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小虾米》 序 最近好吗?丁苓 这是一句很平常的问候语,却是我去年底、今年初最讨厌听到的一句话,为什么?因为去年底发生一件令我直呼倒楣,又庆幸幸运的事,日期就在圣诞节的隔一天晚上,我出车祸了! 我还记得那一天雨下得很大,从早上一直下到晚上,正巧我要出门时雨停了。前一刻,我才在怀疑天气的转变,下一刻,我就被撞了,好笑的是我才出门不到三十秒,就出事了。 会大叹倒楣的原因就在这,谁会料到双脚才踏出公司大门就被车撞,还被撞得手肘破皮流血、膝盖瘀青红肿,甚至被眼镜的碎玻璃割伤脸部,送医缝了六针,用衰到极点来形容可能都不够。 庆幸的是,两公分的伤口在眉毛中到眉毛尾,又庆幸的是如今眉毛长出来了,跟人家说我破相了,没一个人肯相信。 堂姨们都说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吃斋多做善事,诸天仙佛就会保佑你,大劫化小劫,小劫化无事。 回想起去年车祸那一幕,至今我仍感到不可思议,当时血流如注的我,非但意识很清醒,而且冷静过头,先是不慌不忙的捡起散落一地的皮夹、名片夹、零钱包等重要物品,後是疑惑的面朝地,看著不断从眼前滴下的鲜红血珠(那时我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只是纳闷怎么会流血,完全不会觉得痛,事後大家都怀疑我没神经),接著才呆呆的被大呼小叫的同事拖上车,送到荣x医院。 当我一踏进急诊室,看见冷清清的急诊室只有一个老荣民躺在病床上时,我回过神来,转头问猪头同事,你送我来这里做什么?他回答我说,我的伤口又大又深需要缝。 眼见血流不止,的确是要缝没错。我点点头,又问他为什么不送我去成x或奇x? 他回我一记“你撞昏头”的眼神,说飙去成x要五到七分钟,飙到奇x更远,可能要十分钟,来荣x一分钟就到了(不停红绿灯的话),当然是最近的医院最好,不然等到去成x或奇x,我可能失血过多而亡了。 好吧!我点点头接受,虽然有点想转身定人到成x或奇x去,但我还是随著护士的指示量完血压,再进急诊室里的小诊疗间让她打支破伤风的针,消毒处理一下伤口,回答她一些问题,然後躺在病床上等待外科医生到来。 没多久,年纪才三十出头的外科医生来了,他很拽,讲话也很拽,无论怎么看都会觉得他态度很傲慢(一般医生都会有的,专业上的傲慢)。 他先是替我打麻醉剂,後才开始替我缝伤口,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向我保证,或是受不了沉默想跟一旁的护士聊天,居然未动手前就说他要开始绣花,我听了心冷了一半,很想跟他说我不缝了。 接著护士突然想起我尚未嫁人,语气婉转的要医生缝好看一点,在我听起来好像医生的技术不怎么好,似乎怕我打退堂鼓,医生马上说他的绣功很好,要我们放心,他在学校常在显微镜底下怎么样又怎么样…… 老实讲,我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很不放心,我不想我的脸毁在他手上,很想夺门而出,但最後我还是被护士安抚下来,乖乖的躺在床上让他“绣花”,谁知这位医生好像嫌我心脏太强,见我闭上眼睛(当时我在祷告),竟然不专心的边缝边跟护士讲笑话,说他上回缝完一位老兄的伤口,那位老兄在床上睡著了,以我看那位老兄不是睡著,而是昏倒了。 当下,我也有昏倒的冲动。 这就是我进急诊室的经验,毕生最难忘的恐怖经验! 第一章 “砰砰砰砰砰……咚咚咚咚咚……” 放学回来,书包一丢,倪玛雅立刻冲到工具室。 不管置身在哪位雇主家,从她懂事以来,只要从学校回来,她第一件做的事不是写作业或温习功课,而是马上到工具室去拿抹布、水桶,主动为她阿姨分担繁杂的工作。 趴在三楼的走道尽头,她开始擦起地板。 “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来多少主人翁……” 住进张家第二天,她适应力强、反应力快,已经摸清楚张家每一个地方,晓得哪里是禁区,哪里不是禁区,也搞清楚张家每一项规矩,晓得什么事是可以做,什么事是不可以做,唯一至今她尚未弄清楚的是,张家那两对双胞胎的性情。 下午五点多这时刻,一如往昔,张家夫妇仍待在公司工作,两对双胞胎一对在练习场打高尔夫球:一对在武道馆练空手道,至於前阵子不小心跌倒,待在家中修养的张老夫人,则在後侧的佛堂内诵念经文。 空荡荡的主屋,除了在三楼擦地的倪玛雅外,尚有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李婶,以及忙完屋内事,现在在庭院打扫落叶的阿姨和郑百鸣。 “金也空,银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大藏经中空是色:般若经中色是空;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似采花蜂……” 以为三楼没有人,起劲擦著地板的倪玛雅不自觉的提高音量,愈念愈顺口。 一向不喜欢噪音的张承恩,不悦的皱著眉头定上楼,最後停在楼梯口处,板著一张俊脸瞪视堵在走道上挡住他去路的倪玛雅。 “采得百花成蜜後,到头辛苦一场空:深夜听了三更鼓,翻身不觉五更钟……” 倪玛雅边擦边後退,并不忘移动水桶,完全没注意有人走上楼来,直到背部撞上张承恩的腿,她才发现後头站了个人。 “从头仔细思量看……” “你念完了没?”他打断她的话,目光冰冷的看著她,警告意味非常明显。 倪玛雅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拉近身边的水桶,她倏地抬起头,十分惊讶的望著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後的他。 他是张承恩,还是张承德? 不管是谁,她可以确定的是,他是那一对大她八岁,阴阳怪气的双胞胎之一。 “便是南柯……一梦中。”在目瞪口呆的错愕中,她仍不忘将醒世歌念完。 张承恩眯起眼,投给她一个严厉的眼神,很生气她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不过他更生气她敢挑战他的权威。 “让开!”他毫无预警的移动双脚,踹了她一下。 “砰!”倪玛雅没料到他会动粗,身子顿时失去平衡的往旁边倒去,扑翻水桶倾卧在脏水中,模样狼狈且凄惨的叫了声。 看她跌得狗吃屎,一脸震惊的表情,张承恩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扯动嘴角冷笑一声,再睥睨她一眼後才转身走开。 敢藐视他的权威,这就是惹怒他的下场! 倪玛雅呆怔的趴在湿地上,简直无法相信她被踹了,就只因为她挡住他的路?! “张承恩!”她认出他,对著他的背大喊,“你太过分了!” 打从娘胎出生以来,她第一次碰到行为如此恶劣的家伙! 气愤的爬起身,她握紧拳头要他向她道歉。 张承恩置若罔闻,直往走道尽头走去,态度不仅嚣张傲慢且盛气凌人。 “张承恩——” 没反应。 倪玛雅再也克制不住怒火,失去理智的抓起地上的抹布,没考虑後果的用力朝他丢掷过去。 “咱嗒”一声,吸饱满水的湿抹布准确无误的命中目标——打到他的後脑勺,停留约莫两秒钟後才掉下来。 抹布落地的同时,倪玛雅脑袋“轰”的一响,霎时清醒过来,在意识到自己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来时,她倒抽一口气,圆睁双眼,微启小嘴呆住了。 她闯祸了! 张承恩停下脚步,他没有马上转过身,身体僵硬的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似乎很诧异她敢拿东西砸他。 倪玛雅不敢逃跑,两眼大睁盯住他的背,一边不停自责自己鲁莽的冲动,一边手心冒汗的站在那,屏息等待他的反应,却见他全身肌肉绷紧,拳头握起,不停深呼吸,努力的在克制体内奔窜的怒火。 她大概难逃被修理的命运。 此刻的她,懊悔得恨不得剁掉自己那只爱惹事的手。 “你……”张承恩以慢得教人心脏病发的速度转过身来,目光凶恶的瞪住她,可怕的眼神仿佛她毁坏了他最珍贵的东西。 迎上他锐利的视线,害怕他会控制不住冲动,冲过来揍她一顿,倪玛雅忍不住扶著楼梯手把後退了步。 “我……”她吞了吞口水,“我……不是故意的。” 佣人守则第一条,面对雇主,只能吃亏不能讲理。 在这么不景气的时候,想保住饭碗就必须要有“千错万错都是佣人的错”的认知,就算自己没有错也要认错,如此才不会被开除,毕竟尊严不能换饭吃,骨气不能换钱用。 不想再害阿姨失去工作,她记取教训的把脾气放一旁,委屈摆中间,非常不甘愿低头向他赔不是。 张承恩没说话,狠狠的注视她片刻後,才迈开步伐走向她,难看的表情看不出他究竟是要骂人,还是要揍人。 “我不是故意的!”以为他没听见,她提高音量,忍气吞声再次向他道歉。 他仍旧沉默不语,没停下脚步的继续朝她前进。 见他杀气腾腾的走来,倪玛雅忍不住又後退了步。 “我……刚才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为平息他的怒火,她低声下气的再度向他赔不是。 张承恩照样不发一言,阴沉著一张俊脸步步向她逼近。 听说过太多富家少爷脾气发作时会殴打下人泄愤的传闻,加上自己也曾亲身体验过,倪玛雅忍不住的再後退了步。 “对不起!”她朝他大喊,“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拿东西丢你,我保证以後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他还是抿紧双唇,表情吓人的向她走来。 扶著楼梯手把退到楼梯口,倪玛雅有一度想转身逃跑的念头,但随即想到会连累阿姨和表哥遂作罢,更何况躲得了一时躲不了永远,她迟早都得接受处分,既然横竖都死定了,她也不逃避了,做好可能被挨揍的心理准备,她勇敢的仰起下巴,誓死如归的站在原地,迎接他的怒气。 张承恩来到她面前,目不转睛的瞪著她,依然没开口说半个字。 深刻的记取上次的教训,倪玛雅这次有所警惕,不敢再意气用事,让事情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刀,结局都要被杀头,不如早死早超生。 “好啦!你要揍就揍吧!我不会还手的。”她豁出去了,不在乎身上再多添几处新的伤口。 张承恩眯起眼,目光闪了一下,直觉的把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一遍,发现她的脸颊有个巴掌印,痕迹不清晰,不认真看还看不太出来。 “谁打你?”他终於开口说话,不是咆哮的咒骂,也不是抓狂的责备,而是咬牙的质询。 他盯著她的脸,愈瞧她脸上的掌印,他愈火大。 倪玛雅没有马上回答,反射性的摸了下自己的左脸颊,原本浮肿的红掌印已完全消褪。 “谁打你?”张承恩再问一次,声音霎时冰冷到极点。 “咦?你怎么知道有人打我?”倪玛雅眼睛突然睁大,感到非常的讶异,“我脸上的红肿不是消掉了吗?” 她困惑的又摸了摸脸,猜不透他是如何得知的,也想不通他为何执意要知道是谁打她。 “回答我。”他严厉的看著她,要她说实话。 佣人守则第二条,面对雇主,必须有问必答。 “是前任的雇主马太太。”不敢隐瞒实情,她老实的招了。 在古代,主子凌虐下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几乎无法可管;在现代,雇主凌虐佣人是天地不容的事,几乎都会吃上官司。 为了某种因素,她阿姨选择息事宁人,和对方达成和解,不告对方蓄意伤人,对方也不向她们索取医药费,双方最後以理性的方式和平收场。 张承恩直视著她,眼尖的又发现她手臂有好几条鞭印,颜色已变淡,同样不仔细瞧还瞧不太出来。 “你的手臂怎么了?”他眸底进出危险光芒,脸突然蒙上一层冰霜。 倪玛雅吓了一跳,以为手臂沾到什么脏东西,马上抬起手臂左右内外彻底的检查一逼。 “我的手臂没怎么样啊!”她纳闷的瞅著他,怀疑他是不是有严重的洁癖。 从她懂事以来,前前後俊跟著阿姨到过不少富有人家帮佣,其中遇到过一、二位拥有超级洁癖的少爷,非但自己爱乾净、爱清洁、爱整齐,连带的也要求下人必须和他一样,若是达不到他限定的标准,隔天就准备包袱款款,等著被炒鱿鱼。 张承恩皱眉瞪她,愠怒的表情有快抓狂的前兆,他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反应迟钝的笨蛋,尤其是神经大条的呆子。 他大约猜得出是谁,“也是她打的?” 倪玛雅恍然的点头,“嗯。”眸中的困惑再加深一分,不懂他为何这么在乎前任雇主马太太打她的事。 照道理,他应该气的是她拿抹布丢他的事,而不是她被人鞭打的事,她实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她为什么打你?”张承恩令人震慑的表情,只要不是盲人都看得出他正隐抑著一股怒气。 他这算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吗? 倪玛雅眼睛愈睁愈大,像看稀有动物般的看著他,原先以为他跟那些嚣张跋扈的富家少爷没什么不同,一样爱欺负下人,结果她发觉自己误会他了,他应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对他的坏印象全在这一秒改观。 “妈……马太太,”惊觉说错话,她立刻改口:“她儿子跌下楼,她以为是我推的,所以很生气的掴我一巴掌。” “你没向她解释原因?”张承恩愠怒的神情,一副要找马太太算帐的模样。 倪玛雅注意著他脸上变化的表情,更加确定一件事。他虽然会欺负人,但绝对不会殴打人。 “我有跟她说明事情的经过,但是她听不进耳,硬说是我在狡辩,结果又被她拿鸡毛掸子打一顿。”没解释不打紧,愈解释愈糟糕,多挨了一顿打。 “你叫什么名字?”他忘记了,依稀记得是个不文雅的名字。 “倪、玛、雅。”不想让人误解她在骂人,她一个字、一个宇慢慢的念,字正腔圆的报出自己的名字。 “你今年几岁了?”一改刚才要杀人的凶狠表情,张承恩这会儿脸色变得异常的严肃。 “十五岁。”不知道是她缺乏营养,还是她劳动过度影响发育,她的身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很好,玛雅。”张承恩深吸一口气,“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我要你老实的回答我,不能有所隐瞒。” “好,你问。”冲著他关心她伤势这一点,她愿意高度配合,毫不保留的提供她所知道的一切。 “刚才你认得出我,是不是瞎猜的?”二分之一的机率,张承恩相信她只是运气好,不小心蒙中。 倪玛雅没有马上回答,两眼若有所思的瞅著他。在特殊环境里长大,她除了学会刻苦耐劳、忍气吞声外,还学会察言观色。她可以从雇主眉宇间的变化,来判断雇主的心情好坏。 “我的回答对你很重要吗?”由他的反应,她能够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 只不过……辨别得出他和张承德,会是一件严重的事?她蹙起眉心,觉得有点离谱、有点奇怪,又有点诡异。 住进张家两天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漏掉什么小道消息没打听到。 嗯,愈想愈有可能,等一下她得记得去问问管家李婶才行。 张承恩下颚绷紧,极力的控制自己的脾气。他发现这个雇大送小的小佣人一点都不怕他,而且有个坏习惯,喜欢挑战他的权威,问东问西就是不回答他的话。 “废话!”他不悦的瞪她,“不重要我会要你老实的回答我?” “如果我说,我认不出你,我会怎么样?”吃了那么多闷亏,她学聪明了,晓得凡事三思而後行,保证就能平安无事活到一百二十岁。 “不会怎么样。”他会烧香礼佛,感谢上苍保佑。 “那……如果我说,我认得出你,我又会怎么样?”倪玛雅打的如意算盘是先把後果通通问清楚,再来决定要怎么做。 张承恩突然倾身靠近她,没笨到不晓得她在玩什么把戏,脸色难看得犹如听到噩耗。 “你的意思是说,你认得出我?”他难以置信的语气里充满不可思议的惊愕。 两人靠得很近,近得几乎鼻子碰鼻子、脸贴脸,从刚才一直觉得有股压迫感,压得她胸口闷得快喘不过气来,现在又在他锐利的眼神盯视下,频频感到连呼吸都有困难。 “我……”迎上他那噬人的黑眸,她吞吞吐吐的开口,“其实我……” 张承恩目光凌厉的注视她,一副她要是说出不合他意的话,她就准备等著被人收尸。 倪玛雅停顿一下,露齿对他微笑,笑得很勉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撒谎。 “其实……”她嗫嚅启齿,“其实我是……乱猜的。” 衡量得失,再评估後果,思前想後,她考虑采取保守的策略。安全第一嘛!没事干什么找死冒那么大的风险呢! 张承恩牢牢的瞅住她,没想到年纪小小的她,已是个投机主义者。 听到期待的答案,他脸色没好看到哪去,反倒多添几分愤怒,气这个上工不到两天的小佣人,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欺骗他! “是吗?”他质疑的眯起眼,周遭的温度瞬间下降十度。 “呃……”情势不对,她立刻见风转舵,“也……也不完全是乱猜的,其实我……嗯……好像……可以……” “给我说实话!”他厉声斥喝打断她的话。 头顶突然响起打雷声,倪玛雅吓了一大跳,以为他要打她,下意识抱住脑袋蹲下身。 她的举动让张承恩以为发生地震,十分镇定的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再看了看四周的摆设,当然一切毫无动静。 “有地震吗?”他皱起眉头,不明白她为何蜷成一团缩在角落。 “没……没有。”她护住头背对他,怯怯的回答,双眸紧闭等待他拳头落下。 “没有地震,你抱头蹲在那做什么?”他咬牙进出声,真的受够了这个行为脱轨的小佣人。 左等右等拳头都没有落下来,倪玛雅讶异的睁开眼,微微的抬起头,不安的偷觑了下他的表情,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他没有生气,只是不高兴而已。 再三确定没有危机之後,她才慢吞吞的放下手,慢吞吞的站起身,慢吞吞的面对他。 “我以为……”她尴尬的朝他一笑,“我以为你要打我。” 张承恩楞了下,有片刻反应不过来,等到听清楚她的话後,随即脸部肌肉开始抽搐,双眼喷出火焰来。 “你说什么?!”他穷凶恶极的瞪她,没有大吼,狰狞的面孔却很恐怖。 话一出口,倪玛雅就後悔了,尤其在看到他受辱的表情时,她更是悔恨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误会了。”她赶紧澄清,设法补救,“你不要生气!我刚才会那样,只不过是自然的反应,真的是自然的……呃……反应。” 啊!完了,他的脸愈来愈黑了!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张承恩气得一张俊脸都扭曲了。她居然把他和人渣归类在一起! 没受过比这更教人生气的侮辱,他狂怒得想大发雷霆。 “你认为我会打你吗?”他没注意到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打从和她有所交集的那一刻起,已经被她破坏殆尽了。 “不……不会。”她摇头,就算认为会也不敢讲。 “既然你认为我不会打你,你那是什么表情?”他指控,颈部紧绷的线条更加僵硬,完全没有软化的迹象,额上的青筋清晰可见的剧烈在浮动。 “什么表情也没有!”她大声否认到底。 怕自己失控掐死她,张承恩深呼吸了下,稳住情绪後才要她听仔细。 “我从来不会打下人。”他破例向她说明,“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不过你要是再露出怀疑的表情,我保证你会是第一个。” 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倪玛雅正经八百的学管家李婶板起脸孔,模仿她的面无表情。 “这样可以吗?”她装模作样得很成功,可惜稚气的脸蛋少了点威严,多了份青涩。 张承恩瞪她,被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样,气得怒火顿时消去一半。 “哈啾!”著凉了,她打了个喷嚏,苦心费力装好的黑面将军脸,瞬间瓦解分崩离析。 张承恩哑然,眼睛愈瞪愈大。生平第一次,他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彻底拿她没辙。 “喂……”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我有名有姓。”他的脸霎时又沉了下来。 “喔,张承恩……” “叫少爷!”他不悦的打断她的话。 倪玛雅怔了下,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简直和其他的富家少爷没什么不同,一样半斤八两,脾气是时好时坏、反覆无常,情绪是晴时多云偶阵雨,变化万千。 凭她过去丰富的经验,她敢断定,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好吧,少爷,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拧了拧湿透的衣服,她又打个喷嚏。 “不可以!”险些被喷到,张承恩恼怒的瞪她一眼,闪身後退一步。 “我就知道……”她咕哝了声。 张承恩耳尖听到了。 “倪玛雅!你骂我什么?”他黑眸喷火的怒视她。 “没有啊!我有开口说话吗?”她装胡涂、扮无辜的眨眨眼。 张承恩狠狠的瞪住她,发现自己太低估这个小佣人,她不仅转移话题的功夫一流,见风转舵的本事一流,前倨後恭的技术一流,连装聋作哑的能力也一流。 “我明明听到了!”他勃然大怒,失去理智的朝她大吼。 佣人守则第三条,面对突发状况,必须处变不惊、临危不乱。 耳膜差点被震破,倪玛雅仍眉头皱也没皱的看著他。 “听到什么?”她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来,装傻的程度已达炉火纯青阶段。 “你骂我骗子!”他记得一清二楚,“说我的话能信,狗屎就能吃!” 他愈吼愈大声,愤怒得完全失控。 耳鸣了、耳鸣了!倪玛雅忍不住了,紧闭双目,捣住耳朵,蹙眉扁嘴小脸皱成一团。 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响彻整栋宅邸,拿瓶矿泉水,缓步定上楼的张承德,蓦地停下来,有些愕然的抬头往上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向没什么情绪,个性冷漠得像机械人,被家中长辈质疑是否有人性的大哥,居然会发脾气? 这种事从未有过!他很好奇,到底是谁有如此厉害的本领,能够惹得大哥火冒三丈? 冲进厨房找食物的张承浩、张承瀚,目瞪口呆的看著对方,怀疑天是不是要下红雨了,不然喜怒哀乐於无形的冰人,为何会发飘? 下班回来的张氏夫妇在门口怔住,怀疑今天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否则一直以来都不会大声说话的大儿子,怎么会咆哮的和人在吵架? 其余各司其职的下人,则全部傻眼,尤其以资深的下人最为夸张,瞠目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们难以置信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太少爷,竟然会失去冷静的在大发雷霆。 奇迹了! “少爷,你讲话太粗鲁了!我才十五岁,是个小孩子,你在我面前讲这么没教养的话,你知不知道会影响我的心灵发展?”做贼的喊捉贼,她颠倒是非反咬他一口,振振有辞的教训他一顿。 张承恩被她数落得一张俊脸瞬间铁青得发黑了。 倪玛雅视而不见,继续把话说完。 “这一次我就看在你是初犯,不跟你计较,下一次……不对!是以後,你要记住,讲话要文雅一点!”慷慨激昂的发表完毕,她略拾下颊,摆出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来。 这可气煞张承恩。 “你……”反了、反了!下人撒野爬到主人头顶上嚣张!他气到差点得内伤。 “我刚才没有骂你喔。”她转动眼珠,画蛇添足的再补充,“我只是说你的话不能信而已。” 以为他要指控她撒谎,她赶紧澄清,死不承认的把不堪入耳的话,稍加修正一下,不料无意中又引爆他的怒火。 “我的话不能信?”他沉默两秒钟,平静的声音才响起,听起来却比吼叫更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第二次被侮辱,他快发飙了! 注意到他身体变得又僵硬又紧绷,知道他在隐忍怒气,倪玛雅仍不怕死的勇敢提出疑惑。 “嗯。”她用力一点头,“你说你不会打人,可是你刚才有踹我!” 害她跌个狗吃屎,弄湿衣服,这又该如何解释? 他的保证根本很矛盾。 她大声的指责他的恶行,只差没明讲他是个言行不一的人!张承恩气得血管快爆掉了。 “那是推,不是踹。”两人认知不同,他纠正她的说法。 “一样啦,你害我受伤了。”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又拧了拧湿透的衣服,表示证据在此。 张承恩手指关节握得咯咯响。生平第一次,他有股想掐死人的冲动! “随便你解释。”他懒得再跟她辩,“总之,我说不会打人就是不会打人。” 他投给她一个严厉的眼神,警告她最好别怀疑他的话,否则就要她好看。 倪玛雅很识相,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她适可而止不敢再放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能不能分辨得出我和张承德?”他将话题导回原点,不容她再模糊焦点。 看她直视他的眼睛,张承恩有片刻天要塌下来的错觉,霎时不安笼罩住心头,他烦躁的爬了下头发,说服自己要乐观些,倒楣的事绝对不会先发生在他身上。 可惜事与愿违,上天跟他开了个大玩笑。 第二章 “可以。”倪玛雅向他宣布死刑,“我可以一眼就认出你。” 她毋需再解释清楚,张承恩已听得够明白,她认得出他。 天要亡他!一棒敲晕他,他都不相信厄运会这么快就降临到他身上。 “这件事不准跟任何人说。”他当机立断决定隐瞒此事。 “为什么?”她好奇的睁大眼,身子向前倾的靠近他,直觉事情不单纯。 “因为这是秘密。”不喜欢和人有所接触,张承恩往後退两步,“记住,这是你跟我之间的秘密,绝对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秘密?倪玛雅楞了楞,感到离谱的望著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事,他居然要称之为秘密。 “喔。”她了解的应了声。 “还有,在众人面前,你要假装不知道我是谁。”怕她露出马脚,毁掉他的一生,张承恩谨慎的提醒她该注意的地方。 “喔。”她明白的又应了声。 “要是万一有人怀疑你,你要装傻,一问三不知。”他不放心的再次叮咛。 “喔。”她知道的再应了声。 “如果有人威胁你,你要抵死不承认。”他继续嘱咐。 “喔。”她清楚的又再应了声。“那如果我下小心说溜嘴呢?” 如龙卷风般的快速,张承恩倏然逼近她。 “没有如果!”他严厉的看著她,不用恐吓,光是冰冷的眼神就够教人震慑的了,“你要是敢泄漏出去,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收到警告,倪玛雅闭紧双唇点点头,表示会管好自己的大嘴巴。 “把地上的水清一清。”确定她不会把秘密讲出去,张承恩恢复一贯平淡的姿态,冷漠的斜睇她一眼後,才转身走开。 “哈啾!”来不及掩口,倪玛雅打了个大喷嚏。 听到她不文雅的哈啾声,张承恩停下脚步,不高兴的皱起眉头。 “先去把你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再来清理。”他没有回头,以严肃的语气掩饰关心的命令她。 “喔。”揉揉发痒的鼻子,倪玛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谁说他是个没感情的木头人?事实证明,传言是错的,她的直觉是对的,他是一只纸老虎啦! 嘻嘻嘻……喝! 感觉有点冷,她决定听从“旨意”先去换衣服,再来清理地板。没察觉背後站了一尊冰雕,一转过身,一张和张承恩一模一样的面孔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吓得她差点脚一滑的跌下楼。 她大惊失色,急忙攀住楼梯把手。 “张承德,你站在我背後做什么?”她不停拍胸安抚受到惊吓的情绪,“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你知不知道你堵住整个楼梯口?”张承德再往上走一个台阶,面无表情的俯视她。 她刚才有叫他的名字吗?好像……没有吧? “那你可以用说的,干么不出声?”她不悦的横他一眼。 幸好她心脏够强、胆子够大,才没被吓得魂飞魄散。 “让开。”他动手推她。 不被尊重的请到一旁的倪玛雅,火气又逐渐的冒上来。 “喂!都跟你讲用说的,你还动手?”她气呼呼的瞪他,发现他和张承恩果然是双胞贻,个性完全一模一样,没耐性的喜欢对人动手动脚。 “地上怎么会有水?”他皱起眉头,“是谁打翻水桶?” 环顾三楼,她是唯一的可疑人物。 “不是我。”知道他有洁癖,倪玛雅连忙撇清责任,“是张承恩踢翻的。” “你说什么?”张承德楞了下,表情像被雷劈中,惊讶万分的看著她。 “真的不是我打翻的。”她再一次澄清,“你要兴师问罪的话,就去找张承恩,他在他的房间里,你去找他算帐。” 他没听错吧?张承德瞠目,难以置信的盯视她。 “你……”好半晌他才硬挤出一个宇来。 误以为栽赃嫁祸的伎俩被他看穿,倪玛雅不自在的拧了拧湿衣服。 “唔……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我打翻的,不过那是因为张承恩推我,我才踢翻的,所以不是我的错。”寒意从脚底窜上脑门,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还害我弄湿了衣服。” 他果真没听错! “你……”确定了某件事,张承德眼睛愈睁愈大,讶异得仿佛见到鬼似的,脸色是无比的错综复杂。 “我有可能会感冒。”她把话说完。“哈啾!” 她对著他打了个大喷嚏,悉数把口水往他脸上喷去。 天降甘霖呐! 张承德错愕的呆住,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事实的打击,甚至震惊得连声音都发出不来,不敢相信世间上会有这么肮脏的人。 “你……”他气得想掐死她,终於知道他那讲好听一点是有圣人般的好脾气、讲难听一点像冰人般没情绪的大哥,刚才为何会发脾气了。 哦喔!他脸黑掉了,那是要修理人的徵兆。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嗫嚅的向他道歉。 张承德咬牙抹了抹满是口水的脸,再嫌恶的看了看恶心湿润的手,神情显得有些狰狞,他愤怒得快抓狂了。 “你!”他双眸如利刀般的瞪视她,一副要将她千刀万剐的模样。 知道他要揍人了,倪玛雅战栗的开始往後退,还来不及开口尖叫,她的救星便出现。 张承恩打开房门走出来,不认为她会乖乖的先去把湿衣服换下来,果然如他所猜测,她阳奉阴违的继续待在三楼。 “倪玛雅,我叫你去换衣服,你在那里磨蹭什么?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是不是?”他疾言厉色的朝她走来。 见苗头不对,倪玛雅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她可不会傻得留在原地让他们两兄弟修理。 “没有没有没有,我马上去换!”机不可失,她拔腿就跑,一溜烟不见人影。 眼睁睁看她逃掉,在胸口积压了一股怒火尚未发泄的张承德,气闷得五脏六腑险些全移了位。 没关系。他跟自己说,这口气他暂时吞下来,他就不相信她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永远,这笔帐他会找时间跟她算! “逃出升天!逃出升天!”逃命似冲下楼的倪玛雅,尚未摸清张承德的性情,以为他敬畏张承恩因此而放过她,高兴得欢呼。 “玛雅、玛雅。”夏雪在一楼楼梯口拦住她,“你刚才是不是在三楼?” 一口气冲下来,倪玛雅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呼……”无法开口,她只能点头。 “哎呀,你衣眼怎么湿了?”拎起她衣眼下摆,要不是知道她从楼上下来,夏雪会以为她掉进屋後的游泳池。 “呼……”她急促喘息,不能回答。 “玛雅,在楼上的是不是大少爷?刚才是不是他在发脾气啊?”郑百鸣不敢上楼,只敢在楼下探头采脑,见她下楼来,立刻拉住她问东问西。 “嗯……”她张嘴呼吸,再次点头。 “玛雅,刚才三楼除了大少爷之外,还有谁?”司机老吴禁不住好奇,也进屋来了解情况。 “偶……”好喘,喘得她讲话都走音变调了。 “玛雅,你先别急著讲话,来,先喝口茶润润喉,休息一下,有话等一下再慢慢说。”李婶体贴的倒来一杯茶,“喝慢点,小心别呛著了。” 咕噜、咕噜、咕噜……渴得要命的倪玛雅,以灌蟋蟀的方式把茶给解决掉。 “哈!”喝完最後一滴水,她满意的发出喘息声。 让她休息够了,急欲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的众人,团团将她包围住。 “现在,”李婶抽走她手中的茶杯,“玛雅,你可以开始说了。” “说什么?”她眨了眨眼,搞不清楚状况的看著众人。 “说大少爷为什么会发脾气。”郑百鸣替大家发问。 “我不知道。”她摇头,装傻的露出无辜表情。 “啥?你不知道?” 众人全露出怀疑的眼神,摆明不相信她的说辞。 “玛雅,刚才三楼只有你跟大少爷两人吗?”李婶抽出头绪问。 “呃……嗯。”马虎眼打不过去,倪玛雅很含糊的应了声。 听出端倪,知道外甥女在心虚,夏雪蓦地张大眼。 “玛雅,该不会……”有这个可性吗?“该不会是你惹大少爷生气了吧?” 早该猜到的,玛雅辉煌的纪录,就数这项她最拿手! 从第一户帮佣倪家开始,到现在的张家,没有一户是例外的,她总是有本领能惹毛雇主家的干金小姐、宝贝少爷,把事情闹得鸡飞狗跳,无法收拾。 “让开、让开。”把肚子填饱後,才心满意足走出厨房的张承浩、张承瀚两兄弟,听到制造出奇迹的人就在眼前,马上推开人群大步走到她面前。 “喔,原来是你,‘你妈呀’。”张承浩记起她了,对她的印象很深刻,或许该说是对她的名字很深刻。 “是你。”张承瀚也认出她来,对她的印象同样非常深刻,原因无他,当他询问她的名字时,他以为她在骂他。 “你妈呀,真的是你惹大哥生气的?”张承浩相当的质疑,无论他怎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看不出她有那块料,能有本事挑起大哥的情绪。 “我叫倪玛雅,不叫你妈呀!”她不厌其烦的纠正他的念法。 真的是骡子一头!讲都讲不听,不过比起楼上那两个可是好太多了,至少楼下这两个只会动口动嘴,用言语刺激她,绝不会动手动脚,背後偷袭她。 那她该拍手欢呼吗?哇! “你妈呀,你是怎么惹大哥生气的?”张承瀚很好奇,“快说来听听。” “我说我叫倪玛雅,不叫你妈呀!”她气鼓两颊瞪著双胞胎,从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他们两人是故意的,存心戏弄她,有意惹她生气。 “音都一样,你那么计较干什么?”张承浩不耐烦的催促,“快点说,你是怎么让大哥发脾气的?” 哼,和她作对,她也会,偏不告诉他。 “我不说。”她抿紧唇。 “唷,使性子了。”张承瀚挑了下层,“你妈呀,我叫你背佣人守则,你背完了没?” 工作轻松,待遇优渥,雇主和善,同事客气,想待在张家继续做事的夏雪,晓得外甥女要闹事,紧张的戳戳她的腰,示意她安分点,不然他们又要重新找栖身之地了。 颠沛流离的生活,不仅她过怕了,连她儿子都过烦了。 玛雅!难得找到这么好的雇主、这么好的环境,也不想离开的郑百鸣,无声的请求她。 “我背完了。”不理会阿姨的暗示、表哥的拉扯,倪玛雅很放肆的大声回话,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破纪录了,这次他们只工作两天就要被雇主掏出去了。夏雪无奈的叹了口气,准备回房打包行李。 力挽狂澜仍改变不了要走路的命运,郑百鸣垮著双肩,垂头丧气得快哭了。 老吴偷偷的朝她竖起大拇指,赞赏她勇敢行为的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鼓舞她再继续挫挫这两对双胞胎的锐气。 下人没规矩是管家的责任,李婶板著脸,出乎意外的,她没斥喝倪玛雅要对雇主恭敬,反倒是视而不见的将头偏向另一侧,默许倪玛雅可以以下犯上,尽量的忤逆他们。 这两对嚣张到目中无人的双胞胎,也该是有人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的时候了。 两兄弟眯起眼,恐吓的左右夹攻向她逼近一步。 “背完了你还敢摆脸色、端架子给我们看?你妈呀!你讨皮疼是不是?”双胞胎火爆的朝她大吼。 高分贝的咆哮声,震得众人耳朵嗡嗡响,纷纷受不了的掩耳定避,唯独倪玛雅镇定的站在原地不动。 来回看了双胞胎一眼,她微启小嘴似乎想反驳,但最後她改变主意张大嘴巴,放声对著客厅大叫—— “张爸爸、张妈妈!你们快来教训张承浩、张承瀚,他们两个又在骂脏话!”她用尽力气大喊,喊得连楼上的张承恩、张承德都隐约听得见,“还有,他们现在在欺负……” “不许喊!”张承浩跟著放声大叫。 “闭嘴!”张承瀚企图阻止她。 不理会他们凶恶的瞪视,倪玛雅抬起略显得意的小脸,嘴角扬著胜利微笑的仰望他们。 想跟她斗?他们再修八百年也没这个功力。 “我叫倪玛雅。”她固执的要他们改掉恶习。 双胞胎谁都不怕,就怕他们的父母亲。 小佣人尚未报到前,他们父亲就先严重的警告他们,不许拿她的名字开玩笑,否则罚扣两个月的零用金,母亲大人则下达一道懿旨,不许欺负发育不全、营养不良的她,否则禁足半年的假日。 没钱花?会很痛苦。 没自由?会很抓狂。 两者都没,那乾脆把他们给杀了吧! “好!倪玛雅就倪玛雅。”张承浩屈服。 “你赢了!”张承瀚认输。 没吃过败阵,火爆双胞眙恨得牙痒痒的。 一直站在人墙外围,默不吭声的张氏夫妇,突然间有所动作。 以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轻易的让承浩和承瀚两人暴跳如雷,可见她也有这个本事使承恩和承德发脾气。 “玛雅,来,告诉伯母,刚才是不是你惹承恩生气?”拨开两个长得比她高的儿子,赵彩云握住倪玛雅的小手,把她带离楼梯口。 “嗯。”她迟疑一下才点头。 “玛雅,伯父问你,承恩为什么生你的气?”能令大儿子有情绪变化,张永民把她当宝了。 “我……”她吞吞吐吐,“我很乖……” 坦承做错事之前,她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先大大褒奖自己一番。 以为她会讲出什么劲爆的话,没想到讲出的却是废话,跟在她身後的张承浩一脸彻底被她打败的模样。 张承瀚忍不住翻个白眼,没见过比她脸皮更厚的人了。 其他下人则差点脚滑摔倒,个个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看著大言不惭的她。 赵彩云微笑了下,疼宠的揉揉倪玛雅的头,没女儿的她,可是打从心底喜欢倪玛雅这个孩子。 解开她绑得凌乱的辫子,赵彩云以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想重新为她编绑辫子,却发现她头发微湿,体温有些低。 “玛雅,你衣服怎么湿了?”赵彩云搂住她,担忧的摸摸她额头。 倪玛雅吸了吸鼻子,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 “我……我打翻水桶。”她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吐实。 “是承恩害你的?”赵彩云大概能猜出发生什么事,但仍假设性的问道。 “嗯,他踹我。”打个冷颤,她抬手拨开颊边的头发。 众人呆住,两秒过後—— “他踹你?!”全部的人异口同声,难以置信的大喊。 张承恩,张家的大少爷,会发脾气已是奇迹、够教人讶异的了,没想到更教人惊愕的是,他还会对人动粗施暴!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变了个人、转了个性,脱胎换骨呢? 推他们去撞墙,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楼下在吵什么?”张承德拉长脸下楼来。 大双胞胎有个共同特性,喜欢宁静,不喜欢热闹,尤其是嘈杂的喧哗声,最令他们受不了。 “是谁在叫?”张承恩冷著脸走在张承德後头下来,“玛雅呢?” 他不确定在楼上听到的大叫声,是不是她发出来的。 听到他点名要找倪玛雅,众人眼睛倏地睁得又圆又大。 “大哥,你找玛雅?”张承浩转过身面对他。 “大哥,你找玛雅有什么事?”张承瀚也很自然的转过身。 小双胞胎并排站在一起,正在发育的高大身躯挡在客厅外围,不知是故意或是无意,恰巧造成他视线的死角,使他看不见在他们身後的倪玛雅。 “承恩,我刚才听见你在大吼,你是在发脾气吗?”张永民问。 “承恩,刚才是不是玛雅惹你生气?”赵彩云也问。 “大少爷,玛雅年纪小、不懂事,请你不要跟她计较。”郑百鸣求情。 “大少爷,玛雅不乖我会好好管教她,请你饶了她这一回。”夏雪恳求。 “大少爷,玛雅……”吱吱喳喳声不断响起。 众人七嘴八舌的你二曰、我一句,不是问个不停,就是说个没完,张承恩厌烦的蹙起眉头。 “玛雅人呢?”他打断众人的话,大声的再问一次,英俊的五官透露著严厉之色,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连张永民都望而生畏。 热闹的气氛顿时僵凝住,吵得可媲美菜市场的客厅,瞬间像一座废城般安静下来。 众人约好似的一致噤声,住口的住口、闭嘴的闭嘴,现场一片死寂。 “唔……哈啾!” 不用现身,喷嚏声已显示出倪玛雅的位置。 以手背抹了抹鼻水,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鼻涕流出来。 “玛雅!”张承恩怒喊,脸色很难看。 完了,她要遭殃了! “我、我、我……”她颤巍巍的举高小手,“哈啾!我在这。” 瞧见大哥表情丕变,小双胞胎识时务的马上移动身体往旁边退开,自动让出一条通道给他走到倪玛雅面前。 “你还没去换衣服?”见她仍穿著湿衣服,张承恩血液又开始沸腾,“你在做什么?” 又违抗他的命令! “我……”我被围剿、我被盘问、我被逼供。她委屈的扁著嘴。 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去换掉令人不舒服的湿衣眼,可是没人愿意放过她,她走不开呀,有什么办法? “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他厉声吼道,“还不赶快去换!” “喔。”终於可以脱身了,她高兴的应了声。 拨开面颊的发丝,再吸了吸鼻涕,她很抱歉的看了看傻眼的张妈妈、张爸爸之後,才揉著发痒的鼻子走回佣人房。 喔、喔、喔,就只会喔,不会做!张承恩听得很火大的想动手修理她一顿。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永远学不乖。 张承德面无表情的看著他,讳莫如深的黑眸闪过一抹光芒。 小双胞胎察觉出异样,两人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瞧。 李婶嗅出不对劲,两眼直瞅著他的表情,研究剖析各种可能性。 心思向来敏锐的老吴则露齿微笑,兴味盎然的望著他。 叽叽咕咕、咕咕叽叽……嘈杂声再起。 “好像气得不轻。” “有生气吗?” “有!气得火冒三丈,头顶都快冒出烟来了。” “真的在发脾气。”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大夥儿大开眼界。 第三章 “我怀疑……”大大咬一口三明治,张承浩突然没声音。 “嗯,一定是这样没错。”叉块蛋饼往嘴里送,张承瀚咀嚼的发出模糊声。 “有可能吗?”空腹正在暍五百西西白开水的赵彩云,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沉思。 “没道理啊!”吃粥配酱瓜,张永民时而点头,时而晃脑。 脚伤尚未痊愈的张老夫人,老远就听见他们奇怪的对话,拄著拐杖定进餐厅,便见他们四个人机械式的吃著早餐,专注的在思考事情,完全没察觉她走进来。 “奶奶,早。”在场唯一正常的张承德,抬起头向她打声招呼。 听到他的问候声,发呆的四个人如梦初醒,迅速从魔咒中回过神来。 “奶奶早。” “妈早。” 现场另一个唯一正常的人,正悄悄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偷偷的往餐厅口溜去。 “张奶奶,早……”她声若蚊蚋,不著痕迹的走到出入口。 “玛雅。”张老夫人唤住她,并在位子上坐下来。 “嗄?”只差两步就可以脱身,倪玛雅不敢相信她功亏一篑。 “来这边坐。”张老夫人指了指左侧的空位。 那是张承恩的位子,他尚未下楼用餐。 “我吃饱了。”她摸摸胀得鼓鼓的肚子,至今仍想不透她一个小佣人为何能与雇主同桌共餐。 “我知道,我有话要问你。”张老夫人昨晚都待在佛堂中,未出佛堂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家中发生什么事。 啥?又要问?倪玛雅垮下小脸,感觉三堂会审都没这么累。 “喔。”她以乌龟的速度定到指定位子坐好。 “玛雅,他是谁?”张老夫人出其不意的指著小双胞胎之一问道。 被老佛爷的手点中,正要大大再咬一口三明治的张承浩,霎时怔住,整个人家被闪电击中般,阔嘴大张,手停在半空中,身体僵硬如石雕,维持蠢相足足有半晌之久,可见他受到的惊吓不小。 低头吃著蛋饼的张承瀚,迅速的抬起头,先是看了看奶奶,再看了看另一个自己,忽然间他懂了,头皮发麻的慢慢转过头,忐忑不安的看著倪玛雅。 倪玛雅来回看著小双胞眙,眼珠子好奇的骨碌碌转动著,不懂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眼中怎么出现了恐惧。 张永民倒抽一口气,趟彩云惊呼一声,夫妻俩微愕的互看了一眼,随即调开目光,将焦点集中在倪玛雅身上。 一、二、三……第三个位子,她知道他是谁。 “张承浩!”她大声回答。 “啪”的一声,张承浩手中的三明治掉了,他呆若木鸡的瞪大眼,惊恐的模样仿佛被医生宣布得了绝症,无药可救般的难以置信。 “玛雅,他是谁?”张老夫人手指往旁稍栘,指向差点拔腿就跑的家伙。 “唔……咳……”看著命运之手指著自己,张承瀚紧张到被口水呛著了。 第四个位子,她知道。 “张承瀚!”她大声回答。 “锵”的一声,张承瀚手中的银叉掉了,惊恐的模样像是见了鬼。 两兄弟怀疑他们得罪了衰神,还惹毛了倒楣鬼,以及不小心曾踩到狗屎,不然如何解释他们背到不行的运气,居然……居然……这怎么可能?! “玛雅,他又是谁?”张老夫人缩回手再伸出,指著坐在她身旁的人。 第二个位子,她也知道。 “张承德!”她大声回答。 回答完,她示好的给他一个笑容,却被记仇的他冷眼瞪回来,她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然後才理亏的移了移位子,坐到椅边去,和他保持距离。 “玛雅,你……你认得出他们?”赵彩云吃惊得差点拿不稳水杯。 “玛雅,你是如何认出他们的?”张永民同样吃惊得差点握不住瓷碗。 “我认不出他们。”她看向小双胞胎,仔细研究半天,仍然无法分辨他们两人,不过大双胞胎例外,她莫名的就是能够分辨出来。 “什么?”赵彩云被搞胡涂了。 “位子。”饮了口咖啡,张承德难得在用餐时说话,“她认的是位子,不是他们两个人。” “原来是这样。”白高兴一场,赵彩云轻叹口气。 “玛雅,是这样吗?”张老夫人听出孙子的弦外之音,一双精明的老眼先是盯著敛睑垂脸用餐的他瞧,再瞅向身侧正在喝果汁的倪玛雅。 “嗯。”咕噜灌了两口柳橙汁,她才用力的点点头。 这个诀窍是李婶教的,很显然张家的人忘记他们用餐时的习惯,都会固定按照辈分,依序坐在自己该坐的位子上。 商人的第六感很强,张永民斜睇著又闷不吭声的二儿子,总觉得他似乎隐瞒一件天大的事情没讲。 生得儿身,生不得儿心,话虽如此,但知儿莫若母,赵彩云也感到沉默寡言的二儿子有事瞒著大家,何况他刚才的话有些奇怪,奇怪中又带点玄机。 要衰衰别人,只要不要衰到自己就好,一直都是这种心态的小双胞胎,懒得去探讨二哥话中是否有话,在听到倪玛雅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那一刻起,张承浩像是吃到定心丸,终於得以安心的大大喘了一口气。 至於神经紧绷到快断裂的张承瀚,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般,无力的瘫挂在椅背 “玛雅,你知道张家有一项祖训吗?”张老夫人话锋一转,当场吓得小双胞胎一个正襟危坐,一个坐立不安。 “祖训?什么祖训?”她眨眨眼睛,很意外自己遗漏掉这个小道消息。 “李婶没告诉你,张家流行一句话?”张老夫人吊人胃口的不把话说完。 最爱小道消息,倪玛雅眼睛发亮,感兴趣的倾身向前凑近张老夫人。 “什么话?张奶奶。”迫不及待想得知,她摇晃张老夫人的手催促著,“张奶奶,快告诉我,是什么话?” “承恩,你说。”张老夫人突然转头看向她身後。 众人一楞,视线跟著转移,小双胞眙率先“啊”了出来,接著换倪玛雅“咦”了声,然後张氏夫妇双眸睁大,再来张承德抬起头。 除了张老夫人之外,每个人都很讶异他的出现,不知他何时下楼来,又何时走进餐厅,站在那多久了。 “你坐在我的位子上做什么?”张承恩眉头微皱,似乎很不高兴她乱坐他的椅子,又似乎是在恼怒自己挑错时间下楼。 “是张奶奶叫我坐的。”倪玛雅理直气壮的回答,光明正大的霸占住椅子,不肯起身。 张承恩眯起眼,警告她最好识相些,否则秋後算帐她皮就绷紧点。 倪玛雅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瞪视,捋虎须的故意漠视他眼神的威胁,装傻的继续坐在椅子上喝著柳橙汁。 “起来,这不是你的位子!”见她有意挑衅,张承恩语气跟著严厉。 不要!她无声的动了动两片嘴唇。 “去坐你的位子。”耐性告罄,张承恩伸出脚,打算把她从椅子上踹下来。 “嗯……”佯装喉咙不舒服,张永民轻咳一声,提醒他在场有三位长辈在,凡事要三思而後行。 “大哥,你中邪了?”张承瀚注意到,每次只要倪玛雅出现在大哥的视线范围内,他的情绪就会特别容易失控。 其实不只张承瀚注意到,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他可以做到对每一个人都喜怒不形於色,唯独对倪玛雅不行,似乎只要她动动小指头,他就会暴跳如雷。 硬是将脚放回地上,气得差点又要失去理智的张承恩,怀疑自己真的中邪了,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他数不清自己动了多少次肝火,不过他很清楚的知道,自从碰到倪玛雅後,他情绪就诡异的变得很暴躁。 “承恩,你还没告诉玛雅,咱们张氏家族所留传下来的祖训。”见气氛不对,赵彩云赶紧转移话题。 “我来说。”拿起餐巾擦拭一下嘴角,张承德破天荒又开口了。 六月要下雪了吗? 众人跌破眼镜的把焦点改集中到他身上,怀疑他今天起床撞到头,把脑筋给撞出毛病,不然他怎会那么的反常。 “好,你说。”倪玛雅转头看他,“谁说都一样,我听你说。” “张氏家族留传的祖训就是,”他停顿了两秒,“把认得出双胞胎的女人娶回家。” “砰!”承受不住惊吓,倪玛雅一头栽下椅子。 她终於知道张承恩的秘密了! 原来他要她保密的原因,就是不想未来一生的幸福,断送在她手里。 她万万想不到,她,一个有父亲认不得、有母亲喊不得的私生女,居然能够掌控一个富家太少爷的命运。 天下事无奇不有,就数这件事最奇怪。 人家流传的祖训不是类似唐朝韩愈的治家格言,就是张公艺的百忍太和,再不就是明朝朱用纯的家训,偏偏张氏家族和别人不一样,流传一句怪异透顶的祖训,且这还不是最荒谬的,最奇怪的是,张氏家族每一个成员都把这句话奉为圭臬,没有一个人敢嗤以之鼻的斥为无稽之谈,或是马耳东风的不当一回事,因为听说藐视不恪遵者,绝对得不到幸福。 禁忌的开始,起源於张承恩爷爷的叔公,他不信邪的娶了一个分辨不出双胞胎的小学女老师,结果结婚不到两年,小学女老师就传出和该校校长有一腿,红杏出墙的送给他爷爷的叔公一顶乌龟大绿帽。 紧接著的是他爷爷的小堂弟,也不信邪的和一个老是会混淆双胞胎的银行女职员结婚,婚姻虽维持有五年之久,不过结果一样悲哀,女职员亏空公款,抛夫弃子的和一个工人跑了。 再来则是他三伯公的大儿子,同样不信邪的想和认不出双胞胎的秘书结婚,结果结婚当天的迎娶路途中,和一辆砂石车对撞,新娘子命虽救回来了,却变成了植物人,圣今仍昏迷不醒。 陆陆续续铁齿的人有他父亲的叔叔、他父亲的堂兄、他叔叔等人,至今没一个有好下场,人家结婚是比幸福,他们结婚是比凄惨。 有监於前几代以来数不清的例子,近代的双胞胎没有一个敢再不信邪,任意违背祖先留传下来的训言。 说也奇怪,违逆不遵行者,个个皆不幸福到令人同情;奉行遵行者,个个皆幸福到白头偕老。 做人真的不能不信邪! “夏雪,玛雅人呢?”小双胞胎在一楼楼梯口拦住她。 抱著一大堆要换洗的枕头套、床被单,夏雪鼻子过敏的一路打著喷嚏下楼来,无法说话,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李婶,你知不知道玛雅在哪里?”小双胞胎一前一後出现在厨房门口。 正在熬煮中药、墩补膳品的李婶,忙著注意火候、控制时间,没空理会他们,随便摆了摆手表示不知道。 “郑百鸣,你有没有看见玛雅?”行经客厅,小双胞胎叫住正往外走去的他。 手里提满大包小包的垃圾,嘴里塞满大块小块的糕饼,突然被叫住,郑百鸣吓了一跳,呛了一下,被噎到了。 他满脸涨红的咿咿唔唔几声表示不知道後,随即往外冲,把噎住喉咙的糕饼全吐出来。 “奇怪了,没在後面,也没在里面,难道在上面?” “上面找过了,没有。” “前面呢?” “还没找。” “有没有可能跑到外面去?” “有可能……” 交谈声随著渐行渐远的步伐,愈来愈小声,直到消失听不见为止。 躲在工具室不敢出来的倪玛雅,不确定小双胞胎是否真的定出屋外,她等了一分钟,确定他们真的不在屋内,才偷偷的打开工具门,探头采脑的东张西望一下,再三确定他们真的在屋外,便不犹豫的赶紧跳出工具室。 “咚咚咚……”她三步并作两步,逃命似的往三楼冲。 “锵”的一声,她打开门,“砰”的一声,她关上门,“啪”的一声,她落上锁。 一气呵成的动作,惊动了正在做画的张承恩。 咻咻咻,唰唰唰,快速挥舞著铅笔,正专注在素描的张承恩,被打扰到的抬起头来,一见到屡次警告,屡次漠视,把他的房间当作公共场所任意出入、自由走动的人,他不悦的微眯起双眸。 “倪玛雅,你又跑进我房里做什么?”早上刚警告过,下午再度出现,她根本不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 用膝盖猜也猜得出来,她又把他这里当成避难处。 “张、张、张……张……”一口气街上来,她喘得说不太出话来。 “张承浩、张承瀚又在四处找你?”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她说不厌,他都听烦了。 “对、对……”元气耗尽,她整个人虚脱无力的背靠著门板,两脚伸直瘫坐在地上。 “他们怀疑你认得出我和张承德?”他抿了抿嘴唇。 “嗯……”吐出去的气多,吸进来的气少,她严重缺氧,快窒息了,乾脆开口用嘴巴呼吸。 “他们威胁你,要你说出秘密?”他眉毛挑动了下。 “对……”好渴,她需要水。 急促喘著气,口乾舌燥的她,看见桌上有水,眼睛发亮的爬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瓷杯进攻。 “所以你就跑来我这躲?”他眼睛又眯起。 “咕噜、咕噜、咕噜……”她一口气灌完白开水。 “嗯……”她点头,心满意足的哈了一声後,装作若无其事的把瓷杯摆回桌上还给他。 又喝光他的茶水! “倪、玛、雅!”张承恩咬牙切齿。 “我口渴。”她无辜的眨眨眼睛。 温驯的狮子快被她惹毛,为免他愈看她愈生气,她赶紧离开他的视线。 进他房间如走庖厨的倪玛雅,先是走到角落一张木桌前,把口袋内所有的铜币全投入猪公存钱筒内,然後打著哈欠定到一张双人床旁站定。 视线随著她身影移动,张承恩见她爬上自己的床,他脸部线条开始僵硬,面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倪玛雅,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他语气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脱鞋子。”哈欠连连,她不知道是困到迟钝没发现他铁青的脸色,还是故意假傻,完全不理会他的瞪视。 “然後呢?”放下画簿,丢下铅笔,张承恩站了起来。 “准备睡觉。”和小双胞胎玩捉迷藏玩了一个下午,她累瘫了,急需要好好休息一顿才行。 爬上枕头山,窝进凉被内,她舒适的呢喃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闭上眼,准备好好补充一下睡眠。 又擅自睡他的床! “倪玛雅!”张承恩火冒三丈的绕出书桌。 这个小佣人真的是愈来愈无法无天了,把他的警告当放屁、威胁当笑话、命令当儿戏,不仅尊卑不分,甚至作威作福、颐指气使的反过来要求他,现在则是嚣张蛮横的鸠占雀巢。 大前天是霸占住他的桧木书桌写功课,前天是霸占住他的顶尖电脑玩游戏,昨天是霸占住他的电浆电视看卡通,今天是霸占住他的名贵床铺睡懒觉,明天他可以预料她会霸占住他的百万音响听梵音。 这间房间到底是谁的房间?她凭什么有使用权?他为什么要处处迁就她? 搞清楚他才是正牌的主人! “要睡回你的房间睡。”他大步走向她,动怒的表情有要撵人的决心。 “不要!”她揽被翻身背对他,“我的房间没冷气,枕头也不软,床垫睡起来不舒服,我要在这里睡。” 会不会被小双胞胎逮到倒是其次,能不能睡个舒服的好觉反而是最重要的事,她说什么也不离开。 “倪玛雅,我再说一次,离开我的床。”他可以允许她碰任何东西,唯独床不行,他无法忍受他的床有异味。 倪玛雅充耳末闻,随他在旁边叫嚣,连应都懒得应。 “马上离开我的床!”张承恩扯住凉被的另一端,用力一拉,扳过她的身子,把她拖到面前来,大有要连人带被将她掏出去的打算。 想睡个觉都不行,倪玛稚气呼呼的睁开眼。 “你不让我睡床,那我要睡哪里?”她紧搂著凉被下放手,并空出一只手抢夺他手中的凉被。 “睡地上。”张承恩不松手,和她拉扯著凉被。 “不要,我会感冒。”呆子才会有床不睡去睡地上,她决定和他拚了。 “怕感冒就回你的房间睡。”怕跟上次一样,力道太猛将她拉下床,重重摔伤她,这次他采取蚕食鲸吞的方式,控制好力道,一寸寸拉走她手中的凉被。 “放手,不要抢我的被子!”自知抢不赢他,倪玛雅生气的拍打他的手,想迫使他屈服。 男女体能天生有差别,後天更甭讲,她瘦骨如柴,他高大壮硕,胜负一下子就揭晓。 稍加再用点力,张承恩轻松抽走她手中的凉被,凉被正式宣告被收复。 “张承恩!”她真的生气了,坐起身瞠睨他。 张承恩微扯嘴角,表情像收复一座城池般的高兴,十分得意的睥睨她。 “没被子,我看你怎么睡。”冷气再降个五度,他就不相信她睡得著。 “你……”要跟她斗是不是?好,她奉陪。 “你做什么?”他眯起眼。 “睡觉,”她重躺回床上,“没被子我也能睡。” 睡?只怕会睡出病来。 “起来!”他厉声斥喝。 “哼。”她很拽的别过脸,“你就祈祷我不会著凉,要是不小心让我感冒了,当心我到张爸爸、张妈妈面前告你一状,到时候你就等著被修理。”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他可是吃软不吃硬,别以为家中长辈将她当成宝般疼宠著,他就不敢对她怎么样。 “没错。”仗著有张氏夫妇撑腰,又有张老夫人当靠山,倪玛雅讲话不再唯唯诺诺,嘹亮得简直要压过他的气势。 “算你狠!”他把凉被丢还给她,“拿去。” “算你识相。”她摊开凉被,重新盖好身子,“我要睡觉了。” 言下之意,他可以滚了。 张承恩的脸扭曲了下,狠狠的瞪著快乐去找周公下棋的她,喷火的目光像是恨不得能将她烧出千疮百孔般的可怕。 她竟敢把他当成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下人,到底谁是主子?谁是佣人?她居然喧宾夺主、反雇为主起来!天地颠倒了是不是? 不堪受气,他握起拳头想将她拖起来好好教训一顿,却碍於父命母令不可违,下能欺负她,但是不教训她一顿,他又怒气难消。 完全拿她没辙,无可奈何之下,他气闷的忿忿瞪她一眼,才悻悻然的走开。 “啊,对了,我……”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张承恩停下脚步,火大的转过身,直觉反应她又要被勒索。 “你又要什么东西?”他打断她的话,“这次的封口费是要冷光表?mp3随身听?还是限量发行的泰迪熊背包?” 数不清被她勒索多少次了,幸好她没狮子大开口,否则他一掌毙了她。 “这些东西我都有了。”她睁开眼提醒他。 所有的东西部是他买给她的,他岂会不清楚? “我知道!”他口气很冲。 倪玛雅斜眼凝视他,欲言又止,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他的情绪再度失控了。 见她难以启齿,张承恩马上发现自己又被她惹毛,此刻的他,脾气暴躁得像一头疯熊,要不是尚有残余意志力,他早抓狂攻击她。 “你要什么?”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激动的情绪後,他冷静的问道,语调中充满警告。敢刁难他,他就和她玉石俱焚,看谁厉害。 不让他好过,他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和一个不懂幽默、不解情趣、不爱说话、不理睬人的木头生活在一块,光一天就知道日子有多么的无趣、多么的无聊。 不想一辈子葬送在他手里,她适可而止,不再撩拨他的怒气,试探他脾气的底限。 “我要钱。”不拐弯抹角,她直接说明想要的东西。 张承恩睁大眼睛,横眉竖眼瞪视她,瞪得眼睛都快脱窗了,仍不敢相信短短一个多月她已变坏了。 她是被谁教坏的?在哪学坏的?是谁把她带坏的?一连串的疑问使他震惊得楞住。 “你说什么?”他没听错吧? “我说我要钱。”她再说一次。“给我一百块就行了。” 妈妈的生日快到了,她要买礼物送给妈妈,这就是她拚命把阿姨给她的零用钱存起来的缘故。 一百元?不是一千元?一万元?张承恩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我好累。”她揉了揉熊猫眼,“我要睡觉了,一百块等一下你再给我。” 保守秘密,真累,虽值钱,却麻烦。 她已经被小双胞胎找了一个多月的麻烦了。 第一个星期,小双胞胎总是捉著她问,哪个是张承恩,哪个是张承德。 第二个星期,问不出所以然来,小双胞胎开始利益诱哄,买一大堆她爱吃的零食讨她开心。 第三个星期,诱哄不成功,小双胞眙改变策略,一会儿威胁,一会儿恫吓,采取狠戾手段逼迫她屈服。 第四个星期,恐吓失败,小双胞胎使出撒手鐧,她走到哪他们跟到哪,像两只赶不走、挥不掉的苍蝇,不停的在她身边绕来绕去,不断的在她耳旁吱吱喳喳,抑或高歌来段魔音穿脑,疲劳轰炸得她快发疯了。 第五个星期,她受不了,和他们大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聪明的逃到张承恩的房间躲著。 “第一下……”她含糊不清的开口,“记得叫我起来……吃晚餐……” 静默一秒钟。 “还有……”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声,“等一下……张承浩、张承瀚来找我……” 静默两秒钟。 “你帮我……”她蚊蚋般的声音已快听不见了,“应付……他……们……” 静默三秒钟,没动静。 静默四秒钟,没反应。 静默五秒钟,她睡著了。 气归气,伯她著凉受寒,张承恩转身拿起冷气遥控器调整一下温度,接著大步走回床边拉起凉被,盖住她颈部以下的身体。 端详著熟睡的她,他至今仍无法接受命运的安排,依然有很强烈想反抗命运的念头,不甘一生就受命运捉弄的和她纠缠一辈子。 他想要摆脱命运的束缚,只是他改变得了命运吗? 恐怕很难。 第四章 “倪玛雅。” 明天又是周末,周末等於假日,假日等於苦难日,明明记得昨天才星期日,怎么今天又星期五了?这个礼拜怎么过得如此快? “倪玛雅。” 恶魔小双胞胎已经发现她的藏身之地,她不能再躲在张承恩房里了,那她要躲在哪里才不会被找到?张承德的房间会不会比较安全?他会让她躲吗? “倪玛雅。” 如果明天张奶奶在家就好了,她就不怕他们两个找她麻烦,要是後天张爸爸、张妈妈也不出门的话,那更好,这个礼拜六、日,她就可以轻松过日子。 “倪玛雅!” 正在烦恼明天要如何应付张承浩、张承瀚这两只大苍蝇的倪玛雅,蓦然停下脚步,总算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了。 “倪玛雅!” 拔尖的气愤声飙到最高点,见她停了下来,傲慢千金、嚣张少爷踩著火大的步伐来到她面前,不满的情绪全化为恶毒的言语宣泄出来。 “你耳聋了是不是?没听见我在叫你吗?你白痴听不懂人话啊?”当学校是自个儿的家一样,倪玫瑰嘴里不饶人,“狐狸精生的品种果然有问题,耳朵长到後背去了!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所全台湾师资最好、设备最佳、环境最棒的私立贵族学校,光是学费半学期就要十万块,一般人都未必读得起,何况是她这个小佣人。 一看到倪氏兄妹,倪玛雅立刻心里有谱,两兄妹是存心来找碴的。 “不要侮辱我妈妈!”她可以容忍他们对她冷嘲热讽,却不允许他们诋毁护骂她母亲,“倪玫瑰,你嘴巴放乾净一点。” “你妈妈本来就是狐理精,我有说错吗?”倪玫瑰嗤哼一声,“整个社交圈谁不知道她是个淫荡的骚货,当人家小老婆还水性杨花的到处讨客兄。” 耳濡目染下,年仅十四岁的倪玫瑰已尽得她母亲的真传,吐出的话语尖酸刻薄到不堪入耳,讥诮的嘴眼丑陋变形。 “我说不要侮辱我妈妈!”倪玛雅生气了,最後一次警告他们。 “你妈妈敢做就不怕人家讲。”怕众人不知晓似的,倪安康故意在校门口大声喧嚷,“先是不要脸的勾引我爸爸,然後是我大舅舅,再来是李叔叔,现在是马伯伯。” “住口!” 围观的人愈来愈多,不想在校门口闹事,倪玛雅硬是将满腔的怒气压下。 “我偏不!”他挑衅的愈嚷愈大声,“你妈妈是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恶语伤人六月寒。 “你妈妈才是老妖精、老妖精、老妖精、老妖精……”倪玛雅忍不住气愤,口出恶言的抨击回去,“她是这世间上最恐怖的老妖怪!长得鼻塌嘴歪、眼斜暴牙、脸皱小耳、长手大脚,是老妖精中的老怪物。她是个丑八怪、丑八怪!” “闭嘴!我妈妈不是老妖精,她不是!”被踩中痛脚,倪安康握起拳头满脸涨得通红。 他母亲被强酸泼伤的容颜,的确是有些可怕。 “她是!你妈妈是个丑八怪,她长得比酷斯拉还丑,她是一只老怪物!”骂人绝不输人的倪玛雅,取得优势的开始反击。 “我妈妈不是老怪物!倪玛雅,我不准你骂我妈妈!”倪玫瑰毫无预警的拿下斜背的保温瓶,用力朝她砸去。 有所防备的倪玛雅,眼明手快的接住保温瓶。 “还你。”她回敬的把保温瓶丢回去。 身手下如倪玛雅敏捷,反应也不如倪玛雅快速的倪玫瑰,闪避不及的被保温瓶击中肩膀,痛得她当场大叫一声。 倪安康呆住,有些愕然的看著倪玫瑰按著肩膀,蹲在地上呻吟,直到她传出呜咽声,他才回过神来。 “倪玛雅!”他怒斥,“你竟然敢拿东西砸我妹妹?!” “倪安康,你恶人先告状,大家都有看到是她先丢我的。”现场将近三十颗眼珠子可以为她做证,倪玛雅一点也不怕他栽赃抹黑,“而且大家也都有听见,是你们先辱骂我妈妈。” “你——”倪安康目皆欲裂的瞪著她,“啊——” 恼羞成怒,他以头当武器,冲上去要让她好看,可惜养尊处优的他根本不是倪玛雅的对手。 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倪玫瑰,见吨位有余、体力不足的哥哥,快招架不住倪玛雅的拳头,眼泪一抹的她也加入战局。 “啊唷!怎么打起来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接小孩放学的家长们,纷纷上前劝架。 “快拉开他们!你拉那边,我拉这边,快把他们拉开!”指挥交通的导护妈妈们,企图想分开扭打成一团的三人。 “我去叫老师!”倪氏兄妹的小跟班,眼见情势不对,立刻拔腿往回跑,寻找救兵。 “我去通知校长!”附近有骚动,出来了解状况的警卫,一看到家长会长的儿子被殴打,紧张的一路呼喊著奔进警卫室打电话。 “有人在打架?”跷课特地来这所贵族学校,想给倪玛雅一个意外惊喜的张承浩,吊儿郎当的吹著口哨,漫不经心的转头往右侧家长等待区瞟一眼。 这一瞟不得了,他大睁眼睛停下脚步。 “好像是我们家的玛雅。”张承瀚改变方向朝人群走去。 “真的是玛雅!” 听见她激动的大叫声,两兄弟脸色乍变,犹如失控的火车头快步冲向层层的人墙。 他们家的玛雅被人打了! “住手!”两兄弟厉声斥喝,粗鲁的推开人群,快步来到绞成似麻花卷的三个人面前。 人心本是偏的,两兄弟不分青红皂白,一致认定他们欺负倪玛雅。 “住手!死胖子!我叫你住手,你耳聋了是不是?”张承浩拎起倪安康的衣领,对准他耳膜就一阵咆哮,“妈你个王八蛋!你这可恶的死胖子,竟敢打我家玛雅,我都不敢打她,你竟敢打她?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你欠揍啊?你想找死,老子成全你!摇死你!” 前一刻被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哀哀叫的倪安康,还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下一秒他人已被吊在半空中,对方寻仇似的以拎小鸡的方式,不停的上下摇晃他,又左右摇摆,只见他肥胖的身躯如陀螺般剧烈的旋转著,转得他头昏脑胀、眼冒金星,胃难受得纠成一团。 “你这个可恶的臭丫头!竟敢欺负我家玛雅,你好大的胆子!”张承瀚拎起倪玫瑰的衣领,对准她长脸就一阵怒吼,“我连一根寒毛都不敢动她,她竟敢打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瞻?还是向天借了胆?是谁允许你欺负她的?给老子说,不说我吼死你!” 前一刻头发被拔葱似的扯得哇哇叫的倪玫瑰,根本不知道事情是如何转变的,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她人已被提在半空中摇荡,尚未看清楚对方是谁,便被对方喷了一脸恶心的口水,她快要晕了。 “这是在干什么?”接获司机老吴通报,下午没课在附近健康休闲俱乐部运动的张承德,立刻火速赶来。 果然不出所料,两个混帐家伙又在闹事。 “二哥,你来得正好,这个死胖子居然敢打我们家的玛雅,你说,要如何处置他?”张承浩考虑将他五马分尸。 “还有这个臭丫头,居然当著我们的面欺负玛雅,可恶透顶!”张承瀚打算将她千刀万剐。 “把人给我放下来!”张承德严厉的瞪视两人。 “嗄?”没听错吧?张承浩困惑的眨了下眼。 “啥?”张承瀚不解的睁大眼。 拾起书包背好,倪玛雅同情的看了看倪安康、倪玫瑰後,才伸出食指戳了戳小双胞眙的腰际。 “他们快被你们给勒死了。”她小声提醒他们,他们快犯下杀人命案了。 “还不快把他们两个放下来!”张承德难得动怒,“你们是不是要闹出人命才肯善罢甘休?马上把人给我放下来。” “喔。”终於注意到倪氏兄妹脸红脖子粗,严重缺氧,两兄弟心有不甘的把人丢回地上。 “呕……”脚一落地,倪安康按著胸口就吐了起来。 “哇……”倪玫瑰受到惊吓,放声大哭。 “怎么回事?”斜睇狼狈不堪的倪氏兄妹一眼,停好车跟著张承德後头过来的张承恩,心底已有个谱。 会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准是他们两个又在惹是生非,仿佛一天没闹事给父母亲头疼、张承德生气、他来收拾,他们就会感到浑身不舒服,要他们安分一天,简直比登天还难。 “没事。”张承浩、张承瀚异口同声否认。 表情讳莫如深的注视他们一眼,张承恩没再追问,转头寻找倪玛雅的身影。 算算时间,她该放学了。 “玛雅呢?”角度关系,他没看见她正站在他们背後。 利用小双胞胎魁梧的身材当掩饰,倪玛雅手忙脚乱的先整理凌乱的衣服,再顺了顺凌乱的头发,最後擦了擦肮脏的双臂,才慌慌张张的定出来。 “我、我……我在这。”她欲盖弥彰的拉了拉裙子。 “你躲在他们背後做什么?”张承恩盯住她略显不安的小脸,“你的头发怎么放下来了?” 这不是她的习惯,且他记得她早上是绑著辫子出门的。 “呃……”她不由自主的捉了下微卷的头发,“刚……刚才勾到东西,乱掉了,所以放下来重绑。” 张承恩视线往下栘,停在她手肘上,媲美x光的锐利双眸,似乎瞧出端倪,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你的手怎么了?”他目光犀利的瞅住她的手,瞧见她手肘有两道伤痕,手臂有几处瘀青。 倪玛雅楞了下,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後。 “没、没……没事。”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本能的想隐瞒事情。 “把手伸出来。”他走到她面前,颦蹙注视她。 倪玛雅摇头,转头向张承浩、张承瀚求救,末料误踩地雷,两兄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左一右捉住她双手,两眼暴凸的瞪著她受伤的手肘,火冒三丈的抢先发飘。 “玛雅!”张承浩大吼,“你的手怎么在流血?!” “哇哩咧,还有瘀青!”张承瀚跟著怒吼。 看见她膝盖破皮,张承德下颚绷紧,拳头握起,极力控制自己的脾气。 瞄见她长发覆盖下的脸颊有巴掌印,张承恩一张贵族的面孔瞬间扭曲,脸部肌肉线条刚硬得显现出他内心沸腾的愤怒。 “死胖子!你完蛋了!” “臭丫头!你死定了!” 火爆小双胞胎,要倪氏兄妹付出代价。 冷静大双胞胎,要倪氏夫妇给个交代。 校长、老师姗姗来迟。 “啊啊啊!是谁打伤家长会长的儿子、女儿?”校长、老师转头四处找寻凶手,“是谁?” 四兄弟瞪视来者,大双胞眙在前,小双胞胎在後,倪玛雅居中,被保护得滴水不漏。 “她!”天真的小朋友指著倪玛雅。 校长、老师以为是怒目四大金刚。 “啊!什么?!”两人大叫,“常董的儿子?!” “砰”一声,校长、老师昏倒了。 校庆第二天,下午放假,一票同学提议去书局,心情不好的倪玛雅婉拒邀约,独自一人先行回来。 向阿姨交代郑百鸣的行踪後,见四下无人,她溜进地下酒窖,偷了一瓶红酒出来。 “认自己之不是,即清心丹;想他人之好处,即顺气丸。见人不是处,只消一个‘容’字;自己难过处,只消一个‘忍’字。” “容者,容人所不能容,天也;忍者,忍人所不能忍,地也。人能效天法地,大无不包,细无不载,圣人也。” 唉,她是凡人,不是圣人。 倪玛雅自言自语後叹了口气,她接著东张西望、前看後瞟,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伤心。 “忍的功夫就是要做到——怒到发指能息得下,苦胜黄连能咽得下,痛到心头能止得下,话到口边能停得下。” 在偌大的宅邸绕上一圈,由东侧晃到西侧,再由前方逛到後方,却发现每个地方都不够隐密。 “忍的开始是痛苦,但忍的结果是和乐。”她边念边走著。 找来找去,找不到一处满意的地方,最後她走进张承恩的房间。 “能忍为君子,坚忍为豪杰,化忍为圣贤。” 一味的忍,到最後还是会爆发,所以要化忍,化忍的境界,即是无生法忍,可是……好难! “横逆而来看修养,心头愤怒看涵养。” 忍忍忍,忍到回来才发泄,她够有涵养了。 “退一步自然幽雅,让三分何等清闲,忍几句无忧自在,耐一时快乐神仙。” 她不快乐,她非常的不快乐!从书包内拿出藏好的红酒,拉开抽屉取出开瓶器,拔掉木栓她仰头就猛灌一口。 “快乐在满足中求,烦恼从多欲中来。” 好难喝!她蹙眉皱鼻,小脸挤成一团,直吐著舌。这是啥米碗糕酒?难喝死了,她是不是拿到劣酒了? “笑能却病,喜能忘忧,慈能与乐,悲能拔苦。” 藉酒浇愁,愁更愁;喝酒消火,火更大。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气爆,中了仇人的诡计,气坏身体,闷出内伤来。 “善似青松恶似花,如今眼前不及它,有朝有日霜雪下,只见青松不见花。” 耐她、忍她、让她,再过几年且看她,风水是轮流转的。 好!学弥勃佛,有人骂老拙,老拙只说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有人唾老拙,任它自乾了。我也省力气,他也少烦恼。 再灌一口酒,踢掉鞋子,脱掉袜子,倪玛雅朝卫浴室走去,决定先泡个澡放松一下心情,把愤怒放左边,难过搁右边,享受摆中间,趁吝啬鬼张承恩未回来前,赶紧偷用他的superexcellentbath按摩浴缸。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她再怎么不识货,也知道toto台湾东陶推出的superexcellentbath型按摩浴缸,是卫浴设备市场中的顶级品,价码至少有一百二十万,使用起来绝对品质有保证。 无残留水问题,又有浪漫不已的十种色彩水中照明,可以选择固定一种颜色,或每隔五秒自动变换色彩,这么难得的机会,她不好好把握就是笨蛋。 张家的百万贵族级按摩浴缸,果然比倪家的paz1700型和马家的paz1420型还棒。 放首梵音大悲咒,她边听佛经曲,边泡香精澡。 不管有多大的忧愁,都可以忘得一乾二净。这个方法,她屡试不爽。 无论是多么高涨的怒火,多么烦躁的情绪,多么悲伤的心情,不必大吼大叫宣泄,不必摔东西发泄,只要平躺在按摩浴缸里泡个澡就行,紊乱的心情自然能够得到平静,沉重的压力自然能够得到纡解,疲劳的倦累自然能够消弭殆尽。 多轻松啊! 泡澡,真的是人生一大享受! 嘴角微扬,她满足的闭上眼。 “好舒服。”她呢喃一声。 心清水现月,意定天无云。 果真是——心定,则无烦恼障碍:意定,则无环境束缚。抛开一切,何等自在。 她舒服得快睡著了。 下午三点,拿著作文簿,有事找她的张承恩,破天荒出现在家中。 一踏入门,正巧遇到李婶和夏雪也在找她。 楼下四处找不到她的人,他不用猜也知道她人在哪里,肯定窝在他房里快乐逍遥。 “玛雅。”他上楼来。 打开房门,看见散落一地的杂物,他停在门口,不悦的拢起眉头。 又弄乱他的房间! “玛雅!”讲都讲不听,东西到处乱丢。 兴师问罪的走进房间,正准备找她算帐的张承恩,却发现她人不在房间。 书桌後方,没人;电脑前面,没人:电视前方,没人:书柜前面,没人;床垫上面,没人。 奇迹,她居然不在他房里。 但,她跑哪去了? 该不会没回来吧?可夏雪说她有回来。 难道又跑出去?但李婶说没看见她出去。 那么她到底在哪里?唯一确定的是她还在宅邸内。 拾起她的书包,拎起她的鞋子,捡起她的袜子,每弯腰拿起一项东西,张承恩的脸色就阴沉一分。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他再也无法容忍她的随便了。 这一次,他不严厉的下通牒令警告她,他要吼得她耳膜破裂,非要她改掉坏习惯不可。 转身定向门口,他打算下楼再找一遍。 “啪”的一声,他踩到东西。是木栓。 木栓?他微怔,不晓得房里怎么会有红酒的软木塞。抬起头,视线无意中瞟见在收纳柜上的开瓶器。 有人在他房间内喝酒! 是哪个欠扁的家伙?该不会是玛雅吧?嗯,有可能。 小小年纪不学好,偏学这些有的没有的,她就不要被他捉到偷喝酒,否则他绝对要她好看。 火大拉开房门,正要出去的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浴室,直觉她在里面。 房间内的空调设备很好,他没闻到任何的酒味;隔音设备也很好,他没听到任何的声响,莫名的,他就是感觉她好像在那。 他的第六感向来神准,从未出过任何差错,这一次也不例外。 打开浴室门,梵音大悲咒立刻传了出来,不确定她是否在里头的张承恩,这下子他确定了。 “玛雅!”关掉音响,他沉下脸走近浴缸,“你知不知道所有的人都在找……” 这个欠揍的家伙!众人找她找得人仰马翻,结果她居然惬意的窝在这里泡澡,泡到舒适得睡著了! “嗯……”她无意识的应了声。 “起来,我有话跟你说。”他有一件重要的事,非马上和她谈不可,这就是他特地请假从学校回来的缘故。 “喔……”她含糊咕哝一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张承恩错愕瞠目,他是叫她起来,不是叫她念经,她没睡醒是不是? “玛雅!”他眉头皱起。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她眼皮动都没动半下。 张承恩瞪著她,难以置信她睡著了还能念经,真是服了她。 “玛雅!”他恼怒的大喊一声。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她梦呓的继续背著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玛雅!”耐性尽失,张承恩大手一伸,付诸行动想摇醒她,突然一片春色映入眼底,他僵住了。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脑袋混沌,她浑然不知有人在身旁。 张承恩瞪视她,一张俊脸突然涨红,一路红到耳根。 “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堙,依般若波罗蜜多故……”纵使睡死了,她仍有规律的诵念经文。 独门功夫已练到出神入化境界,无人能出其右,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佩服她。 叫不醒她,又看到不该看的景象,张承恩气急败坏的走出浴室,翻箱倒柜找出太阳眼镜後,他又飙回来。 “玛雅!”他自我安慰的戴上太阳眼镜,自我催眠的说服自己什么都看不到,自我欺骗他只看到她的头。 “心无罢碍,无垩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她还在念。 “玛雅!”他伸手摇她。 “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头晕昏沉,她睫毛扬动一下,迷迷糊糊的回应。 “玛雅!”还叫不醒。他多摇两下。 “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她掀了掀眼皮。 “玛雅!”这样仍不醒。他摇得更大力。 “即说咒日,揭谛揭谛……”她被摇醒睁开眼睛,两眼失焦又无神的望著前方不明物体。 “起来!我有话跟你说!”张承恩快抓狂了。 “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眼皮很沉重,她困得又闭上。 “玛雅!”张承恩终於受不了,咬牙切齿的拍打她的脸颊,硬是将她叫醒。 “菩提萨婆诃。”滑下的眼皮又撑开,她睡眼惺忪的看著他,撑不到两秒,眼皮当著他的面又渐渐滑下。 “玛雅!”他气得五脏六腑险些全移了位。 是谁传授她这套睡功的?明明意识不清楚,却还能一字不漏的把心经诵念完!她是去哪拜师学艺的?他要毁了那座馆,毙了那个人! “嗯……”她费力的睁开睡眸,总算感觉到他的存在了,“张承恩?” “我是张承德。”不小心瞄到她的胸部,张承恩低咒一声,脸色再度涨红。 “骗人!你是张承恩!”双眼迷蒙,她看不清他的脸,可凭感觉,她很笃定他不是张承德。 “起来!我有话跟你说。”非礼勿视,眼神不敢乱瞟,他专注的看著她颈部以上的地方。 “喔。”她眼皮半垂,回应一声後缓缓阖上。 “倪玛雅!”张承恩气得大吼,“我是叫你起来!不是叫你睡觉!” 他是在说文言文吗?话有这么难懂吗?为什么她老是能够乱翻译他的白话文?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被她给活活气死,就算没被气得半死,也会被气得减少一半寿命,提早去跟阎罗王报到。 “我头……好晕……我……好困……”她眼皮睁不开。 “倪、玛、雅!我再说一次,马上给我起来,要睡去床上睡!”要是生病了,她就等著被他剥皮。 “我……爬下起来……”她没力气。 “你在搞什么鬼!”他恶狠狠瞪住她,注意到她脸颊酡红。 “鬼?没有鬼……”她浑浑噩噩的咕哝著,头慢慢的往旁歪去。 他真的会被她气死! “谁在跟你谈鬼了!”叫她起来,第一次给他念经,第二次给他睡觉,第三次给他鬼扯。 不对劲!她太不正常了,整个人没元气,声音又虚弱,尤其是脸色,红得有些诡异。 该不会泡澡泡出病来,著凉发烧了吧?他皱了下眉头,摸了下她的额头。 没发烧!这就奇怪了引没发烧,她双颊为何如此红润? “铿——锵——” 第五章 她随手搁置在浴缸旁地上的红酒,不小心被他踢翻了。 他碰倒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瓶红酒。红酒? “玛雅!”他弄醒她,厉声质问,“这瓶红酒是哪来的?” “嗄?什……什么?酒?”她勉强睁开一条缝,“喔,酒,我从……从酒窖……拿出来的……” “你偷喝酒!”难怪整张小脸红得像关公,他还以为她生病,原来是喝醉酒。 这家伙真的是欠修理!把他的话当成马耳东风,胆子恁大的敢给他躲在浴室里偷喝酒,实在是欠教训! “我没有……偷喝……”哦喔,被逮到了,快装死。 “你喝了几口?”掂掂分量,瓶中至少少一半的重量,张承恩的脸黑掉了。 “很难喝……”又苦又涩,一点都不好暍。 “难喝你还喝了一半!”张承恩的雷公脸更黑了。 她不喜欢喝酒,喝酒是为了忘记悲伤,她声音突然痔瘂起来。 “我……我难……难过……”她哽咽出声。 张承恩被她吓到,愕然呆住,十分震惊,表情比被雷劈中还夸张。 他见过她不开心的样子,也见过她伤心的样子,连她受委屈的样子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她落泪。 她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怎么那么反常?几周前和倪氏兄妹打架,打得皮破血流、瘀青红肿,她非但没掉一滴眼泪,甚至半声痛也没喊,为何这一次她反应如此激动? 她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 抿了下唇,他心烦意乱的爬一下头发,开始抽丝剥茧问她。 “玛雅,是不是学校老师骂你?”功课下好,被骂是应该的,他不会同情她。 “不是……”张爸爸已到学校亮过相,没有老师敢刁难她,连校长遇见她都要礼遇她三分。 “同学找你麻烦?”他会通知校长,要校长立刻把事情处理好。 “不是……”她是常董的“女儿”,同学巴结她都来不及了,谁敢找她麻烦,又不是找死。 都不是?难不成是倪氏兄妹? “倪安康、倪玫瑰又去找你打架?”倪松岗这次完蛋了!就算他再亲自登门道歉,张氏家族也要他付出代价。 “不是……”经过上次教训,又知道她有靠山,现在倪安康和倪玫瑰见著她,宛若耗子见著猫王,远远的就夹著尾巴逃走了。 “那是谁欺负你?”向天借胆了,他会要那个混蛋好看。 “马安琪……”她开始抽噎。 “谁?”姓马,不姓倪,这又是她的谁? 是同父异母的姊姊,还是异父同母的妹妹,或是什么血缘也没有的继姊、继妹?他晓得她的身世很复杂,却有些意外复杂到这种程度。 “马安妮……”她啼哭。 又一个姓马? “她们是谁?”跟她有什么关系。 “妈妈……”她泣不成声。 张承恩愈听愈胡涂。 “怎么回事?”扯上她母亲,他隐约晓得发生什么事。 “她不要我了,她叫我不要再去找她……”她放声大哭。 水库溃决,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张承恩怔住,有些慌张,生平第一次觉得无助,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受创的心灵,他烦躁得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是好。 他从未遇过诸如此类棘手的事。 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半晌,他才恢复冷静的把她从水里捞起,一手扶著她站不稳的身子,一手抓著浴巾擦乾她身体,接著拿浴袍包裹住她发育得慢的娇躯,最後抱起她转身走出浴室。 “妈妈不要我,爸爸也不要我,没有人要我……呜……”大家都把她当成皮球踢来踢去,没人肯要她。 她不是坏小孩,为什么他们都不要她?为什么? 她难过的攀住他脖子,埋首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谁说你没人要!”张承恩脸色遽变,凶恶的表情仿佛要找人算帐般愤怒。 “没有人……呜……”她是烫手山芋,没人敢接,她愈想愈伤心。 冷著脸定到床边,张承恩抱著她坐下来,以肢体语言安抚的摇晃她,疼惜的动作有如对待婴儿般的温柔。 “有,你有人要,你忘记夏雪了吗?她要你。”他轻声细语的哄她,提醒她她周遭有无数的人在默默关怀照顾她。 “对……”阿姨要她,阿姨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郑百鸣也要你。”他继续安慰她,浑厚低沉的嗓音如沐春风,企图带走她的悲伤。 “对……”表哥也要她,无条件接纳她,包容得任由她压榨,是一个心肠超软的小好人。 “我奶奶也要你。”视她为孙女在疼,任她在家中作威作福。 “对……”张奶奶很疼她,简直将她疼人心坎里。 “我父母也要你。”把她当成宝在宠,宠得她快无法无天。 “对……”张爸爸、张妈妈很宠溺她,宠得她有时都会误以为她真的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张承德、张承浩、张承瀚也要你。”对她凶归凶,他们可是任她子取予求。 “对……”他们老是说一套做一套,总喜欢用令人不能苟同的方式来关爱她,如果他们的脾气、个性能再改一改会更棒。 “李婶、老吴也要你。”每次只要她一犯错,他们两个就赶紧设法解决,解决不了就自己承担。 “对……”李婶天天熬药炖补给她强身健魄,老吴时时跟她爆料说四双胞胎小时候的糗事,他们亲切得像家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要她的人,如牛角,少之又少:要她的人,如牛毛,多之又多,数不清。 有血缘关系的人,视她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没血缘关系的人,视她如珍宝,争先恐後疼宠她。 “好……好多……人……”她哭到打—嗝。 “他们都要你。”他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忙著伤心难过,她没想到她周遭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她太迟钝了。 “你……呜……少说……呃……一个人……”她抬起小脑袋,“你……你呢?” 张承恩抿紧唇,表情莫测高深的注视她,不回答。 她眨了眨湿睫毛,不掩饰受伤的神色,可怜兮兮的望著他。 “你……呜……你不要我?”她声音颤抖的吸吸鼻子,泫然欲泣的噘起小嘴,准备放声大哭。 张承恩没好气的瞪著她,要不是知道她醉胡涂了,他会以为她是个有城府的小孩,心机很重的在跟他要承诺。 “你跟……”她再度哽咽,“呜……” 一颗泪珠滑下她粉颊,控诉他的薄情寡义。 “不许哭!”听见她悲鸣就已够心烦意乱了,再见成串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从她红通通的小脸潸然而下,张承恩更悒郁烦躁。 “你跟爸爸、妈妈一样,不要我……”她泪如泉涌的抱住他的腰,埋首进他怀里饮泣。 “谁说我不要你!”不要她,早在八百年前一脚就将她踹出去了,哪还会有耐心在这边哄她。 “你说的……”她泪如雨下,一下子把他胸前的衬衫弄湿一大片。 “我没说!”张承恩登时气结。她又在含血喷人,乱给他栽赃,硬扣莫须有的罪名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会算计人,长大还得了,岂不成了要手段高手。 不成,趁她尚属於可任人搓圆、捏扁的塑造时期,他非要她改掉要不得的坏习性不可。 倪玛雅仰起小脸蛋,泪眼汪汪的瞅著他。 “那你要我吗?”豆大的泪珠不停涌出,她无限委屈的模样令人心疼不已。 鸭子被赶上架,不要都不行,张承恩慨叹一声。 “要。”再让她伤心下去,铁定没完没了,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完全违反刚才信誓旦旦的决心。 倪玛雅颓丧的小脸立刻发亮起来,开心抱住他,给他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不能反悔喔。”她破涕为笑,强迫中奖的捉起他的大掌跟她的小手打勾勾。 张承恩哑然的看著她幼稚的举动,没抽回手,任她握住。 “你几岁了?还玩这种无聊游戏。”他抬起另一只手,抹掉她面颊上残留的泪水,“又哭又笑的,真拿你没办法。” “我好渴……”她喉咙好乾,“水,给我水……” 手停在她脸上,仿佛无意中发现秘密,张承恩愕视的抚摸她的脸,有些讶异她的脸比豆腐还要细致光滑,粉嫩得像是掐得出水似的。 “你的……脸……”他失神的不停又戳又捏她的双颊,难以置信她的皮肤触感会这么好,好到让他想一摸再摸,不想放手。 “我要喝水。”她摇了摇他。 “什么?”注意力被转移,张承恩目光迷惘的看著她半阖的眼睛。 “我要喝水!”她快渴死了。 神智被唤醒,他目光渐渐的清晰起来,发呆的他终於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神情有丝狼狈的赶紧放下手,粉饰太平的马上挪开她,十分镇定的站起来。 他中邪了,被张承瀚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 若有所思的盯看她一眼,他心情紊乱的转身走开,纡尊降贵的替她倒茶去,并下楼找解酒液。 “我头好晕……”身子失去支撑,她坐不稳的往旁倒去,整个人软绵绵的趴卧在床上。 没一会儿,张承恩回到房间。 “你喝醉了,当然头晕。”这笔帐等她酒醒了,他再跟她算,“起来喝水。” 他倒来一杯白开水,并拿来一瓶解酒液。 “我爬下起来了……没力气……”她缓缓的闭上双眸,“我不想喝水了,我要……睡觉……” 她哭累了,想小憩一会儿。 “喝完再睡。”他下让她睡,硬是扶起她,让她靠著他胸膛,把解酒液灌进她嘴里。 “不是水……好难喝……”她蹙眉,一张小脸扭成一团。 “难喝也得暍完。”把解酒液灌完,他才喂食她喝水。 “唔……”喝完最後一滴水,她偏著头、眯著眼,困惑的瞅著他。 她的眼神像是在研究怪兽,张承恩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 “你在看什么?”怕她身子後仰跌下床,他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拿著杯子的往床头柜伸去。 “你戴眼镜?”视线模糊,她有点看不太清楚,用力的眨了下眼睛,想看清楚一点却怔住了,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重叠变成三个。 平地一声响雷。张承恩僵硬楞住,他忘记拿掉太阳眼镜。 杯子一放下後,他立刻迅速的摘下太阳眼镜,不在乎的随手丢到地上去,企图湮灭证据。 “你有戴眼镜吗?”想确定自己是否有看错,她歪著身子,随著他的动作跟著倾斜。 “没有。”他否认,抱著她坐好。 “可是我刚刚……”她转头看向床头柜。 “你喝醉酒了。”他扳过她的小脑袋,“看清楚,我没戴眼镜。” “我明明有看见……”她不死心的再转头。 张承恩这次没阻止她。 “你眼花了。”他不动声色的伸脚将太阳眼镜踢到床下。 她倾身凑向床头柜。 “真的没有。”她看错了。 “好了,你该睡觉了。”他拉回她,将她的脸扳向他,“你不是头晕吗?” “嗯……”她注意力转移的窝进他怀里,“我以後不喝酒了……” 难受死了!目眩眼花、头昏脑胀,这就是喝醉酒的代价。一醉解千愁根本是骗人的话,她上当被拐了。 “我发誓,我不会再偷喝酒了!”揉揉眼睛,她打个哈欠。 惨痛的经验一次已足够,她绝对会记取教训。 “你会原谅我吗?”靠著他的感觉好舒服,她双眸半闭的任由瞌睡虫啃蚀她的意识,“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你可以原谅我吗?” “等你睡醒再说。”一觉醒来,她会忘光他所说的话,他不想白费唇舌。 “不能现在说吗?”她仰起小脸蛋,失望的望著他。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他挑眉反问,压下她的小恼袋,要她眼睛往下看,他的脸可没长在头顶上。 “当然是清醒的,我知道这是一根手指头,这是两根手指头……”她伸出手举高到他面前,数给他看。 “这是几根?”他拉下她的手,换成他的手。 一接二、二接三,她知道。 “三根!”她大声回答。 “错,是五根。”事实证明,她真的喝醉了。 “骗人!”她不相信,双手捉著他的大掌,想拉到眼前看仔细,不料身子失去平衡,一脸撞上他的手掌,“你打到我了。” 她气愤的控诉,小脸仍贴在他掌心,似乎没有要栘开的意思。 看见她的蠢样,张承恩只能用啼笑皆非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她真是令他惊愕。抱紧她,他忍不住失笑出声。 “我没打你。”他嘴角挂著笑容,“是你自个儿撞我的手。” “不是,是你打我!”她神智不清的开始发酒疯,“我看见你的手打我的脸,你还捣住我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我……不能呼吸了……” 她快闷死自己了。 张承恩哭笑不得的拿开手,把她的小脑袋压回胸前。 “别耍宝了,快睡。”他抚著她的背,诱导她入眠。 再不摆平她,等一下她铁定会胡言乱语,扰得他不得清静。 “巧克力……”她磨蹭著他的胸膛,呢喃的闭上困眼。 “睡醒再吃。”难怪长下胖,正餐不吃老是吃些没营养的垃圾食物。 “不是我偷吃的……”他桌上堆积如山的巧克力,几乎都是郑百鸣一个人解决掉的。 “别说话,快睡觉!”他厉声命令。 “我只吃三颗……”昨天吃输郑百鸣,她很不甘愿。 这叫没偷吃?张承恩难以置信的低头凝视她。 果真醉胡涂了,讲话颠三倒四的。 “玛雅!”巧克力不会平空消失,他早料到是她了。 “皮卡丘……” “我看你是皮在痒。” “唔……”自首完毕,她睡著了。 “尼姑!” 两眼暴凸瞪著作文簿,张承浩、张承瀚错愕得忍不住大吼出声。 “我的志愿是当尼姑,我的伟大理想是成为清心寡欲的尼姑?!” 有没有搞错啊? “玛雅是哪根筋不对?教授、医生、律师、企业家……她什么不写,偏偏写尼姑!她是受到什么刺激?”张承浩开始揣测各种可能性。 “玛雅有没有可能中邪或是中蛊?我怀疑她被人下了符咒,中了旁门左道的巫术。”不然怎么解释她怪异的念头?张承瀚认为她被人下了降头。 “我认为玛雅信教信入迷,信佛信过头,她走火入魔了,依我看,她应该是中了宗教狂热症的毒。”张承浩分析出原因。 张承瀚火冒三丈,“是哪个王八蛋给她洗脑的?竟然灌输她这些无情无义的思想,要她狠心的抛下我们出家去当尼姑!那个混帐最好给我躲得远远的,别让我遇到,否则我一拳揍死他!” 不,一拳揍死他太便宜他了,要就告他拐骗小孩,告到他倾家荡产,坐牢坐到头发长虱子。 “我要放火烧掉那座道观寺庙!”张承浩撂下狠话。 两只肺活量惊人的喷火恐龙,不停的在床尾咆哮,吼声之大恐怕连死人都会跳起来跟他们抗议,更何况是宿醉的倪玛雅。他们吵得她睡不安宁,不得不和周公说拜拜,头痛欲裂的清醒过来。 “奇怪,十五岁的豆蔻少女,不正处於情窦初开的时期吗?照道理,玛雅应该有个暗恋的对象才对,就算没有也应该有个崇拜的偶像,为什么我从未听她说过她喜欢他们学校哪个男生,或是她喜欢电视上哪个歌手演员?”张承浩摸著下巴百思不解。 “没错,像玛雅这个年纪的女孩,看的课外读物应该是小说漫画才对,不应该是佛书经文,听的音乐也应该是流行歌曲,不应该是梵音佛乐,总总迹象显示,她在家中没有得到温暖,才会这么想不开。”张承瀚归纳出理由。 “我没给她气受。” “我也没有。” 吵死人了!倪玛雅头疼的咬了咬牙,真想拿三秒胶封住他们聒噪的嘴,再拿针将他们的嘴缝起来,他们吵得她头快爆掉了。 “该不会是二哥吧?”两兄弟在床尾定来走去,忽然停下脚步,怀疑的将眼神瞟向张承德。 欺负下人,是禽兽才会做的事:殴打下人,是猪狗不如的杂碎才会做得出来的事。 站在靠近角落的书柜前,正随手拿本六祖坛经翻了翻的张承德,目光凶恶的转头斜瞪他们一眼,警告意味十足,他不会做这种事,因为他生平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虐待下人的人渣。 两兄弟识相的将矛头栘开,瞄准另一个最有可能的人。 “难不成是大哥?”他们手扣下巴猜测。 双腿交叠,正坐在单人沙发上,以素描来发泄情绪的张承恩,目光冰冷的抬头睨睇他们一眼,进射出的危险气息在在显示他绝不会做这种低级卑劣的事。 高尚的人格被质疑,高贵的品德被怀疑,他相当不爽的投给他们两人一个严厉的眼神。 也不是大哥?两兄弟困惑的对望一眼,想不透的又开始在床尾走来走去。 “总不可能是爸妈或是奶奶吧?”两兄弟有志一同的剔除这个可能性。 “夏雪有没有嫌疑?”张承浩定到床侧左边。 “我怀疑是郑百鸣。”张承瀚定到床侧右边。 “对,没错,就是郑百鸣!”张承浩突然停下脚步,“他刚才不是说,玛雅前几天特地买了件生日礼物送给她妈妈,结果她妈妈当著众人面前辱骂她,还把她赶了出去?” “没错,”张承瀚也停下来,“他还说马安琪讥诮的撕毁她精心制作的卡片,马安妮嘲讽的砸坏她千挑百选的礼物。” 罪魁祸首呼之欲出,两兄弟眼睛大睁的对看一眼。 “是马氏母女!”他们气愤的大吼,“凶手就是她们!” 张承德翻书动作为之一停,脸色阴沉的转身面对他们。 张承恩描绘动作为之一僵,表情阴霾的抬头注视他们。 至于躺在床上夹在他们中间,完全承受他们吼声的倪玛雅,则小脸皱成一团,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难怪玛雅会看破红尘想去当尼姑,这天匠下怎么会有这么混帐的父母亲,这么可恶的同父异母兄妹,这么机车的没血缘关系继姊!”张承浩怒发冲冠,生气极了,发誓为她报仇。 “可怜的玛雅,她一定伤心欲绝才会这么的想不开!”张承瀚怒目切齿,发誓为她讨回公道。 “从现在起,马氏企业是我们张氏集团的公敌!”张承浩正式宣布和马氏企业脱离亲戚关系。 “没有人能欺负我们张氏家族的人,马氏企业完蛋了。”张承瀚拿出手机,联络大堂哥,要他把马氏企业列为拒绝往来户。 要不是牵扯到有一层姻亲关系,否则毫无商业信用又纰漏百出的马氏企业,早被张氏集团干掉了,哪容得它攀附苟延残喘。 如今有藉口可说服家中长辈,大堂哥终於可以称心如意、明目张胆的撤资、抽银根、划清界线,正式对外宣布和马氏企业断绝关系。 大堂哥由衷感激他,表示很乐意铲除掉这颗毒瘤。 阴恻恻冷笑的收起手机,他准备倒数计时看著马氏企业分崩离析。 一出由所有马氏人员演出的哭天喊地戏,即将在张氏家族社区内演出。 他非常期待。 “玛雅,你安心的睡,我会替你好好的教训他们一顿!”粗心的以为她双唇紧抿、眉毛扭曲是在作恶梦,张承浩扯开嗓门,拍胸向她担保。 “幸亏导师发现得早,及时通知我们阻止她做傻事,否则後果不堪设想。”好不容易梦想实现,有一个现成的妹妹,张承瀚说什么也不让梦想破灭。 “玛雅怎么会对宗教这么的有兴趣?”瞅著皱成一张苦瓜脸的倪玛雅,张承浩喃喃自语。 “宗教是逃避残酷现实、寻求慰藉最方便的途径,是敞开心胸说出烦恼、保护隐私最安全的方法,是纡解压力、精神寄托最可靠的对象。”似乎感到有些异样,张承瀚低头凑近到她面前。 “的确。心灵受到创伤,难以启齿看医生,宗教会是最好的治疗药。”张承浩也低下头研究她的苦瓜脸。 “玛雅怎么会有这些书籍?”满满一整个书柜都是宗教类的书刊,张承德很纳闷她是如何拥有的。 “奶奶说信宗教、拜菩萨的女孩不会变坏,看经书、听佛曲的女孩一定是个好女孩,有一大部分是她拿给玛雅看的。”当时他在场,张承浩可以为她做证,因为他就是那个可怜的搬运工。 “另一大部分是玛雅自个儿买的。”张承瀚直起身,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因为他就是那个差点酿成大祸的帮凶,是他带她到书局去大量采购的。 “为什么她的书要摆在这里?”张承德放回六祖坛经,似困惑又似故意的提出疑问。 对喔,玛雅的书柜为何会在大哥的房间里?张承浩、张承瀚两人眼神充满问号的看向角落那块专属玛雅的区域。 书柜旁的木桌上,有玛雅的猪仔存钱筒、各式各样的零食,以及一些佛珠手链杂七杂八的私人物品,全堆在那一张桌子上。 两兄弟这会儿眼底的问号更多了,他们不相信孤僻的大哥会辟出一块地方给玛雅使用,不相信爱乾净的大哥会容许那块凌乱的区域存在,不相信有洁癖的大哥会借出浴袍给玛雅穿,不相信有怪坚持的大哥会让玛雅睡他的床,不相信…… 他们不相信的事太多了。 “大哥,你为什么要让玛雅分享你的房间?”没提醒没注意,张承浩後知後觉的发现倪玛雅几乎都窝在大哥的房间里。 “奇怪喔,玛雅都不会跑到我们的房间,为什么她老是跑到大哥的房间?”神经粗大的张承瀚也察觉到事情的不单纯。 张承恩面无表情的看他们一眼,不解释、不回答、不说话的低头继续他未完成的作品。 “我知道了!”张承浩突然大叫一声。 “大哥,你是不是有把柄在玛雅手中,所以才会任她予取予求?”张承瀚恍然大悟的也跟著大喊。 “啪”的一声,张承恩手中的铅笔折断了。 “我猜对了。”张承瀚得意扬扬的露齿微笑。 “大哥,原因该不会是……”张承浩嘴角上扬,卖关子的不把话说完。 “我什么都没说……”倪玛雅呢喃的翻个身,被他们吵得意识由清醒变混沌,浑浑噩噩的又陷入昏睡中。 “嗯哼。”张承浩、张承瀚挑眉,两人双手环胸的回头睥睨她一眼,接著了然的对看一眼,最後漾著逮到“你狐狸尾巴”的奸笑看向大哥。 张承恩蓦然抬起头,深沉不露的望著床上的倪玛雅,英俊的五官无任何变化,只有责怪她大意的炯亮眼神,微微泄漏出他内心不悦的恼怒。 他千叮咛、万嘱咐,交代她抵死都不能说出的秘密,结果她还是粗心的说了出来,等她睡醒後,看他怎么跟她算这笔帐。 张承浩、张承瀚两人嘴角愈扯愈高。他们早在怀疑了,两个长相一模一样、声音一模一样、个性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没道理玛雅有问题就只找大哥解决不找二哥解决,也没道理敲竹杠只向大哥敲不向二哥敲,更没道理有东西只堆在大哥的房间不堆在二哥的房间。 种种的迹象显示,大哥的确有把柄握在她手中。 至於把柄是什么?他们可以很笃定的说,是大哥未来的命运,能迫使他们张氏双胞胎俯首称臣,不得不跟女人低头妥协的唯有未来的命运。 尊严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命运故,两者皆可抛。 实在很难相信,大哥居然会栽在玛雅的手中,还打破张氏家族的纪录,创下年仅二十三岁就被辨认出来的奇迹,挤下四堂哥,登上死会宝座。 这么光荣的大事,他们会好好的为大哥宣传。 看著他们两人雀跃不已的往外冲,张承恩一颗心顿时跌到谷底,情绪恶劣得有想要捶坏东西的冲动。 没喊住他们、问他们要去哪的张承德,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们准是奔到尽头大伯父家找阿祖,通知她老人家这件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祝你好运。”行经他面前,张承德停下脚步,不小心睐睇见他素描簿上的人物,有些微讶的挑了下眉。 一尊断头的佛相? 不知道大哥晓不晓得自己画了什么,让佛相头身分家,可是亵渎的行为,太不敬了。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原谅理不清情感的呆头鹅吧! 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看开一点後,张承德表情莞尔的步出他房间。 闲杂人等通通走光了,张承恩倏地站起身,风暴在他体内骤然成形,他杀气腾腾的定到床侧,不再掩饰愤怒,以凶恶的眼神瞪著倪玛雅。 “倪、玛、雅!”他要宰了她,“你死定了!” 第六章 大错铸成,无可挽回。 完蛋了!她闯祸了! 倪玛雅不知道泄漏秘密的代价会这么大,她完全低估後果的严重性,把张承恩给害惨了。 她不晓得自己会暍醉酒,不晓得自己会醉得一塌胡涂,不晓得自己会酒後吐真言,不小心的把和他约定的秘密说出来。 “对不起。”她怯怯的坐在他身旁,无助的绞著小手,愧疚无颜面对的低垂螓首向他赔不是。 张承恩转头瞪她,铁青的脸色仿佛恨不得在三秒内掐死她,不过他最想掐死的人不是她,而是站在他对面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敢毁掉他的未来、他的命运、他的幸福,他会要他们两个付出代价! “爸,我们已经说服夏雪,她是玛雅的监护人,已经同意让玛雅和承恩先行订婚。” 层层关卡,最难过的是老人家那一关,不过赵彩云对倪玛雅有信心,她一定能够得到老人家的颔首。 “爸,我翻过黄历了,下个月初五是个吉日,适宜婚庆嫁娶,可以选择在那一天让他们订婚。”张永民乐不可支的翻著黄历,不到一个小时,黄历已快被他翻烂了。 不管是女儿也好,媳妇也好,他都很高兴玛雅能够真正成为张氏家族的成员之一,但前提是得通过老人家那一关,和妻子一样,他对玛雅有极高度的信心,相信她一定能够入籍张氏家族。 “妈,如何?”看过倪玛雅的身体检查报告,确定没有任何不良遗传基因,张镇涛没意见的转头询问身旁的老母亲。 张氏家族辈分最高、权威最大的主事者,曾祖母一进门,精明犀利的两眼便直盯著倪玛雅瞧,似乎在评估她够不够资格成为张氏家族一员,又似乎在衡量她有没有能力为张氏家族带来附加价值,错综复杂的眼神无人能读得透她老人家究竟在研究什么。 不习惯成为众目焦点,倪玛雅不安的蠕动了下身体,下意识往张承恩靠去。 手肘被撞一下,张承恩收回愤怒视线转头看她,以为她有事叫他,却发现她焦躁的绞著手,并难掩紧张的贴著他坐。 “别动来动去。”搞什么鬼,他快被她挤离原位了。 “啥?”她微楞的望著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反常。 “坐好!”他低声斥喝。 “喔。”见大家都在注视他们两个,她尴尬的僵直身,动也不敢再动半下。 “还有,别再绞了。”他不悦的拧起粗眉。 “嗄?”她不解的抬起头瞅著他。 “你的手!”都快绞成麻花酥了,要不是顾虑在场有太多长辈在,他会直截了当的替她掰开。 “喔。”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打成一团结,她赶紧松开摆放回大腿上。 隔没两秒,她安分的小手又不安分的开始摇他的手臂。 “你又怎么了?”他横眉竖眼的转过头来,忍住想咆哮的冲动,咬牙切齿的瞪著她。 “那个……”她边偷瞄老人家,边拉扯他衣角,“那个老奶奶很眼熟,我有印象,好像在哪见过她。” 再偷偷瞄一下,她很肯定的对他点点头,张承恩没好气的狠瞪她一眼。 “那是我曾祖母!”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些话。 “我知道。”她没健忘症,记得刚才张爸爸介绍过了,“我的意思是说,在今天之前,我见过那个阿祖,可是我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 那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严肃老脸,很令人印象深刻,她敢以三个月的零用钱当赌注,她真的见过不苟言笑的阿祖,只是她一时忘记在哪见过阿祖。 张承恩揉了下额角,无奈的低头慨叹,怀疑她脑袋装了浆糊,否则如何解释她为何有时很灵光,有时却很迷糊。 他真想刦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哪条筋出了问题,让她这么秀逗。 似乎她只会记她在乎的事,不在乎的事她一概懒得记。 “你忘记了吗?上星期你以为她是收破铜烂铁的拾荒老人,很好心的边帮她捡纸箱,边帮她把推车推回家,记得吗?”张承恩闭眸调匀气息再睁开,实在很不想承认她是他家的佣人。 张承德很乾脆的将头撇向一边去,假装身旁的花瓶引起他的注意。 张承浩不自在的乾咳一声,假装有人在叫他,把面孔转了个九十度。 张承瀚很难堪的抹了抹脸,假装人不舒服想吐的望著地上。 四兄弟难得有致一同,下想承认他们家中有个神经大条的下人,而这个小下人还是个时常闹笑话的宝贝蛋。 除去把他们的曾祖母当成捡破烂的拾荒老人外,她的伟大事迹还有把他们的二伯当成守卫社区的保全人员,四婶当成贩卖健康食品的辣妹推销员,五堂弟当成非法入侵的小偷。 他们挤破头脑仍想不透她是如何办到的,明明交给她一本张氏家族出刊的佣人守则手札,里面除了下人该遵从的基本规矩外,还有张氏家族各房子孙居住的宅邸分布位置图,以及最重要的张氏家族所有成员长相照片,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各房的下人分清楚谁是主人,谁是外人。 至今她除了认得他们的父母亲、张承恩、张承德、张承浩、张承瀚,以及住在他们三房这边的奶奶外,她根本搞不清楚大房、二房、四房的主人有哪些人,所以才会发生那么多的乌龙事件。 “对!我想起来了!” 上星期她帮郑百鸣倒垃圾时,正巧在门口遇见手推车故障的阿祖,以为穿著朴素的阿祖是个可怜的拾荒老人,马上冲进屋去搜括准备要丢弃的书报杂志出来给阿祖,还发挥善心的把她扑满的钱挖出一半来给阿祖,然後古道热肠的边帮阿祖捡纸箱、拾铜罐,边替她把重得要命的推车推回她家去。 结果青天霹雳,她发现阿祖居然住在路的尽头,那座媲美城堡的张氏家族祖宅内,在得知阿祖的身分时,有眼不识泰山的她,吓得差点没翻白眼昏倒过去。 她完全忘记社区外有守卫,没有许可,就算身为姻亲也进不来。 当晚一接获消息的张爸爸、张妈妈,立刻召开紧急家庭会议,由张承恩亲自坐镇,押著她进书房,强迫她记熟张氏家族各房长辈的长相。 目不转睛的看著他们两个交头接耳,老人家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连他们之间习以为常的亲昵举动,都一一捕捉进她的双眸里。 “好。”她允诺这桩婚事,答应得很乾脆。 众人呆住,极度惊愕的纷纷将视线集中到阿祖身上,无法理解向来最注重门当户对,又有传统阶级观念的她,怎会一夕之间改变这么大。 反对、坚持、沟通、软化、成全,这才是标准的流程,没道理一下子省略那么多过程,直接跳到最後的结果。 一棒敲晕他们,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太不可思议了! “奶……奶奶,玛雅没有高贵的身分,可以吗?”张永民喜出望外,无法置信倪玛雅会轻而易举的通过关卡。 “奶奶,玛雅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关系吗?”赵彩云两眼大睁,处於极度的震惊之中。 在尔虞我诈的商场打滚几十年,老人家练出一身识人的好本领,她能够一眼看穿人性的善与恶,倪玛雅这孩子虽构不上她订出的标准,但倒也无可挑剔。 “娶妻娶德。”她从沙发上站起身,“就算是乞丐又如何,一个人的内在涵养胜过外在的一切。” 想要成为张氏家族的媳妇,善良是首要条件,品德是必备条件。 美貌、财富如夏天果实,容易腐化,不能长久。美丽可能被时间消磨、被疾病毁坏,财产可能因突然变故损失、处理不善赔掉,唯有美德历久不变。 “人美心丑,不如人丑心美,对不对,阿祖?”张承浩有感而发。 “要比身分不如比善良,要比家世不如比贤淑,对不对阿祖?”张承瀚举一反三。 “没错。”老人家点头,往玄关定去,准备离开。 “嘿,时代在改变,阿祖的观念也在改变。”张承浩挑了挑眉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她是我们家阿祖吗?”张承瀚讶异得直眨眼,“我们家阿祖什么时候思想变得这么开通了?” 儿孙不间断的惊呼声,抽气声、赞赏声,频频在她身後响起,踏出屋外的老人家,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扬,望著下雨的天空露出一个微笑来。 “走吧!到隔壁阿泰家去。”她打开雨伞,对著一旁的大儿子说道,打算去见见另一个曾孙媳妇,“听说承安的媳妇,体重是他的两倍?” 张镇涛撑开伞,楞了一下後才陪母亲走往二儿子张永泰的宅邸。 “妈,你形容得太含蓄了,是好几倍。”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男女不亲授,乾坤不并肩,同车勿并坐,路行分前後,乾坤勿私语,私密勿交谈。” 微楞的站在张承恩房间前,倪玛雅仰头吟哦,不懂他无缘无故在门口挂个告诫纸轴做什么。 “男女界限清,三清四正严,正容并正色,正心并正言。” 他吃错药了是不是?早不告诫、晚不告诫,偏偏等婚事已定,才来告诫她男女有别,不会嫌太晚吗? 咦?门怎么打不开? 她错愕的盯著门把,不死心的再转动一次,停顿一下,她固执的又转动一次,再停顿一下,她不放弃的又转动一次,来来回回重复著相同动作,无论她左转右转几次,门把不动就是不动。 他把门锁住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解的眨了眨眼,想不透他为什么要把门锁住? 视线往上移向告诫文,再下移回门把,她呆了好几秒才融会贯通,领悟出他挂告诫文的用意。 他锁门的目的,就是不准她再进入他的房间。 为什么?疑问再度盛满她的双眼,她举起手,想敲门叫他出来问清楚,同一时间,“啪”的一声,门锁弹起,房门开启,他出现了。 “你把门锁住了!”她放下手,委屈的语气有几分指控的意味。 张承恩没说话,眼神冷漠的看著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明白的显示出他是故意的。 她感觉得出来,他刻意要疏离她。 “你怎么了?”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她很不能适应的面对他。 她求和的朝他定近,几乎在她双脚有所动作时,他高大的身躯立刻往前栘,防止她闯入般的堵在门口。 他壮硕的骨架填满她的视觉空间,摆明不给她任何可钻进他房内的机会。 倪玛雅被迫後退一步,很是困惑的仰高小脸望著他,无法理解他为何突然间把她列为拒绝往来户,甚圣严禁她再踏进他房间半步。 “我……不可以进去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莫名的有股难受的感觉在她体内蔓延开来,她不喜欢他看她的冷漠表情,像是手指头不小心被针扎到般的不舒服。 “你的东西我已经叫郑百鸣替你搬回你的房间了。”他语气冷淡得几近无情,甚至摆出主人的架式,提醒她卑微的身分,不准她越雷池一步。 只要有希望,他绝不放弃任何可挣脱命运枷锁的机会,在大事末抵定前,他会谨记教训,不落人口舌的和她划清界限。 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和她保持距离是必要的,如果她能够不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会更好。 “你还在生气吗?”察言观色她最厉害了,下午阿祖和张爷爷走後,他就一直臭著脸,生闷气到现在。 她看得出来,他在气自己太大意,责怪自己太粗心,才会让事情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对不起。”敏感的她,察觉得出来他隐抑在体内的愤怒。 张承恩嘴里不说,心里的确在怨恨她把秘密泄漏出去,害得他不得不向命运低头,被迫交出未来,和她束缚在一起。 他原本有机会反扑,却被她搞砸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我们握手和好好不好?”她不要他们的关系变成这个样子,她想要恢复以前的相处模式。 “打了人再跟他道歉,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过错吗?”他表情严肃,目光凌厉的瞪她,完全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倪玛雅两眼大睁的看著他,感觉像被掴了一巴掌,一股突然涌上的痛楚在胸口泛开,五味杂陈的滋味使她分不清是苦涩或是酸涩,只觉得心突然揪紧很难受。 他在责怪她、埋怨她! 他严厉的声音充满愤怒,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她没醉得一塌胡涂,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今天就不会发生他们必须订婚的事。 若不是家中长辈施压,他根本不想和她订婚,他从来就不想和她订婚。 扬了扬浓密的睫毛,她微微垂下眼睑掩饰受到伤害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追源祸始,错误的确是她造成的,如今只要能够消弭他的怒气,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以後你少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原谅你。” 气愤蒙蔽了理智,他失去冷静说出的残忍话,如一把利刃,狠狠的捅进她的心脏。 这句铿锵有力的话,犹如发自他内心肺腑深处。 倪玛雅僵住,喉头像被突如其来的东西梗住,震惊得无法言语,整个人失神得宛若灵魂出窍般,呆若木鸡的瞅著他,完全反应不过来。 “砰”的一声,张承恩冷漠的注视她片刻,便无情的甩上房门。 他要斩断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份认知让她呼吸顿时困难起来,仿佛要窒息般的她抚著胸口,微颤的眨了眨湿润的双眸,试图压下排山倒海窜上喉头的苦涩。 “好……痛……”她的心抽搐了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痛得她快哭了。 两眼呆滞的盯著门板,她不停的摇头晃脑,怎么样都无法理解他为何要骗她,明明说要她,事实上却不要。 他根本不要她,他讨厌她! 她太天真了,竟然相信他的话。 “玛雅,来来来,李婶做了你爱吃的泡芙,和煮了一壶你爱喝的奶茶,都是新鲜刚出炉的,快来趁热吃!” 为了庆祝她得到曾祖母的祝福,李婶特地为她准备一堆她最爱吃的点心。 失魂落魄的离开张承恩房前门口,倪玛雅两脚没意识的行走著,直到听到李婶的叫喊,她才发现自己下楼来了。 “玛雅,你不吃吗?”她反常的行为引起李婶的注意。 她从不曾这样无精打彩过,是生病了吗?还是跟大少爷吵架了? “我不饿。”她茫然的走进客厅。 “玛雅,你要去哪?”觉得她异常的古怪,李婶皱眉跟进客厅。 “我到隔壁找邦妮。”她声音痦瘂的走出玄关,情绪低落的想找个人安慰。 苏邦妮是她的同班同学,巧的是她也住在这个全是姓张的社区内,更巧的是她就在隔壁帮佣。 少女的心事,找大人难以启齿,找同侪容易开口。 苏邦妮是最佳的诉苦对象兼谈话人选。 “你要去找邦妮呀!”苏邦妮李婶认得,是隔壁二房的小佣人,听说是特地雇来陪伴身体孱弱的承安少爷。 “嗯。”她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那记得早点回来吃晚餐啊!”李婶在门口喊住她。 “好。”停下脚步,她回头应了声。 “记得早点回来啊!”李婶不放心的再叮咛一次。 不知怎么搞的,李婶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有股不祥的预兆。 “人生尽有福,人苦不知足。思量事累苦,闲静便是福。思量患难苦,平安便是福……” 偷溜进地窖拿出两瓶红酒,倪玛雅和苏邦妮一人一瓶的拎著上顶楼。 “思量疾厄苦,康健便是福。思量死亡苦,在生便是福。思量饥寒苦,饱暖便是福……” 和玛雅一样喜好钻研佛经的苏邦妮,对处世格言、修道偈语、自省训文、劝善诗歌也略知二一,尤其特别偏好醒世箴言。 “思量挑担苦,步行便是福。思量孤独苦,有妻便是福。思量奔驰苦,居家便是福……” 不知是谁起的头,志同道合的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诵念著知足歌。 “思量罪人苦,无犯便是福。思量下愚苦,明理便是福。思量露宿苦,有屋便是福……” 不怕弄脏衣裤,两人随性的盘腿坐在地上,模仿大人乾杯喝酒的样子,拿起酒瓶“铿”一声後,很豪气的便仰头猛灌。 “思……咳……”倪玛雅被呛著了,“思量……咳……日……晒苦,阴凉便是……咳……福。思量无被苦,有盖便是福……” “莫……唔……”苏邦妮被噎到的直咳嗽,“莫谓我……咳……身不……咳咳咳……如……如人,不……咳……不如我者尚多乎……” “退步思量海样宽,眼前便是许多福。他人骑马我骑驴,仔细思量我不如……”尝过宿醉苦,发誓滴酒不沾的倪玛雅,显然没记取教训。 “回头又见推车汉……”苏邦妮想收尾做结束,却被飘浮的雨丝分了心。 “比上不足……下有余。”望著天空,倪玛雅也被蒙蒙细雨分了心,不过她仍不忘念完。“下雨了?” “下雨了。”嫌酒难入喉,喝到最後却愈喝愈顺口的苏邦妮,开心的伸出胖手盛接雨珠,“在滴水了!” “老天同情我,在哭泣了。”倪玛雅抬起小脸,任由雨水滴落在她面颊上。 “不是,老天是听到我的委屈心声,怜悯我在哭泣的。”不知是坐太久腿麻的缘故,或是酒精在体内发酵的缘故,苏邦妮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差点失去平衡的往旁倒栽去。 倪玛雅跟著起身,站不稳的晃动一下,带有几分醉意的想扶她一把,不料扑个空,又跌坐回地上。 “张承恩……”她垮肩垂头呢喃。 “你说……呃……”苏邦妮打了个酒嗝,“你说什么?玛雅。” 虚软的脚像是掺水的泥,她勉强站了片刻,也跌坐回地上。 “张承恩是混蛋!”悒郁的情绪无处发泄,倪玛雅突然恼怒的对著空气大喊。 这个方法好!不错、不错!苏邦妮频频点头,深呼吸了下,依样画葫芦。 “张承安是混帐!”她鼓足气对著天空大吼,宣泄囤积在心中的怨气。 “张承恩是猪头!” “张承安是白痴!” “张承恩是骗子!他说谎欺骗我,诅咒他牙齿痛、嘴巴疼——” “张承安是坏蛋!他辱骂欺负我,诅咒他咬到舌头、扭到脖子——” 两个难姊难妹,像疯子似的鬼吼鬼叫,尽情的将她们满腹的委屈、满腔的心酸倾倒给空气,直至喊到口乾舌燥、喉咙疼痛为止。 “乾杯!”两人喝酒当喝水般的狂饮起来,一点都不在乎雨势已由小变大,两人即将淋成落汤鸡。 “呵呵呵……邦妮,你好胖喔!好像肉圆……圆圆的。”倪玛雅微醺的戳著她肥嘟嘟的身体,不怕她翻脸的调侃她的吨位。 “你才瘦咧!”苏邦妮不甘示弱的反击回去,“好像非洲难民,身上没肉只剩皮包骨,比竹竿还瘦……玛雅,他们是不是虐待你,不给你东西吃?” “嗯。”倪玛雅胡乱点头,“张承恩很坏,不准我吃点心……” “张承安更坏!不准我不吃点心……”时时刻刻拿高热量食物喂她,她这肥胖的身躯就是这样养成的。 “你好好命喔,邦妮,可以吃得这么胖……”倪玛雅钦羡不已,好想拥有她丰腴的体质。 “你才好命呐,玛雅,可以挑嘴拒食……”苏邦妮哀怨不已,好想和她对调身分。 几分钟不到,酒力不是很好的两人,开始感到头昏眼花、神智不清的胡言乱语起来,一会儿说看到三只小胖猪在翻身,一会儿说瞧见五根树枝在移动。 两人是彻底醉胡涂了。 “天气……凉凉的……”好舒服,好睡觉!倪玛雅双眸半闭的抓著酒瓶,歪倒身体趴卧在湿透的地上。 “雨水……冰冰的……”努力想睁开眼的苏邦妮,跟睡神搏斗半晌,最後弃械投降,也不支倒地瘫平。 “好困……”敌不过睡神的召唤,倪玛雅宣告阵亡,眼皮缓缓的闭上,同苏邦妮沉沉的睡去。 第七章 窸窸窣窣声响起,一支铅笔快速的在素描簿上移动,顷刻问,一条条线条已组合成一张脸,又过片刻,图纸上的人相不仅有五官,连表情都有了。 蓦地一怔,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画了什么时,张承恩呆住了,瞠目的直瞪著纸上的人,久久无法回过神。 “见鬼了!”他居然画了玛雅,还画得那么传神,捕捉到她眉宇间受到伤害打击的神色。 纸上的玛雅,一副受到委屈般的睁著无辜大眼望著他,悲伤的表情似乎在控诉他残忍的言语,心灰意冷的模样则在指责他的背信。 背信?天啊!他做了什么? 彷佛被雷劈中,他浑身僵硬的握紧手中的素描簿,忆起曾向她担保过不会不要她的承诺,他脸色瞬间难看到像是要宰了自己般的可怕。 他刚刚说了什么混话?要她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能永远不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最好? 这么无情的话,他居然说得出口! 他震惊得无法言语,难以置信自己竟会把怒气出在她身上。 他明明不是一个不会管理自己情绪的人,也不是一个不会控制自己脾气的人,为何会突然间失去理智? 这件事根本不是她的错! 很显然的,他气昏头了,才会口无择言的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该死!”他低咒一声,霍地从沙发上弹跃起,没忘记她是个外表坚强、内心脆弱,容易受到伤害,又爱胡思乱想的人。 以她的个性,他敢肯定,这会儿她不知躲在哪个阴暗角落里哭泣。 “砰砰砰!”捶门声响起,打断他的咒骂,没耐性等门开,外头的张承浩自行开门进入。 “大哥!”他慌慌张张找人。人咧?不在起居室,人在哪里? “我在这。”张承恩在他後面出现。 “不好了,大哥,玛雅失踪了!”张承浩急促喘著气,“还有隔壁的小胖猪也一起失踪,我们找逼社区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她们两人,现在楼下每个人都急得团团转。” 他们是在张承安来要人时,才愕然发现玛雅不见的。 通知完毕,他来去如风般的消失,不浪费任何一秒钟的拔腿狂奔下楼,加入搜寻找人的行列。 张承恩脸色丕变,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消息,画簿、铅笔一丢後,也迈开脚步惊慌跟著奔下楼,尾随他冲向隔壁二伯家。 玄关处站著自责不已的李婶,和心急如焚的夏雪,以及手足无措的郑百鸣。 “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留意到她的反常,却还放她出去,我……玛雅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李婶哽咽,不知该如何向大家交代。 “玛雅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遍寻不著她的人,夏雪眼眶泛红,忍不住往坏处想,“该不会……玛雅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妈,玛雅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你不要担心,李婶说她心情不好去找邦妮,她们一定是到外头散心了。”郑百鸣安慰的拍著她的背,贴心的在一旁陪伴她,“你不要胡思乱想。” 两家主仆全集中在此,上位坐著张永民和张永泰,一旁沙发坐著二伯母和永保安康两对双胞胎,另一旁沙发坐著赵彩云和恩德浩瀚两对双胞胎,至於两家下人则各站在自家主人後方。 “要出社区只有一条路,守卫说没瞧见她们出去,可见她们人应该还在社区内。”张承永出声。 “监视器拍到玛雅进入我们家就没出去过,也没拍到邦妮离开,可见她们两人应该还在家里头。”张承保分析。 社区内除了人多外,就数监视器最多,苍蝇休想飞得进来,蚊子也休想飞得出去,保护措施不仅做到无缝可钻地步,安全措施更是做到滴水不漏程度。 “应该?可是找不到她们的人,这怎么解释?”张承安提出疑问。 “没道理她们会平空消失啊。”张承浩搓著下巴,“难不成她们被外星人绑架了?” “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有心情说笑!”张承德不客气赏给他一记爆粟。 “要出社区还有另一条路。”死路,跳崖,“说不定她们想不开……呃……当我……唔……没说。” 频频遭众人瞪视,张承康识相的闭起乌鸦嘴。 “奇怪了,她们不可能躲起来啊!”张承浩百思不解,玛雅个儿小小的容易躲藏,可苏邦妮吨位那么大,根本没空间让她藏身,怎可能找不到她的人? “咦?说不定喔!”张承瀚眼睛一亮,突然站起身,“她们没出社区就表示还在屋内,还在屋内就表示躲藏,没错!她们很可能躲起来了,所以我们才会找不到她们的人。” 合情合理的解释,有些人认同—— “没错,她们一定是躲起来了,所以我们才找不到她们。” 有些人不认同—— “不可能,里里外外我们都不知道找过几遍了,连个鬼影都没瞧见,她们怎么可能还在屋内?” 两方人马开始交战—— “她们一定还在屋内。”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两个人不会平空消失,除非她们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否则她们不会平白无故不见。” “是啊!我妈说的没错,她们又不是水,说蒸发就蒸发。” “不可能、不可能啦!她们……” “玛雅心情不好会躲起来!”郑百鸣打断众人的激辩,“她还会喝酒。” 表兄妹不是做假的,他知之甚详玛雅发泄情绪的方法。 “酒窖找过没?”一直缄默的张承恩,终於出声了。 “找过了,没人。”受不了疲惫的折腾,张承安的病容增添几分苍白。 “我们屋里屋外都翻遍了,所有想得到的地方,我们通通找过了,下至酒窖,上至……”张承保愈说愈小声,说到最後眼睛愈睁愈大。 他们漏掉一个地方没找! 全部的人怔住,个个圆睁大眼有致一同瞪他,须臾—— “顶楼!”众人不约而同的大叫,不约而同的站起身,不约而同的拔腿狂奔。 从前面找到後方,再从东边找到西侧,连地下酒窖都找过了,偏偏漏掉顶楼没找,居然也没有人想到要到顶楼去找找看。 亏张家出产智商一个比一个高的天才,没想到遇到事情,跟个普通凡人没啥两样,个个像只无头苍蝇只会乾著急、穷紧张。 雷声轰隆响,雨水滴答落,一口气街上顶楼的众人,又没一个记得要拿伞,全部煞住脚步停在屋檐下。 “啪、啪、啪。”二房家的佣人,手脚俐落的将顶楼的大小灯全数打开。 灯光一下子照亮整层顶楼,角落一隅平躺著两只落汤鸡,不知是睡著、昏倒,或是……死掉。 众人全往坏处想,纷纷倒抽一口气,随即惊呼声和吱喳声此起彼落的响起。 “我的天啊!这两人该不会闹自杀吧?那个那个那个……那个谁呀,快快快!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呸呸呸!你这女人少乌鸦嘴了,她们只不过是睡著罢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 “在雨中睡觉?!”另一拔尖的声音响起,“她们动也不动,该不会……该不会已经……” “妈,你闭嘴!我们都快吓死了,你还在那边唯恐天下不乱的说著会让人人心惶惶的话,你存心想害我们魂飞魄散是不是?” “不会的,玛雅不会做傻事的!”推开挡住路的人,不在乎淋湿,张承恩惊慌的冲进雨中。 “邦妮也绝对不会做出傻事!”等不及佣人下去拿雨伞,张承安脸色惨白的也仓皇的跟著冲进雨中。 其他承字辈也没耐性等伞,著急的一一冲进雨中,各自奔向自家兄弟,各自关心自家小佣人。 “玛雅——”她不能有事,她千万不能有事!张承恩冲向她。 突然,他止步,在看见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他胸口仿佛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痛得几乎无法喘息。 他血色尽失的僵立在她面前,面如死灰的呆住。 “玛雅……”以为她做傻事吞药自杀,他恐慌不已的蹲下身,双手颤抖的抱起她。 没来由的,他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她的体温是冰冷的,脸色是苍白的,身子如折断的芦苇般软瘫在他怀中,他怔仲得脑中一片空白,无法反应的盯著她了无生气的小脸,一股遏抑不住的恐惧突然席卷全身,令他觉得天在旋、地在转,世界在崩裂。 “玛雅!”他痛彻心扉的闭上眼,声音嘶哑几近哽咽的摇晃她,企图唤醒她。 再睁开眼,他黯然黑眸满是哀伤。 来到两人身边,张承德蹲在另一侧,伸手探了下她鼻息。 “还有呼吸。”他冷静的再捉起她的手腕,按住脉搏再次确定。 “地上只找到酒瓶,没找到药瓶。”张承浩不敢掉以轻心的又环顾四周一逼。 “玛雅又喝醉了?”没死就好。看了眼酒瓶,张承瀚大大松了一口气,差点被吓破胆。 她没事?她还活著?天啊! 从未这么害怕过,张承恩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紧紧的抱住她,想说话,喉咙却像被人掐住般,艰涩痛苦得发不出声音。 “唔……”倪玛雅眼睫掀了掀,她不是被吼醒,也不是被吵醒,而是被抱醒,有人快将她给勒毙了。 她不能呼吸,快窒息了。 “我……”她受不了出声想抗议,可乾涩的喉咙却吐不出话来。 听见她无力的呻吟,张承恩心狂跳,血液奔窜,眼眶发热,喘息急促。 “玛雅!”感觉她动了下,他不能自己的更是紧紧搂住她,直到他情绪乎复下来,两人无法呼吸为止。 “噢……”头痛、喉咙痛、身体痛,她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无法适应四周强烈的光线,她又闭上眼。 “玛雅!”以为她回光反照,四道惊恐叫声同时响起。 “好吵……”她皱了下眉头,微掀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底的是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孔,“张承恩?” 熟悉的气息钻入鼻中,她有些茫然的眨了下眼,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她头顶上,他不是在生她的气吗?不和她说话也不想看见她吗? “嗯……”张承恩声音痦瘂的搂著她,至今惊魂未定,双臂还在发抖。 他没被她吓死,也会被她吓得只剩半条命。 “你不生气了?”焦距对准了,她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脸,却感觉得出他很紧张且害怕。 “不气了。”心胆俱裂的经验,一次已足够,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胆裂魂飞的椎心之痛,他发誓今生绝不再经历。 “那我们和好。”她努力睁著眼想看仔细他的脸,不知为什么他的脸愈来愈模糊,甚至出现重叠影像。 “好……你说什么都好。”只要别离开他,他通通答应她。 “你在哭?”他的眼泪落到她的脸颊上。 她抬手想碰他,却发现自己抬不起来,一方面没有力气,一方面被他搂住。 “那是雨水。”想到自己差点失去她,张承恩忍不住又抱紧她。 雨水?站在滂沱大雨中,浑然不知在淋雨的承字辈们,霎时全清醒过来。 “大哥,玛雅全身湿透了,快将她抱进去!”头一个回神的张承瀚,著急的大吼。 “好冷……”眼皮下滑,倪玛雅哆嗦颤抖了下。 张承恩不迟疑的立刻将她抱进屋内,拿过二伯家下人递上的大毛巾,覆盖住她湿冷的身体後,再抢过李婶手中的雨伞,马上奔下楼冲回家。 “头昏……”混沌的脑袋已够晕眩,雪上加霜又增添摇晃,她难过得小脸皱成一团,反胃得险些呕吐出来。 “什么?”浙沥哗啦的雨声盖过她的嘀咕,张承恩没听清楚她说的话,担心她淋雨淋出病来,一心只想赶紧抱她回去泡热水澡祛祛寒。 “好困……”逐渐失去意识,她撑不住的任由眼皮阖上。 抱著她一口气冲回家,又一鼓作气冲回房,打开水龙头放出热水,恐惧她会一睡不醒,张承恩把她放在浴缸内,人也跟著坐进去,一手撑住她柔软的身子,一手轻拍她冰冷的脸颊。 “玛雅!”他不让她睡,不停的拍打她的双颊或摇晃她,直到看见她睁开眼。 “嗯……”她勉强撑开眼皮,呆看面前忧心仲仲的俊容。 “别睡!”他恐惧的哀求她,再也禁不起第二遍生离死别的惊吓。 “我好困……”没力气挥开扰人的大掌,倪玛雅乾脆转动小脑袋,将脸蛋偏向一边。 固执的大掌扳回她的小脸蛋,顽强的要她睁开眼睛。 “我陪你讲话就不困。”她吓著他了,内心的恐惧虽抑制了,却无法消弭。 “还是困……”半眯的眼睛,缝线愈来愈细,有即将要闭上的趋势。 “这样就不困了。”他稍加用力,故意拍疼她的脸,硬是将她弄醒,“好久没听你念清静经了,我现在要听,你念给我听。” 咦?他要听经? 他不是不喜欢她念经吗?为什么今天可以破例准许她念?好奇怪喔!他居然说他想要听,他不是不爱听吗? 他是不是打错针、吃错药了?这种作风太不像乎日的他了,反常得令人觉得古怪,她被他搞胡涂了,头昏的脑袋更加晕眩。 “等一下……再念……”让她休息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现在念!”害怕她可能永眠不醒,张承恩声音紧绷,黑眸焦躁,相当坚持。 “睡醒再念……”她真的好想睡觉,好想好想好想睡。 “不行!马上念给我听!”他语气没得商量,“你念完,我就让你睡。” “你好烦……”她讨厌苍蝇,他什么时候变成讨人厌的苍蝇了,嗡嗡叫的吵得她想睡都不能睡。 “快念,玛雅。”他软硬兼施,“你愈早念完,就可以愈早睡觉。” 愈早念完就能愈早睡觉……奸,那她要赶紧念,她要睡觉。 “我念。太上老君说……说……说什么?”她忘记了。 “清静经。”张承恩提醒她。 “对,清静经……”她想起来了,“老君日,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玛雅。”边动手脱掉她的湿衣服,张承恩边轻声诱哄她说话,“我没听到你的声音,你要再大声一点。” “好……”缓缓下垂的眼皮又掀起,“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然後呢?”张承恩拍醒她。 “然後……”她睫毛癌了掮,“然後老君日,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 “玛雅,念错了。”才刚开头,就要结尾,明显偷工减料,连他都知道她跳过中间一大段没念。 “没有错……”清静经她会背。 “我没听到,吾不知其名,强名日道。”看过一逻清静经,张承恩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晓得经文的内容。 “我念过了……”清静经她熟得不能再熟,叫她倒著背都行。 “下一句怎么念?”张承恩不跟她辩,脱掉她上衣,才催促她说话。 “是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也静……”她顺势接著念,“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 “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接著呢?”张承恩先扶正她下滑的身体,再诱导她开口。 “嗯……”她含糊咕哝一声,“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 “玛雅。”他唤醒她,“你漏掉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 “有……有吗?”好累,她不想念了。 “人能常清静,天地会怎么样?”他强迫她回答。 “悉……皆……归……”她声音变小,小到比蚊蚋还小。 “继续,玛雅,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怎么样?”解开她小短裤的钮扣,见她久久不回答,张承恩抬手轻拍她两下脸颊。 “我……不行了……”眼睛睁不开了,嘴巴动不了,她正式宣告阵亡,不省人事的睡著了。 “玛雅?!”张承恩惊骇的大喊一声,“别睡!玛雅,跟我说话,快点,听到没有?玛雅!快睁开你的眼睛看著我!” 情绪濒临崩溃,他失控的摇晃她,愈摇愈用力。 “承恩,你在做什么?”见儿子在欺负倪玛雅,赵彩云傻眼楞住。 “大少爷,你怎么在脱玛雅的衣服?!”夏雪呆立在赵彩云身旁。 “哎呀!大少爷,手下留情啊!”李婶呼喊的挤进浴室。 “玛雅!”听不见众人的声音,理智被恐惧掩盖的张承恩,无法思考的猛拍打她的双颊。 目瞪口呆看著儿子发疯,震惊不已的赵彩云马上冲到浴缸旁。 “承恩,”她伸手按住儿子激动下已的双肩,“冷静一点!承恩,玛雅没事,她只不过喝醉酒睡著了,你摸摸看,她还有呼吸,她没事。” “太太说的没错,大少爷,玛雅还活著,她不会有事的,她只是喝太多酒,醉倒罢了,你不要担心,她睡饱就会醒来的。”回过神来的李婶,快步来到浴缸旁,连忙帮腔安抚他不安的情绪。 “是啊!大少爷,玛雅喝醉了,你忘记她喝酒了?”夏雪也加入安抚行列。 “我……”他六神无主的握著倪玛雅的肩膀,眼神茫然的望著母亲。 “有话等会儿再说,你先起来,先出去把你这一身湿衣服换掉。”赵彩云扳开他的大掌,吃力的想把他拉起来。 “玛雅……”他完全慌掉了。 “大少爷,玛雅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她,这里交给我们,你安心在外面等著就好。”李婶帮忙将他拉起。 “她……”跨出浴缸,他不放心的频频回头。 “大少爷,你放心,玛雅只是睡著了,她没事的,等一下马上就会醒来。”夏雪再三向他保证。 三人费尽唇舌,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於把他给说服的赶出去。 “呼……”三人或面壁、或望地、或仰头的长吁一口气。 “看来……”三人面面相觑,心知肚明的笑起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半夜凌晨时分—— “呕……”趴在马桶上大吐特吐,倪玛雅痛苦万分的闭上双眸,再次悔不当侧,懊恼自己为何又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来。 连啤酒都碰不得的人,没本事学人家喝什么酒,真是自讨苦吃。 站在她身後,张承恩皱起眉,稍早被父母叫到书房训诫一顿的他,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话不知是说给她听,或是说给他自己听。 “你……呕……还说……都是你害的……呕……”呕吐当中,她不忘指控。 “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见她连黄胆汁都快吐出来,张承恩眉头愈皱愈紧。 “我本来就……呕……很……听话……呕……”听话也错了吗?他为何不检讨自己的背信? “你明知道我心情不好,说的全是气话,还信以为真。”真是输给她了,亏她擅长察言观色,见他生气,不离他远远的,反倒跑来当出气包,怪得了谁? 简直笨得可以! 任何人在盛怒气昏头的情况下,哪有什么理智可言,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不好过也不让她好过。 谁知适得其反,最後最难过的人竟是他,完全始料未及,只能说是自作自受,现世报应啊! “你……呕……”强词夺理,说得好像都是她的错似的。 “以後别这么笨了,看见我生气就跑远一点。”要领罚也等他气消再回来领,“还有别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知道了……呕……我好难过……”胃快被她吐出来了,她难受死了。 明明都是酒醉,为何这次比上次更痛苦?奇怪。 嗯,一定是隔壁家的酒有问题,否则一样都是暍红酒,怎可能後果不一样? “再给你一次教训也好。”每次都是暍醉就记取教训,酒醒就忘记教训,给她一次难忘的惨痛经验也好。 “呕……我要……吐死了……”她不想活了,她不要活了,谁来帮她解脱? “好极了,省得我心烦。”他言行不一的离开,走到洗脸台前,拿下自己的漱口杯,打开水龙头,盛满一杯水回来。 “你就不要後悔……呕……我吐死了,你绝对……呕……找不到第二个……”吐到没力气,她呈垂死状态的半趴在马桶上。 张承恩身体突然一僵,想到找不到她时的慌张,和找到她,她却躺在地上下动时的害怕,他几乎无法抑制从心底升起的恐惧。 他不敢想像,失去了她,世间上还找得到第二个分辨得出他和张承德的她吗? 还找得到敢挑衅他权威的她吗?还找得到敢亲近冷淡他的她吗?还找得到能摸透他心思的她吗? 恐怕很难。 人,往往都是在失去後,才会懂得要珍惜。 “漱口。”一脚跪地,一脚蹲著,扶起她歪倒的身子,他将杯子递到她唇边。 她听话的把口中的秽物全清理乾净,并喝下枳棋子熬成的中药解酒液。 耗尽元气把胃中的酒液全吐光,一盅解酒液下肚後,她眼神开始呆滞,精神恍惚的显得昏昏欲睡。 “大少爷,祖宅那边派人过来传话,要你立刻去见老人家。” 两个女娃儿失踪一事,隐瞒没成功,最後依然惊动她老人家,要了解状况问他们俩堂兄弟话。 “我马上过去。”他将漱口杯拿回洗脸台上放好。 倪玛雅则失去重心的倒向马桶。 把瓷碗交回给候在浴室门口等著收拾的李婶,他踅回倪玛雅身旁,她已趴在马桶上睡著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认命了。”抱起她,他向她承诺。 某些事,不是逃得了、避得开、闪得掉,或是不承认就能罢休,该是命中注定相属的,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一样是徒劳无功。 他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 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第八章 高中毕业了,耶呼! “张承浩,我跟你说,我今天很高兴喔!”被人从嘈杂的餐厅揪出来,倪玛雅迫不及待的叽哩咕噜,想跟来接她的人分享喜悦。 “看清楚,我是张承瀚,不是张承浩。”将她推入车内,他指示老吴开车。 “喔。”她点点头,将脸转向另一边,“张承瀚,我今天心情很好喔!好到都快飞上天去了,我有没有告诉你原因啊?” “我不是张承瀚,我是张承浩。”又搞错他们两人,他们的脸有那么难记吗? 记了四年都还记不起来。 “骗人,我明明记得你是张承瀚,他是张承浩,没有错啊……”车子晃动了下,她没坐稳的身子立刻往前倾跌去。 两兄弟见状,急忙将她拉回。 “你认真再看仔细一点,我是张承浩,不是张承瀚,我们有一点不一样!”真会被她气死。 “可是……”她来回看著两人,“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啊!” “废话,我们是同卵孪生子,当然长得一模一样,难不成我们要一个长得像猩猩,一个长得像狒狒吗?”跟醉鬼是有理说不通的,张承瀚解释得快抓狂了。 “猩猩?狒狒?不都是猴子吗?”她满脸困惑的偏著头,“一样呀!哪里不一样?啊,我知道了,你不是猩猩,没错,你长得像狒狒,嗯,你是猴子。” 胡言乱语的醉话,在在显示她醉得一塌胡涂。 “你!”张承浩伸出怒指,“我不想看见她,马上把她给我丢下车!” 哇哩咧!竟敢说他是猴子?!狒狒?!这个欠揍的家伙,扁死她! “到底是谁灌她酒?妈的,被老子捉到,他就死定了!”推她坐好,张承瀚牙齿咬得咯咯响。 “呵呵呵……我好快乐喔!”高举双手,倪玛雅开怀大笑,笑得差点在车内手舞足蹈起来。 “噢,”张承瀚面孔扭曲了下,“你快乐,老子不快乐!” 被她手中的毕业纪念册打到脸,他十分火大的抢下凶器。 “你要笑就现在笑个够,等一下别哭就好。”怕她搞丢毕业证书,张承浩拉下她的手,拿过暂时替她保管。 “快十点了,大哥应该……呃,就寝了吧?”张承瀚有些异想天开。 “你认为呢?”张承浩撇撇嘴,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今天有表亲来做客,大哥应该……唔,不在家吧?”张承瀚还想自欺欺人。 张承浩不客气兜头泼他一盆冷水,“你忘记是大哥叫我们来接人的?” 没法子了,他仁至义尽了。 “那面对现实吧!”愿诸佛保佑你,玛雅。 两人合作的将醉鬼拖下车、架上臂,步伐沉重的定上台阶,然後在门口停下,彼此心照不宣的互视一眼,再低头看向挂在自个儿臂弯那只不知死活的七月半鸭。 “我们一定要从正门进去吗?”张承瀚迟疑一下。 “你在讲废话!”张承浩啐道,“你以为大哥会敞开後门,让我们将她偷渡进去吗?” “也对。”张承瀚搔搔後脑勺。 张承浩没好气的横他一眼。他怎么会有这种猪头兄弟?连三岁小孩都晓得的道理,他竟然好意思问得出口。 他不会觉得丢脸,他都替他感到汗颜。 “那好,你扶著她,我先进去探视一下。”说风是雨,张承瀚马上放开她,偷鸡摸狗的溜进玄关。 “呵呵呵……高兴……我好高兴喔!呵呵呵……呵……”倪玛雅发酒疯笑个不停。 张承浩惊慌不已的赶紧捣住她的嘴巴。 “嘘,小声一点。”险些抓不住像条虫似的蠕来蠕去的她,他很吃力的撑住她明明虚软却很沉重的身躯,“拜托你,别笑了,玛雅,要是被大哥发现,你就完蛋了。” 片刻,鬼鬼祟祟的张承瀚,蹑手蹑脚的退出门口。 “大哥不在,客厅只有二哥和她们在。”他快步奔回,帮忙扶住她。 “事不宜迟,快将她偷渡进去。”错失良机她就惨了,两兄弟很有默契的架起人就往里头冲。 “你们回来了。”一个晚上没说过话,始终低头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人,毫无预警的出声并抬起头来。 如两只麻雀不停制造嗓音的千金小姐,错愕一怔,被他突然开金口的举动吓到,两人的表情像是听见哑巴说话般的夸张,先是呆呆的看了他一眼,後才转头看向身後。 是张承浩和张承瀚,去年吃闭门羹时见过一次面,他们两人容貌改变不多,她们依稀认得,至於憨笑不停的女孩,她们从未……也许……可能见过。 两人不确定。 “你是谁?”两人困惑的直瞅著倪玛雅瞧,觉得她面孔很熟悉。 佣人吗?为何去年她们没见过,难不成是新来的?可瞧张氏兄弟和她嬉闹的相处模式,在在说明她不是佣人。 难道是—— 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但她们记忆匣没这一号人物。 张承浩或张承瀚的新欢?可从她被他们架住的模样来看不像,说他们是哥儿们倒比较像。 张承恩或张承德的女朋友?有这个可能性吗?她们十分的怀疑。 “嘘,小声一点,别让张承恩知道。”和她们有段距离,怕她们听不见她说的话,倪玛雅稍稍提高一点点音量。 只有一点点,她自己认为的那么一点点。 在旁人听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的音量恍若敲锣打鼓声,吆暍的宣告众人她回来似的。 两兄弟被她打败了。 “玛雅!”张承浩呻吟一声,“你喊这么大声,全屋子的人都听见了。” “大哥没听见才有鬼。”张承瀚受不了的白她一眼。 “我很小声啊。”她满脸无辜。 “你那叫小声?”张承浩瞪大眼,简直跟叫喊声没啥两样好不好。 “那辞典里就没有大声这个字眼了!”张承瀚不自觉提高音量。 “我明明很小声啊。”她露出委屈的眼神,嘀咕的看著两人,“要不然我再说一遍好了。” 她再说一遍还得了! “你乾脆用吼的算了!”两兄弟情绪激动的对著她大吼。 两人都没发现到自己愚蠢的行为。 “白痴。”张承德轻扯嘴角,看不下去的讥诮两人。 “别让我知道什么?”低沉愠怒的声音在三人背後响起。 两名企图偷渡的帮凶,身子顿时僵硬如石雕,动也不敢动半下。 她那一喊……也许……是他们那一吼,果然吼喊得人尽皆知。 张承浩面朝地支额呻吟。 张承瀚脸朝上掩眼叹气。 “嘘,不可以让张承恩……呃……”她连打两个酒嗝,“让他……让他知道我又喝酒了。” “你也知道我会生气。”他什么都可以允许她做,就唯独喝酒不行,四年前那一吓,已经把他的胆给吓破了。 “嗯……不可以让他知道,他会骂人!嘘……小声点!”她愈喊愈大声,一点都没注意到四周的怪异。 架住她的张承浩、张承瀚,白眼一翻,差点昏倒。 “知道我会生气你还敢偷暍!”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再三跟他担保,只差没斩鸡头立誓,她今生绝不碰一滴酒,结果他的信任得到什么,阳奉阴违背著他偷喝酒,还暍得醉醺醺回来。 是啊,不碰一滴酒,她碰一整瓶酒! 敢跟他玩文字游戏,等她酒醒看他怎么跟她算帐,他非揍得她屁股开花不可! “咦?谁……唔……是谁在跟我说话?”垂到胸前的脑袋,颇为纳闷的抬起,“张承浩,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不是我!”咬牙声再现,“我是张承瀚,不是张承浩!” “喔。”她晃了下脑袋,“那是你张承瀚对不对?” “也不是我!”张承浩磨牙,懒得纠正她了。 “不是你,也不是你,那是谁?”难不成是鬼?她困惑的歪著螓首,半晌後大叫,“啊!我知道了,是魔神仔!” 忍忍忍,吸气,吐气,吸气,吐气……没有用! “魔你的头!是大哥!”两人终於又忍不住对她咆哮。 张承恩?!在哪?在哪?紧张的转动小头颅四处寻找,左边站著的是张承浩,右边站著的是张承瀚,前面远处坐著的是两位木瓜脸的千金小姐,还有……最後视线落在沙发中那个不知在嘲笑谁的人身上。 “啊,你们搞错了,他是张承德,不是张承恩啦!”呼,好险、好险,逃过一劫,她大大松一口气,展眼舒眉回张承德一笑。 什么?她们搞错人了?!两位千金小姐惊讶的急急转回头,瞠目瞪向张承德,无法相信他不是张承恩。 “你你你……你是张承德?!”这怎么可能?难道她们情报出错? 真是……真是……白白浪费她们一整晚宝贵的时间,可恶、可恶、可恶! “玛雅。”大哥沸腾的怒火他们顶不住了,张承浩不想受牵连,张承瀚不想遭池鱼之殃,两人决定弃军保帅。 你就自求多福吧! “大哥在你身後。”两兄弟扳过她身体,很没义气的丢下她独自面对喷火怪兽,逃离危险区。 “啊!”两眼大睁,她大叫一声,“张承恩!” 乌云罩顶。 站不稳的双脚,一时腿软,她瘫倒在地。 昏沉的脑袋陡然清醒,他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背後,为什么她不知道?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张承浩、张承瀚这两个无情无义的混帐家伙,居然弃她於不顾,自个儿落跑,也不通知她一声。 呜呜呜……人家她也要落跑啦。 “很高兴你还认得出我来。”双手悠闲插进裤袋,他微笑目视她,表情温和,姿态优雅,完全嗅不到任何烟硝味。 物极必反,怒到最高点而笑,显示他气炸了。 幸好他们逃得快。张承浩、张承瀚两人直拍胸膛感谢菩萨保佑,不然以大哥偏心的程度,铁定会将怒气转移到他们身上。 张承德放下书本,双手环胸,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两位千金小姐有危机意识的眯起眼,凭张氏四兄弟纵容宠溺倪玛雅的态度来看,直觉告诉她们,倪玛雅的身分在张家非同小可。 倪玛雅不安的吞了吞口水,和张承恩相处了四年,就算没摸清他的心思,也摸清他的脾气。 他这种会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她只见过一次,就是在四年前她大醉一场後的隔天中午。 一样温和的质询语气,一样温和的审问眼神,一样温和的逼供脸色,全身上下无一不温和得教人背脊发寒、头皮发麻、脚底发冷、手心发汗。 记忆犹新啊! 想著想著,双臂鸡皮疙瘩一下子全冒出来警告她要小心。 “我我我……当然……认得……出你。”一张脸孔看了四年,他化成灰她都认得。 “你没有话要说吗?”他依旧维持迷人的笑容。 看似无害,实则危险。 别、别、别……别笑了!这么恐怖的笑容,她心脏承受不起刺激,快跳出喉咙了。 “说说说……说什么?”她皮皮剉。 受到如此严重的大惊吓,她三魂七魄早全飞光了,哪还记得他问什么。 “你为什么喝酒?”他不时三申五令,她却置若罔闻,非逼他采取高压手段是不是。 往前再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他高大的身形如巨山般矗立在她面前,故意制造一股极大的压迫感给她。 自首无罪,捉到双倍。 迎上他凌厉的视线,她哆嗦的吞吞口水。 “我……因为……今天毕业很高兴!”她老实招供,“所以谢师宴……呃……就……嗯……喝了一些……唔……香槟。” 她现在高兴不起来了,只想扁嘴大哭。 说到最後,她头已垂到胸前,不敢面对震怒的他。 “香槟!”张承恩脸上微笑慢慢的变质了,“你记不记得四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记……记得,不可以喝酒……”小脑袋点了两下,沉默一会儿,没下文了。 “很好,你记得不可以喝酒,为什么还喝得醉醺醺回来?”温和的语气添加一丝严厉。 “我没有醉!”她大声否认,“我知道……呃……我知道我在跟你讲话,所以我没有醉……我没有醉得一塌胡涂喔。” 醉鬼是不会承认自己喝醉酒的。 客厅响起闷笑声,两道利如刀的视线立刻迸射而去。 两名畏罪潜逃的帮凶,憋住笑马上露出正经八百的表情来。 “你这样叫没醉?”两眼惺忪,双颊酡红,满身酒味,他怀疑她不只喝香槟,说不定还有啤酒。 “我有遵守承诺,我没有喝酒,我喝香槟,香槟是果汁,果汁不会醉的……”疯狂玩闹了一个晚上,强烈的困倦使她打了个哈欠。 这样也能拗! 客厅再度响起闷笑声,两道锐利的视线再度朝他们进射。 “谁跟你说香槟是果汁!”他声音阴森森的,有要宰人的冲动。 牢头气呼呼,人犯傻呼呼,现场只听得见牢头急促喘息声,听不见人犯支吾辩解声。 久久听不到任何应答,又见她坐姿怪异,身体歪歪斜斜,脑袋垂在胸前,有规律的点一下、抬一下,晃动的频律很像是在……钓鱼? 张承恩眯起眼,蹲下身。 果然,这个皮在痒的家伙。 以为她知错在反省,结果她不是在忏悔,而是闭眼在打盹,当下气得他脸黑掉一半。 “倪玛雅!”他大吼一声。 吓醒头快点地的她,同时吓著正在揣测他们关系的两名千金小姐。 “倪玛雅?”两名千金小姐瞪大眼、张大嘴,惊愕得仿佛撞鬼似的。 啊啊啊啊啊……发生地震了是不是?倪玛雅被惊吓到,迅速抬起头,倾斜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的往前俯,“叩”的一声,她的脑袋撞到大理石。 痛痛痛痛痛……痛呀!揉著发疼的脑袋,她小脸皱成一团的抬起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眨著眼,呆望前面那一张火冒三丈的狰狞脸孔。 “你……”张承恩咬牙切齿瞪的她,被她气到说不出话来。 “你发什么神经啊!吓我一跳!”她不停喘气拍胸,“都跟你说我没醉了,你还吼那么大声!你随随便便叫一声我就听见了。” 害她三魂七魄差点全飞光,明天得去庙里收惊了。 “你……”他头冒黑烟,脸色一片铁青。 打个哈欠,她一手揉著困眼,一手揉著额头。 “要熄灯了吗?真是的!要睡觉说一声就行了,干么用吼的?”她抱怨咕哝。 他什么时候说要睡觉了? “我没力气走路。”她爬到他面前,窝进他怀里,“你抱我。” 他有说要睡觉吗? “好困……”搂住他粗腰,头靠他胸口,她撒娇的在他怀里磨磨蹭蹭。 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後,她小脸漾出一个贼贼的憨笑来。 又在耍赖了,每次都来这一招,以为这样就能逃避责骂吗? “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闭上沉重的眼皮,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呢喃声,赖皮的在他怀中睡著了。 等她睡醒,大哥的怒火早全消了,怎么找她算帐。 客厅响起的闷笑声愈来愈猖狂,连张承德的嘴角也忍不住愈扬愈高。 完全拿她没辙,张承恩只能死命瞪著她。 真是愈来愈皮了,简直油条得要命,到底是谁教她用这一招来应付他? 不用猜,铁定是客厅内那两个爱兴风作浪的家伙,他要拆了他们两人的骨头! 啊啊啊……大人,冤枉喔! 不是我。莫名其妙被瞪,张承浩很无辜的露出“不关我事”的表情来。 也不是我。被凶恶的双眸一瞪,张承瀚很无辜的露出“我啥米都不知”的眼神来。 厉眸的主人,嘴唇愈抿愈紧,显然不相信他们。 两兄弟频频喊冤,真的下是他们啊!大人,冤枉喔! “她是……她是倪玛雅?”马安琪两粒眼珠子险些掉出来,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倪玛雅是她印象中的那个倪玛雅。 简直天壤之别,悬殊差太大了,令人难以置信! 若非眼见为凭,打死她她都不相信当年那个又矮又小又瘦的倪玛雅,会由一只丑小鸭蜕变成一只美丽的天鹅。 女大十八变,四年的变化实在太惊人了! 气冲冲走出书房,马太太夏露突然呆住,反应和老大继女一样,瞠目直瞪著张承恩怀里的人。 “她是……玛雅?”她下巴快掉了。 “不可能,她不可能是倪玛雅!”马安妮拒绝接受事实。 麻雀是不可能成得了凤凰的,不管经历多少年的变化都一样,麻雀永远都是麻雀,绝对变不成凤凰。 见大哥收回凶恶的视线,低头注视怀中憨醉的睡美人,张承浩不再正襟危坐的跷起二郎腿。 “这位表妹,恐怕你要失望了,她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倪玛雅。”自个儿找上门来送死,他会很乐意的各赏给两人一记拳头。 目不转睛的看著大哥脸上紧绷的线条,随著凝视倪玛雅醉容而逐渐柔和,张承瀚嘴角不禁咧到最大。 “四年不见,你们该不会连自己的继妹都已不认得了吧?”厚脸皮的跑来认亲戚,却不认自己的姊妹,悖於常礼,居心叵测。 “啊?你们还是听不懂喔?好啦!表哥我再说明白一点啦!她就是曾经在你们家,被你们欺负长达两年多的那个可怜的倪玛雅啦!”耳朵没聋的人,都听得出张承浩的嘲讽。 “现在呢,你们可仔细听清楚了,谁也别想再欺负她,敢动她一根寒毛,我阿祖头一个找你们算帐,我父母亲绝对饶不了你们,我们四兄弟肯定叫你们吃不完兜著走!” 言下之意,倪玛雅已正式被张氏家族纳入羽翼下保护,不长眼的人就尽管欺负没关系,张氏家族铁定倾全力围剿歼灭。 这一次可不会像四年前那样手下留情,只是撤资、抽银根、划清关系而已,保证让她们露宿街头当游民,体验一下当乞丐的滋味。 夏露刷白了脸,终於明白四年前得罪了谁,原来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难怪她先生的表堂姊非但不借钱给马家的公司纾困,甚至惩戒的和马家断绝关系。 万万想不到,她弃之如敝屣的女儿,张家竟视之如珍宝。 该说是上天给她的惩罚,或该说是玛雅的好狗运? “咦?你不就是玛雅那个没心没肝没肺没肚的冷血母亲?”眼尖发现夏露站在不远处,张承瀚逮到讥诮机会,不留情面大肆抨击。 “真想不到世间上会有如此残忍无情的母亲,好歹玛雅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居然以凌虐她为乐,甚至纵容那两只丑八怪的肥猪欺负她,你说,你还是人吗?” “我……我……”无言以对,夏露狼狈不已,选择落荒而逃。 “两位表妹想留下来过夜吗?”阖上书本,张承德完美的唇办弯成冷笑。 “要过夜是可以,不过得麻烦你们自己去打扫客房。”张承浩摆明刁难人,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客房在後侧。”张承瀚为她们指点,“别定错了,通道右边第一间是管家的房间,第二间是你们阿姨夏雪的房间,第三间、第四间才是你们的房间。” “那里!”马安琪讶异的瞪大眼,“承浩哥,你别开玩笑了,那是佣人房,不是客房。” 把她们当成傻子耍,未免太过分了吧! “这位表妹,我是承瀚哥,不是承浩哥,请不要认错人。”张承瀚比著自己,纠正她第一百零一遍的错误。 “你们的身分只配住那里。”抱起睡得不省人事的倪玛雅,经过客厅,张承恩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看也不屑看两人丑陋的面孔,直接上楼。 出师不利,已够呕了,现在又被连番冷嘲热讽,这股窝囊气马安妮实在吞不下去。 “姓张的,你们别欺人太甚!”不堪被激,她愤怒从沙发上站起身。 “我们就是欺人太甚,怎么样?不爽就走人啊!走啊、走啊!”张承瀚赶人,“奇了,你怎么不走?我这么明显赶你,你怎么还有脸皮留下来?” “你——”从未受过如此难堪的羞辱,马安妮气得一张容貌几乎扭曲变形。 “张承瀚!你竟敢如此对待我们?”马安琪目皆欲裂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破口就是一阵大骂。 仅一眨眼的工夫,两姊妹前後露出原形本性,卸下乖巧温驯小绵丰的外皮,是只张牙舞爪的酷斯拉。 两人苦心费力维持的端装形象、高贵气质,全随著吼骂声而毁於一旦。 “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就你们可以欺负人,别人就不能欺负你们吗?”张承瀚嗤哼了声。“这滋味如何?不好受喔。” 终於亲自替玛雅报仇了,明天得记得向她邀功。 “啧,你们怎么露出那种眼神?感激我是不是?”他佯装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三八,都是自己人,干么那么客气?这是承瀚哥我送给你们的教训大礼,记得收下啊!别再忘记了唷!不然改天换场面、换对象,可是不会像今天这样好看的喔!” “你——”两姊妹咬牙切齿握紧拳头,燃火的眼眸一副恨不得能抓花他俊脸。 为善必昌,为善不昌,祖上或自身有余殃,殃尽乃昌。 为恶必殃,为恶不殃,祖上或自身有余昌,昌尽乃殃。 “再送你们几句话,因果报应,如影随形,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望两位施主切记。”他这会儿变大师了。 “张承瀚!”两姊妹快气疯了。 “嗯哼,两位表妹,玄关处有面大镜子,你们要不要去照照看,你们现在是什么德行?”张承浩讽刺的挑了挑眉,“你们的模样,看起来真像是个母夜叉。” “恐怖唷!”张承瀚在一旁做特效,戏谵的嘴脸真的很欠揍,“有多恐怖?架恐怖!” “李婶,送客。”不和她们废话,张承德直接下达逐客令。 “快走吧!你们这两只马不知脸长的丑八怪,别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们老爸都没脸来我们家了,你们母女三人怎么还有脸来,不觉得汗颜吗?”有这种认钱不认人的亲戚,别指望张承浩会对她们多友好。 没相应不理,否认到底,已算是客气的了。 还偶尔让她们进来喝茶攀关系,更是他们张家最大的礼遇。 “真悲哀,我们家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亲戚?我实在想不通耶!幸好是一表三千里里里里里的……咦?搞不好是她们编出来骗我们的亲戚哩。”张承瀚在她们拂袖离去的背後嘀咕。 “话讲得多好听,只有笨蛋才不知道她们是假投资之名,行挥霍之实,为了借钱、骗钱、拐钱,她们母女三人,四年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张承浩嫌恶的咕哝。 两兄弟自言自语的声音,小到她们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摆明著是故意的,目的是希望她们知羞别再上门,用意是希望她们能改改贪婪的本性,戒掉奢侈的坏习惯。 马家已不再是四年前富有的马家,饶是拥有多雄厚的财富,终究也禁不起她们毫无节制的挥霍。 坐吃山空,迟早有天会一贫如洗。 再不觉悟,学著节俭,马家由一级富豪成为三级贫户,指日可待。 家族中有这种像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跑,关系远得快到天边去的远房亲戚,还真不是普通的令人头痛。 第九章 “玛雅!” 刻意到学校来找人的夏露,形色仓皇的频频转头看著左右两侧,一见倪玛雅踏出校门口,马上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走向她。 听到母亲的叫喊声,倪玛雅停下脚步,毫不感到讶异的转身面对她。 无事不登三宝殿,几个月前从张承恩口中得知母亲曾亲自登门拜访,吃惊发现她在张家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後,她就有预感母亲迟早会来找她。 果然被她猜中了。 瞧母亲一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表情,完全和七年前她尚未嫁给马安琪和马安妮父亲时的表情一样,肯定又是赌输一屁股债,向地下钱庄借高利贷,现在被黑道兄弟追讨还钱。 她要是不改豪赌的恶习,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死於非命。 “马太太,你有事找我?”不能叫她妈妈,十二岁时的警告,倪玛雅至今仍没忘。 “我……我有话跟你说。”夏露以眼神示意她,校门口闲杂人太多,要她跟自己到别的地方谈论。 倪玛雅站在原地不动,两眼目不转睛的盯著母亲略显紧张的神态瞧。 “走啊!你怎么不走?”察觉女儿没跟上来,夏露停下脚步,回身催促她。 母亲忐忑不安的表情,行迹可疑的举止,在在让倪玛雅迈不开步伐。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看见司机老吴来接她,她使了个眼色,并跟他做了个手势,要他等她一会儿。 女儿的眼睛像强射探照灯,想在她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夏露被注视得很局促慌张,心虚的把脸栘开。 “这里人太多,讲话不方便,我有件事情要找你商量,我的车停在那里。”她指著停在距离她们不远处,一辆车牌有问题的普通箱型车。 不是百万休旅车?倪玛雅起疑心的多看两眼,不相信母亲有穷困潦倒到如此凄惨的地步。 以她对自己母亲的认知,她是非名牌衣物不穿,非昂贵饰品不戴,非百万轿车不开,非气派宅邸不住,非富豪权贵不嫁。 即使财务有危机,她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如同此刻的她,身上穿的、戴的、踩的、提的无一不是名牌货,为何唯独开的却是一辆不起眼的箱型车? 难不成想绑架她,好向张家勒赎? 不无这个可能性,狗被逼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人,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她母亲的为人,她最清楚,是那种卖掉亲生女儿,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人,比蛇蝎还冷血无情,比豺狼还狠毒残忍。 小心为上策,她最好和她母亲保持距离比较安全。 “我的车停在那里。”她指著一辆宾士车,故意让她母亲知道张家每天派人接送她上下学,别想对她不利,“司机在等我了,你有什么话快说。” 该死!看见司机老吴以为倪玛雅有麻烦,不敢掉以轻心的开门下车,甚至掏出手机拨起号码,夏露不禁在心中诅咒一声。 “玛雅……”时间拖愈久,对她愈不利,夏露决定速战速决。 在她有所动作前,倪玛雅机警的先发制人。 “站住!别靠近我!”她大声斥暍,阻止母亲过来。 夏露呆住,诧异的眨著眼,後知後觉的发现女儿在提防她,似乎是晓得自己把歪脑筋动到她身上,有警觉心的想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大学校门口处,人来人往,再加上有警卫,她无法下手。 “玛雅。”为取得女儿信任,夏露捺住性子站在原地。 “你要说什么快说,我没时间陪你在这边耗。”就在这时,倪玛雅的手机响起哔哔两声,苏邦妮传来一则简讯,通知她有事走不开,不和她一道回去。 国、高中读的是私立贵族学校,和苏邦妮同校又同班五年,原以为上大学後两人会分开,没想到两人还是考上同一间大学,只是就读的科系不同。 “是张承恩发来的,他说五分钟後会到,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对你很反感,所以有什么话,你最好在他来之前,赶快说完赶快走。”计上心头,她张冠李戴,要母亲识相,知难而退。 偏偏夏露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无法将女儿诱拐离校门口,她有些心急了,快失去耐性。 事到如今,她已无後路可退,唯一的活路是铤而走险,反正横竖她都死定了,说什么她都要放手一搏,冒这个风险。 “玛雅,这件事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我们要谈的是一件买卖,不是三百两语就说得完,可能会谈很久,这里真的不适合谈事情,我们先找个地方……”说时迟那时快,夏露突然伸出手要捉她。 早有所防备,倪玛雅一个闪身,後退一大步,让她扑了个空。 不敢相信母亲真的想绑架她,倪玛雅心如刀割的望著她。 “张承恩的确没说错,你果然想对我不利!”虎毒不食子,她的良心被狗啃了是不是? 夏露脸色遽变,难以置信几个月前一次的会面,张承恩就洞悉她邪恶的念头,要女儿对她有所戒备。 她失策了,太小看张承恩! “玛雅,你别敬酒下吃吃罚酒,快跟我走!”事迹败露,夏露原形毕露,龇牙咧嘴的威胁她。 她还当她是十二岁初头的小孩,随便恐吓一下就会乖乖听她的话吗? “马太太,请你仔细的看清楚这是什么。”倪玛雅举高左手,“这是卫星定位表,另外内建呼叫器和紧急报案钮,我已经按下报案钮,你不想被逮,趁警察尚未来之前,我奉劝你和你的同伴赶紧离开。” 这款卫星定位表是张氏集团和美国厂商在今年度研发出的高科技产品,已上市量产贩售,为的是因应近来经济不好、治安败坏而推出的,一旦小孩走失或是遭到绑架,家长和警方可以透过卫星定位找到人。 当然,这只是一项防备工具,正本清源还是要教导小孩,提防意图不轨的陌生人,才是最佳保护人身安全之道。 “你——”未料到她身上有高科技产品,夏露一张贵夫人脸扭曲了。 “马夫人,你时间不多了,要走就快走,再犹豫不决,警察就要到了。”倪玛雅语气疏离几近冷漠。 母亲主动亲近她的动机,和想绑架她的企图,让她彻底心寒绝望透了。 “马夫人?马夫人?我是你妈,不是陌生人!你有必要叫我叫得如此冷漠无情吗?”愤怒摘下墨镜,夏露一时情绪激动的叫吼起来。 “马夫人,请注意一下你的行为,这里是公共场合,不是私人地方,别做出任何有失你贵夫人形象的事来。”两人顿时成为众目焦点,倪玛雅冷言提醒她目前的所在地。 惊觉路人的视线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以及引起警卫的注意,意识到自己被激怒了,夏露深呼吸一下,控制好脾气後,才狠狠的瞪住女儿。 “礼仪的事,不用你来教我!”她恨恨的咬牙低语,“我是你妈!” 心怀鬼胎,夏露特别再强调一次。 倪玛雅哀伤的注视著母亲,一股强烈几近疼痛的情绪涌上来。这就是她现实的母亲。 “我承认,你是我母亲没错,不过,马夫人,显然你忘记了,是你自己要我别叫你妈妈,只能称呼你为马夫人,你不记得了是不是?”她平静的说。 她还记得十二岁那一年,为了一个布偶和马安琪姊妹大吵一架,吵到完全忘记母亲的耳提面命,不小心在她们姊妹俩面前脱口而出叫她妈妈,结果下场是立刻被她揪起来狠狠的掴了两巴掌。 事隔多年,她或许不记得了,自己却是怎么也忘不了那惨痛的教训。 十几岁初头的小孩,那个年纪的小孩是多么的渴望得到母爱,但她给的永远都是无情的伤害。 肉体的疼痛是会随著时问的流逝而痊愈,但心灵的创伤却极有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两眼大睁,夏露哑口无言。 “冷漠无情的人到底是谁?你自己摸著良心问问看,你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吗?你有曾一秒钟善待过我吗?没有,从来没有!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你为了享受荣华富贵,不承认我是你女儿,甚至把我当童工一样虐待,工作没做完就不给我饭吃,还帮著你两个继女来欺负你亲生女儿我!到底冷漠无情的人是谁?”积压心中已久的怨恨,倪玛雅再也无法遏抑的爆发了。 嘴巴微启,夏露欲言又止。 “我们之间除了有血缘关系外,根本没有任何的母女感情。”从离开马家那一刻起,倪玛雅已不再承认她是她母亲。 生的放一边,养的大如天,她母亲不是夏露,是夏雪阿姨! “是,我承认我们之间除了有血缘关系外,根本没有母女感情,可你毕竟还是我怀胎十月所生的女儿,这是你抹也抹灭不掉的事实!”眼见大势已去,不能称心如意绑她去换钱,夏露目露凶光,憎恨的怒瞪著她。 倪玛雅差点讥笑出声。这算什么?跟她讨生育费是不是? 说到底,她究竟只要钱而已。 “你除了生下我,你为我做过什么事?”她咄咄逼人。 当年知道自己生下的是女儿,夏露别说是抱了,她连看都不看的便将女儿丢给夏雪照顾,完全不理会女儿的死活,当作自己从未生过她一样。 会知道这些伤心难堪的事,还是倪玛雅从父亲元配那张奚落的嘴得知的。 夏露气得浑身发抖,被讽刺得脸色青红交错。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我在你心目中到底算什么?”原本尚抱一丝希望,可在看见母亲毫不隐饰嫌恶的表情时,倪玛雅心如止水了。 夏露怔住,不知是回答不出来,或是难以启齿。 倪玛雅几不可闻的喟叹一声。 “以前是丢也丢不掉的垃圾,现在是得也得不到的摇钱树,是不是?”百感交集,她苦笑的自嘲。 终究再坏、再烂、再可恶、再无情,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念在生育之恩,她无法见死不救。 “这里有一百万。”她拿出早准备好的支票,“这些钱是疼我的张爸爸、张妈妈、张奶奶,这几年来给我的零用钱,我全存了下来,虽然数目有些小,对你庞大的债务没什么帮助,但不无小补,你拿去救急。” 不敢让张承恩知道这件事,几个月前她就偷瞒著他,提出所有现金到台湾银行去换支票。一来携带方便,二来发票人是台银,保证不跳票,母亲要周转也比较方便。 棘手的事解决掉一件了,接下来她要烦恼的是该如何去应付,万一被张承恩发现她把存款簿的钱全提光了,她要怎么向他解释钱的去向。 夏露迟疑的接过支票,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的看了女儿一眼。 半晌,她才戴上墨镜转身离开。 “妈……”倪玛雅忍不住叫出声。 夏露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身体微微一僵,明显受到震撼。 “我已是张氏家族一员,你别再动我的脑筋了。”她是张承恩媳妇的消息,虽尚未正式对外发表,对内张氏家族成员全皆悉。 好心提醒母亲,千万别再做傻事,要是被张氏家族知道她伤了自己一根寒毛,她後半辈子可能就必须在牢狱度过。 夏露身体更僵硬了,上流社会无人不知张氏家族的禁忌,敢蓄意伤害张氏家族的成员,张氏家族必定让对方生不如死,其报复手段向来以残忍闻名。 她岂会不知道。 突地,一阵警鸣声传来,警车来了。 车牌有问题的箱型车,早已不知去向。 心头掠过一丝懊悔,愧疚只持续三十秒的夏露,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处。 “嘎吱——”两辆重型机车飙到。 “玛雅!”摘下安全帽,眺下车的张承浩、张承瀚,惊慌失措,在看见她平安无事後,两人虚脱的靠在一起,大大松了一口气。 “嘎吱——”两辆轿车赶到。 “玛雅!”先冲出来的是张承德,提心吊胆,在看见她毫发无伤後,才慢慢的放缓脚步,走到张承浩、张承瀚身边喘息。 後冲出来的张承恩魂飞魄散,尚未来得及搞清楚她的状况,她便迎面向他冲过来,奔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放声大哭。 “哇……”泪水扑簌簌而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承恩收紧手臂,用力抱住她,仿佛害怕她会平空消失般,急切渴望藉由触感来确定她的存在。 “嘘……”怀里的颤动证明她没事,但他脸色仍是一片惨白,感觉自己死过一遍又活过来。 “呜……”她抽噎。 “没事了,没事了……”他抚著她的发,轻拍她的背,不停的在她耳旁轻声呢哺安慰著。 不过,与其说他是在安抚伤心难过的她,倒不如说他是在安抚受到惊吓的自己还来得贴切。 “嘎吱——”一辆休旅车驶到。 “玛雅!”最後到来的是张氏夫妇,神经紧绷,在看见倪玛雅没事後,两人一身老骨头差点散掉的站在三个儿子旁边用力呼吸。 倪玛雅抱著张承恩呜呜咽咽哭个不停,她咿咿唔唔的讲著没几个人能懂的话。 张承恩揽紧她,下巴轻搁在她头顶上,闻言脸色变了变,随即将波动的情绪隐藏起来。 发泄过後,倪玛雅吸吸鼻子,止住泪水。 再三确认她一根寒毛没少後,张承恩才安下心的搂著情绪平稳下来的她,向警察说明原委。 她误触报案钮,害怕被责骂,担心的哭了。 警察信了,接受她的道歉。 张氏成员则没人相信她的说辞,却也没人点破。 大家心知肚明,她会这么做一定有她的苦衷。 至於苦衷是什么?相信她的监护人,张承恩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目前就暂时放过她,回家再来开堂审问。 “哎唷喂呀!我的小姐啊!你再这样吃下去,当心等一下清肠胃呀!”怕她把厨房吐得满地都是,李婶准备好清洁工具和肠胃药,以备不时之需。 “唔唔唔……”不会啦,又没吃多少,怎么会肚子痛呢?她口齿不清的说道。 “玛雅,你发什么疯啊?从早上一直吃吃吃吃到下午,你吃不累啊?”抢救食物没成功,张承浩眼睁睁的看著自己的下午茶进了别人肚子里消化。 “唔唔唔……”哪有?!她只吃几盘点心而已,讲得她好像是饿死鬼来投胎的,她咿咿唔唔大声抗议。 “玛雅,你是哪根筋不对?嘴巴不停的吃吃吃,从没看见你停下来休息过,你早上起来撞到头了是不是?你不怕胃癌啊?”来迟一步,张承瀚也眼睁睁的看著自己的点心祭了别人的五脏庙。 “唔唔唔……”不怕,大不了到厕所报到!她含糊咕哝的又塞了一块蛋糕进嘴巴。 “还吃!你想变成肥猪是不是?”见她又拿起一块蛋糕,张承浩眼明手快的赶紧抢下,一口吞下肚去。 “唔唔……”土匪!满嘴食物无法讲话,她睁大眼睛瞪他。 “小心大哥不要你。”吃到食物了,张承浩稍稍满足的露出一个笑容,视而不见的把话说完。 “唔唔唔……”要你管!她气呼呼的再拿起一块蛋糕。 “玛雅,你怎么可以暴饮暴食?”盯住她手中的蛋糕,算准时机,张承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快狠准的在半空中拦截。 “唔唔唔……”抢劫啊!她遇到土匪抢劫了,她瞠目嗔视他。 “这是不好的饮食行为。”将食物咕噜下肚,张承瀚露出白齿,置若罔闻的把话训完。 “唔唔唔唔……”卑鄙小人!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不过从她瞪视他们的眼神,和涨得通红的小脸来研判,两兄弟隐约猜得出,八成不外乎是一些骂他们奸诈、狡猾、无耻行为的话。 把他们的份吃光光,连渣都不留给他们闻香一下,不知道是谁比较过分喔! “我肚子饿了,”张承浩觊觎的看著蛋糕,毫不掩饰想抢夺的企图。 “一块小小的蛋糕只能塞牙缝,不能填饱肚子。”张承瀚目不转睛的看著蛋糕,打算使用暴力手段占有。 “唔唔唔唔唔……”你们要干么?倪玛雅有所警觉的倾身护住蛋糕,两眼防贼似的盯著两人。 “我们要干么?”两兄弟挑眉亘看一眼,“我们要抢你的食物。” 两人默契十足的一人捉住她,一人抢走蛋糕,合作无间的完美演出,让倪玛雅气极的将口中嚼烂的食物全部吐出来。 “你……” 嘴巴才动一下,李婶便打断她的话。 “哎唷喂啊!”李婶率先发难大叫,“我的小姐呀!你吐得我满地都是,早劝你不要吃那么多,你偏不听,现在肠胃在造反,闹肚子疼了吧!” “玛雅!”後退跳一大步,张承浩跟著发难大叫,“你怎么那么没卫生?吐得满地都是嗯心巴拉的蛋糕渣,脏死了!你故意的是不是?想害我们反胃喔?” 任谁看见那一坨污秽的东西,不倒尽胃口才奇怪。 “吼!玛雅,你存心想让我们没食欲喔?”高高举著蛋糕往後跳离的张承瀚,接著发难大叫,“你很过分喔!自己吃不到也想害我们没得吃,你居心叵测!” “你们……”嘴巴再度启动,两兄弟却不给她开口讲话的机会,轮番打断她的话。 “我们是为你好。”说完话的同时,两兄弟三两下便将蛋糕解决得清洁溜溜,一滴渣都不剩。 “我们家族已经有一只小肥猪了,不需要再多添一只小胖猪。” 某人忘记了,苏邦妮已经减肥成功,摆脱迷你小胖猪的称谓很久了。 “女生身材穠纤合度最好,不要太胖,不然没有男生会要的。”他们家的张承安例外。 气呼呼的双颊瞬间消气扁掉,倪玛雅垂头垮肩的看看自己的细腰,再看看自己的长腿,无论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肉不够多。 “我太瘦了。”她发出惊人之语。 “啊!什么?”两兄弟楞了楞,掏了掏耳朵,“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太瘦了。”她呐呐再重复一遍。 “你太瘦?!”这一次没听错,两兄弟错愕的朝她大喊。 谁来推他们去撞墙! “你这样会瘦?”张承浩反应激烈怪叫。 “是谁说的?”张承瀚情绪激动的低吼。 “唔……呃……嗯……”她绞著双手,支支五口五口。 瞧她心虚,表示有鬼。 “不会是大哥吧?”可疑人选一,不用怀疑,直接剔除。 “难不成是二哥?不,不可能!”可疑人选二,不必怀疑,也直接剔除。 “玛雅,你在脸红是不是?” 清理完地上的秽物,李婶天外飞来一句,忽然丢下一颗引爆弹。 脸红?玛雅在脸红?两兄弟又呆成木头人。 “咦?”张承浩瞠目结舌。 “嗄?”张承瀚瞪凸双眼。 奇迹!彗星要撞地球了,玛雅真的在脸红!天啊、地啊,这怎么可能? 从未见过她如此羞赧的模样,两人震惊得下巴差点脱臼。 “玛雅,你你你你你……”频频揉著眼睛,张承浩受到严重惊吓,口吃的“你”个不停。 “啊啊啊啊啊……”张承瀚一直抖著手指头比她,一副见到鬼似的。 “这是谁的情书?”游完泳,冲完澡,进来找水喝的张承德,不小心在楼梯口附近捡到一张纸。 “不是我的。”张承浩撇了下嘴,“我的行情没这么惨。” 他的追求者要是敢拿影印纸充当高级信纸写情书给他,他是连接都不会接,一定当场拒收。 “我的爱慕者品味也没这么差。”纸质烂得可以,张承瀚皱眉嫌弃的看著它,怀疑它是年历纸。 口袋摸不到纸张,倪玛雅迅速抬起头,一看清楚张承德手中的东西,她倏地睁大眼,惊慌大叫,“啊!是我的、是我的!那封……信是我的,是我……掉的。” 四个人,八粒眼珠,全不可思议的盯著她瞧,她被众人探索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的愈喊愈小声。 李婶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张承德挑了下眉,看了看夹在手指中的信,再看了看连耳根都红起来的她,眼神流露出意味深长的光芒来。 “把把把……把……”倪玛雅伸出手要回遗失物,张承德却没打算要归还的意思,转身走到冰箱前。 她一楞,正又要开口,张承浩、张承瀚却抢先她一步,唯恐天下不乱的扯开嗓门,大呼小叫的在她身旁走来绕去。 “情书?大哥写情书给玛雅?”张承浩的脸色像吃到馊饭,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这怎么可能?” “有没有搞错啊?都几岁的人了,还在玩小孩子的把戏!”张承瀚的表情像看见猪会爬树般的夸张,“当面告白不是更快?” 两人印象中,他们的大哥是一只毫无任何浪漫细胞的呆头鹅,要叫他做出取悦女性的罗曼蒂克的事,根本是不可能的,更遑论是写情书,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想引起轩然大波,倪玛雅著急的想拿回信纸。 “张承德,谢谢你拾获我的东西,麻烦请你把东西还给我,感激不尽。”她有礼貌的向他道谢,并站在一旁等候他自动归还。 斜睨她一眼,张承德打开冰箱倒了一杯牛奶,置若罔闻的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完全不理会她无言的哀求。 “张、承、德!”尾随他走回餐桌,倪玛雅咬牙切齿的瞪他,“请把东西还给我!” 她朝他伸出手,催促的意味明显,她迫不及待要拿回所有物。 快点还给她,快点、快点,快快快,速速速还给她!她要赶紧毁尸灭迹,否则曝光後的後果无法想像,她极有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拜托!快把……”她低声下气求他。 张承德不为所动的打断她的话。 “不是张承恩。”慢条斯理的暍著牛奶,他毫无预警的投下第二颗引爆弹。 事情急转直下,遽变得太快,众人全部茫然傻眼,有片刻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嗄?”张承浩楞住,困惑的直眨著眼。 “啥?”张承瀚怔住,不解的直张著嘴。 “什么?!”始料未及,李婶拔尖声音。 倪玛雅呆住,没想到他会偷看她的信,甚至恶劣的公布出来,一时之间,她除了瞪他,还是瞪他。 “小人!你偷看我的信!”回过神来,她怒指著他,气得跳脚。 “情书不是大哥写给玛雅的?!”张承浩、张承瀚十分震惊。 “不是大少爷?!”李婶非常诧异。 “呃……这……”收回怒指,倪玛雅来回看著他们,不知该如何启齿,“事情……事情绝对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你们干万要冷静一点,听我解释……你们要听我解释。” 几乎是用抢的抽走张承德手中的纸张,张承浩、张承瀚、李婶三人挤在一块迅速浏览一遍,看完後每个人都变脸。 “证据在此,你要解释什么?难怪你要增肥!”张承浩一口咬定她移情别恋。 “不是的……”她要增肥的原因,跟追求者毫无关系。 “还说不是,不是你为什么会脸红?”张承浩质问的语气,仿佛她准备要抛弃张承恩似的。 “我是因为……”当时她胃胀气想吐,所以才会满脸通红。 “你若不心虚,就不会急著想抢回信。”连李婶也不相信她。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没当机立断抢回情书毁尸灭迹,准会风云变色,果然没错,众人只肯眼见为凭相信物证,没人肯听她的解释相信人证。 这下她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死定了。 百口莫辩的任由他们三人团团围住,你一句、我二日的数落著,她哑巴吃黄连只能用眼神射杀静静暍著牛奶,一副宛若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张承德。 “玛雅,你太不应该了!你怎么可以接受对方的追求?”张承浩忿忿不平。 “玛雅,大哥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可以栘情别恋?”张承瀚生气至极。 “玛雅,大少爷是你的未婚夫,你怎么可以不要他?”李婶很不高兴。 众人苛责语气几近严厉。 “玛雅!你……” “玛雅……” “玛……” 突然问,此起彼落的愤怒声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抽气声,最後归於平静。 厨房内顿时弥漫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 “谁来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张承恩不知何时来到厨房。 “大大大大……”张承浩吓了一大跳,差点咬到舌头。 “大哥。我晓得我是你大哥。”张承恩定进厨房。 “你你你你……”猝不及防被吓到,张承瀚被口水呛著了。 “你什么时候回到家的。我回来一阵子了。”瞥见地上有张纸,张承恩弯腰捡起。 “那那那那……”李婶吓得心脏病差点发作。 “那是玛雅的东西。我知道。”他们刚才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全听见。 代志大条了,有人要遭殃了! “大哥,其实玛雅她……”张承浩一改指责的态度,著急的想替倪玛雅解释。 “大哥,其实你手上那封信……”张承瀚也反过来替倪玛雅讲话,惊慌的想替她编个理由。 “大少爷,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事实,眼睛看到的……”李婶紧张的想替倪玛雅辩驳说明。 “你没有话要说吗?”两眼凌厉盯住倪玛雅,张承恩只想听她说。 “呃……我我我我……我有。”倪玛雅被盯得头皮发麻,回答得胆战心惊,点头点得寒毛直竖。 他锐利又深沉的注视,教她从头冷到脚底,他平静的表情比暴怒更骇人,她这辈子从没这么害怕过。 “很好,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他温和微笑,客气的请她移动尊驾。 有些事他不方便让外人得知,必须要她单独跟他交代明白,没交代明白……哼哼哼,有人屁股就要开花了。 尤其是这封情书,她要是没说个明白,看他会不会放过她。 “不不不不……”她头摇如博浪鼓,拒绝和他单独在一起。 会出人命的呐。 不要啊!她的後援军队全在此,她不要跟他定,跟他走後,势单力薄的她绝对对抗不了他。她发出哀号。 “不要也不行。”他拉下脸拖著她上楼,准备关起房门严刑逼供。 “哇啊……”她放声大叫。 她真的会被张承德给害死! 谁来救她呀? 众人无能为力,只能寄予无限同情,顺便为她祈祷,希望她能渡过难关。 愿主保佑你。 阿陇陀佛。 第十章 死定了! 欲哭无泪的被拉进他房间,倪玛雅不由得志忑不安起来。 “你可以开始解释了。”推她在沙发上坐好後,张承恩脸色阴沉的矗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揉了揉被捉疼的手腕,倪玛雅怯怯的抬起头望著他。眼神若是可以剁人,毫无疑问的,她现在可能被大卸八块了。 他看起来非常的愤怒!她如惊弓之鸟的缩进椅内,两眼不时东张西望,一副苗头不对,她就要逃跑的样子。 “先……先解释哪一件事?”增肥?还是情书?这是两码子的事,不能混为一谈。 先?捉到她的语病,张承恩眯起眼,掐紧手中的信纸,目光凶恶的瞪她。 “这封情书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声音很平静,听起来却比咆哮要吓人。 倪玛雅不安的吞了吞口水,他的表情像是逮到妻子出轨的丈夫,浑身散发著危险的可怕气息。 “那封情书……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前天从学校回来,就……”她愈说愈小声,头愈垂愈低,“就发现在我的背包里。” 前天是星期五,今天是星期日,换句话说,她隐瞒了他两天! “为什么没告诉我?”他疾言厉色的注视她,“你不打算让我知道是不是?” 他不在乎她有多少追求者,只在意她为何要瞒著他。 “不不……不是的!”她摇头,赶紧否认,“我是因为怕你知道後会生气,所以才不敢让你知道。” 他在大发雷霆,为什么? 疑问又从心底冒出,见他怒气腾腾,她困惑的瞅著他,想从他严厉的眼神中找出答案来,他为何无缘无故发脾气。 莫非……他的情绪会这么激动,是因为他在吃醋嫉妒? 张承恩沉默不语,双唇紧抿出一道不悦的线条来。 听到不满意但可接受的解释,他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事情真的是这样,我不敢骗你。”她发誓,她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邦妮,我真的不认识他,我连他长得是圆是扁都不晓得,他的模样我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接受他的追求。” 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移情别恋不要他,一切都是张承浩在造谣,张承瀚在乱讲,李婶在瞎起哄,她是无辜的,相信她,她真的是无辜的。 张承恩冷冷的看她一眼,选择信任她,递出信纸,将情书还给她。 迟疑的伸出手,倪玛雅本来想接下,可敏锐的第六感察觉出他还在怀疑,原本打算将毕生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保存下来的她,在看见他又露出凶恶的眼神时,她临时改变主意缩回手。 “那……那封情书对我没用,你……你处理就好。”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来。 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所以当务之急,安抚为先。 事实证明,她讨好的举动起了作用,张承恩的目光不再凶恶,嘴唇不再紧抿,表情不再阴沉,脸部僵硬的线条逐渐柔和起来。 算她聪明。 “随便我处理?”他注视她妍丽的脸蛋。 “嗯。”直视他双眼,她用力点头,强调自己的不在乎。 “如果我要丢到垃圾桶呢?”他没被说服,仍半信半疑。 “没意见。”她毫不犹豫的说道。 没必要为了一封莫名其妙的情书,惹他生气,和他闹僵,虽说情书象徵著某项意义,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他重要。 张承恩点点头,终於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十分满意她的表现,他决定原谅她的隐瞒。 “呃?”低头看著飘落在腿上的纸张,倪玛雅楞住,满脸困惑。 出乎意料之外,张承恩最後还是把情书还给她。 两眼瞪著情书,她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要不要收下。 收下的话,肯定会有麻烦:不收的话,绝对会有困扰。 收与不收,似乎都不是好主意。 怎么办? 戒慎恐惧的拿起情书,当情书是烫手山芋,她立刻起身,将情书放到他的书桌上,不需言语,她以行动表示。 全权交由他来处理,是唯一最好的办法, 张承恩释怀了。 “再来你是不是该解释另一件事。”他转身面对她,技巧性的套她的话。 倪玛雅双颊马上微微泛红,出现诡异怪透的羞赧。 “喔,那个增肥……”她回避他炯亮的目光,“跟……情书完全没有关系,那是因为……因为柯敏纯……” 柯敏纯是她学姊的姊姊,两人是在迎新舞会上认识的,当时她并不知道柯敏纯是她学姊的姊姊,只知道柯敏纯刚从学校毕业,一毕业後就考进张氏集团,被分派到行销企划部门工作,直到学姊为两人介绍,她才晓得和自己谈话投机的柯敏纯是学姊的二姊。 “谁是柯敏纯?”张承恩打断她的话。 倪玛雅微楞,眨眨眼睛,有些诧异他的问话。 “你不知道柯敏纯是谁?”她大惑下解。 柯敏纯是企划专员,在同一个部门工作,他怎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同事?未免太扯了吧!更何况身为人家的上司,岂会不晓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下属,未免离谱得可以。 “我有必要知道她是谁吗?”他语气冷淡的反问。 他根本不认识她,他的业务部门清一色全是男性,接触的客户也全是男性,他的工作性质完全不可能有机会认识女性。 倪玛雅被搞胡涂了。 “你不是在行销企划部门当主管?”从没问过他的工作,所以她不是很肯定。 “我接管的是业务部。”听出端倪,张承恩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倪玛雅脸色大变。 “啊!”她突然大叫一声,“我知道了,她认错人了!” 把张承恩当成张承德,张承德当成张承恩,这种错认双胞胎的乌龙案例,层出不穷,经常可见,不足为奇。 至今分辨得出他们两兄弟,放眼天下,唯有她一人。 很显然,柯敏纯以为张承德是张承恩,所以才会认为他喜欢身材丰腴的女人,因此提供错误的情报给她。 这不就代表……她白白凌虐自己了? 这个迷糊的傻大姊,连自己的上司都不晓得是谁,害她著实吃足了苦头! “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丰腴型的女人,所以才拚命想要增肥吧?”张承恩挑眉的问,嘴角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被说中心事,倪玛雅整张脸霎时涨得通红。 “乱、乱……乱讲!我要增肥的原因,跟……跟你的喜欢没关系!”她死不承认,尴尬得恨不得地上能有个洞让她钻进去。 “若是没关系,你为什么脸红?”张承恩整个人凑到她面前,唇角微扬的凝视她,眼底尽是柔情。 “呃……那是因为……因为……”她下意识抬手摸著粉颊,语无伦次的向他解释,“因为好热……那个冷气……我的意思是说天气太热,你没开冷气。” 张承恩又挑了下眉,嘴角的笑意不禁扩得更大。 被他注视得心慌意乱,倪玛雅羞怯的栘开视线,不敢看他的低垂螓首盯著他衬衫的钮扣。 第一次,她在他炯亮的眼神注视下,感到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心虚?”她的反应尽入他眼底,张承恩噙笑的掰开她一紧张就会绞在一块的双手。 手突然被他握住,倪玛雅微微一怔,感到心跳瞬间加快起来,双颊热得发烫,呼吸变得紊乱。 “我、我……我哪有心虚?”她结结巴巴,脑袋愈垂愈低,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她害羞的模样让张承恩微笑加深。 “没心虚就看著我。”他靠得更近,低沉的嗓音调侃的诱惑她。 浅笑的放开她的手,他轻揽她入怀,觉得她的娇羞很有趣。 “我没心虚!”中了激将法,她抬起头看他,和他深邃的双眸一对上,她的心跳又加快了,好不容易褪去红晕的双颊,也再度染上色彩。 张承恩眸中带笑,神情温柔的俯视她。 “以後有问题就直接问我,别再一个人瞎猜乱搞,知道吗?”轻抚她通红的嫩颊,他眼神专注且深沉的瞅住她。 “知……知道啦。”扯著他的衣服,她难为情的低下头,将红得发烫的脸蛋埋进他怀里。 紧搂住她,张承恩在她头顶上微笑。 她真是会制造惊喜给他! 他万万没想到,她竟会为了他的喜好,而拚命的吃高热量食物来虐待自己,只为了让他喜欢。 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在体内翻涌,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他心情好得像无意中得到稀世珍宝。 “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抱住他的腰,她抬起灿烂的笑靥,高兴的望著他,“其实刚才你不是在气我隐瞒你,而是你在担心我会接受对方的追求,害怕我栘情别恋对不对?” “没错。”他不否认,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你爱我。”她笑得好开心,两眼晶亮璀璨,双颊粉嫩如桃,让人想咬一口。 “再说一次,这次颠倒说。”他声音嘶哑的低头在她唇上亲一下。 “我……”她娇羞的开口,在他两眼期盼下,她突然离开他怀抱,转身跑到她专属的桌前东翻西找。 他怔住,一回神,她手里拿著东西跑回来了。 “我一直很想问你这件事。”她把手伸到他的面前,“这是你的太阳眼镜对不对?” 这副眼镜是她十五岁那一年,宿醉後的隔天打扫他房间,在他床底下找到的,长久以来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每次只要她一问起当时的事,他就会技巧的转移话题,害她总是得不到答案。 见到早被他遗忘了八百年的太阳眼镜,张承恩错愕的睁大两眼,很讶异太阳眼镜会在她手中,忆起当年那幅春宫图,他一张俊脸不禁微微涨红。 他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证明一件事,她当时果然没看错! “啊——”她发出一声尖叫,指著他大骂,“你这只大色狼!你居然偷看光我的身子!” 他哪有偷看?他可是光明正大的君子。 “我有戴太阳眼镜。”多一层有色镜片并不能阻隔视线,许多年之後,张承恩依然想自欺欺人,“何况当时情非得已,我哪顾虑得了那么多?” “什么叫情非得已?”她歇斯底里的大叫,“又不是会出人命的紧急事,你可以叫李婶或叫我阿姨来处理,有必要非得你亲自……亲自……” 面红耳赤发飙到最後,她尴尬得骂不下去了。 “看都看了,不然你想怎么样?”他冷著脸,被指责得很不爽。 都已经套上戒指要对她负责了,她有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她迟早都是他的媳妇,早看、晚看、提早看有什么差别。 “便宜都让你占光了,你当然这么说!我能怎么样?”她咬牙切齿。 女人,就爱斤斤计较。 讲求公平是不? “大不了我让你看回来。”又不会少一块肉,他无所谓,“我还可以算利息给你,让你多瞄几分钟没关系。” 他够慷慨、够有诚意了吧!可以和解了吗? “你你你你……”她气得浑身发抖,“我不要!谁要看你的烂身材!” “我的什么?”他脸色突然阴沉得可怕。 “呃……”惊觉失言,她乾笑两声,後退三步。 他凶恶的瞪住她,全身散发危险气息,步步朝她逼近。 “我的身材烂?”张承恩眯起眼,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是看过其他男人的身材,不然你从何得以比较?” 他媲美模特儿的身材若被说烂,那全台湾九成九的男人都要汗颜得去跳太平洋了。 哦喔!踩中地雷了,她要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我……”吞了吞口水,她正要开口解释,却被突然冲进来的人打断话。 “大哥!”张承瀚气急败坏的走进来,“你看看这是什么?色情光碟,你绝对不敢相信这是玛雅去买的!” 承安刚带著证据飙过来指责玛雅带坏他们家的邦妮,很生气的撂下话,他不准他们家的邦妮再和玛雅在一起,也请他们家的玛雅别再去找他们家的邦妮,两人如果能不再往来最好。 瞥到张承瀚手里的东西,倪玛雅顿时有天要亡她的错觉。 “那不是我买的,是……”是邦妮买的。 “不是你买的,难道是承安在污蠛你?”刚送过来兴师问罪的张承安,张承浩也气急败坏的奔上楼来。 “本来就是他……”他不分青红皂白,乱扣她帽子。 “人证、物证都有了,你还想狡辩?”张承瀚对她大吼大叫。 “我是……”冤枉的。 “奸的不学,偏学坏的,你才几岁而已,就想偷尝禁果!”张承浩也对她大吼大叫。 天下男人的心态,伤风败俗的事,外面的女人可以做,家里的女人不可以做。 “我没有!那是……”好奇的人是邦妮,不是她啦。 再三打断她的话,他们到底让不让她解释? “大哥,我看玛雅真的是皮在痒了!死会了还敢收情书想脚踏两条船,甚至荒唐得想瞒著你偷尝禁果,你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才行,不然她永远不会学乖。”张承瀚建议。 “没错,大哥,你一定要狠狠的修理玛雅一顿,否则难保哪天她不会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来。”张承浩附议。 闻言,倪玛雅差点当场吐血身亡。 “你们……”想害死她是不是? 洒满油,点完火,任务完成,两人拍拍手走人。 至於身陷火窟,灭不了火的倪玛雅,则是想昏倒。 “难怪你嫌我身材烂,原来如此。”张承恩了解的点点头,要笑不笑的表情阴森得令人提心吊胆。 风暴逐渐在他眼中凝聚。 事态严重了,他气疯了! “听我解释,听我解释……”情势不对,她准备落逃。 “听你解释什么?”他怒目瞪她,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你是不是要说,这张色情光碟不是你买的,是苏邦妮买的,想偷尝禁果的人也不是你,是她。” “对对对……”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她点头如捣蒜。 “你还死不承认!”张承恩勃然大怒,气得毛发都快竖起来了,他下颚肌肉紧绷得要揍人了。 “没没没……”没有、没有!百口莫辩,她头摇如博浪鼓。 张承恩怒气爆发了,火冒三丈伸手捉她。 她闪身往後跑。 “啊啊啊……”救人啊!她跑给他追。 见她完全不知反省,还想畏罪潜逃,他更加火大。 “做错事还敢跑?”几个大步,他捉到她了。 “啊——”被他恐怖的模样吓到,倪玛雅尖叫起来。 “我看你还能跑哪去!” “放开我!放开我——啊——” “啪、啪、啪!”某人的小屁屁被扁了。 张氏豪宅,下午五点,三楼张承恩房里,传出阵阵怒暍声和哀嚎声。 几名下人守在底层楼梯口,没人敢上去救人。 “教训得好,教训得好……”窝在厨房大快朵颐的两名罪魁祸首,频频点头称是。 另一名始作俑者,则默默的进食不语,两边嘴角却往上扬起,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怎么回事?”出席拍卖会的张氏夫妇回来了。 “没事,他们在培养感情。”三兄弟异口同声,回答的语气明显得似乎太过快乐了些。 看著像报完仇的三个儿子,张氏夫妇狐疑的蹙起眉头,直觉楼上的争吵和他们三个脱不了关系。 幸好,隔没多久,楼上的咆哮声和尖叫声停止了,消弭两人心中的困惑。 至於到晚上七点都没下楼来吃饭的两人,这段时间都关在房间内没出来,没人晓得他们在做什么,只晓得里头很安静。 安静得……很诡异喔!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