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太桃花》 楔子 【楔子】 金陵首富复姓慕容,但在十几年前,这金陵首富是姓凌的。 凌飞扬曾是一代神医,只可惜他这个神仙却是出了名的行事乖张,传说他行医不足三年聚财无数。但令人惋惜的是他爱上了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慕容依兰,也为了她甘于平淡,婚后隐居避世。 然而身入江湖,岂是可以说退隐就退隐的? 凌飞扬早年行事放荡不羁,自是得罪了不少权贵,惹下不少事端。 恰逢他妻子临盆之际仇家寻上门来,凌飞扬虽有一身武艺,却双拳难敌四手,混乱中慕容依兰被人一剑穿腹,可想而知还未出世的婴儿也惨遭此劫。传闻凌飞扬当时剖腹取子,险险救出了幼女,但慕容依兰却因失血过多而死。 半年后,凌飞扬用所聚之财富建成折兰山庄,声势之浩大前所未闻,至此,其富甲天下的传闻真正得到了证实。 凌飞扬丧妻后郁郁寡欢,五年后亦追随亡妻而去。临终前将幼女托付慕容依兰的兄长慕容博照顾,谁知慕容博当真人如其名,野心勃勃,不甘为人守成,不过半年就反客为主,将折兰山庄改为慕容山庄。 将幼女托付如此狼心之人,是凌飞扬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是…… 第一章 【第一章】 敬月阁,是个青草芬芳,花香怡人的地方,美则美矣,就是……太毒。 比如一丛天蓝色的小草,稀奇吧,摘两棵玩玩,那么……你就要做好后半辈子当独臂人的打算。 再比如看见一片盛开的“梨”树林,进去接接落花,闻闻香吧,那么你最好打定主意长埋于此,尽职地当一回肥料。 这样都有危险?那到池边赏赏莲花,远观一下应该很安全吧。如果您这么想,那真是不好意思,站久了您就别想再动了。为什么?因为那池子里养了几株“冰莲”,没什么大用处,只不过是让人早点变成死尸,不……是冰尸的“雪妖”。 因此慕容山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敬月阁前——止步。 “小姐,小姐!”此刻一个小丫环就站在敬月阁外大声地向里面喊话,期盼里面的人能早点出来。 “什么事啦?晓翠。”不情不愿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开门声,从门缝中溜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她一头青丝束成发髻,清澈的眼眸鬼灵精怪的,透着几分稚气,尖瘦的下颌微微扬起,看似高傲的举止由她做起来却透着一股可爱的娇憨。红唇自在地勾勒出一抹顽皮的笑痕,挺直的鼻梁渗出一层薄汗,然而除了顽皮淘气,她给人的感觉是羸弱的,仿佛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这不只是因为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更是因为她纤细的身子,真是单薄得有些可怜。 “老爷找你。”晓翠催促着她向前院走去。 闻言凌幽梦皱起眉头,稚气的脸庞上闪过与她年龄不符的深沉。 “小姐,老爷心情似乎不太好,你说话要小心些。”晓翠忍不住叮咛这个没长大的主子。 “知道知道,我会十二万分的小心,谨言慎行,好了吧。”她挥挥小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知道就好。”晓翠推着她加快速度,要是因为去晚了而受罚多冤呐。 一进书房,凌幽梦就知道晓翠为什么会这么急了,她困难地在满屋狼藉中找到了立足点,“舅父,您找我?”盈盈一拜,便垂首立于一旁。 慕容博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怒气稍稍收敛,换上一张慈父般的表情。他之所以迟迟不舍得将这个外甥女嫁出去,不只因她那承自于其父的商业头脑及医学天赋,还因为她远不像凌飞扬那么乖张拔扈,难以控制。 然而,这次的事已不是她所能解决的了,谁让她继承了她父亲的一切却唯独体弱不能习武。轻叹一声,他不再犹豫,故作和蔼地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月末你就满十六岁了吧。” 凌幽梦头垂得更低,唇角却微微扬起,“是啊,真快。” “也该定下来了。”他接着说。 闻言一惊,她急急地道:“幽梦舍不得舅父。” “唉,舅父也舍不得你,但是舅父如今好容易找到一个配得上你的英雄少年,就算不舍,也不能坏你姻缘啊。”慕容博一脸慈父嫁女的不舍。 知道他主意已定,她只好使用拖延战术,“幽梦了解舅父苦心,只有一事请您成全。” “你说吧。” “幽梦希望在慕容家过完十六岁生辰,婚事可否稍稍延后再议?”她以帕掩面,看似对慕容家万般不舍,心中却在暗忖,万一他拒绝了,她要怎么脱身? “……好吧。”语气中隐有一丝不悦,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再急也不差这半月。 “谢舅父。”她轻轻拂身一拜,这一次是真的感激他并未多做为难。 “你放心,舅父为你挑的乃是北方武林世家追剑山庄的少庄主,为人忠厚耿直,年少英伟……”重点是,除了五龙堡,就属宋家在北方最有名望,虽然不是商家,但是有了宋家的支持,慕容家想入主北方就不再是梦想了。 还真是家世显赫啊。凌幽梦了然一笑。但她这一笑在慕容博看来却是满意的表示。 “人品乃上上之选,这你无须多虑,而且是宋家主动提出结亲,可见宋少庄主对你也真是有意……” 武林中谁不知道她爹的厉害,当然想在她身上捞点好处喽。就算她不会武,但家里摆着一个能医活死人的神医,出去惹祸时也会安心许多啊。不过说来也怪,她这十一年未救过一人,仅开过几张治疗平常发烧、扭伤的药方,但武林中人竟依然坚信虎父无犬女,固执得不可思议。要知道比起医术,她更善于研毒。 “那等你十六岁生日后,舅父就开始为你准备婚事。” “全凭舅父安排。”她柔柔地拂了一拂,唇角笑逐颜开,甜甜的,美美的,本来苍白的小脸也因开心红润不少。 “好、好,幽梦果然懂事,你先下去歇着吧。”慕容博自以为达到目的,不由开怀大笑。 凌幽梦动作优雅得体地退出房外,只是在转过走廊之后,便放开步子向敬月阁冲去,她的血芙蓉才剪了一半呢。 虽然凌幽梦没兴趣听慕容博为何这么急着将她嫁出去,但还是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慕容博有二子一女,有趣的是两位表哥都对她颇有“好感”,而那个小她半岁的表妹则对她嫉恨已久,也因此大多数她没兴趣听的事都由这位表妹一一详述内情,让她想装傻都难。 “你别臭美,宋少庄主是看在你那个死鬼爹的分上才会娶你。”慕容昭华指着她的鼻子吼道。 凌幽梦眸中寒光一闪,这个表妹再不怕死地侮辱她爹,她不敢肯定自己还能平心静气地处理问题。 “要不是大哥、二哥在北方做生意扛上了铁堡,又被段峥尘那个莽夫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一顿,爹怎么可能去追剑山庄求助,接受宋家的条件……”终于觉得不太光彩了,她咳了咳,才道,“总之铁堡以多欺少,这口气慕容家是咽不下去的。” 跑到人家地盘上撒野,光是挨揍还算是轻的呢,北武林以五龙堡为尊,其次便是段家铁堡和宋家的追剑山庄,两家一向分庭抗礼,只是段家更趋近于商人,而宋家则是武林世家。 舅父想向北方发展,如今找了追剑山庄做靠山,就有了与铁堡一拼之力,但依她看,宋家会与舅父连手,八成看上慕容山庄的财力,舅父此举无异与虎谋皮,自求多福吧。 “你明白了?记住,你不过是寄宿在慕容家的外戚。”慕容昭华就是看不惯她受宠的模样。 “我一直都很明白的。”慕容家不过是她的外戚而已,凌幽梦绕过身前的路障,急着回去自己一方天地,抚平心中莫名的涟漪,偏偏天不从人愿,迎面竟撞上了慕容昭文。 “表妹,总算找到你了。”慕容昭文一脸焦虑地拦住她。 凌幽梦见他斯文的脸上布满淤青,差点笑了出来,“大表哥有事吗?”凭良心说,慕容家两位表哥都待她不错,如果他们对她没有多余的感情,她或许会珍惜这份亲情。 “听说你答应了宋祺的婚事。”他语气中有一丝质问的味道。 “幽梦不该答应吗?或者说……幽梦能不答应吗?”对,凌幽梦不能。 她的话仿佛一道闷雷在他脑中炸开,他怜惜地看着她,虽然她表情平静无波,但是那语气也是有怨的吧。 怎能不怨呢,这些年爹对她并不关心,而她却一直尽心尽力帮助慕容家拓展家业。爹不放心将商行交她管理,坚持由他与二弟两人负责,但每次他遇到难关都是她帮忙想办法安然渡过的,论经商才能,他远不及她,若将慕容家业全交到她的手上,此刻必是另一番光景,至少绝非只是金陵首富而已。 “我去跟爹说,我绝不会让你嫁给宋祺的。”他承诺般地转身离去。 凌幽梦闻言微微一笑,他倒还有吝惜之心,也算是承袭了她娘的半分良善,罢了,只要有一分真心待她,若他日慕容家有难,单凭他此刻这份情意,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表妹!”慕容昭武人未到声先到,远远地就张开双臂向她扑来。 凌幽梦不着痕迹地左移半步让他扑了个空,不由在心中暗忖:这家伙怎么也来了?! “二哥,你对一个外人怎么比对亲妹子还亲。”慕容昭华不依地扯住兄长。 外人?凌幽梦纤眉微扬,“二表哥和表妹好好述述兄妹情义,我这个‘外人’就先退下了。”微微一拂,她把握时机逃逸。 “咦?表妹……”见佳人生气离去,慕容昭武不由焦急。 “妹什么妹,你妹子在这儿。”慕容昭华吃醋地道。 “你这丫头,怕是又要把表妹气哭了。” 他倒惜花,只是太多虑了,因为凌家人天生寡情,身为医者,必是见惯了生离死别,若是为了一点小事就哭鼻子,又怎么以平常心态救人于水火。 虽然她还不算是个医者,但好歹也是一代神医……之后。 第二章 半月后。 只为尹尽孝,十六载缥缈,今日辞去忒逍遥,醉天涯海角…… 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慢悠悠地行在路上,马时而走走,后来找到一片草坪索性就停下来吃起青草,反正主人也不急,它也就乐得轻松,能懒点就懒点了。 “这是到哪啦?”从车帘后探出一颗小脑袋,眨巴眨巴的大眼可爱地东瞧瞧西看看,左边是山,右面也是山,前面是路,后面还是路。所以她不知道到哪了情有可原。而它……就是那匹悠闲吃草的马不知道到哪了她也就不追究了,她这个主子还是很明理的。 “上弦,你走到有水的地方叫我一声哦。”她耳提面命,对一匹马。 上弦从青草中抬起头,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又专心吃起草来。 “没反对就当你答应了。”她敢情以为马能听懂人话。 可偏偏这时候上弦那两个鼻孔重重地喷了喷气,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 “上弦,不是我说你哦,你这样瞧不起你的主子我,就像是蚯蚓瞧不起大地,鱼看不起海洋,你知道不知道,很可耻我跟你说……” 上弦状似不耐地甩了甩马头,亮眼的枣红色棕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小步地顺着路跑了起来。 “你不要以为每次这样都可以躲过训斥,做人……不、做马啊,就应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而且遇到我这么好的主子,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女子的声音不急不徐,上弦却越跑越快,最后简直是在路上飞奔了起来。车轮的响声、瓷器的碰撞声、交错的马蹄声终于掩去了那滔滔不绝的“可畏”人言。 又是半个月。 她受够了,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在她那张冷肃的小脸上完全显现出来。 “上弦,你很笨哦,人家下弦上次只用半个月的时间就到了扬州,你呢?你看看你,从月初跑到月末了,却一直在这座山里打转,你好歹把这……这座山给我爬过去吧。”她嫩嫩的嗓音就是生气也带着童稚的娇憨。 少了半月前的飞扬跋扈,上弦低着头踢着蹄子。 “你少给我扮可怜,总之,你明天晌午之前让这座山给我消失……” 竟落迫到威胁一匹马的地步,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幸好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她意料之外的事,让她在这山间徘徊近一个月后,终于看到了重见天日的曙光。 【第二章】 “上弦,前面有人升火,快过去。”她激动的大喊,老天救我,终于开眼眷顾到她了,她很诚心地谢谢老天给自己送来一个同伴,但如果不是一个像她一样迷路的同伴就更好了。 显然老天爷这回听到了她的祈求,当上弦奔到火堆旁边时,太阳也散尽余晖,慢慢地被夜色吞没。 她跳下马车,看清了坐在火旁地拨弄着柴火的男人。他整个人都裹在一件黑色的披风里,如墨黑发随意地用一条紫色的发带束在脑后,一条黑巾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黑眸。那是一双略微狭长的眼眸,带着勾魂摄魄的魅彩。 有趣的男人,她不是说他谨慎疏离的态度,而是……现在是夏天耶,正值六月末七月初的夏季,他干吗捂得跟过冬一样?看他身体强壮也不像有什么宿疾,或者体弱畏寒,难道他不怕热出病来吗?显然,他不怕,见她走下马车,他还将披风裹得更紧了些,搞什么?怕她有病传染给他吗?但此刻不是找茬的时候,所以她扬起甜笑,一脸和善地问:“请问……” “不知道。”冰冷的男音在夜间响起,更显冷酷。 耶?她还没问好不好! “可我迷路了……” “没办法。” 听了他的回答,她怒气一下蹿了上来,气红了苍白的双颊。世上竟有这么没同情心的人,什么没办法,他告诉她该怎么走出去不就行了?连指个路都不肯,还算男人吗?她恶毒地在心中咒骂。 “来回走,没办法出去。”男人似是看出她的心思,黑眸染上一丝笑意,将未尽的话补完。 小脸更加赧红,当然,这一次是羞红的,“请问,哪条路是去扬州的呢?” “往东。”男人简短地回道。 东?在她眼里只有左面右面,前面后面,哪有东南西北之分! “哦。”小声地应了一声,才接道,“那可不可以请问一下,东是哪面?”她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脸不受控制地灼热起来。 男人闻言眸中笑意更浓,下巴微微向左方抬了抬。 “哦,那面啊,谢谢。”她尴尬地问完路,马上大模大样地走到上弦身边,“听到了吧,记住哦,往那边走。”纤指往正确的方向点了一下,说完,她爬上马车补觉去也。 男子看到这一幕后眉头高高挑起,不会吧?居然让马记路,难怪她会一会儿跑过去,一会儿跑回来,让一向冷漠的他都忍不住好奇地留下来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原来竟是……不由低低轻笑出声,这丫头倒是有趣。 上弦见主子已经睡下,便也找了个好点的地方睡觉,当然这就难免拖动不了马车。 于是…… 当第二天天一亮,她从马车上出来就看见男人已经熄了火,收拾好了行礼准备离开,“你也要走了吗?” 他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她也习惯了他的冷漠,耸了耸肩道:“后会有期。上弦,开路。”她习惯性地使唤着坐骑。可是上弦却犹豫地在原地打起了转。男人一见,好心地想提醒她要走的方向,但她却自认自己记得很清楚,于是两人同时出了声。 “这面。” “往东。” 两只胳膊指向截然相反的方向,然后那本欲“往东”的手指偷偷摸摸地换了下方向。 “咳,这面。”声若蚊蚋。 男人表情不变,黑眸并无半点笑意,但她就是觉得他的目光似火一样灼烧着她单薄的脸皮。 “我先走啦。”她赧然地冲他笑了笑,这回是真的落荒而逃。 男人站在原地,望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几乎可预知的,如果半路没人指点,她恐怕还会再次回来这里,反正顺路,不如当作日行一善帮帮她吧。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迷路天才,他分明告诉她往东走,就算她不会看太阳辨方位,那么顺着一条路跑到黑应该没问题吧,可……“喂、喂,那边没路。”他匆匆奔过去跃上马背,扯住缰绳。 “咦?是你啊,呵呵,真巧啊。”她甜甜地笑道,并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我看那边有一株菩萨香,想摘……” 所以才要过去,那好吧,算她有理,可一摘完她为什么又要走回头路呢? “哦。是这边吗?我分明记得往那边……” 轻轻的叹息声。 一刻钟后—— “啊,这回不是我,是上弦。” 不是她,那她手里握的是什么?不是缰绳吗? 看出他视线的含义,她不太甘愿地承认:“好吧,我也有点责任,不过真的不能全怪我,谁让你非要我驾车,人家不会嘛。” 更大的叹息声。 好吧,她不会,那用走的总行吧。 半刻钟后—— “这、这回你是真的没理由怪我,我……” 他到想听听她还能怎么说。 “是你说冲着太阳走的嘛。” 呃?打算赖到他身上。 “那太阳被山遮住了,我当然……” 无力的叹息。 半炷香后—— “……这一次真的不能怪我……” “对。”他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怪你,怪我。”他绷着脸自她手上夺过缰绳,纵身跳上马车。 “你要送我吗?”她小心谨慎地试探。看他不爽的样子似乎想杀人呢。 “嗯。”他答应的同时一甩缰绳,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向前行去。 “你人真好。”她笑得开心,免费车夫耶,赚到了。 “顺路而已。”他冷冷地应道。 “还是非常感谢,我叫凌月盈,明月的月,盈满的盈。”可爱的甜笑荡漾在唇间,仿佛吃了蜜似的。 “独孤朔。” 咦?“朔方的朔吗?” “嗯。” 晶亮的美眸惊讶地睁大,“咱们的名字里都有月亮呢。” 独孤朔闻言微微一愣,他刚刚倒没发现,他们的名字还真有些联系,这也算一种缘分吧。黑巾下的唇微微勾起,凌月盈吗? 不是她多事、鸡婆、好奇心强哦,是他真的好怪嘛,看外面大街上闲逛的公子哥,哪个不是只穿一件薄衫,还拼命扇着纸扇,状似潇洒,实则太热。 反观他,目光停驻在他驾车的双手上,居然还戴手套,他有这么见不得人吗?还是生性怕羞?可若怕羞,他不知道这样会更惹人注目吗?而且看他挥汗如雨的样子,就知道这种艳阳天穿上这身行头是件多么难受的事。 第三章 “独孤朔,热的话把披风脱下来吧。”她好心的建议换来他冷冷的一瞥,似乎在责怪她的多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直问人家有没有隐疾不好,但不问又不符合她的性格。 难言之隐?独孤朔长眉微微一挑。 “我自幼习医,颇有所成,或许可以帮得上忙?”人家帮了她的大忙,如今见他有“疾”,她也应略尽绵力。 难道她以为他得了怪病?黑眸染上一丝笑意,“没有。” 他的难言之隐,就算她医术再高明也是帮不上忙的,因为连素有江湖第一郎中之称的三弟都无能为力。 “你别见外,怎么说我们也算有缘,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帮你。”无论是多么怪的病,心病也好、固疾也罢,没有她凌月盈摆不平的。怕他不信,她忙又强调了一句:“我医术真的很厉害。” 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独孤朔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忙将头扭向一边,“谢谢,但我真的不需要。” “真的不用?”人家她可是神医,不轻易悬壶济世的。 “凌月盈。”从没见过这么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他一向讨厌自以为是、固执任性的女子,但她的固执竟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嗯?”他唤她名字时声音好好听哦,低低沉沉的,好像上等的貂皮滑过耳畔,痒痒的、柔柔的。 “我绝对没病。”他认真地看着前方,免得自己会忍不住笑。 她迷糊的脑子霎时清醒,然后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若是心病,不肯吐露只字片语,那便严重了。 只看她那略带苦恼的眼神,独孤朔就知道她不但没有相信自己的话,反而误会更深,不知如何解释,也无法开口述说自己穿着的原因,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只要把她送到扬州,想必她就不会再为他穿着的事烦心了。 是心疾吗?她皱起秀眉,心有疾而有所忌,不轻易信人便是最明显的症状之一,按理说遇到这种难缠的病,她应该立刻甩手不管,可是对他,她就是没办法视而不见,因为他是这十一年来唯一不求回报而帮助她的人。 不想了,反正再难缠的病她也得给他治愈,才不负她神医之名。 虽然从小到大她还一个人都没医过,但哪个医生不是从第一个病人医起的……终于觉得有点底气不足,心虚地低下头。 不过,现在世态炎凉,像她这样知恩图报的人不多耶,所以,她还是值得颂扬的不是? 独孤朔看她一会挺胸抬头,一会摇头叹气不由微微发笑,这小丫头又在乱想什么?“怎么了?” 她闻声猛地抬起头,心思一转嘻嘻笑了起来。没错,她正名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治好他,她这个隐世多年的神医也就算是开张了,“我会医好你的。” 还没死心?独孤朔没奈何地叹了口气,他该怎么反应,难不成要他拱手作揖,再感激涕零地说声,那就麻烦您了? 黑眸扫到她苍白的脸色微微一顿,初见她时只觉她皮肤过于白皙,如今在阳光下一看竟几乎透明了,看起来就很羸弱的身子在微风的吹拂下,竟显得摇摇欲坠,“要不要休息一天?” 凌月盈闻言漾起可爱的笑容,白皙的脸上微微染上少见的血色,看吧,虽然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熟到让他对她知无不言,但至少他也开始懂得关心她,为她考虑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肯对她说出“病因”。 “不用了,我想早点到扬州。”要不然她的宝贝们离开她太久会死的。 就不知道她在山里头闲逛时怎么没想到她的宝贝? “今天咱们还是在镇上住一晚吧。”不放心她那苍白的脸色,他独断地决定了今日的行程。 “这么早?才中午耶。”她不由惊呼。前两天不都是很晚才打尖的吗? “可是过了这个镇就得到百里外才有城镇。”若非如此,他也不想这么早就打尖休息。 “这样啊。”杏眸滴溜溜地转了两圈,“也好,就在这儿住一晚吧,不过,这么早打尖,总不能一直在房里呆着吧。” 独孤朔听出她的话意,不由眉头一皱,他之所以想早些休息就是担忧她羸弱的身子,怕她受不住旅程的颠簸,可她竟不了解他的苦心。 “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 “咱们去市集上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好不好?”她略为担心地问,就怕他一下就回绝了,那表示他的心病十分严重,犹豫后再回绝,颇为严重,勉强答应,不太严重,一口答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好吧,不过最多一个时辰。”看她神采奕奕的样子,他不忍拒绝,只好妥协地答应。一个时辰,对她不会是太大的负担吧,看着她瘦小的身子,他不由忧心地皱起眉宇。 “耶!”她欢呼一声,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抓住他的衣袖,太好了,她激动得差点流下泪水,独孤朔,你有救了!她亮晶晶的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传递这个好消息给他。 但独孤朔只觉她童心未泯,满眼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像对待幼时总是围着他撒骄的弟、妹,“想去哪里?” 啊?这是个难题,一个时辰八成是他的底线了,不过他肯陪她逛街已经很不错了,该去哪里好呢?不能有太多人,否则把他吓跑了怎么办?那什么地方人不多不挤,又不会没人,还可以让他们呆上一个时辰呢? “人不多又不挤,还可以呆上一个时辰?那就只有茶楼了吧。”原来她不自觉地竟把后半句话给说了出来,独孤朔理所当然地替她选了一个他认为很清静,又不会对她身体造成负担的地方。 “茶楼?”说实话她不是很满意这个地方,但既然是他提出来的,他对那种地方应该颇为熟悉吧。 “茶楼虽然无趣,但有许多说书卖艺的在楼里表演,所以也不会太无聊。”怕她嫌无趣不肯,他忙帮着茶楼吹嘘,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茶楼先生。 “那就茶楼吧。”第一次还是顺着他来吧,免得下次他不肯陪她出来。 独孤朔偷偷地嘘出一口气,真怕这小丫头兴致一来要去市集逛逛,那里又挤又热,他怕她还没逛完就被人海挤扁了,幸好她也只打算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看来这两天游山玩水似的速度对她来说仍是一种负担,明天要将速度再放慢些才行。 【第三章】 找了间客栈订了两个房间后,他便带她来到镇上最大的茶楼。 茶楼只是普通的茶楼,在楼内表演的艺人是一位说书先生,一切都平常到不能再平常,除了凌月盈的表情。 独孤朔不由得看向扯紧自己衣袖的小手,这个说书的有说得这么惊心动魄吗?不过就是普通的江湖纷争而已。他才想到这里,凌月盈突然起身,冲到说书先生面前,一张小脸面无颜色,那上面满是激动、惊讶以及咬牙切齿,“你说慕容博的外甥女被铁堡堡主段峥尘带走了?” “呃,是,那真是惊天动地的争斗,话说,追剑山庄少庄主宋少侠与段堡主战了三天三夜,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停,谁问你这个,宋祺看到段峥尘掳人了?” “这……” “那是慕容博看到了?” “呃……” “没人看到,他们打什么?” “姑娘!你是?”说书先生终于感到不对劲了,这女孩不是来闹场的吧,近两天听老板提过有一伙卖唱的想在茶楼租个场子,摆明了要抢他的生意,他为这事郁闷了好几天,这小丫头不会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吧? “我?小姐我就是慕容博的外甥女!”过去式的。 说书先生闻言愣在当场,瞪大眼睛看着一脸苍白的凌月盈,这个稚嫩柔弱的女孩就是慕容山庄的小姐? 天哪,他竟有幸能见到故事中的主角,之所以没有怀疑她的话,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凌飞扬的爱女身体羸弱,看她那惨淡的脸色就知八成真是其人了,这下子又可以大攒一笔了。 原来慕容博外甥女不是被人掳走,而是和人私奔啦。 她一句话引起几名江湖人士的注意,独孤朔首先发觉,不动声色地将神情激动的她领出茶楼,果然才一出门,就被几人追上围住。 为首的男子腰间挎着一把大刀,他拱手以礼,“姑娘当真是邪医凌飞扬之女?” 不是问她是否慕容山庄庄主的外甥女,而是问她是否为邪医凌飞扬的爱女?她冷哼一声,仰起尖巧的下巴,神态骄傲地道:“你是何人?”那表情无异于默认。 “在下乃名刀门卓顺,久闻凌姑娘医术出神入化,不知可否与在下前去本门救治在下师兄?”男子满眼期待。 第四章 他还真能掰,虚伪得让人作呕,她最讨厌江湖中人不实的传言了,他哪只眼睛见过她救人了?又哪只耳朵听过她救人了?还理直气壮地说久闻她医术出神入化,她化给谁看了? “名刀门?听说前任名刀门门主之子叶忡与东威决战失足落崖,虽被救回却伤了双腿。”独孤朔黑眸危险地眯起,如果他没记错若非叶忡派人用暗器偷袭,东威也不会为了自保下此狠手。 “东威?”比起名刀门的事,她更在乎东威这个名字,因为独孤朔在提起他时声音明显放柔。 “哼,不过是个靠脸吃饭的无名小卒。”卓顺冷冷嗤哼。 独孤朔面色一凝,手腕微微抬起,半晌才握拳放下。现在不是惹事的时候,单是凌飞扬之女这件事就足以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若是再犯上名刀门,就更加麻烦了。 一直注意着他的凌月盈自然没有漏看他那一刻的气愤,不由刻薄地道:“无名小卒吗?那与无名小卒比斗还败得落花流水的人必定是连无名小卒都不如喽,抱歉得很,回去对你师兄说,像他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早死早投胎,没准来世转生成猪啊、羊啊……可以让百姓杀来果腹,也算死得其所。”她笑眯眯地挥挥手,一脸的无害,尤其在看到那双黑眸隐去气恼,微微含笑时,她心情更觉舒畅。 卓顺闻言脸皮涨得通红,怒喝:“凌幽梦,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手下无情。” 其余几人一见带头的急了,也帮腔似的吆喝起来。卓顺像是受了鼓舞,竟不顾身份,挥刀向她砍了过来。当然,他虽气愤,下手也还留有分寸,毕竟他还指望她治好自家师兄的腿呢。 而且若她真是凌飞扬之女,说不定可以在她身上得到武林至宝——血菩提。 心中有太多的计较,让他这一刀只在扬威,而非伤人。 面对凶相毕露的卓顺,她只是吐了吐舌,丝毫没将向自己挥舞过来的大刀放在眼里,反而挑衅地回道:“你又错了,姑娘我从不喝酒。” 说话间,她食指轻点下唇,一个简单的仿佛习惯性的动作,丝毫不引人注意,但她抬袖的瞬间,一股奇异的甜香随之飘散开来,五、四……“咦?” 她吃惊地看着一条黑色如蛇的东西从独孤朔袖间吐出,一眨眼的工夫卷上了卓顺的手腕,看似轻轻的一拉,竟叫卓顺这样长年习武的汉子弃刀惨叫:“你、你是……”卓顺的脸色瞬间由愤怒变成惊恐,由通红变得惨白最后转为暗青,颤抖的话不待说完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随他之后,其余几人也相继倒地。 独孤朔面色微讶,他抖手抽回鞭子,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儿,“你下毒。”语气是肯定的,现在他才知道她刚刚看见对方挥刀而至为何躲也不躲,原来不是他所认为的吓呆了,而是胸有成竹。 “不是毒,是迷香。”她为自己辩解,“而且是他先要砍我的啊。那几个人一脸凶恶,好像要把我大卸八块的样子,我一个弱质女流,当然会想办法自保啊。”不过……怎么药效不像是正常发作,反而像是被吓得提前发作了? “我不是怪你,只是……”用毒在江湖上是为人不耻的,她如此肆无忌惮地施毒,恐会被一些沽名钓誉之辈借题发挥,惹上一身祸端,尤其她还是凌飞扬之女…… “以后尽量少用迷药。” 转身走回茶楼给了老板一些银两,让老板帮忙将这些昏迷的人送回名刀门。 看着他为自己做的事善后忙碌,她再也提不起兴趣去管卓顺一行人为何会提前昏倒,胸口也突然闷闷地发慌,他干吗管他们死活,什么叫以后少用迷药,如果她不会毒,他又不擅武,这些人会对他们网开一面?别做梦了,凌家人做事向来斩草除根,绝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患。爹一生做的最蠢的事就是在遇到娘后,忌杀、忌毒、忌怒,才会给了那些小人可乘之机,连她都差点胎死腹中,足见良心这种东西不能乱用的。 算了,反正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段峥尘!你看不惯姑奶奶逍遥自在,什么时候不去闹,偏偏赶在姑奶奶离家出走的那天大闹慕容府!还害得我在这种地方暴露身份,沾了一身腥。 这梁子本姑娘和你是结定了,惹你的是慕容家的人,你报复也该找他们不是?你找谁不好,偏找我。 既是你先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怎么了?”独孤朔见她面色不善,不由担心地问。 “独孤朔,我好命苦哇。”说着她竟可怜兮兮地抽泣起来,虽然没有泪。 不管啦,免得他又念,先述苦再说,一脸的柔弱可怜,看起来好不委屈。 从没见过女人哭闹的独孤朔,笨手笨脚地拍抚着她瘦削的肩膀。 也曾听过慕容山庄的传言,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凌飞扬的女儿,自然更想不到她是导致段峥尘和慕容家争斗的主因,亲人为了自己和别人拼命,想必她现在心情一定很难受吧…… “他们竟然因为我开战……”凭什么牵连到她啊! 这句话可以咬牙切齿地读。 “你先别急,江湖传言不可尽信,未必真的如他所说的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以宋祺那点本事能不能接住段峥尘三招都是问题,更何况三天三夜。若是他爹,或可一拼,但宋凛生为人阴沉,段峥尘虽行事乖张但偏于狡诈,这两只狐狸碰到一起,绝不会血战到底,反倒是表面上息事宁人的可能性大些,然后再背后一起玩阴的。 “不是。”谁管他们死活,她只是怪他们开战开得不是时候,害她平白惹来一身腥,她才不管那帮人的死活。 “你若担心,我陪你回金陵看看便是。”独孤朔一脸的深思。 他曾求遍天下名医,唯独没去过慕容山庄,因为凌飞扬仙逝之时幼女不过五岁,他可不认为一个五岁的女娃能继承其父那旷古朔今的医术。但既然上天让他遇见了邪医之女,或许是冥冥中的安排。说不定真能找到转机,摆脱那女人的诅咒。 前提是,凌飞扬真的采到过“血菩提”。 若是“血菩提”在慕容山庄,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不惜任何代价。 “你陪我?”她心里开心得不得了,他肯陪她,说明她对他来说已经不只是同路人了吧,完全忘了刚刚在烦恼什么,此刻她的注意力又全回到独孤朔身上,比起慕容家那个烂瘫子,还是他的病比较重要。 “嗯。”看着她开心的表情,他不由放柔了声音。这丫头一张脸真是骗死人不偿命,虽然从刚刚名刀门那件事他就看出,她远没有面相那般羸弱,可一见她那苍白的脸色就不由对她多纵容了几分,只因那病态的模样像极了小五。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她甜甜地笑道,小手不避嫌地扯上他的衣袖,离远看就像缠着兄长要糖的孩子。 她无意识的依赖,竟让他心跳莫名加速,弟妹缠着他时,他可从没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独孤朔不自然地抽回手臂,岔开话题:“你离开慕容府,你的家人都不知道吗?” 刚开始看到她一个女孩独自驾车在山里闲逛时这个疑问就一直藏在心里,什么样的父母放心让这样羸弱的女儿独来独往?原来她竟是离家出走。 “没有,不过我有留书信。”她懊恼个半死,早知道就不要等不及,子时一过就溜了出来,跟他们说完再走就好了。 “你为什么离家出走?”他好奇什么样的事让她如此大胆妄为。 “也不算离家出走,唉,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慕容博想将我许给宋祺,而偏偏在我离开的时候段峥尘又找上门来指名找我,然后他们找不到我,自然认为段峥尘声东击西,派人将我掳走了,而段峥尘不明所以,一定认为他们不肯交人所以使用这种拖延战术,然后两家因为我大打出手,这就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简单来说一句:她冤啊! “那为何没有人发现你的书信呢?”原来是逃婚,他心中暗忖。 “唉,说到这个我就想哭,我本来想我一走,他们找不到我,自然会打开敬月阁看看,然后他们当然就会发现我种的花啊,草啊都不在了,然后就会进去寻我然后顺其自然会发现我的书信,可是……”她暗暗咬牙,“那个姓段的来得还真是时候啊。”他这么一闹,慕容山庄的人都会认为她的失踪是段峥尘搞的鬼,害得她还得回去收拾这个烂瘫子。 “平常没人打扫你的住处吗?”慕容山庄怎么也是金陵首富,不会缺少仆人吧。 “没有。”谁敢啊?又不是不要命了。 第五章 但这句话听在独孤朔耳里就成了她是个失宠的小姐,在慕容山庄里连仆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心里骤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怒气与怜惜,慕容博竟如此错待她。 “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怒气来得又快又猛,连他都不明白一向冷静沉着的自己竟会如此失控。 也许他就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吧,也许是因为她与小五神似的苍白脸颊。 凌月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又说的是哪段? “你不用担心,咱们刚走不远,三天就能赶回去。”独孤朔安慰着她。 “真的?你好厉害。”她一脸激动,差不多要将他当成神灵膜拜了,她走了一个多月才来到这里,他只用三天就可带她回去,真神人也。 两人回到客栈,独孤朔将她送到房内,“我就住隔壁,有事叫我,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启程。”他目光柔和地望着她,明天开始就要日夜兼程地赶路,恐怕就会常常错过宿头,能好好休息的,也就只有今天了。 只是不知她的身子是否受得住一路颠簸,今后有机会,应该让三弟帮她开点药补补身子才好。 此刻,他早忘了她本身就是一名大夫。 其实也难怪独孤朔没将她的身份记在心上,他根本不认为她真懂医术。正常来讲,一个五岁的女孩连字都认不全吧,更别说学医。 凌月盈沉醉在他那双漆黑的眸中,总觉得拥有这样一双迷人的眼睛,必然也有着与其相配的样貌。突然,她好想看看他黑巾后所掩藏的相貌,不为好奇,只是好想、好想。 “为什么要蒙面?”她语气近乎轻柔,隐隐流露出不满。 “……你想知道?”他眸光深邃,吃惊在眸中一闪而逝,最后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我想知道。”没有否认,也无须否认,现在谁都可以看出她有多想摘下那碍眼的黑巾。 “也许我其貌不扬。”他黑眸微微闪烁,避重就轻地道。 “仁者见仁。”言下之意,美丑因人而异。 他身形微微一怔,竟苦笑道:“可到目前为止,除了从小便与我生活在一起的弟妹,见过我长相的人都是一个样子。”无论男人女人,无论老人孩童,无一例外,他不想再看到那种表情,尤其是在她眼中看见。 “什么样子?”她好奇地问,什么样的相貌会让所有人都一个表情? “恐惧。”他咬牙说完,便转身走进隔壁的房间,连脚步声都显得怒气腾腾。 恐惧?腐尸她都不怕,应该不会被他吓到吧。虽然是小鸟的腐尸,但也没差啦。不过这就是他蒙面的原因吗?讨厌别人恐惧疏离的表情? 想到这儿她从包袱中取出一只卷轴,封面上清晰地写着两个大字——“病例”。 取出笔墨,她摊开卷轴,在空白的纸上写道—— 病因——其貌不扬。 病症——恐惧孤独。 吹干墨迹,她又将卷轴妥善收好。 凌家人有个习惯,由于长年习医,所以都会把自己所治的病记录下来。以供后人参考。 而她的这只卷轴是十一年前父亲临走之前送给她的,还嘱咐她不要偷懒不肯写字,每治好一人定要在上面记录下来,她是没有偷懒不写字啦,她只是从来没有救过人。所以才会导致这张卷轴的空白,今天总算是添上一例了。 “爹,女儿也要行医了。”爹若知道她这么孝顺一定会很欣慰,娘若知道她这么普度世人一定会欢喜非常。 她果然是继承了娘亲的良善天性,摒弃了爹的劣行恶习,这就叫惩恶扬善呐。 “娘,女儿果然和你一样,是菩萨转世,仁心博爱。”也不知是谁刚刚还想怂恿独孤朔不要管名刀门人死活,但此刻她真的是怀着一颗医者的心。 “只是善良不能当饭吃。” 虽然只有一瞬。 “还是不要太早治好他,他本来就够善良了,再治好了病,爱上交朋结友,不就和娘一样成了活菩萨,见谁都掏心挖肺。还是慢慢治,顺便教导他这世上啊,千信万信千万不要信错人,江湖中啊,多的是人面兽心、豺狼虎豹,对付这种人就要笑里藏刀,他阴我更阴,他毒我更毒,要比他人更加心狠手辣,卑鄙无耻,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原形毕露。 住在隔壁房间的独孤朔不由愣了半晌,由于他内力高深可以轻松地听清隔壁的动静,自然也听到了她那段滔滔不绝的旷世箴言,直到清脆的嗓音归于平静,他才止不住地大笑了起来,天、天哪,这小丫头脑袋里到底都装着些什么啊? 【第四章】 独孤朔视线又转到和他并排坐在驾车位的纤细身体上,她长发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鬓用一支玉钗固定着,目光扫向另一支纯装饰用的珍珠银钗。这支钗很特别,钗头有十几颗小珍珠,珍珠并没有镶在钗头上,却是用细细的银线连坠在上面的。他之所以会特别注意这支钗,是因为他看得出她十分喜欢,每每看她把钗放在手中把玩沉思时,他就忍不住想问她是谁送的,竟让她这般珍视,可总是问不出口。 此刻她正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仿佛得病后唱不出歌的鸟儿,担忧看着她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他知道在没确定她的亲人无事前,她是不会放心的。亲人的安危,对她来说是太重的负担吧。 一个是没心情说话,一个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两人就这样无语赶了半天的路。 然后,这种状况被打破了,当然打破这僵局的不是独孤朔的安慰,而是……一件十分意外的插曲。 这是什么情况?凌月盈瞪大眼睛盯着堵在车前的十几个面目凶恶、满脸横肉的大汉,“你、你们想干吗?”凌月盈语气有些不稳。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吓得口齿不清。但独孤朔认识她也算有一段日子了,自是不认为她会被这种阵仗吓到口吃,何况那双杏眸中的兴奋也太过明显了。 凌月盈此刻真是高兴得不得了,想不到她今生竟还有幸能遇到传说中的山贼耶。 实在太刺激了,山贼耶,强盗耶……她竟好命地遇上了,只不过——“你们就这么点人吗?”怎么这么少,才十六个!难道周围还有埋伏,而她已经掉入包围圈了? 她还没来得及接着抱怨就被独孤朔拉到了身后,不满地嘟起唇,真呆板,就不能让她高兴一会儿吗? “不许胡闹。”他看到她气呼呼的样子,宠溺一笑。 哼了一声,别开小脑袋,不闹就不闹,干吗说她胡闹! 一个面容还算端正的山贼一见到她就直了双眼,一边擦掉口水一边说道:“小娘子是来给我当压寨夫人的吗?” 凌月盈闻言笑得花枝乱颤,被独孤朔警告地瞪了一眼才稍稍收敛,双手孩子气地在嘴边比了个大叉,表示她不会再乱笑。 “老三,上次那个让给你了,这一次该轮到我啦。”另一个山贼声如洪钟地吼道。 凌月盈身子微微一抖,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么大声,想吓死她啊,若非答应独孤朔不说话,她早就开骂了。 “去,你们也不回去照照镜子。”为首的山贼瞪走自家兄弟,一脸的横肉努力想挤出点和善的笑容,却更显恐怖了,“小娘子,你家相公蒙头盖脸的,是不是见不得人啊,不如跟了爷吧,爷会好好疼你的。” 本来一脸看戏表情的凌月盈闻言美眸一缩,他竟敢污蔑独孤朔,怒气涌上脑门,想也不想顺着山贼的话,甜甜地对身前的独孤朔说道:“相公,这是什么东西啊,要头没头,要脸没脸,鼻子挺大,就是太扁,好容易长出两窟窿,一看,啧啧,还是绿豆眼。就这副尊容还想当爷?”我呸,“真亏他有这个脸。” 独孤朔刚听她唤自己相公,心神一荡,接着听下去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小丫头骂人竟是不带脏字的。 “相公,你笑得真好听。”她开心地道,看吧看吧,这不是行吗,开始是笑,然后是大笑,最后是开怀大笑,总有一天,她会把他心底的那块寒冰融化的不是? “别闹了。”独孤朔别扭地道。 咦?原来他在人前这么害羞啊。 “相公,给娘子抱抱。”逗他上了瘾,她做狼扑状,独孤朔好笑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也不知是谁抱谁。 小手满意地抱着他强健劲瘦的腰身,手下的肌肤充满弹性,他的怀抱又舒适又温暖,尤其是那股淡淡的草香,硬是让她掉了半个魂。 第六章 早忘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就那么顺着本能动手摸起他挺直的后身,那弹性的触感,衣衫下恰到好处的热度让她爱不释手,竟摸上了瘾。明明知道自己的动作不合时宜,但是就是不想放手,心脏像要跳出来似的,迷糊中闪过一丝清明,她……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独孤朔自是感觉到她不规矩的小手,不由在心底哀嚎,这小丫头是想要挑战他的耐性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从山贼的角度来看,她就像是害怕,躲在他怀里寻求安慰的样子,如果他们耳聋没有听到她刚刚那句调戏的话。 但那……也可以理解为夫妻间正常的打情骂俏吧。额头的青筋一阵抽动,正常的夫妻会在一帮山贼的注视下打情骂俏吗? “干,等爷上了你就知道爷的好了,到时赶你走你都不肯走,他妈的跟爷装……唔……” 为首的山贼还没骂够,就觉嘴间一痛,吐出两颗门牙,脸色一黑,“是谁?”他用手捂住大嘴,口齿漏风地喊道。 独孤朔腕间一转已扣皮鞭在手,没人看见他刚刚是怎样出手的,只见他用黑漆漆的软鞭在贼右肩上敲了两下,黑眸邪佞残忍地扫了眼不知死活的贼首,“下一次我会抽断你的舌头。” 山贼头头浑身一抖,一时竟不敢出声,那双黑眸充满了残酷,被那双眼一瞪,就就像有条蛇缠在了颈上,让他脊背发寒。 “滚。”低沉的嗓音带了一丝寒气。黑眸中闪过警告与命令的意味。 吓得贼首一阵乱颤,几乎就要落荒而逃,但只是几乎。 “干,你小子不想活啦。” “宰了他,宰了他……” 众山贼不知是有眼无珠,还是一身愚勇,看自家老大吃了鳖,纷纷举着大刀嚷嚷起来,为贼首呐喊助威。 骑虎难下说的恐怕就是这种时候吧,本来想战败撤退的贼老大又将半转的身子转正过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再傻也是一山之主,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惹不得,若非这帮不知死活的小弟拼命叫嚣,害得他面子过不去,下不了台,他早就撒丫子逃了。 黑眸高深莫测地看向他,看得他一阵颤抖。 不自觉地卑躬屈膝,“小人曾听过北方有五龙堡,其堡主终日披裘覆面,你……可是……避寒公子?”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就是抬不起头来。 众山贼一听到避寒公子的大名,竟齐齐倒抽了口冷气,然后不约而同地退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瞬间周围静得落针可闻。老天爷啊,可别是那个煞星,早闻避寒公子为人阴险邪佞,冷酷无情,敢惹上他的人,至今还没一个活着的。是江湖名人录上排名第一的煞星啊。 “原来你也不算太过寡闻,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滚。”他冷硬地喝道,天知道他现在多么难过,他们再不走,他就要受不了这小丫头的骚扰而当众失态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那傲人的自制力,正随着她好奇的抚摸飞速流逝,有几次差点忍不住呻 吟出声,如果在这么多人面前发出那种声音,要他的脸往哪摆。 当然他也可以果断地推开她,前提是他果断得起来才行。 这叫什么,自找罪受? 为首的盗贼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怀疑,而后得意大笑,死灰复燃地嚣张了起来,“本来看你武功不弱我还真是捏了把冷汗,但你要冒充那个煞星,至少也要知道他的性格啊。” 喘息渐渐不稳,独孤朔咬牙问道:“哦?”他是什么性格? “你错就错在承认得太快了,谁不知道避寒公子自恃甚高,从不轻易在人前自曝身份,而且他视女人如蛇蝎,从不与女子为伴,更别说和女子当众搂搂抱抱了。” 最主要的是,他若真是避寒公子,他们这么骂他没理由还能活着站在这儿。 其他人一听也都活跃了起来,又是叫骂,又是喊打喊杀。 一时间热闹非常。 “原来是这样。”独孤朔自嘲地一笑,他平时是懒于应酬才会匿名不报,想不到却被人以讹传讹,误解成这样。 “小子,给你一条活路,如果你交出所有财产,留下这个女人,爷今天就放你一马。”为首的盗贼兜着漏风的牙齿一脸得意地放话。 “否则呢?”气息已经完全乱了套,黑眸蒙上一层氤氲,酥麻的感觉让他四肢无力,再也受不了她的调皮,他单手扣紧她纤细的身子,埋首在她的颈间嗅着她发间的幽香,才稍稍缓和了勃发的情欲。 而这一幕看在山贼眼里,就成了他自知事迹败露,惊惶失措的表现了。 “否则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猛虎寨的厉害。”贼首狞笑着扔出一只烟雾弹,不过片刻,就出现上百个山贼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小子,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对手吧?”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象,他就不信,他倾寨而出,会收拾不了他。就算他厉害超乎自己想象,也可以靠人海战术缠住他一时片刻,抢了东西就走,谅他也不敢硬追。最差不过是打不过他,也抢不到东西,他总还能在手下缠住他时全身而撤不是?不是他没义气,留得他这座青山在,不怕没有小弟那些柴烧嘛。 凌月盈也听到动静,迷茫地抬起头看向他幽深炙热的眼眸,然后脸颊像要着火似的烫了起来,身子在他那双好看的黑眸下竟一阵虚软,她现在没有他的搀扶恐怕会瘫到一边。 拥有这么勾魂的眼睛会长得很丑?她心中狐疑。 但下一刻理智就被一波波的灼热消磨殆净。她无意识地伸出小舌舔了下唇,冲他露出无辜清纯的笑容。 独孤朔闷闷地呻 吟了一声,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控,他不是只将她看成妹妹吗?他不是厌恶与女人接触吗?怎么会软得像绵花一样无力?不该这样的,他……是不可以爱人的。 将她从怀中拉出来,放到车里,结果那双小手还死死地拽着他的外衫。咬牙将那双白玉般的小手拉开,他声音低哑地道:“不许出来。” 说完拉下车帘,喘息地靠坐在马车边沿,屈起一腿,扣鞭的手就那么随意地搭在膝上,黑眸慵懒地看着面前百余名劫匪。他终于找回自制,冲着面前的众人勾了勾手指,那份狂傲与自负,即使蒙面,单看那天赋的姿态,也炫花了众人的眼。 “现在,让我看看猛虎的牙有多利吧。” “杀啊。”贼首带头喊了一声。 其他喽∫哺着乱叫着冲了上来。 独孤朔连哼一声都懒,挥手甩出软鞭,一时间只见一条黑龙在众人之间穿梭飞舞,每到一处必然血肉四溅,哀号悲鸣,不绝于耳。 贼首料错了一件事,百余根“干柴”连青年一刻都拦不住,转眼间就都倒在地上哀哀叫唤,没一个站得起来了。 手下都倒了,自然就更不可能保住他这座青山。 看着缠在自己脖子上的长鞭,贼首冷汗直冒。 那条夺命的黑鞭滴血未沾,青年的双手也纤尘不染。只是那双黑眸却流露出冷漠的杀意,“你说,你不该死吗?” “大侠饶命啊。”仿佛被蛇盯上似的脊背生寒,这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冷酷残虐的眼神? “饶你?”黑眸闪过轻蔑,“可以。”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他挥汗如雨。 “你自废武功,带着手下去官府自首吧。”他残忍地将未竟的话补完。 “啊?”贼首傻了眼。 “不愿意?”黑眸邪恶地看向他。 “愿、愿意。”贼首颤巍巍地应道。 “最好你别让我发现你骗了我,否则,我不介意为民除害,斩草除根。”他冷酷地威胁道。 “是。”听出他话中的认真,双膝一软,竟瘫在了地上。 收回皮鞭,独孤朔转身坐回车上,面无表情地驱车离去,留下满地伤残。 “你真相信他们会去自首?”她声音低冷地从车内传出,心里暗忖:这个烂好人。 “无妨,就算他们不去,也不敢再在这里为恶了。” “是啊,换个地方另起炉灶,下回会遇上残虎寨也说不定呢。”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独孤朔闻声,眼中盈满暖意,小丫头总算精神了。 两天后,两人如期行至金陵境内。但他们并没有直接回慕容山庄。 “你累了啊?”凌月盈随着他走进一家客栈。 “没有。” 小二一见两人的衣着,就知道遇到贵客了,忙上前招呼道:“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独孤朔回道,然后叫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第七章 凌月盈不明所以地陪他坐在桌旁,他从不在人前用餐的,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在小二上好菜后,独孤朔叫住他问道:“听说最近慕容山庄颇不太平?” “客官远道而来,有所不知,外面传言慕容山庄与北方铁堡发生争斗,根本是无中生有。听说铁堡此来是有事想请慕容山庄表小姐帮忙,却恰巧赶到表小姐出去游山玩水不在庄内,只好恹恹而去。”小二对这些小道消息知之甚详。 客栈是江湖中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虽然有许多是讹传,但有时还是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独孤朔听完打赏了小二一块碎银,便不再言语,他只是想知道慕容山庄的现状,免得莽撞地闯进一块是非之地,如今看来,慕容山庄应该非常太平。 凌月盈对着一桌的饭菜发愁,“那个……这些不是给我一个人吃的吧。” 独孤朔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她皱眉,他当喂猪呐。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凌月盈微微侧目,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扶着一位老人站在门口两人衣衫朴素,一身风尘,看得出是长途跋涉而来。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气焰嚣张推赶着两人,在那名家丁身后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小二为难地站在一旁,看着双方争执。 “就凭你们这身份,也配跟我们少爷共处一室?”家丁轻蔑意于言表。 “你不要欺人太甚。”少年气得满脸通红,却无计可施,被对方堵在门外。 “你也不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这落魄样,就算到了慕容山庄也是被轰出来,还能见到神医怎的?我要是你现在就回去,免得到时丢人现眼。” “你……” “算啦,我们换一家吧。”老人制止了少年,拉着他向外走去。 “早点滚回扬州吧。”家丁得意地冲着两人的背影叫嚣。 凌月盈懒懒地看着这一幕,手腕轻轻地甩了一下,一撮粉末从袖间飞出,沾到了老人的身上,她见得手,便垂下了视线。 独孤朔看她不动声色不由拧起眉宇,眸光深沉难测。 直到一老一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挂起甜甜的笑容,冲着某家丁招了招手,“那边那位小哥。” 那家丁开始听见有人叫唤本不以为意,但回头一看清她的长相后,便换了一张嘴脸,得知她在叫唤自己,忙满脸含笑,猫着腰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你叫我吗?” “对呀,不知你家主子是哪家的公子,可否为我引见一下?” 家丁闻言露出正中下怀的表情,“我家少爷是扬州第一才子佟安,姑娘稍候,我去请我家少爷下车。” 家丁对着车内说了几句,就见一名长相颇为俊俏的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只是那身豪华的装扮,披金戴玉,好不恶俗。 男子顺着家丁的指点向她看来,目光露出一丝惊艳,故作潇洒地冲她颔了颔首。 凌月盈眸中浮出好笑,看他印堂发黑,是中毒之状,中了这种要命的毒还有心情拈花惹草,不知该赞他勇气可嘉,还是该笑他不知死活。 只见他几步走到她桌前,拱手一礼,“小生佟安,敢问姑娘芳名?” “公子请坐。”她比了个邀请的手势,“小女子略备薄酒,还望公子不弃。”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多谢姑娘美意,这位是……”看向独孤朔,询问道。 “这是家兄。”美眸一挑,她挪到独孤朔身边,挽上他的手臂。 独孤朔不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也不说破,只是静观其变。 “啊,原来是尊兄,小弟唐突,兄长何以覆面?” 凌月盈格格轻笑,这人竟然叫朔兄长,也不看看他明显比朔长了几岁。朔虽然覆面,至少眼角没有皱纹吧。 “公子有所不知,我与兄长也是来求医的。” 佟安闻言面色一正,“原来兄长也是慕神医之名而来。” “那倒不是,我们四处寻医已有时日,只是路经此地,闻听公子手下提到神医,是以想向公子询问详情。” “姑娘不知道慕容山庄表小姐乃是邪医凌飞扬之女吗?”他故作惊讶地问。 “当然知道,但是不曾听她懂得医术,何况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什么人向她求过诊啊。”她就奇怪呢,她为何突然声名大振。 “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概在月前,慕容庄主向武林中人公示,原来表小姐承袭了邪医全部医术,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医救世,是因为凌家人有条规矩。” 原来是舅父为了巴结宋家泄了她的底儿,那么那条规矩应该就是……她无力地垮下双肩。 “是什么?”独孤朔好奇地问,难道她真的懂医术? “凌家人必在婚后方可行医救人,想想邪医凌飞扬不也是在娶了慕容依兰后才开始行医的吗?在那之前,邪医何曾认真救过人来着,就算救了人,也是为了试药。” 是啦是啦,她爹行医多是受不了娘的央求,可那和凌家人救不救人是两回事儿啊。 独孤朔眸中闪过异彩。 “原来如此。”她感叹地道,“谢公子指点,我必会去慕容山庄拜会一下庄主。”多亏了某人的尽力宣传,现在她可真成了神医,而非神医之后。 “我与慕容家有些交情,不如姑娘与我同行?” “不必了,我与家兄还有要事,这顿饭菜全当感谢公子,小女子先行告辞了。” 说完,她拉起独孤朔飞快地向门外奔去,也不顾佟安在身后的呼唤。 独孤朔一出了客栈,不由疑惑地问道:“你要去哪儿?” “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她择了路便匆匆离去。 独孤朔黑眸流露出一丝诧异,犹豫了片刻仍是追了上去。 一路上看她穿街过巷,似乎是熟门熟路,黑眸微微转黯,她竟没有迷路?! 直到她走到一个卖面的小铺子前停下,独孤朔惊讶更甚,那店铺里不正坐着刚刚那两个被赶出来的祖孙俩吗? 他看见她从怀里掏出一瓶东西,交给两人,祖孙俩疑惑地接了过去。 她笑眯眯对他们说了句什么,祖孙俩皆是一脸惊喜,起身就要下拜,她忙扶住他们,一脸甜甜的粲笑,摇了摇头。两人又感激涕零地说了些什么,她笑着挥了挥手,才转身出了店铺。 迎面撞上他专注中含着笑意的眼眸,竟瞅得她一时心悸不已,无法移开视线。 独孤朔缓缓走到她的身边,“他们是中毒了吗?” 她蓦然回神,点了点头,“佟安得罪了唐门大小姐,被对方施了百日刹,因为是在大街上施的毒,所以波及了不少平民,那位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唐门?”他拧起眉,传闻唐门大小姐刁钻任性,可还不至于蛮横至此。她会当街施毒,恐怕佟罪恶滔天。 “你认识?”看他一脸沉思,她不由吃醋地问。 “听过而已,可以走了吗?” 痛快地点了点头,她也想早点去慕容山庄做个了结。 “对了,你这一次没有迷路。”他好奇地问出心中的疑惑,她是怎么找到这祖孙俩的? “嘻嘻,厉害吧,全靠十里香啊。” 追踪用的十里香? 见她得意的表情,他好笑地摇了摇头。 午时,他们终于来到目的地——慕容山庄。独孤朔这些天可是过得万分痛苦,不知小丫头哪根筋不对,竟频频开他玩笑,看他出丑,调皮捣蛋竟比柔儿更上一层。不但在他吃饭的时候突然闯入他的房内,看他慌忙蒙面的尴尬,还爱在大街上当众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逗得他无地自容。末了还会身体力行,对他毛手毛脚,而他的头痛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希望她快些恢复“正常”。 凌月盈看着他苦恼的眼神,呵呵直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也许是在他挺身而出,为她挡去山贼的调戏时;也许是在他愿意送她返回慕容山庄时;也许……是他跳上她的马车为她引路的时候,就跳进了她的心里,但既然喜欢上了,她就不会逃避。 一声骄声骄气的质问打断了凌月盈的沉思,“你怎么回来的?你自己逃出来的吗?”这叫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一进门就遇到和她不和的慕容昭华。 看慕容昭华一脸“你回来干吗”的表情,似乎巴不得她“逃”不回来呢。 慕容昭华注意到了她身后的蒙面男子,眼神流露出一丝鄙夷,“你们倒是般配。”一样的见不得人。 听出她话中的讽意,但她不以为意,全当祝福了。 “我可不是被掳走的。”她觉得这个误会得赶紧澄清一下。 “那你是……”慕容昭华一下懵住了。 “我是自己离开的。” 第八章 【第五章】 凌月盈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几人,慕容博和他的三个儿女,宋凛天父子,一个不少,“大家都好好地活着啊,我真是太高兴了。” “听华儿说你不是被人掳走,而是自己离家出走?”慕容博不敢置信地问。 “也不是离家出走,只是出走……而已。” “你舅父已经答应将你许配给我,就是我宋家的人了,怎么可以与来历不明的男人鬼混?”宋祺俨然以夫家自居了。 “慕容庄主,慕容家的事何用姓宋的来管了,难不成慕容家换主了?” “你……”宋祺一脸尴尬,一时竟接不上话。 “祺儿,退下。”看出自己儿子嘴上讨不了便宜,宋凛生将之斥下,“既然凌姑娘这么说了,慕容兄,宋某人今天就不过问贵府事宜。” “宋兄千万别这么说,小丫头不懂事,稍后嫁入宋府还需劳您严加管教。”慕容博打着圆场,转身冷瞪了凌月盈一眼,“幽梦,还不向你公公道歉。” 凌月盈闻言不气不恼,反而悠然一笑,“慕容庄主还不明白吗?我姓凌,名月盈。慕容庄主抚养我娘十六载,有恩于我凌家,我爹为报恩,建折兰山庄,为你创业五年,我更名幽梦,留守慕容山庄十一载,任劳任怨。月前我十六岁满,与慕容家恩怨两清,互不相欠,自此恩断情绝。闻慕容家有难,我肯回来探望,算是一偿表哥关爱之情。” 大概是被她的转变吓到,慕容家众人一时都呆住了。 半晌,慕容昭文最先回过神来,一脸明了地问道:“这才是真正的你吧。”他就一直在想在商场上善谋的她,怎么会是弱不禁风的呢,若真是天真单纯,又怎么在商场上立足。原来她一直心如明镜,只是为了报恩,才任由爹爹利用了十一年。 凌月盈闻言一笑,“表哥别来无恙?” “你还愿意叫我一声表哥,就代表你并不讨厌我吧。”他脸上闪过一抹异彩。 独孤朔闻言,脸色一僵,不着痕迹地侧身挡在两人之间,“你也看到他们都没事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知为何,在慕容昭文面前,他就是忍不住将“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是因为他看出了对凌月盈来说,这个表哥是特别的吗?那又如何?心里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让开,应该以平常心态看待眼前的一切,可腿就是不肯移动半步。他到底在做什么? 凌月盈闻言微讶,一路上也没见他着过急,怎么这会刚到慕容山庄他倒是急上了?美眸审视着他不太自然的眼神,了然地笑道:“朔,你怕生啊?” 独孤朔本来闷闷的心情因她这一搅和,竟轻松了不少,忍不住笑斥:“胡说八道。” “不然你干吗急着走啊?”她调皮地凑到他面前,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自从知道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会变得很害羞后,她就逗他上了瘾。她绝对不是贪玩哦,她是在帮他治病。 “我……我也不是很急。”他别开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困窘。 凌月盈哪里肯轻易放过他,看他的脸转到哪边,她就移到哪边,“不是很急?那你倒说说,刚才是谁在催我走啊?” 独孤朔认命地停下自己幼稚的闪躲,“凌姑娘……” “月盈,盈儿,月儿,月月,盈盈,随你叫。”她大声纠正道,吃定了他在人前脸皮薄。 果然面巾下的脸羞红了一片,他手足无措地回道:“……我没有急着走。” 这段时间他似乎一直在体验什么叫做尴尬,是从何时开始的?她变得如此刁钻顽皮。活了二十三年,除了柔儿那个半大不大的小丫头,他跟女子接触的次数小于等于零,不过柔儿顶多能算是女娃吧,谁知第一次接触的女子竟是这样一个调皮的主儿,自是让他疲于应对。 “你在跟谁说话?”她挑起一眉,坏坏地笑道。 独孤朔明知她是故意逗他,却还是乱了分寸,支吾了半晌才嗫嚅地道:“月……盈,我不急。” “不急?”她善良地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嗯。”声音低得飘呀飘的才飘到她的耳朵里,如果不是她听力超常,真会怀疑他有没有出声。算了,这八成就是极限了。再逗下去怕他要找地洞钻了。 “既然不是很急,那就陪我逛街去吧。”说着,挽着他的胳膊就向外走。 独孤朔这一次没有避开她的亲近。乐得她跟什么似的。 这男人,在人前总是死要面子,她早就把他摸得透透的,只要有外人在,他才不好意思拒绝她的纠缠,应该是怕自己成为众所嘱目的焦点吧。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害羞,真是可爱。 而独孤朔自然是想不到她此刻的心思,他只是苦于自己乱糟糟的心情,丝毫弄不懂心口那酸酸甜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不能爱人的,为什么会任由她胡作非为?为什么会纵容她不合时宜的举止? “站住,谁准你这么放肆,竟敢公然和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慕容博终于缓过神来,怒发冲冠。他都已经答应了宋家这门婚事,谁想竟会横生枝节,早知道当初一早就把她嫁出去,也好过现在丢人现眼。 “慕容庄主此言差矣,我做事向来只凭自己的心情,何须他人应允?庄主与我非亲非故,还请自重。”美眸冷冷地眯起,羸弱的身形此刻看起来竟高不可攀,隐隐流露出狂傲自负。 “你……来人,将这贱人给我拿下。”慕容博抖着胡子叫嚣,显然已经顾不得有外人在,会让人看笑话了。 “庄主在金陵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做出强掳民女的事情吧。但若庄主执意强抢,在下只有得罪了。”独孤朔将她护到身后。 “朔朔,你对我真好,不枉这一路我们相依为命。”这个害羞的男人总是宠着她,护着她,现在竟然愿意为了她和慕容山庄结怨,这份情义,叫她怎不心折。 独孤朔闻言刚恢复的脸皮又染上红晕,这女人以逗他为乐吗?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孽障,把他们两个给我拿下。”慕容博气得跳脚,让宋家看着他们未来的媳妇这么不守妇道,要他的老脸往哪搁。 周围的家丁围了上来,却都迟迟不动,他们可不想伤害这个可爱羸弱的小姐啊。 “慕容庄主,你不认识朔朔吗?竟然想用几个不会武的家丁捉他?”凌月盈淡定从容地问,虽然她不知道避寒公子是哪一号人物,但单从朔朔能只身对付百余山贼来看,收拾这几个家奴还是轻松加愉快的。 “哼,无名小卒。”慕容博嗤哼。 “无名小卒?”看了眼身前伟岸的男子,她呵呵笑道,“是啊,这个无名小卒还有另一个名号,庄主要不要听听看?”朔朔在江湖上应该很厉害吧。她心里没底地想着。 “什么名号?”问话的不是慕容博,而是一脸不服气的宋祺,这个男人哪一点比他好,竟让她刮目相看?! 宋凛生听到凌月盈的话倒是脸色一凝,目光深沉地盯视着独孤朔,而后者也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 凌月盈还没来得及出声,宋凛生就抢先开口了:“久闻北方五龙堡堡主避寒公子才略过人,武功已臻化境。不知可是公子?” 独孤朔眸中浮出一抹冷笑,“你说呢?” “朔朔,你变聪明了哦,上次遇到强盗时你明明是一口承认的。”应得太痛快让人疑窦顿生,那么绕着圈子承认,就比较可信了吧。 独孤朔满脸无奈地回头解释道:“我平时都不理会的。” “那当时为什么会认一口承认?”好奇呀好奇,为什么他当时那么痛快地报上自己的名号? “我是怕……你受惊。”长长的眼睫低睑,遮住了眼底的心虚,真的只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为了她那见不了光的骚扰。 她笑声一滞,原来竟是怕抢劫的吓到她吗?“笨蛋,我当时不是很兴奋吗?我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吗?” 她不说还好,她难道不知道她那张脸,兴奋比平时还要吓人吗?毫无血色的小脸突然染上红晕,他怕她因为看见刀剑血腥之类刺激性的东西,会兴奋过度昏过去啊。 无论是因为惊惧还是因为惊喜,他都不想看见她昏倒的样子。 “朔,你真是可爱呐。”头一次有人真心真意地为她而考虑,不是因为她是凌飞扬之女,而是因为她是她。心中流过一种暖暖的气流,一种酸涩涌上鼻头。 “别哭。”他手忙脚乱地抬手替她擦拭泪痕,却发现手套在她嫩嫩的脸颊上擦出红痕,心口一痛,她就像个一碰就碎的娃娃,让他胆战心惊,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她摔坏了。慌乱地扯下手套,也故不得自己的习惯,直接用手替她拂去泪珠。 第九章 就在他的手碰到她的脸颊时,她就忘了自己前一刻在哭什么,这一瞬她只顾盯着他的手,好美的手啊,如玉般光滑的色泽,修长而柔软,这样一双手竟是练武的手吗?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双手很柔软,但……伸手抓住他的长指,轻轻地捏捏揉弄,今天,她才算见识到了何为柔若无骨。看着看着,她忍不住舔了舔两边的犬牙,然后,在独孤朔愣怔的目光下,将他的手举到唇边,张口咬了一下。 独孤朔呆呆地看着她用尖锐的小犬牙咬上自己的食指,有那么一瞬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一条柔软湿滑的灼热滑过他的指尖时,触电般的酥麻感瞬间从脊椎流窜到全身。 “好软。”她甜腻腻的稚嫩嗓音传进他的耳中,仿佛被针扎到似的扯回自己的手,她竟当众调戏他吗? “朔,幸好你其貌不扬,否则你就满身桃花了。”她感慨地道。小脸也微微发烫,可是不知为何,一看到他那只手,她就忍不住磨了磨发痒的犬牙,难道她不仅喜欢他,还想吃了他? 独孤朔见状脑门“哄”的一声,本能地将手背到身后,慌乱地想为自己戴回手套,却因为着慌怎么也无法将手指插对地方。 他们这边打情骂俏,那边可看不过去了,“避寒公子岂容你这种货色假冒?”宋祺气急败坏地举剑劈了过来。 独孤朔心下慌乱,也顾不得招势,旋身一个回踢,双手也没闲着,总算成功地将手套戴了回去,但宋祺的招式又狠又快,一击不成已经再次变招攻了过来。独孤朔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与其说他在防备宋祺的招式,不如说他防备那个正一脸诡笑地盯着他的小女人来得更为多些。 宋祺几击不中,脸面上过不去了,怒喝道:“有本事堂堂正正地接招,躲来躲去算什么好汉。” 独孤朔听到他的叫嚣,总算分了点注意力给他,然后,他是堂堂正正地接招了,但只有一瞬,比斗便结束了。没人看清他是怎样出手的,宋祺只觉眼前一花,待看清时,自己的剑就到了人家的手上了。这也太快了吧,剑都让人抢走了,让他哪还有脸继续纠缠。 “承让了。”独孤朔本想抱拳一揖,但是当他看到凌月盈移动脚步向他走来后不由改变了计划,身影一闪退到门边。 “朔朔,你躲我?”她委屈地扁起了嘴。 独孤朔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尴尬地将剑递还给一脸羞恼的宋祺,然后举步艰难地走到她的身边。 “你怕我?”她眯眼打量着他闪躲的黑眸。 “没有。”只是他刚刚认清一个事实,她喜欢他,而他……却不可能回应她的感情。第一次经历感情的他懵懂无措,只知道如果最终没有可能相守,就不能再给她任何希望,趁她深陷之前,他会斩断这暗缠的情丝。 死不认账,是他的作风。 “那你刚才跑什么?” “凌姑娘的举止,于理不合。”他咬牙忍住心底的慌乱,他是何时对她产生了感情而不自知,罢了,趁着陷得不深,早些收手,对两人都好。 “你在和谁说话?” “凌姑娘,你我非亲非故,还是不要太过亲近的好,有损姑娘清誉。”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却挡不住心底的暗潮汹涌。 以前也听过他这么生疏有理的话,她都不觉得什么,可是此刻这话听起来,却格外刺耳,心口闷得发慌。 她拼命地告诉自己他是病患,她是医生,就这么简单,医生得包容病患的任性,没错她要本着医者父母心的伟大情操,包容他孩子似的任性。 “哼。”仰起小脸骄傲地哼了一声,她率先走了出去。 独孤朔微微一叹,回头对慕容博拱手一揖,“敢问庄主,可知‘血菩提’的下落?” 慕容博闻言一愣,“那不是传说吗?”他曾也一度疯狂地寻找这传说中的圣物,但是终究没有结果,也因此他断定“血菩提”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只看慕容博的表情就知道他确实没有“血菩提”,黑眸失望地低睑,对着众人一揖,算是告辞。 “庄主,咱们要拦吗?”一位家丁本分地问道。 拦?宋祺在人家手上走不过一招,他们能拦得住吗? 而且避寒公子……谁敢拦啊。 两人离开没多久,一辆豪华的马车就停在了慕容山庄前,一个身穿襦衫、不过三十的公子哥从车上大摇大摆地下了车。 慕容山庄的仆役一见来人,忙迎上前来,“不知佟公子远道而来,小的这就去通报庄主,请公子先在偏厅稍候。” 佟安点了点头,随后走入山庄。 未久,慕容博就匆匆赶到偏厅,毕竟慕容家与佟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可说是慕容山庄的大客户之一。 “贤侄怎么有空来到金陵?”慕容博涎着一张笑脸问道。 “小侄此次前来是为求医。”佟安单刀直入地说出自己的目的。毕竟还是先保住小命要紧。 “这……贤侄有所不知,我那外甥女她……她失踪啦。”为保面子,他随口胡诌。 “啊?”佟安一下懵住了,这要他如何是好? “已经失踪月余。” “怎么会这样?”那他的毒怎么办?他脸色铁青,没了主意。 “公子,当务之急先回去与老爷商量一下,请些与唐门关系交好的江湖人士去唐门说项或有转机。”一旁的家丁提醒道。 “对,先回去找我爹,世伯,小侄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本来以为上这里求药十拿九稳,谁知竟出了这种状况,此刻他真后悔自己一时色迷心窍竟惹上那个女煞星,现在得先回家让爹想想办法,看怎么保住他这条小命啦。 离开慕容山庄后,两人就决定继续前往扬州,这一次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行了三天,才走到当初他们初遇的树林,只是此刻两人已经明显地有了隔阂。自从独孤朔不肯乘车,只是走在前面牵马后,凌月盈也就从车里跳了出来,跟在他身边,像个受虐的小媳妇一样,默默无语。 倒不是凌月盈故意扮可怜,只是她那张脸一没精神就显得苍白脆弱,可怜兮兮的。 看得独孤朔心情沉重得像在胸口压了好几块巨石似的,好几次劝她回车上休息,她都摇头不肯,最后气得他强将她塞回车上,结果……她竟然哭给他看,吓得他再也不敢管了。然后她继续顶着气嘟嘟的小脸跟在他的身边,他妥协了,坐回车上,却是各有各的心思,貌合神离。 第一天,凌月盈笑逐颜开地对自己说我是大夫,我大度。 第二天,凌月盈冷着俏脸对自己说,我是大夫,我要忍。 第三天,凌月盈故意踢翻了篝火对自己发火,我是大夫,我要包容,包容,包容,我……包容个屁。 “难道我们以后同路而行都要保持三丈以上的距离?”她怒气冲冲地质问。 “……是。”他眸中满是困惑为难,却仍是点了点头。 他还真敢答应,他同意她还不干呢,“到了扬州,最好我们把这段时间的事都忘掉,以后相见就是凌姑娘,独孤公子,像陌生人一样的桥归桥,路归路?” “是。”他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声音低沉微哑。 美眸中闪过一丝算计,“也就是说你以后都会对我这么生疏有礼,相敬如宾了?” “是。” “一言为定。”一听他答应她急急地落款了事。 刚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小丫头的文字陷阱,相敬如宾不是用来形容夫妻的吗?一时间不知该气该笑,最后只能无奈地叹息:“不是……” “你想说话不算数吗?”应了她还想反悔,没门。 “你何必如此?你分明知道我们不可能的。”他叹息地揉了揉眉心,不知如何是好。太过强硬的拒绝怕会伤了她,可一般的婉拒她似乎又听不懂。 “为什么不可能?”她倒想听听他的解释。 “你何必强人所难?” “分明是你在为难我。” “我没有。” “那我问你,我哪里不好?” “你很好。”他真心诚意地道,“是我不够好……” “我喜欢你。” 他心口微微抽痛,一股寒气从丹田升起,这几天他常常被寒气冻醒,可他不愿去想这意味着什么,更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不适,强用内力压了下去。单手抚向似乎结冰的胸口,竟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心吗?亏他还一厢情愿地将这心动想成兄妹之间的感情,不由自嘲苦笑。 第十章 费了一番工夫才压住心底的悸动,他语气平稳地道:“姑娘错爱了。”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打算接受我是吧?”她眯细了眼眸,眸底深沉难测,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暗得慑人心魄。 “我没有福分。”声音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听得出这句话多么的虚假。多希望她永远开心地笑着,而非是一脸悲伤。 “是我自作多情。”她咬牙切齿地道,他以为她看不出他的隐忍吗?他以为她看不到他的矛盾吗?她只是不明白,她明明站在他面前,他为什么不试着去相信她,坦诚相待,却宁愿一个人舔舐过去的伤口。 刺骨的寒意袭上心口,他浑身一颤,却躲不开她的视线,不要……不要用这么冷漠的眼神看他,他竟脆弱到受不起她的瞒怨。 “是啊,我们非亲非故,这段时间真是多谢公子一路照顾,从此天涯海角,不必相送。”泪竟不听话地滑落,只是这一次却流得太凶,怎么止也止不住,停不下。 心就像被用力撕扯着,比儿时反复发作的剑伤更痛,她抽泣着奔向黑暗。 独孤朔,等本姑娘哭完了再来找你算账…… 胸口的旧伤也来凑着热闹,火辣辣地痛了起来,她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好到可以让她无限制地跑下去,她知道与生俱来的病痛并没有太多任性的本钱,可她不想停,她清楚地明白此刻的痛正是她想要的。 渐渐地她的喘息由急促变得缓慢,渐渐地喉头开始发痒,使她不住地咳嗽起来,渐渐地视线变得不再清晰…… 站住身形,只觉眼前的树林扭曲旋转起来,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个迷路天才,其实哪边才是回去的路已经无所谓了,她从来没想过要自己走回去,毕竟跑到这里就已经让她用尽全力了。 独孤朔,我哭完了,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第六章】 独孤朔看着昏迷中的小人儿,那么苍白的脸色,那么脆弱的身体,他竟该死地惹她生气,明知她承受不起一丝打击,明明知道她的羸弱…… 却还是为了保住自己这颗残破不堪的心伤害了她。只因为他怕再这样下去,他会真的爱上她。 “盈儿,你不要生气,我错了,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我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我求你……”他声音沙哑而颤抖,竟失了往日的冷静,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 “大哥,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你已经守了七天了。”一年轻男子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我不累。” “拜托,你不累,我累行不行,你去替我休息一会儿总行吧。” “不要,我要等着她醒过来。” “大哥,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再这样不眠不休,迟早会累倒的。” “我不累。” 好吧,讲不通,“你再不去休息,我就不再医她。” “你敢!”惊慌失措的声音带着干涩的沙哑。 “我当然敢。” “擎苍。”沙哑的男音听起来竟带了些许祈求的味道。 “不行,你去睡上一晚,我保证明天还你一个醒来的大嫂。” “她不是你大嫂!”他气急败坏地低吼。 “是,她不是大嫂,是未来大嫂嘛。” “擎苍!你明知道我不可能……” “好啦好啦,我的好大哥,你就让自己清闲一刻行不行?如果她真的爱你,自然不会在意有没有夫妻之实,如果她不够爱你,知道真相后要离开你,大家两清,也没什么不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还有,你就照顾一下做兄弟的我的小命,去休息一下好不好?要是让柔丫头知道我让你这么遭踏自己的身子,她会整死我的。” “……她一醒来就叫我。” “好啦,好啦,你快去休息。” 总算把人送走了,男人又再次转回屋内,为自己倒了杯茶,声音含笑:“既然醒了,就起来聊聊吧。” 凌月盈也没打算隐瞒,她醒了也有一会儿了,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朔,才会一直装睡。从床上撑起身子,打量了一眼屋内,干净整洁的摆设,这里似乎是客栈的上房,而坐在桌旁的男子,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在下卫擎苍,和大哥是异姓兄弟,我排行第三,冒昧问一句,凌姑娘是否愿意和我大哥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呢?” “这个问题不该你来问。”她的声音很冷,却掩不去眸底那不自觉的怜惜。 卫擎苍见状一笑,”那么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生他的气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一说到这儿,她就浑身不舒坦,是以没好气地嗤哼。 “好吧,我不知道大哥怎么惹到了你,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或许这些事能够解开你们之间的误会,姑娘要听吗?”卫擎苍扇着扇子问道。 “说不说在你,听不听在我。”要说就说,哪那么多废话。虽然口头上强硬得很,但她还是支起了耳朵。 卫擎苍无趣地摸摸鼻子,才道:“在我的印象里,大哥一直是冷静沉着的,我还从没见过他失控的样子,但七天前他抱着你来西域找到我时,就像个孩子一样彷徨无助,我那冷酷严肃的兄长竟然开口求我,你想象不出我当时是多么的震惊,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明白我的大哥有多么的在乎你。但说实话,一开始我不认为你适合我大哥,呃……别瞪我,听我说完,毕竟,你知道你看起来不是很坚强的样子……好吧,你看起来就像水做的,太温柔啦。但是给你把过脉后我就打消了这种念头,你是故意服毒,催动旧伤复发的吧。”一个这般有头脑,做事又不择手段的女子,配大哥再合适不过了。 “要你管。”她是下了点毒,但是她身体也确实经不起折腾,所以她也不算骗了朔。 “我想大哥一定没告诉过你他身中寒毒吧。”他猜测地道。 美眸微微一缩,寒毒吗?她上哪知道,连他的脸都没看见过,更别提为他号脉了,唯一一次称得上接触的接触还是只牵了牵小手,呃,虽然她有咬过一下本应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脉动,但是……咳,她当时哪有那个心情! 看她神色变幻之后柔和不少,他才接着说道:“姑娘也许不通医理,不知道寒毒是什么,但……” “是冰肌玉骨还是葬红颜?”寒毒之中只有这两种会转嫁到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人身上,朔那么躲着她,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可以,肯定是这两种寒毒中的一种了。冰肌玉骨会改变人的体质,毒发时都是被活活冻死的,而葬红颜不同,这种寒毒不但会使人体质变弱,畏寒惧冷,更难办的是它还会让人变得冷情,因为情动乃是毒引,一旦毒发,不但功力尽失还会受尽极寒之苦,是当年百湖公主为了报复五行修罗而特制的情药。可是自那之后葬红颜就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所以应该是冰肌玉骨吧。 “呃,是葬红颜,你怎么知道?” “奇怪……何时中毒?”竟是葬红颜?!朔与五行修罗有何关系?算了,此时不是追问这种事的时候。 “十二年前,你学过医?” “怎么不治?” “葬红颜不是无药可解的吗?” “你是医生?” “笑面郎中,就是区区在下。” “半路出家?” “啊?不是。” “江湖上的郎中都是你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像他这样的神医当然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行医数载,除了十多年前叱咤江湖的邪医凌飞扬外,至今也没人能够在医学上超过他。 “幸好,我还以为江湖上全是庸医。” 卫擎苍扇子“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张大嘴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你、你说什么?” “怎么,你没医死过人吗?” 损人也不是这么个损法,“难道你就能解得了寒毒?”他不服气了。 凌月盈丢给他一记白眼,“废话。” 闻言卫擎苍“嗖”的一声晃到她的面前,眼神炯亮炯亮的,“如果是已经毒发的呢?你也能医吗?”卫擎苍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很拙,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凌月盈拍拍自己的胸口收惊,有武功了不起啊,一声不响地冲过来,想吓死她啊,但看他这种表情她不由得担忧起来,“你不会真的要把朔朔医死了吧。”竟然医到毒发,他有没有搞错啊。 “不是,寒毒最忌动情,所以……” “朔朔爱上别人,他爱上了谁?”之所以把自己排除在外,是因为她清楚这一路上独孤朔都没有毒发过,顶多是有点要毒发的征兆,但她当时忙着自怨自艾,没联系到一起,此刻想起那天晚上她逼问他时,恐怕害得他差点毒发。是该说他定力太好,硬是挺了过去没让她察觉不对,还是该说她定力太差,竟然没看出他身受寒毒之苦?平白跑了那么多冤路,真够蠢的。她就说嘛,朔朔才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第十一章 等等,重点应该是,他到底为谁毒发? “我说的不是大哥。”卫擎苍俊脸因紧张而微微抽搐着,连声音都跟着拔高。总之,看得出他很激动,更正,是非常激动。 “不是朔?那关我什么事?”闻听不是独孤朔的问题,她连理都懒得理。 “大嫂~!”卫擎苍围着她甜甜地唤了一声。 “哼,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帮你。”话是这么说,但小小的红唇还是向上扬起。 “是,但是如果大嫂能救了这个人的话,大哥一定非常感激你的。”鹰眸中满是算计。 “哦?我倒认为我若帮你解了毒,他一样会很感激我。”他若不提寒毒,她可能不会注意,他一提她就发现了他身上也有寒毒,很严重,至少要比朔更严重,虽然他隐藏得很好。 “大嫂,说实话,你手里有几颗血菩提?”他激动地拉尖了嗓子,能解寒毒的在他的认知里只有传说中的圣品血菩提而已,他也只是听说没有亲见过,传闻血菩提百年开花,百年结果,且每次只结一枚,可听她话意,她手上不止一颗。那么就能救了小五和弈云。他如意算盘拨得噼啪响。 可万万没想到那边的人自顾自地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瓶,倒了两颗出来服用后,就懒懒地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曾经有过一颗,后来觉得没用就喂给花颜吃了。” 噼里啪啦,如意算盘碎了一地,“什么!”卫擎苍一下子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吼道:“花颜是谁?” 看他的样子大有找到那人剥腹取药的架势。 “我的宠物,呐,就是它。”也不知道她从哪掏出花颜递到卫擎苍的面前。 与一双蛇眼对视了半晌之后,卫擎苍声音颤抖地问:“你就……把那种圣品……给它吃了?” “那算什么圣品,没有实用,你看花颜,在潮湿的森林里才能捕到,但若是养好了,它可是毒傲天下,什么鹤顶红,什么金蚕蛊,都不及它一半。”她一脸得意地将小蛇收回竹筒内,插进袖袋里。 “那你打算怎么解寒毒?”卫擎苍不抱希望地问。 “等我回到扬州别院,备齐药材再说,这个给你。”说着将刚刚自己用过的玉瓶撇给他。 “这是什么?” “不是什么,半月一颗,虽然解不了寒毒,但至少可以压制。” “哦。压制的药我有。”他有气无力地回道。 “是啊,也不知道是压制武功还是压制毒气。” “……你是说服了这种药之后可以随便动武吗?”他激动地问。 “只要你不怕累,想怎么动就怎么……”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卫擎苍欢呼一声跑了出去,然后一晃的工夫,卫擎苍就把一个满脸桃花的男子扯了进来。 男人神情憔悴,但那双桃花眼在看见她时却变得分外明亮,像要勾人魂魄似的盯得她一个晃忽,花瓣似的嘴微微颤抖了两下终是没有成言。凌月盈扫了男子一眼,只觉那双眼眸真是像极了朔,一样的令她着迷,这怎么行,她喜欢的可是朔,怎么能迷恋别的男人。 但还是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拿朔和他在心中比较了一番。幸好她的朔不像这个男人一样桃花,否则她得多操心啊,就他这张脸,往大街上一走,得惹多少情债,整个一烂桃花,朔要是长这样,她不得忙死。 “就是让我救他吗?”这种人,活着也是祸害。 “啊?”卫擎苍闻言不由一愣,而后看了看男子满脸的无奈以及她一脸的莫名,大笑了起来,“天、天啊,你、你还没见过大哥的脸吗?” 凌月盈微一挑眉,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她眉头死死地打了两个结,试探的唤道:“朔?” 独孤朔对她展露出一抹脆弱的笑容,眉间的桃花微微颤抖,“你……还在气我吗?”带电的双眼局促不安地看着她阴晴不定的小脸。 瞪了他半晌后她终于动了,只见她身手利落地从床上跳下来,冲到他的面前,丝毫没有昏迷了七天初醒时该有的虚弱。 “不要再生气了好吗?我……你做什么……盈儿……别,唔……”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小女人先是抱了一下他的腰,然后一把抓起他的手研究,末了还狠狠地咬上一口,他吃痛却不敢乱动,就怕再惹她不快,虽然他真的很怕她这七天没有进食饿得厉害,会把他的手当午膳吃了。 凌月盈真是呆了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了眼前的事实。竟然真的是朔,难怪她觉得他的眼睛熟悉,废话,天天看能不熟吗? 呜,这么桃花,她可怎么办啊,就他这张脸带出去溜上一圈,不是让她怄死吗?只要一想到别的女人盯着他看,她的心就痛得直抽搐。若是真的发生了,她还不得嫉妒得杀人啊。以前的她真是白痴,那么一双桃花眼,她怎么会深信他其貌不扬,而且他不是说过了吗?人人见到他都会恐惧。要她看,恐怕是惊艳到吓傻了吧。 “盈儿,你怎么了?”他担心地看着她脸色越变越难看,心怦怦乱跳了起来,“你别气了好吗?我今后都不会再说那种话气你了,真的,除了娶你之外,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一直陪着你,直到有一天你遇到能照顾你一生的人,好吗?盈儿?”兀自说了半天才发现面前的人儿根本没听进去,那双美眸只是一脸苦恼地盯着他的脸,他心虚地抬手摸了摸脸,“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我要好好想一想。”说完她就皱眉苦思起来。 想一想?是啊,注定不能给她安稳的家庭,她当然要好好想一想让他呆在身边会带来多大的困扰。心每抽动一下就是刻骨铭心的痛,丹田的内息紊乱不堪,寒气大盛,竟冲破玄关直达心脏,当初在树林里他就费了好长的时间才压下毒气,那时他就预感到下次毒气失控,他就再也无力阻止了,只是没有想到毒发会来得这么快。 一只小手抚上他的额头,眼前的美眸担忧地望着他,她还会担心他吗?苦涩一笑,他踉跄着倚到门边,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虚弱,不想她的眼中出现同情。 身体仿佛结冰一样,僵硬了起来,只是心为什么会痛? 突然头被拉低,感觉到温热的柔软覆上他冰冷的唇。他微睁开双眸,看见一双赧然的杏眸,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伴随着毒发的刺痛,想要推拒,双手却失控的将她拥入怀里,他热切地吸吮着她温热的红唇,不想放开。直到她发出一声陶醉的嘤咛,他才猛地一震,用力地推开她向门外跑去,这样下去,就算有一天她寻到真爱,他……真的能够放手吗? “卫擎苍,拦住他呀。” 伴随着她的娇斥,他只觉穴道一痛,便昏了过去。 卫擎苍无奈地抱起昏迷的独孤朔走回屋内放到床上,调笑地问:“我说嫂子呀,你不是说要给大哥喂药吗?怎么感觉你喂药是假,偷香是真呢?” “人、人家本来是想喂药的,但、但他……谁让他那么桃花,我、那我……也是、也是一时情不自禁,就忘、忘了嘛。”一句话让她说得断断续续。 原来她竟有口吃?! “那药呢?为免你再忘了,还是由我来喂吧。”卫擎一脸促狭地笑道,这小丫头太有趣了,前一刻还正义凛然地说要施药救人,下一刻却开始发呆,然后竟忘了他的存在,就那么当着他的面亲上去了。若不是大哥毒发时还有自制力控制情欲,他都怀疑自己会有幸看上一幕活色声香的春宫秀。 “好。”从怀里取出一只白色瓷瓶,递给卫擎苍。 “一颗?”卫擎苍好笑地看着她呆呆的表情,眼底那赤裸裸的爱慕是骗不了人的。他真的是开始喜欢上这个小嫂子了,单纯直接。 “三颗。” “三颗?为什么我吃就只用一颗?” “嗯?你吃那么多做什么,浪费。” 这算什么,差别待遇吗?“大哥吃就不浪费了吗?” “当然,多吃点好得快嘛。” “那我就不用好得快了?” “你急什么,十二年都等了,还差这十天半月吗?” “……” 这绝对是差别待遇。 把手搭在他的脉门上,她又开始心猿意马了。白皙的肤色是长年不见光的原因吗?那这光滑如丝绸的触感是怎么养的?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人好看竟连指尖都这么完美,视线开始向上转移,真是好看,手臂修长,线条优雅,连手感都这么好…… 第十二章 “咳,嫂子,号脉不用把衣袖挽那么高吧?”整条手臂几乎都露出来了,而且那手是在号脉吗?他怎么感觉她在明目张胆地吃大哥的豆腐呢? 慌忙把袖子拉好,她欲盖弥彰地从怀里取出数个大小不一的瓶子,然后取下头上那支曾让独孤朔关注的银钗,这支钗很特别,钗头有十几根花蕊般粗细的银丝,银丝的顶端都镶着一枚米粒般大小的珍珠,做工十分精致。 “这是……百穴蚕丝吗?”眼花了吧,否则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拥有这种传说中的银针? “你看不出来吗?”她横了他一眼,说实话,他真是大夫吗?从怀里取出一张绣帕,一手握住银钗,一手夹住钗头的珍珠将银针从钗体内抽了出来,那细如珠丝的银针放在同色的绣帕上后竟然几乎看不见了,只有十几颗浑圆的珍珠闪着柔和的光芒。 “看得出来……”却不敢相信啊,“你怎么会有这个?” “当然是自己做的啊,要不然呢?”他怎么总问废话啊?“行了,你出去等吧,我一会儿就好。” “是。”语气中不由得带了点恭敬,只是才转个身他就又转回头来,“嫂子,你确定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她满脸不耐烦地吼道,怎么这么多事? “真的真的不用?” “不用。”贝齿咬得死紧。 “明白了。”他诡笑着退出房外,顺手带上了门,得乘着她给大哥驱毒的这一会儿工夫,去联络一下其他人,告诉他们这个天大的喜信,嘿嘿,他们五龙堡终于可以摆脱那个女人的诅咒了。 【第七章】 再也不要一个人为他疗伤了,用手帕按住鼻子,嗅着那浓浓的血腥气,让她再次暗骂起自己的没用,分明就是自找罪受。她开始真的真的是在认真为他驱毒的,真的,可是不知不觉间就走了神。 然后,就这样了。 她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要认真要专心,但是根本没用,也想过唤来卫擎苍帮忙,可一想到让别人看见他的身体,即使是个男人,她也无法忍受。 这证明了,女人果然是善妒的。 好吧,请人帮忙行不通,那就她自己来吧,可她一接近他就会走神,分明只是褪了上衣……而已。 眼睛死盯着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从来不知道男人也可以用肤若凝脂来形容,胸前那性感的突起总是吸引着她的视线…… 她使劲儿地用手为自己滚烫的小脸扇了扇风,她绝对不是有意胡思乱想,要怪就怪他太过桃花。 眠睛不行,那就……那就蒙上眼睛吧。 她果断地找到一条布巾覆住双眼,深吸了几口气,心总算是平静了。右手捏针,左手慢慢地摸索着走向床沿,“凌月盈,你没问题的,只要看不见,你什么都不要想,就像以前治疗小花、大黄时一样,眼一闭,针一扎,就完事了,看,很简单的。医术嘛,你从小玩到大,驾轻就熟的。” 她边说话边给自己打气,摸索着坐到床边,小手僵硬地寻到他的衣角,沿着衣物慢慢移向目的地,手指无意中擦到一块冰凉的肌肤,冻得她瑟缩了一下,心口跟着一揪,暗暗咬紧下唇,小手不再犹豫颤抖,准确地找到几个穴位,将针施了下去,感觉到银针刺进他的肌肤,她这个痛啊,在朔那么完美无瑕的身体上留下针孔,简直像要了她的命一样。 动作迅速地摸到床上的薄被盖在他的身上,确定将他的身体完全遮好后,她才放心的取下眼罩,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宁可中毒的是她……虽然她百毒不侵。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他的身体就开始回暖,单手摸了摸他微微发热的额头,她才算放下心来。一安心就忘了前车之鉴,利落地掀开他身上的被单,抬手去收针,一支,两支…… 清澈的杏眸染上一层迷雾,小手流连地抚摸着施过针的位置,本想揉去那个细小的针点,却不知不觉移向其他的部位。 朔的身体怎么这么好看呢,跟她的纤细不同,朔的身体是力与美的结合。 窄细的腰身,紧凑的腹部肌肉,宽阔的双肩……丝毫没注意到身下遭她蹂躏的身体渐渐起了反应,呼吸也在她有意无心的挑逗下变得急促起来。 当她意识到不对抬起头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蒙上氤氲的黑眸,想也知道他会这样是谁干的好事。 “呃,我……是在收针……真的……”小手被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脸红得跟熟透的番茄一样。 独孤朔无力地喘息了下,才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可以解开我的穴道吗?”不知擎苍是不是有意地点了他这么多处大穴,凭他此刻内力全无的身体,根本不可能自己冲开穴道。 “噢。”她声如蚊蚋。 “你……会解穴吗?”据他所知,她没有内力吧。 “会。”这回她应得干脆,“但是……我没内力,所以可能要费些力气。”看着他腮红似火,她又觉得口干舌燥了。那只造孽的手又跃跃欲试地想要伸出去,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忍住那股冲动。 “那可以帮我叫擎苍来一下吗?”独孤朔自是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一脸尴尬,却苦于动弹不得,她不知道她的眼神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困扰吗?他不是柳下惠,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他会有欲望,会想要亲近她,吻她,抱她……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放不开她。 不敢保证气氛再这样怪异下去自己还能不能把住那颗为她悸动的心,只能把她支开。 “好。”飞快地移动小手取下银针,为他系好衣物,她可不希望他的身体被别人看到,确定他全身都被藏得妥妥当当了,她才起身跑到门口,大喊了一声,“卫擎苍,没死就滚过来。” 隔壁传来卫擎苍闷闷的笑声。 直到看见卫擎苍进门,独孤朔才偷偷地松了口气,然后在那双促狭的目光下俊脸一红,故作冷漠的道:“解开我的穴道。” “你帮他解穴,我去熬药。”凌月盈也是红透了美艳的小脸,可是她绝对不只是因为害羞就是了。 她得去找点降火的药才行。 卫擎苍走到他的床前,笑容可掬地问:“大哥,身体可舒服些了?”眼神不怀好意地瞄向他衣衫下苏醒的欲望。 独孤朔尴尬异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最好准备一个好点的理由。”他指的是自己被封的穴道。 “都是嫂子吩咐的,说是施针需要。”胡编乱造,指鹿为马说的就是他了。 “不信大哥可以去问大嫂啊。”这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独孤朔不信地眯起黑眸,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最好你说的都是事实。” 卫擎苍暗暗打了个寒颤,不敢继续玩火,忙帮他解开穴道,“小弟怎么敢说谎呢。” 独孤朔冷哼一声,明知道他的话十有八九就是谎言,却无可奈何。 卫擎苍也是算准了他不会去问,才敢信口胡诌。 独孤朔从床上坐起身,神色慵懒地看向三弟,“我什么时候能启程?” “这个可得问大嫂。”他现在就是给神医打下手的小弟。 “问她?”长眉微颦,那份风采竟是倾城。 “是啊。”卫擎苍想到过几天就会赶到的两个人,露出一脸的贼笑,可是独孤朔没心情去注意他的小动作,也导致了他在今后一段时间内,陷入任人摆布的局面。 四天后,卫擎苍等的人就到了,来人一个雍容华贵,一个面如冠玉,两人一进入客栈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小二热情地上前招呼着:“两位爷,住店还是打尖?” 面如冠玉的公子举指优雅地回道:“我们找人。” “两位爷找哪一位?”小二自是看出二人的不凡,语气恭敬有礼。 “卫擎苍。” 一听到卫擎苍的名字,小二立刻谄媚地笑道:“原来是卫公子的客人,两位爷请跟我来。” 引着两人来到卫擎苍的房间,上了好茶,这才退了出去。 面如冠玉的男子呷了一大口茶才笑眯眯地道:“我和二哥可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三哥的消息最好值得我们如此奔波哦。” “你在信中提到大嫂?”五龙堡的二当家伍弈云声音紧绷地问道。他们都知道,五兄弟中谁都有可能不顾寒毒而婚配嫁娶,唯独大哥不会。大哥太重情义,出了名的善良,一直认为自己若是娶妻就是误了人家姑娘,怎么可能突然间就蹦出一个大嫂?不会是擎苍写错字了吧。 第十三章 “没错。”卫擎苍故弄玄虚地点了点头。 “大哥肯娶?”奇哉怪哉。老四东威屈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这是他每当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 “当然不肯。”卫擎苍从容淡定地给出答案。 “老三,你活腻味儿了吗?”伍弈云的脸色变了,本就没多少的耐性已经告罄。 “二哥别急,我保证你们不会后悔来这一趟的。”他说着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二哥,小五有救了。” 伍弈云原本不耐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后变得激动异常,他一把扯过卫擎苍的前襟,又紧张又担忧地威胁道“老三,我警告你,这种事不能拿来玩笑的!” 卫擎苍闻言也肃起了表情,鹰眸变得犀利冷酷,“二哥当我是什么人?难道我连玩笑的分寸都掌握不好吗?” 伍弈云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是执着地看着他。 “二哥不用这么紧张,我以我的人格保证小五会长命百岁的,他可以娶柔儿生一窝娃娃,变着法儿地气你了。” “是吗?”跌坐在椅子上,他一脸的迷茫与惊喜,这是真的吗?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天了? “三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东威看起来比伍弈云平静了许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放荡不羁的心是怎样的颤抖,敲击桌子的手指已经没有了节奏,杂乱无章。 “这就要从我们未来的大嫂说起了,我可以这么说,如果我算是郎中,那她就是当之无愧的神医。”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先前凌月盈交给他的药瓶,“这瓶药可以完全压制住我们体内的寒毒,通俗一点说,吃一颗,就可以无所顾忌地用武半月有余,我已经试过了,确有神效。最重要的是她还说过,只要她回到扬州,备齐药材,就可以清除我们体内的寒毒。” “那我们马上启程去扬州。”伍弈云和东威异口同声地道,至此他们已经完全相信了卫擎苍的话。 “等等,若是事情这么简单我就不用叫你们来了。”拉回自家兄弟,卫擎苍一脸无奈地道。 “还有什么问题?”伍弈云挑了挑眉,一脸的不耐。 “唉,还不是大哥吗?你们认为大哥有可能同意娶她吗?” 两人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坐了下来。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这个大嫂我是要定了。”卫擎苍说得好像他要娶亲一样。 “你有什么诡计,说来听听。”仍是伍弈云先开的口。 “喂,二哥,就算是诡计,也有你的一份,留点口德好不好?”卫擎苍不满地嚷嚷道。 被伍弈云一瞪,他忙靠近两人。 “我是想……”他小小声地趴在两人耳旁详细的说着计划。 “大哥武功一恢复就会杀了我们。”东威苦透了一张脸,三哥摆明是要把大哥卖掉嘛。 困难地咽了口口水,伍弈云犹豫道:“没有好一点的办法了吗?” “那你说怎么办?”卫擎苍一副我无所谓的表情。 “如果告诉大哥她可以救五弟,然后……” “然后大哥会满怀愧疚地娶了她,她会怎么看这场婚姻,纵然大哥爱着她,她也会认为大哥是为了五弟才肯娶她。那样,大哥会幸福吗?”他也不是没起过这种念头,他甚至知道只要大哥开口,大嫂甚至会不求回报地医好他们,但是,那之后呢,他们都可以挣脱枷锁去寻找幸福,却让大哥永远留在深渊里吗? “也许我们都缄口不言,大哥有一天会想通?”东威不确定地道。 他当拜神呢,如果祈祷有用的话,小五的身体早就好了。卫擎苍丢给他一记白眼,“就大哥那性子,掉到坑里他就爬不出来了,除非我们硬把他给拉上来。” 不过他没说的是,就算他们不插手,大哥迟早还是会娶大嫂的,因为就大嫂那性子,会硬把大哥揪出来,然后把坑填平再说话。但是看着他们平平淡淡的相爱结合,太无趣。 “就照你说的做吧。”死就死吧,那也是后话了。也许大哥会感谢他们促成了他的好事也说不定。伍弈云使劲儿地往好处想,却还是觉得乌云罩顶。 “二哥,咱们拼了。”有必要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吗? “不用这么担心,我看事成后大哥未必有心思对付我们呢。”卫擎苍也是心里没底,爱玩是一回事,玩命又是另一回事。 两人一起丢他一记白眼,大哥性子是好,但是相处这么多年,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大哥对他们有多好,对外人就有多么冷酷无情,而且最可怕的是大哥一向有仇必报,锱铢必较。 “三哥,那谁去挑重头?”死也要死得全尸点不是? “你。” “我?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最小。” “这跟小有什么关系?” “老大有难,小弟服其劳。” “……”阴险,狡诈。 “那你做什么?” “我负责出谋划策。” “三哥,如果有一天我要挂了,死也会拽上你。” “嘿嘿,好兄弟,别这么小气嘛。咱们三个有难同当。” “哼,若是大哥真生起气来,咱们三个摞一块也不是个儿啊。” “这……那不是还有小五吗?” “五弟若知道我们把大哥给卖了,不找咱们拼命就不错了。” “那、那、那不是还有柔儿吗?” “柔儿要是知道咱们惹五弟生气,还不玩死咱们啊。” “那干脆,这事儿一办完,咱们就结伴隐居算了。” 这话一出口,三人对视着叹了口气,这叫,未雨绸缪? 不,这叫自作自受。 【第八章】 凌月盈端着一盘糕点及汤药,糕点是给她自己的,汤药是给独孤朔的,看她多么温柔体贴,怕他一个人吃药寂寞,她还特意准备了一盘糕点陪他一起吃。 独孤朔半倚在床头,眉尾的桃花一闪即逝,“我喝药,你吃桂花糕,你不觉得这差距大了点儿?” “有吗?”一口咬掉大半块点心,她眉飞色舞地道,“我讨厌甜食。” “是啊——”他的声音拖得很长,他这两天喝的药比这二十几年喝过的药都多。拧眉看了眼手里的药汁,“这是治什么的?” 喝了那么多天的药,他头一次询问自己喝的是什么药,怎么说呢,这药的颜色怪怪的,若是像其他药一样黑漆漆的他也懒得知道自己吃的是些什么东东,可这药……是金色的,这就不由得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金丝蛊。”她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你说什么?”她竟然对他下蛊?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担心地探了探他的额头,不凉啊,怎么会流冷汗,“哪不舒服吗?” 心不舒服,他抓下她的小手握在手里,不想问她为什么要在他体内下蛊,只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乎自己这条烂命,“只要是你熬的药,哪怕是致命毒药我也喝。” 这算情话吗?她本来会很感动的,可是一看到他那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就感动不起来,美眸闪过一丝了然,“你当我对你下蛊吗?” 看她生气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不是。”声音细细的,一听就知道是心虚。 “哼。”她不高兴了,他摆明了以为她在下蛊嘛。“算了,不喝拉倒,我自己留着。”说着就要抢回他手中的药碗。 “不,我喝。”赶在她碰到碗前一口将那金色的液 体吞进肚里,然后有点讨好似的将碗递还给她。 “哼。”小嘴嘟得半天高。 看到她可爱的表情他心神一荡,这一回没有毒发时的刺痛,竟让他倍感难耐,原来寒毒还有却情的作用。他心里自嘲,刚想组织语言欲哄她开心,却突然神色一冷,一把将她拉起怀里,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声音充满了蛊惑:“要不你罚我吧。” 桃花似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瞪向窗外。 她自是没发现窗外有人,只是被他难得的热情逗得脚软,耳畔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吹得她奇痒难奈,酥麻的感觉肆意地袭上四肢百骸,眼前青丝白襟,炫花了她的双眼。 晕了晕了,又要流鼻血了,她认输,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竟是这么好色的。人家都说什么来着,色字头上一把刀,她头上这把刀竟往她鼻子上砍了。 感觉热流从鼻内涌出,她飞一般地推开他,冲出房间,一溜烟的不见了人影,人家逃荒时也没她动作敏捷。 独孤朔见状温柔地笑了一下,而后敛起长眉,板着脸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话音一落就见三条身影从窗口跃进屋内,正是卫擎苍三人。 “刚到。”伍弈云心虚地说。 “下次走门。”说完人就懒懒地躺回床上。 “是,大哥。”东威小心地应着,顺便向其他两人使了个眼色。 第十四章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肯先动的,最后竟然大眼瞪小眼地干站着。 “你们如果远道而来就为了在我面前表演一下‘眉目传情’,那么可以回去了。”紧闭的双眼不用睁开就知道他们一定又有什么事瞒着他。 “大哥,威有话要对你说。”卫擎苍冲着四弟使了个眼色。 后者恨恨地咬牙,声音谄媚地道:“大哥,听说你毒发了,小弟特来看看你。” 若不是为了他的毒发,他们还会为什么千里迢迢地赶来? 本来他并没有怀疑他们的来意,但既然四弟如此欲盖弥彰,恐怕就真不是为了此事而来的了。 那比他毒发更重要的事,是什么? 他莫名其妙地不安起来,“弈云呢?为何而来?” 伍弈云闻言身体一僵,语气恭敬地道:“弈云无事。” 卫擎苍真是无语问青天啊,他找来的这两个算什么帮手? 独孤朔眉间桃花一暗,果然有事瞒他,不过既然弈云不肯说,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没用。与其此刻逼问,还不如静观其变。 想到这儿,他换了个话题:“擎苍,什么是金丝蛊?”紧闭的桃花眼困惑地睁开,犹豫地问,他并不是在意自己喝了什么,只是好奇。 “金丝蛊?大哥确定不是金蚕蛊吗?”卫擎苍的脸色瞬息万变。 “不是。”他当然不会听错她说的每一个字。 “大哥,金蚕蛊是情蛊,下蛊时需要先点夜来香作为药引,夜来香大哥知道吧,很香的那种香料,蛊毒是一只水蛭似的虫子,只是呈金色……” “擎苍,我问的是金丝蛊。”独孤朔拧起眉头,是他问得不清楚,还是三弟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卫擎苍挥去额头冷汗,吓死他了,他还以为大嫂受不了大哥的慢性子,转而狠心下了蛊毒呢。 “擎苍。”语调低到零度,充满了警告。 “金丝蛊,其实不是蛊毒,它是一种生长在至阴至毒之地的草药,形状如丝线一般,遇水则化,遇火则融,很难入药,至于它的功效,算是毒物的克星,可遇而不可求。” “原来可以解毒,那能用来解寒毒吗?”他语气紧张地问。 “这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以后大哥再去蜀地,不用刻刻提防苗女的情蛊了。”用扇掩面而笑,这个小嫂子真是未雨绸缪。 “她给我吃解蛊的药做什么?”没听出卫擎苍话中的含义,只是执着于自己并没中蛊这一事实,既然没中蛊,自是不需要解蛊的药物。 “还不是怕大哥被苗女拐走了嘛。”卫擎苍调笑道。 东威也跟着“扑哧”一笑。 伍弈云俊脸扭曲到变了形,好容易才将笑意憋了回去。 独孤朔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冷冷瞪了一眼,“擎苍,听说江南银铺连年亏损,或许你有空去查查?” 卫擎苍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大哥,我忙,我可忙了,我还有北方马场,西域商行,我还要视察金陵的玉器古玩店,我、我接下来的几年会越来越忙。”开玩笑,江南那个女煞星谁敢惹啊,他宁可老老实实地窝在五龙堡。 “是吗?”他好笑地问。 卫擎苍点头如捣蒜。 “那就先忙着吧。” “谢谢大哥。” “没事就出去吧。” “是。”卫擎苍挥去额头的冷汗,转身逃出门外,却在踏出房门的一瞬被两双手一起给揪了回来。 “别想逃。”伍弈云咬牙切齿地道,这个三弟太鬼了,竟想一个人逃跑。 看到两对狠瞪着他的视线,卫擎苍苦哈哈地道:“一时忘了,一时忘了。”这两人怎么一遇到正事儿就精明得像鬼一样? “说吧,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独孤朔高深莫测地瞅着他们三个又开始互相推来推去的。 “大、大哥,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凌月盈熬完药回来就看见屋内几个大男人拧在了一块,还不待她仔细看卫擎苍就开始喊人了:“大嫂,快来帮忙劝劝大哥啊,他要马上回五龙堡。” 凌月盈放了药碗走到床边,挑眉望了一眼三人勉强压制住的独孤朔,他神色冷酷阴沉。认识这么久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生气的表情,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角的线条冷酷且残忍,似乎谁敢拦他,他就要杀人全家似的。 “你要回五龙堡?”她记得五龙堡是在北方吧。据此少说也有一月的路程,他打算拖着这种身子长途跋涉地回去吗? 他一愣,而后点头承认,“我是……” “我明白了。”不待他说完她就由指尖弹出一点米黄色的药粉。 独孤朔闭息的同时才发现那药粉竟是由皮肤也能渗入体内的,昏晕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快,拧起好看的眉宇,“你对我下毒?” “迷药……而已。”不算是毒。 “我是……” 又是没有说完就被伍弈云点中穴道昏了过去。 她一边走到茶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坐下问道:“你们又是谁?” “嫂子,小生排行老四,姓东名威,这一位是二哥伍弈云。”东威讨好地凑到她的面前,不管怎样,先给未来嫂子留个好印象,以后万一大哥要宰他还可以求嫂嫂救命。 果然如此,一看到两人她就大概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五龙堡五个当家,就只剩从小病重的宫寂音她还没有见过了,“他为什么突然要回去?”她可不认为朔是会胡来的人,虽然她也不赞同他此刻启程。 “是这样的,有人趁着大哥不在城里,攻击五龙堡,名下分行都受到或多或少的损失。”少到对他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且是属于正常的商业竞争,但这句话,他保留。 “工作比身体重要吗?”眉心打了个死结。 “因为这次挑衅的是武林世家,大哥是怕堡里兄弟受伤。”卫擎苍摇扇接道,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吧。 确实,朔那重情重义的性子,是会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死活,“既然他急着回去,再休息两天就启程吧。”大不了在这两天,再多喂点药给他,她就不信没有血引,她就治不了小小的寒毒。 “大嫂,大哥如果在这两天内启程不行吗?”东威眼里浮现担忧。 “当然不行,万一要是累坏了怎么办?”她冷哼一声。 卫擎苍笑着推开东威,使了个少安毋躁的眼神,笑问:“大嫂,如果我今天毒发,也要这么休养吗?” “你当你是皇上啊,吃点药顶一下就完了嘛。”连白他一眼都懒,她又去厨房熬药了,这几天她比客栈的厨子还勤快,总能看到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啊?”东威意识到不对,“三哥,大哥毒发多久了?” “六天了吧。” “一直吃药吗?” “据我所知,没有一个时辰不吃药的。”没错,从早到晚,每个时辰凌月盈都会弄出一堆药,也难为大哥吃到今天还没吐过。 “那,三哥你体质比大哥好吗?” “不及。” “那为什么……” “不懂了吧,那是因为我不是皇上啊。” 他不是,独孤朔就是了吗? 不,在凌月盈眼里,皇上都没他金贵。 “三哥,今晚就行动吗?” “不,明早天一亮,你们先带大哥走,我殿后。” 什么殿后,分明是怕日后追究起来责任担大头。 “那你可要快点来。” “知道知道。” “还有,千万别忘了地点,要是弄错了……” “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中。” 凌月盈一大早就被打雷似的敲门声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穿好衣物,然后慢悠悠地走出门外,就看见面色铁青的卫擎苍。 “一大早的,你叫魂啊。”她没好气地道。 “嫂子,大事不好了。”他一脸焦急地道。 “怎么了?”她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也没毒发啊。 “大哥不见了。” “什么?怎么会不见了?”飞一样奔进独孤朔的房间,真的没看到人,慌了。 “他现在身体那么弱,能去哪?功力又没恢复,身体也没好,最主要的是我下的千迷还没解,不对,不对,他自己绝对走不了,那是有人带他走了,谁会带走他呢?让我想想,我想想……”美眸眯成一条缝。然后她咬牙冷嗤一声,“我记得昨天你们说过名下产业受人攻击?” “呃……是。”卫擎苍愣了一下,不是吧,她不是在想他想的那件事吧。 “段峥尘?”她问。 “……是。”天哪,她怎么会联想到那里去了,段峥尘得有多大神通啊,才能知道他们此刻在这里。而且北方除了五龙堡就属铁堡商业做得最大,能搬上台面和他们竞争的当然只有铁堡,这根本就是他们昨天临时想出的借口啊,她怎么会当了真? 第十五章 “我不找他,他倒敢来找我,趁火打劫的勾当他做得到倒是顺心应手。”绝艳的小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这一次,是真的惹火我了。” 卫擎苍第一次看见她这般孤傲绝世的神情,那份阴沉绝非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所能散发出来的,他当初到底哪只眼睛看到她温柔脆弱、不堪一击了? 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完了,这下子事儿可闹大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嫂子不是好捏的柿子,甚至聪明过头,会自作主张呢。 原本打算趁她乱了套,没有主见时,他装模作样地“调查”一番,再演上一出抽丝剥茧,摆事实,举例子的论证分析,然后推测出结果。她就会随他到他们安排好的地方把老大“救”出来,然后收工回家。 可谁知道她直接省去了事实论证这一步骤,跳到拍板定案了呢? 这可怎么办?失策失策! 最主要的是他怎么就漏算了,哪天一旦东窗事发,即使大哥顾及兄弟情义饶他们不死,这个表里不一的嫂子会放过他们吗?答案是……小命堪虑啊。 “嫂子,我想,也许……或许……” “你想说什么?”美眸扫了他一眼,带着一抹狐疑。 “没、什么都没有。”这个嫂子太聪明了,一点点失误都会让她看出不对,被她抓到把柄,日后绝对不会好过,此时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赶往铁堡。” “大嫂,我们去铁堡做什么?” 她阴阴地邪笑了两声,“要人。” “嫂子,其实我……”现在坦白交待,你会不会从轻发落啊? “什么?”她不耐地瞪了他一眼,他大哥都被掳走了,他不着急吗?还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 “其实我知道大哥在哪里。”死就死吧。 “你知道?”她停下脚步,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美眸冷冷地瞪视着他,“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你也知道大哥那张脸经常会惹一些麻烦。有一次大哥被人掳走,失踪了三天,才被救回来,事后他有半年没开口说话,从那以后出门都会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了。也因此这些年外人根本没见过大哥的真面目,可是大哥最近一直没有覆面……”这虽然是陈年旧事了,但也是事实。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听得不耐烦了,朔那张脸有多桃花她身有感触,也因此她已经开始着手做准备了,却还是晚了一步吗?最可气的是竟然有人那么早就下过手了,三天耶,三天能做的事太多了吧。她嫉妒得快要发狂了。 “刚才我向店家打听,才知道最近有一伙人贩盯上了这里,我想,是不是……” “你是说?”人贩子?她怎么都没有发现? “二哥和四弟已经沿路追上去了……” “那你不早说!”又急又气地冲出客栈,看他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回头一把扯过他宽大的衣袖,“往哪边,带路啊。” 卫擎苍眨了眨眼,她……信了? 【第九章】 卫擎苍带着她飞奔到一个双岔路口,说道:“嫂子走这边,我走那边。” “好。”顾不上许多,凌月盈一口应道,率先冲了出去。 卫擎苍见状微微一笑,提气向不远处的目的地飞去,其实这两条路都通向一个终点,但是凌月盈走的那条路要多绕个弯而已。 一路飞奔到约定好的地方,伶人馆,他们可是花了很多银子才说通这里的老鸨帮他们合演一出戏的。 被老鸨迎进屋内,他急急地道:“一会儿就到了,你都准备好了吗?” “哎呀,公子放心,这大白天的咱们这儿也没人来,而且打手咱们这就有,人贩也请了戏院里的人上了妆假扮了,一切都会按照公子的指示进行。”老鸨笑逐颜开地道,这可是个大客户,一出手就是万两黄金啊,只是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肯这么大手笔地出钱只为演一出戏,而且还要求馆里的人对此事守口如瓶,今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记住,你从来没有见过我。” “哎呦,公子放心,咱们上上下下从来都不认识公子这个人呐。”老鸨笑得花枝乱颤。 卫擎苍稍稍放下了心,“你下去准备吧,一会儿戏演得逼真点。” “公子放心,只是那位被卖的公子现在哪呢?” 卫擎苍咬了咬牙,“在屋里,你叫人进来吧。”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板,“听着,叫演戏的人手脚干净点,要是敢碰屋里的人一根汗毛,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鸨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公子放心,公子放心,他要敢多看一眼,我把他眼珠子挖下来给您下酒。” 卫擎苍算是稍稍放下了心,走进屋内,不知二哥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可一进门,他就愣住了,“你们怎么还没准备好?” 东威苦笑着,“三哥,我真怕大哥会受委屈。” “怎么了?”卫擎苍一脸不解地问。 “你不会自己看。”伍弈云暴躁地吼道。 卫擎苍仔细看了眼床上仍处于昏迷的独孤朔,脸也黑了大半。 颀长瘦削的身体在大床上显得格外柔弱,丝毫不见平时冷肃慑人的气质,披散的黑发有几缕落在脸上,非但没有让他显得狼狈,还多出一抹颓废的美感,根本不用宽衣解带,也无须刻意营造气氛,单单是那么随意地一躺就是万种风情。 这么桃花,不是造孽吗? “算了,我看也不用准备什么了,就这么着吧。”卫擎苍心里也开始没底,把这样的大哥交给别人,就算砸了万两黄金,他还是不放心。 “三哥,大嫂呢?” “放心,马上就到了,一切都在计划中。” 半刻钟后…… “好像开始发作了,怎么办?” “你们不是已经……”卫擎苍脸色也跟着花花绿绿地变来变去。 两人痛苦地点点头。 “你们急什么?” “不是你说那药效发挥得慢,怕大哥清醒误事吗?” 三个人原地转起圈圈,一时间都没了方寸。 “算了,反正大嫂应该马上就到了,咱们再等一会儿吧,死不了人的。”卫擎苍故作冷静地道,其实他心里也开始着慌了,就这么一段路,爬也该爬到了啊。 一刻钟后…… “三哥,我看不行了,这药能解吗?” “能。” “真的?那还不把解药拿出来?” “我没有,不过解药马上就快过来了吧。” 两人一听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无比。 这个马上还要马上多久啊? 又是半刻钟…… “三哥,大哥好像发烧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当初怎么不选个能解的?” “大嫂医术那么好,要是选个有解的还能成事吗?” “那现在怎么办?” “奇怪,大嫂应该到了呀。” “三哥,你确定你没为大嫂指错路吗?” “绝对没有。” 两刻钟后…… 门外传来敲门声,三人一起奔到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问道:“她来了吗?” “到哪儿了?” “看起来生气吗?” 门口的老鸨被他们问得一愣,“公子说的人还没到,不过刚刚公子不是说把演戏的人领过来吗?” “取消了。”卫擎苍冷若冰霜地道。 “啊?是不是我选的人公子不满意,那公子爷可以自己挑,戏班子还有……”老鸨一脸惊慌。 “钱会照付,你们出去吧。” 现在他哪有心情想那计划,他只祈祷大嫂可以早点赶到。 “哎呀,大爷您真是好人……”一听到金钱不误,老鸨立刻眉开眼笑,然后,无竟中地向屋内瞥了一眼,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床上那抹如梦似幻的人影。 “你的眼睛不想要了吗?”伍弈云侧身挡住老鸨的视线,面孔已经结霜。 卫擎苍除了气愤外,也是一脸侥天之幸的样子,幸好他聪明地决定中止计划,否则大哥不是羊入虎口吗?就算他花了万两黄金,也难保演戏的不会假戏真做,趁机揩油。 “出去。”东威冷斥一声,吓走了老鸨等人。甩上门,气得嘴角抽搐,那些人是什么眼神,一脸的猥琐,想碰大哥,除非踏过他的尸体。 此刻怒急攻心的他早忘了早前的计划,只剩下维护自家兄弟的愤愤不平。 “大嫂怎么还不来?”卫擎苍一句话让他从气昂昂的大狮子又变成了愁煞煞的小绵羊。 三人继续在屋内做着圆周运动。 第十六章 “三哥,大嫂会不会太慢了点?”东威担忧地问。 “我出去看看。”伍弈云也呆不住了。 “见到大嫂直接带回客栈,就说大哥已经抢回来了。”这个事儿弄得,怎一个乱字了得。他这不白忙活了吗?戏没看到,还惹得一身腥。 伍弈云微微点了下头,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凌月盈看着面前的三岔路口,满脸的黑线,竟然忘了自己是个路痴,还敢和人分头行事,真是越忙越出乱子。什么时候迷路不好,偏偏在这种时候…… “大嫂,你在这里做什么?”伍弈云一出门没走多远就见到要找的人了,不会吧,她这是……迷路了吗? “咦?是你,太好了,找到朔了吗?” 伍弈云闻言想起正事,脸黑了大半,“找到了,大嫂快跟我回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凌月盈看出他的焦急,连忙跟着伍弈云奔回客栈,远远的就见到卫擎苍和东威两个人在门口打着转,一见她来忙将她带进屋内,然后双双退出屋外,末了,还替她关紧了房门。 她一脸诧异地走到床边,就看见独孤朔通红的脸颊,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好烫,纤指把上脉搏,从怀里取出一只红瓶,“幸好我早有准备。”她就知道,他这张脸早晚会惹出这种是非。 喂他吞下一颗药丸后,她才转身向门外走去,招来神色诡异的三人。 “大嫂,这么快就完事了?”东威神色游移。 什么完事?她懒得细想,“去弄点冷水,朔有点发烧了。” “大嫂,你可别误诊。”卫擎苍冷汗直冒。 “误你个头,有空去烧点热水,一会儿可能用得着。”吩咐完后,也不管三人青黑的脸色,转身回房。 床上的人不安稳地扭动着身体,无意识地吐出一阵阵销魂的呻 吟。当然这一次她没有想歪,不是她不想,而是没有来得及…… “不要……公主……不、放开我……”破碎的声音挑起她浓浓的保护欲。她不知道在过去他曾经历过什么,但单凭这声公主和失传已久的葬红颜,她就知道那件事与百湖公主脱不了关系。而只要与那个女人扯上关系的事,八成不会是什么能见光的事。 在卫擎苍端水进来时,她随口问道:“喂,你认识百湖公主吗?” “何止认识。”卫擎苍冷冷一笑,“我们身上的寒毒就是拜那女人所赐。” “为什么?我是说你们还这么年轻,而她……” “而她是我们的前辈?”卫擎苍露出一抹称不上是笑容的笑容,“我们的师傅是就是三十年前叱咤江湖的五行修罗,也许你听说过百湖公主钟情家师的事情。” 见她点头,他才娓娓道来:“大概在三十多年前师傅得遇师母,夫妻恩爱,育有一子,本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没想到百湖公主对师傅一见钟情,百般诱惑不成,竟开始施毒暗算,葬红颜就是她研制出来的寒毒,师傅一生碎心于武学,从未学过歧黄之术,中毒后武功大减,被迫与师母隐居山林,将五龙堡交于大哥打理,那时大哥年仅十二岁。” 想起早先那些凄苦,他惯有的笑容不由消失了,“谁知道那女人还不肯罢休,师傅不在,就将魔掌伸向了大哥。将大哥强行掳走后,放话让师傅去天山一会,可师傅得到消息赶往天山,已经是三天之后。我只记得大哥被救回时奄奄一息,师傅非常痛苦自责,虽然师傅什么都没说,但我们都知道他当时的身体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在那之后没多久,师傅与师娘就失踪了,百湖公主也被师傅重伤,临死之前来到五龙堡,对年幼的小五施下寒毒,大哥气得失去理智将她毙命于掌下。小五当时年幼,中毒后危在旦夕,我们为了救他,只有将毒分别引到自己身上,才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也是在那之后,为了替小五治病,大哥开始从商敛财,请名医,买草药……对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大哥来说,那担子是太重了。后来我们稍稍大了,二哥也开始经营药草生意,而我学起了医术,四弟竟做起了盗贼……” “总之,不管你们做什么行业,目的都是寻找寒毒的解药是吧。”这几个家伙还真是可爱呐。 “大嫂英明。” “最后一个问题,朔和五行修罗仅只是师徒吗?”她一脸严肃地问,她记得五行修罗育有一子,若是事情真是她想的那样,百湖公主公盯上朔也就合情合理了。 “大嫂也发现了吗?其实我当时年纪太小,记不得了,只知道大哥一直与我们同唤师傅,但是……大嫂应该知道,大哥那张脸是让人过目难忘的,而我记忆中的师傅也从来不曾淡忘过。” 该死的,她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因为发生过那种事情,所以朔才认为自己配不上她吗? “我曾经跟大嫂说过,那次事后,大哥半年没有说过话,再出门都是披裘覆面,这些都是真的,所以,大嫂应该明白,大哥肯为了你拆去那层保护,意味着什么。” 她只觉心口盈满的都是怜惜以及那无法忽视的心疼。 看他年仅十二就肯为了幺弟抗起庞大家业,就知他性子多么执拗坚韧,他认定了一件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既然他此刻认定了自己不是她的良人,那恐怕就没可能像她原来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双宿双飞了,想到这儿她唏嘘不已。 早上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惊讶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然后猛然回神,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独孤朔抓住她的小手,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已经没事了。” 凌月盈小脸一红,跳下床,奔了出去,照顾了他一晚,可是把她累惨了,想不到美男发烧也一样折腾人。一会喊冷一会喊热,害得她一会命令卫擎苍去打凉水,一会又命令东威升火把水烧热。最后实在熬不住,趴在床边就睡了,至于后来是怎么到了床上的,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难道她“色”性坚强,梦游时摸上去的? “他们三个呢?”有些账该找他们算算了。竟然敢设计他!虽然昨天一直意识不清,但他还清楚地记得媚药肆虐的滋味,不用问,一定是那三个不要命的家伙捣的鬼。 “他们说五龙堡有急事,你烧一退,他们就上路了。” 恨得牙痒痒的,独孤朔气急败坏地低咒了一声。 “对了,你为什么急着回五龙堡?”本来没有怀疑卫擎苍的说词,但仔细想来,那小子八成搞了鬼。 “他骗我小五的寒毒复发了。”咬紧牙关,那几个家伙竟敢拿小五做文章,他们明明知道小五的身体状况,怎么敢拿他来撒谎? “哦,你不用担心,我前几天已经给过他们压制寒毒的药物了,过一阵回扬州取了药,我们就去五龙堡,放心,我会医好他们的。” “你说什么?”与其说他激动倒不如说他激愤,他早就隐隐猜到事情始末。 “你的武功还没恢复吗?” 独孤朔这才注意到自己丹田内已经凝聚不少内力,甚至比他毒发前还要充沛,寒毒还在,却丝毫没有阻止内力的运行,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 “盈儿?这是……” “我不是说过吗?我是神医啊。” 她是说过,但他当时只当玩笑,虽然他后来毒发后,一直是她在为他配药,他心中隐有怀疑,但是一直没有恰当的机会询问。 “老三知道?” “知道什么?”她明知顾问。 “你能解寒毒。” “知道。” “该死。”也就是说他被摆了一道嘛。 她微微挑眉,昨天她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今天一看朔这么恼火的表情。她大概也猜得到那三个家伙做了什么好事。只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俊脸一红,呈现出难掩的羞涩,“他们活腻味儿了。” “朔,他们是想让我们提前洞房吗?”语不惊人死不休。 独孤朔顿时面红耳赤。 “没……你别……乱想。” “而我,辜负他们了?” 某人尴尬到没脸见人了。 “朔,这次是我不对,咱们重新来过。” “盈儿!”不知该气该笑,他无地自容地喝道。 “朔,你喜欢我吗?”她懒得绕圈圈,直接地问。 独孤朔听出她语气中的执着,微微叹息:“盈儿,你值得更好的。” “我只想和朔在一起。”她扁起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相信我,你会遇到更好的。” “朔不喜欢我吗?” “喜欢。” “喜欢为什么不想娶我?”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第十七章 “即使没有了寒毒?”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即便没有寒毒。”眼睑颤抖地遮住眸中的绝望。 “朔,你不娶我,我就当一辈子的老姑婆。” 隐去忧伤,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傻丫头,你知道什么叫老姑婆吗?” “讨厌。”捶了他一拳,轻轻的。 “盈儿,等以后你认识的人多了……” “反正你就是认定我迟早有一天会爱上别人是吧?” “……是,你还年轻。”却不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天,是他自私吧。 说得好像他多么老似的,也不过二十三岁的小老头。 “你真的不肯改变主意吗?” “……” “好吧,我懂了,日久见人心,你就等到我人老珠黄再娶我吧。”她就不信她堂堂凌家小霸王,会搞不定他。 凌月盈没能把独孤朔搞定,但没过几天,段峥尘就把独孤朔给搞定了。 那一天,独孤朔和凌月盈刚好游完扬州赶回五龙堡。当然,凌月盈的那些宝贝也由独孤朔雇了车队一起带过来了。 两人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日夜兼程,总算在过年前赶到了五龙堡境内。谁知迎接他们的不是堡里的列队欢迎,而是段峥尘带领的百余名武林人士。 就这样两队人马狭路相逢了。一面是只有一人会武的车队,一面是百余众的武林高手。 凌月盈第一次见到段峥尘,一看才发现他竟与朔有几分神似,倒不是长相,论长相,没人能跟朔比,但是他却是在气质上与朔有些相像。 “敢问姑娘可是姓凌?”段峥尘看到她后一脸激动地问道。 “……是。”她又不是菩萨,他为什么做出遇见神明的表情? “你来这里干什么?”独孤朔神色冷硬地问。 “在下是来向凌姑娘求药的,内子自幼便有心疾,群医束手无策,更有甚者预言内子活不过今年年关,所以,求凌姑娘与在下前往铁堡一趟,如若能救得内子性命,段某做牛做马,无所不从。” “朔,你觉不觉得他有些像你?若是你再不肯娶我,我不如嫁他算了,人家可是对我无所不从呢。” 她一句无心的玩笑,却让两个男人变了脸色,同样的苍白,只是独孤朔看起来更糟糕一些。 “不行。”他断然地打消她的念头。 “为什么?”丢了记白眼,他说了算哦! “他根本不可能善待你!”这个男人太冷酷,与他是一种人,一旦爱上,就不会再去爱另外一个人,段峥尘会给她名分,给她一切,却不会给她半点爱意,简言之,这个男人配不上她。 “如果我偏要呢?替代品也好,聊胜于无。”她试探地问。 “如果是他,我宁可你嫁给……”那个我字到嘴边溜了一圈,又险险地咽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与段峥尘有几分相似,也正因如此,他才不确定她会不会真的如所言般为寻替代品,而愿意下嫁。 但是对于凌月盈来说,他的反应够精彩了,也让她下定了决心,“那你听好了,如果你不娶我,我就嫁给他。” 段峥尘闻言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就是传说中的逼婚吗? 而独孤朔却是满脸的茫然无措,继之而来的是愤怒惊慌,“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凌月盈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就算如此你还是不肯娶我吗?” “你刚刚是开玩笑的吧?”独孤朔一脸焦躁,满含期待地问。 “我懂了。”说完,她就向段峥尘走去。 可才走了两步就被独孤朔拉回怀里,“不要,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不要为了跟我赌气而嫁人……尤其是不要嫁给他。不要逼我,好吗?盈儿,不要逼我,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不好。”她忍住点头的冲动推开他,看到一向孤高冷傲的他满脸恐惧,她真的好心疼,但若是此时应了他,恐怕就真的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婆了。 看出她眼神的绝然,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薄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就是要逼你,你的回答呢?”她赌了,虽然她就算再次失败,还会另谋他法,但是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希望着,希望着他心底的那道伤没有那么深。 独孤朔无法出声,只是睁大那双惑人心魄的眸子看着她,他心中的混乱她明白,但是却不想让步。 他们只是对望着,他祈求着她的回心转意,而她期待着他的承诺相守。 最后,她认输地转身向段峥尘走去,每走一步,心疼就加深一分,他不拦她,他竟不拦她,他不会拦她…… 失望,绝望,心碎,是她爱得太执着,还是他伤得太深?她只是想与他白头偕老,他却一心只想将她托付良人。那么至少在她所托非人时,他应该阻止她吧,纵容她小小的任性。 “你必须娶我,因为你有必须要救的人。”她语带威胁地对段峥尘说道,他若敢在这关键时刻不配合,她一定会让他的爱人得道升天。 “当然,我会娶你为正室,但是,你和谣儿两头大。”段峥尘眸中闪过一丝顽皮。 这男人够识时务,看在他这么鼎力相助的分上,他的女人,她救了。 听到段峥尘的回答,独孤朔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段峥尘,你敢娶她!”威胁的怒吼却换来段峥尘无所谓的耸肩。 “对不起,我爱妻还要靠凌姑娘救命,别说让我娶她,就算让我叫她娘,我也得叫不是?” 凌月盈险些笑出来,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像朔。至少他心中没有伤,还懂得幽默。 独孤朔顿时失了方寸,“不要走……”他再也无法忍受,心急如焚地上前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不留一丝空隙,在段峥尘点头的那一刻,失去她的恐惧就淹没了他,再也不能去思考配不配得上她,只知道自己绝不能放她走,不能让别人夺走她,“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她心神一振,“娶我?” “你……该死,我明知道你不会真的嫁给他,我明明知道。”他不知是说与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娶我?”她执拗地问。 朔倒是了解她,也正因互相了解,所以他们才在赌谁先让步。 黑眸犹有余悸地看着她,然后颤抖地闭上,“你赢了,你赢了,别再说要离开的话了。”他可以为了她的幸福而放手,让她去追逐属于她的幸福,但并不会让她糟蹋自己,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 凌月盈露出得意的粲笑,搞定,虽然好像不是她搞定的。幸好他只是固执却不迂腐,虽然木讷却还知道变通。 “这个给你。”说着她将一瓶药丢给段峥尘,“三日一颗,年后,带她来五龙堡,我为她治病。” “多谢凌姑娘。”段峥尘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而后,他才想起一件一直被他遗忘到脑后的事情,“凌姑娘可听说了慕容山庄的事情?” “什么事?” 她其实是没兴趣听的,但是独孤朔却替她问了。 “听说追剑山庄以慕容庄主毁约为名,强占了慕容家产业,并将慕容庄主及家眷软禁在山庄之内。” “哦?那些家伙终于玩火自焚了?”她幸灾乐祸地道,早就知道宋家那只老狐狸不是什么好人。 她风凉话是说得痛快,但还是在与段峥尘一行分别后,匆匆忙忙地赶往慕容山庄,这年……是没个过了。 半路上,她收到一封意外的来信,信件是由一只白鹰送来的,一拆开信函,她就兴奋地道:“朔,我爹来信说他最近会下山。” “你爹?”不是死了吗?没敢说出来,只是奇怪地瞅着她。 “对呀,爹肯下山,一定是娘的病有所好转了吧。” “你娘?” “朔,你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学我说话哦。” “呃,盈儿,我听说当年一战,你娘不是……过世了吗?” “呸呸呸,童言无忌,我爹是什么人,怎么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呢?” “那我们的婚事……” “放心,我爹一定会喜欢你的。”她一脸笃定地道 “为什么?你又不是你爹。”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忍不住勾了勾她的鼻子。 “嘻,因为爹说他像我啊。” “他像你?” 原版的话应该是你像他吧。 “对呀,所以我喜欢的,他也一定喜欢。” 她哪来的这份自信?独孤朔又开始示范何为秋风秋雨愁煞人了。 她的父母吗?他……能配得上她吗? “朔,若是我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放弃我吗?” “不会。”他语气坚定地回道。 第十八章 闻言,她甜甜地笑了,“这么说,不管我爹态度如何你都会娶我了?” “不。” “不?” “我会一直等到他接受我为止。” 这……让她昏了吧。 突然她想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朔,这次去慕容山庄,你不会还要争取慕容一家的同意吧?” “不会。” “幸好幸好。” 他见她一副侥天之幸的模样,轻轻地笑了,“他们在你心里已经不是亲人了,不是吗?” 言下之意,他只在乎她的感受,所以也在乎她的亲人,他是这个意思吗? “朔,也就是说我不把他们当亲人,你就不会管慕容家的事了?”如此的话,她就可以在五龙堡过年了。 “不。”黑眸宠溺地望着她,而后含笑地移开。 她不依地扯住他的衣袖摇晃着,“不嘛不嘛,人家就要回五龙堡过年,人家不要去慕容家嘛。”耍赖撒骄她有的是天分。 独孤朔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傻丫头,就算你不在乎慕容山庄,你能不在意你娘吗?” 红唇嘟得更高了,半晌才不甘地道:“去就去,不过咱们先约法三章,这第一呀……” 独孤朔听得满脸黑线,上弦健步如飞,但无论上弦跑得多快,一人一马都免不了这恐怖的折磨。 “暂时就这些吧。”刚刚好说到慕容山庄,她总算心不甘情不愿地做了结语。 独孤朔听得头昏脑涨,唯一知道的就是这绝对不只是约法三章,若非她嗓音稚气很好听,他早就睡给她看了。 “你都记住了吧?”她问。 “……记住了。”他犹豫地道。 上弦不知是不是凑巧发出一声轻嗤,用鼻孔重重地喷了口气。 凌月盈满意了,带头走进生活了十六年的慕容山庄。 【第十章】 曾经风光一时的慕容山庄如今已经换主了,豪华依旧,却物是人非,在山庄门口有两名武林人士在把守。看起来是追剑山庄的人,这算什么,鸠占鹊巢吗? 这就是武林,昨天称兄道地,明天翻脸不认人。比起这里,五龙堡那兄友弟恭的情义就让她舒服多了。虽然那些家伙有时会很调皮,但绝不会真的伤害到亲人,凡事也以亲人的幸福为优先,单单他们肯为了小五引毒上身这一事就看得出来。 虽然有时很气人,但肯定要比追剑山庄的人可爱多了。 只见两名看守先是一起愣了会神,四只眼睛由惊叹转为惊艳,而后色迷迷地看着眼前如仙般的人。 “这是哪来的小美人?”守卫不知死活地调戏道。 如果他这句话是对凌月盈说的,或许他还不会很惨,顶多小命玩完,但他这句话是对着独孤朔说的,所以,注定了他悲惨的命运。 只见凌月盈小脸一凝,气得浑身发抖,伸出小手抱住满脸粲笑的独孤朔,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然后她瞪了眼这个被人调戏了还满脸傻笑的家伙,最近他的性子越来越好了,刚开始不覆面被人多瞧几眼他都气得跟什么似的,可是现在被人言语轻薄了,竟还能谈笑自如,看着她生气,这算是适应了吗? 就算他适应了,她也没法适应。 “不许笑。”他不知道他笑得多招摇吗? “咳,不笑不笑。”看,他多随和。 “也不许眨眼。”他想勾她的魂吗?他敢勾,她就敢缠他一辈子。不,就算他不勾引她,她也一样会缠他一辈子。 “是,不眨眼。”看,多听话。 “不许板着脸。” “……那依您看我该怎么着?”看,多温柔。 “你……”词穷,“给我长丑一点。” 挑眉,“这个不好控制,要不然盈儿看不惯我这张脸的哪里,就在那儿划上两刀吧。”看,多体贴。 她哪里舍得,“你,给我低头。” “是。”含笑地垂低了脑袋。 看,多……撩人! 凌月盈放弃了,高雅的人,观举止就知道,聪明的人,听言行就知道,而桃花的人,看背影就知道。 低头是没用了,藏头还差不多。 没关系,治不了朔,她还治不了这个流氓看守吗?冷笑着转头看向那两个口水直流的家伙,“这两位小哥,看你们对我家的朔这么热情,小女子一定要送点礼给你们啦。” “哦?小美人不会是想把大美人送给我们哥俩吧。”目光猥琐地在独孤朔身上扫来扫去,就这张脸,保不准是女扮男装。 “我送你们一碗梦婆汤。”也不见她动作,一股蓝色的气体从她体内溢出,造成氤氲的氛围。 “盈儿,不要。”独孤朔是料到她会生气,也爱看她生气时横眉冷对的俏模样,但是他可不希望她为了他而动手杀人。 “哼,你还知道着急啊。”她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蓝色的气体也在她轻哼的同时消散。 但那两名守卫已经昏倒在地,口吐白沫了。 “盈儿,这回不是迷药了吧。”他头痛地看着昏倒的两人。印堂发黑,不会活不成了吧。他要怎么求情,她才肯高抬贵手,饶了他们的小命? “不用管,死不了。”她扯着他绕过两人向庄内走去。死不了,也活不痛快,本姑娘让你们再也看不见。 “盈儿,也许我像以前一样出门覆面怎么样?”他是得意过头了,一直贪看她嫉妒时的俏模样,却忘了她那称不上纯良的性子。她可以为贫穷的人捐赠银两,可以为不认识的人治病施药,但并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别人觊觎她的东西,尤其是觊觎他。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到万全之策了。”桃花的人,看背影就知道是吧,那她让别人连背影都没得看,这总行了吧。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独孤朔想问她想到什么万全之策,可是却被一声娇喝打断了。 “凌幽梦,你还有脸回来!”慕容昭华怒发冲冠地跑了出来,可见只要不出慕容山庄,她还是有一定自由的。 凌月盈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问道:“其他人呢?” 但是慕容昭华根本没空理她,只是一脸痴迷地望着独孤朔俊美的脸庞。 眉间的桃花一暗,独孤朔厌恶地瞥开视线,目光落在身前的盈儿身上,才微微放柔。 凌月盈不乐意了,用自己纤细的身影挡住独孤朔颀长的身躯。虽然她本身体格有限,根本挡不住什么,往独孤朔前面一站,像极了在他怀里撒娇。 “父亲和宋伯伯都在大厅,你进去吧。”在独孤朔面前,慕容昭华竟收起了大小姐脾气,一脸温柔地道。 可惜她不知道,她的形象早在独孤朔上次来慕容府时就破坏殆尽了。 一进入大厅,凌月盈就笑了,人还真齐啊,这是年终聚会吗? “是我看错了吗?宋家人怎么会在慕容山庄?”她把慕容二字咬得很重。 “臭丫头,你还有脸回来。”慕容博一见凌月盈身后只跟随了一名绝色青年,而没有见到那个煞星,就又嚣张了起来。 “你当我稀罕回来吗?还不是听说表哥被软禁了,我才回来瞧瞧怎么回事。” “你娘从来不敢和我这么说话,你到底还把不把我当舅舅看?”慕容博端起长辈的架子。 凌月盈刚欲回话,却被人抢了先。 “那大哥说这话时,可有把盈儿当作外甥女?”轻柔的女音从门外飘来,淡淡的嗓音,却传进屋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慕容博一脸见鬼的表情盯着门口的女子,那女人看起来三十出头,她长得并不很美,却很柔和,那亲切的气质让每个看到她的人,都会产生自己正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错觉。 可对慕容博和宋凛生来说却感觉不到丝毫阳光,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可能,应该死了,不可能还活着,我分明……”宋凛生一脸惨白地喃喃自语。 凌月盈没工夫管他的异常,只见她小嘴一扁,哭着扑进女子的怀里。 十一年未见,却没有半点生疏,她忘不了小时候趴在冰棺外喃喃唤着娘时的孤独,忘不了每逢雪夜爹爹整夜拂琴的无奈,忘不了在将冰棺送至天山绝顶时那透骨的冰寒,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她颤抖地唤着:“娘……” 慕容依兰也是泪眼过颍她温柔地抚过女儿的长发,环住女儿瘦削的肩膀,温柔地道:“我的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小脑袋狠狠地摇了摇,抬起哭花的小脸,她抖着红唇,无法成言。 终章 不喜欢久别重逢的伤感,慕容依兰为她抚去泪水,柔声道:“别哭了,脸都哭花了,本来一下山就想让你爹带我去找你,却不知道你下落,只好先放出雪鹰联络你,顺便回慕容山庄看看,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说着抬头看向独孤朔,“盈儿,不先为娘介绍一下这位公子吗?” 凌月盈难得忸怩地用小手扯着衣角,“他叫独孤朔。” 慕容依兰闻言满意地笑道:“盈儿的眼光倒是与我一般的好。” “娘!”抹去脸上的泪痕,凌月盈闻言不依地唤道,红透了一张小脸,悲伤的情绪也因此减缓不少。 “可论及婚配?”她的病好得正是时候呢,没能看着女儿长大,至少能看到她嫁与良人。 “娘~!女儿要一辈子留在娘身边。” 这……睁眼说瞎话。 独孤朔一听脸都白了,“盈儿?” 慕容依兰轻轻一笑,“我怕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才不会呢。”小脸通红,三寸灵舌竟然词穷。 “我不能长时间离开天山,盈儿和我回去住上一阵吧?”她转望向独孤朔,“贤侄半月后可来天山绝顶下聘。” 独孤朔神色一整,恭敬谨慎地回道:“多谢伯母成全,在下必不辜负伯母重托。”简简单单的回答,却是一生的承诺。 慕容依兰微微一笑,这个年轻人很像飞扬呢,做出一生的承诺,就好像在和别人谈话聊天,却在承诺后生死相随,傻得让人心疼。但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女儿吧,配得上与飞扬如出一辙的盈儿,这个女儿太懂事,无论多重的担子都会一肩挑起,也不管自己是否能挑得动,会不会受伤。只因她一句无心的感叹,他们父女就为慕容家做牛做马十六年,该骂他们太傻,还是心疼他们为她所做的付出? “盈儿,今后不要在乎别人,要为了自己而活,要活得快乐,活得精彩。你是我和飞扬唯一的女儿,自然要有独一无二的人生。” “娘快乐吗?不怨吗?”她抬起泪迹斑斑的脸,她听爹说过,当初前来围杀他们的有宋姓者,今日一看宋凛生看到娘亲的表情,她就明白当年凌府血案,与他脱不了关系。只要娘一句,她定要宋家父子付出代价。 “娘很快乐,也从未怨过。自嫁给你爹那天开始,娘就已经不是慕容家的人了。娘只要你活得快乐,活得自由,这样娘也就可以安心了。” “女儿明白了。” 慕容依兰释然一笑,柔和的脸上浮出倦意,“大哥,依兰已不负你,自此与慕容家恩断义绝。” 慕容博自觉无颜见她,只字不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以前不曾善待过她,哪还有脸要求她什么。 凌月盈离开前小步走到独孤朔面前,一脸骄羞地道:“我等你。”说完她踮起脚尖,本欲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以作告别,却因为身高差距吻在了他的下巴上。秀美的小脸不甘地皱成一团。 独孤朔温柔地一笑,俯低身子在她的唇上印下绵长的一吻,然后在慕容依兰促狭的目光下红着脸退开。 凌月盈用手捂着嘴蹦蹦跳跳地奔回娘亲身边,然后拉着娘亲向外走去,就在她们迈出大厅时一道银白的身影飘落在两人身旁,那人一头华发柔顺光滑,俊美的脸庞仿若神癨,清雅而骄傲。深邃的黑眸冷漠地转向慕容厅内,在看到独孤朔后流露出颀赏,而后淡淡地扫了慕容博父子一眼,只这一眼,让那三人都冷冷地打起寒颤,慕容依兰似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才收起目光,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但只一瞬,笑容隐去双眼轻蔑地扫了一眼宋凛生。在宋凛生恐惧的目光下,他一脸慵懒地弹了个响指,伴随着清脆的声响宋凛生旁边的桌子仿佛被什么腐蚀了一般化为灰烬。 “慕容山庄永远是是慕容山庄,懂了吗?”骄傲慵懒的嗓音仿佛和风般吹过众人耳畔,却让在江湖中打混了三十余年的宋凛生双膝一软瘫到了地上。 十六年前他们觊觎凌飞扬手中的武林秘笈和医毒宝典,设计围杀,但那时他们仗恃着凌飞扬发誓忌杀、忌毒,所以肆无忌惮,毕竟一个只凭双手又不开杀戒的武林高手是赢不了他们人海战术的。 得到空隙他亲手刺伤了慕容依兰,也斩断了那条缚住凌飞扬的锁链。 那一夜去围剿的十大门派,只有三人生还,直到那时他才明白,慕容依兰不只是凌飞扬最爱的女人,还是他的良知啊。 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慕容依兰之死,让凌飞扬无心报仇,才会让他们活到今天,可没想到他能拣回一条命,竟是因为慕容依兰还活着。 独孤朔见他脸色数变,残忍一笑,“希望我不会在北方听到宋家的消息。” 言下之意,今后不允许宋家人踏入北方一步。 “你是……”宋凛生脸色惨白,他们宋家世代居住在北方,怎么可能不在北方出现。 “宋庄主真是健忘,不久前在下不是还与令郎过过招吗?” 北方第一世家五龙堡?宋凛生瘫软在地上,看起来瞬间老了十岁。 醉情居—— 一座水榭亭立在水面之上,远远的可见一男子埋首在一堆账目之中,而他身旁的女子正满脸无聊地把玩着一枝天蓝色的药草。 嫁入五龙堡一年有余,凌月盈在这里活得如鱼得水,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她偏偏反其道而行,外面应酬她来,回家账本,他对。当然,五龙堡外面的应酬几乎没有,每天从各处商行产业送来的账目却是堆积如山。 独孤朔和账本奋斗了整个上午,才有空喘息一会儿,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他轻轻地呷了一口,桃花似的眼眸轻轻一转,“盈儿,我这么见不得人吗?”他当初做梦也想不到,她所谓的万全之策,竟是将他软禁起来。 整整一年,他在白天没出过五龙堡半步,别说出堡,就连这醉情居他都很少有机会走出去。 稚气的嗓音微微含笑:“你认为自己能见人吗?”就他这张脸,她藏都藏不过来,还端出去见人呢,他做梦去吧。 她可不希望哪天又蹦出来一个“百湖公主”,倒不是她怕,只是她懒得麻烦。 “盈儿,你有身孕,外出不方便,不如我……” “想都别想,我已经把生意交给弈云了。” 眉头一皱,他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你若闷得慌……”希冀的桃花眼猛地抬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改明儿我让弈云出去时多带些稀奇的东西回来,可好?” 可好?他能说不好吗? “大哥,二哥有事在大厅等你。”东威人离醉情居老远就大声喊道。他可不是没事练嗓子,他是怕突然闯进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盈儿,我去去就回。”总算逮到出去溜溜的机会了,不待凌月盈反应,他一溜烟地跑了。 东威看看落慌而逃的大哥,摇头轻笑,“大嫂,你也不怕把大哥憋出病来。” “哼,他晚上偷溜出去的时候还少吗?”她只是懒得管而已,毕竟夜晚出去不用蒙面别人也看不清他那张脸吧。而且他外出都为了堡里事务,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看着她怡然自得地品茶,东威问出由来已久的疑惑:“大嫂,你不觉得威胁得来的爱情不够完美吗?”自从在段峥尘那听说了大嫂逼婚的过程后,这个疑问就一直藏在他的心中。 她懒懒地白他一眼,“笨,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爱情就是完美的。” “那没能让大哥心甘情愿地娶你,你一点都不遗憾哦?” “遗憾,当然遗憾,早知道一个段峥尘就能拐到朔,我早就弄出十个八个段峥尘来了。”她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 “这……”感情她是遗憾自己得手太晚了? 不过,重点是,他似乎又被三哥摆了一道,这笔账有得算了。当年要是知道大嫂这种性格,他说什么也不会做出那件傻事。就大嫂这性子,当年他们不插手,大哥也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让他至今念念不忘那件事的原因是,他到现在还被大哥罚抄书呢。 尾声 【尾声】 “嫂子,你儿子真漂亮。”卫擎苍悠闲地扇着扇子,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此刻只剩一丝自得的笑意,爽啊,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了,这小子继承了他爹那张好相貌,以后一定迷昏一群女子的芳心。 独孤朔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便又埋首于账册之中。 “是啊,好像大哥哦。”皇甫柔轻声地道。 “你也看出来了?我就说嘛,分明像他多一点。”凌月盈故意忽略独孤朔警告的眼神,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接着两人便当着某人的面大肆讨论起他此生最大的痛处。 额心的桃花一暗,他眯细了漏电的双眼,撇下手中的账本,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挥手间一条黑鞭就如蛇般从袖间吐出,抽向笑瘫在椅子上的卫擎苍,后者仓促间狼狈万分地避了开来,谁知独孤朔竟飞身而起,手中的软鞭如影随形地缠上了他。 “大哥,是她们在说,你干吗打我?”卫擎苍笑得艰涩,额间渗出一层薄汗,这、这、这……池鱼之殃。 “你说呢?”独孤朔唇角一扬,俊美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一抹勾魂摄魄的冷笑。 废话,还用问吗? 当然是因为在场的人只有他能让他拿来出气啊。 “哇,你看你看,大哥笑了耶。” “咦?真的!好漂亮哦!” 看着独孤朔眉宇间陡升的怒气,卫擎苍无语问苍天,这两个女人,谋“笑”害命也不是这种害法啊。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