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情.泪》 第一章 滂沱大雨。 轻度台风来袭,虽然没有直接威胁台湾,但锋面也带来可观的豪雨。这场雨从昨天晚上就淅沥哗啦地狂下,越下越大,雨势宛如千军万马奔腾般,很多低洼地区都已经开始积水了。 季晓蝶站在走廊上,瞪着窗外凶猛的雨势,喉头又闷又酸涩,希望自己也能像这场雨般,痛痛快快地大哭一顿。她觉得自己好烦、好闷、好衰啊!真的要哭,她绝对不会哭输这场雨的,她委屈的眼泪简直可以淹没一座台北城了。 瞪着被扔到走廊上的两个大旅行袋,季晓蝶脸色发白地摇头。「天啊……她居然这样对待我?居然擅自闯入我的房间,把我的行李随便打包后,像丢垃圾般地丢到走廊上来?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虽然晚缴了三个月的房租,但我是在很不得已的状况下啊……」 她抓起手机,拨电话给住在城市另一端的千万豪宅里的房东太太。「房东太太吗?我是季晓蝶,你怎么可以把我的行李——」 她话还没说完,彼端就传来尖锐刻薄的嗓音—— 「季小姐,你已经积欠三个月的房租了!搞清楚啊,我是租房子给你,可不是在做慈善事业的!你现在就给我滚!把房子租给你这种穷光蛋,算我倒霉啦!哼!」 晓蝶尝试跟她讲道理。「房东太太,我不是故意拖延租金的,跟你租房子的这两年来,我一直都是在月初就准时把租金汇入你的户头了,不曾延误过啊!这两个月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你也知道,我的老板恶性倒闭,积欠好多员工的薪水,那件事都闹上新闻了。如果有钱的话,我早就缴房租给你了。能不能拜托你再宽限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尽早缴清租金的。」 「免谈!」视钱如命的房东太太从鼻孔里冷哼出声。「哼,反正你没钱就趁早给我滚!你那个房间的门锁我已经换过了,这两天也带人去看过了,有一个小姐很满意,当场就付了半年的租金,所以你快滚吧,不要留下来碍手碍脚的!对了,扣除当初你跟我租屋时的押金后,你还积欠我两个月的房租!我警告你最好在月底之前赶快汇进我的账户,不然,老娘铁定告死你,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说完,她很用力地挂断电话。 「喂喂?房东太太,你——」晓蝶紧抓着手机呼喊,无奈彼端早就切线了,只传来「嘟嘟嘟嘟」的单调声音。 天啊……她挫败地抹抹脸,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背!公司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倒闭了,老板卷款潜逃,积欠他们三个月的薪水。这几天,好多员工跑到老板家的门口拉白布条抗议,可是吼了一整天,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唉,看来里面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老板一家人早就溜到别处了,剩下他们这一群欲哭无泪的苦命员工。 今天她照例跟着自救会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想尽办法想替自己讨回公道,无奈,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冷酷现实,似乎没有人帮得了他们。 没想到身心俱疲地回到租屋处后,却赫然发现自己的东西全被打包成两个大包包,像垃圾一样地丢在门口。 「我怎么会这么倒霉?失业、没钱,再加上被房东扫地出门,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晓蝶真的好想痛哭,奇怪,她今年明明没有犯太岁啊,为何会衰到这种地步? 欲哭无泪地打开自己的两个大包包,看见笔电、电话、衣服、书籍和简单的保养品都在。她自嘲地笑了笑,幸好她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所以房东清理起她的物品才可以很迅速。 这时,隔壁的房客莉莉打开门,一脸同情地望着晓蝶。 「晓蝶,那个死老巫婆真的把你赶出去啊?太过分了,虽然你积欠她三个月的房租,不过,再怎么说,她都没有权力自己拿着钥匙强行进入你的房间,还把你的东西乱扔出来啊!这是非法入侵吧?」莉莉接着说:「你快清点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贵重物品?搞不好被老巫婆a去了,若有的话,一定要跟她讨回来!」 晓蝶无奈地惨笑。「应该没有啦,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莉莉气愤地说:「她真狠,连让你进屋收拾的机会都不肯给,一早就叫人来更换门锁了,真是死没良心的老太婆!她啊,收房租催得比谁都厉害,半年前还跟我们全面调涨了两千,我们这群房客还不是乖乖照办了?你也是因为失业,不得已才积欠她的房租,她居然这么狠心绝情,真是气死人了!要不是这一区的租金都差不多贵,房子也不太好找,我早就想搬走了!」 晓蝶摇头无语,苦笑了下。她的头好痛,还得想办法在月底之前筹出积欠的房租给房东,不然,她恐怕真的会告上法院。不过,眼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她要先找到今晚的落脚处。 总不能流落街头吧? 晓蝶的老家在嘉义,一个人跑来台北上班,在台北最要好的死党就是章漪棠和黎安婕,看来只好麻烦她们了。 莉莉一边锁门,一边问:「你今天晚上有睡觉的地方吗?如果没有,我的房间借你挤一挤没问题。明天老巫婆一定会带新房客过来,你还可以顺便跟老巫婆抗议。」 「谢谢你,莉莉,我有地方住。」晓蝶挤出惨淡的微笑。跟老巫婆抗议?唉,算了吧,她好累好累了,这几天一直在雨中拉白布条抗议,她整个人都被淋成落汤鸡,身体已经有些不舒服了,眼前,她只想躺下来,好好地睡个觉,什么事都不要再想了。 「那就好,如果真的需要帮忙,你有我的电话。」莉莉对她微笑后,拿起雨衣下楼。「那我要去便利商店上夜班了,保重喔!掰~~」 「掰。」晓蝶对她挥挥手后,无奈地拿出手机。唉,没办法了,只好先打电话给章漪棠。 电话响了两声后,很快就被接听了,一听到漪棠温柔甜美的嗓音,晓蝶差点哭出来。 「漪棠……」她哀切地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事简单地交代了一遍。 章漪棠闻言,大惊失色。「也就是说,你连今晚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天啊,晓蝶,你立刻来我家——不,外面在下大雨,我派司机去接你好了!」 章家是标准的富贵豪门,仆佣成群。 「不用了,漪棠,我可以自己过去。」 「可是雨好大耶!晓蝶,还是我派司机去接你吧?」 「真的不用。别担心,我会穿雨衣的,而且我骑脚踏车的技术超好,很快就会到了。」不想让好友为她担心,晓蝶刻意挤出轻快的声调。「你在家里等我,我进屋子稍微整理一下行李后就出发,大概一个小时后会到你家。」其实她根本没办法进入房间,会这么说,只是因为在雨夜骑脚踏车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她不愿漪棠为她提心吊胆。 「你真的不让我派司机去接你吗?」 「真的不用,这点我很坚持喔!我自己骑车很方便啦,而且我的行李超少,你派个司机来,我反而会手足无措,很害羞呢!」 漪棠叹了口气。「你喔……好啦,我知道怎么说都说不过你,可是你骑车一定要很小心、很小心,如果雨势变大了,你不准逞强,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会派人去接你的,知道吗?」她太了解晓蝶了,她的自尊心很强,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好,我知道了。」 结束通话后一会儿,手机又响了,看到来电显示,晓蝶的脸上不禁漾开温暖的笑容。是她的另一个超级死党黎安婕打来的。 她按下通话键。「安婕。」 对方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晓蝶,我刚刚接到漪棠的电话,她说你要在这种天气自己骑车到她天母的家?mygod!外面现在是狂风暴雨耶,太危险了!你先来我家好了,你也知道,我住的地方还有多余的房间,你快过来,以后就住在我这里。」 「安婕,谢谢你,不过我没关系,我还是先去漪棠家好了。」她知道安婕也很关心她,可是,安婕目前住的房子并不完全属于她所有,内情有点复杂,晓蝶不想再增加安婕的负担。 安婕急了。「不行,外面的风真的好大,搞不好可以把你卷走呢!你还是先来我家再说啦!」 晓蝶坚定地道:「真的别担心,安婕,我会很小心的。不跟你聊了,我该出发了,免得漪棠担心。到漪棠家后,我会再打电话给你的。」 切线后,晓蝶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倏地消失,默默提起两个旅行袋下楼。她知道好友都很关心她,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麻烦她们很多事了,她又不是章家的千金大小姐,有什么资格要司机在这种天候下来接她呢?而安婕那边……恐怕也不适合收留她。 靠自己吧!反正自从来台北工作之后,她凡事都靠自己。 不管遇到多困难的事,都要想办法解决才行。 走到一楼,晓蝶牵出自己的代步工具——一台破破的脚踏车。她把其中一个旅行大背包绑在后座,一个直接背在自己身上,再找出在7-11买的便利型雨衣套上。原本她有一件比较好的雨衣,不过前两天晾在脚踏车上时居然被偷,她也懒得再花钱去买雨衣了,便利商店的一件才三十块,省钱多了。 晓蝶跨上脚踏车,冒着风雨颤颤巍巍地骑车。轻便型的雨衣根本发挥不了什么功用,粗大的雨珠打在身上好痛,雨水沿着帽檐不断地滴落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唉,我真是倒霉透了……」用力踩着脚踏车的踏板泄恨,晓蝶越想越觉得哀怨。「老板跑路,害我整整缩衣节食了三个月,现在又被房东扫地出门,还威胁我不赶快还掉积欠的房租,就要告我!呜呜呜呜……我真是衰到打遍天下无敌手啊!我明明就很认真地工作赚钱,为什么会遇到这么衰的事?」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街上一片冷清,晓蝶气愤地狂吼。「这个时候还给我下大雨?是嫌我还不够惨吗?下啊、下啊、下啊!继续下啊,再下大一点啊!干脆淹死我、淋死我算了!」 她骑进前方的一条巷子,不断打在脸上的雨珠让晓蝶没有注意到隐约透出的光线,而滂沱的雨势也让她听不清楚四周发出的声音,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当她回过神时,只看到两盏非常刺眼的车灯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尖叫声和汽车的尖锐煞车声同时响起,一个重心不稳,她连人带车,狠狠摔到路边! 好痛…… 这一跤摔得不轻,痛得晓蝶连连吸气。此刻的她非常狼狈,整个人趴在地上,脚踏车的小车灯破裂了,原本绑在后座的旅行袋也掉到泥泞不堪的路上,而且倒地时,她的手掌反射性地撑在地上,所以好像被路面的细小碎玻璃割伤了,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感。 一个身穿深色上衣和牛仔裤的男人迅速下车,以沉稳的嗓音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晓蝶试图站起来,这才发现小腿也被划伤了,好痛! 她气得大骂:「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为什么突然冲出来?」要不是他突然窜出,也不会害她摔得这么惨,全身上下都挂彩! 男人不疾不徐地道:「我没有突然冲出来,转出巷子前,我有先按喇叭了。」他知道巷子口常常会发生车辆擦撞的事故,所以已经开得很慢了,而且还有先轻按喇叭。 「我先扶你站起来好吗?」聂仲尧先扶起压住她的脚踏车,发现车灯已经摔坏了,龙头好像也有点故障。 第二章 望着地上的女孩,她看起来好惨,好像刚由大海里打捞出来似的,全身都湿透了,雨珠不断沿着雨衣的帽檐从脸上滴落。她的头发凌乱,小腿沾上泥泞,身上还背着一个几乎要把她压垮的大背包,巴掌大的脸上有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墨黑的眼珠正闪着熊熊怒火。 知道这个女孩此刻很愤怒,不过,聂仲尧不得不说,这女孩虽然看来挺狼狈的,可是她拥有一双生气盎然、令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的大眼睛。她的眼眸漆黑晶亮,像是最上等的黑曜石,里头闪烁着很多复杂的情绪,有懊恼、怒火,也有茫然和慌乱,还有……嗯?他看错了吗?这女孩眸底似乎闪烁着可疑的水光,那是……雨珠吗? 「你别碰我啦!」他要扶她起来,但晓蝶已经气愤地推开他的手,逞强地站起来,命令自己站得直挺挺的。 怒火滔天地瞪着眼前的肇事者……虽然因为水珠不断打在脸上,但她还是依稀可以看出这男人的长相,而且他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可见得他有着高大的身材。 好重! 肩上的黑色大背包几乎要将她压垮了,晓蝶迅速地将视线由男人身上移开,咬咬牙,调整背包的肩带,命令自己表现出强悍的模样。 眼角一瞥,看见倒在地上的脚踏车,她的心不禁一阵哀嚎。天啊、天啊!虽然这辆脚踏车很破烂,但却是她在台北市唯一、也是最好的代步工具啊!平时上下班她都是骑脚踏车,省下了不少油钱呢! 但是,现在它居然摔得稀巴烂,搞不好得花很多钱才能修好啊!她还要靠这辆脚踏车才能抵达漪棠的家耶! 呜呜呜~~这是天要亡她吗?她怎么会这么倒霉啊? 都是这个莽撞的男人害的! 她还没来得及发飙骂人,对方已由hermes的皮夹中掏出一张名片硬塞给她,很诚恳地道歉—— 「对不起,小姐,我有急事必须立刻离开,不过你别担心,你的医药费和修理脚踏车的费用,我会全部负责的。」 接着,他又从皮夹里掏出一迭钞票,趁她发愣时硬塞到她手里。 「真的很抱歉,我应该要送你到附近的医院治疗伤口的,不过,因为我真的有很紧急的事要去处理,所以请你先收下这些钱。后续的医药费,请你再打电话跟我联络,我一定会负责的。」 说完,他急忙移动笔直的长腿,动作利落潇洒地上车后,迅速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晓蝶目瞪口呆地瞪着渐行渐远的车子,几秒钟后才慢半拍地大叫:「喂!喂!你站住!撞了人就想跑,你到底有没有责任感啊?混蛋,给我站住——」 她想追上去,不过小腿又传来一阵刺痛,何况那辆车已经拐个弯,消失不见了。 「天啊,我真笨!」她懊恼地拍着自己的头。「我居然连他的车牌号码都没有记下来!季晓蝶,你是猪啊?你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 脚好痛,晓蝶忍不住低头,想检查自己小腿的伤口,这一低头,让她赫然看见自己手里握住的东西。 对了,那男人上车前到底塞给她什么东西啊? 晓蝶摊开手掌后,整个人完全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数着手中的钞票。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老天爷,那男人居然塞给她十张千元大钞?!一万块现金耶! 他疯了吗?虽然她身上有几处伤口,不过应该都是小伤,用不着这么多医药费吧?就算要修理脚踏车也太多了点,这一大笔钱,都足够她去挑选一台目前最新型、最夯的新款折迭车了! 除了钞票外,晓蝶发现自己手里还有一张名片。 因为视线昏暗,她看不清名片左上方所印的公司名称,不过,正中央的三个字她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聂仲尧 「这就是那混账的名字吗?哼,看他急着离去的样子,摆明了就是想花钱打发人,赶紧逃离肇祸现场嘛!哼,我若是真的打电话过去,他肯定不会接的!他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还是白痴啊?混蛋!不要瞧不起人了!也许我看起来很衰,但我可不笨!」 晓蝶火大地撕碎名片,然后瞪着手里的千元大钞,胸臆间的怒火更加翻腾。 那男人是什么意思啊?她只是要他负责一部分修理脚踏车的费用而已,并不打算拿这么多钱啊! 那男人是看不起她吗?觉得宛如落汤鸡的她看起来很可怜,很像难民,所以施舍她吗? 晓蝶愤怒地握拳大吼:「王八蛋!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有钱就了不起吗?本姑娘就算会饿死在路边,也不屑接受你的施舍!把你的臭钱拿回去!」 「啊,惨了!」晓蝶瞪着已经飘散到臭水沟的名片碎片,懊恼起自己的愚蠢。「干么撕了它呢?不然我就可以想办法把这些钞票还给他,不要欠他人情了……」 唉唉,说这些也来不及了,因为下大雨的关系,臭水沟里面积满了脏水,而且她此刻已经够狼狈了,实在没有兴趣趴在马路边忍受恶臭,打捞那些应该早就被冲走的名片。 懊恼地握紧手上的钞票,彷佛握在手中的是烫手山芋般,晓蝶郑重地对自己发誓—— 「只要让我再遇到那个混账,我一定要把这些钞票丢还给他,我发誓!」 轰隆隆~~ 雨势更大了,远方的天际响起打雷声。 好冷喔……全身都湿透的她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变得跟冰块一样冷了,她瑟缩地拉紧因摔跤而有些裂开的雨衣。 唉,当务之急是赶快找间脚踏车店修好车,然后再赶到漪棠家。 小腿好痛……晓蝶牵着车,在倾盆大雨中慢慢地往前走,举步维艰。 她一心一意地祈祷—— 希望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台风夜,还有一间脚踏车行愿意营业! 唉,只能祈祷了。 数日后,小太阳洗衣店。 「哈啾、哈啾、哈啾!」晓蝶连续打了三个大喷嚏。 拥有一头长鬈发,外型柔美,肌肤莹白细致的章漪棠赶紧拿起一个杯子起身,到一旁的开饮机装满温热的开水。 「来,再多喝点水吧。你喔,真是太逞强了。那天晚上我就说要派司机去接你,你偏不要,结果好了吧,不但摔车,还因为淋了大雨而感冒。」 望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晓蝶,章漪棠心疼地道:「既然感冒了就要好好休息啊!你也知道,我父母亲已经过世,都不在我的身边了,那个家就剩我一个人,你住在我家还可以顺便跟我作伴,为何要这么急着搬出来呢?匆匆忙忙的,都没有好好调养,这样会把身体弄坏的。」 晓蝶喝了口热茶,微笑道:「放心,我没事啦,只不过是小感冒而已,我也看过医生了,吃吃药就好。」 那天晚上,晓蝶牵着破烂的脚踏车,忍受刺骨寒风和越来越剧烈的暴雨,走了半个小时,结果还是找不到一间脚踏车行。 原本在被房东赶走的前两天,她就开始有感冒的迹象了,因为忙着去抗议,所以没空看医生,那晚又淋了滂沱大雨,额头好烫,她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发烧了,再加上跟漪棠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倘若她不出现,会害漪棠很操心的。 因此,她只好忍痛把脚踏车停放在别人的骑楼下,然后又因为找不到公车站,只好咬牙拦下一部计程车,要司机直奔天母的章家。 发高烧加上畏寒,一到漪棠家,她整个人已经呈现半昏迷的状态了。 漪棠赶紧请来家庭医生为她打点滴,喂她吃药,休息几天后,虽然体力还是很虚弱,不过,素来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她坚持要搬出来,搬到这间「小太阳洗衣店」。 她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在漪棠家休养时,她一时兴起打电话给感情很好的表姊美纯,表姊在天母经营这家连锁的「小太阳洗衣店」,生意非常好,接到晓蝶的来电时,表姊在开心之余跟她大吐了苦水。 原来是店里的早班小妹离职了,一时又找不到人,只好由她这个老板娘亲自上阵。可是,她还有两个正在念国中的小孩,每天都要亲自接送上才艺班或补习班,根本就忙不过来。 一听到有工作机会,晓蝶也顾不得病体未愈,立刻就向表姊表明自己正需要工作,还简短地说了老板卷款潜逃,她已经三个月没领到薪水的惨事。 听到她这么惨,表姊立即很阿莎力地录用她,还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洗衣店后面有一个小房间,可以让晓蝶住在里面,连房租都省了! 原本那个小房间是表姊顾店时,让孩子们在里面写功课用的,不过现在孩子们下课后都直接回家,所以那个房间就用不到了。 洗衣店的薪水虽然不高,但工作内容很轻松,而且因为是加盟型的洗衣店,所以客人送来的衣服都有小弟开车收走,到另一个定点集中洗涤处理.晓蝶要做的事就是登记客人送洗的衣物、数量等资料,然后收钱就可以了。 章漪棠有些犹豫地望着洗衣店内部。「晓蝶,你真的要先在这里打工啊?」 晓蝶点点头,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对啊,我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六点之后就换晚班小妹,我还打算到附近去找份晚上的兼差,像是咖啡馆、简餐店之类的,这样就可以增加收入了。其实这附近有很多间烘焙屋,也许哪间烘焙屋有缺人。你知道的,我一直好喜欢烤蛋糕,最大的梦想就是将来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蛋糕烘焙屋!」 章漪棠为她打气。「你一定可以的,你烤的蛋糕和饼干都好好吃,只要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尤其是巧克力蛋糕,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你真的很有烘焙的天分耶!」 「是吗?」晓蝶笑得好乐。「我真的好喜欢烤蛋糕喔,每次一穿上围裙开始和面粉,准备蛋糕或饼干的内馅和口味、构思造型,或是想到朋友们吃到蛋糕时的笑脸,就会让我的心情好平静、好快乐。」 望着窗外的蓝天,晓蝶笑容恬静地说:「你也知道,其实我对于工作没有很大的野心,而且以我这种过于单纯的个性,也不擅长处理职场上复杂的人际关系。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拥有自己的蛋糕烘焙屋,不然就是当一个很平凡的家庭主妇,生两个可爱的宝宝,布置出一个最温馨宁静的家,让我的家人都过得很愉快,屋子里不时飘散着蛋糕的芳香。」 说着说着,她的笑容有些羞涩。「漪棠,你会不会觉得我真是没志气啊?这年头居然还有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平凡的家庭主妇……有时候看到安婕,我都很羡慕她,她总是那么明媚、耀眼、有自信,工作的表现也都很优秀。」 漪棠微笑道:「不要跟别人比,晓蝶,你是你,你拥有属于自己的珍贵持质,能够很平凡地过生活,也是一种幸福。安婕当然也有属于她的强项,这没有什么好比较的。其实说到未来,我觉得你们两个至少都有一个坚定的目标,知道自己的梦想在哪里,哪像我……唉,我的人生才真是一团乱,不但没有专长,没有在外面上过班,身子骨也不健康,最糟糕的是,对于未来的婚姻还非常恐惧。整体而言,我才真是一无是处。」 晓蝶搂住好友的肩头。「你跟卫先生的关系还是很糟糕吗?唉,他真是的,为何不能好好珍惜你呢?真是太不知足了!」 第三章 漪棠的小脸一黯,事实上,她跟未来夫婿的关系比「很糟」还惨,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至于长辈定下的婚约,她更是渴望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不想让好友继续耽溺在悲伤的情绪中,晓蝶以轻快的声调道:「好啦.别想这么多喽,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你一直担心也没用。来,笑一个!」她扮鬼脸逗漪棠笑。「不可以说自己一无是处,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常常做善事。所以这一世才会投胎当千金小姐。唉~~,如果可以过好命的日子,哪个女生喜欢一大早起来冲锋陷阵地赶公车上班啊?」 晓蝶继续道:「而且,你跟安婕都是我最好的麻吉耶!这次要不是你好心收留我,我早就倒在风雨交加的路边,甚至冻死了!还有啊,你还借钱给我呢!你这么好,怎么会一无是处?」 晓蝶笑着逗她。「来,笑一个嘛!你是我的债权人耶,债权人如果心情不好,我这个债务人会皮皮挫,心惊胆跳喔!」 绸棠被她逗笑了,笑靥如花。「神经!什么债权人、债务人的?你就会胡扯!」 昨天,晓蝶又接到前任房东打电话来催讨房租的事,漪棠知情后,很坚持一定要借她这笔钱,还说搞不好那个老巫婆真的会去法院告她。 晓蝶想想也对,虽然一个月的房租只有八千元,不过那个眼里只有钱的老巫婆搞不好真的会去告她,届时,她还会惹上官司,实在划不来。 因此,从来不肯跟朋友借钱的她破例接受漪棠的好意。借了一万六千元拿去还给房东。她的身边还有一点生活费,再加上洗衣店这里住宿免费,至于吃的方面,她也是能省则省,还干脆扛了一箱最便宜的泡面回来慢慢啃,所以目前的生活无虞,只要洗衣店这边一发薪,她就能分期付款还钱给漪棠了。 叮咚! 自动门开了,一看到走进来的客户,晓蝶立刻起身,笑盈盈地道:「邱小姐,你好。你前天送来的衣服已经洗好喽!」她转身走到一排衣服前,俐落地取出属于邱小姐的衣物。「这件香奈儿的外套好漂亮,不过我发现有一颗扣子有点松动,所以洗涤之前我有先用针线把那颗扣子缝紧。」 「真的吗?你真细心。」邱小姐很开心。内行人都知道,香奈儿的扣子可是经典,有一定的价值。「来,这是今天要洗的衣服。」 「好的,谢谢你。」晓蝶立刻帮她登记资料。 邱小姐离开后,漪棠佩服地道:「你真厉害,见过一次面的客人马上就可以记住她的姓名,还细心地帮客人先处理好衣服的状况。」 晓蝶笑道:「这没什么啦.以前我当秘书的时候,不但要记住只有一面之缘的客户的长相,甚至连他的声音都要能辨认,这样才可以在接电话的第一时间就说出『王董,您好』之类的话,让对方心情大好。」 「真的好厉害喔,这些事我就办不到。」漪棠看了看时间,说:「时间差不多了,那我先回家喽,你忙吧,掰掰!」 「掰掰,路上小心喔!」晓蝶笑咪咪地跟她挥挥手。 又连续接待了几位客人之后,老板娘美纯出现了,她每天总会找一个比较不忙的时间过来店里看看账目。 美纯笑容满面地说:「晓蝶,刚才我载大宝去才艺班的时候,遇到了刘小姐,她一直跟我称赞你呢!她说你不但服务亲切,工作态度也很认真,许多材质特殊的衣服根本不用特别交代,你就会帮她处理得妥妥当当的。对了,待会儿我来看店,你到后面的高级住宅区去收两位客户的衣服,我们洗衣店有提供到府收送衣服的服务,方便那些没有时间亲自把衣服送洗的客人。」 美纯继续道:「你到后面『天母雅宴』那个社区去收衣服,其中一位是固定包月服务的周小姐,住在a区十二号,每个星期天傍晚,你都要去她家收衣服,等下个星期再送回去,费用直接由电脑的会员费用里扣除。另外一位聂先生也是长期包月,他住在b区的十八号。基本上,周小姐这个时间一定在家,但聂先生则不一定。不过聂先生有交代过,倘若他不在家,会事先把要洗的衣服送到管理室,你就去管理室领取。」 美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继续说:「对了,因为以后你要常常去周小姐的家,所以有些事我必须先提醒你。你在周小姐她家可能会看到一位常常出现在电视上的政治人物,当然,他的老婆不是周小姐,不过,呃……」 「我明白。」晓蝶慧黠一笑,替表姊把话说完。「反正我只是负责去拿衣服,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必大惊小怪,也不会多嘴乱说出去的。」 美纯哈哈大笑。「呵呵,你知道就好。我就说你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很快!」 「那我出门喽!」晓蝶笑着挥挥手,拿起大型洗衣袋往外走。 穿越一条街后,她拐入林荫浓密的巷弄内,来到高级住宅区「天母雅宴」的门口。望着百花绽放的庭院,晓蝶不禁叹息,真好,能在天母这种高级地段拥有独门独院的透天别墅,真是一群有钱人啊! 她向门口的警卫表明身份,警卫也以电话分别联络住户,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开门让晓蝶进入中庭。 晓蝶先到a区的周小姐家,顺利收到要洗的衣服后,转往b区。 「十八号……是这一栋。」 晓蝶按下门钤,一分钟后对讲机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哪位?」 她赶紧道:「你好,我是『小太阳洗衣店』的小妹,我来收衣服的。」 「进来吧。」 对方按下自动锁,晓蝶推开锻铁大门。进入属于住户的庭院,再打开一道华丽的木门,正式进入屋里。 她站在玄关处,眼前所见是一大片由黑檀木打造出来的地板,还有以银灰色为主调的简约风格布置,挑高的空间充满流畅感。 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示有人正在下楼。 晓蝶转头望去,就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男人拿着一条毛巾半遮住脸庞,微湿的发梢还在滴水,身上套着棉质休闲衫。 很明显,他刚刚沐浴过。 他的身躯还没有完全擦干,少许水滴栖息在他古铜色的手臂上,棉质上衣紧紧勾勒出他阳刚雄健的体魄,他的肌肉很结实,可以窥见棉衫下精壮的腹肌,双腿笔直修长,浑身上下蕴藏着勃发的力道,看起来分外性感。 严格来说,这个男人除了发梢还在滴水之外,并没有衣衫不整,可是随着他越来越接近玄关,一股混合着男性沐浴乳和刮胡水的雄性气息也袭向晓蝶,她顿时觉得脸颊烫红、口干舌燥,很不安地别开视线。 老天!她是花发痴吗?明明只是来收衣服的.怎么一看到刚出浴、身材又超赞的肌肉猛男,她的心跳居然就乱了节奏? 不行不行!她赶紧深呼吸,喝令自己恢复正常。 季晓蝶,你只是代表洗衣店来收衣服的,要表现得专业一点,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大惊小怪!可别第一次出马收衣服,就惹出大笑话了! 这时,男人走向沙发,拿起一个大袋子,顺手拿下头上的毛巾。 一看清他的脸庞,晓蝶顿时大惊。「你!原来是你!」 对方还搞不清楚状况,晓蝶已经气愤地吼着。「你就是那个撞倒人就跑的可恶男人!」 哼,原本对这个男人的莫名好感顿时灰飞烟灭,因为他就是那个害她在雨夜里摔车的臭男人! 聂仲尧一愣,仔细盯着站在玄关处的女孩,一看到那双晶亮的灿烂美眸,他立刻想起来了。「是你啊!可是,小姐,我不能同意你的指控,严格来说,那一天我并没有撞到你,不是吗?」 晓蝶怒气未消。「你的车是没有直接撞到我,可是要不是你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我也不会吓得摔倒,损失一辆脚踏车,而且身上还挂彩啊!」 说到脚踏车,她马上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对了,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还给你,你站在这里不准跑,知不知道?」 丢下一头雾水的聂仲尧后,她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外冲,拚命跑啊跑,飞也似地冲出「天母雅宴」后,又冲回「小太阳洗衣店」。 美纯看见她后,很惊讶地说:「晓蝶,你回来啦?动作真快耶!」 「呼呼、呼呼……」晓蝶把周小姐要洗的衣服交给美纯后,气喘吁吁地道:「我……对不起,表姊,我有一个东西忘了拿……马、马上回来……」 说着,她冲入后头的小房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米色信封.然后又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出洗衣店。 「晓蝶?晓蝶?你到底在急什么啊?」美纯诧异地在她背后喊着。「奇怪了,她到底要去哪里啊?跑那么快,好危险耶……」 晓蝶气喘如牛地再度奔回聂仲尧的家,还来不及喘口气,便把信封袋丢到玄关处的柜子上,「这、这是你的……」 呼……快喘死了!吸气、吐气、吸气、吐……她扶着墙壁,艰困地换气,刚刚跑得太急了,一口气差点换不过来。 聂仲尧莫名其妙地拿起信封,打开后发现是一迭钞票,他数了一下,一共是九千五百元,信封内还有一个五十元的铜板。 「这是什么?」 晓蝶没好气地道:「你不会忘了那天你一下车就塞给我一万块的事吧?我的脚踏车因为已经太破烂了,老板不愿意修,所以我只好又花了九百元,买一台中古脚踏车。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绝对不占别人的便宜,虽然说我认为是你突然冲出来,才会害我连车带人地摔倒,但既然你的车没有直接撞到我,就不能把责任全部推给你,因此,买脚踏车的费用我们一人各出一半,你只要负责四百五十元就好,剩下的钱还给你。」 她一直都把这笔钱收在信封里,就等将来有机会遇到他时,可以把钱归还回去,才不想要拿他的臭钱呢!要不是那天她在气愤之余撕了他的名片,她早就想办法把这笔钱还回去了。 聂仲尧望着信封里的钱,又望着拚命喘气、脸色发白的女孩,表情很惊讶。「你就是为了还我这笔钱,所以用跑百米的速度又跑回洗衣店去?」 「没错。」晓蝶按着怦怦疾跳的胸口,拿起他搁在玄关处的洗衣袋。「钱已经还你了,我要走了。」ok,她跟这个男人总算再无瓜葛,可以拿着衣服走人了。 「等一下。」 他的音量不大,但那低沉醇厚的嗓音却带着奇异的吸引力,令晓蝶乖乖停下脚步,挑眉望着他。 「还有事吗?」 他深邃的黑瞳闪着关怀。「那天害你连人带车摔倒,我真的很抱歉。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晓蝶眼神冷漠,以讥诮的口吻道:「既然你那天选择跑掉,那么,隔了这么多天才来问这句话,有任何意义吗?」哼,反正她就是很难原谅他当天的行径! 下车丢了钱给她后就跑掉,摆明了是不想负责任,只想拿钱砸死人嘛!哼,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 「真的很对不起。」聂仲尧诚恳地道歉。「那天我真的有很紧急的状况要去处理,而且还是攸关性命的事,所以我只好匆匆离开现场,无法送你到医院治疗。」 攸关性命?这句话更令晓蝶不爽了!不想负责就不想负责嘛,干么还骗人啊?那天他下车时,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得不得了,哪里有什么攸关性命的样子啊?难不成是他要赶到医院生孩子吗?哼,真是够了! 第四章 算了!晓蝶摇摇头,不想多说了。「反正我人没事,只有小伤,而且你已经付了买脚踏车的费用,所以那件事已经解决了,我还要赶回洗衣店上班,先走了。」 说完,她拿起洗衣袋,很潇洒地推门走出去,摆明了不愿跟他多谈。 聂仲尧移动颀长的身躯,隔着落地窗望着那女孩越走越远的身影,英俊的脸庞漾出兴味盎然的笑痕。 这个女生看起来很凶、很不好亲近,不过,她真的很特别,很有意思。她居然早就把要归还给他的钱准备好,为了拿钱还他,还拚命地跑来跑去。 修长的大手轻轻挥了挥米色信封袋,男性幽瞳添了抹激赏。 而且,她挺有骨气的。既然她的代步工具是一辆非常破旧的脚踏车,那可见她目前的经济状况应该是有点吃紧的。 其实那一万块,他觉得自己理所当然要赔偿给她当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不过,他没有料到,这女孩根本不肯收他的钱。 聂仲尧一直没有忘记,那个雨夜当他刚下车的时候,在她脸上看到一双黑黝黝、亮晃晃的大眼睛,漆黑的眼眸满是愤怒与茫然,还有一丝可疑的水光,整个人看起来既强悍又脆弱,形成一股很矛盾的吸引力。 他的笑容更加扩大,玩味地盯着手里的信封袋。 第一次见面,她在狼狈的外表下依旧表现得很有骨气,炯亮黑眸毫不畏惧地瞪着他,看起来就像是雨夜里的小刺猬。 第二次见面,她更是怒气冲冲地直接把钱丢还给他。 呵,看来,这女孩的个性真的很特别,很难捉摸啊! 她真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看起来脆弱,却又意外的坚强;拥有一张甜美精致的脸蛋,脾气却十分的火爆。 不过,既然她在「小太阳洗衣店」上班,聂仲尧相信他们往后一定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聂仲尧知道那天来收衣服的女孩上班的时间是白天,因此刻意挑了晚上的时间亲自到洗衣店去,还带着提拉米苏蛋糕和饮料去讨好晚班小妹,假装要拿衣服,顺便跟她聊聊天,事实上是要打探最近是不是换了早班的小妹? 晚班小妹吃了超美味的提拉米苏之后,开心之下,便一五一十地说出季晓蝶的名字,连她原本在贸易公司上班,却因为老板卷款潜逃,所以只好先来洗衣店打工,最近还有意找晚班的兼差等等内幕都说出来了。 星期天傍晚,是季晓蝶固定会来收衣服的时间。聂仲尧满期待的,还刻意谢绝同事出游的邀约,煮了一壶好咖啡,在家里等她。 晓蝶到了聂家后,拿起衣服就要走人,聂仲尧都还来不及请她先坐下来喝杯咖啡。 突然,她听到狗狗的呜鸣声,诧异地放下手里的洗衣袋,急匆匆地冲到室内的一隅,一脸心疼地望着缩在地上的两只狗狗。 「狗狗,狗狗乖,来,出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晓蝶好温柔地轻抚狗狗背部的毛。「这是葡萄牙水犬嘛,颜色好漂亮。」两只狗狗都有乌黑发亮的黑色毛发,混合雪白的毛,鬈鬈的毛再加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非常讨喜。 聂仲尧很意外。「你认得出这是葡萄牙水犬?」 这不是很常见的品种,他带出去散步时,每个人都会问他,这是什么狗? 「我知道啊!我很喜欢狗狗,以前还在宠物店工作过,曾经有客人就是养葡萄牙水犬,所以我对这种狗的印象很深刻。」晓蝶抱着狗狗,仔细检查她们的状况后,秀眉微蹙。「这两只狗狗最近是不是食欲不佳啊?我觉得它们好像偏瘦,毛发也没有光泽,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它们啊?」 她非常喜欢小动物,最讨厌有人一时兴起,买了宠物回家,玩个两天之后就腻了,把宠物扔在一旁,只给它吃,其余的通通不管,任宠物自生自灭的行为。这个男人也是这么可恶的人吗? 聂仲尧赶紧澄清。「这不是我的狗!事实上,它们是我那个任性的妹妹养的,她在半年前要出国前,硬丢给我的。虽然我对养狗一窍不通,不过我还是很认分地去请教了动物医院的医师,买了最适合它们吃的狗粮。」 「那运动呢?」晓蝶焦急地问:「这种葡萄牙水犬是天生的游泳健将,不但喜欢在阳光下奔跑,最好还可以常常带它们去游泳,满足它们爱水的天性.看这两只狗狗精神不振的模样,它们应该很久没有出去外面奔跑了吧?」 聂仲尧有些语塞。「呃……因为我的工作非常忙碌……」一接触到一对喷火的美眸,他便赶紧解释道:「不过,我一直有聘请狗狗保母,每周三天,来这边带它们出去外面奔跑运动,狗狗保母还会把它们带回动物医院好好洗个澡、梳理毛发,做个很舒服的宠物spa。但是上星期开始,那个保母说公司的人手不够,所以要先暂停两个星期,两周后他才会来带狗狗出去玩……」 闻言,晓蝶很生气.「所以,这两只可怜的狗狗就被关了一个星期?你怎么知道那个保母一定会说话算话,下星期就会来带狗狗出去运动?厚~~我最讨厌养狗却又不负责任的人了!」 「我没有不负责任!」辟哩啪啦地被骂了一大串,聂仲尧也有些动怒了。「我说过,我的工作很忙碌,至少我必须出门赚钱,才能好好照顾狗狗吧?何况,宠物保母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跟我请假的。」这是他老妹的狗耶!任性的老妹要出国前硬塞给他,强迫原本不喜欢动物的他当起狗狗的奶爸,他还花钱找了狗狗保母来照料它们,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尽心尽力了。 还有,那个雨夜里,就是因为其中一只狗狗一直拉肚子,看起来病撅撅的,他怕狗狗有什么三长两短,才会冒着风雨开车出去找兽医急诊.因为一心一意要带狗狗冲去兽医那里,所以晓蝶摔车后,他才会塞给她钱后就火速跑掉,因为他真的有「攸关性命」的事要去处理啊! 他铁青的脸色也让晓蝶更加冒火。「你不能因为已经聘请狗狗保母就觉得万事ok,完全不关自己的事了!你看看,这只狗狗不但明显消瘦,它的眼睛还有点充血,眼白颜色混浊,很可能是得了结膜炎!我建议你最好赶快带它去看医生,不然很快也会传染给另一只狗狗!」 「我知道了。」聂仲尧脸色严峻。「你说完了吗?」 他觉得自己对这两只狗狗已经仁至义尽了,又不是不负责任,因此很难忍受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女人义愤填膺地乱骂他一通。 「说完了。」晓蝶察觉到他的眼神冰寒凛冽,因此迅速站起来往外走,但走到玄关时忍不住又道:「有些话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不管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接下照顾这两只狗狗的工作,基本上,它们已经是你的责任了,请你多付出一点关心。你的一点点关怀,对狗狗而言就是最大的温暖。」 晓蝶自嘲地扯扯嘴角。「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你说这些话,ok,我明白自己很不受欢迎,先走了。」 说完,她拿起洗衣袋就立刻往门外走,很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什么?」黎安婕在话筒彼端尖叫。「你、你就那样辟哩啪啦地臭骂聂仲尧一顿?」 「对啊。」晓蝶懒洋洋地喝了口冰茶。 洗衣店的中午是生意最清淡的时刻,吃了一碗自己弄的泡面后就没事做了,刚好安婕打她手机,因此她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说出来。 「可是,晓蝶,聂仲尧有说过,那两只狗狗是他妹妹出国前硬塞给他的啊!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并不是没有爱心,但他们天生就是不喜欢猫狗,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啊!更何况,其实我觉得聂仲尧对狗狗们挺好的,他还聘请了狗狗保母去照顾它们耶!」 晓蝶闷闷地道:「我没说聂仲尧虐待它们,可是我看到狗狗的时候,它们不但明显消瘦,其中一只好像还得了结膜炎啊……你知道,我以前在宠物店工作过,医生常常捡流浪猫狗回来免费治疗,我看过太多被主人狠心遗弃的猫狗了,其中有很多还是伤痕累累的。所以,我一时忍不住就训了他一顿嘛……其实我的本意只是希望他能多付出一点关怀给狗狗,并没有要指责他的意思……」 平心而论,晓蝶也知道自己那一天太激动了,可是,那两只狗狗用好孤单寂寞的大眼睛一直瞅着她,瞧得她心都慌了,所以她才会一时气愤地失言了。 安婕叹气。「你喔,真的是太激动了。其实听你这样说,我觉得这个叫做聂仲尧的男人还不错啊!他在雨夜差点撞到你,虽然没有亲自送你去医院,不过却马上掏钱给你当医药费,比起很多一肇事就溜掉的败类,他算是很负责任了啦!还有,他也很费心地照顾两只狗狗,知道自己工作很忙碌,就聘请狗狗保母来陪伴它们,很多饲主根本就是丢在家里甚至是笼子里,不管它们的。总之,你的脾气真的太冲了啦,以后千万不可以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别人臭骂一顿。」 「我知道啦……」晓蝶无力地趴在桌上。她也知道自己那天表现得很像母夜叉,可是事情都发生了啊…… 电话响了,晓蝶赶紧道:「不说了,我有电话,先去忙了,晚上再打给你。」 「好。」 晓蝶挂掉手机后,赶紧接起店内的电话。 是客户打来问衣服是否清洗好了,顺便询问加入会员的费用,晓蝶亲切地答复对方。 结束通话后,她整个人还是闷闷不乐的,茫然地盯着落地窗外。这时,有一台闪闪发亮的银色跑车在马路对面停了下来,看到那辆有点眼熟的车子,晓蝶心下一动。咦?不会吧?莫非是…… 果然。 是聂仲尧。 这是晓蝶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装的模样,三件式的西装把他的菁英气息展现无遗,hugo boss的剪裁非常细腻合身,特别适合高大俊朗的男人穿着,铁灰色的西装再搭配深蓝色的绢质领带,让他整个人显得英姿焕发、器宇非凡。 他快步朝洗衣店走来,一缕黑发垂落在浓眉之间,略微遮住他犀利的黑眸,他的嘴唇紧抿,散发一股卓越慑人的气势。 晓蝶呆呆地站在原位,心脏激跳到几乎要跃出喉头了,整个脸颊更是迅速烫红。她慌乱地想着,他他他……他来做什么? 喔~~~~老天,他穿西装的模样居然这么帅!那锐利飞扬的眉宇、尊贵自负的神情,简直可以杀死一卡车的女人…… 等等!李晓蝶,你白痴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晓蝶不安地想着,他该不会是来对她发脾气,指责她昨晚不该臭骂他一顿的吧?搞不好他一气之下还会要求跟洗衣店解约……喔,倘若因为她的关系,害表姊失去一位重要客户,那她就真的太罪过了! 她紧张到手心一直冒汗,整张脸都红了,红潮还一路蔓延到粉颈。 聂仲尧推开玻璃门走进来,眼瞳漆黑深邃,英挺的脸庞面无表情,令人参不透他的来意。 他知道自己的出现让季晓蝶方寸大乱,她脸上的霞红就可以证明一切。 呵呵,她脸红的模样挺可爱的,一点都不像昨天晚上那个凶巴巴的女人,两团彤云嚣张地占据着她嫩白的脸蛋,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迷惘之色,看起来很无辜。 无辜,却轻轻骚动着潜藏在男性躯体内的保护欲望。 他依旧一语不发地瞅着晓蝶,眸光深沉,很坏心地把她的脸颊瞅得更红,还注意到这小女人吓到小手微微发抖。 第五章 终于,当晓蝶快被这可怕的气压吓到昏倒时,聂仲尧开口了—— 「我道歉。」 啊? 晓蝶的眼睛睁得好大,非常怀疑自己听到的。他说「道歉」吗?是吗?是吗? 「我道歉。」他再度重复,语气不亢不卑地道:「我仔细想过了,其实你说得没有错,不管我是在什么情况下接下照顾那两只狗狗的工作,基本上,它们已经是我的责任了,我有义务对它们负责,不应该用工作忙碌作为借口,所以,我昨天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不不不!」听到他向自己道歉,晓蝶更加不安了。「其实……是我说话太莽撞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常常搞不清楚状况就大放厥词,我知道这是我的缺点,我会改进的。」 聂仲尧的黑眸晶亮,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我知道你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狗狗好,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啊?我可以帮什么忙?」 「我今天已经打电话给狗狗保母确认过,他说因为最近公司的杂务比较多,往后恐怕无法一周来三天,帮我带狗狗出去运动了。他说他很抱歉,可是真的分身乏术。所以,我想问你,愿不愿意接下这份工作?我知道你这里的工作到六点就可以下班了,下班之后,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带狗狗出去散步?另外,你休假的时候,倘若还愿意带狗狗出去外面晒晒太阳的话,那我会更感激你的。」 晓蝶愣住了,她真的没有料到聂仲尧会来跟她说这些话,而且还要她帮忙照顾狗狗。 其实她很喜欢亲近猫狗,照顾动物对她而言是件很快乐的事。 可是,倘若她接下这份工作的话,往后势必会增加跟聂仲尧见面的机会……不知为何,这项认知让她的胸膛掠过一丝轻颤,她分不清滑过心头的是紧张,还是……期待? 望着她犹豫的脸庞,聂仲尧很干脆地道:「当然,酬劳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基本上,我希望狗狗一周最少有三次外出运动的机会,所以固定的酬劳是……」他说出一个非常优渥、任何人都会心动的数字。「倘若你肯在假日时带狗狗出去晒太阳,甚至找地方让它们游泳,我会以双倍的钟点加班费来计算,可以吗?」 晓蝶只觉得脑门一片混乱,压根儿无法好好地思考,偏偏这时,聂仲尧又倾身靠近她,尊贵英俊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唇畔也扬起俊逸的笑容。 他低沉地道:「我相信你会帮我这个忙的,对吧?毕竟,你也不愿意看到狗狗们那么不健康。」 他的突然接近让晓蝶下意识地往后退,可仍敌不过他浑身散发的粗犷气息。明明他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可她整个人却好像被包围在阳刚的怀抱中似的。 她的思绪乱了,脸颊更加烫红了,水眸左躲右闪的,就是不敢迎视他勾人摄魄的黑眸。 真可爱!他好整以暇地欣赏这女孩羞涩慌乱的表情,以更醇厚的嗓音诱哄着她。 「答应我吧,晓蝶,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协助。」 深幽魅惑的眼眸散发出无穷电力,晓蝶好像被吸入那两潭深不见底的黑瞳中。 他唤她晓蝶……他的嗓音好像午夜的大提琴,是那么温柔又醇厚,令人心神荡蒙…… 「……好。我答应。」她被催眠似的,乖乖地点头。 闻言,他露出更灿烂飞扬的笑容。「太好了!那么,这是我家的备份钥匙,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今天下午就带狗狗出去散步,它们一定闷坏了。对了,我有带狗狗去看过医生了,医生说它的眼睛不是结膜炎,不用担心,不过这两天还是要注意一下。我有拿眼药水回来,早上已经帮它点过一次了。」 彷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轮廓深邃的男性脸庞微微赧红。 「对了,那两只狗狗的名字是我妹取的,她取得……呃……很不负责任。因为是葡萄牙水犬,所以……母的叫葡萄,公的叫豆干。」 「啊?」晓蝶遗在状况外,他刚才说了什么? 趁她尚未回过神来,聂仲尧赶紧把一组钥匙放在柜台上,饶富兴味地盯着她红通通又傻气的可爱脸蛋,眸光停留了好几秒才道:「那我先走了,掰!」 说完,他转身帅气地走出去,玻璃门上的风钤也响起一串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一直到对街的那辆跑车都开走了,双颊晕红、眼神呆滞的晓蝶这才回过神来。 她惊骇地瞪着柜台上的钥匙,后知后觉地嚷道:「天啊!我、我……我刚才答应他什么了啊?」 就这样,晓蝶开始当起狗狗保母。 一周当中,她至少会选三天时间,利用下班后带狗狗去附近的公园,让它们尽情地奔跑。 这一天是晓蝶的休假日,阳光好灿烂,早上十点她就到聂家去,接了两只狗狗出来玩。她先带它们到公园玩丢球,让两只闷坏了的狗狗疯狂地奔跑、追逐、嬉戏,遇到其他的狗时,还会玩成一片,尽情享受狗狗的社交生活,high得不得了。 中午,晓蝶因为要跟好姊妹章漪棠和黎安婕聚餐,所以特地找了一家很欢迎带宠物一起用餐的餐厅,三个女人逗弄两只狗狗,开开心心地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吃过午餐后,稍微休息一下,晓蝶就挥别好友,又带着两只狗狗,沿着河堤慢慢散步到河滨公园,让喜欢玩水的它们可以尽情戏水。由狗狗们欢乐雀跃的神情,看得出来它们真是闷坏了,它们在水里翻滚、游泳,满足了爱水的天性。 黄昏时分,晓蝶拿出放在包包里的两条大浴巾,打算帮狗狗们擦干身体之后,就要带它们到附近的动物医院去。她已经帮它们预约好要过去作宠物spa,让它们洗个香喷喷的澡,再修剪毛发、剪剪指甲。 她站在河边大喊:「葡萄——豆干——快上来,回家啦!」 葡萄?!豆干?!在一旁戏水的民众有些错愕地望着晓蝶,又望向狗狗,然后低声交谈:「天啊!那两只狗狗叫葡萄和豆干啊?合起来很像是『葡萄干』耶!哈哈哈,这个主人也太幽默了吧?笑死人了!」 晓蝶也笑了,当初听到这个名字时,她也笑不可抑。虽然聂仲尧说他妹妹很不负责,才会帮狗狗取这种名字,不过,听起来其实还满可爱的啦!只不过合在一起快念时,听起来就很像「葡萄干」,害她每次呼唤狗狗就很想大笑。哈哈,看来聂仲尧的妹妹很有幽默感呢! 玩得浑身湿透的葡萄和豆干现在最喜欢的人就是晓蝶了,两只狗都温驯地上岸,让她为它们擦干身体,还亲昵地一直舔晓蝶的脸蛋,逗得她格格娇笑。「不要舔、不要舔了啦……好痒喔……」 笑咪咪地抱住两只狗狗,原本就喜欢动物的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了。看到葡萄和豆干由一开始的闷闷不乐到如今的活蹦乱跳、元气十足,她觉得好欣慰,也好有成就感! 带狗狗们到预约好的动物医院做了全身美容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晓蝶沐浴在橘黄色的夕阳下,悠闲地牵着葡萄和豆干回家。 一进家门,她就先把狗狗要吃的干粮准备好,然后摸摸它们的头,称赞道:「今天表现得很好喔!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也没有乱吼乱叫,真是有礼貌的小公主和小王子,值得嘉奖呢!来,吃饭喽!」 玩了一整天的葡萄和豆干毫不客气地开动,太快朵颐。 晓蝶坐在一旁的躺椅上,微笑地欣赏它们脸上满足的表情。唔……它们的吃相看起来好满足、好可爱! 不过,忙了一整天,她还真是有点累了,眼睛好酸…… 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里,回家了,不过,眼皮真的很沉重,脚也好酸。 让她稍微休息一下,瞇个五分钟吧…… 五分钟就好…… 晚上七点,聂仲尧回家的时候,看到一室晕黄温暖的灯光,还有躺在藤椅上的睡美人。 他悄声脱鞋,蹑手蹑脚地走向起居室,就见葡萄和豆干像是最忠心的勇士般,一左一右地趴在晓蝶的脚边,守护它们心中的公主,看到主人回来会摇摇尾巴,表示欢迎,不过却没有离开公主半步。 聂仲尧瞥见晓蝶搁在一旁的帆布袋,里面有两条微湿的大毛巾、一颗球。看来,她带狗狗出去玩了一整天,而且还带它们去玩水,玩得很尽兴。 其实,早上晓蝶自己用钥匙进屋来时,他正好在二楼的阳台喝咖啡、吃早餐。从阳台上,他可以清楚地听到她跟狗狗的嬉笑声,还能看到她牵着葡萄和豆干,兴高采烈地出门。 今天她穿着一件俏丽的水蓝色上衣,搭配白色五分裤,戴着一顶鹅黄色的渔夫帽,修长美腿蹬着一双色彩亮丽的nike慢跑鞋,整个人显得青春洋溢。她把秀发扎成马尾,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飞扬,笑声宛如银钤般,清脆悦耳。 看她牵着葡萄和豆干快快乐乐地走出社区时,原本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的他居然显得有点坐立难安,他一会儿站起来望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身影,一会儿烦躁地看看手表,暗忖着其实今天跟那些球友们约好的高尔夫球聚会也不是那么重要,他可以不要参加,然后…… 然后什么?惊觉自己居然打算冲下楼,以最快的速度追上那个小女人,聂仲尧顿时恢复理智,把黑咖啡一饮而尽,告诫自己:不要这么无聊!地带葡萄跟豆干出去玩很好,你凑什么热闹啊?你去只会把气氛搞得很尴尬,还是乖乖去打高尔夫球吧!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也付诸行动了。 开着跑车准时到了会员制的高级球场,只不过今天他的球打得不是很好,失了平日的水准,熟识的队友都亏他心不在焉。他承认,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不在焉? 跟队友交流一些商场上投资的资讯和国际金融的走势,也跟另一群朋友开车到金山那一带喝咖啡,试试彼此新买的跑车性能后,当朋友约他一起吃晚餐,吃完晚餐后再到一家气氛很不错的lounge bar听听音乐、喝杯小酒,进行一周一次的 man''s talk时,他却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说自己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事实上,他到一家百货公司的楼下买了几包进口的义大利面调理包还有新鲜的蔬菜水果后,就匆匆打道回府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急着回来?他告诉自己,是因为葡萄跟豆干好久没有出去玩了,也许它们会有点不适应,他只是担心狗狗,所以才会提早回来看看的。对,就是这样。 可,看到眼前的睡美人,聂仲尧却舍不得叫醒她,询问狗狗的情形,反倒不自觉地放轻动作,尽量避免发出声音,怔仲地望着她。她芙白的脸蛋真的好小,几乎没有他的手掌大,下巴小巧细致,双颊红扑扑的,那是运动过后的天然红晕,看起来清丽讨喜。 水嫩柔软的嘴唇没有搽口红,却闪烁着健康的光泽,有一缕黑发轻轻滑到她的脸颊上……男性的眼眸染上异样的情愫,他忍不住伸出手,想为她收拢那缕不听话的发丝。 他真的伸出手了,可就在指尖快要碰到嫩颊之前,晓蝶的睫毛突然轻轻颤动,小嘴也无意识地发出慵懒的低吟声—— 「嗯……」 聂仲尧吓了一跳,立刻倒退两步,小麦色的俊脸蓦地涌上可疑的红晕,表情也立刻武装起来。 「你回来了?」晓蝶睁开眼睛,看到站在眼前的男人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呼:「啊!对不起!我居然睡着了,我不是故意的!」 第六章 她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好丢脸喔,她记得自己原本只想躺个五分钟就离开的,怎么会睡着了呢? 「没关系。」聂仲尧已经恢复镇定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到厨房,打开自己的购物袋整理食物。「你带狗狗去玩水吗?袋子里的毛巾都湿了吧?直接丢到浴室后面的洗衣机就好,明天会有钟点女佣过来清理,你不用再背着湿毛巾回家。」 晓蝶原本不想麻烦别人的,不过自己暂时借住的洗衣店那边的浴室的确很小,也没有足够的空间让她晾干这两条大毛巾,想了想,不如就放在这里,以后要带狗狗出去玩时,也比较方便。 「好,那我就借用一下浴室了。」 晓蝶拿着毛巾进入起居室后面的浴室,把毛巾放入洗衣机后,再走到洗手台前掬水洗脸,希望让自己清醒一点。 洗完脸后,她听到屋外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咦?下雨了?听起来雨势好像不小耶……没关系,反正她有带雨伞,还是赶紧回家吧! 她走出去,打算要告辞,结果看见聂仲尧正在厨房里用锅子煮开水,料理台上还有打开的调理包,以及红泼泼的番茄、法国面包、风干的火腿、帕玛干乳酪、罗勒、大蒜、高级冷压橄榄油等等一堆食材。 另外,还有用透明大玻璃碗盛装的新鲜生菜,五彩缤纷的生菜令人看了就觉得心情很好,食指大动。 望着聂仲尧一派悠闲地站在料理台前,从容不迫地处理食材、洗番茄,彷佛做菜是一件很有趣的工作,晓蝶既惊讶又佩服。她一直以为像他们这种过着雅痞生活的男人是不可能下厨的,厨房了不起是拿来煮煮咖啡的地方。 没想到,他居然会亲自做菜! 灵活修长的手指很有韵律感地切菜,晓蝶看呆了,她从不知道会下厨的男人这么充满吸引力,那自负又带点玩心的男性脸庞,简直令人移不开视线。 今天他穿了一件设计简单,质感很好的针织衫,搭配洗得泛白的牛仔裤,上衣的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一大截被阳光亲吻过的古铜色肌肤。她觉得他真是一个很俊俏的男人,身材比例非常好,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看起来英姿飒爽。 她想起前几天聂仲尧亲自跑到洗衣店的情景,当时他穿着hugo boss的三件式西装,卓绝英挺,贵气逼人,俊帅得有如童话中的王子。 她忍不住想,这男人究竟有几种风貌呢?穿上西装的他是标准的领袖菁英;换上休闲服的他则从容闲适,慵懒中有一股成熟男人专属的魅力。而且,他站在厨房的样子好令女人心动喔!那高大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在散发出令人臣服的魅力,灵活的手指好像会施展魔法般,令人好想偎过去对他撒娇…… 等等!我在想什么啊?什么偎过去撒娇?脑中警钤大响,晓蝶赶紧收敛心神,暗骂自己不要乱来,也不准胡思乱想!快点回家吧!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聂仲尧转身,对她露出一个帅气的笑容,「我在煮义大利面,一起吃吧!」 「啊?」 「下雨了。」他望了望大片玻璃外的雨势,很自然地道:「雨越下越大了,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不如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吧!不过我先声明喔,我只会煮义大利面,手艺也不算很棒,而且没有准备什么很名贵的食材,所以……倘若你不嫌弃的话。」他故意加上最后一句,等她上钩。 「不要这么说!」单纯的晓蝶果然上当了,小脸漾开甜美的笑容。「我很喜欢吃义大利面,只要你不觉得被打扰就好。对了,这些法国面包要送进烤箱烤吗?让我来吧!」 她洗洗手,动作熟练地在切片的法国面包上涂上一层橄榄油和一点奶油,再把切好切碎的番茄、蒜头、罗勒等都铺在上面后,再送入烤箱里烤。 接着,她又动手接过沙拉碗。「这个沙拉也交给我吧。」 她打开冰箱,发现有新鲜的柳橙汁、红酒醋、绿橄榄罐头,开心地扬眉。太好了,有这么多材料,一定可以调出很棒的沙拉酱! 晓蝶兴冲冲地动手拌沙拉酱,再利用茴香子来提味,最后又切了一些洋香菜均匀地洒入生菜沙拉里,让吃起来的口感更丰富。 聂仲尧煮着面条,兴味盎然地看着她拌沙拉、烤面包。空气中飘散着奶油和橄榄的芳香,还有一股比奶油更浓郁的香味,他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气味,芳香甘甜中还带着一股宁静,很像是……家的味道。 家? 这个念头让他悚然一惊,煮面条的手也顿住了,自嘲地摇了摇头。别傻了,他是一个与幸福家庭无缘的人…… 而且,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孤单地吃晚餐,所以才邀她一起,如此而已。跟这个女孩相处的确让他很轻松,她没有商场女强人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没有名媛千金装模作样的娇气,她就像是一个熟识的邻家女孩,一时兴起地过来陪他这个邻居煮面条,就是这样罢了,他没有必要想太多。 虽然,他无法否认自己好像很在意这小女人的一举一动,觉得她开心地拌沙拉的表情真美,晶眸笑得闪闪发亮,彷佛这个屋子里原本就应该有她温柔甜蜜的笑容,有她俏皮慧黠的嗓音。 还有,当他步入屋里时,她那天真而毫无防备的睡颜的确悄悄撼动了他的心房…… 她的笑容唤醒他体内对某种感情的渴望,但,那到底是什么?聂仲尧摇摇头,顺手关掉炉火,拿起盘子盛装面条,拒绝再让这么复杂的问题困住自己。 他们把两盘义大利面、一大玻璃碗的生菜沙拉都拿到餐桌上,最后再加上一篮烤得香味四溢的法国面包。 聂仲尧开了一瓶酒精浓度很低的白酒,也体贴地帮她准备矿泉水。「这白酒很清爽,酒精浓度也很低,如果你喝不习惯的话,这边有矿泉水可以喝。」 「谢谢。」晓蝶笑意盈盈。「我的酒量不会很差,可以喝一点。」不过她打算浅尝即止就好,免得让自己失态了。 两人开始用餐,晓蝶发现聂仲尧煮的义大利面具有专业水准。 「嗯~~~~好好吃喔!」她毫不吝啬地赞美。「面条不会煮得太热,外软内韧,有义大利人最推崇的al dente弹牙口感,比餐厅煮的还好吃呢!你刚才还说自己手艺不佳,真是太谦虚啦!」 「谢谢。」聂仲尧爽朗地微笑,很开心她也懂得al dente弹牙的美味。「我以前在北美念书的时候,受够了当地馆子那半生不熟的牛肉和马钤薯泥,每天吃到快疯了,所以自己常常下厨。义大利面是我少数很有把握的料理,喜欢就多吃一点,不要客气。」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她吃东西的表情很喜悦、很享受,彷佛餐桌上放的不只是义大利面,而是山珍海味。 「我不会客气的,你最好吃快一点,不然桌上的食物会被我一扫而空喔!」晓蝶嫣然一笑,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点愧疚地道:「嗯……有件事我要跟你道歉。今天我带葡萄和豆干去你常去的那间动物医院做美容时,医生突然聊起上次你在雨夜里带狗狗去挂急诊的事,我推算了一下医生所说的日期,发现那个雨夜应该就是你差点撞到我的那一次。 「那时候你下车后说自己还有很紧急的事要去处理,所以迅速地驾车离去,当时我以为你只是想逃避责任,非常生气,因此后来再度见到你时,才会很不客气地把那些钱还给你。现在回想起来,你当时只是想赶快把狗狗送去看医生而已,并不是不负责任。我……我的态度很糟糕,真的很抱歉。」 「那件事我早就忘了,所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更不需要向我道歉。」聂仲尧洒脱地微笑,心里很欣赏她勇于面对错误的勇气。之前他还以为这个看起来很纤细娇小的女孩有点情绪化,不过相处之后却发现,她的脾气其实很坦率直接,也很好沟通。 他故意聊起别的话题,不希望她再觉得尴尬。「对了,那个雨夜里,你背着两个大袋子,看起来像是要搬家啊?」 「对啊,是要搬家。」晓蝶苦笑。「那晚我遇到很倒霉的事,我被房东扫地出门,我的行李还被她扔在走廊上,像扔垃圾一样……」她已经把聂仲尧当朋友了,因此云淡风轻地说明自己失业后遭遇的事。 「原来如此。你那间公司的老板卷款潜逃、恶性倒闭的事,我也有耳闻,而且我有个朋友也在里面工作,说自己做牛做马却领不到薪水,现在一提起那个老板还是咬牙切齿,恨老板恨得要死。不过,你看起来却很平静,你不怪老板吗?」 「一开始当然会痛恨老板啊,不过,一直恨别人也挺累的,所以……算啦!」晓蝶耸耸肩。「事情发生就发生了,我一直憎恨他只是让自己处于负面的情绪中,毫无好处,还不如先放下这件事,好好规划未来的人生。」 她甜甜一笑,好满足地说:「而且,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啦!虽然失业又被房东赶出来,但我却拥有两个最麻吉的死党,毫无条件地表示愿意收留我。还有啊,洗衣店的老板娘是我表姊,她也非常照顾我,还提供住处让我免费居住呢!你说,是不是天底下的好人都被我遇到了?老天爷还是很疼爱我的吧?」 望着她闪闪发亮的脸庞,聂仲尧心底涌起更大的骚动。她的笑容好美、好灿烂,像个小太阳般。她眼底的璀璨光芒像是阳光一样,直射入他的胸膛,迷惑了他的眼、他的心,让原本就偷偷萌芽的异样情愫继续滋长。 他无法理解,为何这女孩遇到这么凄惨的事,却还可以拥有这么纯净的笑容,毫不怨天尤人?明明只是寄人篱下,为何还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反观他自己,这么多年了,表面上他的人生看起来很顺遂,事业有成,是人人称羡的青年才俊,在科技公司担任高阶主管,每年的年薪和配股都很惊人,可是他的内心很清楚,面对某种感情的时候,他是残缺的,他无法付出真情,只因他还无法原谅曾经重重伤害过他的人,他依旧痛恨他们,他无法像晓蝶一样,做到「放下」。 那对他而言真的很难,只因亲手在他心版上划下又深又长的丑陋伤痕的,是他曾经最亲近的人…… 他疑惑地问:「遇到这些倒霉的事,我很难想象你是如何释怀的?我想你的eq一定很高。」 「才没这回事。」晓蝶轻啜了口白酒,笑得很天真。「我并不是eq高,而是脑子的容量太小,任何事情只要太复杂,我就会自动忘记。我跟你说个笑话喔,前一阵子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大学时代的老同学,我好兴奋地上前拉着她,还说要到附近的咖啡馆请她喝咖啡,好好叙叙旧,结果她的表情却非常僵硬困惑,听到我说要请喝咖啡时,更是脸色大变,急急忙忙找个借口就溜走了。我一直很疑惑,想说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不然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明明就是还不错的朋友啊,为何她看到我会像看到鬼一样?」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表情十分丰富。「后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死党,经过死党的提醒,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因。因为那个朋友三年前曾经跟我借过两万元,但一直不肯归还,后来不但避不见面,而且还到处乱说我的坏话,希望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讨厌我,不跟我来往,这样就没人会知道她欠钱不还的事了。 第七章 其实说真的,我一开始也很心疼那笔钱,毕竟我的日子一直都过得苦哈哈的,两万块对我而言也是存了好久的钱。不过在街上巧遇她的时候,我是真的完全忘记那件事了,只是很兴奋可以遇到老同学,好想跟她聊聊,没想到我「反常」的举止却吓坏她了。」 她哈哈大笑。「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少根筋、反应慢半拍?这件事被我那两个死党取笑很久,还给我取了个绰号叫做『慢半拍小姐』呢!哈!」 她的笑容彷佛有一股感染力,让聂仲尧眼底的笑意变得更浓,黑眸熠熠生辉。 「呵呵~~~~听起来你的确是慢半拍,不过,我很羡慕你的人格特质。老是记住悲伤的事实在是太辛苦了,还不如把烦恼自动忘掉,说到记性差,其实我也闹过一件糗事……」 他很轻松地聊起自己发生过的乌龙事件,两人边聊边吃,笑声不断,温暖的灯光柔和地打在他们的脸上。 窗外的雨势更大了,但回荡在屋里的,却是宁静温馨的气氛…… 这一餐饭吃了超过一个小时,聂仲尧很惊奇地发现,自己跟这个小女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她的表情灵活俏皮,听到笑话会很给他面子地捧腹大笑,而且,虽然她一直谦称自己什么都不懂,但他发现她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对很多事情也有独到的见解。 总之,跟她聊天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愉快到令他舍不得停下来。 每一次她扬眉轻笑时,他总觉得有股滚烫的暖流撞击着他的胸膛,他被她天使般的笑容迷惑了。她唇畔的笑靥是那么清甜可人,粉嫩的唇办害他心猿意马…… 他眸光更加深邃,缓缓地喝着白酒,一直在想,不知那可爱的唇吻起来会是什么滋味?一定比他想象中的更甜美…… 该死!他真的疯了,他简直像个变态! 晓蝶更开心地跟他聊起很多生活趣事,笑得像朵灿烂的花儿般。两人隔着一张原木餐桌吃饭,旁边还有可爱的葡萄和豆干。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被好甜蜜的氛围包围住,他们好像一对在雨夜中共享晚餐的幸福情侣。 情侣引这两个字让她悚然大惊。 察觉自己望着聂仲尧的眼眸越来越炽热,心跳也乱了节奏,她顿时慌了。她暗暗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傻了,季晓蝶,你别忘了,自己只是洗衣店的小妹,他不可能会看上你的! 坦白说,她从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比别人矮一截,反正她能自给自足,活得很坦荡。可是,她心底也很清楚,像聂仲尧这么出类拔萃的男人,理所当然该匹配一个同样优秀的女人。那个人应该是美丽高贵的,他们会有相同的兴趣、共同的社交圈和价值观。 总之,他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她真的不明白,聂仲尧为何一直用着炽热的眼神盯着她,唇边始终挂着畅快的笑意,彷佛跟她聊天是一件很快乐的事?难道……他……也喜欢她吗?不!不可能! 也许,他只是没有接触过像她这样单纯、什么都不懂的女生,所以觉得新鲜好玩,如此而已,没有感情成分的。又或者,他只是同情她,同情她一个女孩子在台北打拚,吃了许多苦。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要赶快悬崖勒马,不能让心里的爱慕继续滋长。 她必须赶快逃离他,逃离笼罩着这间屋子里的幸福氛围! 吃完所有的食物之后,晓蝶帮忙收拾碗盘,放入洗碗机里,而后望着窗外奔腾的雨势道:「时间真的不早了,打扰你这么久,我真的该告辞了。」 聂仲尧原本还想留她再喝杯咖啡的,但一想到她明天早上还要上班,应该早一点让她回去梳洗休息的,遂道:「雨满大的,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啦,这里离洗衣店不远,我走路回去就可以了。而且我有带伞,别担心。」 「不行,还是让我开车送你吧!」 「真的不用。」晓蝶抓起自己的包包,匆促说道:「今天很谢谢你的招待,我先走了,掰!」 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她迅速地走向玄关,打开大门,一溜烟地冲到屋外。 「等一下,我——」聂仲尧还没说完的话全卡在喉间。 奇怪,她为什么走得这么快,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隔着落地窗,他不解地望着她没入雨中的背影。 晓蝶的确在逃避。 一手撑着伞,另一手轻拍自己发烫的脸颊,晓蝶低声骂着自己。 「你根本不该留在那边跟他吃饭的,季晓蝶,你有没有自知之明啊?人家可是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而你呢?你是什么?不准再胡思乱想了!」 晚餐的气氛好温馨、好愉快,愉快到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快融化在那温暖的灯光下了。可当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跟他在一起的时光,贪恋他那充满魔力的笑容,贪恋他低沉又性感的嗓音时,她的心也越来越慌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正在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她,喜欢上聂仲尧了! 「不!」用力地摇头,她认真地告诫自己。「你不能喜欢他!你不要自作多情了,他只是很开心能找到一个负责尽职的狗狗保母罢了。请你吃顿饭只是想表达他的友善,他对你没有任何遐想或其他情愫。季晓蝶,你一定要好好管住自己的心,不要造成他的困扰!」 唉……她在心里沉重地叹息。 晓蝶知道要管束自己,但……好难、好难啊…… 她没有办法抵抗那么优雅自负的男人,无法漠视他那炯亮神秘的黑眸,一看到他的笑容,她就会芳心战栗.她承认,这几次去他家收衣服的时候,总是怀着好期待的心情,不管他跟她闲聊什么,她都很兴奋,甚至连回到洗衣店后,都还会偷偷回味他所说过的话。 叭叭叭—— 想心事想得太专心了,等着过马路的晓蝶没有注意到一辆闯红灯的车子正疾驶过来,驾驶很不客气地乱按喇叭,毫不减速地从她的旁边呼啸而过,轮胎溅起一大片水花,泼了她一身湿。 「啊!」晓蝶吓得倒退两步,懊恼地瞪着扬长而去的汽车。 好可恶,闯红灯居然还拚命按喇叭,实在太过分了!最惨的是,她的衣服全湿透了,连球鞋也进水,好狼狈。 唉……她最近的运气真的很不好,不过倒是挺得雨神眷顾的,只要一出门就常常会遇到下大雨。 「哈哈,我还真幸运呢……」 她躲入一旁的骑楼,无奈地收起伞,打开背包想找出面纸,找了半天却找不到,正手忙脚乱时,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到来电显示,她先是愣了几秒,轻咬了下唇后还是接听了。 「喂?」她强迫自己露出笑容,不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过沮丧。 「晓蝶,你在哪里?」 「我……」 她还没回答,彼端就传来坚定的声音—— 「我看到你了。」 一辆熟悉的跑车很快地开到她面前停下,聂仲尧迅速下车,冲进骑楼后,惊愕地望着全身湿答答的她。「你摔跤了吗?为何衣服这么湿?」 由于他还是不放心让她自己回家,所以赶紧开车追了出来。 「不是啦,刚才有一辆车开得好快,差点撞到我。」她用力拨开滴着水的头发,希望自己看起来不会显得太凄惨。 她内心好迷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追出来?为什么? 「你这样会感冒的,先上车再说。」 「我……」晓蝶很犹豫,她该跟他上车吗?她真的好怕跟他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她害怕自己眼底的爱慕会无所遁形。 「你全身都湿成这样了,还不快上车。」聂仲尧扣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硬把她塞入车内,自己再回到驾驶座上。 他赶紧递了条大毛巾给她。「快把自己擦干。」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要开车出来追她的时候,就先拿了大毛巾和大雨伞上车,以备不时之需。 「谢谢。」好冷喔!雨水沿着发梢一直往下滴,滴入她的衣衫内,她忍不住猛打喷嚏。「哈啾、哈啾、哈啾~~~~」 连续打了好几个超级大喷嚏,晓蝶觉得自己糗毙了,压根儿不敢抬头看对方。 突然,她厌觉到聂仲尧手里拿着干净的大毛巾,好温柔地为她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他把她乌黑的发丝抓成一束,以毛巾很仔细地轻压出水分,动作无比轻柔,丝毫没有弄疼她。 他的眼眸漾满宠溺。「你真的很倔强,倘若方纔你愿意让我开车送你回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何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晓蝶的胸口一窒,猛烈的情潮席卷而上,水灵灵的大眼充满压抑之情。他为何要对她这么温柔,彷佛在呵护一个最脆弱的珍宝?难道……他是在同情她,觉得她寄人篱下非常可怜?不,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啊! 「我自己来就好。」她慌乱地将毛巾抢过来,用力压在胸口上,以为这样就可以稳定乱了节奏的心跳。 身躯冷到微微发抖,还不及思考,她心里所想的话已经冲到唇边,脱口而出—— 「你……你是在同情我吗?」 「同情?」聂仲尧非常错愕,不明白她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是啊,同情。」晓蝶的头发潮湿凌乱,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由水里捞出的布娃娃般,可仍倔强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允许自己显得软弱。「你觉得我现在很可怜,既没钱,也没一份象样的工作,连住的地方都是寄人篱下,所以……你同情我。」 她深吸一口气,小脸凛然地望着他。「可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所以,倘若你只是同情我,请你把这种情绪收回去。」 她快被他搞昏头了,心绪无比紊乱。晚餐的时候,他每一个炽热的眼神都害她心跳纷乱、神魂颠倒,看到下大雨,他还坚持要开车送她回家,眼底流泄的情愫……很复杂。她无法分辨那些情愫究竟代表什么?她只想先确定一件事——他对她是不是同情? 「同情?」聂仲尧难以置信地重复这两个字,惊觉自己会被这小女人给活活气死。看着她雾气迷蒙的大眼,又看着浑身湿透的她,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上冲。他用力捶着方向盘,低吼道:「季晓蝶,你是笨蛋吗?你居然会以为我对你只是同情?你以为我会因为同情一个朋友就冒着大雨,担心地开车追出来,沿街找人吗?难道你看不清楚存在我们两人之间的是什么?」 他俯身逼近她,炯亮犀利的黑眸燃烧着熊熊烈火,一字一句坚定地道:「是强大的吸引力!是男人与女人之间最暧昧,也最直接的感情!季晓蝶,我承认,我被你吸引了。打从第一次在雨夜里差点撞到你,我就无法忘记看起来既脆弱却又坚强的你。倘若不是想找机会更加接近你,你以为我真的找不到其他的狗狗保母吗?那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见到你,我想找机会跟你说话!」 他的眼底跳跃着炽烈的浓情。「今天的晚餐,我是有点心不在焉的,因为我非常享受跟你共进晚餐的温馨气氛,一看到你巧笑倩兮的脸庞,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我渴望更加接近你、了解你,我甚至好想吻你的唇,幻想着那将会是多么美妙的滋味.只要你对我嫣然一笑,我的大脑就会当机,完全失去平日该有的冷静。」 他原本以为自己对某种感情是残缺的,他无法付出真情。但看到楚楚可怜又坚强美丽的她,看到她盈盈秋水的美眸,看到她眼底闪烁着的滚烫情愫,他就知道自己沦陷了。什么都无法思考,什么都无法多想,他只知道——他无法放开这个女人,他想跟她在一起,好好照顾她! 第八章 晓蝶紧紧抓着毛巾,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很难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他每多说一个字,她的心底就像是开出一朵花,花儿争奇斗艳、恣意怒放,她的胸口几乎快爆炸了,快被这股奇幻又难以置信的幸福感给淹没了。 他说……他说他喜欢她,喜欢看着她的唇,幻想吻起来的滋味,他还说他是故意聘请她当狗狗保母的,为的就是想接近她…… 天啊~~这是真的吗?上帝保佑,她该不会是被雨水淋到脑筋秀逗了? 是真的吗? 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望着他,迷蒙大眼充满氤氲水气,红润的樱唇半启,像极了娇媚的洋娃娃。 天啊~~聂仲尧发出粗嗄的喘息,低沉地警告着。「不要再用那种眼神诱惑我了,还有,闭上你可爱的嘴,否则……」 诱惑?晓蝶更困惑地眨眨浓密的长睫毛,慌乱地想着:不,她没有诱惑他啊!事实上,她到现在大脑都还是一片混沌,好像被轰炸机狠狠地炸过三千遍般,哪有那个余力去诱惑他啊! 噙着性感又邪恶的笑容,他更加凑近她,大手捧起她的小脸。算了,这个不折不扣的「慢半拍小姐」根本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无妨,反正接下来要做的事也不需用到脑子,她只要好好地感受他的爱,以及他的深情温柔就好。 他轻轻吻上她的唇,四片滚烫的唇相遇了,像是花与蝶的恋爱邂逅,更像是两尾互相爱慕的鱼,情意荡漾,温柔缝缮地摩挲彼此,交换恋人的气味,吸吮对方丰润的唇,或轻或浅地啄吻、啃噬,每一记热吻都诉说着万千情意。 轰隆隆~~~~ 远方的天际传来雷响,倾盆大雨好像要淹没整个城市般。不过,跑车里却洋溢着早春清新芳美的气息,甜甜的、香香的,是恋人间最傻气又甜蜜的爱…… 三个月后 聂仲尧停好车子,提着一盒蛋糕下车,一进入玄关就闻到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味。 他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松开领带。瞥见起居室里那抹俏丽的身影时,原本严峻的脸部线条蓦地放松了,肩膀上的工作压力似乎瞬间消失了一大半。 他跟晓蝶已经正式交往了,感情与日俱增,越来越甜蜜。 他真喜欢一回家就可以看到她;喜欢她为他点亮屋里的灯,让一室温暖晕黄取代原本的寂静冷清;喜欢听到她跟葡萄和豆干嬉戏;更喜欢她发现他回家时,那一脸兴奋雀跃的表情。 古典的钢琴乐声透过扬声器柔柔地飘送着,晓蝶坐在地毯上,抱着豆干好认真地道:「豆干啊,这样不行喔,你是男生耶,就要有男生的样子,要威风凛凛的啊!今天去打预防针的时候,你居然四处逃窜,跑给大家追,这样真的很丢脸喔……」 她像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大姊姊,望着一脸无辜、拚命摇尾巴的豆干,循循善诱。「我知道打预防针会痛痛,可是那是为了你的健康啊!你又不是第一次打了,往后的一生也还有很多预防针要打,你不能每次都挫成这样啊……」 她摸摸窝在一旁的葡萄,又对豆干道:「还有啊,男人要有顶天立地的气势,绝对不能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丢脸。就算心里很恐惧,也要面不改色地挨那一针,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大丈夫状』,这样葡萄才会爱死你、崇拜你、对你服服贴贴的啊!姊姊是为了你好,怕你错过终身的幸福,所以才会唠唠叨叨地说了这么多,你懂不懂啊?」 她好认真地凝视着愣头愣脑的豆干,又望着葡萄,摸摸两只狗狗的头,继续传授「相亲相爱」的秘诀。 躲在大型盆栽后面的聂仲尧必须极力控制,才能不爆笑出声。哈哈哈,她怎么这么可爱啊? 不管他当天的工作压力有多沉重,只要回家一看到她,他就会打从心底漾出最温柔的笑容,他喜欢听她用软软甜甜的声音对他撒娇,更喜欢偷听她跟葡萄和豆干的谈话。无厘头却又很认真的话语总是会让他哈哈大笑,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聂仲尧知道,他中了这个小女人的毒了。 他无法忍受回家后看不到她,对他而言,每天最棒的时光就是他回家洗完澡后,晓蝶会很贴心地切一盘水果,或是利用他厨房设备一流的烤箱,烤出很好吃的饼干或蛋糕,不但满足自己爱做糕点的兴趣,还可以把阿娜答喂得饱饱的。 如果他想吃宵夜,她还会亲自下厨煮出色香味俱全的料理,两人恩恩爱爱地窝在起居室的双人软榻上,她会一口一口地喂他吃东西。 另外,她会陪他看财经新闻,偶尔他也会很体贴地陪她看日剧或韩剧,而且知道这个小女人特别爱哭,哭点超低,所以他总是在剧情感人的时刻,适时递上面纸,或是提供自己宽阔温暖的肩膀,让她哭个够。 他常常留晓蝶过夜,所以二楼的主卧室有越来越多她的换洗衣物和简单的保养品。他好喜欢晨光照入屋里时,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她天使般的睡颜,可以轻嗅她发间的幽香,那是一股难以比喻的幸福,彷佛连灵魂深处都会微笑得很幸福。 不过,这个小女人还是很害羞,还是尽量会回到洗衣店过夜。幸好身边的人,包括老板娘美纯表姊都非常支持他们的恋情,期待他们赶快传出好消息,所以并没说什么。 而晓蝶最麻吉的两个死党——黎安婕和章漪棠跟聂仲尧吃过几次饭,仔细了解他的人品后,也深深感受到他对晓蝶的珍惜,因此很放心地把好友交给他。 「好啦,豆干,姊姊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一定会好好反省吧?」她摸摸眼神更加无辜的狗狗。「乖喔~~~~犯错没关系,重要的是要知错能改。所以下次去打预防针的时候,不可以再东奔西窜了,要坚强、要勇敢,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知道吗?」 亲吻两只可爱的狗狗后,晓蝶旋身上楼。 今天带葡萄和豆干去打预防针的时候,因为豆干惊惶逃窜,她帮着兽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豆干抓回来,好好地安抚它,经过这一番人狗追逐大战后,她也香汗淋漓,所以决定上楼冲个澡,换件衣服。 进入主卧室后,她先去冲了个澡,然后拿浴巾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内衣裤后走出浴室,打开衣橱拿出一件蓝色的洋装。 晓蝶才刚套上洋装,都还来不及拉上背部的拉链,冷不防地,聂仲尧就从背后紧紧抱住她,轻巧地将她转过身来,将她压在墙壁上,饥渴又炽热地狂吻她。 他好喜欢她嘴里清甜的香味,更喜欢她柔软的唇办,尝起来宛如最可口的棉花糖。滚烫的唇缓慢地舔吻她美丽的唇线,恣意地品尝,以舌头撩拨她檀口的每一寸,彷佛他才是这张樱唇的主人。 那纯男性的阳刚气味一灌入晓蝶口中,她就忍不住闭上美眸,发出羞怯的嘤咛声。他吻得勾魂又摄魄,挑动她最纤细的女性感官,唤醒她体内的澎湃热情。 他捧起她的俏臀,让她美好的曲线紧紧贴住自己亢奋的身躯,肢体的亲密接触让两人发出更兴奋的喘息,黑眸跳跃着熊熊欲火。 喔~~~~他真喜欢看她这副既羞怯、又欢愉的可爱模样!雪白贝齿轻咬着红嫩樱唇,芙颊弥漫着红晕,红晕还一路往下蔓延到纤细的锁骨,看了令人更加怜爱。 「嗯嗯……啊……」晓蝶被他吻到浑身酥麻,肌肤好热又好烫,下腹却莫名地空虚。 「宝贝,你好香、好性感……」 他的大手强悍地剥除她的衣服,让洋装落到她的脚边,一把扯落她的蕾丝胸罩,热唇迫不及待地攻占那丰盈的酥胸,舔吻敏感的粉红蓓蕾,以拇指和食指夹住,轻捻、弹戏……感受到她的体温急遽地往上攀升,他满意极了,更加殷勤地滋润那肿胀的蕾花,让它娇美绽放,闪烁着宝石般的诱人光泽。 他将那变成蔷薇色的乳蕾完全含入口中,以舌尖轻旋、熨暖,动作既邪恶又挑逗,另一手则探入她雪白丝薄的底裤内,长指灵巧地拨弄,寻找那芳润的秘密花园。 「不……喔……不要……」晓蝶娇喘连连,彷佛有股强烈的电流袭向末梢神经,血液也好像被注入焚烫的岩浆似的。 聂仲尧一把抱起她,把几近赤裸的她放到铺着真丝床单的大床上,迅速卸下自己的衣物,以雄健的身躯压着她。吻着她酡红的双颊、她娇艳欲滴的朱唇,以及她丰满高耸的凝乳。 喔,老天,她真是一个完美的女人,这副娇艳可人、乳波晃荡的媚态令他心神荡漾。 在晓蝶的惊喘中,他剥除她全身上下最后的屏障——蕾丝小裤,大手坚定地分开她的大腿…… …… 汗水一滴滴淌落在她莹白饱满的酥胸上、娇艳的乳蕾上,烙下属于两人的情爱印记。 她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而他则是完全属于她的男人。 最灿烂的高潮来临,汗水淋漓的两人同时爆发出最癫狂的嘶喊,彼此紧紧相拥着,双双坠入绮丽缤纷的情欲殿堂…… 两个月后 这天上午,晓蝶在洗衣店里以电脑查询客户的基本资料,她记得最近有两位老主顾过生日,得准备一份小礼物送过去才行。 才刚把工作告一段落,突然一阵恶心感涌上喉间,她赶紧冲到里面的浴室,对着马桶狂吐。 吐过后,她用漱口水清洁口腔,洗把脸后又回到柜台,一脸疑惑。「奇怪,我早上吃得很正常,跟平常一样,一份吐司加蛋跟一杯鲜奶,这几天也没有吃坏肚子啊!可是昨天早上也是一起床就很想吐耶,怪了……」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瞥到一旁的月历时,突然有什么闪过脑海。 月历?对了!晓蝶瞬间跳起来,很紧张地瞪着月历上的日期。「天啊,今天已经二十号了!」 她这个月的生理期还没来!她的月月一向很固定,每个月五号一定会准时报到的! 也就是说,已经迟了两个星期了! 她的表情很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月历,难道…… 不敢再猜测下去,晓蝶决定利用午休时间,直奔附近的妇产科检查! 由医生口中证实,她真的怀孕了! 按照妇产科的算法,她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天啊……她真的怀孕了!医生还把超音波的相片列印出来送给她,虽然看不太清楚黑白相片中的小黑点,可是晓蝶好兴奋、好开心,喜悦地轻抚平坦的小腹。 她怀孕了,怀有仲尧的宝宝,她要当妈咪了! 一个多月?这么说来,是在她跟他热恋不久之后就中奖了。也难怪,毕竟他们做爱的次数那么频繁……晓蝶的粉颊不禁染上红晕。 虽然这个宝宝来得有点突然,但天生的母性却让晓蝶立刻就爱上了腹中的小小胚胎。她发誓,自己绝对会当一个最温柔称职的母亲! 她满脸喜悦地走回洗衣店,途中经过一间婴儿用品店时,还在橱窗前驻足好久,望着小宝宝专用的奶瓶、可爱的小澡盆、卡哇伊的小袜子、安抚奶嘴.还有一套套粉嫩色系的小衣服,笑得好开心。 她喜不自胜地轻抚绋红的脸蛋.「我真不敢相信,我要当妈妈了!对了,赶快打电话给仲尧!」 她拿出手机,按下速拨键。 对方很快就接听了,充满磁性的嗓音饱含笑意。 第九章 「怎么了,在想我啊?」 「对啊,很想很想喔~~~~」她甜甜地承认。「你今天会比较晚下班吗?如果可以,早一点回家好不好?」 「怎么了?你听起来真的很想我耶!」他压低嗓音,坏坏地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昨天晚上我的表现让你相当『满意』,所以你急着把我call回家喔!呵呵~~,要我早点回去没问题,不过,晚餐你要准备龙虾大餐先让我补一补,这样我今晚的『表现』保证会让你更加满意,赞不绝口喔!」 「你很讨厌耶!」晓蝶的耳根都烫红了,娇嗔道:「人家只是又学会两道新的菜,所以希望你回家吃晚餐而已,你在胡说些什么嘛!」啧,思想真不纯洁耶! 「好,我知道了。」他的笑声更加愉悦.「下午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会尽量早点回去的。」 「那你小心开车喔,掰!」 晓蝶甜蜜地收线后,开心地望着橱窗里一组好梦幻的蕾丝婴儿床。呵呵,下次一定要带仲尧来这里选购宝宝要用的东西,首先,那张超梦幻的蕾丝婴儿床一定要扛回去! 听到熟悉的汽车引擎声,晓蝶立刻走到玄关处,准备好拖鞋,打开门迎接聂仲尧。「老爷,您回来啦!请换拖鞋。」 她笑咪咪地帮他脱下西装外套,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另一只手很自动地接过公事包。「要先吃饭还是先喝杯茶呢?报纸在这里。」 茶几上已经有一杯重新沏好的茶,浓度及温度都刚刚好,另外还有一份用熨斗烫过的晚报。她知道仲尧不喜欢看过报纸后,手指沾上油墨,所以她都会先把报纸熨烫过再给他。她就像传统的女子,倚门等候外出的丈夫,丈夫一回家就把他伺候得服服贴贴的,每一个动作都满怀喜悦,因为他是她最深爱的男人啊! 「呵,看来有人今天心情特别好喔!」聂仲尧抱住她,在她莹白的脸上偷了个香吻后,两人一起躺在真皮大沙发上,大手拨开她泛着幽香的发,滚烫的唇在那细嫩无瑕的颈窝密密地舔吻着。 「你刚刚洗过澡吗?」他才不急着吃饭或喝茶,现在他最想吃的,就是娇嫩香馥的她,而且永远都品尝不够。 「没有啊!」从洗衣店下班后,她就过来先带狗狗到社区花园走一走,紧接着就回来煮晚餐了,哪有时间去洗澡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香呢?」他的嗓音嘶哑而性感,传递着浓浓的情欲,热唇贪婪地攻占她敏感的颈窝,大手还钻入她的上衣里,爱抚他最迷恋的曼妙曲线。 「嗯……好痒,不要啦……」晓蝶娇喘连连,赶紧抓住他打算钻入蕾丝胸罩的大手,面染红霞地道:「不可以……人家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这男人好坏,常常一回来就在沙发上强悍地把她吻到神魂颠倒,然后就…… 「什么事这么急?待会儿再说。」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浪荡不羁,嘴角坏坏的笑意像透了一匹恶狼,大手还是很不安分地打算解开她上衣的钮扣。 「别闹啦,人家要生气了喔!」晓蝶用力抓住他的手,刻意移开身躯,跟他保持距离,并娇嗔地睨了他一眼。「坐好啦,不要再乱摸了。」 「好好好,我坐好,不乱摸了。」聂仲尧高举自己的双手,以示「清白」。「到底什么事啊?」 「嗯……」晓蝶清丽的脸庞又涌上更娇艳的嫣红,眼波流转之间尽是妩媚,纤纤小手紧张地抓着裙摆。「我要说的事,可能会让你满惊讶的喔。嗯……我想知道你未来的人生规划?」 人生规划?这四个字差点让聂仲尧失笑.这小女人今天吃错药啦?为何会突然问他这种问题呢? 不过,看她一脸认真与期待的表情,他也只好乖乖地配合。「我对自己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现在在上市的科技公司担任研发部经理,明年度可能会被调到西雅图总公司接受两年的培训。」老板非常赏识他的才能,想大力栽培他,让他一步步进入企业核心. 「你明年要去西雅图?去两年?」晓蝶傻了。 「别紧张,那是明年年底的事,而且,就算我要去西雅图,也一定会带着你,绝对不会搞什么两地相思的。」他温柔地亲吻她的脸颊,诚挚地许下诺言。 听到自己不用跟他分离,晓蝶暂时安心了。而且,明年年底,她的宝宝也生出来了。 「那么,在你的人生规划中,会很排斥婚姻吗?」一问完,她整张脸都快埋到胸口了。喔~~感觉好丢脸喔!哪有女生没事会问男生这种问题的?可是,她真的只是想先了解他对未来的规划。 婚姻?一听到这两个字,聂仲尧迟疑了一分钟,而后收起脸上放荡不羁的表情,声音有些瘖哑地道:「坦白说,以前的我对婚姻没有什么好感,也没有任何期待,虽然不至于得恐婚症,但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看到她小脸上的茫然与失落,他大手一捞,把她抱在怀里,很认真地道:「可是,你的出现慢慢改变了我对婚姻的想法,我开始觉得,生命中有一个深爱自己、彼此也好爱的女人,是一件很完美的事.跟你在一起,我没有被剥夺什么自由,也没有失去什么,相反地,我得到了很多以前不曾感受过的幸福。」 连公司的同事都说他这阵子的笑容比以往多很多,整个人不再严肃、难以亲近。他知道自己是幸福的,每天一踏入玄关,眼里就不由自主的蕴满笑意。 他的话以及坚定深情的眼神让晓蝶高悬的心慢慢放下。其实这个答案本来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就猜到像他这么高傲优秀,又习惯独居的男人,很可能对婚姻没有太多的期待。但,他愿意尊重她,认真考虑两人的未来。 最重要的问题已经涌到舌尖了,晓蝶却突然有些恐惧,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她嗓音微颤地问:「那么,你喜欢小孩吗?」 小孩?这两个字就像一道闷雷,直接劈中聂仲尧。他面无表情,可全身散发的严峻冷肃却令四周的空气几乎冻结。 晓蝶慌了,紧张地抓住他的手。「仲尧,怎么了?你……不喜欢小孩吗?」 不,不,不要给她这么残酷的答案!知道怀孕时,她喜悦得几乎要飞上天了,这是他与她的爱情结晶,是生命中最美好的延续啊!倘若他不欢迎孩子,那腹中的胎儿就太可怜了。 聂仲尧缓缓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沉默地望着深蓝的夜色,脑中闪过好多好多画面—— 一个才七岁的小孩走了好久好久的路,花光有了好久的零用钱,那些零用钱是他省下早餐和午餐的钱,晚餐以前都饿着肚子,存了好久才存到的,却只够买一张单程的火车票。他毅然决然地跳上火车,打算去找他最心爱的妈妈! 他可以忍受饥饿,可以忍受叔叔、婶婶和所有亲戚的冷嘲热讽,可以忍受同学讥笑他是没有爸爸、妈妈的野孩子,可是,他不能忍受失去妈妈,他真的好想好想妈妈! 但…… 妈,您为什么不见我、不要我? 为什么? 他站在一栋华丽的宅邸前,任疯狂坠落的大雨淋湿他的全身,双眼盛满悲痛与绝望,被永远抛弃的绝望。 豪宅内有一位高雅美丽的贵妇,但他知道她不愿见他。她明明看到瑟缩在路边的他,外出时却视而不见地叫司机快点把车开走,好像路边有嗯心的垃圾似的.那一年的雨很粗暴,宛如一颗颗的大石般,打在他的身上、他已经受伤流血的脚上,还有他的心版上。 他的心,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浸泡在最冰冷的雨水中。 他的亲生母亲不要他,而他的亲生父亲,将他遗弃得更加彻底…… 晓蝶紧张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散发着一股冰冷疏离的氛围,明明就站在他的眼前,近在咫尺,可是,她却觉得她离他好远好远。 彷佛有一堵最冰冷、最坚硬的墙,无形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脸上的严峻与哀伤让她的心弦也跟着扯痛了。「仲尧?」 她柔声的呼唤拉回他的神智,他转头望着晓蝶,深不见底的黑眸盛满太多复杂的情愫,很多话在胸口间翻腾着,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目前的心情?他还无法坦然面对童年那道伤他入骨的巨大伤痕。 他仅能按住她的肩膀,望入她的眼底,缓缓地道:「我不排斥婚姻,但对于小孩……坦白说,我没有任何把握,我很可能永远无法胜任父亲这个角色。」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桶又一桶的冰水,朝她狠狠泼下来,心底快乐的火焰被无情地浇熄了。 「你……不喜欢小孩?」她惊愕地重复着他的话,血色迅速由脸上褪去,身躯也微微的发颤。 他注意到她的异常.「怎么了?你为何一直问我有关小孩的事?还有,你的脸色为何这么惨白?难道说……」可怕的认知在他脑中掠过,他眉峰紧锁,艰困地问:「你……怀孕了?」 晓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虽然她拚命想稳住自己,可不听话的泪雾仍是迅速占据眼眶。 他不要孩子、他不要孩子…… 可是,她是那么想要属于两人的爱情结晶啊…… 聂仲尧脸色大变,连忙追问:「晓蝶,你回答我,你怀孕了是不是?」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他赶紧放开手,双眸仍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晓蝶?」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她悲伤地摇头,嘴唇一直颤抖。「应该是……是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没错,我怀孕了……」 她的话语完全震慑住他,他瞬间化为冰冷的雕像,无法动弹,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彷佛刚刚听到的是一个可怕的宣判。 他的表情更加伤透晓蝶的心,她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不过,你不用太烦恼,怀孕是我自己的事,就算我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也一定会好好养育他,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困扰的。」 「你在胡说什么?」聂仲尧浓眉紧皱。「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接下来的事。先等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他的脸部线条绷得好紧,烦躁地在室内走来走去,彷佛正面临非常棘手的大问题。 他又坐回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坚定地道:「我爱你,这一点你绝对要相信我。我可以马上跟你结婚,但是孩子……」 「你不要孩子?你要我……拿掉他吗?」她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潸然落下。 「不,我不会放弃孩子的!也许他对你而言是一个麻烦,但他是我腹中的一块肉,他已经在我的身体里慢慢成长了,他将会拥有自己的心跳,拥有小小的身躯啊!我爱他,这份爱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 抹去不断淌下的泪水,她深吸一口气道:「我绝对不会去堕胎的。」 心好痛好痛,她太天真了,还以为今天晚上会充满欢笑,他听到她怀孕的消息之后,会快乐地抱起她,大吼着「我要当爸爸了」,然后两个人欢天喜地地迎接小生命的到来。 但,没有,没有! 他的表情好严肃凝重,彷佛面对了一个大麻烦。 「晓蝶,你冷静点,先听我说。我可以先跟你结婚,因为这是我梦想中的婚姻生活,我有把握可以胜任丈夫这个角色。但关于孩子……我必须承认,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更没有把握可以当一个好父亲。」 一个坏父亲可以把孩子的心伤到什么千疮百孔的地步,这一点,他非常非常清楚。正因为自己尝过那份痛苦与绝望,因此他发誓,在各方面的条件都还没有准备齐全之前,他不会贸然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 他不想重蹈父亲的错误,不想再制造出一个绝望又偏激的小孩,不想让自己的骨肉承受他当年所受的椎心之痛。 第十章 「我不要结婚……」晓蝶泪流满面.「你以为我告诉你怀孕的事,是希望你跟我求婚吗?不,你错了,大错特错……」她要的,只是想看到他欢喜的表情,希望他跟她一样,深深爱着腹中的胎儿。 「我不会嫁给你的!」她更用力地摇头,站起来想往外走。「我要回去了。」 「晓蝶。」他紧扪住她的手。「不要这样,让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还有什么好谈的?」她幽幽地望着他,泪水纷纷坠落,眼神好哀伤。「仲尧,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吗?你知不知道,你正用着一种好苦恼的眼神看着我,彷佛我是一个难以解决的大麻烦,是你不该犯的错误。」 聂仲尧想反驳,他想告诉她,她才不是他生命中的麻烦,但他现在的思绪太过混乱了,没有办法好好地表达清楚心中的想法。 泪水刺痛眼眶,她哀伤地哽咽道:「你可以否定我,但请你不要否定我们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应该是一个受祝福的小生命。还有,请你不要再露出这么苦恼的表情了,不管未来会如何发展,我都不后悔跟你相恋。」 她曾经发誓要给这个男人最多最多的爱、最多最多的幸福,但,到头来,她为何还是让他苦恼、让他心烦?她多渴望伸手抹去他眉宇之间的忧愁,要他只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欢笑甜蜜,记得两人在雨夜中共享义大利面的美好回忆,记得他们一起拥有过的微笑。 她真的只希望他快乐啊! 为何事情会变得这么悲伤、这么复杂? 她想,一定是她的错。 「晓蝶,别这样,我们真的必须好好谈一谈。」他拦住她的去路,她眼底的绝望令他悚然心惊,他不想让她伤心,他真的很尽力要给她幸福。 晓蝶定定地望着他,水意泛滥的眼眸慢慢恢复平静。「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好吗?今晚我们都太激动了,谈不出任何结果的。而且我累了,真的想回家休息。」 「你可以在我这边过夜,你睡主卧室,我去睡客房,我保证不吵你。」 「不。」晓蝶摇头,表情异常坚决。「我还是想回洗衣店,那里才能让我冷静。」 「好。」她的小脸变得异常苍白,他好怕继续争执下去会让她更疲惫。「那我送你回去。」 她望了他一眼,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沉默地点点头,往外走。 平常他们总会在车上说说笑笑,或是跟着音乐一起哼唱喜欢的歌,可这一次,车厢内的气氛沉闷得可怕,没有人注意到cd在唱些什么,两双迷惘的眼都弥漫着悲伤。 「我下车了。」到达洗衣店后,晓蝶匆匆下车,打开小铁门,迅速进入室内,并把铁门拉下。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回头看聂仲尧一眼。 他僵硬地坐在驾驶座上,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厌恶自己。 聂仲尧,你是超级混账,你是该死的王八蛋! 他知道自己应该下车去拥抱晓蝶,应该好好地安慰伤心哭泣的她,但……她怀孕了!怀孕了!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在一瞬间把他的整个世界都炸翻了,他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他只能宛如化石般,一直坐在车里,任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淹没…… 隔天是星期天,晓蝶一早就向表姊连请了三天假,因为她来上班之后一直表现得很勤奋,除了固定休假之外从来没有请过假,因此表姊很爽快地批准了,还要她利用假期回南部老家看看母亲。 一夜没睡的晓蝶搭公车来到死党章漪棠的家,也约了黎安婕一起来。 三个女人窝在漪棠家后院的玻璃花房内,各据一张柔软舒适的法式躺椅。 「混账!他这是什么意思?」脾气最火爆的黎安婕首先发难。「以前还对你温柔体贴,一副优质好男人的模样,结果一知道你怀孕了,马上就翻脸不认账了?厚~~~~他以为我们女人都是好欺负的吗?我马上去找他算账!晓蝶,你的手机拿过来.我要约那个王八蛋出来,狠狠地骂死他!」 脸色憔悴的晓蝶猛摇头。「安婕,不要冲动,他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糟糕,他只是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而已。」 「需要什么时间啊?」黎安婕义愤填膺地骂道:「搞清楚,宝宝已经在你的肚子里,他很快就会长大了耶!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一直到九个月呱呱坠地,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你说那个王八蛋需要多久的时间来思考?一年?两年?还是二十年?难道要等宝宝上大学了,他才有办法「想清楚」吗?」 晓蝶黯然无语,漪棠则握住好友的手。「其实安婕讲的也有道理,我们都知道你不希望一直逼迫聂仲尧,可是宝宝总会呱呱坠地的,他到底打算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他打算怎样……」晓蝶笑容飘匆,表情苦涩。「我应该做好安全防护,不该让自己怀孕的……」 黎安婕一听更加冒火。「你有没有搞错啊?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在帮那个乌龟王八蛋说话?既然他还不想要小孩,那他就应该做好防护措施啊!这是身为男人的责任!气死我了,这个姓聂的烂人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一定把他扁得满地找牙!」 安婕很难忍受好姊妹被欺负,整个人像是被惹怒的猫咪般,美眸喷出熊熊怒火。「晓蝶,手机快点交给我,我还是饶不了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蛋!我要约他出来,亲自听听看他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真的不要.」晓蝶摇头。「而且,我暂时也不想见到他。我待会儿就要去搭火车回嘉义了。」 好久没回老家了,她很想念妈妈,只不过,一想起年迈的母亲,晓蝶就好愧疚。母亲是个很保守传统的人,倘若她知道女儿居然未婚怀孕,不知会有多震惊与失望? 漪棠和安婕异口同声地问道:「要不要我们一起陪你回去?」 晓蝶现在可是孕妇耶,她们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趴趴走? 「不用了。」晓蝶漾出浅浅的笑容。「别担心,我想回到最熟悉的家,好好地让自己的情绪沉淀下来,而且我也想回家跟我妈撒撒娇。我会随时跟你们联络。对了,这几天我都不开手机。我把嘉义老家的电话写给你们,有急事要找我时,就打电话到我家。」 至于仲尧那边……她会传一封简讯给他,告诉他,自己要回南部三天,好好厘清一下思绪。 晓蝶才回到嘉义,隔天晚上便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本刚出炉的八卦周刊,在内文以耸动的标题标示着—— 豪门千金周佩琳为爱与父决裂,甘愿放弃百亿身价,只爱科技新贵,不要商业联姻! 周佩琳是台湾最大证券集团「大圣证券」董事长的掌上明珠,由于是独生女,身价高达上百亿台币。年轻貌美、外表亮丽的她并不急着入主「大圣证券」当接班人,反而对演艺圈充满浓厚兴趣,不时可以看到她出席精品时尚的派对,对着镁光灯巧笑倩兮,展露出高跳曼妙的好身材,或是接拍广告、拍电影。 这篇报导说周佩琳的父亲有意让女儿跟「威登饭店集团」的接班人——何敬伟结为儿女亲家,让两大豪门更加壮大,缔造出更惊人的事业版图。 不过,周佩琳却对在科技公司上班的聂仲尧情有独钟,为了扞卫爱情,不惜与素来疼爱她的父亲发生激烈争执,甚至扬言要放弃继承权,并且退出演艺圈,洗尽铅华,嫁为聂家妇。 虽然聂仲尧不是演艺圈的人,但外型美艳大方的周佩琳拥有很高的知名度,也很擅长炒作新闻,是媒体的最爱,媒体对于她的情史原本就充满兴趣,这回爆发这桩为爱与家族决裂、放弃上百亿家产的惊人传闻,更是惊动整个娱乐圈,很多记者都纷纷跟她求证、做专访。 而周佩琳也来者不拒地接受很多访问,直言的确对聂仲尧充满好感,她还说她的婚姻一定要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原则上,绝不接受任何人的安排,就算嫁给聂仲尧会被逐出家门,她也无怨无悔! 另外,记者还访问到周佩琳的闺中密友lisa,根据lisa透露,虽然周佩琳以前常常跟男明星传绋闻,给人花边新闻很多、是个桃花女的印象,不过可以感觉到这回她对聂仲尧用情很深,因为她不只一次跟好友说,她觉得跟聂仲尧相恋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两人甚至计划年底就飞到美国注册结婚。 周佩琳还喜孜孜地向好友透露,聂仲尧很喜欢小孩,所以结婚后,她至少要生两个可爱的宝宝,她相信仲尧绝对会是一个很棒的父亲。 杂志内文还附上周佩琳跟聂仲尧一起走出某家餐厅的数张照片,画面中,两人有说有笑,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娇媚动人,堪称是郎才女貌。 杂志还报导,虽然聂仲尧是科技新贵,在科技集团担任研发部高阶主管,年收入和每年所获得的红利、股票都很惊人,但还是难与含着钻石汤匙出生的「威登集团」第三代接班人何敬伟的身价相提并论。因此,这出「不爱江山爱王子」的爱情戏码非常引入注目。 晓蝶坐在自己的房间,脸色发白地看着周刊。 三张相片都拍得很清晰,有他们两人并肩走出餐厅的画面,也有聂仲尧风度翩翩地为周佩琳拉开车门的相片。每一张相片里,周佩琳都对聂仲尧露出甜美温柔的笑容,缰继深情尽在不言中。 原来这就是真相…… 他并不是恐惧婚姻,而是他不想跟她有太密切的关系,因为他有更好的选择。美艳的周佩琳对他一往情深,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也要扞卫他们两人的爱情。 是这样吗?泪水慢慢模糊她的视线,她的双手抖得几乎抓不稳周刊。她想起仲尧得知她怀孕时的表情,那时,他整个人宛如挨了一记闷棍,脸色难看,眼神惊骇,无法置信地望着她,好像她是他生命中不该发生的错误、一个大麻烦。 泪水淌落到脸颊上,胸臆之间好痛好痛。对仲尧而言.她跟腹中的宝宝都是一个错误,一个不该招惹的大麻烦吧? 她更绝望地想着,也许,一开始就是自己自作多情吧?她以为自己正在跟他谈恋爱,但这段关系对他而言并不是认真的,她只是他闲来无事的小乐趣、小甜点。 他欺骗了她。 他其实一点都不恐惧婚姻,只要对方是系出名门的周佩琳,他们甚至计划年底到美国结婚呢! 呵呵……晓蝶脸上涌上更加凄凉的笑容。想想也对,虽然周佩琳的父亲放话说,倘若她嫁给聂仲尧的话,就要取消她的继承权,但事实上,周佩琳可是家里唯一的掌上明珠,「大圣证券」这么庞大的证券王国,将来还是一定会传给唯一的女儿,不然,要由谁继承? 只要周佩琳真的嫁给了聂仲尧,之后两人再生下宝宝,疼爱女儿的周父届时一定会妥协,还是会让他们这对夫妻回家,一起继承富甲一方的家业。 「所以,我不该挡住他飞黄腾达的路,不该成为他未来人生的绊脚石,对吧?」她的语调好凄苦。「季晓蝶,你好笨、好傻啊!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你凭什么跟周佩琳相提并论呢?」 她站在镜子前面,望着泪流满面的自己,残忍地继续剖碎剧痛的心。她没有周佩琳的千娇百媚,没有她傲视群芳的曼妙身段,也没有她留美的傲人学历。 「论家世,她可是证券王国的千金小姐,贵气逼人,而我呢?我只是一个洗衣店的小妹,遇到他的时候,还是我人生最惨的时刻,不但失业,还被房东赶出来……」 第十一章 她扬声苦笑,笑声悲凉沙哑。「再加上周大小姐对他一往情深,任何一个脑筋正常的男人都会选择美艳的周佩琳,谁会多看我一眼?为了我这种家境清贫的女人而放弃富贵前程,值得吗?不,他是那么聪明优秀的人,他不会做愚蠢的事……」 泪水疯狂坠下,晓蝶窝在床边,把湿透的脸庞埋入双掌内。难怪他不要孩子,对于这个孩子,他怎么可能感觉得到喜悦?他应该是避之唯恐不及吧…… 她哀伤地轻抚腹部。「宝宝,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没用……我应该让你愉快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应该给你一个深爱你的父亲,可是……对不起,妈妈做不到……宝宝,原谅我……」 悲伤地回想起两人共有过的甜蜜回忆,她真的好爱、好爱他…… 每次在他家听到他进入玄关的声音,她就会无比雀跃,像是快乐的小鸟般飞奔到他面前,叽叽喳喳地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任何琐事;他开车的时候,她喜欢望着他专注而线条完美的侧脸;喜欢看着他帅气地把手肘闲适地放到窗缘,散发出属于男人的洒脱气息;喜欢他微笑时,嘴角那带着七分性感、三分邪气的完美线条……她真的好爱、好爱他! 可是他对她……只是同情。 晓蝶知道,当初他肯定只是同情失业潦倒的她,才会聘请她当狗狗保母的,并不是找不到别的人来照顾葡萄和豆干。 这一切……只是同情。 泪水一滴滴地淌落颊边,宛如烈火般螫痛她的心。 她不要他的同情,更不想成为他人生的绊脚石。 铃钤~~ 床头的室内电话响了,晓蝶抹去满脸的泪,深吸一口气后接了起来。「喂?」 彼端传来安婕火爆的声音—— 「晓蝶,你看到杂志了吗?我真不敢相信,那个姓聂的王八蛋居然敢这样欺负你?说什么还不想结婚,结果居然搞劈腿?真是可恨!你马上告诉我他上班的地方,或是他家的地址,我要去找他算账!」 「安婕,别这样……」 安婕非常激动。「你不用再替他说话了!这种爱劈腿的烂男人,人人得而诛之!这该死的烂东西,居然敢玩弄你?我一定要亲自去问问他到底有没有良心?我要让他知道,女人不是好欺负的!」 「安婕,我……」 蓦地,她听见另一头传来一道细柔的声音—— 「安婕,你别这样,让我跟晓蝶说。」 接着,话筒被人抢过去,漪棠温柔的声音响起—— 「你还好吗?」 「……还好。」晓蝶拚命眨眼。好友的关怀让她更想痛哭,可她不想在好友面前崩溃,不愿她们操心。 漪棠体贴地道:「我现在开车去嘉义找你好吗?你知道我不用上班,而且我也很久没有去嘉义玩了。」 「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晓蝶淡淡地微笑。「我承认那篇报导让我整个人的情绪非常低落,但……算了,感情的事无法勉强,我会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 漪棠关心地问:「伯母还不知道你已经怀孕的事吧?」 晓蝶苦笑。「不知道。」 她真庆幸母亲不知道她跟聂仲尧交往的事,也不知道她的腹中已经怀有一个小生命,她不想让母亲承受这些烦恼。 晓蝶还想说些什么时,却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赶紧说道:「漪棠,我妈上楼了,我再找时间打电话给你。」 「好。」漪棠语气坚定地说:「晓蝶,不要让我们担心喔!记住,不管发生任何状况,我跟安婕永远在你身边,永远挺你,要好好保护你自己,知道吗?」 「我会的。」胸口好温暖,因为知道姊妹淘很爱、很爱她。 晓蝶迅速把电话挂断,八卦周刊也藏到床底下去,母亲正好在这时打开房门进来。 「晓蝶啊,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要去黄昏市场买菜。」 「我也要去!」晓蝶挽着母亲的手撒娇.「好久没去这附近的菜市场了,妈,我们一起去市场那家冰店吃碗爱玉冰!晚餐我煮给你吃,我知道你最爱吃芙蓉豆腐和蚝油芥蓝了,我现在手艺很好喔,这些菜都难不倒我!」 两年前,身为退伍军人的父亲病逝后,母亲就一直独居在眷村里这栋两层楼的老房子。每次看到母亲灰白的头发,晓蝶都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母亲,让她安享天年,绝对不让她操烦。 她拿起钱包,轻快地道:「走啊,妈.我现在陪你去买菜。」 「等等,不急。」郭馨如拉着女儿,在床畔坐下来,和蔼地道:「你这趟回来,妈觉得你好像瘦了点,是不是在台北工作压力太大了,没吃好也没睡好?」 「没有啊,我才没有瘦呢!你看,我的脸还是圆圆的。」晓蝶捏着自己的粉颊。「你也知道,我在表姊的洗衣店帮忙,店里的生意很好,表姊给我的薪水也很不错,我在那边过得非常好,你别担心。」 晓蝶不敢跟母亲说前公司倒闭的事,但又怕母亲从电视新闻上得知,因此含糊地说自己因为不适应那份工作,老早就离职了,没有被积欠薪水。所以,这几个月她缩衣节食,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按月汇钱回嘉义孝敬母亲,就怕她老人家担忧 「那就好。」郭馨如微笑地说:「其实你那军官退伍的爸爸去了天堂后,留了这栋房子给我,再加上我可以按月领你爸原来终身俸的一半额度,生活无虞,所以你真的不用每个月都汇钱给我,还是多留点钱在自己身上吧。」 「人家就是喜欢孝顺你嘛!」晓蝶撒娇。「妈,你好久没染发了,找个时间去美容院烫头发,再染个年轻一点的颜色,好好打扮一番,到时一走出去,人家一定会以为我们是姊妹,而不是母女喔!」 「别瞎说!」郭馨如被逗笑了。「你啊,都二十四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呢?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当妈妈了。来,跟我说实话,有没有交男朋友?」 「没有啦!」晓蝶噘起小嘴。「妈~~人家「才」二十四岁,还很年轻耶!又不是老姑婆了,你别急着要把我嫁出去好不好?」 「妈不是催你结婚,只是希望你有感情稳定的男朋友,这样你一个人在台北,也有人可以好好照顾你。」郭馨如眼底精明地一闪。「对了,上次我打电话给你时,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他跟你说『在跟安婕聊天吗?该出门喽!』,那个男人是谁?是男朋友吧?」 「呃……」晓蝶一愣,粉脸蓦地胀红,愁绪随之涌上。糟!她都忘了有这回事,看来只得胡乱找个借口搪塞了。「没有啦,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你别乱猜。倘若有男朋友的话,我一定会带回来给你看看的。」 知女莫若母,郭馨如很清楚女儿眼底的慌乱和惆怅代表了什么?她看得出女儿应该是遇到感情困扰了。不过,既然她还不想说,她也不打算一直追问。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好,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买菜吧。」郭馨如率先起身。 晓蝶跟着母亲站起来,望着她灰白的发丝,心情更加低落了。 唉,她觉得自己真不孝,都几岁了还让母亲操心。 她简直不敢想象,倘若传统保守的母亲知道她未婚怀孕的事,会有多么生气与失望…… 晓蝶陪着母亲去黄昏市场吃冰、买菜,还下厨做了几道母亲爱吃的菜让她老人家开心。 吃完饭后,她洗好碗盘便回到楼上的卧室,拿出换洗衣物,打算进浴室洗澡,这时,室内电话响了。 「喂?」 她一接听,彼端就传来美纯表姊紧张的声音—— 「晓蝶啊,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嗯……你的男朋友……就是聂仲尧啦,他已经从我这边问到了你嘉义的地址,下午五点就开车南下去找你,可能待会儿就会到了。」她很想撮合他们,让他们和好,所以才会告诉聂仲尧。原本是希望给晓蝶一个意外的惊喜,可又担心她看到聂仲尧时情绪会太激动,因此在家考虑良久后,才决定打这通电话给她。 「什么?!」晓蝶好震惊。 「唉,这件事说来话长。」美纯叹息地说:「自从你回到南部后,聂先生就一直来店里,拚命求我告诉他你的下落,我当然是不肯啊!后来,他好像又打电话给你的麻吉漪棠和安婕,被她们两人骂得狗血淋头,安婕甚至还警告他要好好处理这件事,倘若胆敢辜负你,就要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因为她们两个不肯透露你的落脚处,所以聂先生只好又回来找我,并且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很诚恳地跟我解释,说那个八卦杂志的报导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天他只是礼貌上送周佩琳回家而已,不料却被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加油添醋地乱掰故事。当然,他也怀疑周佩琳是否有炒作新闻的嫌疑。」 美纯认真地劝道:「唉,这些都不是重点啦,重点是,聂先生一直跟我强调,他对你绝对是真心诚意的,他非常看重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也很在乎你的感受。他不希望你只听信别人的片面之词就完全否定他。他还说就算要判他死刑,也要给他一个申诉的机会。」 「晓蝶啊,聂先生跟我合作这么多年了,有时他来拿衣服,还会跟我聊聊,所以我很清楚,他不是一个油嘴滑舌、只会甜言蜜语的花花公子。上次我儿子因为一些问题要转学,复杂的转学手续、跨学区之类的事搞得我头晕脑胀的,结果聂先生知道后,很热心地帮我查资料,还一手包办,我真的很感谢他。而且我长期去他家收衣服,发现他的私生活真的很规律,是个自律严谨的好男人。他非常在乎你,你的失踪让他如坐针毡,魂不守舍,所以……我就把你在嘉义的住址告诉他了。当然,愿不愿意出去见他,还是由你自己来决定。」 美纯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紧张。「晓蝶,你不会怪我太多事吧?其实,我真的觉得聂先生对你很好,不希望你们之间因为误会就这样散了。」 「表姊,我明白,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晓蝶轻抚发痛的太阳穴。老天爷,表姊丢出的这个震撼弹实在太恐怖了,她居然告诉聂仲尧她家的地址!她说他是傍晚的时候开车南下的,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也就是说,他随时可能会出现在家门口! 结束通话后,晓蝶忍不住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紧张地左顾右盼,心脏激烈地撞击胸口,分不出是紧张还是期待? 眷村一到晚餐之后便慢慢恢复宁静,此刻,除了几户人家的窗口还亮着灯之外,很多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和老奶奶都已经准备就寝了。 她家门口除了停一辆红色的小客车之外,并没有其他车辆,而那辆小客车是隔壁孙先生的,他都固定停在那个地方。 他还没来吗?还是……他根本不会来?他其实并没有表姊所说的那么在乎她吧? 晓蝶轻轻叹息,随即低骂自己。「笨蛋!他不来最好,你不是不想见他,想要避开他,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吗?」 强迫自己关上窗户,拉好窗帘后,她抓起换洗衣物。还是赶快去洗澡吧,明天晚上就要回台北了,不要再胡思乱想。 其实,经过这几天的思考后,她的决定还是完全没有改变。她爱腹中的胎儿,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放弃这个孩子,她会好好地疼爱宝宝,就算再辛苦,也要好好地养育他,给他满满的爱。 第十二章 进入浴室洗头、洗澡后,晓蝶慢慢吹干长发,然后拿起一本小说,躺在床上试着慢慢培养睡意。小说是拿在手上了,可是她的视线不知为何,竟一直偷偷飘向窗户旁,手里的书看了半个小时,却一直停留在第一页。 唉……她投降了,把书本丢到一旁,宛如困兽般,在室内走来走去,之后终于忍不住地走向窗边,悄悄拉起厚重的窗帘。 只一眼,她的血液就好像瞬间沸腾了,滚烫的情愫蔓延胸口,呼吸也变得紊乱。 他真的来了! 硕长的身躯站在那辆她熟悉的跑车旁边,抬头专注地凝视着二楼的窗口。 晓蝶吓得立刻放下窗帘,蹲下身子,好像小偷一样地躲在窗边喘气。 可下一秒,她又骂起自己。「神经病!我干么躲在床边啊?这是我的家耶,躲什么躲?根本不要在意那个人,他爱站在那边当柱子或是喂蚊子,那都是他家的事,别理他!」 嘴巴上说别理他,可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先是把室内的灯关掉后,再悄悄掀开窗帘的小角落,怔怔地望着站在底下的男人,心房涌上浓浓的酸楚。 他来做什么呢?他应该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并不只是周佩琳,就算周佩琳的事是一场误会,可是,他不要孩子却是事实啊! 他不要孩子。 这五个字宛如无数根细针般,日以继夜地刺痛她的心。她永远无法忘记,得知她怀孕时,他脸上那震惊错愕的表情。 既然他觉得她是一个大麻烦,两人之间原本甜蜜的恋情已荡然无存,她又没有强迫他负责的意思,那他就应该走得远远的,不要再来扰乱她的心,不要惹出她的泪呀!她一个人也可以好好地照顾这个宝宝。 「你为什么要来?可恶……为何还要出现?」她握紧双拳,泪眼模糊地望着他轩昂挺拔的身躯,过往的甜蜜记忆宛如潮水般,一幕幕地涌入脑海。 她有多爱他,此刻的心就有多痛、多煎熬。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爱他,他却不要他们的孩子?这是他们的爱情结晶,应该是受到祝福的小生命啊! 为何他不要? 泪水一发不可收拾,晓蝶抓起棉被蒙住自己的头,放声大哭,昏沉沉的脑门只不断地浮现最残酷的一句话—— 他不要孩子、他不要孩子…… 也许是哭累了,晓蝶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此时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扯掉蒙住自己的棉被,抓起面纸拭去一头的汗还有脸上的斑斑泪痕,晓蝶望着一旁的闹钟—— 凌晨一点了? 他呢? 等了这么久,他应该离开了吧?最起码,他会去找间饭店住宿,不会一直留在那里吧? 双手迟疑地掀开窗帘,一看到依旧停在原位的跑车时,已经停歇的泪水又瞬间凝聚在眼眶。 晓蝶咬咬下唇,突然抓起外套披在身上,扶着楼梯扶手下楼。 到了一楼后,她望了望母亲的房间,一室寂静。她的动作得小声点儿,千万不能吵醒妈妈。 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轻轻地打开门后,她穿越小小的前院,拉开大门。 大门一被打开,聂仲尧就从车内出来,急切地抓住她的手。「你终于肯见我了!」 事实上,他早就发现她偷偷揭开窗帘的举动,虽然渴望见到她,可他也明白她跟母亲住在一起,因此,他不能贸然地上门按钤。 晓蝶甩开他的手,冷峻地道:「上车再说。」 虽然现在是凌晨,但万一被人撞见,或是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那可就麻烦了。 两人上车后,聂仲尧立刻道:「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生气,可是请你相信我,那本八卦周刊所写的全部是一派胡言!我根本不喜欢周佩琳,更不可能跟她交往!她的父亲是证券大亨,我跟她曾经在一些商业大老聚餐的场合见过几次面。那一天她说她的车坏了,请我载她到保养厂取车,当时我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再加上那间保养厂就在餐厅附近,所以我就送她过去了,没想到一出餐厅就被躲在暗处的狗仔拍到相片。」 望着晓蝶冰冷的脸蛋,他的表情更加焦急了。「相信我,我说的话全是真的!杂志一出刊后,我曾经打电话问她为何要对记者说谎?为何要说我们两人在交往,还说我们打算结婚?结果她竟恼羞成怒地对我大吼,还说反正这只是八卦而已,我干么这么认真?听到她这样说,我真的很愤怒,也更加确定是她故意设计这个局来炒作新闻,藉此提高自己的曝光度。倘若你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和她对质。」 聂仲尧的眼神不闪不躲,十分坦荡。 晓蝶摇摇头,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幽幽地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只是周佩琳。就算她的事只是一场误会,但,孩子呢?我并没有强迫你负责的意思,但既然你不要孩子,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因为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痛苦罢了。」 「晓蝶……」他的黑眸凝聚着痛苦与压抑,声音沙哑地道:「对不起,我知道我的反应伤了你的心,但我并非不要孩子,我只是——」 她截断他的话,冷冷地说:「你只是不想被我这么平凡的女人给耽误了。想想也对,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是应该匹配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完美的女人才是,怎么可能会看上我呢?我既无傲人的家世.也没有显赫的学历,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不要再说这种话,更不准说自己一无是处!」他低吼着,怒气腾腾。「你就是你,是无可取代的季晓蝶!是唯一可以让我大笑、让我烦恼、让我欢喜、让我魂牵梦萦的女人!如果我不爱你,就不会大老远地开车来这里找你,更不会像个傻瓜一样地苦苦守候!」 她终于转头看他,眼角却悬挂着晶莹的泪水,看起来无比凄楚。 「别哭。」他懊恼地槌着方向盘。「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吼叫,更不该让你哭……该死!我是混蛋,我真痛恨现在的自己!」 他的嗓音沙哑而破碎。「没错,我是个懦夫,我不敢为你腹中的宝宝负起责任,我不敢当一个爸爸,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好爸爸」,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的家庭」?至少,在我二十七年的人生中,没有福气享受过这些。」 他望着远方,黑眸深不见底。「你还愿意听我说话吗?这是一个很长,也很无聊的故事。我的人生就像一出被编坏了的八点档戏码,我……曾经是个弃儿,在还没有被正式收养之前,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跟亲妹妹都是住在育幼院里的。」 弃儿?育幼院?晓蝶呆住了,无法置信地望着他。 他的眸光飘得更远,双眼没有焦距,也没有任何情绪,整个人彷佛坠入一个遥远的黑暗世界里。 「六岁那一年,我的父母亲离婚了。事实上,在我六岁之前,也很少看到父亲,他很少回家,几乎没有抱过我,我对他的印象就是一片空白,连长相也想不起来。他长年在马来西亚经商,在那边早就有了另一个家,还有两个小孩。有一年,他终于回来台湾了,却是付了一笔钱给母亲,要她爽快地答应离婚,让他回复自由之身。」 「那时候,我母亲因为不甘心一直痴傻地守在台湾,所以身边早就有男人了,所以拿到那笔巨款后,她很干脆地答应离婚,两人迅速办好手续。我跟妹妹的监护权都在母亲手上,父亲一拿到离婚协议书后,就快乐地立刻搭机回马来西亚去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跟妹妹一眼。」 他的语调更加苍凉萧索。「失去了父亲后,我以为可以跟在母亲身边,但……她不要我们。她把我跟妹妹寄放在婶婶家里,给了我婶婶一笔钱后,她就跑到台北去找男朋友,计划要一起出国。当然,在她的计划里,完全没有我跟我妹妹,从头到尾,我跟妹妹都像一个大型垃圾,先是被父亲丢弃,紧接着,又被母亲丢弃。」 他的眼底彷佛结了冰雪,缓慢地道:「我母亲在台北跟她的男友同居,用我父亲给她的巨额赡养费,租了一间豪宅,两人打算一结束男友在台北的事业后,就立刻到美国去,从此不再回来。被留在屏东的我非常非常想念母亲,所以我省下每天早餐和午餐的零用钱,饿了好一阵子的肚子,就算饿到头昏眼花,都舍不得花掉那些钱,后来,总算存到一笔钱,可以买一张到台北的火车票。当时我的钱只能买单程票,连回程的车票都买不起,但因为伯母亲随时会出国。所以我不敢再多花时间存钱。我满怀期待,以为母亲会照顾我,要去搭火车的时候,我还信誓旦旦地告诉妹妹,一定会带妈妈回来。」 听到这里,晓蝶已经泪流满面了,心弦一阵又一阵的抽痛。老天,她真的不敢想象,幼年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心底究竟有多少苦、多少泪? 扯出一个比哭泣还悲惨的笑容后,他继续道:「到了台北后,我按照好不容易从婶婶那边偷来的住址,辗转找到我母亲居住的豪宅。我不知道该如何搭台北的公车,所以从台北火车站沿途问人,好不容易才走路到板桥,沿途挨饿受冻,饥肠辘辘也没钱买东西吃,只能在经过公园时,喝点水来充饥,幸好还有好心的人塞点东西给我吃。那时我身上穿着一件很陈旧的国小制服,整个人瘦巴巴的,再加上那阵子以来都营养不良,饿得面黄肌瘦,所以看起来活像是个难民似的。我痴痴地站在门口守候,终于等到母亲外出归来,她搭着一辆很气派的大轿车,浑身珠光宝气,俨然是个贵妇。 一看到瑟缩地躲在墙边的我时,她非常震惊,把司机打发走后,她下车走向我,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你来干什么?快回屏东去!』她的神情非常紧张,深怕别人看到我,好像我的存在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一样。她从皮包中掏出几张钞票塞给我后,很厌恶地叫我快点离开,说她的男友马上就会回来了,叫我千万不要再来烦她,更不准被她男朋友看到,然后,她就进入豪宅了。 「那时,我还是痴痴地躲在墙角,无法相信母亲真的不要我和妹妹了,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场恶梦,她不会这么狠心地抛弃我们。后来,我母亲又坐车外出,看到依旧缩在墙边、被雨水淋成落汤鸡的我时,眉头皱得好紧好紧,我永远忘不了她当时的表情,她的眼底满是厌恶,还叫司机快点把车开走……」 他闭上眼,语调彷佛积压了千重冰雪般。「那一刻,我终于醒了,终于明白母亲是真的抛弃我跟妹妹了。先是父亲,再来是母亲,他们都不要我们……视如敝屣、毫不犹豫地丢弃……我们的存在只会令他们不悦,只会阻挡他们追求快乐……」 聂仲尧再度睁开眼睛时,深幽的黑眸看起来好凄凉,彷佛他的人生不曾有过任何光亮。 「后来,因为叔叔、婶婶和亲戚都明白表示无力再抚养我们,所以我们兄妹被社会局安排送入不同的收养家庭。取得两边收养父母的同意后,我们兄妹还是会在逢年过节时互寄卡片,甚至见个面。我发愤念书,告诫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我拚命苦读,以第一名的成绩从最高学府毕业,又公费保送到异国求学。回国后,进入科技公司,有了稳定的收入后,我就跟多年来一直保持联络的妹妹说,除了她养父和养母的家外,我的家就是她永远的娘家……」 第十三章 听到这里,晓蝶泣不成声,哭得几乎柔肠寸断了。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哭泣,为那个小男孩哭泣。 晓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哽咽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她无法想象这些年他是如何熬过来的?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吞下多少绝望和心碎?在梦里喊过多少次爸爸和妈妈?可是,不管他如何哭喊,始终没有一双手温暖地拥抱他,没有…… 「不,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他温柔地拭去她不断淌下的泪。「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颤声哽咽道:「你吃了好多好多的苦,忍受了好长的孤独,你的心一定好痛、好无助……」 六、七岁,正是好需要父母呵护的年纪啊!同年纪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甚至还有爷爷和奶奶的疼爱,集三千宠爱在一身,但他却孤伶伶地被丢弃,看尽世间冷暖,饱尝被抛弃的痛楚。 「我不痛。」他深情地凝视她。「我痛,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保护你,让你流泪,是我对不起你。刚听到你怀孕时,我的确是乱了方寸,幼年被抛弃的痛苦瞬间浮上我的脑海,所以我乱了,无力顾及你的感受。」 他捧起她的泪颜,黑眸漾满爱恋与决心,一字一句地道:「蝶,相信我,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这辈子我失去过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我真的无法失去你。回到我的身边,好吗?我们马上结婚!也许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当一个好父亲,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在一旁帮助我的,对不对?」 「好、好……」酸楚梗塞住她的喉头,她不断地点头,把脸紧紧贴在他脸上,滚烫的泪濡湿两人的脸颊、两人的衣襟…… 晓蝶跟着仲尧回到台北,他提议要马上登记结婚,还要举行一场婚礼,让她穿着最美丽的白纱,风风光光地接受众人的祝福,正式成为他的妻子。总之,他就是不要让晓蝶觉得委屈,不要她怀着身孕却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晓蝶明白他的用心,可是她没有答应,因为她的心底还有一些无法厘清的情绪。 她知道在仲尧的人生规划中,并不是打算要现在结婚的,尤其,他还没有准备好要当爸爸。晓蝶很遗憾自己的孩子来得并不是很受欢迎,而她绝对不希望仲尧之所以坚持快点完婚,只是为了要给她一个名分。 名分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必须确定——这桩婚姻是仲尧真心渴望的吗?结婚后,他会快乐吗?她可以带给他幸福吗? 所以,她推说自己有些害喜,婚礼的事不用急,过阵子他们先去法院公证结婚,等生下宝宝后,再慢慢筹备婚礼。 在聂仲尧的坚持下,她搬进他的家,原本晓蝶很想继续在洗衣店工作,因为她觉得那份工作并不辛苦。 可是,他坚持她必须要多休息,如果她真的觉得太闷了,可以去附近的社区大学选修一些有趣的才艺课。反正,他就是不放心她怀孕了还要外出工作。拗不过他,晓蝶便顺着他了。 她真的去社区大学报名上手工香皂班还有蛋糕烘焙班,烤了好吃的蛋糕还会拿去洗衣店,探望表姊跟以前的同事。 每天在家里时,她会愉快地烹煮一餐,跟葡萄和豆干一起玩耍,带它们去公园快乐地运动。 闲暇时,她便约好姊妹漪棠或安婕一起外出喝茶、看电影,黄昏时分便回家,开始准备丰盛的晚餐,迎接仲尧下班。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充实也很悠闲,只是,晓蝶的心还是悄悄蒙上一层隐忧。 她知道仲尧并不快乐,在她的面前,他其实是强颜欢笑的。他每天都费尽心思地宠爱她,常常买小礼物给她惊喜,每一次要去妇产科或是妈妈教室时,他也会兴致勃勃地陪她一起去,两人还甜蜜地一起去买新生儿的衣物。 但她知道,他并不快乐。 他一点儿都没有忘却童年的阴影,仍常常作恶梦。 她非常清楚,他以前不会这样的,但是自从知道她怀孕后,他就常常被恶梦纠缠。 就像此时。 他又再度陷入可怕的梦境中了。 她原本是在睡梦中的,因为听到一连串的闷吼声而被扰醒,一醒过来,她就知道枕边人又作恶梦了。 轻轻扭开床头晕黄的台灯,她心疼地望着满头大汗、表情痛苦的仲尧。 他的脸色惨白,紧闭双眼,拚命地摇头,沙哑地低吼:「不要走……爸、爸……妈,我求求你们,不要抛弃我……我是坏孩子吗?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抛弃我?求求你……爸、妈.别走……我好怕,我一个人好寂寞……」 泪水涌上她的眼眶。 这一阵子仲尧常常作这类恶梦,她既心疼又愧疚,很清楚他作恶梦的起因是因为她怀孕了。她的怀孕让他联想起童年一再被抛弃的阴影,他无法走出那个梦魇。 难道,她决定生下孩子是错误的?她太过自私了吗? 可是,她真的好爱好爱他,也好爱两人的爱情结晶,她无法狠心地扼杀一个纯真的小生命啊! 为什么?为何这个决定却让深爱的男人开始陷入不安? 她真的错了吗?在他还没有心理准备之前就要他当父亲,是否真的太勉强了? 轻轻抚摸他的脸,她柔声地呼唤:「仲尧,醒醒……仲尧……」 聂仲尧猛地睁开眼睛,拂去一头一脸的冷汗。「我……」 「你在作恶梦,没事了。」晓蝶露出温暖的笑容。 「我去浴室擦擦汗。」聂仲尧起身,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往浴室走去。 当他再度回到床铺时,晓蝶端了杯温水给他。「喝点水吧。」 他接过,喝了几口温水后,把杯子放到一旁,并为她关上台灯,轻搂着她躺回床上。「抱歉,我吵醒你了?」 晓蝶柔柔地亲吻他的脸颊。「没关系,我待会儿就会睡着了,而且我明天又不用早起上班,不怕会睡眠不足。倒是你,不是一早就要赶飞机到高雄开会吗?早点睡吧。」 就着窗外的朦胧月色,聂仲尧怔怔地望着她,眼底漾满许多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一阵子自己常常作恶梦,她也感染到了他的不安,秀眉堆积着浓烈的忧愁,可她却选择什么都不多问,宽容地接受全部的他。 他让心爱的女人担忧了,他真的很痛恨自己现在的样子!他很想完全摆脱过去的梦魇,好好地保护她和她腹中的宝宝,让她再度展露最纯净欢乐的笑容,可是心底那一团阴影却宛如鬼魅般地纠缠着他,如影随形。 「我……」他想说些什么,一开口,嗓音却还是很嘶哑。 晓蝶深情款款地亲吻他,指尖点住他的唇。「半夜两点多了,快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慢慢说。你如果睡眠不足,我会心疼的。晚安。」 「……好,晚安。」他只好把涌到舌尖的话又吞了回去。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两人各据大床的一角,闭上眼睛,都假装入睡了。 只是,他们都明白,有很多尚未厘清也无法厘清的疑问,仍横亘在他们之间。 这一夜,两人都失眠了…… 翌日。 清晨的鸟叫声吵醒了聂仲尧,他迷迷糊糊地按掉,头有点痛。 他闹钟原本是设定在七点起床的,不过因为昨晚一直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之际,他才昏昏沉沉地跌入梦乡,小睡了片刻,所以提早醒来了。 他睁开眼,望着空无一人的床畔。晓蝶呢?应该是下楼为他准备早餐了吧? 现在是六点四十分,七点半的时候,公司派来接他的司机会在楼下等他,送他到松山机场搭乘国内线班机到高雄去开会。 进入浴室梳洗,并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晓蝶昨晚就帮他搭配好的衣服和领带后,他西装革履地提着公事包下楼。 餐桌上果然已经放着很丰盛的早餐了,还飘散着咖啡的香味。 晓蝶呢?他以为她到后院去跟狗狗玩耍,正要去找她时,经过一楼的育婴室,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那哭声让他慌了,赶紧推门进去.一进去,便看到晓蝶坐在婴儿床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偶,一只手紧紧捣住自己的唇,避免发出更大的声音,豆大的泪珠却一直坠落,滴在小布偶上。 这一幕宛如鞭子般,狠狠地鞭笞聂仲尧的心,让他痛彻心肺,心弦传来激烈的疼痛。 他知道她为何会躲起来偷偷掉泪,该死,都是他,他是一个混账!他居然无法给最心爱的女人安全感! 晓蝶发现他突然的闯入,慌乱地站了起来,背过身子迅速抹掉脸上的泪,挤出明亮的笑容。「你……你起床啦?快去吃早餐啊,待会儿司机就要来接你了。」 糟糕,现在不是还没七点吗?他怎么会提早起床?她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幕啊! 因为失眠,她很早就下楼准备早餐,经过婴儿房时忍不住走了进来,一拿起亲手为宝宝缝制的小玩偶,想到她的怀孕对仲尧而言竟是个巨大的冲击,甚至害他常常作恶梦,她就觉得好心疼,眼泪更是不听话地纷纷坠下。 聂仲尧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好用力、好用力地抱着她,沙哑地道:「对不起!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遗忘的,一定可以……」 「没事。」晓蝶摇摇头,给他一个温柔的笑。「你别担心我,很多人都说产妇会罹患产前忧郁症,很容易胡思乱想,所以……这只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她善良地要他宽心,下愿他给自己太多压力。 她拉着他走到厨房,浅笑着催促道:「快点吃早餐吧。」 才刚说完这句话,外头就传来短促的喇叭声。 司机来了。 「糟糕!」晓蝶赶紧把三明治装入干净的密封袋里。「没关系,你把这三明治带着,去机场的路上可以吃。早餐很重要,绝对不能省略喔!」 「我……」 他难受地想说些什么,晓蝶却笑盈盈地把他推向玄关。 「来,公事包拿着.快出去吧,不要让司机久等。」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说道:「对了,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要去妇产科做产前检查?打电话问医院看是否可以改期?改到明天,我想陪你一起去。」 「这样啊……」晓蝶认真地思考。「可是院长的门诊时间好像也很满耶……没关系,待会儿我打电话问问,看能不能尽量改到明天。」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他试图克服巨大的童年阴影,要求自己当一个好父亲,这些付出她都懂。因此,她更加地心疼他,心疼晚上作恶梦的他。 「快出门吧。」晓蝶帮他拉开大门,主动在他脸颊上落下一记轻吻。「我在家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餐。」 千言万语涌上聂仲尧的舌尖,他觉得很感动。她真的很体贴他,凡事都替他着想,明明自己躲起来暗自垂泪,可一面对他,却又露出最甜美的笑容。他何德何能,能拥有如此蕙质兰心的好女孩,能拥有这么坚定的爱情。 「我出门了。」他暗自决定,今天晚上他会早点回来,跟她好好地长谈。 他承认自己依旧走不出童年的梦魇,但,他相信她会一直陪着他的,而只要拥有她的爱,他就什么都不怕、不畏惧,一定会走出来的。 「好,路上小心。」晓蝶露出更加柔美的笑靥。 上车前,聂仲尧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她好几眼。不知为何,看到她独自站在门口的画面,他的胸臆间突然觉得很沉闷、很慌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不会的!不要胡思乱想!他坚定地告诉自己。 第十四章 目送聂仲尧搭的车子驶离社区之后,晓蝶脸上的笑容终于撑不下去了。她表情惨澹,宛如游魂般地回到屋里,呆呆地回到被很多可爱玩偶点缀得五彩缤纷的婴儿室,拿起婴儿床上的小枕头,泪水又再度占据眼眶。 她又跌坐在地,任一发不可收拾的泪水尽情淌落,颤抖的手打开纸盒内漂亮的童装。有一套是可爱的鹅黄色调,另一套是粉蓝色系,都拥有整套的小帽子、小外套、小衣服、小内衣、吸口水的围兜兜,以及比掌心还小的小袜子。 她还记得这是前几天仲尧陪她去选购的,因为还不知道胎儿的性别,所以他说选择鹅黄、粉蓝这些中性色彩准没错。不过,当他看到一套好漂亮的粉红色蕾丝小洋装,搭配缀着蕾丝边的小睡帽和柔软的外出抱巾时,他立即爱不释手,直接就刷卡买下了,还说希望她肚子里的是个漂亮的女儿,这样他一定会买来很多很多美丽的小洋装,让宝贝女儿一天换一件,当个最受宠的小公主。 她知道,他真的很努力了。他用尽全力克服童年的阴霾,为的就是给她一个最幸福的家,好好地迎接两人的心肝宝贝。 只是,他真的被他父母伤得太深太深了,那两道伤痕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给撕裂了。那些恶梦不肯放过他,宛如鬼魅般地纠缠他,每回看到他又作恶梦时,她整个心就会紧紧缩成一团,一遍遍地问自己——这样对吗?这样真的好吗? 她希望自己带给仲尧的是幸福、是快乐、是笑容,而不是恶梦和强颜欢笑。 拿起小婴儿的睡衣,无法停歇的泪水啪答啪答地掉落,她轻抚平坦的小腹,声音颤抖地说:「宝宝,别担心,妈咪很好,妈咪没有哭……看,把拔真的好爱你喔,你都还没出生,育婴室里就拥有各式各样的玩具了。他还傻气地买了好多适合儿童看的绘本,还有童话故事的dvd,呵呵,这些dvd和书够你看到上小学都还看不完呢!你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孝顺把拔喔……」 泪水滑落腮边。「把拔真的超爱你的,他还跟妈咪去上妈妈教室,很认真地学习如何帮小baby洗澡、换尿布、泡牛奶喔!全班只有他一个男生,可是他学得比谁都认真呢!他甚至还做笔记,遇到不懂的就举手发问,让我们这群准妈妈自叹弗如呢!」 抚着肚子,她哽咽地道:「所以,你要在妈咪的肚子里乖乖地长大,一定要乖乖长大喔!再过七个月,我们就可以看到你了,你也可以看到最疼爱你的好把拔,还有妈咪……」 晓蝶打电话到妇产科询问过是否可以更改产检的时间,不过因为院长很忙,所以护士小姐还是请她今天过去产检。 下午五点多,晓蝶换上平底鞋,挽起自己缝制的碎花小包包出门。 妇产科离这里很近,走两条街就到了。 产检后,院长跟她说胎儿一切正常,不过因为晓蝶本身有贫血的现象,为了补充营养,院长开了铁剂给她服用。 离开妇产科后,她慢慢地散步到一旁的小公园,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快乐玩沙、荡秋千的小朋友,这时,手机响了。 她一接听,便听到母亲慈蔼的声音。 「晓蝶啊!」 「妈?」她有些错愕。「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母亲怕影响她上班,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她的。 「突然很想跟你说说话啊!」郭馨如慈祥地道:「你跟仲尧最近还好吧?」 「很好啊!」 那次聂仲尧跑到嘉义挽回晓蝶,天亮后。晓蝶等母亲醒了就把聂仲尧带回家,正式介绍给母亲。 他的表现非常温文儒雅,坚定沉稳,并一再保证会好好照顾晓蝶。吃过午餐又聊了好一会儿后,郭馨如看得出这个男人很正派,也很有担当,对女儿更是一往情深,便很放心地让他们交往,还催他们趁早开车回台北。 只不过,晓蝶还是不敢向母亲坦承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她想,还是过一阵子再提吧。 不过,也许她可以先探探母亲的口风,看看她能不能接受先上车后补票这种事? 「妈,最近仲尧一直催促我结婚,还说要接你上台北,举行一个很盛大的婚礼。」 「那很好啊!」郭馨如笑得合不拢嘴。她看得出仲尧那孩子行事沉稳,光明磊落,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对象。「你跟仲尧说,婚礼不用太盛大,更不需铺张浪费,只要他好好对待你,我就很欣慰了。」 「仲尧一直提婚事,也许是因为他希望婚后我可以早点怀孕,免得拖太久,一年拖过一年,以后变成高龄产妇吧!妈,当年你怀我的时候,爸很开心吧?」 提起往事,郭馨如笑容羞涩,语调里有着掩不住的深情。「你也知道,你爸跟随部队来台湾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跟我结婚后得知我很快就怀孕时,他开心得像是中了第一特奖般,逢人就傻笑呢!还有啊,那时候他服务的单位离我们家不近,骑脚踏车就要半个小时,可是一到午休时间,你爸也不管是烈日当空或是飘着小雨,每天都很勤劳地骑上半小时的脚踏车,满头大汗地回家,陪我吃午餐,倘若我食欲不好,他还会到处去买我爱吃的食物呢!」 郭馨如笑着,笑声里尽是对另一半的思念。 「你爸真的很疼爱你,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我的身体还很虚弱,结果你爸坚持不让我抱你,要我多休息。每晚只要你一啼哭,他就会整晚抱着你,拚命地哄你,唱歌给你听,隔天还要去上班,常常连续好几天都没睡好。我看他都快累坏了,所以硬要把你抱过来,但他却怎样都不肯,坚持要我好好地调养虚弱的身体,还说什么『只要我的宝贝女儿对我笑一笑,我就一点都不累了』。」 晓蝶紧紧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泪水已经不断地淌落。 郭馨如问道:「对了,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 「没有啦!」晓蝶努力挤出最轻快的语气。「这几天到医院去看一个朋友生小宝宝,所以也开始计划要有自己的宝宝了。妈,我还有事,晚上再打电话给你喔!」好怕母亲识破她语调里的悲伤,所以她只想赶紧收线。 「好,那你自己多多注意身体喔!」 切线后,晓蝶坐在石椅上掩住脸,任泪水不断地淌出,由指缝中往下坠落。她好想念慈祥的父亲,感谢父亲和母亲对她的万般呵护。同时,她也感到惶恐,倘若母亲不能接受她未婚怀孕的事,她是不是太不孝了? 可是,她又不愿意赶在这个节骨眼匆促地结婚。她心底很清楚,仲尧并不是不想娶她,但他恐怕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有把握当一个好丈夫,却没把握当一个好父亲。他需要更多更多的时间来适应「父亲」这个身份,这事不能急。晓蝶不想让他们的婚礼举行得如此匆促,就只是因为要奉子成婚,那很悲哀。 茫然地轻抚肚皮。「对不起,宝宝,妈咪好没用,妈咪好爱哭,对不起……」仰头望着澄蓝的天空,脑海中又浮现出仲尧满头大汗,从梦中惊醒的模样。那时,他的眼神好空洞、好悲伤,彷佛又回到那个被父母亲轮流抛弃的小孩,孤孤单单,一无所有。 她幽幽地问着自己。「我做错了吗?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怀孕吗?这时怀孕不但害苦了仲尧,也委屈了肚子里的宝宝……」下一秒,她又用力地摇头.「不,我不可以胡思乱想,我要对仲尧有信心!先回家吧。」 晚上六点了,天色逐渐昏暗,拿起手提袋,晓蝶慢慢地走向斑马线。 绿灯亮了,她举步往前走,可是因为她太专注于想心事了,所以没有注意到一辆没开灯的计程车正横冲直撞地开了过来,等到她听到急促尖锐的喇叭声响时,一切都太迟了!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晓蝶整个人像是布娃娃般,被无情地撞飞,再重重地坠落! 晚上九点,聂仲尧跳下计程车,脸色惨白地冲入医院,一路狂奔到急诊室,问清房号后,搭乘电梯冲上五楼。 为何会这样?为什么? 电梯里没有别人,他愤恨地狠敲自己的头,嘶声怒吼:「聂仲尧,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是混账,你该下十八层地狱!」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色却发青又发白,整个人宛如被烈火煎熬般。四十分钟前,他搭乘的国内班机刚刚抵达松山机场,才刚打开手机,还来不及拨电话给晓蝶,手机就响了,是一间综合医院打来的,他们告诉他,晓蝶发生车祸了,他们由她的手机里查到了他的联络电话,请他马上赶过来。 他火速拦了部计程车,给司机双倍的钱,要他以最快最快的速度飙过来。 五楼到了,他奔出电梯,一路冲到晓蝶的病房前,正好一个护士从里面走出来,他赶紧趋前,压低声音问:「小姐,我是季晓蝶的未婚夫,请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原本就打算随时都可以注册结婚,因此他很自然地说出她是自己的未婚妻。 护士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季小姐被计程车撞倒,送来的时候大量失血,我们立刻就把她送进手术室。当时情况危急,再加上抵达医院的时候,胎儿已经没有心跳了,所以我们只能为她动手术,保住她的性命.很遗憾,胎儿已经留不住了。」 孩子……没了?没了? 聂仲尧好像被狠狠打了两大巴掌,整个人呆若木鸡,一颗心却激烈地抽痛着。 他们的孩子……没了?不—— 「我不相信……」他脸色惨白。「孩子应该还好好的,不会有这种事的,绝对不会!」 护士叹了口气。「先生,季小姐本身的心情已经很悲伤了,你不要用这么激动的情绪进去看她。好好安慰她吧,医生说过她还年轻,以后应该还有怀孕的机会,请你进去好好地鼓励她。」 一席话瞬间点醒聂仲尧。 对,他得赶快进去安慰晓蝶,保护她才行! 他要告诉她,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守在她的身边。 来不及向护士道谢,他立刻推门冲进去。 双人病房里,只有晓蝶一个人,另一张床铺是空着的。 她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拿着妈妈手册,眼神呆滞地望着雪白的墙壁。 每向前走一步,他的心就彷佛被刀割了一下。轻轻地在床沿坐下,他捧起她的双手,试图露出一个微笑,一牵动脸部的肌肉,才发现自己的全身都好紧绷、好僵硬。 他声音瘖哑地开口。「晓蝶……」 她默默地望着他,眼眶里没有泪,只有无尽的荒凉,连灵魂都被抽走的荒凉,脸色比纸还白,连嘴唇都白得无血色。 好半晌,她才慢慢地道:「他们说……孩子没有了.他们骗我,我的孩子明明还好好地留在我的肚子里,他们骗我,这间医院骗人……」 说着,她打开妈妈手册,这几次产检时,医生帮她列印出来的超音波相片,她都很珍惜地黏贴在上面,她指着相片中小小的黑点。「你看,这是我们的小宝宝,他很小很小对不对?可是,他会慢慢长大,他会越来越重,个子也会越来越高、越来越健康,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健康宝宝。」 她笑容飘匆地说:「宝宝穿上我们帮他买的童装一定好可爱、好可爱,保证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等他开始学走路的时候,一定会东撞西撞的,撞疼了就哇哇大哭,到时候,我一定会忍住心疼,鼓励他自己慢慢站起来,不能怕痛。还有啊,我还买了帮小娃娃清洁乳牙的小牙刷,等宝宝长出牙齿时,我就会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清洁。我还要每天念一个童话故事给他听,等他睡着之后,再亲亲他胖胖的小睑蛋——」 第十五章 「晓蝶……」他打断她的话,痛苦地抱紧她,「是我的错,我该死、该死、该死!我没有好好地保护你,我真的很该死!」他好痛恨自己,为何今天不能陪她去产检?倘若他陪着她的话,她一定不会遭遇这种事的。 晓蝶好专注地望着超音波相片,径自认真地道:「我们的宝宝会在我的肚子里一天天地长大,他常常会调皮地踢痛我呢!仲尧,你想知道宝宝是男生还是女生吗?其实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我都会很爱他。如果是男生的话,一定会很活泼调皮,女生则是粉嫩嫩的小公主……」 他紧抱住她,隐忍已久的泪水决堤而出,嘶吼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恨我都好!」就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他捧起她惨白的脸,粗嗄哽咽地道:「我们的孩子……没了。可是,他一定还会再回到我们身边的,因为他可以感受到我们有多爱他,所以他会再度投胎来当我们的孩子,相信我,他一定会的。」 她怔怔地望着他,望了好久好久后,眼眶慢慢凝聚泪雾,眼底满是悲伤。 「对不起……」她的泪水潸然落下,紧紧抓住妈妈手册,痛哭失声。「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他!该走的人是我啊!为什么是宝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一句「为什么」都像是泣出血泪的控诉,她悲恸得恨不得自己也跟着死去。 「晓蝶,我的晓蝶……」仲尧只能紧紧地抱住她,陪她一起痛哭,一起心碎,以泪水来凭吊那个来不及长大的孩子…… 数日后。 手机的闹钤响了,聂仲尧还没睁开眼睛,便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探——空的! 他吓得立刻坐起来,迅速冲入浴室里. 没人? 晓蝶在哪里?难道又…… 他立刻冲下楼,直奔育婴室,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晓蝶裹着婴儿用毛毯躺在地毯上,手里抱着很可爱的玩偶,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缓缓地接近她,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搂入怀中。她没有睡,是清醒的。 聂仲尧瘖哑地问:「怎么跑来这里了?会着凉的,我抱你回房间好吗?」 「不要。」她睁着空洞的大眼睛,眼眶下满是阴影,表情很认真地道:「我听到宝宝的哭声,他一定是不敢一个人留在婴儿房里,所以我要睡在这里陪他,不然他会害怕的。」 接二连三的痛毫不留情地袭击他的胸膛,他试着将呼吸放轻好减轻那份痛楚,可胸臆间的剧痛还是让他难以承受。 从医院回来后,晓蝶好像进入一个封闭的、只有自己的空间。在那个空间里,她是安全的,她没有失去宝宝。 这几天她都没有哭,也没有任何歇斯底里的情绪反应。她很沉默……令人心痛的沉默。 她整个人彷佛被抽走灵魂般,宝宝的离去不但带走了她的哭、她的笑,也带走她全部的生命力。 她常常呆呆地坐在育婴室里一整天,傻傻地抚摸每一个玩具,把那一大迭童话书一本一本地重新排列整齐,把宝宝要用的枕头和棉被拿出去晒太阳,把宝宝要用的奶瓶好仔细地消毒,清洗干净,还把宝宝要用的小袜子全部洗好,晾干后,一双双地摊在婴儿床上,痴痴地看上很久很久的时间。 她还会拿起妈妈手册,静静地望着那几张超音波相片,一看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也很少睡觉。 这一切,都令聂仲尧痛彻心肺,可他却无力改变什么,只能一千遍、一万遍地诅咒自己。 既然晓蝶坚持不肯离开婴儿房,他也不勉强她,径自到厨房为她倒了杯鲜奶,再做了个简单的生菜三明治。他知道她近来胃口很差,吃不下油腻的东西,只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 他把食物放在托盘里,端入婴儿室,陪着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柔声劝道:「来,先把三明治吃下去。」 她不吃又不喝,等于是在慢性自杀,因此他一定要盯着她进食,能吃多少算多少。 晓蝶没有拒绝,很温驯地拿起食物,咬了一口,慢慢咀嚼,不过没几秒钟,她的脸部表情就显得非常痛苦,紧紧捣住自己的唇,冲向浴室,对着马桶猛吐! 这几天,不管她吃什么都会吐出来,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聂仲尧知道,潜意识里,她根本就不想活了,因此她排斥任何食物! 她的胃里几乎没有食物的残渣了,只能吐出一些酸水。 聂仲尧沉默地站在一旁,为她拧好一条温毛巾,等她吐完后,温柔地以温毛巾拭净她的嘴角,再扶着瘦一大圈的她回到婴儿室,让她坐在柔软的躺椅上。 他拿起一条彼得兔的大毛毯披在她身上,轻声道:「先休息一下,想睡就睡。」 晓蝶望着他,很抱歉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吐……」她的眼神清明,她没有疯,只是,她把自己封闭在另一个空间。 「没关系。」他深情地凝视她,看着她水意盈盈的双眸,看着她没有血色而且凹陷的脸颊,凝视了好久好久。 室内一片沉默,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握紧双拳,作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那个决定使得他的眼底浮现雾气,但马上又被他敛去. 坐在她的身边,他温柔地直视她的双眼,声音瘖哑而缓慢地开口。「晓蝶,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你这一阵子身体太虚了,虽然我可以每天买回最好的补品为你进补,不过……也许你会想回到你母亲的身边,由她暂时照顾你,等过一阵子再回台北来,你觉得怎么样?」 天知道,每说出一句话,他的心就像被利刃狠狠地戳刺一般。他怎舍得让心爱的女人离开他?但,继续留在这个充满宝宝衣物的屋里,晓蝶只会一直消沉下去,她会把自己逼疯的! 他爱她,把她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能救她,什么苦痛、什么孤单,他都可以忍受。 晓蝶无言地望着他,眼角悬挂着泪。她知道仲尧舍不得她离开台北,他肯定希望能听到她说出「我要留在这里」,可是……自从失去宝宝后,她整个人就好像孤单单地行走在一条很长很长、看不到底的黑色隧道里,里头冰冷又黑暗,不管她怎么往前走,都看不到半点希望、半点光亮。 她知道仲尧心疼她,可她还是把失去宝宝的罪过全揽在自己肩上.倘若不是她的粗心,她不会失去那个孩子。 失去腹中的那块肉,宛如把她的心从胸膛中狠狠挖出来一般,连灵魂都被夺走了。 她的心仍被困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每一天都活在深深的自责中。 她根本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她也没有办法面对仲尧。一看到他,她就好想痛哭,而她知道自己的泪对仲尧而言是最大的折磨、最痛的惩罚。她不要让仲尧跟着她一起自责。 ……回嘉义老家吗?她泪眼迷蒙地想着,也许,那不是最好的方法,但的确可以让她跟仲尧都暂时喘口气。他们两人不会再泪眼相对,默默无语,空气中不会再回荡着比死寂还可怕的寂静。 因为深爱对方,所以就会为他想得太多,很多话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深爱对方,所以只能暂时分开,让彼此都有一个安静喘息的空间。 她知道她的离开会让仲尧的心很痛,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厌食倾向,她不想让他看到日渐憔悴的自己。 她必须先离开一阵子,不是抛弃他,而是,她必须让自己受伤的心好好地得到治疗,汲取她所需要的勇气,这样,她才能早日回到仲尧的身边,牵着他的手,两人一直走下去。 而那一天需要多久的时间才会到来?他要等多久?……她不敢多想。 她整个人已经被悲伤和绝望所淹没,真的无法再顾及其他的事了。 为何会走到这种地步?晓蝶好想痛哭,只可惜哭干的眼眶已经没有泪可以落了。 她僵硬地点点头。「好,我想……我想暂时回到我妈身边……」 秋末,树梢的叶子一片片落尽了,寒风卷起,正式宣告冬天的来临。 聂仲尧驾车载着晓蝶回到她嘉义的老家,车子刚刚停妥,就看到郭馨如站在门口等候。 他下车后,对郭馨如深深一鞠躬,自责地说道:「对不起,伯母,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郭馨如摇摇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说了,没有人希望发生这种事,我知道这几天你也不好受。」唉,这可怜的孩子,他自己也憔悴得不成人形啊! 她很清楚这年轻人很爱很爱晓蝶,所以他才会忍痛先把晓蝶送回家来,希望家庭的温暖能带给她求生意志。 一直留在那个充满宝宝记忆的屋子,晓蝶会逼疯自己的。 迎视郭馨如谅解又怜惜的目光,聂仲尧喉头一紧,表情更加晦暗。「全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保护她,我让她吃了太多的苦……」 「别这么说。」郭馨如仍是摇头。「我只能说,是那个孩子跟你们没有缘分。唉,别提了,先让晓蝶进去吧。」 她打开大门,让女儿先进入屋里。 晓蝶跨入屋里时,有些迟疑地回头望着聂仲尧,嘴唇轻轻蠕动,好像想说些什么,可两人四目交接了许久后,最终她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沉默地进入屋内。 她的转身,好像把他推入万丈深渊,让他再度尝到被抛弃的滋味。 他知道,这一回自己被幸福永远永远地抛弃了,他的人生永远都不会再有任何光亮了。 他不知道她何时才愿意回到他的身边,也不敢逼问,只知道,没有她的日子,他的人生就是黑暗,无尽的黑暗。 可是,他不怪她。他怎么舍得责怪她呢?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因为他不想要孩子,所以上天才会这样惩罚他。可他真的很想对着苍天大吼——倘若要惩罚,请惩罚我一个人吧!让我加倍地痛苦!我愿意永远活在万劫不复的地狱中,愿意被千刀万剐! 为何受最多苦痛的竟是晓蝶,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为什么? 看着女儿进屋,郭馨如开口道:「你也进来吧,一起吃个晚餐再回台北。」 「不了。」他强压下好想进屋看她的冲动,俊脸布满浓烈的悲伤,声音瘖哑地道:「我先走了。伯母,您有我的电话,倘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请您一定要打雷话给我。晓蝶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我会定期来拜访伯母的。」 开车回来的路上,他由后视镜一直偷看晓蝶,知道她的内心正忍受着相当大的冲击——她不想离开他,可她又很渴望先回母亲的身边,好好地疗伤。 「好,我知道,那你开车小心一点。」郭馨如很不舍,这两个孩子明明彼此相爱,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那我先告辞了。」 恭敬地对郭馨如鞠了个躬后.深怕自己反悔似的,聂仲尧迅速回到车上,驾车离去。 他不敢回头看,也不敢望后视镜一眼,他知道,自己必须暂时放手,才能给晓蝶喘息的空间,才能挽救她的性命。 可是,心房为何一直在悲鸣?胸口为何痛到彷佛要渗出血水呢?他伸出一只手往前,想抓住什么,却发现除了空气外,自己什么都抓不到。 不该惊讶的,毕竟,他早就知道自己与「幸福」这两个字完全无缘,只要深爱的人都会离他远去。虽然晓蝶只是暂时回到老家休养,但他的心却惶惶不安,他很恐惧,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赢回她的心? 他还有机会好好爱她、保护她,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吗?他还有资格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吗? 相聚的那一天,真的会来临吗? 第十六章 他多么想留在晓蝶的身边,陪她走过这个巨大的打击。可是他知道,晓蝶一看到他,就会自责,就会想起那个无缘的孩子。他不要她继续深陷在痛苦的泥沼中,他只渴望晓蝶可以暂时忘掉这一切.好好地调养身体,好好爱自己。 机械式地踩着油门,在万念俱灰中,他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心底只有一道清晰的声音不断地、残忍地提醒他—— 晓蝶现在不需要他,他的存在只会令她痛苦。 她,不需要他…… 连续几波冷锋来临,让温度直直下降,街上行人纷纷穿起外套,裹着围巾。 晓蝶回到嘉义已经超过一个月了,母亲每天熬煮补品给她喝,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就算她没有胃口,还是会强迫自己多喝一点。在母亲的细心照料下,原本过度消瘦的身形总算长出一点肉,气色也健康多了。 以前在台北时,她胃口很差很差,勉强吃下去的食物常常会吐出来。但回老家之后,感受到母亲温柔的关怀,晓蝶的心情逐渐放松了,也要求自己要赶快恢复健康,尽量多吃一点,不能再让母亲操心了。 她暂时不打算回台北,为了打发时间,干脆到附近一间烘焙屋打工,每天揉揉面团,闻着浓浓的奶油芳香,心情就觉得很平静。 虽然母亲没有告诉她,但晓蝶知道,仲尧常常来她家。 他总是利用星期天的下午到她家跟她母亲闲话家常,还带来很多鸡精之类的营养品。母亲很喜欢跟他聊天,简直把他当成儿子似的。只要晓蝶晚上下班回家时,发现母亲的笑容明显变多,就知道他来过了。 她知道仲尧非常关心她,也很渴望见到她。这一阵子,他没有打电话给她,但几乎每天都会传简讯,要她多吃饭,早点睡觉,天冷了多穿一件衣服等等。简讯没有甜言蜜语,可字里行间都是浓浓的真情。 晓蝶没有回过他任何一则简讯,可她却把他传来的简讯全部保存下来,一则都舍不得删除。每天晚上临睡前,她总是会反反复覆地看着他传来的简讯。 她知道自己的疏远对仲尧是一种折磨,她也舍不得让他受苦,可是她还无法面对他,她还无法由失去宝宝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她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而在这种状况下看到仲尧,她只想痛哭。她知道,她的眼泪对他是最大的折磨,所以她不要仲尧陪着她坠入痛苦的深渊中。 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她想,她会慢慢痊愈的。终有一天,她可以挂着自信的笑容,回到仲尧的身边,陪他度过每一个日子,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而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她只能先好好地整理自己的心情,暂时不跟他联系。 今天晚上就是圣诞夜了,从好几天前就有很多客人预订耶诞蛋糕,烘焙屋里的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晓蝶忙完里面的烘焙工作后,也跑到前面帮客人包装蛋糕、结账。 辛苦地忙到晚上九点后,老板宣布提早一个小时打烊,因为老板一家人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们要赶着去教堂祷告,跟教友们一起度过耶诞夜。 老板开心地说道:「最近的业绩非常好,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是耶诞夜,请大伙儿赶快回去陪陪家人。对了,每个人都有一个小蛋糕,记得带回去跟家人分享喔!圣诞快乐!」 「好棒喔!」打工小妹蓓蓓快乐地脱下围裙,穿上厚外套。「终于可以下班啦!我男朋友要来接我,我们要一起去吃耶诞大餐喽!晓蝶,你待会儿跟别人有约吗?」 晓蝶摇头笑道:「没有,我要直接回家。我妈很喜欢吃蛋糕,看到这么可爱的耶诞蛋糕,她一定会很开心。」 「我男朋友也很喜欢吃蛋糕耶!呵呵,我要跟他一起分享。」蓓蓓迫不及待地往外冲。「那我先走了!各位,掰掰!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晓蝶微笑着目送蓓蓓飞也似地跑出去,冲向守在店门口的一个大男孩。 她微笑地想着,蓓蓓看起来好幸福。耶诞佳节,就是要跟最心爱的人一起度过。 最心爱的人?这几个字让晓蝶的心好像被什么给用力撞了一下,笑容瞬间冻结在唇边,脑海中浮现一对最深情的男性黑眸。他现在在哪里呢?在这么温馨的节日里,他还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吗? ……不要再想了! 好怕自己会冲动地拨电话给他,晓蝶赶紧穿起外套,提着小蛋糕走出烘焙屋,穿越商店街,慢慢走回家。 十分钟后,她回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大门,穿越小庭院.正要推开纱门时,她听到里面传来母亲爽朗的谈笑声—— 「哈哈……你看这一张,这是晓蝶三岁生日时拍的,那时候她全身圆滚滚的,超古锥,白嫩嫩的脸蛋人见人爱,谁看了都想抱抱她呢!」 她看到母亲搬出一迭老相片,跟仲尧并肩坐在沙发上,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两人有说有笑,就像是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子。 仲尧津津有味地翻看每一张相片。「那这张是晓蝶刚上小学吗?她梳着两条小辫子的模样好可爱喔!」 郭馨如开心地道:「那当然!我们家晓蝶从小就是个小美人,从国小五年级开始就有男生写情书给她了呢!不过晓蝶很乖巧,非常洁身自爱,不乱交男朋友,也不跟男生出去玩。她知道,她老爸若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哈。你看这一张相片,她拿着棒棒糖的模样多逗趣啊……」 晓蝶怔怔地望着母亲脸上开怀的笑容。有多久了?她好像很久没有看到母亲笑得这么愉快……她心里顿时觉得好愧疚,打从母亲知道她流产后,虽然嘴里不提,可母亲却非常心疼她。 她总是让母亲徒增烦恼,却没有让她好好安享晚年,她真是不孝! 凝聚水意的双眸移到仲尧的脸上,她的心弦更加抽痛。他瘦了,很明显地消瘦,眉宇之间凝聚浓浓的愁绪。他一定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否则为何会如此消瘦?晓蝶心疼地望着他瘦削的脸庞。 她知道他跟她一样爱着那个孩子,孩子没了,他比她更痛、更绝望。只能说,那孩子跟他们的缘分太浅。 他的离开不是任何人的错误,仲尧为何要把所有的罪过全揽到自己身上? 这时,郭馨如眼尖地发现站在纱门外的女儿。「晓蝶啊,你回来了?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啊!」 被母亲发现了,晓蝶只好尴尬地推开纱门进去。 「嗯,今天提早下班。」虽然这是她的家,可她却有一种感觉——她破坏了这一室的温馨。 聂仲尧起身,眼神炽热而深幽地看着她,费了很大的自制力才能管住渴望拥抱她的双手。他不能太急躁,他知道这个家是她最后的安全堡垒,他不该入侵这个堡垒。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她的脸上收回来,对郭馨如道:「伯母,我也叨扰很久了,我先回去了,晚安。」 说完,他又深深地望了晓蝶一眼后,才缓缓地举步走向玄关,推开纱门往外走。 「仲尧,等一下,你连外套都忘了拿。」郭馨如赶紧追出去。 晓蝶看见他们两人在大门外低声交谈,她全身紧绷,身体微微发抖,好想冲出去,冲入那最温暖的怀抱中。可是她没有勇气,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几分钟后,郭馨如锁好大门,再度回到客厅,望着呆若木鸡的女儿,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外面很冷吧?你怎么不围着围巾呢?」 「还……还好,我不冷。」晓蝶怔忡地回答。「妈,这是我老板送的耶诞蛋糕,我们一起吃好吗?」 「我不饿,蛋糕先放着吧。」郭馨如别有深意地看着女儿。「而且,圣诞蛋糕应该要跟最心爱的人一起吃才有意义。」 「妈……」晓蝶下意识地回避母亲的视线。 郭馨如又叹了口气。「我想你一直都知道,仲尧常常来家里探望我、陪我聊天,并且总是刻意在你抵达家门之前先离去,为的就是不想造成你的尴尬。坦白说,我真的非常喜欢这个体贴的好孩子。他对我的关怀不是装出来的,而且,他非常渴望看到你,只要从我这里知道你一切安好、有按时吃饭,他就很开心了。」 她拉着女儿的手。「妈知道失去孩子让你痛不欲生,我是母亲,我非常明白你的感受,但是晓蝶,那只是一个意外,你不要再惩罚自己了。那孩子知道你们有多爱他,一定会再度投胎来当你们的宝贝。」 「妈……」晓蝶的泪无声无息地淌落。是真的吗?她可以再度见到那个孩子吗?老天爷会再给她一个机会吗? 郭馨如不舍地道:「眼前最重要的是,你要振作起来,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还有,千万不要再惩罚自己了,你惩罚自己,等于是加倍地惩罚仲尧,让他更苦、更煎熬啊!」 晓蝶悚然一惊,摇着头道:「不,我没有怪他……」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可是,看到你这么消沉,仲尧一定心如刀割啊!」郭馨如苦口婆心地劝道:「仲尧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的事,他一直很自责,他说,倘若不是得知你怀孕时,他表现得太慌乱,你也不会发生那个意外而失去宝宝。他很痛恨自己,他觉得自己带给你太多的痛苦。」 「不是这样的……」泪水占据她的脸庞,晓蝶语不成声地啜泣。「不,不是……」 他带给她的,是很多很多的爱与幸福。他让她知道被一个人捧在掌心呵护的感觉,他带给她难以抹灭的快乐回忆,以及很多的欢笑与甜蜜。 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郭馨如缓缓地道:「去找他吧。你们两个痛苦这么久,还要一直这样下去吗?妈知道你很爱很爱他,只是还无法面对他。傻孩子,难道你不知道,你痛苦,仲尧所承受的痛绝对是你的好几倍;你抑郁寡欢,他的人生也会跟着失去希望跟欢笑。他已经孤独很久了,那孩子是真心喜欢跟我聊天,把我当成他的母亲,也多多少少地说了自己的身世。唉,听到他那么悲惨的过去,妈真的好心疼。仲尧从小就饱尝被遗弃的滋味,难道你还要再度抛弃他,把他丢入痛苦的深渊吗?」 最后一句狠狠击中晓蝶的心,她惊骇地道:「不,我没有!」 她怎么舍得让他受苦,让他再度承受无依无靠的滋味?不…… 郭馨如语重心长地道:「失去你,对他而言就是失去全世界,就是再度被幸福所抛弃。」 晓蝶呆了,眼泪成串成串地坠落,一颗心也更加揪痛。老天,她明明知道仲尧比他更苦啊!可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沉溺在悲伤中,以泪洗面,每夜都以泪水凭吊那个无缘的孩子,结果竟疏忽了眼前最重要的人,她好糟糕! 她在做什么?明明发誓要好好地爱他,带给他温暖的,可是她的所作所为等于是把他推下悬崖,让他独自坠入最冰冷黑暗的地狱! 天啊,她怎么会这么残忍? 晓蝶猛地跳起来,顾不得满脸的泪。「我要去找他,我……我有好多的话要告诉他!」 她要大声地告诉他:她爱他!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将他们分开! 「慢慢来,他说明天有休假,不用赶回台北上班所以今晚住在嘉义的『x x饭店』。」郭馨如露出欣慰的笑容,拿了条围巾替女儿围上。 「妈,谢谢你。」晓蝶抹去眼泪,往外冲。 她感谢上苍赐给她一位这么有智慧的母亲,帮助她走出重重迷雾,认清幸福的方向。她要把这份爱传递给最心爱的男人,她要带他回家,一起组成最快乐的家庭! 第十七章 冷风呼啸吹过,晓蝶的内心却洋溢着万千火苗,脸颊暖暖发烫。她好爱他,恨不得插翅飞到他身边,大声诉说她的爱! 冲到巷子口时,晓蝶却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前方停着的那辆熟悉跑车。 他还没离开! 聂仲尧呆坐在驾驶座上,轮廓分明的五官笼罩着悲伤.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直停留在原地?但,他真的好渴望见到她! 今晚当晓蝶推开纱门进来的时刻,他彷佛看到美丽的天使再度出现在他眼前。只是,他不知道,老天爷还会厚爱他吗?还会将他生命中的天使还给他吗? 他还有机会吗? 万千思绪回荡在脑中时,他听到有人轻敲车窗,转头一看,顿时呆了。 他看到一张洋溢着天使光辉的绝美笑脸! 心跳好像漏了两拍,他顿时屏住气息,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回过神后,他的手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迅速推开车门下车。 他一下车,晓蝶就紧紧抱住他,小脸贴住他的胸膛。 「对不起、对不起!我好笨又好糟糕,我不该推开你,让你独自承受所有的苦……」 「不……」他摇头,微微发抖的手轻抚她的秀发、她的背脊,激动到眼眶都发红了。老天爷!这是他梦想了千遍、万遍的温暖啊!她终于回到他的身边,他终于可以紧紧拥抱最心爱的女人了!这是奇迹吗?是圣诞夜的奇迹吗? 他捧起晓蝶的脸蛋,两人四目相对,泪光闪烁中尽是缠绵难分的真情。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只要告诉我——你爱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们要更加倍地幸福,让在天堂的宝宝知道我们好爱、好爱他,我们已经布置好最温馨的家,等待他再来当我们的宝贝。」 怜惜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每一滴泪都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见证他们爱得有多深、多痴狂。 他郑重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让晓蝶哭泣流泪,在往后的岁月里,他会让她永远充满欢笑,就算流泪,也是喜极而泣。 晓蝶扬起最灿烂的笑容。「会的,我们一定会很幸福,宝宝也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两人紧紧地拥抱,脸贴着脸,心贴着心。 前方的教堂传来安详宁静的圣诞乐曲,平安夜,圣善夜,这是最美的夜晚,最宁静的夜晚…… 五年后 风和日丽的午后,公园里充满欢笑声,有扶老携幼一家来踏青的民众,有许多人穿着运动服慢跑,也有很多人牵着宠物出来溜跶,处处充满宁静祥和的气氛。 青青草原上,有家长陪着小孩学骑脚踏车、玩丢球,其中有一个小女孩的笑声特别清脆甜美。 小女孩大约四岁大,穿着很显眼的亮橘色条纹帽t搭配小牛仔裙,牛仔裙的下摆还点缀了一层蕾丝,膝盖以下套着绣着卡通图案的运动袜,再搭配色彩鲜艳的球鞋,美丽的鬈发往两旁绑起来,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娇美脸蛋,乌溜溜的大眼睛灵活生动,往下看是挺直秀气的鼻和樱桃小嘴,虽然才小小年纪,却已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小女孩叫做聂巧心,正忙着和把拔玩飞盘。 咻~~ 老爸把飞盘丢过来,巧心跳起身子还是接不到,飞盘掉落到树梢后方。 巧心皱起漂亮的小眉毛抗议。「把拔,你丢太高了啦!」 聂仲尧马上陪着笑脸。「好好,是我丢太高了,不是你的错喔!」 巧心转头甜甜地道:「葡萄、豆干,去帮我捡。」 在一旁快乐跳跃的葡萄和豆干都好听话,两只狗争先恐后地跑向飞盘,大概是葡萄瞪了豆干一眼,豆干不敢惹老婆大人生气,于是乖乖地让出飞盘,让葡萄叼着飞盘奔向巧心讨赏。 巧心接过飞盘,赞许地摸摸葡萄,又摸摸也乖乖蹲在一旁的豆干。「葡萄好乖,豆干也好乖,都是乖狗狗,各记一个嘉奖,晚餐加菜喔!」 两只狗狗兴奋地一直摇尾巴,显示它们非常喜欢这个慷慨的小主人。 巧心又把飞盘丢出去,刚好碰触到聂仲尧的腹部,他假装中枪似地倒下来,躺在草地上大声哀嚎。「唉哟~~好痛喔、好痛喔!我受伤了,全身都在痛啊!救命啊……」 坐在一旁野餐垫上的晓蝶已经笑得前俯后仰,她知道,老公大人又使出老把戏了——跟女儿撒娇! 果然,巧心慢慢地走到爹地旁边,蹲下来,很严肃地盯着他:「很痛吗?可是我没有很用力啊!」 聂仲尧可怜兮兮地道:「一定是打到骨头了,好痛喔!我要亲亲,巧心亲一下,把拔就会好一点了。」 「好吧!」巧心毫不犹豫地抱住亲爱的爹地,嘟起小嘴在他左边的脸颊亲了一下。 聂仲尧立刻指着右颊。「这边也要!」 啊,女儿的香吻真的是太太太~~太温暖了!又香又甜啊! 巧心又亲了他的右颊后,聂仲尧还是不满意地道:「要全套嘛!」 「全套」是他们一家三口都懂的「亲亲暗语」,于是巧心又在他的额头、鼻子、两颊、下巴各亲了一下。 一连串的香吻把聂仲尧逗得心花怒放,抱起女儿说:「巧心好乖喔!把拔也要亲亲你!」 说完,换爹地来个全套的「啾啾啾啾啾」,一大一小抱在一起,亲得好不热闹。 亲完后,聂仲尧爱怜地看着女儿。「宝贝啊,晚餐想吃什么?」这个心肝宝贝真是百看不厌,越看越喜欢啊!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很有主见,立刻回答:「巧心想吃牛排!」 「啊?牛排啊?」聂仲尧故做困扰状。「可是……妈咪刚才跟我说她想吃义大利面耶!我们也好久没去吃义大利面了……」 「嗯?」巧心嘟起粉嫩的小嘴看着爹地,偎入他的怀里撒娇,甜腻腻地道:「不要啦,人家要吃牛排嘛!人家还要喝好香好浓的酥皮汤,还要吃焦糖布丁!把拔,带人家去吃牛排嘛~~」 软嗲嗲的声音几乎让聂仲尧的骨头都融化了。「好好好,吃牛排、吃牛排!待会儿我就跟妈咪说,这一次先听巧心的。」牛排算什么啊?就算女儿要天上的月亮,他这个当爹的也会想尽办法摘下来给她啊! 「谢谢把拔,巧心最最喜欢把拔了!」小公主眉开眼笑,娇滴滴地在他左右两颊各亲了一下。「我要去和葡萄、豆干赛跑!」 说完后,她快乐地往前奔跑,葡萄和豆干也精神饱满地跟着小主人一起跑向前面的草坪,孩子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聂仲尧满意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傻傻地望着女儿的背影微笑,笑容无比灿烂地走回野餐垫上。 晓蝶戏谴地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啊?瞧你眉飞色舞的,好像中了第一特奖似的。」 聂仲尧笑得意气风发。「中第一特奖算什么?我们的巧心比第一特奖更棒、更可爱!别看她小小年纪,已经非常贴心懂事了。昨天他们幼稚园的点心是草莓饼干,你也知道我们宝贝有多喜欢吃草莓饼干,可是啊,她硬是压下想吃的冲动,留了一个带回家给我耶!她还对我说,这么好吃的饼干,一定要让把拔也吃到!」 「喔~~」聂仲尧按着胸口,心满意足地说:「有这么漂亮的老婆,还有这么棒的女儿,我的人生真是太完美了,了无遗憾啊!」 他温柔地搂住身材依旧纤细的娇妻,亲吻她细致的脸颊。「老婆大人,巧心实在太体贴可爱了,不过,当独生女很寂寞耶,我们赶快帮她添个弟弟或妹妹吧!」黑眸渲染上邪恶,他决定今天晚上要……嘿嘿。 「才不要!」粉脸染上红霞,晓蝶娇嗔地道:「生小孩好辛苦,带小孩更累,我还是专心照顾巧心就好。」 「不不不!我绝对不会让你累到的!」聂仲尧赶紧保证。「宝宝出生后,我会再聘来两名最有爱心的好保母住在我们家,日夜轮流带宝宝。你只要负责陪宝宝玩就好,辛苦的事就交给保母,更不用半夜起来喂奶。」 其实巧心出生后,聂仲尧就马上聘请了两名保母住在家里,让产后元气大伤的晓蝶好好坐月子,恢复体力。他是一个非常疼爱老婆的男人,才舍不得累到亲爱的老婆。 晓蝶又道:「这不是找保母的问题,倘若你还希望我再生个弟弟或妹妹,首先,你一定要改掉自己的坏习惯。你太宠小孩了,每次巧心一闯祸,你就马上挡在她面前,不准我惩罚她,这样不行,小孩会被宠坏的。」 宝贝女儿可是晓蝶痛了二十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她怎么会不疼爱她?怎舍得惩罚她?但,巧心已经四岁了,要开始教她规矩和礼貌,正因为很爱女儿,所以晓蝶才不希望她变成一个骄纵又令人头痛的小公主,她很注重小孩的品行和礼貌。 「好好好,老婆大人你说的都对,我发誓我会注重巧心的教育,绝对不会过度溺爱她,在管教孩子方面,我全听你的。」 看着老公一脸正经地发誓,晓蝶忍不住噗哧一笑。难怪有人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自从巧心呱呱坠地起,仲尧就打从心底地疼爱她、喜欢她,连泡牛奶和换尿布这些事都常和保母抢着做。不管带小孩带得多累,只要巧心对他嫣然一笑,当爸爸的他就快乐到要飞上天了,四处夸口说他女儿的笑容有多么神奇的魔力。 他的手机里储存着好多好多宝贝女儿的照片,从刚出生、满月、周岁大、两岁大、三岁大、第一次穿上小鞋鞋的巧心、第一次骑辅助轮娃娃车的巧心、第一次切生日蛋糕的巧心……什么样的相片通通都有,遇到熟人就好骄傲地秀出来。 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入浴室把自己的双手洗干净,连衣服都先换上干净的一套,然后再赶快冲出来抱女儿。就算女儿对他「咕噜咕噜」、「叽哩叽哩」地讲了一堆外星语,他还是听得兴味盎然,很认真地跟她对话,而且还很神奇地猜中女儿是肚子饿了还是尿布脏了。 晓蝶清丽的脸蛋涌现更柔美的笑靥,心窝好暖好暖。她好感谢上苍赐给她这么多的幸福,仲尧以实际行动证明他会好好照顾她,更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爸爸! 现在他晚上不曾再作过恶梦了,往日的阴霾早就随风飘散。他爽朗的笑容、闪闪发亮的眼神都说明了一件事——他是一个好幸福、好快乐的男人,拥有一个最甜蜜的家! 晓蝶好开心自己终于做到了,她带给仲尧的是快乐、是欢笑、是希望,而不是悲伤和烦恼。 他们终于携手度过难关,度过上苍给他们的考验。她跟仲尧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无缘的宝宝,永远会把他放在心里,这一辈子都会深深地爱着他。但,他们不会再因那件事而惩罚自己了,因为他们知道,在天堂的宝宝一定很希望爸爸、妈妈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那年的圣诞夜之后,聂仲尧就把晓蝶由嘉义接回台北,并在台北举行了一场非常温馨的婚礼,还请来晓蝶的母亲当主婚人,而两个好友漪棠和安婕当然就是最称职的伴娘。 他们组成一个充满欢笑的家庭,仲尧不但是无可挑剔的模范丈夫,更是百分之百的好爸爸、好女婿。他们待会儿就要开车回嘉义,到晓蝶娘家住两个晚上,等星期天晚上再北上回来。 每次回娘家,他们都会开车接郭馨如四处去游玩,让巧心尽情跟外婆撒娇。望着母亲欣慰喜悦的笑脸,晓蝶的胸口就会溢满更多的车福,并衷心感谢上苍赐给她这么好的丈夫,这么贴心的女儿。 尾声 「把拔、妈咪!」巧心带着狗狗笑着扑过来,手里拿着两朵好漂亮的花。「你们看,河岸旁边开满好多漂亮的花朵!妈咪,这一朵送给你!」 「谢谢。」晓蝶笑盈盈地接过小花,搂着女儿亲了一下。 「把拔,这是你的!」 接过女儿献上的花,聂仲尧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像拥有了金山银矿般,搂住女儿亲亲亲。「巧心好乖喔,不管看到什么好东西,一定会跟把拔和妈咪分享,真是懂事的小孩!」 在他的眼底,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宝贝女儿!这个女儿啊,伶俐乖巧又可爱,而且聪明活泼,再加上外表长得明眸皓齿、甜美可人,简直就是他聂仲尧最大的骄傲啊! 像今天,他们一家三口要出门的时候,就刻意挑了一套家庭装,三人都穿一模一样的亮橘色条纹帽t,晓蝶和女儿连牛仔裙的款式都一模一样,聂仲尧则搭配刷白的牛仔裤,务求一出门就让人知道——这三人是同一国的,这是一个好温暖的家! 晓蝶抽出湿纸巾,温柔地帮女儿擦去额头上的汗,还帮她把十只小指头都擦干净。「宝贝饿了吧?先吃一些点心,妈咪烤了你最喜欢的草莓饼干喔!另外还有葡萄饼干和蓝莓饼干,还准备了很多水果,慢慢吃。」 对她而言,幸福就是每天烤很好吃的饼干或蛋糕,看老公和女儿很捧场地一扫而空。 「谢谢妈咪!」巧心甜甜笑着,小脸红扑扑的,像极了小天使。她站起来,打开一旁的宠物干粮,放到狗狗专用的食盆里。「葡萄、豆干,吃饭啦!要慢慢吃喔!还有豆干,你待会儿不准去抢葡萄的食物,要有礼貌,知不知道?」 在她软嗲嗲的训诫下,两只狗狗都安分地只吃自己的食物,不再打闹成一团。 晓蝶拿出保温瓶和杯子,倒了三杯热腾腾的奶茶出来。「巧心,喝点奶茶吧。对了,刚刚要出门的时候,我遇到同社区的方太太,他说他们家方维智明天早上要来我们家门口,等你一起去上社区幼稚园——」 「什么?」晓蝶的话都还没说完,一旁的聂仲尧已顾不得喝奶茶,赶紧追问:「老婆,你刚才说什么?为什么方家的儿子要来等巧心一起去上幼稚园啊?幼稚园就在社区门口,难道他不认识路吗?干么等巧心啊?」 这可恶的小子!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着,该死的小混蛋!这么小就想拐走他的宝贝女儿?哼,慢慢等吧! 「把拔不喜欢,我就叫方维智不要来。」巧心甜甜地道。 聂仲尧正觉得松了一口气时,却又听到女儿宣布—— 「因为,我已经先答应让韩志强来接我上学了啊!如果方维智也一起来的话,那很奇怪耶!」 什么?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聂仲尧赶紧追问:「韩志强又是谁?他今年几岁?上大班吗?他家门牌号码是几号?」吼~~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敢拐走他的宝贝女儿?他一定要找时间好好跟对方「认识认识」! 巧心咬着香喷喷的草莓饼干,娇嗔地白了爹地一眼。「把拔,你问太多了啦,人家有交朋友的自由嘛!」 「什么交朋友的自由?」聂仲尧只觉一股气往上冲,真想大吼:小姐,你才四岁!四岁耶!才幼稚园中班,连上学都还要穿围兜兜,要把手帕别在围兜兜上,居然就跟我谈什么交朋友的自由! 不过,他很聪明地让自己先冷静下来。要知道,现在的小孩都很精,不能对他们乱骂一通,要懂得儿童心理,这样才能跟孩子做永远的朋友。 女儿还没出生,他就看了快一百本的《儿童心理学》、《倾听孩子的声音》、《零至六岁的幼儿烦恼》、《孩子都是被骂坏的》这类的专业书籍,因此,说到儿童心理,他还真是小有心得呢! 他吸一口气,换个方式问。「好吧,不然巧心你先告诉把拔,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要先理解女儿的「喜好」,这样倘若她有什么偏差的行为,才来得及纠正。 「这个啊……」巧心拿起甜滋滋的蓝莓饼干,偏着头,很认真地想一想。「不知道耶,人家一会儿觉得韩志强很酷,一会儿又觉得方维智比较可爱,都会借我彩色笔,吃点心的时候还会帮我拿点心。」 「这样啊……」聂仲尧的黑眸闪了闪,露出潇洒的笑容。「那,巧心会不会喜欢像把拔这样的男生?」 他的眼神充满期待。嘿嘿,倘若以后女儿交的男朋友很像他,至少他就放心一半啦!人家他既疼老婆,又超爱女儿,凡事都把家庭摆第一,真是标准的优质好男人呢! 没想到,女儿大人很不给面子地一口回绝。「才不要!」 「为什么不要?」聂仲尧的俊脸立刻出现三条黑斜线。呜呜呜,他好想趴在草地上大哭啊!好歹他也是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体格魁梧、顶天立地、走路有风的堂堂男子汉,居然被女儿嫌弃成这样?真是反了、反了!天理何在? 巧心慢条斯理地喝着奶茶,娇滴滴地道:「因为等我长大的时候,把拔已经很老很老了,一点都不帅。」 「谁说我不帅?」聂仲尧听了好激动,倘若对方不是宝贝女儿,他早就跳起来跟对方决一死战了! 巧心漾出好纯真的笑靥。「我喜欢吴尊,吴尊最帅。」 「他哪里帅?」聂仲尧立刻反驳。「……好啦,他长得是不错啦,可是好像缺少了点粗犷的男子气概。」 「我也很喜欢周杰伦。」巧心很梦幻地道:「他又帅又有才华,我的钢琴老师叫我要好好弹钢琴,以后就可以跟周杰伦一样厉害。」 呃……聂仲尧一时语塞。他的确无法否认周杰伦很有才华,可他马上又心有不甘地批评道:「虽然他很优秀,不过他的绯闻太多了,女朋友一直在换。」 其实人家周天王也是正常交友,也没乱搞不伦,算得上是优质偶像了。可是啊,一听到女儿这么崇拜他,聂仲尧就是打从心底吃醋、吃醋、吃醋~~ 「那……我喜欢阮经天。」巧心的偶像可多了。「他演的『命中注定我爱你』好好看喔!他一定会是个好情人,也会是个好老公!」 这下子聂仲尧真的忍不住了。「说到好情人跟好老公,你就不会看看像把拔这种典型的吗?我不但好爱妈咪,更爱你,疼你如命啊!女儿啊,听我的话,以后要交男朋友,一定要经过把拔的同意。」 唉,他觉得以后自己可能会很辛苦,因为女儿长得这么漂亮可爱,一定会有很多臭男生来追求,他要很严格地把关,绝对不能让那些混小子轻易地拐走他的心肝宝贝! 巧心娇声抗议。「把拔,你意见好多喔!吴尊不行,周杰伦不行,阮经天你也有意见!」 「什么我意见多?你以后就知道,把拔是爱你、为了保护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一旁的晓蝶漾着恬静的笑容,望着蓝天。今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熏风吹拂,一朵金色的小花盈盈坠落,飘啊飘啊,落到她的奶茶杯里。她微笑地以小汤匙把小花轻巧地捞出来,饮下温热的奶茶,望着身旁还在继续斗嘴的老公和宝贝女儿,旁边的葡萄和豆干也跑来跑去,high得不得了。 她眼睛含笑,唇畔的笑容也更加扩大。 天气真好,奶茶好甜。 她的心,也好甜、好甜……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