? 沈默为小弟说错话而难过,可他却爱莫能助,端着茶杯溜回办公室去了。 果然,顾盼一个栗子响亮地在小弟头上爆开。 “你懂什么。”说完这句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闷哼了声。她是很想收到沈默送的花,可是他全无行动,只能换她主动出击了。 小弟揉着头,心里哀怨起来,抱着一摞要送的花默默地退了出去。他的暗恋啊,那个高贵优雅的顾小姐去哪里了?刚才那个凶悍的女人肯定不是顾小姐,他的顾小姐呢?他的初恋呢? 办公室内沈默端详着顾盼插花的姿势,装作毫不知情地赞扬:“今天的剑兰很有气质,不知是哪位品位独特的客人送的?” 顾盼一听喜上眉梢,“当然是你亲爱的女朋友我啦,以后你天天都会收到这么有气质的花哦。” 见沈默莫名地低笑,顾盼加了一句:“当然,前提是你先给我涨百分之十的薪金。”沈默出办公室等她收拾完东西一起下班,却听见她还在依依不舍地说电话,隐隐约约听见生日礼物、黑胶唱片几个词。 第十五章 “你刚才在聊什么?”待她一挂了电话,沈默便忙不迭地问道。 “西班牙evita93年的绝版唱片啊。”他问这个干什么。 “你喜欢?” “我?”顾盼耸耸肩,“还好吧。”收拾完东西便勾住沈默的手臂,“我们今天去哪里吃饭?” “随你高兴。” 电梯里,一名男子始终盯着顾盼不放,惹得沈默一肚子怒气,更让他想不通的是顾盼居然也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喂,她是我女朋友,你没机会了。”忍无可忍之下,他一把搂过顾盼,连连示威,吓得男子还没到一楼就夺门而出。 “你干什么?”顾盼满脸通红,电梯里其他人也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俩。 “他想搭讪你。”沈默压低声音却掩不住怒气。 “你又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看出来了!” 顾盼似笑非笑,“你吃醋了?” 拥着她走出电梯,沈默闷声道:“是,我承认,满意了吧?我更受不了你和那人眉来眼去,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眉来眼去,欲言又止?”顾盼的脸涨得更红,“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如何?” 沈默一副“尽管狡辩”的模样,惹得顾盼再也顾不上形象嚷道:“我只是想提醒他拉上拉链!”虽然犹豫再三,还是碍于人多没有开口,但他也不能这样冤枉她啊。 沈默笑出了声,“原来这样。”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下。 “不然还能怎样?”这个小心眼的男人,“你啊,自己该好好看看心理医生才是。” “不用找其他人,你就是我的心理医生。你开心我便开心,你伤心我便伤心。” “不知是真的假的。” 甜言蜜语人人爱听,顾盼将头靠在他的前胸,把一脸幸福深深埋藏,深怕被沈默看到了让他得意。顾盼生日这天,沈默拿出准备已久的礼物。 “生日快乐。” “谢谢。”顾盼接过包装精美的礼物,“可以拆吗?” “当然。” “黑胶唱片?”顾盼一愣,“我要这个干吗?我又没有唱机。” “呃,那我再去买个唱机?” 他真是秀逗了,“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我根本用不到这个唱片。” 沈默的脸一沉,“不是你说生日礼物想要黑胶唱片的吗?” “我说?我哪有说过?”她真的很无辜。 “就是那天你和谁在电话里说的啊。”他也是有证有据。 “哦——”她想起来了,“可是我没说自己要。” “其实是薇薇快要过生日,因为先前她男朋友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她让我出出点子怎么整他,我就说让他去买点最难买的。” “比如说evita的黑胶唱片?”沈默满脸黑线地续道。 “呃,对,我就是这样说的。”为什么她开始心虚? “听见你说生日礼物,黑胶唱片的,我还以为你想要这张唱片作为生日礼物呢,原来真的只是我以为而已。”他叹气。 顾盼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对不起,好像这张唱片很难买,怎么居然让你买到?” “有志者事竟成。”他丢给她一个纵容的笑容,将她揽进怀里,“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尽办法为你要来。” 难怪这几天见他走路总是一拐一拐的,她还嘲笑他铁拐李投胎,原来是为她买礼物害的。想到这里,顾盼紧紧地抱住唱片不放。 “你不是不需要吗?让我去还给那个店主吧,我夺他所好,总觉得亏欠人家。” “不还。”开玩笑,这张唱片凝结了他对她的关怀,她怎能轻易易手? “拿着你也不能放啊。” “谁说我不能放?” “你不是没有唱机?” “我非要放在床头,日也看夜也看,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呢。” 见她激动地抡着双手,沈默笑着点点头,“那你就留着吧,明年生日等我送你个唱机。” “嗯,后年你再送我个放唱机的房子。” “想得美。”沈默拧她的鼻子,惹得顾盼一阵怪叫。 “本来想帮薇薇修理她男朋友的,没想到却害人害己,最近还真是霉运缠身。”顾盼撑着脑袋沮丧道。 话音刚落,沈默的五官挤在了一起,“你最近很倒霉?” “对啊,就是从被铁钉划破丝袜那天起,时不时出状况,不是钱包丢了,就是走在路上被油漆泼到,要不就是坐公车踩到口香糖,就连吃饭都会磕到小石子。” 沈默越听越心惊,顾盼却揉开他紧张的五官。 “没事,可能是最近运程不佳吧,过去就好了。” “但愿如此。” 拥着怀里的顾盼,他却有快要失去她的感觉。沈青杨坐在露台边,看着花圃里忙碌的儿子的身影发笑。 “儿子,过来擦把脸。” 满脸汗水和泥土的沈默依言坐在父亲身边,擦了把脸,喝了口水。 “今天亲自下地才知道料理这些花花草草的辛苦,况且你腿脚还不方便着。” “我只是腿不方便,手还灵巧得很呢。”沈青杨满脸不服输,“别忘了你小时候手工课的作业可都是我做的。” 想到儿时,沈默笑了起来,“是是,老爸你宝刀不老。” “尽拍马屁。”沈青杨看了眼儿子身上沾满泥土的衬衣,“幸好我让你把外套脱下,否则你待会儿怎么回去见人?” 沈默大方地挽起袖管,坦然道:“有何不能见人的?说不定别人还以为我去哪个spa馆作海泥按摩了呢。” “是吗?”沈青杨意味深长地一笑,抬起左手,“那这张照片也能让我见的咯?” 沈默一看,微微一愣,照片上笑得开怀的正是他和顾盼。 “福伯替你收拾外套时掉下的,你别怪他多事,他想让我这个老头子开心一下,见见未来儿媳的照片。” 沈青杨将照片递给儿子,见他不言语继续道:“我想这位姑娘对你而言肯定不一般吧?否则你也不会随身携带。” 说到这里,沈默笑了起来,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是顾盼逼着他合照,逼着他随身携带,但他若不愿意,谁都无法勉强。 “她叫顾盼。” “好名字。”沈青杨赞道,随即问道,“她就是那个特别的人?” 沈默点点头。 “开始相信命运了吧?”沈青杨有些感慨。 说到命运,沈默的脸色一沉,“难道真的会发生意外?” 沈青杨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地抚上断肢。 “爸,你没事吧?” “没什么。”他一把抓住儿子的手紧张道,“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还没,你放心。”沈默急忙安抚他。 “那就好、那就好。”沈青杨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倒在躺椅里,疲倦地合上眼,“那就好。” 在沈默以为父亲已经睡着要起身时,身后的沈青杨突然开口。 “阿默,你是不是爱上了她?” 沈默停住了脚步,时间仿佛静止,所有他和顾盼共度的时光在脑海闪烁,一幕幕,一幅幅。待他整理好心情时,不知不觉笑容已经攀附上唇角,他回过神来面对着父亲刚要开口,却被沈青杨制止。 “我知道了,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你离不开那个女孩了。” 沈默笑了起来,调皮地眨了眨眼,“爸,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单看我的眼睛便知我心意如何。” 沈青杨不接话,只是径自坚定道:“阿默,离开她。” 见他阴着脸不吱声,沈青杨将轮椅滑向他,拉住他的手状似请求。 “阿默,听我一次,离开她!否则你会后悔的。” 沈默仍旧保持沉默,挣脱开沈青杨的束缚,抓起照片和外套就往外走。 “沈默!”沈青杨大吼一声,“难道你想她和我一样吗?” 沈默停住急走的步伐,身后的父亲哽咽道:“我不想你怨恨自己一辈子啊,儿子。” 他再也不能佯装铁石心肠,转身跑了回去抱住老父。 “爸,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知道。” “我也知道让你离开她会令你很伤心,但是只有这样才能将你的伤心减至最低啊。我更知道你有多爱她,但你的爱会溺死她,溺死她啊!”沈青杨拍着儿子的背,“对,我知道我自私,我只是不想看到自己儿子的下辈子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听我的话,离开顾小姐。” 沈默沉重地闭上眼睛,想要答应父亲的请求,可是内心却千万个不愿意。挣扎的痛苦让他受着百般折磨,不能言也不能语。 是的,他爱她,爱她!不知不觉感情已像深海一般,可是他那澎湃的海岸线却要卷起万千潮头像顾盼砸去,她终将死在他的爱情海里。凌晨两点,从花圃回来的沈默正寻思着该如何向顾盼提出分手,捧着电话的他好几次鼓足勇气拨通电话,可铃声只响了一声,他便赶忙挂断。反反复复,他又恼自己打扰她休息,只能提着酒瓶猛灌下去,让酒精暂时麻痹自己的神经。 第十六章 “叮铃铃……” 电话铃声急切地响了起来,将半醉半醒的沈默喊醒。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当听到电话那端无助的声音后,他立即清醒了过来。 “顾盼,慢慢说,不要急。” “隔壁张太太家好像着了火,火势正从他们家阳台蔓延过来,我想逃出去,可是门锁似乎坏了,怎么都打不开。阳台上都是火苗,我该怎么办?沈默,我好害怕,好怕好怕。” 她似乎被烟呛着了,沈默继而只听到一阵咳嗽声,他着急地边跑出家门边讲电话。 “顾盼、顾盼,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不要怕,我马上赶来,你现在用被子遮住口鼻,退到离阳台最远的房间。还有,你报过警了吗?喂、喂?” 一连串的忙音彻底击毁了沈默的理智,他顾不上安全地奔至马路中央拦车。一路上只会拼命地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和拨打顾盼的电话,可那头的忙音让他陷入烦躁状态。 一到达顾盼的大厦,他便夺门而出,害得司机紧张地以为他要赖车钱对着他叫嚷。 果真,他看到顾盼住着的那层楼的一家阳台上火光冲天,消防队员已经攀上了升降机,沈默见状便要冲进火场。 一边的警察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先生,里面很危险,你不要进去。” “我女朋友在里面,在那层楼!”他扯开警察的阻拦正要冲上去,一边却跑来两名警察按压住他。 “先生,请你冷静,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人。你这样冒冒失失地上去,只会增加我们的负担。” “你们一定要救她,救她!”沈默抓紧警察的制服索要承诺来安稳自己漂浮不定的心。 “我们会的、会的。先生,请你退后好吗?” “不要,我就要站在这里,我要第一时间看到她。” 警察见他如此坚持,便也随他站在警戒线后不再阻拦。而沈默更是疯了一般,只要见到有人被抢救出来,他就喊着顾盼的名字冲上前去,但每每失望而归时,便增加了一份担心。楼上的火光在水柱的冲击下越来越小,他的心却越纠越紧,痛得快不能呼吸。 “顾盼、顾盼!” 担架上被抬出的人已经大面积烧伤,断断续续地喘着气,眼看连呼吸都很困难。医护人员推开沈默,蹙眉道:“这是张家的小女儿,不姓顾。你是怎么进来的?影响我们救人。” 载着伤者的救护车鸣着警笛呼啸而过,沈默茫茫然地站在事发现场,双眼竟干涩起来,痛得想要流泪。 “沈默。”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沈默缓缓转过身,看到的是被人搀扶着的顾盼。 “顾盼?”他低喊了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秒却冲到她的面前,从医护人员手中扶过顾盼。 “你没事吧?” 顾盼轻笑摇头,身边的护士却开了口:“这位小姐吸入了灰尘,需要住院观察。” 沈默轻轻抚上她落满灰尘的脸庞,为她擦去灰尘。 “对不起,没能在你身边。”他哽咽。 顾盼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扑进了他的怀里,“我刚才真的好怕好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瓜,怎么会见不到我呢?我一直在这里啊,我会一直等你的,我不会走。” “你不会走?” “不会。” 护士理解地候在一旁催促道:“还是先送她去医院吧。” 沈默点点头,搀扶着顾盼上了救护车,“我陪你去。” “嗯。”顾盼点点头,温顺地将头靠在他的肩沉沉地睡去。 沈默抚上她的脸她的发丝,一遍遍一次次,凝视她睡容的双眼透露着挣扎的神情,时而坚定时而闪烁。顾盼突然一阵咳嗽,他赶忙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就在这一刹那,他作出了决定,眼神温柔起来,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上,鼻端除了她的发上香波的气味外更浓郁的是股烟火气,大难不死的味道、危险的味道、警告的味道…… 疲累地闭上眼,车厢内明灭的灯光黯然地照在沈默的脸上,一道明亮陡然滑过他的左脸,落了下去,失去了光彩。当顾盼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整洁的病房里,她看到了医生、护士、父母,却唯独没有见到他——沈默。 她着急地询问护士,护士说当天是看到一个男人陪伴在她身边,可是送她到医院后他就走了。 “走了?” 她机械地重复着,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却又安慰自己别太神经质。当下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当电信局的小姐毫不含糊地告诉她,此号为空号时顾盼这才真的神经质起来。她打电话回诊所,没人接;她打电话去他家里,已设置为留言。顾盼利落地下地换衣服,却吓坏了护士。 “顾小姐,你还不能出院。” “出了事我自己负责。” 扣上扣子,披上外套,她打开门就要走。来的时候身无长物,走得时候自然也轻松自在。 护士紧张地去叫值班的医生,她却已经步入了电梯,头也不回。原来离开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和人,可以那么无牵无挂。那么,沈默走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诊所门上挂着的“歇业”标志告诉她,他已经将近三天没有来过,恰好是她住院的三天。他家楼下的保安更是热心地告诉她,沈先生已经把房子挂牌出售。 是生怕她寻衅闹事吗?走得如此彻底,不留一点蛛丝马迹。顾盼坐在大厦下的街心花园里,抬头看着沈默曾经居住的那幢大厦,久久地、默默地,突然笑了起来。 他何须如此小心翼翼,谨慎行事?她是知道他的居所,可她连那个门槛都没有跨入一步,怎么有脸有资格上门滋事? 其实,只需他将手机关机,他就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她不知道他的底细,他的过往,他有哪些亲人,他的朋友都姓什名谁,这些她都不清楚,原来从头至尾她都未曾彻底了解他,她只是一只盲目的飞蛾自以为找到了日光,却原来只是微弱的星光,微弱得来不及说再见。 不,或许还有一个地方她可以去试试。 【第七章】 当顾盼出现在沈默的姑母面前时,老人家吓了一跳。一大早她准备出门晨练,一开门,一个坐在门前的人就这么仰天倒了下来,吓得她连连尖叫后退。当她看清这个满眼血丝、衣裳褶皱的姑娘就是诊所的秘书,沈默的女友时,她急忙上前搀起她的手,将她迎进了门。 “顾小姐,这是怎么了?”姑母心疼地用毛巾擦拭着顾盼的脸,隐约感觉定是发生了大事。若不是逼到了绝路,她也不会来找自己。 顾盼的眼神有些涣散,痴痴地说:“没有吵到你吧?” “没有、没有。”只是吓到而已。 “那就好。” 见顾盼神情恍惚,姑母紧握住她的手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呀?” “不知道,没看时间,只是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就坐在你家门前等天亮,想不到等着等着你就开门了。” 顾盼仍是一副三魂不见七魄的模样,惹得姑母心酸起来,“从天黑到天亮?你这孩子,何苦呢?到底什么事,你跟我说。”“什么事?什么事。” 顾盼似乎一下子清醒起来,双眼聚焦在姑母的脸庞上,双手反握住她。 “沈默他不见了、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他不见了。” “你别激动、别激动。”姑母蹙起眉头,她早料到事情和沈默有关,可也料不到凭他的个性也会使出空城计,让女孩子四处找寻。难道这小子继承了他那狠心母亲的绝情? “我这就打电话给他,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姑母气愤地拿起听筒。 “他手机停了。”顾盼突然轻笑了起来,笑容薄薄地浮在疲倦的面容上,好似面具。 “怎么会?” “手机停了,电话没人听,家也不回,诊所也不开了。”她的笑容逐渐扩散,最后呆呆地望向姑母,“能请你帮我找到他吗?我不哭也不闹,只想知道为什么。”顾盼凝视着眼前这个不停搅拌着咖啡的男人。胡碴刮得很干净,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双眼仍旧炯炯有神,只是视线没有停留在她的身上,窗外的风景更能引他入胜。看他一脸潇洒,再看自己满脸写着的憔悴,顾盼突然为自己不值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她一心想寻找的答案,此时她竟然问不出口。她本以为,他也总该有一丝难过,一点内疚,来面对她的手足无措。可是她错了,他没有,他仍旧能够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若不是姑母打电话到他父亲家,用强迫的口吻要求他与她见面,或许他还执意躲着她?等过了一年半载,假若街头再次偶遇,他还能装作见到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吧。 从入座到现在已有十分钟,顾盼和沈默没有说过一句话,终于沈默停止了搅拌的动作,开口道:“我们分手吧。” 第十七章 顾盼全身一震,她早知道这就是她寻求的答案,可是当听到他亲口说出时,又别有一番洞天。 “为什么?”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沈默的叹息轻得可以忽略,“如果凡事都是简单的‘因为所以’,人又怎会徒生烦恼?” “你也会烦恼吗?”顾盼冷笑起来,为什么听他的口吻,似乎无情的人是她? “面对分手这个结果,你也会烦恼吗?”顾盼陡然提高嗓音,激动地紧抓住刀叉,恨不得一下刺入对方的胸膛。 沈默终于望向顾盼,沉声道:“顾盼,别这样,你不是龇牙咧嘴的泼妇。” “是是,我不是。”顾盼噙着泪笑起来,突然一掌敲在餐桌上,引来周围顾客的侧目。 “沈默,你错了,我就是!”他何其残忍,将她抛弃,还要她假装优雅,若他一般平心静气地说着“你好,再见”吗? 沈默做了个手势,向闻声而来的侍者示意没事。 “顾盼,你情绪过分激动,今天我们就谈到这儿吧。” “沈医师,我不是你的客人,不要用那一套来对付我。”要假装无情她也在行,只是内心的疼痛却掩盖不得,“我别的不求,我只要个答案,到底为什么?” 面对她的步步紧逼,沈默松了松衬衣领口,这个动作让顾盼有一丝快意,至少他也开始头痛了。既然不能互相相爱,那就互相伤害吧。 “你可以像那些韩剧一样骗我说自己患了绝症,不想拖累我;也可以说是父母之命难为,我与你家门不当户不对。” 本想故意讽刺沈默,可说着说着,顾盼竟落下泪来。 “如果因为你另有所爱,我也不会动气,不仅连女朋友之位拱手相让,工作也可以辞了。总之以后有你沈默的地方,我都会退避三舍,即使我有多爱你,但至少我还是有自尊的。” 见她落泪,沈默下意识想递上纸巾,可手臂刚触碰到餐桌就颓败了下来,只能继续听她啜泣着。 “当然。”顾盼擦了擦眼泪,微笑道,“如果收到你们结婚的请帖,我非但不会闹场,还会诚挚地送上礼金。你看,我多大方体贴,所以,如今我只要一个理由,难道也过分了吗?” 沈默深吸了口气,抬眼望进她的双眸,慢慢地一字一句道:“时间久了,感情淡了,自然疏远了,有时候连句再见也可以省了。” “哗!” 一杯柠檬水不偏不倚全数泼在沈默的脸上,一边的侍者赶忙递上毛巾,却被沈默婉拒。他任由自己一副落汤鸡模样也不擦干,嘴角噙出一个冷笑。 “顾盼,原来你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你要的答案我给了,现在满意了吗?”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面对着他的背影,顾盼痛哭失声,控制不住情绪地对着他大喊:“对,是我蠢,是我笨。明知谈恋爱,男人越谈越理智,女人越谈越糊涂,却一头载了下去。沈默,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她的话沈默一字不落地悉数收进耳中,他的脚步没有停顿,拉开餐厅的门把走了出去。外头,烈日正当空,面对着车水马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和她的童话世界已经结束,踏出一步,他重新步入这个现实的都市中。 餐厅中,所有人都偷偷瞄着一角时而落泪时而傻笑的顾盼,若非同情她惨遭失恋,店主早将她赶出餐厅。他们都以为都市中又将多一个为情献身的女子,午夜电台又多了一个哭哭啼啼的悲情女,女权主义的报纸上有多了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却不知顾盼一心决定将眼泪在这个餐厅流完,她也可以和他一样将过往全都留在这个有些黏腻的小店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杜冉薇一听到好友失恋的消息就冲到顾盼的家里,却也是五天之后的事了。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我留下来陪你?” “小姐,可以先将大门关上再说话吗?”面对好友的关心,顾盼显得有些无奈。 薇薇依言将门关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个遍,怀疑道:“没事了?”也不该痊愈得那么快啊,想她失恋,哪次不是闹上一个月才慢慢恢复的。 “要不然呢?”顾盼将电视打开,随意换着频道,“难道和电视里女主角一样上吊、跳楼,还是服安眠药?” 薇薇吐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了。咦,头发换了颜色?”原先酒红色的卷发如今染黑拉直。 真是迟钝的家伙。 “楼下新开了家理发店,就进去试试。” 薇薇了然地不点穿她的谎言,楼下的理发店早开了半年,知她表面上看开想通,心底其实还念念不忘。 “这五天你都怎么过的?” 顾盼撇撇嘴,“我以为自己会哭天抢地,谁知回到家里只是安静地吃饭、洗澡、看新闻,更没忘了上网收邮件。也没想过要去自杀,睡前想的最后一件事是第二天要早起找工作。” 她没有说谎,只是忘了说自己像具行尸走肉一般。煮了饭却忘了烧菜,一顿饭只顾着扒饭;新闻里说的话一条都没听进去,甚至忘了关电视。 “或许是报应吧,谁让曾经都是我拒绝别人呢。” 顾盼苦笑了一下,见薇薇仍然皱着眉一脸不放心,只能下起逐客令来。 “我待会儿还要出门找工作,下次再约你吃饭吧。” “我……” 薇薇还要说什么,却已经被顾盼请出了门。 “那好吧,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傻瓜,我会有什么事呢?” 不知为何,她越是一派洒脱,她越担心得很。 “如果实在难过,就哭出来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急不可待地关上了门,顾盼才松了口气,抵住门板,她自言自语:“他走了,我又哭给谁看呢?”虽然和薇薇说是要去找工作的,可是顾盼在城市里闲逛了一天也打不起精神面试。对着商店外橱窗里的顾盼,她安慰自己道,还是别去吓人了,就这副鬼样子,哪个公司敢要她啊。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横着冲出一个男人将她吓了一跳。 “真的是你。”男人对着顾盼傻笑,“小姐,你上次的伤没事了吧?” “伤?” “对啊,就是小腿上的。”男人比划着自己的小腿,试图唤起她的记忆。 顾盼茫然地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童话餐厅的门口。 “那个早就没事了。”腿上早已结疤脱皮,留下淡淡的印痕,可是心里的伤呢?何时才能将伤口缝补完全。 “有空的话就进来坐一会吧,全当我们餐厅的赔礼。” 经理谦恭有礼得让顾盼回拒不得,正想开口说好,一回神却瞥见门口那尊小美人鱼的雕塑。小美人鱼盘曲着修长的双腿坐在自己的鱼尾上,她隐藏了真相,却隐藏不了世人的寡情,望穿了双眼她也看不透为何她的爱情像海底的气泡一般经不起风浪和诱惑。 “小姐,你没事吧?”经理察言观色,发现顾盼的脸霎时惨白。 “我还好。”顾盼后退了一步,“我还有事,下次再来光顾吧。” 经理也不勉强,当下正打算寒暄几句,店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顾盼?”走出的男子喜形于色。 “你……”顾盼拧眉回忆,霎时搜索到了记忆中那个倔强的男孩,“吴力飞。” “真是好久不见了。”吴力飞提着公文包,一派商人打扮,久别重逢的惊喜让他手舞足蹈。 被他的兴奋感染,顾盼也笑了出来,“真的好久,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嗯,是啊,时间过得真是快,你还和当年一样漂亮。” 顾盼但听不语,任他机关枪一般说个不停。 “哪像我到处奔波,再过两年恐怕鱼尾纹也要出来了,呀,我稍后约了人,要不你给我电话,我有空再约你。” 顾盼犹豫了下,还是拿出了名片。 “那再联络。” 她看着边走边回头挥手的吴力飞,又笑了出来,他还是和当初一般模样。会和吴力飞约会不是全无预料的,顾盼早就想到了这一可能,否则在掏名片时她也不会迟疑。大学时代,吴力飞曾经追求过她,只是被她拒绝了,可是他对她仍然没有死心,在重逢那一刹那,她从他眼中的热情就看出来了。她也想过这样找一个替补有些不人道,但是就让她自私一刻又何妨?不是说结束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她只是希望找个真诚的不会背叛她的人来依靠,难道这也错了吗? “刚才吃饭见你没什么胃口,就去买了这个。”吴力飞坐进车子后座,将纸袋递给顾盼。外面气温速降了十度,吴力飞的手指触碰到顾盼时,她感觉到了明显的凉意。 第十八章 “臭豆腐?”她有些惊讶,“你出去那么久就为了买这个?” “嗯,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这个,常常熄灯了还翻墙出去买。” 他居然记得,难怪当初很多人劝她珍惜他,他真的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啊。 顾盼就着纸袋吃了一口。 “怎么样?” “调料很好吃。” 吴力飞搓着手兴奋道:“那家店的调料是特制的,所以特别好吃。” “你要不要来一块?”她递给他。 “不用了,我吃饱了,你吃吧,我开车送你回家。” 他坐回驾驶座,刚坐定就回头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坐驾驶座后面这个位置。” 顾盼愣了下,他居然连这个细节都记得。 “习惯了。”不愿多解释,顾盼将手中的臭豆腐收起。自三年前肠胃动过手术之后,她就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了。臭豆腐,当然也早戒掉了。 车子停在顾盼家的楼下,顾盼一路无语,她觉得自己的热情连同上一场爱情一起埋葬了。这不是个好现象,却会维持一段不短的时间。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顾盼。”吴力飞叫住她。 顾盼看着他鼓足勇气地走到她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只丝绒首饰盒。她当然知道其中是会是什么东西,当下有些震惊地抬头看着他。 “顾盼。”他吞了口口水,酝酿情绪。 “等等,今天已经很晚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她对他的感情至多是感动,这一点她很清楚。 “顾盼,我不想再等了。”他就像一个替补,时时刻刻可做的事情便是等待,如今他偶尔想主动一次。 “答应我,嫁给我。”打开首饰盒,蒂凡妮的钻戒在其中闪闪发亮。 “力飞,我们会不会太快了?”从重逢至今只有短短两个月。 他牵起她的手,似是埋怨似是诉说:“你应该知道我等这天等了足足六年。” 面对他的深情,顾盼不知如何是好,头更是恰如其分地痛了起来。 “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知道这是她的让步,吴力飞喜上眉梢,“当然、当然,我等你消息。”手里却执意将戒指塞进她的上衣口袋。 “唉,力飞。”她刚想掏出戒指归还,他却发动起车子扬长而去。 顾盼站在原地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突然觉得吴力飞并不是从前那个傻傻愣愣的男孩了,虽然纯真的笑容依旧,可是年岁已把他磨炼成一个有主见的男子。若是从前,定是他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转身离去吧。 想到这里,顾盼使劲摇了下头,把这些胡思乱想全数抛开,按下了电梯。对从前的顾盼而言,要拿定主意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如今,她却发现自己犹豫不决起来。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请好友来一起费思量。但是,当杜冉薇接过钻戒的那刻起,她就发现她不能用正常思维考虑问题,只会一个劲儿地重复着…… “至少两克拉、至少两克拉。”薇薇像只波斯猫般盯着钻戒两眼放光。 “喜欢的话拿去。”顾盼大方地甩了甩衣袖。 “真的?”某人当下卷戒指走人。 “嗯。”顾盼严肃地点头,“替我嫁给吴力飞,戒指就归你。” 切,还以为真的捡到馅饼呢。 “还给你,如果本姑娘要嫁,至少也要三克拉的。”薇薇嘟起嘴,将戒指推给顾盼。 “你干脆要个三十克拉的,当皇冠戴。”她调侃道。 “啊,会开玩笑了?”那就说明真的没事了。 “我本来也不蠢钝啊。”顾盼对着戒指发愁,“你说我到底要不要答应力飞呢?” 薇薇思量了下,由衷道:“说起来吴力飞真的对你很好。” “我知道。”这一点她早就清楚。 “你还记不记得大四那晚,他鼓足勇气向你表白,抱着一大束玫瑰像个傻瓜似的站在寝室楼下喊你的名字,不料你却铁石心肠地回绝别人。” “我本就不喜欢他,回绝他也属正常,怎么就是铁石心肠了?”至今想来,顾盼也不觉自己有错。男欢女爱本就两厢情愿,单方面的付出从来都是白费,就如她之于沈默。怎么又想起他了,顾盼甩了下头,继续听薇薇说下去。 “可问题是我们都以为他走了,闹过了疯过了也就睡了,谁知道那晚下了瓢泼大雨,又有谁知道第二天楼管阿姨开门吓了一跳,连忙穿着睡衣敲我们的门让你下楼。” “结果我一下楼就看到全身湿淋淋的吴力飞,手里仍然死命地抱着玫瑰花。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傻笑着说‘终于见到你了’。”顾盼续道。 “唉。”薇薇长叹了口气,“即使这样也无法让你这个冰山美人动心,白白让人家生了半个月的病,影响了论文答辩的时间。” “爱情可以强迫的吗?”顾盼冷笑,说完才发觉这句话也适用于自己,她又何尝不是在强迫。只是历来说别人容易,说自己困难。 “好了好了,都是些前尘往事了,提它干吗?”顾盼挥手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吴力飞对你真的不错嘛。这回不是又来再续前缘了?”薇薇似乎很看好吴力飞,一味帮着说好话。“可是……”她不爱他,从前不爱,现在不爱。对于他,她只有感动。不同的是,对于这份感动,曾经的她无动于衷,现在的她却犹豫不决。因为年纪长了才明了,能让一个人死心塌地爱着也是幸福的事啊。 “再者,嫁给他或许能帮你忘了那个人,说不定真能渐渐爱上吴力飞。”薇薇轻轻道,说出了这一晚她真正的心意。 不愧是好姐妹,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她想的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她不奢望会爱上吴力飞,但求能忘了沈默。她是个自私的人,并不是随便拉郎配来气沈默,而是为了自己能够快快逃离爱情的苦果。 顾盼打开首饰盒,将钻戒一寸寸套入左手无名指。 “真的很漂亮呢。” 薇薇环住双臂,了然地一笑。 既然不能嫁给一个你爱的人,能嫁给一个爱你的人也是不错的。已然答应了吴力飞的求婚,可是顾盼却想不到他的心急火燎竟然到如斯境地,婚期竟然安排在下个月。对于什么都没有准备的她来说这简直是个天方夜谭,可是吴力飞却自信十足,对于大小事项一力承担,全不要她出力。 “我知道你为我好,不过这点派请帖、买喜饼的小事,我能做的你还是让我分担一些吧,否则别人都要怀疑我究竟是你的新娘,还是欺压你的后娘。”顾盼打着趣,一手提着沉甸甸的喜饼,心里却有一丝茫然,她竟然快要嫁为人妻? “好好,你说怎样便怎样,全听你的。”吴力飞拥着顾盼,一手将她的喜饼接了过来,“不过你确实是我的新娘,不是我请的苦力,所以这些还是我来拿吧。” 顾盼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也只能随他去了,却隐隐觉得身中芒刺,连连回头张望。 “怎么了?”吴力飞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会是他吗?她竟然有一丝期待。 吴力飞的脸突然僵硬,但马上回复了平常,扳过顾盼的身子道:“你不会得了婚前恐惧症吧?疑神疑鬼的。” “确实有些不对劲,这几天总有莫名电话响起,对方往往一声不吭,隔了很久才挂电话。” 吴力飞的眉头皱得更紧,“需不需要报警?” “没必要吧,我想可能是谁家的小孩调皮。”顾盼扯出一抹笑,径自往前走着。她是在担心吗?担心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是属于那个人的。 “沈医师。” 身后的吴力飞突然当街喊道,惊得顾盼连忙回头,却对上一张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他真的在跟踪她吗?但力飞怎么会认识他呢? “顾盼,快来,我给你介绍。”吴力飞揽过顾盼的腰热情道,“这位是我在美国认识的心理医生。沈医师,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的婚期在下个月初五,到时来喝杯喜酒啊。”说着,就将请帖递了上去。 沈默的视线穿过吴力飞定在顾盼脸上,却发现她望向别处。 “未婚妻……”他喃喃着,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拉住吴力飞问道,“吴先生,你曾经提到的那个人……” 吴力飞一脸仓皇地打断他:“婚期就在眼前,要采购的东西好像永远都买不完的样子,我们就先走了。” “吴先生。” 沈默还想说什么,吴力飞却拥着顾盼离去。看着顾盼的身影,他沉吟起来,原本他决定再也不插手她的世界,即使她与另一个人步入殿堂。但是如今他却不能袖手旁观,沈默告诉自己,他不是见不得她嫁给他人,而是吴力飞真的有问题。顾盼曾经想象过有朝一日沈默悔不当初地来找自己,充满悔恨,求她宽恕。但那也只是气头上的假设,她深知沈默绝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当沈默真的来找她时,她却迷茫了,他难道真的是来忏悔的? 第十九章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明天我还要试礼服,今天想早点休息。”顾盼双手环绕着自己,站在大厦前的路灯下,看着自己的脚尖。 “不要嫁给吴力飞。” 他真的后悔了?他来挽回她了?有一丝甜蜜在心底漾开,可瞬间顾盼又暗骂自己没骨气。 “哼,真是好笑,如果你来就为了说这句话,那么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说着尖酸的话语,心里却百般矛盾,这不是她想说的啊。 沈默焦急道:“无论如何,你不能嫁给他。” 顾盼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朝来路走去。 “顾盼。”他跑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她正要发作却看到他真诚的眼睛,“听我一句,不要嫁给他。” 她软化了,输在他深情的双眸里。不,顾盼别上当,他的深情是假的,眼神也是假的。 顾盼甩开他的手,故意道:“不嫁给他?难道嫁给你吗?”可以吗?可以相信他吗?点头,只要一个点头,她就会彻底崩溃的吧。 沈默松开了手,颓然地退后,隐在路灯的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他会伤害你。” 顾盼冷冷地看着他,他令她失望,他辜负她最后一丝情意。 “你没有伤害我?” “顾盼,这是两回事。”他嚷道。 “怎么两回事?这个世上有人比你伤害我伤害得更深吗?为什么就允许你伤害我,不能让别人伤害我?难道你沈默有这种变态的嗜好?”她阴冷地笑了起来,笑得自己都毛骨悚然,她是在伤害他,也伤害自己。 沈默高大的身形仿佛一下子矮了一截,她句句话犹如利刃刺入他的心窝,一刀刀,一下下,刺得他鲜血淋漓,偏偏还不能出声。 “沈先生你既然没别的事,就恕我失陪了。”她转身离去。 “吴力飞是不是曾经追求过你?” 顾盼顿了一下,没有停步。 “他曾经为了向你表白,在大雨里淋了一夜,病了半个月。” 她皱起双眉,回头道:“你怎么知道?”这种事断不可能是吴力飞自己说的。 沈默叹了口气道:“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不可能,你说谎!”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相反带着些挫败,怎么可能四处宣扬? “你知道为什么吴力飞大学毕业要去美国进修吗?”他不答反问。 顾盼闪烁其词,她怎会知道,仔细想来她对吴力飞并不了解。 “因为你。”他一步步向她走来。 “我?”她更茫然。 “因为你的拒绝,让他一蹶不振,另一方面,他家人发现他出现了双重人格的现象,所以无奈之下把他送到美国治疗。”“双重人格?” 沈默点了下头,“就是一方面他还是以前忠厚老实的吴力飞,另一方面他又表现出强烈的怨恨和不满。” “怨恨?不满?因为我?”顾盼似乎理解了一些。 “他到美国之后,经朋友介绍来到了我的诊所,交谈中他提到……”沈默停顿了下,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顾盼了然地出声:“事关病人的隐私,你别勉强。”她知道在遵守职业操守方面,沈默从不越界。 出乎她的意料,沈默坚定道:“他谈到,在那一夜间,他对你的爱全被雨水冲刷走,对你只剩有恨。” “那为什么他还要找我?还要向我求婚?”她不明白,“难道是……” “对。”她想到了,“他要报复,他要把你当初加在他身上的羞辱和痛苦尽数还给你。” 顾盼倒抽口气,坐在了路边。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吴力飞接近她、关心她、照顾她,甚至愿意和她共度一生都是虚幻的、精心设计的,说不定连街头偶遇都是他报复的一个环节。 “所以,你尽快离开他才是。”沈默蹲下身,与她平视。 顾盼茫然地抬头,望进他的双眼,像迷路的孩童般无助,突然很想投入他的怀抱。 “如果,如果我今天要嫁的不是力飞,不是一个要报复我的人,你还会来阻止吗?”她戚戚地问,问得小心。 沈默却不出声,沉默地告诉她答案,他不想骗她。 顾盼深吸口气,将眼眶中的泪水吸回体内,将勇气和坚强也吸进去,即使只是伪装的坚强。 “谢谢你,沈先生。”她站起身来,俯视着沈默,“可惜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即使你说的是事实。但你又如何保证,若干年后的力飞仍然坚持报复我,而不是出自真心呢?所以,我们的婚礼仍会继续。” “顾盼,你不要耍孩子脾气!”沈默动了怒气,“不要因为我们的事而影响你的决定。” 顾盼板起脸来,“沈先生,请你注意措辞,我是我你是你,我们之间会有什么事?” 她大步地朝公寓走去,身后的人并没有追上来,停在大厦门口,她大声道:“既然嫁给谁都一样,我宁愿自尝苦果,确实是我当年辜负了力飞,就全当我补偿他的吧。” 【第八章】 再次见到顾盼的吴力飞一脸焦急,拉住她的手道:“出了什么事?我在影楼等了你半天,手机你也不接,害我担心死了,真怕你出事。” 顾盼轻轻挣脱他的手,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突然笑了起来。 “力飞,这个还你。” 吴力飞看着她递来的钻戒,惊惶失措地后退了一步,却又挤出笑容道:“顾盼,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 见顾盼仍旧噙着笑望着自己,吴力飞的脸色开始僵硬。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掌将首饰盒打落在地,“请帖都发了,你才反悔!” 顾盼俯下身将首饰盒捡起,走到吴力飞面前,将钻戒放入他的掌心。 “力飞,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他激动地从后面抱住顾盼,“我有什么不对,你告诉我,我会改,一定一定!” 顾盼将他环绕在腰间的十指一根一根地掰开,转身莞尔道:“力飞,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那个人是尚美小姐。”听到“尚美”这个词,吴力飞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佝偻着背不敢置信地摇着头。 “力飞,过去是我伤害了你,但如今你有比报复我更好的选择,何必执着在五年前不肯回头呢?” “哼。”吴力飞突然冷笑起来,原本儒雅的五官纠结在一起,变得异常陌生。 “回头?怎么回头?如何回头?顾盼,你教我,教我啊!” 他摘下眼镜,双眼瞪着顾盼,不肯放松。 “五年前你用冷漠将我所有的感情封闭,成为全校耻笑的对象……” “我不是故意的。”顾盼辩解道。 吴力飞却不以为意,“五年后的今天你故伎重施,拍婚纱照的那天丢下我一个人,成了逃跑新娘,你对得起我!” “我……”顾盼嗫嚅着,不知如何回应。 “不怕老实告诉你,我这次回来确实是来找你报仇的,可惜功亏一篑。”他长叹,闭上了眼睛。 “为了报复我,甚至可以牺牲尚美小姐吗?” “不要提尚美,你没有资格!”吴力飞打断她,“我原本打算和你结婚后好好羞辱你一番再和你离婚,接着我就会娶尚美。” “那个时候尚美还愿意嫁给你吗?”顾盼冷冷道,“她还愿意嫁给一个欺凌妇孺,充满仇恨的吴力飞吗?” “你给我住嘴!”吴力飞大口喘着气,冷静了几秒平复了下思路后道,“你怎么知道尚美?” “还记得我说总有人打无声电话给我,还有人跟踪我吗?” “是尚美?” 顾盼点点头,“她虽然答应你要替你保守秘密,等候你回心转意,可是良知告诉她不能看着你走向这条不归路,于是她敲开了我家的门。” “她怎么那么傻。”吴力飞愤恨地握紧双拳。 “力飞,你怎么还不明白?傻的不是她,是你。”顾盼上前抓住他的双臂,“既然你对五年前的事不能忘怀,那你就该比我活得更好,让我后悔当年有眼无珠。” 吴力飞任凭她摇晃着自己,头脑中一片混乱,只记得那晚轰隆的雷声和不间断的雨声。 “不错,和我结婚再狠狠把我抛弃确实会让我难过,可是你就痛快了吗?尚美就开心了吗?难道你甘愿为了一个憎恨的女人而伤害你深爱的女人吗?”顾盼松开手,退后两步睇着他,“如果这样,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你还爱着我。” “做梦,顾盼,你的自我感觉未免也太好了。”吴力飞反诘道,不料却中了顾盼的下怀。 “那不就好了?快回去找尚美吧。” 被逼到绝境的吴力飞突然发现这几年支撑着他的复仇计划轰然倒塌,他甚至也开始怀疑这么做有多少意义,可是在顾盼面前他却不想失败。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他不想有第二次,过往的一切不禁如重播的电影般倒带回放。 第二十章 街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滴,路人也纷纷加快步伐,对立的两人却望着彼此,任由雨滴渐渐变大变密。 “当年,当年那个晚上也这么下着雨,一滴两滴,越下越大。” 吴力飞望着天空,张开了双臂,承接从天而降的雨水,抑或命运? “我抬头看着你的那扇窗,任由其他人的指指点点,我全都不在乎,只是这样看着看着,直到灯灭了,一扇一扇窗户里的灯都灭了,整幢楼漆黑一片,我还是没有看到你的身影,你连探个头都吝于给我。” 说着说着,他竟然哽咽了,他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个傻傻地暗恋了顾盼四年终于鼓起勇气表白的傻小子。 “雨势越来越猛,间歇伴随着雷鸣,有人劝我回去,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用身体护着胸前的玫瑰,希望它们凋谢得没那么快,因为你还没有见过它们一眼。可是,没有用、没有用,从日落到日升,你根本没有看过我一眼!” 吴力飞突然上前一步,拉住顾盼的衣襟猛烈地摇晃,“你知道吗?当年那个吴力飞有多么爱你,可你却生生地亲手将那份爱变成了恨!你知道吗?即使在雨中站了一夜的我也没有对你有丝毫怨恨,但当一大早你穿着睡衣被众人喊下楼站在我面前时,我恨了我怨了,因为在你眼中我只看到睡眼惺忪,看不到丝毫感动和欢喜,你对我,竟然连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顾盼也垂下泪来,年少轻狂的她根本没有考虑到一个情场失意者的感受。从来她都是整出戏的主角,配角一个一个车轮战似的变更。吴力飞对她而言只是一个路人甲,从不放在心上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吴力飞松开了手,颓然地滑落了下去,脸上的泪水被雨水冲散。顾盼仿佛又看到那个宿舍楼前浑身湿淋淋的男孩,捧着凋谢的玫瑰,一脸稚嫩。 “我恨,我恨你的无动于衷,我恨你的铁石心肠,我更恨自己居然爱上了你,居然不能忘怀,这些年来只有继续恨你才能不忘记你。当初我不服气,想不到五年后我还是别人的替身,顾盼,你的心里从来没有过我……” 顾盼想要安慰他,但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肩头,他就发疯似的躲闪。 “顾盼,我恨你,恨你!” 蹒跚着,吴力飞狼狈地起身冲进了雨里,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只知道要逃开眼前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子。 顾盼就站在那里,缓缓地抬起头,任雨水冲刷着自己。冰凉的雨滴让她清醒却又迷乱,过去现在不停更迭。傻傻地,她笑了开来,喊了一句—— “沈默,你在哪里?”顾盼找到的新工作是在一家贸易公司做报关,公司不大,活儿却不少,加班更是常事。幸亏现在的她不怕忙,就怕不忙让她一停下来就有时间胡思乱想。八点刚过,她踏进大厦保安大叔却叫住了她。 “顾小姐,刚才有人留了包东西在我这里。” 顾盼接过密封的纸袋,道了声谢,却又问道:“是谁送的?” “高高大大的一个男的,大概这么高。”大叔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体形,“长得也挺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 “眼睛。”顾盼喃喃道,握紧了手中的纸袋。 “顾小姐,不会是男朋友吧?” 大叔还在打探着,顾盼却已经走进了电梯。等不及上楼,电梯里她就拆开了纸袋,里面是一支录音笔,她按下播放键,就听到两个男声的对话。很明显,一个是沈默一个是吴力飞。 “沈医师,你何必对我紧追不放?” “我只是希望你离开顾盼。” “没想到沈医师你也是她的裙下之臣啊。” “离开她,你根本不爱她。” “是,我是不爱她,可我恨她!” “你接近她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沈医师,我在美国找你只是为了解决麻烦,并不是为了自添困扰。你今天凭什么来找我?你算她什么人?男朋友?前夫?旧情人?还是又一个暗恋者?” 此时,吴力飞一阵带着讥讽的狂笑,接着就模糊不清地传来喘气和物品落地声。不难想象,两个男人应该是纠缠在了一起。顾盼心里很乱,沈默拿这个给她听就是为了证实他所言非虚?为了让她离开他?他应该还不知道她已经拒绝了吴力飞。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因为良知?还是其他…… 电光火石间,顾盼一个激灵,又按下一楼键,在惊讶的保安大叔面前跑了出去。 拦了辆出租,顾盼直奔诊所,当她一步步接近诊所时,里面的灯果然亮着。她的直觉灵验了,还是他也在等着她? 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透过玻璃隔门,她已经看到那个人了,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玻璃前望着这个茫茫的都市,他此刻会想起她吗? 沈默一个回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盼。两人就此对视,不言不语。顾盼看到了他眼角和嘴角的淤青,心里五味陈杂起来。 “我来还你这个。”她将手中的录音笔放在办公桌上。 沈默“哦”了一声,隐在阴暗中,希望能够淡化去脸上的伤势。 “你打架了?”她明知故问。 这次,他“嗯”了一声,却激起了她的怒气。 “除了嗯嗯哦哦,你还会说什么?”她一个箭步走到他的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受了伤也不知道敷药,进来了也不知道关门,还有录音电话,你都有多少日子没听了?”她一个劲地指责,鼻头却开始泛红。 “这些……平日都不是我做的。”沈默缓缓开口,看着她的眼中透着怜惜。 这些平日都是她做的。顾盼吸吸鼻子,从茶水间找来医药箱,命令他坐下。沈默就乖乖坐下,让她上药,当双氧水触碰到伤处时,他不自禁地抽搐嘴角。 “不会打架就不要打,现在可好,弄得一脸伤,哪个客人还敢上门?”话虽说着,她的手却轻了许多,“有没有创可贴?” 沈默指指挂在一边的外套,“刚在楼下买了一张,还没来得及贴。” 顾盼走过去掏他的口袋,掏出了创可贴的同时,一张薄片也随之掉下地去。她弯腰刚要捡起,看到上面两张傻笑着的脸庞时,停了动作,眼泪成串地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还保留着这张照片?” 面对她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分手?你明明还关心着我,爱着我不是吗?” 她咄咄逼人,他只能沉重地闭上眼睛别过头去。既然选择了沉默,他只有坚持到底,所有的无奈和凄苦他愿意一个人背负。 可下一秒,他的唇上突然印上了温暖,他想要抗拒想要逃开,可是她不允许。所有的挣扎、迷茫、不甘和爱恋都幻化在了这一吻上,他对自己说沉迷吧,只此最后一次。他回应她的吻,缠绵的、激情的,就在理智即将脱缰的瞬间他尝到了苦涩。一睁眼,她早已泪流满面。猛地将她推开,他踉跄地频频后退。 “我没有读过心理学,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我却知道你还爱着我。” 她说得没错,他却要反驳。 “抱歉,你搞错了。” “那刚才一吻代表着什么?”她哭红了双眼,控诉着他的无情。 沈默沉下心调转过头对着她,露出挑衅的笑容,“什么都不代表。”说完还用手背擦着嘴唇。 “你这个无赖!” 一个耳光落在了他的右颊,清脆有声,伴着她哭泣的声音和仓皇逃离的脚步。 面对着重又寂静的夜晚,沈默望下霓虹璀璨的都市,自言自语道:“会哭总比哭不出的好。”周末的下午,顾盼的手机铃声突然刺耳地响起,响得那么急那么烦人心。 “喂,你好,我是顾盼。” “顾盼,是我。”杜冉薇焦急的嗓音从那头传来。 “薇薇,什么事?” “你快打开电视。” “开着呢。”她正在重温上个世纪的一部电影,酝酿午觉的情绪。 “调到新闻频道,快。” 顾盼将听筒远离耳膜,那厢的薇薇几乎是吼了出来。 “这是什么节目?”熙熙攘攘的全是警戒状态的警察,镜头始终对着一座白色的小木屋,时而传出的记者报道也是嘈杂一片听不清晰,但屏幕上打出的字幕却真真切切地告诉她,这是警察抢救人质的现场直播。 “你快看屏幕右上角。” 按着薇薇的提醒,她看到了一个身影,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沈默!”她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对,是他。禾远集团总裁的儿子被人绑架了,警察得到情报来到那里,但里面的嫌疑犯却三缄其口,无奈之下他们调来了谈判专家。” 第二十一章 薇薇不吭声了,顾盼却全都知道了。 “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顾不上关电视,顾盼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赶。 “顾盼,你不要激动。” “薇薇,你最了解我,若不是担心我后悔也不会打电话来通知我。” 等不及电梯她直接跑下楼去。 “顾盼,你让我拿你怎么办?”那头薇薇在叹气,“那个地方你应该看出来了。” 顾盼轻笑,是啊,那座木屋是她和薇薇儿时玩闹的地方,怎会不熟。 “薇薇,谢谢你。”发自真心,出自肺腑,如果见不到沈默一面她会追悔莫及。赶到事发地点的顾盼这才发现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里外层层警戒线她根本没办法靠近木屋,而沈默已经说服嫌疑犯释放了人质,条件就是用自己交换。而她得到的更严重的也令所有警察束手无策的消息就是,嫌疑犯腰间绑满了炸弹,誓与大家同归于尽。 “小姐,你不能进去,里面很危险。”警察将她往外推,也不知是谁泄露了情报,害得媒体赶来这儿,使他们更不能速战速决。 她当然知道里面危险,正因为里面情势紧张,她才想与沈默同舟共济。无奈之下,她看到了一家媒体的话筒,冲上去就抢夺在手,对着木屋大叫道:“里面的先生你听着,我叫顾盼,自愿当你的人质,只求你释放那个谈判专家……” 话还没完,话筒已被夺下,多个警察围绕着她。 “你是谁?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坏的影响?我们可以以妨碍公务罪拘捕你。” 顾盼顾不上其他,只是恳求:“那个谈判专家我认识,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你是说沈默?”长官重新打量着她,“小姐,即使这样我们也不可能放你进去,这关系到生命,我们开不起这个玩笑。另外你要相信……” 他的话还未完,不料木屋内却传来喊声。 “长官,赵大伟要求这位小姐进去。” 长官的眉头皱得更紧,恨恨地瞪着顾盼。 顾盼却全不在意,“是不是他让我进去,我就可以进去了?”说着就要突破防线,却被长官一把揪住。 “小梁,你送这位小姐进警车。” “不要,我要进去!你不能拦着我。” “我是警察,我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义务,小姐,请你配合。” 正当顾盼拼命挣扎的时候,木屋里的人又放话了。 “长官,赵大伟说如果不让这位小姐进去,他就立即点燃引线。” 长官重重地将手中的对讲机摔在地上,闭上眼良久才道:“你们送她进去。”他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兴高采烈赶赴刑场的人,难道她对自己的性命就如此漠不关心?推开木屋的手还是有些颤抖的,顾盼并不是全然不怕,但她想到沈默在里面等着她,她就用劲推开了门。 “快把门关上。” 说话的人应该就是绑架犯吧?顾盼寻思着,将门合上。眼前的人并不是想象中长着十恶不赦的面孔,相反是一张平凡的面容,带着疲倦和苦涩的面孔。 “沈默。”她终于见到坐在角落里的男子。 沈默无奈地笑笑,她如此大义凛然,让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她跑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没事吧?” “放心,一块肉没少。”赵大伟吭声道。 “求你放了他好吗?”顾盼恳求道。 赵大伟看着两人大笑起来,“你们两个真奇怪,都是自愿进来的,进来了却又想尽办法让对方出去,真是奇怪、奇怪!” 沈默和顾盼对望一眼,沈默将她拦在身后,挺身道:“赵大伟,刚才我也说得口干舌燥了,你到底怎么想呢?” “我、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赵大伟指着外面,“不过那些臭警察没事就瞎嚷嚷,你让我怎么想?” 说着,他就冲到门口与警察叫嚣起来。 “你怎么那么傻?”沈默将顾盼脸上黏着的头发拨开。 “你还不是一样?” “我是职务所在。” “我也是你的秘书啊,老板走到哪儿,秘书自然跟到哪儿。”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她怎会逃避? 沈默说不出狠心的话,语重心长道:“你不知道会死吗?” “听说了,他腰间有炸药嘛。” “那你还……” “因为你在这里。”她摸上他的脸,对他微微一笑。 千言万语怎比得上一句“因为你在这里”。 “死也没关系吗?”既然这样,他当初的作为岂不太傻? 顾盼摇摇头,“有你在,一切都不怕。” 沈默笑了起来,“把我说得像拯救地球的奥特曼。” 顾盼也笑了起来,颇会苦中作乐的两人将门外紧张的气氛阻挡在两人世界外。 “顾盼,对不起。”他捧住她的脸,为过去的作为道歉。 “我接受。”她喜滋滋地接受,“不过却不原谅你。谁让你使我难过了这么久。”她也是有仇必报的人,“以后我要天天看到你,而你的问候一定要是一句‘对不起’,记住,一辈子的‘对不起’才能化解你的业障。” “业障?”他闷笑,哪有那么严重,不过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其实我离开你……” 他想解释,她却抢先一步,“最气人的就是,竟然是你甩我,岂有此理!” 看她一脸气嘟嘟的模样,他差点岔气。 “还有,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我,谁是那个狐狸精!”生死关头她还记得这一桩。 “什么狐狸精?”他莫名其妙。 “肯定有女人对不对?”醋坛子一旦打翻就一发不可收拾,管他是被人劫持还是身处险境。 “没有。” “那就是男人?” 沈默差点摔下椅子。 “我只爱你一个。”不愧是谈判专家,他使出杀手锏,试图稳定她的情绪。 不料顾盼却反而激动起来,低着头垂泪。 “怎么了?”别说他看不透她的心,即使能了如指掌,他也对女人的心理忌惮三分。 顾盼跳起来捶他的胸膛,“你知不知道,自分手后我很努力地对自己说,你是个人渣,见异思迁的混蛋!因此用力填满二十四个小时,每天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本以为早该忘了你,可是一发现你身处险境,居然就管不住自己的身心,只想陪在你身边。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好没用。” 这一番真心话换来了一阵掌声,可惜却是赵大伟的掌声,去而复返的他冷笑道:“还真是款款深情,稍微和那些臭警察说了几句话,想不到就错过一场好戏。” “放心,我们还看得到明天的太阳。”沈默附上顾盼的耳边轻声道,不待顾盼回应,他就大步走到赵大伟面前。 “前面我和你说的都是做人处世的大道理,虽然有理却不见得有用。” “原来你也知道,说来说去都是些狗屁,也不知道那些警察干吗让你来,什么谈判专家,没用的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兄弟你得罪了什么,他们特地让你来送死!” 赵大伟拍拍沈默的肩头,他也不避让,只是暗自低笑。 “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他突然的询问让赵大伟和顾盼都不明所以。 “你绑架禾远集团总裁的儿子,再借机放走他,故意用假的手榴弹恐吓警察,再发消息给各大媒体,唯恐公众不知道这件事,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沈默句句正中赵大伟的心坎,他连连后退三步,猛地一惊醒。 “你胡说什么?谁说我的手榴弹是假的?”他喘着大气恐吓道。 “呵呵,那你就点引线吧。”沈默走到顾盼身边拉住她的手,“怕吗?” 顾盼摇摇头,“不怕。” “是不用怕,玩具商店二十元买来的,怕什么?” 不知沈默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他用意何在,但顾盼还是配合地靠在他的肩上。 “你、你怎会连这个都知道?”赵大伟却内心震撼,拿着打火机的手不停颤抖。 “不止这些。”沈默双眼炯炯有神道,“我还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赵大伟问着他,也问自己。 “秀敏!为了你心里的这个名字吧?” “秀敏。”赵大伟痴痴地重复着。 “为了她,你故意绑架那个孩子,为了让她能在媒体上看到你。”沈默将赵大伟按倒在椅子上,“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她不来,你就准备走出去,死在警察的乱枪之下吗?” 顾盼一个震惊,这个人真这么想的吗? “不错。”赵大伟突然大笑起来,“不愧是谈判专家,资料准备得真是齐全啊!我就是来寻死的。为了见秀敏一面,我什么都做得出。” “那她愿不愿意见你呢?”沈默阴沉道。 顾盼见赵大伟一个抽搐,有些担心沈默刺激到他。 第二十二章 “回答我,她愿不愿意见你呢?如果她关心你的话,早就等在屋外了。屋外等你的人是有,还一大群,可惜都是警察。”“你说谎,秀敏会来的!我们约好了,她会来见我的。” 沈默叹了口气,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全线崩溃,“好了,你自己内心不是也很清楚?她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秀敏了。” 赵大伟痛哭失声,为了沈默将他的真相道破。 “秀敏、秀敏,你在哪里……” 当警察将手铐戴在赵大伟手腕上时,他没有反抗,他出奇地安静,直到要被压上警车时,他才回过身看着身后的沈默,“你是怎么知道秀敏这个名字的?”转念一想,沈默绝无可能从其他途径知道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只住在他的心里。 “因为你的心里全是她。” 对于这个回答,赵大伟很满意,他傻笑着坐进了警车。 “其实他也是可怜的人儿一个。”顾盼拽紧沈默的手臂,生怕他又走了。 沈默拍拍她的脑袋,望着绝尘而去的警车,叹气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包括你吗?”她见缝插针。 沈默“哈哈”大笑,“你说是便是吧,不过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 “你是在影射我吗?” “对。”他也不回避,“你的可恨之处便是,让我爱上了你。” 【第九章】 这是顾盼第一次见到沈父,心情紧张自是难免,可是却不及当她看到沈父断腿时的惊讶。 “很多年前的事了,顾小姐不用担心我介意。”沈青杨坦然道。 被人看穿心思的顾盼有些窘迫,低头道:“伯父,叫我顾盼就好了。” “哈哈,好,顾盼,你定然不知,这可是沈默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啊。” 先前他也见到儿子因为顾盼而整日萎靡不振的模样,今日见儿子带了她回来,沈青杨也料到其中几分原因,定是儿子已经作了最后决定,虽然这个决定并不是他最乐见的。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个。”顾盼眼角瞄着沈默,不怕羞道。 “那肯定不是最后一个。”沈默故意忽视顾盼气鼓鼓涨红了的双颊,径自对着沈父道,“不过一定是唯一一个。” 沈青杨大笑起来,拍着儿子道:“你再说迟一秒,恐怕顾盼的眼神就要将你千刀万剐了。” 顾盼也笑了出来,“谁让他老是欺负我。” 沈默眨眨眼也不争辩,拉住顾盼道:“你不是说要解开谜底吗?所以才带你来见爸爸,可不是让你来打我小报告的。” “解开谜底?”沈青杨看着儿子,得到的是肯定的眼神。 “嗯,伯父,沈默他不肯告诉我,非要我来问你。” “那你想要知道什么呢?”沈青杨好笑地看着她。 顾盼皱了下鼻子,困扰道:“我也说不清,好像他的事我什么都清楚,可又总觉得他神神秘秘,有什么事瞒着我。” “那你今天想问的就是这些他瞒着你的事咯?” “不错。” “儿子,你的意见呢?”沈青杨征求沈默最后的意见。 不过回答早在意料之中。 “既然我带顾盼来了,就打算把一切都坦然相告。” “好。”沈青杨双掌一击,“顾盼,那接下来就辛苦你听我这个糟老头讲故事了。” “我一定做个好听众。” 沈默见状也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顾盼身畔。 “我上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是我们班上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回首往事,沈青杨一脸沉醉,“所有爱慕她的人都被她只言片语打发了去,偏偏又输得心服口服,所有向她表白过的同学都说她心思玲珑,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鬼主意。” 听到这里,顾盼暗想,这个女孩子必定就是沈默的母亲,沈青杨的太太了。只是,来这里这么久为什么还没见到沈母呢? “我在学校并不起眼,也不妄想吃到天鹅肉,就太太平平地过我的日子,可是有一天骑车转弯时不巧和另一辆车撞在了一起,对方吃痛一声摔了下来。我赶忙去扶她……” “她就是你说的那位冰山美人?”顾盼忍不住插嘴。 沈青杨点点头,“我本以为她会拉下脸将我数落一番,谁知她只是疑惑地看着我,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之后,就向我要了电话号码,骑车走了。前前后后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却迷迷糊糊地开始和她频繁地见面、约会。” 顾盼笑了起来,兴奋道:“这或许就是一撞钟情吧。” “别打岔,让爸爸讲下去。”沈默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揉乱了她的发。 “当初我也是这么认为。”沈青杨续道,“渐渐我们都毕了业,直到我向她求婚的那晚,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开始并非我想象的那样。” 顾盼低呼一声,却赶紧捂住嘴巴,直直地望着沈青杨。 “那晚,我拿出戒指向她求婚,她却显得焦躁不安。我只能安抚她,即使她拒绝了我,我也不会为难她。她却更加紧张起来,说她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有难言之隐。听她婉婉道来,我才明白她为何挣扎。” “原来她们家人生来就有特异功能,自有意识开始便能看透人心,感受到她想知道的所有心思。但是在遇到命定的真爱时,这种异能却毫无施展之处。” 听到这里顾盼望向沈默,而沈默却已经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透过眼神,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这种神奇的功能?她对他而言,是不是一个例外?她果真就是那个命定的女子吗? 沈默仍旧笑得真切,笑容里回答了她所有的疑问,顾盼心中一阵甜蜜,却听到沈青杨继续下去。 “不过,遇到不如遇不到。” “为什么?”她着急起来。 “因为,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沈青杨的口吻里已含着淡淡的遗憾,“拒她所言,她们家人也无法考证为什么会有这种异能,但是却清楚地被告诫绝对不能和那个命定的人结合。因为,这份爱情是被诅咒的,越是爱得深越是要强求,受到的惩罚就越沉重,直到永远失去所爱。” “不可能、不可能!”顾盼颓唐下来,紧抓住沈默的手紧紧不放,而沈默仍是一派轻松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我当初也和你的反应一样,我不相信宿命,更不愿意和她分离。于是,我们背负着不被祝福的爱情结婚了,成为她的家庭里第一对因为真爱而结合的夫妻。” “那不是很好?” “是很好。”沈青杨觉得眼前的小人儿很是可爱,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残酷,但是真相就是如此赤裸裸。 “但是好景不常。在她怀孕期间,我一直小伤小病不断,开始我也没在意,更不敢告诉她,生怕她胡思乱想,可是就在沈默生下来没几天,我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双腿,她痛苦不已,更追悔莫及。” 沈青杨停了下来,疲惫地后仰在藤椅中,沈默想去搀扶却被他拒绝。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他的情绪再次稳定下来,带着微笑道:“等我从事故中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留下了沈默陪我,除此之外还有便条纸上写着的‘等我五年’的约定。”“所以……”顾盼从这个悲伤的故事中苏醒,凝视着沈默的双眼充满伤感,却没发现眼角已有泪,“当我前一阵意外连连时,你用离开来为我做对我最好的选择?” 沈默点点头,为她拭去眼泪,“不过我知道我错了。” “你知道了?”她的眼泪却止不住。 “我知道了。” “离开你,我不会死,却会生不如死。” 沈青杨本来准备好言相劝,但见如此情景,却知一切言语都是多余了,其实他又何尝不羡慕他们。 “你们聊,外面风大,我先进去了。” “我推你。”沈默起身要帮忙。 “不用了,你老爸还没残废。” “伯父。”顾盼却出声叫住了他,“你后悔认识伯母吗?” 沈青杨笑了笑,推动车轮,“其实,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不是认识她,而是放她走。” 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这让顾盼更坚信不疑。 “虽然我有足够的理由怪你自作主张,但是看在你及时悔悟的分上就饶你一次。”她打趣着,如果沈默和他母亲一样一去不回头……顾盼后怕起来。 “那我岂不是该千恩万谢?”沈默将她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环过她的腰,坐在摇椅里慢慢摇。 “你在想什么?”见她偷偷笑,他扳过她的脸追问。 “我在想原来我们的缘分真是天赐,就更不该放弃。” “是天赐还是天谴,没人知道,你不怕吗?” “怕什么?怕死吗?” 他点头。 “如果真的要死,就让我溺死在你的爱里。” 第二十三章 她都如此回答了,他还能反驳什么,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年代久远的摇椅被他晃得咯吱咯吱作响。 “如果说从我们认识那天开始,我的生命就随时会……” 他打断她的话:“我们,不许说你啊我啊的,要说便说我们。” 顾盼失笑,却顺着他的意思,“如果从我们结识开始,我们的命运就被推上了断头台,那么更要好好地开心地一起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她神神秘秘地笑,“因为每天的日子都是赚来的啊,稳赚不赔,开心都来不及了,还烦恼什么?” “是,我们要把每一天当二十五个小时来用。”何其幸运,他不用步上父母的老路。 “不对、不对。”她挣扎着起身,指着他鼻子道,“现在最急的一件事就是,你,沈默,必须重新郑重其事地追求我一次!”他睁大了双眼看着她,不知她玩什么花样。 “我对你而言可是天下无双哦,不捧在手心里怎么行?”她其实对自己主动出击始终耿耿于怀。 沈默苦笑却又心服口服,他甘愿被她整治得死去活来,追求她这种区区小事,他当然全力以赴。 “那还不快点去摘朵玫瑰给我?”她指指花圃中竞相争艳的繁花。 “我有更好的选择。” 他神秘一笑,从口袋中掏出皮夹,再从皮夹夹层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早已成为标本的紫色花瓣。 “这是……”这不是她当初向他表白时随手摘的野花吗?没想到他保存至今。顾盼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沈默单腿跪地,手捧标本道:“顾盼小姐,你愿意接受我做你的男朋友吗?” “你会给我泡茶吗?” “会。” “你会为我插花吗?” “会。” “你会给我做饭吗?” “会。” “你会……” “总之你所有的要求我都会做到。” “那就先实习一个月吧。”她笑出了声。 “顾盼,你耍我!” 透过窗户,沈青杨看着他们穿梭在花圃里打闹的身影,嘴角也有了弧度。 “舒雅,原本我们也可以这样的。”沈氏心理诊所再次投入营业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医师还是那个医师,秘书还是那个秘书,可是客人对待顾盼的态度却改变了许多,有羡慕的、有嫉妒的,甚至还有怨恨的,害得她常常直冒冷汗。 “沈默,你到底对那些客人说了什么?”与其一个人埋头冥思苦想,还不如直接杀进办公室。 沈默拍拍身边的位子,“坐,什么事那么生气?” 顾盼气鼓鼓地在他身边坐下,“还不是那个声称非你不嫁的秦小姐,先是对着我大眼瞪小眼,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弄得好像是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莫名其妙!” “你别笑。”他居然敢偷笑? “除了秦小姐,还有白小姐、李小姐、赵小姐全是一个反应,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她们了。” “你没得罪她们,是我得罪了她们。”沈默一派悠闲地啜了口薄荷茶。 “你?”他向来是好好先生一名,怎么会得罪人呢?而且既然是沈默的错,为何却来为难她顾盼呢? “嗯,我想她们之所以找你麻烦,是因为我告诉她们你是我女朋友的事吧。” 顾盼装作无所谓道:“原来如此,难怪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了。你也是的,这种事何必到处宣扬呢?” “我是不想宣扬。”沈默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却更不想看到有人莫名其妙地乱吃飞醋。” “有吗?有吗?谁啊?”打死她也不会承认是自己。 沈默在她鼻子上重重一刮,“小滑头。” “什么嘛……” 还不等顾盼抱怨完,他已经起身从玻璃柜上搬来一盆插花。 “送给你的。” 顾盼伸手接在怀里,却忍不住大笑,“这是什么啊,好像一盆大杂烩。”红的黄的紫的绿的,玫瑰百合雏菊鸢尾,当真不伦不类难看至极。 “第一次操作难免手生,你也不鼓励鼓励。” 虽知他佯装生气,但她也止住笑,将他转过身来,“虽然这盆花插得不知所谓,但只要是你插的,是为我插的,我就很喜欢。我这就放到写字桌上去。” “别。”他拦住她,“还真想丢人现眼啊?等我练好了手艺再放也不迟。” 顾盼点点头,手上却抱着盆栽不肯放。 “以前都是我为你插花,却不料你也有今天。” “是啊。”沈默故作无奈,“当真现世报。” “如果真是报应才没那么简单呢。”她努努嘴,“我没喝过你泡的茶,也没吃到你做的饭。” “泡茶还好,做饭……”她明知他手拙,还故意刁难。 “我不管,是你答应下来的,别想耍赖。”她戳戳他的胸膛作为警告,“我先出去了,午饭时间通知我。” 甜甜地一笑,她开门而出,只剩下一个男人在办公室里发狂,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正如三天吃不出一个胖子,沈默也不可能一下子升格为一个大厨。但满口饭好吃,满口话不好说,谁让他答应了人家呢?何况这个人家不是别人,正是刁钻计较的顾盼小女子是也。 “总算弄好了,将就着吃吧。” 顾盼面对着一盒黄不拉叽的食物实在展不开笑颜,但她善良的本性告诉她,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所以她硬是挤出了几分笑容道:“这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下了毒,想就此毒哑她吧? “毒不死你。”沈默一眼看穿她的小心眼,“是咖喱饭。” “咖喱饭?” 顾盼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唉,虽然看起来有点像粪便。” 沈默的额头冒出一排黑线。 “呃,我是说看上去不怎么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吃咖喱的关系,她竟然吃得麻利,“第一顿饭做成这样不容易,要再接再厉哦。” 得到鼓舞的沈默也拿起勺子吃了起来,“味道真的还好。” 顾盼的手顿了下,她怎么觉得自己像古代的小太监在替皇上试毒?如果她说难吃的话估计他也不会下咽了,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虽然说偶尔一餐咖喱饭,顾盼会觉得新奇不已,但天天对着一大盘黄乎乎的食物,饶是饕餮她都没了胃口,更何况只是沈默从便利店买来的“快三秒”。 她一早就知道那盆咖喱饭,是从便利店买来的微波食品,打开包装放入微波炉转三分钟就搞定一切。她之所以不揭穿他,是不想打击他,可他居然变本加厉,天天想用咖喱饭蒙混过关,在连续吃了四天咖喱饭后,顾盼终于受不了了。 “别以为天天把咖喱的口味换换就可以解决问题,沈默,你给我出来。”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见到空无一人时才想起午饭过后就不见了他的人影。这几天他日日如此,午饭过后就失踪一两个小时,有时更是影响了下午的工作。她问他什么事,他却总是含含糊糊神神秘秘,不知有什么不见天日的秘密。 正在顾盼准备等沈默回来好好审上一审的时候,传真机突然运作起来,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她走上前一看传真,终于明了的这几日沈默奇异的举动。他的行动虽奇异,却让她心中一动,暖流如泉水般涌出。 沈默一回诊所就发现气氛不对,平日里顾盼都追着问他去了哪里,今天她却异常安静,微笑地看着他,柔声对他说:“你回来啦?” “嗯嗯,回来了。”相较于她平日的恐吓威胁,他更害怕她的笑里藏刀。 “呃,我刚才走访一位老朋友去了,所以回来晚了。”他故意掩饰,却说得有些心虚。 “我知道。”顾盼径自忙着手里的事,“而且我还知道你那位朋友姓吕。” 沈默一愣却没回过神来。 “你那位朋友不但是音乐发烧友更是一家专卖二手货的小店的老板。” 沈默完全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说得对不对?”顾盼笑得更加甜蜜。 “你怎么会知道吕老板?”他也是这两天经朋友介绍才联系上吕老板的。 她晃着手里的传真,“还想瞒我多久。” 既然证据确凿,沈默也不挣扎,当下失笑着坐下。 “为什么还要找那张黑胶唱片?” “因为曾经送给你的那张被人毁了。”他也对着她笑。 顾盼嘟起了嘴,是她想弄坏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吗?还不是因为他自作主张不告而别,害得她一怒之下将唱片砸成两半。 “所以你就为了一张永远听不了的唱片跑断了腿,到处找寻?” “虽然听不了,却意义重大。” “笨蛋。”她低骂,心疼地擦去他额头的汗,“这是吕老板发来的传真,说他愿意将evita的唱片让给你了。”这其中他必定费力不少。 “真的?我这就过去。” 顾盼一把拉住作势起身的沈默,“我们何必夺人所爱?” 第二十四章 “可是……” “放心,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会丢掉?那张黑胶碟早被我粘好放起来了。” “可是它却不能听了。” “就算买了新的我还是不会去听,更何况已经不是原来那一张了。”顾盼挽住他的手臂柔情道,“让它留有一道伤疤不是更好?会永远地提醒我们这两个傻瓜不要再做错事,不要再放弃对方。” “我不会了,永远不会。” 顾盼满足地闭上眼,有他这句话已经足够。一大早顾盼踏进诊所的门就看到沈默和一位女性客人拉拉扯扯,确切地说是客人拉他扯他,不过顾客就是上帝,她当然不能发作,只能将一股怨气聚集在心里。等到客人走了,她才耍起小聪明,玩起儿时的把戏。然后一整天,沈默就背着“我是陈世美”的纸条走来走去,供顾盼娱乐一把。 当她发现楼上隔壁单元的人来串门想要撕下纸条时已经为时已晚。 “哈哈,沈医师,这是哪个病人的恶作剧啊?‘我是陈世美’,哈哈!”隔壁某公司的张先生笑得前俯后仰,撕下沈默背后的纸条大惊小怪着。 “真还有张纸条,难怪今天总有一些人对着我偷笑。”沈默接过纸条,若无其事道。 “唉,只怪你沈医师平时桃花运太旺。”年过三十还没有女朋友的张先生满嘴的酸气,“这下好了,也不知得罪了谁。” “这和桃花运旺不旺没关系吧?”顾盼冷冷道,这个张先生平日无事总喜欢来他们诊所偷懒,她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顾秘书,你应当知道沈医师他魅力无限啊。”张先生诡异一笑道,“我说啊,也不知道那些女病人整天来报到是来看病的呢,还是来看美男子的?”说完还意犹未尽地大笑起来。 顾盼当下拉长了脸,“张先生,麻烦你说话放干净一点。” “哟,顾秘书,沈医师还没急你急个什么呀?” “我……” 顾盼正词穷之际,沈默一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张先生,你还真是说对了,我的桃花运确实不错,所以今天能抱得美人归。”他本可不与他计较,可这个张先生居然惹到顾盼了,他就不能再坐视不理。 “至于你说的纸条。”沈默朝怀里的顾盼微微一笑,“被女朋友偶尔捉弄也是一件情趣。” “你,你们……”张先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张先生你请吧,否则待会你主管又要找来了。”顾盼特地大声嚷道,唯恐他的主管找不来。 见张先生急急忙忙地走了,她才奇道:“你早知道我在你背后动了手脚?” 见他默认,她跺脚,“那你还上上下下走得勤快?” “只要你开心,做什么都好。” 顾盼正要开口,门却再次打开,本以为是张先生忘了东西,一瞧之下却愣在原地。 “吴力飞?” 吴力飞见到相拥的两人也有片刻的失神,继而微笑道:“沈医师,我特地给你送请帖来的,我要结婚了。”转而对着顾盼道,“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你,不过也省得我再跑你家送请帖了。” “恭喜,是和尚美小姐吗?” “对,这还要多亏你。”吴力飞由衷道,他一拍掌心,“我还真是蠢,早应该猜到你们的关系才对。” 沈默和顾盼相视一笑。 “看沈医师那么紧张你,还特地找我理论要求我离开你,我就该想到了。沈医师,那天得罪了,你别介意。” “哪里,都是过去的事了。”沈默微笑,他感觉得到对方是诚心诚意的。 “我和尚美的婚礼定在三月份,届时你们一定要出席啊。” “一定。”沈默握住顾盼的手道。 “那就好。”一丝落寞闪过吴力飞的眼中,但他极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打扰你们做生意了,我先走了。” “嗯,我送你。”顾盼替他打开门。 吴力飞站在她面前,百感交集,唯有轻声道:“对不起,但请相信我以前真的深爱过你。” 顾盼一愣,随即接口道:“抱歉,也请原谅我曾经的年少轻狂。” 两人都笑了出来,真正一笑泯恩仇,只是一旁的沈默看在眼里却有些许醋意。虽然顾盼的过去他未尝来得及参与,不过他能保证她的现在和未来都是一张双人票,身边的那个位置必然是他。 【第十章】 这是沈默第一次和顾盼一起坐出租车,他才发现这个女子真是难缠得很,硬是逼他坐在驾驶座后面,自己坐在他的身边。 下了出租车,他有些气恼,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复杂化。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 “那好,我今天就听听你的原因。” 见他动气了,顾盼却觉得自己一肚子委屈,“我还不是把最安全的位置让给你!” “最安全的位置?”他不明白。 “读书的时候老师说坐在驾驶员的后面其实是最安全的,万一发生事故的话就不会因为离心力而飞出车外。从那以后,我就一直习惯性地坐在那个位置。” 沈默打断她:“你坐我的车不是一直坐在副驾驶座吗?” 她不答,只是脉脉地看着他。 “难道……” “不错,副驾驶座是最危险的位置。”她解释,“因为在紧急情况下,驾驶员总是下意识地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力的反应,这时副驾驶座上的人是最容易被甩出车外的。”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把性命交给你!”她几乎是喊出答案来。 沈默忙跑上前,抓住她的手,她甩开,他再抓,紧得让她甩不开。 “对不起,是我不分青红皂白乱发脾气的。” 她不做声。 “对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还是不说话。 “以后你还是坐在副驾驶座。”他肯定道,“万一发生意外,我绝对会做出对你有力的反应,即使自己被甩出车窗。” 她跺脚,“你有没有问题啊,尽诅咒自己!” “终于说话了?”他笑。 “再不说话行吗?都要出人命了。”她瞪他,下一秒却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他也放松了下来。他怎能不笑呢?她对他的爱,尽在无处不在的细节之中。小小的座位安排竟然也是她有意为之,她一句“我愿意把性命交给你”让他心动更心疼起来,他该做些什么来回报她无处不在的爱情呢?一清早,沈默便打电话给顾盼让她带几件换洗衣服到码头等他。他说得含糊,她要再打电话去时,他已经关机了,无奈之下只能按他所言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赶到码头。 “你到底有什么事?”人群中她一眼找到了他。 沈默拉着她的手,兴奋道:“我们私奔吧。” “私奔?”他们需要吗? “是啊,和命运相争,我们要跑在它的前头。” 原来如此。 顾盼摇着他的手,微笑道:“好啊。” 见她答应,沈默退开几步,让她看清他身后的景象。 “啊。”顾盼惊讶地张大了嘴。 “苍蝇都飞进去了。”他调侃她。 “这不是全世界最著名的那艘环游世界的邮轮吗?” “不错,它只停留三天,今天恰是它的最后一天。”沈默拿出船票,“愿意便跟我走,如果犹豫我们便留下。” 他抓紧她的手,“无论你的选择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 顾盼的眼中已闪着晶亮,“为什么我觉得像《花样年华》的台词?” 沈默失笑,“那我何妨做一回梁朝伟?” 她提起行李,毅然道:“我和你走,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沈默,独一无二的沈默。” “这是我的荣幸。”他弯腰作揖,提过她的行李。 顾盼面对着气势宏伟的巨轮长长吸了一口气,沉醉道:“即使真的会有不测,能够长眠在这样的邮轮上也何尝不是美事一桩。” 沈默皱了下眉,刚要责怪,却被她用手掩上了唇。 “别开口,虽知是徒然,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感受一下我的心思。其实,我一直很羡慕那些客人,那些能被你看穿心思的客人。” 沈默点点头,闭上了眼,十秒后他睁开眼,拉下她的手。 “感应到了吗?”她有些紧张。 “不用感应了。”他说着禅机,“因为我们早已心意相通。” 明知他在耍花腔,顾盼还是勾起了唇角,“走吧,我的水手,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挺起胸膛,顾盼踏着高跟鞋傲然地向前走去,向命运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沈默失神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秘密藏在心中。其实,从两人和好之后起,他的异能就开始衰退,现在他已彻底不能看穿任何人的心思。 “顾盼,等等我,票还在这里呢。” “你再这么慢我就不等你了。” “票还在我这里,你不等我也不行。” “沈默,把票交出来。” 后记 【后记 醉笙】 大家好,我是醉笙。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未来如何谁都不能预测,包括沈默和顾盼,不过他们知道的就是珍惜现在的每一秒,去爱。后记这本书会有一些宿命论的观点,特别是写到顾盼遭遇一系列意外的时候,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死神来了》的影响。 虽然故事的结尾,沈默和顾盼登上了环游世界的邮轮,生死未卜,但读者应该可以体会我的用意,这不会是个悲剧的故事。我不会让死神又来了,也可以说沈默和顾盼的坚定会打破一切的定论。有失才有得,他俩的天长地久需要什么来交换,我也不再多说,大家自然清楚。我想说的只是,如果能看穿天下人的心思,唯独看不穿爱人,那这种异能要了何用? 吴力飞这个人物是我虚构的,但是事例却是真实存在的。记得在我进大学的第一年,学校请来一位心理学教授给我们讲课,他就提到他遇上的真实故事。有一个男孩爱上一个女孩,当晚抱着一束红玫瑰站在女孩家门外苦等,女孩却不理不睬视若无睹。天开始下雨,门口也渐渐没了动静,女孩以为男孩已经离去。待到次日清晨她开门时,却震惊于自己所见到的,男孩全身湿透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的玫瑰已被雨打风吹去,大半凋谢。女孩终被男孩感动,交往不久就嫁给了男孩。但是好景不常,婚后生活家庭暴力不断。后来,丈夫对教授说出真心话:“我对她的爱在那个暴雨的夜晚尽数转为恨,和她结婚也只是为了报复,我也要让她尝尝被人抛弃的滋味。”听完故事,我一身冷汗,原来爱与恨真的悬在一线之间。丈夫虽然完成了他的“报复”计划,但他又何尝不是悲剧人物一个? 书里提到一个充满童话色彩的餐馆,当然是我杜撰出来的,不过也算是我的一个设想吧。如果哪日某地开设了这样一家贩卖美食和童话的餐厅,我一定欣然前往。站在落地镜子前,大声地嚷嚷:“魔镜魔镜,这个世界谁最美丽!”然后就听见镜子破碎和刀叉落地的声音一片。唉,这年头实话实说难啊! 最后,这本书完成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早,这要感谢我家那超容易感动却又和我一样不爱小动物的编编的督促。若不是她,可能我还要拖上一阵子。 醉笙于盛夏初至之时。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