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上的公主》 楔 子 她一定要找个未婚夫。 再过十个月就是「圣文女子高级中学」的校友会,身为第六十二届校友,加上关家在社交界势力庞大,她不可能不被邀请。 放眼望去,她们这票社交界里年龄超过二十五岁的单身女性,只剩下一个她、一个朱雪惠,其他人要不是家里已做好安排,就是早早钓到金龟婿—— 近来常听见有人谣传她这个关家小公主眼界太高,要不然就是有什麽隐疾……她若孤零零出席,别人会怎麽同情又嘲讽地看待她? 关晓茵窜过冷颤,握住雪惠的手。其实对自己她倒不担心,要论外貌身材,她一点也不输人,家世更是亮丽得刺眼,会单身,不过是没遇到符合她要求条件的对象。 雪惠则不乐观多了。 外型身段比较普通不说,家族企业官司缠身,碰到她的小开们都纷纷走避。关晓茵衷心期待,她今天的陪伴,能助雪惠有个好结果。 「晓茵,我、我好紧张……」朱雪惠牙关碰撞,支吾结巴,身体抖个不行。妈呀,长这麽大,她没试过面对一个男人,直接表白。 「放心,」关晓茵拍拍她,表情笃定,「他会答应的。」听说雪惠要告白的对象是个医生,那就好了,医生有钱,背景又单纯,应该不会介意雪惠家的事。 「晓、晓茵,他来了!」朱雪惠声音发颤,扯了扯关晓茵。 关晓茵抬眼,看转角处走出一群白袍医师,领头的那个气势十足,袍前微微敞开,露出马球衫领,要不是他手执病历报告,口袋处别着名牌,她真要以为他是哪走来的男模。 「是他吗?」她双手环胸,盯着那男人,发问。 「嗯……」朱雪惠不好意思地低下脸。 好吧,雪惠这次还算有眼光。 「那快去啊。」人家都要走了,关晓茵推她一把,「加油!」朱雪惠微微踉跄的走到走廊中央,挡住大批医生的路——「左、左医生!」她的叫唤听起来有几分神经质。 领头的左介群挑起一眉,看着她。 「我、我、我、我—— 」朱雪惠越紧张,结巴更严重。 有些小医生偷偷在笑,左介群仍是一脸平静,瞧不出端倪。 「有事吗?」他终於开口,嗓音低低的。 关晓茵噘嘴评估,他的声音听起来挺迷人的。 「……我、我喜欢你。」见他没有笑,朱雪惠鼓起毕生勇气,把话说出来。 关晓茵屏息,和朱雪惠一起等待他的回答——「噢。」左介群看看她,然后把注意力放回病历上,迈步绕过她。 噢?噢!噢 关晓茵一肚子火,噢什麽噢?把她关晓茵的朋友当什麽啊!她伸出一手,稳稳拦在左大医师胸前——「你等一下。」「晓茵……」朱雪惠面露尴尬,息事宁人地拉住好友。 「你噢是什麽意思?」关晓茵不管她的拉扯,昂起下巴,执意问清楚。 左介群停下脚步,低头瞧她。 「噢」就是拒绝的意思,难道要他在大家面前这麽说吗?她想害她朋友难堪,他还不想当帮凶咧。 他轻易绕过她,对朱雪惠补上一句,「谢谢你。」但他无福消受。目光又回到病历表,不顾小手阻挠地走了。 「你—— 」想她关晓茵出生到现在,都是众人捧在掌心呵护的小公主,还没受过这种忽视和无礼的态度。 「雪惠!」关晓茵撂声,扯朱雪惠转身走,burberry米色格纹风衣划出娇愤的弧度。「这种男人一点都不值得!」她刚刚竟然还觉得朋友眼光好?收回收回,她收回对他所有的好感。 「他配不上你,我们再去找下一个!」左介群没走远,就听见她的大声嚷嚷,摆明是说给他和他同事听—— 哼,以为他会在意?他生平最无所谓的就是社会俗成的看法。 对明明无意的女孩子嘘寒问暖,处处在意她的感受……恕他直言,这根本是种对对方的折磨,而不是温柔。 他不在乎别人会不会因此生气,或讨厌他,只要能将伤害减到最低,就是他处世的原则——脑海里浮现那张怒火冲天的娇颜,她不折不扣是一个漂亮的小东西,全身名牌衬得她有种精致的时尚感,但那无礼的脾气绝对会淡了任何人亲近她的意愿。 「不要理他!雪惠,下礼拜我们一起去lv的开幕晚会!」关晓茵似炫耀安慰的说。 左介群听见了,耸耸肩,转个弯,把她的话抛在身后。 「那里一定有很多适合的对象,」关晓茵搭着朱雪惠的肩膀,「我们该找个温柔的男人,漂漂亮亮出席校友会才对!」对,加注,她要找个「体面又温柔的」未婚夫。 绝对不要像那个男人一样。 第一章 从此,公主与王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关晓茵等在车站门口,人来人往的旅客抹不去她脸上的那朵笑,匆忙熙攘的都市节奏在她身上慢了下来。 她偷笑,为着刚才一闪即逝的念头。 两个月前lv的开幕晚会上,她遇见了完美的对象,高大温柔、聪明体贴,衣着打扮深具品味,一眼就被她相中。 她也一眼就被他相中。 他们坠入爱河的速度比流星还快,一个月后他提出求婚,她答允,相信公主与王子甜美的童话就要展开……但她忘了一点,在绮幻的结局之前,还有巫婆或喷火龙之类的诅咒需要克服—— 果不其然,父母见过他以后,断然否决两人婚约。 关晓茵闭眼想,在屡次争取、扭转父母对他是个华丽骗子的印象失败后,王子不得不建议两人私奔去遥远的云林小镇,构筑他们的两人世界……啊,她轻吐一声美丽叹息,来了来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就要来了。 铃、铃、铃——她掏出手机,特殊的欢畅音律只为那个人悠扬,「嘿?」她笑着,嗓音里也有了优美的线条。 「晓茵,」在他声调里,她心头敏锐划过一抹感觉,但是事情没有异状,她压下直觉,听他续说:「我不过去了。」微笑僵凝半秒。 「……你开玩笑的吗?」握住手机,她转头左右张望,期待王子会从哪个角落跳出来吓她,说这只是个幽默的小游戏。 「晓茵,你爸爸找到我了,他给我五百万—— 」他的话很真实,她却感到恍惚,「把那些钱砸到他头上啊!」关晓茵呵呵笑,「电视电影都是这麽演的,你也看过吧?把钱还他,说他怎麽可以污辱你、说你不想跟我分开!」「晓茵……我不想演了,」她的王子这麽说:「我们分手吧,再见。」嘟、嘟、嘟——「哈哈、哈……」关晓茵残余的笑声跟断线的电话相映,她没有按掉电话,好像这样,他们的感情就还没有断。 「啊!」有个匆忙赶车的上班族撞着她,行李摔到地上,她踉跄两步,呆呆的抓住手机,转身弯腰要捡——指尖扑空,行李不见了关晓茵睁大眼睛,盯着刚才还有行李箱的灰瓷砖,才一个瞬间,现在那里空空的,像她的心……无所适从地转绕,她低着头找行李,会不会是被撞到远处,她没看清楚呢?明明理智是知道事实的,但是她不能去想,一旦她想清楚,那件事就是真的了。 她继续绕着转看,像追尾巴的小猫,时间在大厅外轻柔悄寂地掠逝,车站突然响起广播,她吓一跳,直起身停止寻找。 行李被偷走了。 关晓茵认清这件事,看看身上仅余的东西—— 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握紧一张单程车票。 打电话求救吗? 现在她没有力气见任何人。 突然,她下定决心,往月台走,头也不回地走,不给自己思考空间地走,四面楚歌地走,毅然决然地走……车来了,她坐上奔往明天的列车,原本她以为,那会抵达幸福。 机械车体轰隆怒吼,加速开动,把所有的过去抛在身后。 关晓茵瞧瞧旁边空位,现在她知道哪里不对了,王子从来不叫她晓茵的……以前,他都叫她宝贝。 真的是这里吗? 她不是应该抵达有温暖红色房顶与可爱石砖街道的云林小镇吗关晓茵立在车站外,面对一望无际翠油油的稻田,表情呆愣—— 想像中美好的云林小镇在眼前活生生变成晒死人的云林乡下。 当初王子说,他家在这里拥有一大片产业,他们可以整天徜徉在自然里,充分享受休闲风光……王子说,她不用担心,一切由他来安排……她相信他,什麽都相信,以为只要到达,这里就是天堂。 现在,她没看见天堂,还迷失方向——她无助地举起手机跟车票遮阳,头晕目眩,回想一大早因为逃出家里太兴奋,什麽都没吃。 她颓坐路边,闭上眼。在这里她没目的地、没有朋友、没有住处,像朵失根的兰花……接下来该怎麽办? 「喂,你中暑了?」关晓茵放下手,勉强睁眼看到一个男人逆光走来。 他的身形边缘被阳光照糊了,唯一可以辨别是他身上穿着白袍,那浅色又反光使她更加晕眩……「喂!」男人抢步上前,接住她往后倒的身体,俐落的将她放平,开始检查。 「……你干麽?」关晓茵有点想吐,她伸手推他。「我没钱给你抢了,我的行李被偷光光,钱包也在里面……我只有手机跟车票,要的话手机给你,车票留给我,噢,车票也坐过,不能坐了……」她喃喃诉说着自己的悲惨,感到自己还真的是很悲惨,忍不住蓄起泪。 「哎哟!」额头上被敲一记,她听见男人说:「我是要检查你有没有中暑。」她收了眼泪,发现男人高大的身体挡住阳光,她慢慢可以看清东西……他前袍微微敞开,露出马球衫领—— 吓!是他关晓茵蓦地坐起,结结实实撞上左介群的下巴。 「噢!」两人呼痛,她揉着脑袋,他抚着下颚。 「小姐,你在干麽?」左介群打量她,眯起眼,认出这张脸。这女人在都市中嚣张就算了,怎麽落魄到乡下来,还找他麻烦,他瞪着她。 但她怎麽一身落魄?这倒怪了。 关晓茵太惊讶,指着他,「你、你—— 」太好了,在这里她不是什麽都没有,她还有一个敌人。 他不客气地握住她的手指移开,「你不知道指着别人很没礼貌吗?」她没礼貌被一个她觉得极端无礼的坏蛋指责没礼貌,让她怒不可遏,抽回手朝他吼叫,「你、才、没、礼、貌、咧!」关晓茵拿出骨气,用力推开这可能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医生,急着冲出他的辖区。 「喂!」左介群撇撇嘴角,跨上前抱住她虚软倒下的身躯,比她更恶狠地吼——「你已经有脱水现象了,还乱动?」那一刹那,关晓茵心跳静止,恍然错觉自己变回因为穿了路边摊货被父亲吼骂的小女孩。 关家人不准穿没品牌的衣服! 那个瞬间在她胸口轻轻一掐,又流动过去了,世界恢复正常。 她摸了摸身上blumarine玫瑰色洋装,意识到眼前这男人才是穿着路边摊货的人。 「你放开我……」她勉强挣扎,以为自己推得很大力,可其实手掌很无力的贴在他胸前。 左介群瞧她这样,莫名心就软了。 放轻力道,调整角度让她在怀里躺得舒服点,直直瞅着她,他眼眸染上了不赞同、疼惜与无可奈何的色泽。 他就是没办法放受伤的小动物不管,现在她一个人、行李被偷,还中暑……左介群为突然涌上胸口的骚动解释,他只是尽医生的职责。 绝对只是职责而已。 「……你做什麽?」烈阳下,男人打横抱起娇弱的女人,往蓝色小货车走。 关晓茵用手背挡住刺进眼里的烫光,一面虚脱地扭动。「我要下来,你放我下来……」「好,马上就放你下来。」他单手打开车门,护住她的头,轻轻将她放进车里,嗓音里带丝低沉的诱哄口气。 她头昏脑胀,隐隐察觉他终於回答了一个肯定句。有人在乎,她就开始放肆了,「我好热—— 」像花朵般娇嫩的小手搧着风,感觉身旁的男人到货车后面翻找东西,短暂静默后,远处传来流水声。 唉,果然不能依赖他,关晓茵闭眼瘫在热得似在烧烤的座椅上,难受地叹气。他就把她丢在这里,走开了……「噢!」冰凉的触感贴上额头,她不禁轻讶出声,睁眸,男人的阴影重新遮覆住她。 「拿好。」左介群把浸了沁凉泉水的毛巾摀在她额上,示意她抬手扶稳。 关晓茵呆呆地按住毛巾,把一股清澈按进额面,皮肤上的燥热降低了,脑子好像也清醒一点。 「先喝点水。」他再递给她冲过凉的矿泉水瓶,「等一下毛巾退冷了,再告诉我。」她迟钝地在凉水滑下喉咙时才想到,他的意思是沿途都要找地方帮她浸冷毛巾吗?他怎麽忽然变这麽好心了? 左介群开门坐进车子,扫她一眼,伸手过来——「你干麽 」就知道他图谋不轨,她哼声,死命格开他的手。 他收臂交环胸前,瞪着她笑嗤,「你没绑安全带。」有人想得太多,他慢条斯理的再度开口,「还有……」关晓茵窘赧,自己去抓安全带,「还有什—— 啊!」被安全带的绊扣烫到指头,她连忙缩回嘴边吹气。 「安全带很烫。」左介群眼中闪着促狭的光芒,斜斜瞟她。 她心跳骤急,本来要骂他干麽不早讲,被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一觑,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那双眸像顶级的黑松露洒上金箔,深邃而有一点炯亮,虽然是个乡下医生,却隐现贵气……好奇怪,关晓茵心跳还缓不下来,她怀疑自己的脸颊也红了,希望他以为那是被晒的。她急着转移话题,将烫到的指尖伸向冷气口,「你快开冷气,热死了。」左介群收回视线,嘴角似笑非笑,他发动小货车,引擎轰隆轰隆喷转,在噪音里缓缓地说,「冷气坏了。」她瞪他一眼,去找窗户按钮。 他边开车边给她提点,「你试试看右下角的把手。」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土***把手……都什麽年代了,居然还有车窗用摇的啊她气愤地用力了摇几圈,然而紧闭的窗户还是不动。 左介群凉凉的声音传来,「你那边的窗户也坏了。」关晓茵气得拍一下玻璃,「什麽烂车—— 」玻璃整片往外倒,匡啷跌到路上,摔碎了。 她呆滞,手还在空中……她马上后悔了,没有玻璃,好晒。 他的反应只是转头看她,「就说它坏了。」「这车好烂,」她生气地望着破烂的车内,想像从陈旧的车外看进来自己有多可笑,「我不要坐这辆车!」她认真声明。 他看她一眼,「在这里,有车就不错了。」唧——他豪迈地拉起手煞车,「到了,我在这里出诊。」接着顺手拿过她额上的毛巾,「要不要下来,随便你。」左介群拎过货车后的医药箱,迳自往果园走去。 关晓茵坐在没冷气也没窗户的破车里,咬着唇,气得搥车顶—— 她控制力道,免得等他回来发现小货车变成敞篷车,可能会不太高兴。 搥过一阵,发泄完闷气,她只能认分地跟着下车……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她真不敢相信,关家小公主也会有这一天。 「你叫什麽名字?」左介群出诊回来,把刚刚顺手带走的毛巾丢到她额上,遮住她的眼睛。 「你干麽啦!」关晓茵把冰凉的毛巾扯下,好好地摀在额上,「那你又叫什麽?」他先说,她才要说。 左介群黑黝的眼睛盯着她,彷佛看透她的小孩子脾气,沉默两秒。「左介群。」对,她想起来了,他姓左。不过他干麽不在大医院里当他威风的医师,跑来这穷乡僻壤?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故事,她现在没力气搞清楚他的。 关晓茵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你快开车,热死了。」停在大太阳下,太晒了。 左介群抓住她抚着额上毛巾的细腕,「你的名字?」想混过去? 关晓茵被捉得无可动弹,心不甘情不愿,「……关晓茵啦。」声音微小,她偷偷转头,观察他的反应——左介群得到答案后,满意的收回手,发动货车。 咦?听到她是鼎鼎有名的关家小公主,他竟然没反应? 「你……知道我爸吗?」关晓茵坐直身体,迟疑的问。真怪,人家认识她,她觉得烦,人家不认识她,她又全身不对劲。 「哼,你爸是总统?」规定大家都要认识吗?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耶,关晓茵觉得很新奇,没想到来这里有这个好处,不是人人都认得她,不会有人暗中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你打算去哪?」左介群打转方向盘,瞧她一眼。等他看完诊,可以顺便载她过去。 「我—— 」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打算去哪。 见关晓茵低头,他眯起眼,「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没地方去吧?」都几岁了,来跷家这套? 「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太丢脸,她也想回台北,她也想有地方去啊!偏偏现在……「你!」这下换左介群说不出话。他刚刚已经知道她没行李、没钱,全身上下只剩手机和用过的车票……还能带她去哪儿?左介群叹口气,手上换档,「去我家吧。」关晓茵吓到,瞠眸望着他。 他凉凉丢一句,「还是你想去警察局?」无家可归的小孩,丢去那边等人认领好了。 她咬着下唇,现在情势的确很不利,她只想到要逃过来,却没想好逃来以后怎麽办……身上有卡有现金也就罢了,可以去住五星级饭店,不过此刻身无分文,难道真的要去睡警察局? 那怎麽可以?她可是关晓茵耶!瞥瞥身边的男人,虽然他态度不好,但至少是认识的人,不是随随便便蹦出来的,况且他好像也不知道「关晓茵」这三个字代表的是多大的财富……那跟着他,应该会安全吧? 抬起脸,「好吧。」她一副从容赴义的表情。 左介群瞧瞧她,戏谑问:「想清楚,不怕了?」怕?她当然怕! 尤其在她见到他所谓的「家」以后,更是当下有夺门而出的冲动。 石瓦平房,水泥地,破窗户……好,这些她可以勉强自己接受,但是—— 「蜘蛛?壁虎!那里有虫~~」大小姐被昆虫吓得尖叫连连,冲去拽紧左介群袖口,闭眼挥手,命令他赶快想办法。 「小姐,这里是乡下,你早晚要习惯这些东西跟你『同床共枕』。」换句话说,不用怕了,以后还会常常朝夕相处,还是培养感情比较实际。 硕大的蚂蚁爬过关晓茵脚边,她全身起鸡皮疙瘩,跳到老旧的藤椅上。 「你说什麽 」要她跟这些东西共处?不可能!「我不要住了!」她怕得跳下椅子,往外头走,「我不要留在这里!」她铁了心。 「好啊、慢走,不送。」左介群斜斜倚在墙壁边,挥手。 关晓茵愈踏愈大步,她现在就要打电话回家,叫人派直昇机来接她,回去睡她软软的床,爸妈会来看她,跟她说……说她执意要嫁的人跑了,说她果然错了,爸妈的眼光永远是对的。 打了个颤,千万不要,她不能回去,不能现在回去。 她回头,委屈地踏进屋里,「你应该有蚊香吧?」薰薰虫子,至少聊胜於无。 左介群直起身,往房里走,没让她瞧见浮上嘴角的笑容,「我有蚊帐。」呵,吓吓她而已,他不会真让她跟虫一起睡。 那样虫子才会被她吓死咧。 「你……」关晓茵虚脱,放心得差点坐到地上—— 这样整她,很好玩吗? 这个人,真的很坏心欸。 第二章 啊,来了来了,受苦受难的日子就要来了……坐在果园角落的小板凳上,关晓茵这麽想。 被左介群收留将近一个礼拜,她还是过不惯乡下生活。到处乱爬的蚊虫惹得她哇哇叫,饭菜没一餐合胃口,他带她去菜市场买的换洗衣物也没一件合眼,最后只好要在他诊所帮忙的女孩每天替她洗洋装……哪知方才左介群知道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硬是带她来跟女孩道歉。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关晓茵气愤地拉着裙摆,不想让一点尘土沾上衣物,心底打算一回台北就把踩过果肥的这双miu miu丢掉。 「跟她道歉。」左介群双手撑在臀后,随便站立的姿势也很有威严,黑厉的眼睛盯着关晓茵,她不情愿地起身。 「芳芳,以后你不用帮我洗洋装了。」「哎呦,洗件衫没什麽啦!关小姐,我请你吃芒果—— 」乡民刘进财一口流利台语,热情地要削金黄芒果给漂亮小姐吃。 「阿爸,你都拉伤筋了,不要乱动啦!」刘进财的女儿,刘芳芳,花样的十七岁,穿着农妇的长衫、长裤、两只袖套,脚踩雨鞋,头戴斗笠,上面还缠块大花布。 她转头对关晓茵微笑,「没关系啦,平常我也要洗我跟阿爸的,多洗一件只是顺便啦!」关晓茵回身,昂起下巴望向他,一脸「你看吧!」的表情。 左介群颚边微微抽动,制住她纤细的手肘,「我没听见你道歉。」她只是下了另一个「命令」。 「芳芳说没关系!」「不代表你有权利要求她!」对峙的氛围再度出现,两双瞳眸散发同样强烈的坚持。 刘进财回身摘了芒果,没看清女儿暗摇的手势,站到两人中间。「来来、吃吃看我们自己种的—— 」关晓茵眼睛瞠大。 只见刘进财抽起原来插在腰际的刀子开始削,削完一半翻面,碰了农药外皮的手换抓削好的地方。 关晓茵愕然地闭不上嘴,看他继续动作,俐落唰唰两下去掉头尾,整颗芒果捧到她面前……那黑黑的指甲抓着***果肉,黏腻汁液蜿蜒流下,她尽力不让嫌恶表情流露得太明显。 「哪,小姐吃吃看,很甜的喔。」刘进财爽朗的笑容挂在脸上,他动动因摘水果而拉伤筋的右手,芒果跟着摇晃。 关晓茵面色越发惊恐,左介群眼睛一黯。 「财叔,关小姐最近上火,今天看来只有我有口福。」大手揽下那份热情,左介群跟财叔和芳芳边吃边聊,不去理角落的关晓茵。 刘进财还想跟她攀谈几句,左介群利用身体优势挡住,避免她又表现出不当反应。 关晓茵闷气陡生,坐回小板凳,瞧前面笑得很开心的三人……哼,有什麽了不起?她才不想和乡民聊天,伸手摸摸口袋里那张车票,她背过身去看一望无际的午后乡景。 ,腿好痒,她低头打苍蝇,黑色小翅膀扑飞闪避,绕回角落土圃。那里果皮和垃圾齐聚,蚊蝇盘旋不去……她蹙眉,忍耐着没有逃出果园。 咚!芒果核被扔到土圃,蚊蝇激飞,过了会儿才嗡嗡转回原来地带。 关晓茵发现是左介群出的手,她抬眼,他黑黝的眼睛回望她,「这里东西都是有机的,不用垃圾袋,丢地上就好了。」似是察觉到她的忍耐,他口气缓和了些,没再对她生气。 「这样脏死了!」她脱口说出感想。 财叔和刘芳芳听到了,面露尴尬,左介群面部线条瞬间冷硬,他侧回脸,像没和她说过话似的,继续聊天。 心里有丝懊恼,她别过脸。 只听见左介群的大笑声不断传来,关晓茵不自觉嘟起嘴,这几天跟她在一起没看他高兴过,怎麽跟乡民相处他这麽自在? 偷瞥窝在角落的女人一眼,左介群斜斜站着,大手抓抵头上的绿色棚架,推不掉财叔递来的第二颗芒果,他大掌拎着啃,不时和他们同声朗笑。 她不自觉的望着他,发现他笑的时候眼角会皱起细纹,使幽邃的深瞳隐隐发光……她好像有一点点明白,雪惠为什麽会喜欢他。 虽然现在他衣着平凡,但身材不输男模,把衣服衬得很好看;每天到处跑替乡民看病,表情都十分温和,似乎完全能理解那些疼痛;乡民们偶尔招待得太热情,他也不介意,看起来是真心喜欢这块土地。 这些时候,她总会看他看得忘记移开眼睛。 「喂—— 走了。」左介群转身往小货车走,关晓茵这才发现谈话圈已经散了,刘进财不好意思地挡着土圃,咧嘴对她笑,「关小姐,下次再来玩!等你退火了,我削个这~麽~大的芒果给你吃!」他朴拙地比画着芒果的尺寸,关晓茵不禁微笑。 「嗯,下次再来。」她优雅起身,跟在左介群身后,心里突然冒出模糊的想法……不知道亲近乡民,能不能让她找到体面又温柔的未婚夫? 第三章 噢不,好像也没有这么对…… 关晓茵皱眉,揪住衣摆,遮掩揉肚子的动作,离开刘家一阵子后,随著车程颠簸,她的肚子越来越不对劲一一好痛!她皱起脸,不想被左介群发现。 在他面前,怎么可以展现这么不优雅的痛呢? 她忍下来,硬忍,希望到下个目的地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厕所,这样就不会让他知道一一 “你怎么了?”左介群看她一眼。 “没有!”她使尽全力对他微笑,“我没事……”别注意她了啦! 他挑眉,打了方向灯将车停靠在路边,转身面对她,“到底怎么了?”她表情古里古怪的。 “没有……”关晓茵低首摇头,拜托他快开车,快点! 左介群不搭腔,双臂环胸,摆明跟她耗著,她不说他就不走。 她暗暗吐气,冷不妨又一波尖锐的痛楚刺进腹部一一她颤抖,弃甲投降,伸手揪住他前襟,声音颤抖,“哪里有……” “嗯?”他扶住她肩膀,倾耳仔细听。 关晓茵抓得更用力,整张脸几乎贴上他的,表情扭曲。“请问哪里有厕所?!” 这里是乡下。 哪里都可以是厕所。 关晓茵羞愧至极地缩在草丛里边,暗暗打算等会儿要从另一边开溜,反正她今生再也不想见到左介群了…… 那个芒果,害她拉肚子的罪魁祸首,她真不应该吃的。 由于痛楚来得太汹涌,她甚至撑不到找到附近人家借洗手司,左介群命令她就地解决。 “……我不要!”她痛得半死,还是不忘挣扎一下女性的矜持。 这是草丛耶,以后传出去她关家小公主哪里还有脸哪? “快点!”左介群毫无耐性,直接压她蹲下。 “我、不、要、啦一一”她娇吼,扭动身体,肚子好痛。 “是不是要我动手?” 就这句话,关晓茵立刻乖乖跳远,一边去拉短裤的松紧带,一边暗声诅咒左介群。 他到底懂不懂她是什么心情嘛? “你哭什么?”啧,这样就难过了,真是娇贵的大小姐。左介群脚点地,守在前方,背对著她。 关晓茵吸吸鼻子,压低啜泣,带著可笑的鼻音,“你走开啦!” 这么丢脸的样子全让人看去了,何况还是在她心里占了一点分量的他……平常就算在路人面前,她也尽力表现得完美端生,今天竟然在他眼前,这么狼狈尴尬一一 她捣住脸,好想就地投胎,重新做人。 “那我走了,你自己把风。”左介群点头,抬腿就走。 “喂!” 关晓茵蹲低臀部,伸长脖子,从车丛里探出头,才发现他站得稳稳,一点离开的动作都没有。 “你的个性总有一天会害死你。”左介群双手环胸,凉凉提醒。“拉肚子谁都会,有什么好丢脸的?”大小姐在草丛拉肚子就世界末日了,那别人怎么办?“何况我是医生,这种事遇多了。” 关晓茵肚子慢慢不痛了,听见他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莫名其妙地宽下心。 他不会因此而讨厌她,不会因此觉得她让他丢脸了……以前爸爸最常骂她就这句,好像她身上出现的任何瑕疵,都会损害到父亲无懈可击的形象。 在这里没面子也不会被骂…… 她忽然非常非常强烈地,想要继续待在乡下,待在她不完美也会被接纳的地方。 “我看你回台北后,还是做个健康检查好了。”左介群摇首叹道,这么难伺候的肠胃,她果然不适合乡下。 “我、我才不用,从今天起,我要好好适应乡下的生活。”关晓茵握起小拳头,认真承诺。 “你啊,”他顿了顿,才开口,“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未待她回答,看清一切的他直言道:“就算你刻意亲近这些乡民,我也不会接受你。”他要的,是她的真心改变,她懂吗? “你、你说什么?!” 她涨红了脸,“你不要在那边自己往脸上贴金,”她咬唇,加重语气,“我又没有要你接、接受我一一” “是吗?”那好吧。左介群耸耸肩,“当我没说。” 关晓茵满腹闷气。 她讨厌他,可是又不由自主的越看越觉得他好。现在她都还没决定他可不可以喜欢她……他竟然抢先拒绝她? “我讨厌你!”她对著他的背影喊。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啊!你跟左医生吵架喽?” 珠姨把油豆腐米粉汤端给关晓茵时,凑近问。 这里是乡下,关晓茵很快就发现,乡下没有秘密。 哪家儿子上大学、女儿嫁人、小孩子考不好……芝麻绿豆般大的事儿,都会远播乡里。 每个人都对别人的生活了若指掌,她最不习惯的就是这一点。 “没事。”她低头吃米粉汤,摆明不想多讲。 “你最近都不跟左医生一起来巡诊耶……”张婶端起自己的碗,坐到她这桌来,“他惹你生气啊?” 关晓茵忍住一个白眼,不想说,摇摇头。 “哎哟,小俩口有什么好吵的?忍一下就算了呀。”珠姨迳自拉开椅子坐下,和张婶一人一边,围住关晓茵。 她咽下米粉,用力声明,“我跟他不是小俩口!” “关小姐。”刘芳芳出现在小吃店门前,探头探脑地跟她招手。 “你来有什么事?”珠姨挺著胸脯走出来,“我们小六不在!” “珠姨,”刘芳芳怯怯地打招呼,“我是来找关小姐的。” 关晓茵擦擦嘴,走出来,看著两人,“珠姨,我吃饱了,先帮我记在帐上。”她转向刘芳芳,“有事找我?” “呃,我阿爸想请你过去。” 珠姨看著刘芳芳带关晓茵往果园走,回身要去收碗。转过身来,她吓一跳,“啊!左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左介群低头,打开皮夹,“关小姐记了多少帐?” 最近她避不见面,拒绝搭他的伙食,自己到小吃店解决。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吃时,有多嫌弃这里的东西…… 那时候他讨厌她,可是看她自己洗衣服、逐渐亲近乡民,用在地的方式丢掉车票……他看见她的好。 而她天真,一不小心就泄露情意,想讨好他一一左介群不断告诫自己,她只是一时新鲜,哪天不高兴拍拍屁股就回去当大小姐,他不能为这样短暂的改变认真,所以在她提出之前拒绝了她。 但现在她讨厌他了,他竟然有点难受,偶尔夜深人静时甚至会感到后悔……就算她不是真心改变,接受她,又怎么样呢? 他讶异于自己这么在乎。 左介群掏出钞票,珠姨接下,凑近问:“啊!你跟关小姐吵架喽?”张婶端著碗过来,“小俩口有什么好吵的,忍一下就好了。”大家都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那样在关心。 左介群看著她们,露出微笑,“没有,你们别担心。” 她都不跟他说话了,怎么吵架?看一眼关晓茵离去的方向,他迈出步伐。 “芳芳,你跟珠姨怎么了?”关晓茵走在田埂间,优雅地练习著一字步。 刘芳芳在前头领路,老老实实踩出两道脚印,平常关晓茵会觉得很笨拙,今天却没来由的觉得这样也不错,她跟著换了姿势。 “…珠姨不喜欢小六跟我在一起。” “方小六?”关晓茵记得出诊时碰过,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珠姨的儿子吗?” “嗯,”刘芳芳点头,花布斗笠微微倾斜,“小六很会读书,珠姨希望他将来去大都市发展……我只会在乡下种水果,配不上他的。” “谁说的?!”关晓茵反驳,意识到自己音量有点大,连忙收敛,“你也在左医生的诊所帮忙,能干得很一一何况这种事哪有配不配的?” 她忘了自己曾经用衣著外貌选择一个人,说著这句话时,脑里满是某人率性、不修边幅的影子。 刘芳芳低头,笑里有种婉约,轻轻说:“关小姐,谢谢你啦!” 关晓茵怔愕,发现自己是真心喜欢这女孩儿。 刘芳芳带她进屋里,“你坐一下,阿爸去农会跟人家换菜,说回来要做菜请你吃。” “怎么没事要请我吃饭?”她不解。 刘芳芳浅浅地笑,“关小姐不是跟左医生吵架吗?阿爸怕你不吃左医生煮的饭,想帮你补一下。”她阿爸平常最疼女孩子,尤其关小姐从大都市来,娇滴滴的,很多东西都不习惯,这里又没有亲戚朋友,阿爸干脆把她当女儿来照顾。 关晓茵愣住。 这里还真是没一件事情能瞒得过人……不过她开始有点喜欢乡民的爱管闲事了,她突然感觉自己多了很多家人。 “干么去换菜啊?家里随便吃吃就好了。”她也很清楚,平常没事乡民们不会大老远跑去镇上的农会。 “阿爸怕你吃不惯,”刘芳芳想了想,耿直地说:“我们自己吃韭菜配白饭,不能给关小姐吃这个。” 关晓茵胸口漾著感动,起身走开,她不是很会应付这种时刻的人。 “今天好像特别热噢?”她随口扯著天气,走到门边,看看窗外。刘芳芳进厨房倒冷水,“每年夏天都是这样……” 空气里弥漫焦闷的气味,关晓茵快昏倒了,夏天才刚开始不是吗?那等到盛夏怎么办? 她摇摇头,没注意自己开始为乡下生活做预备……她眼光落回屋内,房角处有两个隔间。“芳芳,你们怎么睡木板床?”她皱眉望著房间,上头连个床垫也没有,那东西能睡人吗? 听她语气颇不赞同,刘芳芳红了脸,手足无措的解释,“啊!我们已经睡习惯一一” “什么味道?”关晓茵忽然转过脸,推开窗户。 刘芳芳一愣,跟过去看一一 屋外烈焰满天,橘红火光烧亮果园,熊熊地沉默蔓延,吞噬一切。焦味随浓烟飘进,关晓茵当机立断的关上窗户。 “叫消防车!”她叫刘芳芳赶快打电话,自己冲到后院找水管……什么叫夏天都是这样? 是果园著火! 热度和亮度炽著她的眼睛,关晓茵眨出泪,勉强摸索到角落一捆水管,她接上屋后水龙头,将水量扭到最大—— 细水柱对抗猛火,杯水车薪,她焦急地打量四周,想著办法。果园占地面广,附近没有别的人家,当前最要紧的是防止火势烧到屋子,最好还能让果园的灾害减到最小…… 财叔不在,消防队到来以前,只有她跟芳芳了。 “我打电话了!”刘芳芳喘著,跑出来。 关晓茵看看烈焰,像想到什么,她将水管交给刘芳芳,“继续喷,不要停!”接著转身跑进屋内,过了会儿,奋力地抱著浸湿的窗帘布奔出。 “关小姐?!”刘芳芳诧异地看她抓著厚重布料靠近火焰,听到她的叫声,关晓茵没回头,使出全身力气往火苗扑盖下去。 她专注对付窜近房屋边缘的火花,手臂烧烫,发梢微微卷焦,脸颊满是尘灰的汗及因高温而起的红晕…… “关晓茵?!”左介群身后跟著一群关注两人吵架的乡民,出现在后院。 他看她身上洋装险些被烧著,她发觉到后竟直接以掌拍灭,后来见火势迅速,她干脆整个人抱著窗帘扑过去……乍见这幕,乡民们吓傻,呼朋引伴投入救火工作。 左介群劈手夺过关晓茵手中的窗帘布,把她抓到身后,“回屋里去!” 开晓茵进去了,很快又出来,抱著另一块窗帘。 “你在干么?!”他气得不得了,身体颤抖,看她从另一边扑灭火焰。 “我要去救果园!”她吼得不比他小声。 “你回来!”关晓茵不理他,迳自往火线挺近。 左介群差点没把布扔到地上,他这辈子没有这么愤怒过。 第四章 他冲过去,拦腰抱回她一一“你不用再证明了!” “什么?”她用力拨开他的钳制,“现在不是聊天的时机好吗!”她挣扎,想回去救火。 他奋力把她拉远,“你不要证明了,我相信你!” 他太大声,关晓茵静下来,听见消防车赶到,停在门口。 “你相信我什么?”乡民们陆续停止动作,把现场移交给专家。两人对视,现实慢慢回到脑里,他们原先在冷战,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左介群紧紧抓著她,“我接受你,我相信你是真心改变。”她努力救火,是再清楚不过的证明。 “我拒绝。”关晓茵骄傲昂头,哼,他说接受就接受吗?她关大小姐还没想好咧。 他挑眉,打横抱起她,朝屋里走。“你最好考虑清楚。” 乡民们鼓噪,识相地留在后院,看两人似小夫妻般的抱姿跨过门槛,掩嘴笑。 关晓茵又急又气,“大家都在看一一” “那正好。”左介群恰恰然回答,将她放到椅上,检视嫩掌的烧伤。 “嘶一一”她发出痛呼,揽起眉。他看她一眼,视线触及后头空荡的窗户。“你怎么知道要用窗帘扑火?” “它是纤维织物,”她不假思索的说:“跟地毯、毛毡一样,有些浴巾也属于这种材质,沾湿了比一般的衣服更能达到不助燃的效果。”左介群动作稍顿,随后笑了。“你以前的工作,是买衣服对吧?”大小姐对各种布料材质,如数家珍。 关晓茵眯眼瞧他,他猝不及防的用随身医具剪掉一块悬晃的表皮,她痛得推他。“你干么?这样会留疤吧?!” 他抱她去厨房冲水,语调凉凉,“我不介意啊。” “你!”她张口想骂,一时语塞。“我又没有答应你……”最后她只是没气势地嘀咕。 “你最好再想想,”左介群勾唇笑,“这些话我只讲一次,你要拒绝,现在就说。” 他直直盯著她,连同一个部位冲水超过了五分钟,也不动。 关晓茵被他觑得挪开视线,自己换手,凑到水龙头底下…… 现在大概是她一辈子之中最丑的时候,望著烧焦的裙摆,知道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人却目不转睛的看著她。 每一次她觉得自己笨拙丑陋,在他眼里好像都不算什么,她可以尽情表现不完美,反正他都无条件接纳…她换个更舒服、但不算雅观的姿势靠著他。 让沉默变成一种回答。左介群笑了,她说好,他知道。 见她想擦脸上烟灰,他伸手,轻轻拭去烟尘,顺势捧住她的颊,吻住她,吻给那群头挤在窗边的乡民看…… 她是他的,不让人觊觎。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终究没能救回果园,但还好房屋无事。 乡亲们各自回家炒菜过来安慰刘家父女,大家聚在屋内,俨然成为镇民大会。 “这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烧起来哪?”张婶挥动筷子,菜汁飞溅。 “还不清楚。”左介群耸肩,大手在餐桌底下握著关晓茵的。“管区已经去查了。” 乡民望见两人亲密的互动,交换心照不宣的笑脸。 珠姨把小吃店端来的鱼丸汤推给刘进财,“夭寿喔,这么大片果园这样烧……”这季的收成都没有了捏!“你和芳芳先来我们店里吃啦,反正开店做生意都煮很多,吃不完的。”到下季有收入以前,她还可以帮得上这点小忙。 “阿珠……”刘进财顿住筷子,看著她,满眼感激。 关晓茵悄悄挣脱左介群的手,“我去打个电话。”她来到客厅,拨打古早的转盘式电话。 “……喂?雪惠,是我。”她看了饭厅方向一眼,压低声音,“我要加订东西,你帮我把送货地址改成财叔家。”她念出地址,回答那端的提问,“左介群以为我现在没钱,送到我住的地方不就穿帮了?”她再看一眼饭厅,“好了、不说了,叫快递快点把东西送来吧!”她挂上电话,走回去,饭厅一阵骚动。“怎么回事?” 围著左介群的乡民散开,张婶摸头笑,“啊!关小姐,你真的跟我们左医生在一起喔?”早上说他们是小俩口,还被否认。 “怎么讲到这个?”关晓茵走回左介群身边。 他觑著她,懒洋洋地笑,“大家关心你是大小姐,我只是乡下的穷医生,你真的要跟我一起?” 她眯起眼睛,像猫儿一样轻灵优雅地坐下。“我现在比你还穷,都是你在养我……你真的要跟我一起?” 她斜眼瞥他,他承接那个眸光,回以火热的眼色。 乡民们喧闹鼓噪,差点没听见前门砰砰砰的敲响一一刘芳芳前去应门,管区站在门口,臂上挟著一个男人。 “我们找到起火原因了。” 大家闻声纷纷跑出来,管区把那个男人往前一推。“是他在果园附近扔烟蒂,这几天又干燥,才会引发火灾。” “天寿喔……”乡亲们对那个男人指指点点。关晓茵偕同左介群一道出来,视线触及被大家团团围住的男人,她人一僵。 “宝贝!”对方惊喜一喊,“你真的在这里!” 见他激动的冲过来,关晓茵下意识后退,背抵上宽阔而温暖的胸膛。她不敢看左介群,喃喃的问:“……王子谦,你怎么在这里?” 王子谦,关晓茵的前未婚夫,以前她都叫他王子。 涉嫌乱丢烟蒂,引发火灾,幸而在刘进财宽宏大量不予究责下,被管区及乡民们口头训诫,放人。 “你要怎么赔偿财叔和芳芳?” 关晓茵要求和他单独谈话,在左介群无声的应允里一一她根本不敢看左介群的表情,只知道没听见他反对,便把王子谦往小房间拉,认真问。 “那些乡下人?” 王子谦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给个几万块就够他们欢天喜边了吧?” 他掸掸armani长裤,对上头沾染的灰尘皱眉。 “你到底来干什么?”关晓茵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 “宝贝……”王子谦迅速换了神色,在款款柔情中稍带一些犹豫,单膝跪到她面前。 “我想念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那么精准的击中人心。 “离开你以后,我发现有钱是不够的,我每次花著那些钱,心里却很空虚……”他眸光黯淡,视线垂低,睫毛微阖的样子看起来格外脆弱。 “没有你在我身边分享快乐,我就无法快乐了。” 最后握住她的手,用她曾经熟悉的方式,轻轻勾她的指,“我们承诺过要永远不离不弃的,对吗?” 关晓茵闷著脸,不说话。 半晌,她找回嗓音,抽开被他握住的手,寒若冰霜。“是啊,难道是我先离开你的吗?” 晓茵,你爸爸给我五百万……我不想演了。 “宝贝,是我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一一” 王子谦小心翼翼地靠近,语调温柔而自责,“我真的是错过一回才知道什么叫做对,才确定谁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放开的人……”他又握住她的手。 美丽回忆虽然淡得像影子,却绰约地晃动在脑海里…… 这次,她没有抽回手。 砰!房门被用力推开。 左介群站在那里,高大身形遮住日阳照射,逆光的关系让阴影更显得巨大。 “五分钟到了。”他口吻异常轻柔,指掌抓握下的门板轻颤。 关晓茵起身,“呃,有限时吗?” “有,”左介群扬唇,眼底却冰冷得没有笑意。“因为后面还有很多人想跟他“谈谈”。” 她越过他肩头望,外头的确有一大堆不吐不快的乡民们。 “不过现在轮到我了。”他低声又说。 王子谦背靠角落,直觉感到危险。 “你、你不要乱来,我警告你!你要是伤害我,我可以找最好的律师来、来告死你!” 左介群勾动嘴角,轻巧走进,大手抚上关晓茵的背,缓缓将她往外推。 “我可以先揍你进医院,再来治疗你,”他一笑,“我保证最好的律师也找不到证据。” 他掩上门,关晓茵伸手挡住。他利亮的眸紧瞅著她。 “我……”她润润唇,“你真的要打他吗?” 左介群极富侵略性的眼,不著痕迹地软化,亲呢地倾身靠近她的耳朵。 “我说过,你要是再碰到这个男人,记得通知我。” 他扛下了,她的伤。 关晓茵想起来,背一颤,胳膊麻起鸡皮疙瘩,他的心意这么直接……她无力阻止,任门板阖上。 王子谦住进医院。 但并非因为伤势太重,纯粹是想躲避为刘家抱不平的乡亲仆住在左介群的诊所里,大家多少会客气些,不至于登门找碴。 而且这样也离关晓茵近一些。 “宝贝,我在市中心的饭店登记了房间,我们去那里住吧。” 王子谦躺在床上休养,不厌其烦地劝诱。 “去那里干么?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闲暇的下午,关晓茵尽点道义过来探视他,手上翻著医袍型录,左介群说他相信她对服装的卓越眼光。 “住得好?”王子谦神色温和但不赞同。 “宝贝,乡下人的床难睡得要命,车子也破,还没有玻璃……你看你穿的衣服,”他无法克制地皱起眉头,“跟那些乡下人一样土,简直有损你的气质!” 关晓茵终于抬头,从型录上转向他,“王子谦,不要再那样叫我。还有,我不准你批评这里!”她突然发现,他以为穿得好看就了不起了? 她几乎可以看穿他透明的灵魂。 “晓茵,”他让步地叫唤,“乡下人亲近你是为了你的钱,他们知道你是关家大小姐!” “你不是吗?”她差点要嗤笑出声。 “当然不是!我承认我之前鬼迷心窍,但我已经决定把钱都还给你爸爸,花掉的部分,我也打算赚到后砸到他头上,告诉他我不想跟你分开!” 关晓茵听了没感觉,她早就不是那个天真的孩子了。 她再翻了页型录,“你回去吧,我要留在这里。” “……晓茵,”王子谦急了,“跟我走吧,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一一” 开门声截断了他的话,左介群站在门口,双臂交抱在胸前。 “介群!”关晓茵脸上笑花朵朵开,向他扑过去,挨在他臂膀旁,“你怎么来了?”看诊时间还没结束吧。 左介群不说话,狠瞪王子谦,把他瞪到墙边边……想拐他的女人?这算盘还打得真有胆量。 “咦,我帮你挑了几个款型,”她捧著手上目录,凑近他,“看看你喜欢哪一件?” 左介群低头,没瞧目录反而专注的盯著她。“过来。” 他轻轻揽著她,走到外头廊间,将简陋的病房门关起来。 “嗯,怎么了?”关晓茵不解。他就只是圈著她的腰,静静的拥抱,她不太明白他在干么,蓦地想到了什么,握紧手中的型录。 “你都不喜欢吗?”所以不说话,怕伤了她的心? “没关系啦,”她呵呵笑,拍著他的肩,“你就直说啊。我再挑别的就好了。”她哪会这么小气,因为这样就不高兴。 左介群双臂收得更紧,将两人间的空隙压缩消灭。 “……怎么了?”她开始感到不对劲,仰头踮脚伸手贴上他额面,“你不舒服吗?”闭起眼感受他的温度,她皱皱眉,“好像也没有……” 她打算退开,肘间却遭强大的力量掣制一一 她动弹不得,抬眸对上他浓烈的视线,到底怎么了?他的表情,跟平常不太一样啊…… 左介群目光锁著她,眸色复杂,“你想走吗?” “走?”关晓茵一时反应不过来,顿了两秒,才猛然顿悟,“跟王子谦?”怎么可能?他沉默,表示他真的这么想过。 她气得想打他,他是不是觉得如果她这样想,他也会放手,让她去过更好的生活? “我怎么可能……”关晓茵急得话都说不好,搞半天,他一直闷著不讲,是在担心这个。 她吁口气,槌他胸膛,“你听好!我不可能跟王子谦走的,被他骗一次是我笨,骗第二次我就该跳河了一一而且你,”她伸指戳他胸口,“明知道他是来骗我钱,还让我跟他走吗?” “……我会先警告他。”左介群抱紧她,低声承认原先的计划。 他会筹钱给王子谦,要胁他好好对待晓茵,即使对方是为了钱,他也想让晓茵在她想要的生活里,过得愉快…… 当他爱上一个人,除了让她快乐,他别无所求。 “你怎么比我还笨!”关晓茵心疼地搂住他,为她做到这样,以为她会感激吗?她要是真的想跟王子谦走,只想逍遥自在地比翼双飞,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笨死了,她紧紧抱住他,想跟他说她不会走,她会一直一直在这里一一喉间却好像梗了什么,发不出话。 左介群放下心,细碎地亲吻她发间一一她是他的,他知道了,因为她的拥抱是这么说的。 “我看看目录。”她挑得那么仔细,他不想辜负她的用心。 稍稍放开她,他对她眨眼,她牵起笑,他忍不住俯唇噙吻那朵笑花……她微笑,感受他的亲昵,嫣红了颊。 直到听见有人走动的声响,他才放开了她。要命,他都忘了这里是诊所,众人出入自由。 关晓茵别过身,手指拨弄廊边花草,不敢看他。“你没病人了吗?”噢,太丢脸了,她竟然忘记前头应该还有病患。 “没了。”左介群看到她粉红的耳根,突然很高兴自己的先见之明。“我今天下午休诊。” “呃?”可以这样吗,说休诊就休诊? 第五章 她转回身,他的长指抚上她的耳朵,“我说了算。”谁教他整天心不在焉,只想提早下班来看看她、听听她的声音,待在她附近,心情就好得像接近天堂…… “关小姐?” 门外卡车轰隆轰隆,隐约有喊声传人,“您的快递一一” 两人同时抬头,左介群看她一眼,想走去应门,关晓茵表情古怪,连忙拉住他。 “那是…找错的,不是我的快递。” “关晓茵小姐?” “你、送、错、地、方!”关晓茵对快递人员吼。 “哎哟,怎么会找错咧?”张婶的大嗓门传进来,“我在阿财家听他们要找关小姐,一听就知道他们送错地址了!我猜你们圣在诊所,所以带他们过来一一来来来,里面那位就是关小姐。” 张婶好热心地指点,关晓茵好想死。 左介群步伐坚定的走出去,背后拖著脚抵在地上的关晓茵。 他轻轻一托,将她拦腰抱起,化去她的阻力,顺便把人箍在身边,一起去瞧外头是怎么回事。 诊所门口,一辆大卡车上黑烟噗噗,满载席梦思和一堆印有名牌标志的衣服。 “你买东西?”左介群低头,望著腰侧人影。 “没、没有……”事到如今,只有打死不承认一途,关晓茵很虚弱地回答。 “关小姐,一共是四十七万八干零三百元,请签收。”快递人员服务周到地递上货单和笔。 “四十七万?”左介群挑眉,她哪来这么多钱? “我一一”关晓茵语塞,完全不晓得该怎么解释。 “啊,先生您不用担心,”快递人员笑容满面地解说,“这些东西都已付过帐款,现在只是要签收。” 付过帐款了?左介群眯细眼睛,更加盯紧关晓茵。 她被睇得缩成一小团,“这个、你听我解释……” “好,”他往墙边一靠,“我知道你会有很好的解释。”就算是坏事。她一定也有极佳的理由才会这么做。 左介群瞅著她,叹口气。 他完了,这样不分黑白地偏袒她……如果她做的真是坏事,他也一定会替她挡下的。 当他爱上一个人,除了让她快乐,他别无所求,真的。 “之前去珠姨那里吃饭,我老是赊帐。” 关晓茵终于把买来的东西整顿好,坐在副驾驶座上和左介群解释。 “……身上没钱感觉超糟糕的,所以我打电话给雪惠,要她寄钱过来。” “她真的寄给你?”左介群单手旋转方向盘,一臂曲起搭在没玻璃的窗旁。 艳阳天来了,他把驾驶座的窗玻璃拆下来,装去副驾驶座,还加装一片小窗帘,光影热烈地从他这半入侵,栖在他的睫毛上闪闪发亮。 关晓茵看呆,愣了会儿才喃喃回答,“……我回去以后就可以还她。” “为什么买衣服和席梦思?” “噢,”听到这个,她双眼张大,“财叔不是老喊筋骨酸痛吗?我看他睡那个木板床硬邦邦的,对身体一定不好,所以叫雪惠从意大利订做一款送过来……尺寸我还量过喔!” “你啊一一?”左介群瞥她一眼,美丽的皓眸晶灿如星,他吞下话,算了。 “嗯?”她看看他,兴奋道:“衣服有一些是买给芳芳的,我想她穿体面点,珠姨可能会对她改观!” 他瞧她一眼,忍住话。他拉起手煞车,缓缓说:“以后不要再叫人家寄钱了。” 关晓茵笑容抹去,他慎重的口气沉凝了气氛,她喘惴不安…他生气了?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失瞅她:“给你。”他掏出皮夹,伸到她面前。 “咦?!” “用人家的钱还要还,”他朝她眨眼,“不如用我的,都给你。”说完推开车门,下车走了。 关晓茵愣在座位里,盯著黑色皮夹,眨也不眨。 用他的?可、可以这样吗……用他的耶,她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一他的都是她的,他是这么想的吧? “关小姐!” 车窗玻璃拍上一张脸,她吓一跳,回神看张婶咧著大笑脸,要开她这边的车门。 “快点来喔,小吃店里在开妇女会,全镇女人都要参加。” 关晓茵被热力十足的张婶拖到小吃店,见到左介群在旁边替方小六看诊。“我、我去一下妇女会一一”她还没告知完毕,就被拉到后院。 砰,纱门关上。 破落的纱门有几块脱落的丝网晃荡,左介群低笑,看来这里的乡亲真把她当一分子了。 “今天开会宗旨,是要讨论如何欢迎萧医生回来……”珠姨当主席,威风凛凛地敲著桌子,身后是从国小借来的破黑板。 “萧医生?”关晓茵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我们镇上喔,本来有两个医生,”张婶凑过来,用自以为小声的大嗓门解释,“萧医生前阵子去别的镇上支援啦,最近要回来了——” “安静、请大家安静!”珠姨换敲黑板,砰砰响。 “萧医生到底是谁啊?”关晓茵挨去跟刘芳芳坐,低嗓讨论。 刘芳芳对她一笑,轻声答,“我们也不知道,只晓得她和左医生是一起到镇上来的……”她想了想,不说了。 “哎哟,之前萧医生跟左医生多好喔,两个人一起看诊,好甜蜜捏!”张婶兀自回忆,没感觉刘芳芳扯扯她的衣袖。 “好甜蜜?”关晓茵嗅到不妙的意味,她直视刘芳芳,“她跟左医生是好朋友?” 刘芳芳微笑,脸上有藏不住的尴尬。 “哪里好朋友而已,”张婶忍不住想分享她知道的所有事情,“萧医生跟左医生在一起好多年,我还以为他们会结婚哩!” 萧医生是左介群的前女友?而且很可能曾经论及婚嫁?! 关晓茵心底亮起红灯,“他们为什么分手?” 刘芳芳摇头,张婶也耸耸宽阔的肩膀,“他们没说捏,萧医生跟大家讲他们分开以后,她就去别镇了……” ok,关晓茵要自己镇定下来,左介群以前有个女友,也是医生,跟他一起来乡下小镇,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最重要的是,现在她要回来了。 而她还要为前情敌的欢迎会尽一份力…… 她忍不住头痛,王子谦好不容易才死心离开,现在又来一个一一而且现在这个不是她的,是他的! 珠姨拿著长长的手指造型指挥棒点向她,“关小姐不会做菜,负责饮料好了。” 拍板定案。 关晓茵和刘芳芳到镇上去订萧医生最爱的啤酒,途中她问芳芳,“这个萧医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哪?”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刘芳芳歪头回忆,“萧医生个子很高,有一百七十几公分……” 关晓茵闻言眯起眼,不妙,她只有“号称”一五五,站在左介群身边真的不够言同。 “萧医生很喜欢工作,听说跟左医生一样想到乡下服务,两个人才会一起到我们镇上来。”刘芳芳很感谢她送的床和衣服,知无不言,“他们常常会在诊所并肩作战,一起替人看病……” 喜欢工作、并肩作战? 完蛋,她只喜欢花钱,叫别人去前线打仗保护她一一 关晓茵甩甩头,左介群欣赏那样的女孩子吗?“好!芳芳,”她一掌拍在整箱的啤酒上,意气风发地说:“萧医生做得到,我一定也做得到!” 回到家里,她立刻整装,左介群经过她房门口,她急忙唤住他。 “你要去诊所吗?” “嗯。”左介群手插在口袋里,懒洋洋地瞥她一眼,“你穿高跟鞋?” “对、对呀,”她的嗓音不如想像中稳定,她拉开笑容掩饰,“怎么样,比较看得到我了喔?” 他耸耸肩膀,“在乡下穿,你会不方便。” “才不会,”关晓茵自豪的说:“我穿高跟鞋的技巧很好!”在台北不管上下阶梯、雨天湿滑的骑楼她都走得很自在,乡下几条泥泞的小路难不倒她。 “好吧。”她喜欢就好,他也不和她争辩了。 “我也想去诊所。”她打蛇随棍上,提出要求。 左介群像是有些意外,“你去干么?” 就只有萧医生能去,她不能吗?她嘟唇道:“去看看你工作的环境,帮点忙啊。” “不用了,你好好在家,想想要去哪里玩,我回来再带你去。” 何必那么辛苦?她只要好好待著,给他宠就好了。 关晓茵蹙起秀眉,自从她住下以来,他负责工作和所有家事,她除了偶尔跟著他出诊,什么事都不用做。 虽然生活清闲得和过去一样,但她觉得有细微的小地方不同了。 “我不要在家里休息,我想跟你去诊所。”她坚持的说,盯著左介群的眼,硬是不退缩。 “……好吧。”她喜欢就好。左介群抓起钥匙,向她招招手。 “你跟萧医生为什么分手?” 关晓茵跷脚坐在诊疗间,左介群背对她消毒医具,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左介群的沉默变得坚硬,并不尖锐,但沉厚得像堵石墙。 她知道自己问对了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结果是这样,理由重要吗?”最后他说。 “当然喽,”她跳到他面前,“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那个理由跟我分手?我当然要先问清楚啊!” 左介群深深注视她,“每段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经验法则不一定适用。” 关晓茵拚命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但,她沮丧地发现他衣著非常平凡,灵魂却难以看穿。 “啊!左医生,你开始看了吗?”李伯探进花白的脑袋,皮包骨的手指在拐杖头颤抖,左介群大步迎他坐下。 “等一下,这里马上就好了。” “我来帮你吧!”关晓茵兴致勃勃的靠近他,“要洗东西还是要做什么,我通通都可以帮忙!” 他勾起笑,“我可没办法像你那么有信心。” “真的啦!”她抓紧他臂膀,“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里的事也没问题,我一定可以跟你并肩作战的!” 左介群瞧瞧她,“好吧。”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常讲这句话,不断为她妥协……不过这些日子,原本帮忙的芳芳陪著财叔重建果园,诊所也的确是缺人手。 “你帮忙量血压吧。” 他教她如何使用血压计,然后读出仪器上的数字给他听。 ”……李伯就先拜托你了。” 左介群到诊问后方做准备,将简单的护理工作交给她。 “李伯来一一”关晓茵信心满满,刚刚她试著帮左介群量血压,非常完美。她朝老人家绽开亲和微笑,“请把手放到这里。” 细瘦如柴的手骨置上诊垫,她拿黑色臂套圈住。“开始充气喽,你不用紧张,放松就好了。” 她右手压起充气阀,眼睛盯仪器上跑动的数字,心里有股骄傲油然而生。原来工作会让人这么满足,她想。 那个细微的小地方,或许是她变了? “李伯,我要你放松,也不要放得太松啊,都测不出来了。” 关晓茵看著仪器上没变化的数字,继续努力压,“你紧张一点点好不好?” “我、我很紧…”李伯费力出声,真的很紧啊!他骨头快断了。 “李伯,难道你没有血压?!”她凑近仪器,数字仍是动都没动,“这样不行,要赶快送到大医院去!” “我看看。”左介群回来,倾身检查血压计,仪器面板的数字维持原样,他松开鼓胀的臂套。 “你戴反了。” “呃?” 呼,李伯放松下来,刚刚听到要去大医院,他吓得颤抖。 “左医生,能不能先看看我们家阿毛?”焦急的年轻农妇抱著娃娃奔进来,“求求你了,他从中午就一直发烧,哭个不停——” “阿娟姐,左医生要给李伯看诊,先让我来吧。”关晓茵凑上去,把人往外头带。 “你要做什么?”左介群不放心地问。 “这又不是医疗仪器,只是哄哄小朋友……”她回头,吐舌一笑,“安抚病人也是我的工作,你专心看诊吧。” 她抱过哭泣的婴儿,“乖喔,我们去先外面等一一”她腾出一手开门。 咚! 阿毛倒栽葱摔在地上,关晓茵傻了,连忙弯身捡。 “阿毛!”阿娟心疼地把孩子搂到臂弯里。 “哇、哇、哇一一”阿毛被吓到,放声大哭。 左介群连忙赶过来,检查婴儿全身上下。 “他没事。”他冷静地对阿娟宣布,“只是有点发烧,待会儿我好好帮他看。” 阿娟道谢,哄著孩子先到外头等。 左介群抚额,转身面对关晓茵。 “对不起啦…” 她道歉陪笑,继续从错误里学习经验一一整个下午,她穿著高跟鞋在诊所里奔波来去,脚跟刺痛,小腿抽筋。 终于她慢慢能掌握诀窍,不需要左介群一直出来救火。 “你帮孙爷爷量个体温。” 看到倒数几个人时,左介群尝试让她独当一面,做些简单的工作。 “好!”关晓茵答得特别响亮,她笑著,脚步雀跃的领孙爷爷进隔壁诊间。现在她知道了,原来那里是萧医生看诊的地方。 她瞧瞧室内,跟其他地方同样简陋。她旋身,“请坐吧,我们先来量体温。”她一顿,想起体温计隔壁在用,她打开抽屉翻找。 “有了。” 小小一支体温计,贴著标签一一肛温用。 关晓茵眉角抽动,转过身,孙爷爷佝凄身子,呆望著她。 “呃,我们只剩这支,你、你方便趴到病床上吗?”她手指颤抖,挣扎是不是真要这么做。 “好……”孙爷爷很相信医生的话,用力趴上床。 箭在弦上,她握拳,尽量抑平声线,“请你脱、脱裤子…” “喔。”孙爷爷全听医生的,伸手拉下裤子一一 她遮住眼睛,“那个……”你可以自己来吗? 她一手捣眼,一面想这想法多荒谬,她低声鼓励自己,“…我、我要帮介群的忙,一定可以的!” 好,她咬牙放手一一” “你在干什么?“左介群打开诊间的门,几个乡亲的头凑在他肩后。 呃?关晓茵震住,她无法动弹,维持半遮眼举高体温计的傻样。 左介群闪身进来,关上门。 “这、这里只有、这支温度计……”她破碎解释,预感她的努力即将破灭。 他瞧她一眼,左手往旁边的柜子抽屉拉开,“体温计都放这里,”他取出耳温枪,指著她手上的那支,“肛温计适用于婴儿孩童,一般成人用耳温枪就可以了。” 砰啷! 关晓茵发现自己松了指,肛温计摔落,水银和玻璃滚散一地。 “对不起!”她低身去捡。 “不要!”左介群的警告来不及传进她意识,她啊一声,像碰到火焰地缩回手。 他抢步上前,抓住她指尖,上头渗出鲜红血液。 他叹口气,去抽卫生纸,“你去外头坐著好了,等我看完送你回家。” 关晓茵低眼,忍住泪一一她就是做不好、做不好,帮不了忙、帮不了忙…… “喂!” 左介群掌中的指,瞬间抽手溜走,他讶看她跑出去,没关好的门板在她身后来回摇晃。 “唉……”关晓茵抱著一箱啤酒,缓缓踱近热闹的欢迎会现场。 她没有脸见左介群了,她矮得要命、不喜欢工作,更不要说什么并肩作战,她根本是一直在背后拿刀捅他…… 请慎选你的伙伴,有个广告是这么提醒大家的。 “嘶一一”她停步,搓搓布鞋,脚跟磨破的地方不断传来刺痛感,指尖伤口也直接接触著厚纸板箱,她赌气不理它。 活该,她活该觉得痛…… “关小姐,萧医生还要酒!”远方传来叫唤。 “喔。”她没精打采地应了声,把箱子放到临时架叠的桌上, 从里头拿出一罐啤酒,往萧可媛走去。 她蓦然顿步,看见萧可媛旁边坐著左介群,他们谈天说地,像多年好友,勾肩搭背、把酒言欢…… “我给你介绍。”左介群瞄见她,对萧可媛道。 他向她招手,开晓茵硬著头皮,走过去。“萧医生,你的啤酒。” “哎呀,谢谢,你叫我可媛就好了。” 萧可媛绑著马黾,亲和而开朗,跟左介群一样穿著白袍…… 就是那种“二十四小时都准备工作的人”,关晓茵沮丧的想。 “她是关晓茵。”左介群大手环在她腰际,介绍名字的同时,仿佛也说明了身份。 “噢,”萧可媛有一刹那很意外,但眨眼间脸色便恢复正常。 她拉开笑,“真漂亮,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交新女朋友了。” 关晓茵听著,觉得这句话好像不是纯寒喧,但左介群只是笑,举起啤酒喝了一口。 “关小姐,幸会。”萧可媛朝她伸出手,“我叫萧可媛,是左医生前任女朋友。我只是有点嫉妒你,你别当真啊!” 关晓茵不知道该不该笑,尴尬地僵在原地。 “嫉妒?萧医生嫉妒关小姐什么?”张婶大嗓门凑过来,兴致勃勃的要一块儿聊天。 萧可媛看左介群一眼,“我去了别镇,都没碰到比左医生更帅的,你说我后不后悔?”她跟张婶打趣道,很熟络似的。 “哈哈哈哈一一”大家都笑丁,连左介群也抱住关晓茵笑了。关晓茵却感觉格格不入,现场似乎只有她,认为这话不好笑。 只有她。她终究不属于这里吗?不属于他? 萧可媛一回来,乡民们的热情就转向了,一个个对萧医生嘘寒问暖,不像以前那样在意她了……他呢?心里的位置也会挤出一些些,去安置萧可媛吗? 还是她才是被装在挤出的空间里面呢?萧可媛占据了他大部分的心,但她离开到别镇去,让他的心空空荡荡,所以暂时塞进一个关晓茵一一会不会是这样? 大家还在笑著,关晓茵头疼欲裂。 “不要笑了!”黑夜忽然收静,现场剩下关晓茵浅浅的喘息击。 “当初、当初是你先离开的,你没有资格回来说后悔……介群我是不会、绝对不会让给你,就算他喜欢跟你并肩作战也一样!”关晓茵对著萧可媛乱吼,头昏脑胀,看看四周,左介群的神情严肃,乡民们噤声无语。 她转身跑开,冲进乡下的黑夜一一神哪,搞砸了欢迎会她,和左介群还有未来吗? 第六章 “晓茵。” 左介群撇撇唇角,看前方暗夜里狼狈跌在泥地上的人影,他大步走近。 “不是有人说她穿高跟鞋也走得很好吗?怎么穿布鞋还摔跤?”他嗓音戏谑,有种低柔的亲昵。 “你别管我!”关晓茵鼻音浓重,朝后面挥手,不想让他靠近。 他抓住她挥动的手,一把拉起她,揽在怀里,“怎么突然生气?把大家都吓到了,我还先看完两个晕倒的老人家,才跑来找你。” “你骗人。”她想不理他,又情不自禁的往他外袍里钻,吸取熟悉的温暖气味。 好安心,想一直一直待在这里,不要走。 用尽双臂的力气,紧紧反抱住他,她窝在他怀里,鼻酸起来。“萧医生也在那里,你们可以齐心协力,她会帮你看那些老人家。”而且不会搞砸事情,她伤心地加注。 “我想这可能有点困难。”左介群静了两秒,胸膛些微震荡,像在忍住笑意。 “为什么?”她拿他的袍襟擤鼻子,难过的问。 他摊开手,欢迎她使用。“可媛是妇产科医生,家医科的病症她不是非常擅长。” “……妇产科?”关晓茵呆滞,双手僵直。 “是啊,之前临镇的妇科医生请假回乡,她才被借去帮忙。” “那你们平常……不会一起工作、并肩作战吗?”他挑眉,“我们只有去年帮母猪接生一起工作过一一那时候情况很突然,兽医和有经验的主人都不在,只能找我们去凑数。” 芳芳,你就是看到这一幕吗?关晓茵表情空白,愣在他的臂弯中,他享受著她难得的温顺,心情愉悦。 “嘿,”左介群想到什么,拉起她右手指尖,从医袍口袋掏出ok绷,“我就知道你没有照顾伤口。” 他极其温柔地,替她包扎指头。 “扶住我肩膀。”他蹲下,从口袋中掏出第二枚ok绷。 “呃?”要干么?关晓茵还在震惊。 “快点。”他催促道,感觉她的掌扶稳自己肩头后,他伸手脱她鞋子,“你呀,下次先贴这个,再穿高跟鞋。”他注视著她红肿的脚后跟,索性把鞋拎到手上,让她坐在他大腿,赤著脚悬空摇晃。 “好凉喔……”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以前从来没在谁面前赤脚过,被父亲看到,铁定要挨骂。 他从口袋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她颊上发梢的污泥,“好了吧?回去了。可媛也很担心你。” 关晓茵嘟唇,一手环著他颈项,一只手抚摸他袍前被她眼泪沾湿的地方。 “……你真的喜欢我吗?”左介群擦拭著她未干的泪痕,顺手叩一下额头,“又乱想什么?” “哎哟,”她捣住被敲的地方,皱起脸,“才不是乱想,萧医生跟我差这么多,我当然会觉得,你现在喜欢我很奇怪啊。” “那我跟王子谦差得就不多了?”他笑著,勾起她的下巴。 她闭眸,“不要提他了啦,那时候是我眼睛瞎了。” 她懊恼的表情在路灯下毫无掩藏,左介群直直瞅著,声嗓沉低,“那我也可能觉得那时候选错了。” 关晓茵缓下紧绷情绪,睁眼望著他黑邃的眼睛。 “我和可媛在医院工作时认识,因为理念相似,很自然就走近了。”回想起来,他对她一直很放心,从来没有爱到会害怕失去。“你都没有想过,我就是喜欢你跟她的不同吗?” 她歪著脑袋,表情狐疑不解。 左介群仰头大笑,拍拍她,“模仿别人不一定行得通。”她进诊所帮倒忙就是例子,“还不如发展你的优势。” “我的优势?”她揪住他袍襟,想问到底。 “你啊,”左介群搂紧她,笑答,“你很会买衣服,帮我挑的这件袍子又吸水又耐脏。”他取笑她抹在上头的鼻涕眼泪,“还有你很会吃醋,这个我喜欢。” “哪有人喜欢这个的?”关晓茵娇嗔抗议。 他的头轻轻抵上她额面,“你吃醋,我就知道你在乎我,想到你在乎我,我就高兴,我一高兴,当然喜欢你会吃醋。” 他解释得条条有理,她却听得头晕目眩,“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把脸颊贴到他胸前。 他跑出来安慰她、照顾她、为了增加她的自信编出奇怪的理由…这样就够了,这样她就知道,他是爱她的。 听著他规律的心跳,她感觉浮动的焦躁终于抚平,像被密密春雨湿润了,滑顺得不起一丝毛边。 “……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跟她分手吗?” 她浅浅闷感的声音从他胸前传出,还是想探究这个问题。 不说她就不会死心是吗?左介群叹口气,大手压上小脑袋。 “好吧,我只说一次,请你也不要告诉其他人。”事关对方名誉,他不愿张扬。 “嗯。”小脑袋用力点头。 他慢慢开口,“我们在一起很久,但在去年,我发现她有了别人。她认为那只是一时的迷惑,不过对我来说,在一起的时候会尽力去满足对方的要求,唯一不能接受是对方先放开我的手。” 关晓茵安静地抱著他。“晓茵一一”他亲吻她的发,口吻里有丝恐惧失去她的痛苦。“你可以要求我任何事,只请你,不要放开我。” 先被放弃的感觉划下极深的伤,对他影响不是那么巨大的可媛,都会造成伤害,他不敢想像,如果换成晓茵……她一个微笑都可以震撼他的世界,如果她先放弃他…… 关晓茵收臂,主动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牢很牢。 “我不会放开的。”她坚定的说。 他牵住了小手,握到唇边轻吻,对她微笑。“那好,我们回去吧。”乡亲们大概急坏了。 他抱起她,拎起她的鞋,晃晃荡荡的往回走。“以后别穿鞋,都我抱你好了。”他喜欢这样。 她笑出声,伸手打他,“哪可能一一” “关小姐!”欢迎会的灯光悬在他们头顶,刘芳芳迎了上来。 “晓茵喔,你跑到哪里去啦?”刘进财抡著水果刀,赶第一个冲到她身边。 “对啊,大家都好担心捏一一”张婶拉开嗓门。 乡民们从四面八方涌上,也不管关晓茵被抱在左介群怀里,纷纷伸手去摸,像要确定她一个人跑进黑漆漆的乡下夜里,没断手也没断脚。 “我没事、没事啦!”关晓茵在左介群身上挣扎。 “我怕你跌进水沟或田里,还叫小六去找哟!”珠姨也围在人群里,“你没事就好,我去叫小六回来。” 关晓茵绽放春暖花开的笑,觑著左介群,眼睛晶亮亮地,“大家都好担心我哦……” “你才知道。”左介群笑望怀里幸福的小家伙。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乡亲们都是热心肠的人,不会因为我回来,就冷落你的。” 欢迎会隔天,萧可媛跟左介群和关晓茵一道出诊。虽然说让萧可媛搭便车也是无可厚非,但关晓茵就觉得莫名地不舒服。 多了一个人,她只好坐到中间,沿途颠簸;她老是不小心戳到手煞车。左介群在车上时,萧可媛一直无视于她的存在,和他聊过去的趣事,而左介群一下车,萧可媛和她失去缓冲,谈什么都不对劲。 “噢。”关晓茵不知道该答什么。 “但我才是和他们朝夕共处了三年的人,”萧可媛看著她,“我相信对介群来说,也是这样。” “噢。”怎么还是没反应?萧可媛转身,面对她,“关小姐,我就直说了,我想要回到介群身边。” 咦?!关晓茵一愣,面对萧可媛坚毅的眸色,她绑著马尾的发型、白袍,都在在显示了她的干练与能力,她要自己不能怯战。她眨眨眼,“可是我们一一” “我知道,”萧可媛表情有丝歉意,以及满满的笃定。“之前我放弃了介群,不过绕一圈回来,我还是想要他。” 她不给关晓茵时间反应,“如果介群跟这里的人在一起,我可能也就算了,但他选择你,我觉得我还有机会。”她昂起下巴,志在必得。 “什么机会?”这女人在说什么? “你跟介群之间有很多问题,一旦浮上枱面,难免动摇感情。”关晓茵握拳,大声回道“我们感情很好,不会有问题?” “是吗?”萧可媛笑看她,笑容中似乎有丝嘲弄。“你熟悉介群的家庭背景吗?你知道他的身份吗?他见过你的父母吗?” 关晓茵窒言,她压根就没有把父母和左介群连在一起过,他们像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不可能碰面…… 而他的家庭呢?他的父母会像是财叔或张婶那样的人吗? “再说你不适合乡下生活,我跟介群才是该留在这里的人。”萧可媛的结论不在关晓茵耳里,简直是一种挑衅。 萧可媛不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努力才能接近他、才渐渐融入这里的生活,萧可媛不知道她放弃了多少的过去、才换来跟他一起的现在……萧可媛什么都不知道,还大放厥词的说想回到他身边! 关晓茵气得一拍车门,“你不要太过分一一” 砰!身后车门往外掉,没有防备的萧可媛翻跌出去,关晓茵张嘴,睁大眼睛看这一幕,不敢置信。 “可媛!”左介群、刘进财和刘芳芳听见声音跑出来,左介群率先赶到萧可媛身边,“感觉怎么样?头会晕吗?” 他检查她的身体状况,眼里盈满担心,抬头朝关晓茵问话, “她怎么会摔下来?” 关晓茵呆坐在座位上,无法动弹。“我、我推车门,门掉出去,萧医生就跟著……” “你推车门?”左介群拧眉,嗓色不善。她心瑟缩了一下,勉强挺起胸,承受他犀直的凝视。 萧可媛晃了一下,大家把注意力又转到她身上。 左介群低头,声音轻柔,“你还好吗?会不会想吐?” “不会……”萧可媛跌得有点傻住,“我想应该没有脑震荡。” 她闭了闭眼,“只是头昏。”他小心翼翼的撑起她,“财叔,床能不能借她躺一下?” “好!”刘进财带路,刘芳芳和左介群簇拥著她进屋。 剩关晓茵一个人待在车子里。她的心跳还咚咚狂响,看萧可媛那样摔出去,她吓到了。她不是有意的,根本没有想要伤害人,却亲眼见到对方因她受伤一一她咬唇,不会有人来安慰她。她是加害者,没有权利受到惊吓。 想著该要进屋探探萧可媛的情况,她从没了门的洞爬出来。 车门仰躺在地面上,她吃力绕过,往主屋走,瞧见一枚身影在窗前探头。“小六?”她扬声叫唤。 方小六回头看她一眼,反身就跑。 “小六!”关晓茵跟过去,扯住他臂膀,“你来了,不进去看芳芳吗?”芳芳前几天还在难过,说小六很久都不见她了。 “关小姐。”方小六抽脱她的抓握,却不敢贸然离开,站在原地瞅著她。 乡下每个人都对她特别有礼貌,关晓茵想,他们对萧可媛好像不会这样……果然她还不算完全融人这里吗? 扫掉小小的沮丧,她看看眼前身材高瘦的男孩,“你妈妈现在对芳芳……还好吗?” 方小六迟疑的说:“……我妈说芳芳穿起名牌,满像样的。” “那太好了!”关晓茵露出笑容,“幸好有派上用一一” “可是我觉得难看,”他没听见她低声的庆幸,绩道:“芳芳本来那样穿就好了,这个样子……很不像她。” 纱门砰地撞回门槛,两人闻声抬头,都见到刘芳芳黑色的马尾晃过。 “芳芳一一”方小六踏前一步,握拳,又停住了。 关晓茵瞥他一眼,索性自己追进去。“芳芳、芳芳!”她在厨房找到刘芳芳烧开水的背影。 “芳芳一一”关晓茵才开口,立刻被打断。 “没关系啦!关小姐。”刘芳芳继续背对她,抬起细瘦的手臂,像在擦眼泪,“我知道他不见我的原因就好了……”原来是她穿上名牌,他不喜欢…… “阿芳!叫你烧个开水是在拖什么啦?” 刘进财嗓门雷鸣传来,“不会是在怕弄脏你的新衫吧?我就跟你说那些衫没有用啦!穿了又不能下田,穿干么?!” 厨房尴尬静默,刘芳芳转身,率先开口,“关小姐,阿爸不知道新衫是你送的啦,不然他不会一一” “我知道。”这次换关晓茵打断她。对方再怎么解释也只是徒劳,既然目的是让她觉得好过,不如直接说自己很好。 “我去看看萧医生。”压下心中的挫折与沮丧,关晓茵拍拍刘芳芳,向她一笑,走出厨房。 “呃?!”才踏出去,她吓一跳一一左介群无声无息的靠在外头墙上,双手抱胸,等著她。 “你有没有怎么样?”他放下手,走过来,拉她转个圈,上下检查。 “我、我没事……”关晓茵被转得头昏脑胀,“萧医生还好吗?”左介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温暖的手攫住她的皓腕,将她扯近,拥在胸前,“是不是吓到了?”他低声问。 她眨眼,酸意陡然汹涌的钻进鼻间,她用力压下去,佯装若无其事。“没有啊,萧医生比较严重吧?她还在头昏吗?” 他稍稍退开,低头审视,如星夜般静谧的眼色盯住她,“你说谎。”黑瞳里渗进微乎其微的笑意。 “你吓到了,怕她会出事,又怕我会对你发脾气,对吗?”完全被说中心思,关晓茵感到恍惚。 一直以来,她习惯用一层一层衣服、坚强和傲气包裹自己,把柔软的心藏在最深处,有时候连自己也难以触碰。 他却能轻易抚摸,安抚她受伤的心。关晓茵缩进他怀抱,小小声辩白,“我不是故意推车门的…” 知道他会耐心听,所以她愿意解释,换做别人,她就算被误解也无所谓……她忆及自己过去不陉而走的骄蛮风评,如果早点遇到他就好了。 窝在左介群怀里,她喟叹地想。 他低瞧她近似撒娇的举动,轻笑著,拍抚她的头。“我知道可媛有时候说话挺直的,”大手搔搔她柔细的发,“而你呢,一受到刺激就像小刺猬一样……” 他笑出声,用双臂结实的环牢她,“以后不用这样,我会保护你。”他会比她更保护她,让她收起费力的刺,安安全全待在他稳固的怀抱里,享受就好。 关晓茵感动得扬起嘴角,幸福得快昏倒,光明正大赖在他怀中,再也不想其他了,她的宇宙里只剩下他,她害羞地仰脸,等待他俯下的气息…… “啊!左医生一一”一头冲进来的刘进财急急忙忙遮眼睛,缩回去,脚步转得很硬,差点跌倒。 关晓茵叹气,这里是乡下,没隐私可言的……她慢吞吞地放手。左介群笑点她嘟起的唇,“回去再继续。” 她爆红脸。继续什么啦?她双颊嫣艳,被他牵著走,大手密密包住她手掌,感觉好安心。她乖乖地让他带人室内,萧可媛躺在床上,手臂覆著额面,刘进财在角落看顾。 “啊!萧医生说她好像越来越晕捏!”不然他也不会去找左医生啦!左介群向他微笑,“没关系,我看一下。”他牵著关晓茵,一起来到床边。 萧可媛睁眸,很快又阖上,“我没事,躺一会儿就好了。”他们相伴的样子,刺痛她眼睛。 左介群低头替她检查,“应该是轻微撞击的晕眩反应,财叔这边如果不急著用,可以先借萧医生休息一下吗?”他转向刘进财问。刘进财点头如捣蒜,关晓茵却大大摇头。 “财叔,席梦思是要放在床板上的。”她攒眉,看著萧可媛躺在地上的席梦思上头,木板床仍然靠在墙角,光秃秃的。 “啊那个、我、我拿来睡,”刘进财突然结巴起来。“就是会、会给他有一点腰酸……” “我叫财叔别睡的,”左介群开口,“睡木板床对财叔的身体才好,软的床他睡不惯,腰酸背痛的更厉害。”她刚买的时候他就想说了,但不忍心坏她兴致才一直没跟她提。 关晓茵张著嘴,呐呐的说:“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现在没有收大型家具的人来。”左介群实际地想著解决办法。 “等收购车来,再清出去就可以了。”不然放在这里,占空间。关晓茵的高兴一点一点被戳破,像气球泄了口,在空中倒退著绕圈圈,最后啪答一声,灰灰脏脏的落到地上。 费心采购的名牌衣服和高级席梦思,在这里全收到反效果,她果然还是无法融入乡下的生活……你不适合乡下生活,我跟介群才是该留在这里的人。 萧可媛的结论响在她耳里,她无言以对。 “关、关小姐一一?张婶用跑百米的速度冲进来,后头跟著一堆乡亲。 “有人、有人来找你!”珠姨也气喘吁吁,两只眼睛发出光亮。 “什么?”关晓茵与左介群牵手走到屋外。六辆黑头车排成两列,挤在窄小的路间,几个高头大马的保全人员下车,黑西装、黑墨镜、戴蓝芽耳机,双手垂覆身前,双眼警戒地扫视环境。 “ok,over!重复,ok,over!”领头的那个凑著夹在衫侧的迷你麦克风,对全体人员下令。 训练有素的黑西装男子立刻趋前,拉开车门,躬身退迎一一漆亮皮鞋踏出车外,鞋底微微轻磨地面的沙尘,抽回去了。 黑衣人们脸色大变,马上有人变出扫帚畚箕,将地面清扫干净,还有人趴下去拿白手帕再擦一遍。漆亮皮鞋终于跨出,福态的中年男子挺身,紧接著紫藕色高跟鞋踏地,仪态端正的中年妇女穿著同色套装,站在男人身后。 乡民们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窃窃低语,偷偷揣测要找关晓茵的人,会是什么来头一一 “爸、妈。”关晓茵不情愿地出声,感觉左介群讶异地转头盯著她。 天哪,他们真的还有点问题,关晓茵暗想。 第七章 金融巨擘关运鹏夫妇,王国版图跨足保险、证券、银行,手中动辄千亿资金流转,对股市喊水会结冻,身家傲人,出门阵仗排场也令人望而生畏。 关运鹏一身dunhill西服,腕间的劳力士折射光芒,身材略矮,眼神却高傲得似统领世界的君主,身后妻子珠光宝气,俨然上流社会的贵妇模样。 “这是什么地方?”关运鹏挺挺肚子打量四周,两手大拇指插在腰间皮带上,眉间生皱。 关李英玉略动了动鼻子,像是闻到什么不好的气味,掩不住厌恶神情。 “这里是乡下。”关晓茵极想跳上去抹掉他们明显的轻蔑,迅速转移话题,“你们怎么会来?”她在这里的事,除了雪惠,没别人知道。 “我们接到王子谦的电话,说你在这里。”关运鹏仰头瞧瞧太阳,一脸不耐。 黑衣人迅速递上手帕,为他擦汗。 她一愣,“王子谦?” “你离家以后,你爸爸担心死了,”关李英玉接口,语调里明显的极想离开这里,“他设置专线悬赏三十万,找你的下落。” 悬赏……还通缉她,这种事,真的只有她父母才做得出来。而为了三十万出卖她的下落,也只有她前未婚夫做得出来。她气愤握拳,心中一万个悔不当初认识他这种人。 “你们不用来,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关李英玉回头,瞧了丈夫一眼,“你这孩子!说这什么话,还不快点跟爸爸道歉一一” “很好?!”关运鹏打断妻子的话,火冒三丈的踏向前,“你住这种地方叫很好?”他指著围绕的乡民,“这边偏僻落后、环境又脏,没一个人穿得像样一一” 手指微顿在刘芳芳身上,跳过去,“你还想混多久?快跟我回去!” “你别批评他们!”一次又一次,关晓茵在王子谦及自己父母身上,看见刚来时优越无知的自己。 她一点都不想回到过去。 “他们的好我说了你也不想懂,反正现在我男朋友在这里,我不会走的。”她瞪著那些趋前的黑衣人,知道父亲怎么样也不会自己动手来抓她。 “你什么?”关运鹏见女儿偎近一个高大的男人,怒不可遏,嗓音低沉。 “茵茵你——”关李英玉同时出声,自抵达后,第一次将眼光放到女儿身边的“乡下人”身上。“你这个傻孩子,又来了……”一个王子谦还不够吗?女儿的眼光怎么老是这么另类,她没教她这个啊!她忍不住咕哝。 “他是这里的医生!”关晓茵大声宣布,拽紧左介群肘袖,“我要跟他留在这里!” 关运鹏丢出眼色要那群保全抓回女儿,领头的黑衣人立即双指一岔,示意包抄。 左介群见状,身形极快的挡在关晓茵身前。 顿时局面僵滞,黑衣人不敢妄动,纷纷转头看向大老板,等候指示。 关运鹏清了清喉咙,扫望一圈众家乡民。“我们进屋再说。” 怒火烧得热烈,但他勉强抑制下来,当场爆发对结果无益,他提醒自己。 照理说,乡民们是不会乖乖对别人家的事袖手旁观,但整座屋子被黑衣人团团包围,连想从破纱窗偷听都没有办法,大家只能悻悻然待在院子里,窃窃私语。 屋内气氛沉凝,财叔和芳芳让出自家客厅,还泡了茶摆在桌上。关晓茵猜测,父母一定不会用。 她推了其中两杯,“爸妈,喝茶。” “嗯。”关李英玉在椅子里挪了挪,名牌包包僵硬地提在膝前,明显坐不惯木板椅。 关运鹏看都不看那杯茶。 “你说你跟这个男人在一起?” “对。”关晓茵回答,环顾眼前荒谬的局面一一她和左介群坐在板凳上,面对她的父母。 这感觉好不真实,两个穿著名牌的企业家与贵夫人,待在小小矮矮的简陋平房里,天气炎热,苍蝇飞绕,屋内没有电风扇,更别说冷气,只有一把芭蕉扇搁在地面,桌上的茶杯里漂浮粗糙的茶叶,他们谁也没碰。 虽然反应正如她所预期,但她还是有一丝失望。爸妈从来没有尊重过她的选择,甚至连尝试理解都不想。 “我不准!”关运鹏倾身向前,手肘靠在膝上,姿态僵硬。“你立刻跟我回台北!” “我不要,”她同样昂起头,直视父亲,“我不回去。” “茵茵,听爸爸的话……”关李英玉低声劝导。 想到女儿的硬脾气是自己教出来的,关运鹏暗暗吸气,换个对象下手。“这位先生一一” “左介群。”关晓茵出声介绍。 “左先生,”他改了称呼,“虽然你是医生,但在这种地方发展,你有能力供给小女的花费吗?” “还有。你看看一一”他挥指剥落的墙壁,“这里吃的、穿的、住的,没一样达到茵茵以前生活的水准,连车子……”他指到窗外的小货车,瞧瞧那是什么东西?连玻璃和车门都没有! “茵茵从小就用惯最顶级的东西,她不能屈就这些次级品。”不,是低级品,关运鹏环顾指过的东西,在心里更正。 “爸,我才不要那些一一”他打断女儿,“我要听左先生的想法。”这下连关李英玉也停止坐不惯的挪动,认真的看向左介群。 左介群舒展长腿,跨在地上,懒洋洋看著关运鹏,黑眸一点也不输给他的犀利。 “你要听我的想法?”他耸肩,缓缓开口,“很简单。第一,我不会让你带走晓茵;”他牵住关晓茵的手,“第二,我会继续照现在的方式生活,就算是你一一”他眼中闪逝的光芒,仿佛知悉关运鹏拥有多大的影响力。“也无法左右我。” 关李英玉抽气,关运鹏呆了一瞬。不要说在台湾,连海外某些据点都市,他挟著强大的经济势力,都是翻手成云、覆手成雨的重量级人物,这个小小的乡下医生居然有胆量反驳他的话?! “我告诉你!”关运鹏一拍桌子,屋外黑衣人通通惊动,“我不管你这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之我不可能把女儿交给你!” “晓茵不是东西,这要由她自己决定。”左介群冷静回应。 关运鹏咆哮,“你根本就枉顾她的幸福!” “而您枉顾她的意愿。”关运鹏胸膛剧烈起伏,“你这小子,骗我女儿是想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他轻哼一声,却是扎扎实实地动怒了。“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要利用女人“得到好处”。”他站起身,“您请回吧。” 他竟然对他下逐客令?!关运鹏气得手指颤抖,“我这辈子都不会答应你们的事!”他大手一挥,“保全!” 黑衣人列队进驻屋内,左介群硬起眼色。 关晓茵扯动他,“快跑!”她清楚他们的队形,抓著他往尚未排稳的缺口冲。才跑两步,左介群的长腿就越过她,在前头拉著她跑一一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关运鹏在屋内挥臂大喊。 “挡住他们。”左介群向乡民们简单交代,乡亲个个摩拳擦掌。刚刚不让他们看内幕嘛,哼哼! 众家乡亲涌上去,阻住黑衣人的脚步。 “想打我、你想打我?”阿娟姊挺起胸脯。“我抱著小孩咧!” 黑衣人不敢动粗、费力避开她。 “喝!来跟我单挑啊!”李伯举起拐杖,戳一个黑衣人的胸膛,“我八十六岁了!”黑衣人看他一把一碰就会断的老骨头,想尽办法绕过他。 左介群带著关晓茵跑了好长、好长的路,快到镇边界的田埂才停下步伐。他回头,后面没半个人跟上来。 “你还好吗?”他低身看著她。 关晓茵大力喘气,没办法开口,她吞咽口水,点了点头。 天哪……人生有没有这么刺激啊?她心脏狂跳,感觉左介群帮她把散乱的发撩到耳后,轻轻拭著她的汗。见他额角也微潮,她下意识拿衣袖去擦,却被他握住。 “我自己来。”他打理完她,收手擦汗。 她愣愣瞧著他,他真的太、太帅了……“不知道乡亲们怎么样了?”她假装镇定的问,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要是被发现她看他看得出神,那就糗了。 “他们不会有事的。”乡民们平常下田身强体健,真有什么事,大家逃得也挺快的。他拭著汗说,她则望著他。 “你当初就知道我是“关晓茵”?”她加重语句,他会明白她在问什么。 左介群耸肩,“百大富豪关运鹏的独生女,我知道。” “你不惊讶吗?”那时候把她送回去;搞不好拿到比三十万更多的钱。 “为什么要?”富豪独生女也是人,也有离家出走的权利吧? 关晓茵咬唇,乡亲们是真的不清楚她的身份,但他知道了却还能把她当一般人看待……她果真没有看错这个男人。 刚才被他拉著跑,有一瞬间,她发觉自己根本不在乎他要带她去哪儿一一哪里有他,哪里就有了光,只要在他身旁,她真的真的都无所谓…… 人生里有过什么时刻,感觉比刚才更安全更被保护吗?她想了想一一没有,没有任何人事物,比得上他给她的安全感。 “看什么?傻瓜。”左介群抓到她呆呆的视线,笑著揉她头顶,“天都黑了,饿不饿?” 关晓茵抬头一一真的耶,折腾了一个下午,连夕阳都收个精光。“不饿,”她摇头,“有一点渴而已。”跑那么大段路,累死了。 左介群带她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珠姨的小吃店,门户大开,关晓茵已经见怪不怪。 他迳自打开饮料冰柜,回头问她,“想喝什么?” 关晓茵拿起两罐运动饮料,他掏出零钱,放在柜上。 “喏。”她递一瓶给他。 “谢谢。”他接过,打开拉环,塞进她手里,顺手取过另一瓶。 “呃,谢谢……”她怔愣。 左介群拉开另一罐,喝了一口,“你好像很清楚该怎么跑?” 依他看来,她那是计算过的、很清楚敌方弱点何在的跑法。他微笑,她偶尔像这样的举动,总让他惊艳: “我小时候常常逃跑,”关晓茵和他并肩走在田埂上,夜风吹拂,往事特别清晰。“我爸那时候就用保全对付我了,对战那么多次,总会知道……” 左介群挑眉,“他们队形都没变?” “我好多年没逃了。”她闭上眼睛,吹风。 “为什么?” “发现逃了也没用,最后还是会被抓回去。” “那你刚才还那么勇敢?”他取笑她. “因为你在啊。”关晓茵口气理所当然。似乎只要他在,所有过去的问题,她都可以生出新的力量面对。 她可以再傻一点,左介群握实她的手。这个大小姐放弃华丽优渥的生活,跟他窝在这乡下,忍受日晒风吹雨打,她还高兴得像自己中了什么大奖,完全不肯离开。 “其实你不用跑的。”他清清喉咙,右手收进裤袋,指尖玩绕著一样东西。 “咦?关晓茵抬头。他缓缓勾笑,“我还算有些身手,对付那几个人不成问题。” 她瞠眼。 “我没跟你说过过去的事吧?”他再清喉咙,低低的嗓音在暗夜里显得微哑,“你知道我在台北的医院待过?” 关晓茵点头,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在那家医院。 “我从高中开始在美国求学,直到回国进入医院工作,一路都很顺遂。”左介群靠得她非常近,但没看著她。 她静静的听,他从来没有说过过去的事情,就像她也很少提一样,他们的生命仿佛从相遇才开始。 但是,其实她好想知道…… “在那里工作一段时间后,我离开了。”他耸肩,关晓茵偏头瞧他。 “晓茵,你能了解吗?医院不是不好,但是复杂的人事、药厂关系、升迁利益和医疗纠纷处理……没有一件我看得过去,与其留在那里和同事搅和,不如走进乡下和病患接触,这才是我当医生的目的。” 他的声调有些激昂,她在他眼中看见热情的光,即使不是因为她,她也莫名觉得骄傲得要命,她喜欢的他……真的好棒。 “所以我不打算离开这里。”左介群停顿了下,“但是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留下。” 关晓茵不笑了,她背脊发冷,他希望她和爸妈回台北? 他执起她的手,“除非一一”他从裤袋中掏出运动饮料的铝罐拉环,抵在她小指前方。“除非你答应嫁给我。” 她怔仲,看拉环在星空下闪耀银色光芒,左介群不待她回答,揽她入怀,紧紧抱拥。 “这样我就可以要求你永远留下来。”留在他身边,不要走。 他一手按住她后脑,下巴栖在发顶。 她被他密密拥住,感觉胸腔里边很满很满,有些什么,饱满到快要溢出来……她收紧手臂回抱,脸颊埋进他肩窝,嗅闻熟悉安全的气味,她鼻腔酸涩,点了点头。 “嗯。”她的回应极轻,他的心却动荡得极为强烈。 “你确定?”左介群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她,“你爸爸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他用玩笑语气说著极有可能发生的后果。 关晓茵加深拥抱,抬脸看他,“反正我也不好过很久了。”历经未婚夫落跑、适应乡下生活、恋情再度受阻……她已经衰无可衰了,说实话。 左介群大笑出声,对视她的弯眸,仿佛彼此是天地间唯一的风景一一那些考验、痛苦、磨难尽管来吧,他们拥有最厉害的武器,半点也毋需害怕将来的黑暗或挫败。 因为有彼此在对方身后,跌得再痛也有人心疼,快乐便扩到极致,再困难都有坚持下去的力气。 爱让人在绝望里,还有微笑以对的勇气。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套著左介群给的铝环戒指,关晓茵走在回家的路上。 刚刚他被赶来的乡民们簇拥去诊所,黑衣人虽然没有直接造成伤害,仍是有些乡民不小心拐到脚、划破手……需要他处理。他去诊所之前跟她说,等正式跟大家宣布的时候,他会把拉环兑换成小宝石戒指。 小宝石戒指……关晓茵呵呵笑,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滑稽、其实她才不在乎是大宝石还是小宝石,反正不必出席社交宴会了,不用被人品头论足,什么宝石都无所谓。 接下来就可以办婚礼了,她眉开眼笑。 要请几桌好呢?全镇乡民是一定要的,就算想办个小小的两人婚礼,最后一定也会变成所有乡亲都参加的情况吧?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大家叫来,热闹一番…… “茵茵。” “吓!”关晓茵吓一跳,左介群的屋子里暗暗的没有点灯,客厅却坐著她的爸妈。 他们还没回台北? “怎么不开灯?”关晓茵抚著胸口,拉一下老旧的点灯器,客厅微亮。关李英玉蹙眉,“我们找不到开关……” “都什么年代了!”关运鹏照例打断妻子,咆哮道:“连个开关都没有?!” 关晓茵抿笑,她刚来的时候,也这么怀疑过车窗把手,家庭的影响力果然很大…… 她看看四周,放柔声音,“你们让保全回去了?” “有个什么萧医生的,”关运鹏即刻抱怨,“说他们要是让乡民受伤,就要叫她认识的记者过来一一”他撂句脏话,“那女的还真难缠!只好叫他们先到市中心去等。” 关李英玉站起身,走向女儿,“我们在市中心的饭店订了房间,你跟我们走吧,这里怎么能睡人?”瞧瞧这儿破陋的环境,连锁都歪掉的大门……她担心女儿的安全。 “妈。这里很好睡的,”关晓茵安抚道:“我不想去别的地方,你们让我留在这里一一” “说这什么话!”关运鹏脾气又冲上来。“你离家出走我还没骂你,现在跟个男人住像什么样子?!” “爸,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骂她离家出走咧,好像她才十五岁。 “那我就不能管你了吗?!”关运鹏越吼越大声,“我不准你跟那个男的来往一一他是医生是吗?我回去就连络医师公会,取消他的执照。”关晓茵睁大眼,“你不可以这样做!” “你看我可不可以?!”父女俩对视,同样气焰高张,眸色倔强。 讨厌,父亲是说真的,关晓茵发现。他在医界有足够力量可以操作,让左介群丢掉执照,终生无法行医;再严重一点,吃上医疗官司、进监狱也不是没有可能…… 与其留在那里和同事搅和,不如走进乡下和病患接触,这才是我当医生的目的。 她还记得他说这些话时激昂的眼光一一这是他终生的事业啊!她怎么可以让他失去它? “你这样做胜之不武。”她试图争取,感觉自己悬在高崖边缘,没有退路。 关运鹏一摊手,“没错,但是你让我别无选择。” 不,人永远都有选择的……关晓茵想这么说,却在父亲的目光中将话吞了回去,现在她也有两种选择一一 他的事业?还是她? 她皱眉,铝罐拉环被她包在手里,狠狠刺著柔软的掌心。 第八章 他的事业?还是她? 这个抉择对她而言很痛苦,但是一站到他的立场想.关晓茵几乎是立刻就有了答案。 适合他的女人何其多,萧医生与他理念相合,之前张婶也介绍过一些女孩子给他,其巾不乏长相清秀、个性温婉……怎么想都比她好相处得多。 而医业是他毕生致力的工作,他从来没有一天中断看诊,这份工作包含他人生所有的挫折与成就? 很明显了,不是吗? 关晓茵独自坐在客厅,父母都回饭店去了,她要求一个人留下,和左介群单独谈谈。 “好,你就自己跟他谈,早上我们会派车过来接你。”关运鹏最後勉强答应,“到时候,我们就直接回台北。” 她用沉默表示无异议。 夜风吹来,一阵凉冷漫递全身,她动也不动地坐著,思索说法、加强自己见到他时可能会溃堤的软弱…… 答! 左介群站在客厅中央,拉熄点灯器,脸色稍显疲惫,“怎么坐在这里?” 关晓茵抬头,发现天亮了,她竟无知无觉地坐了一整夜。 “我……”她开口,感觉嗓子微哑,顿一声,“在等你。” 他闻言微笑,疲累的线条化开不少.信步走川她,“乡亲太热情,看完诊讲讲话就大半夜了。一宣布我们要结婚的消息,更不得了。”被乡民道贺恭喜得好像他得到诺贝尔医学奖,财叔差 点要去拉大红布条—— “我要跟我爸妈回去。” 左介群难得一愣,他盯著关晓茵的唇,仿佛想确定刚才的开阖,是不是真说了他听见的话? “我要跟我爸妈回去。”她见他没反应,再说一次。 “回去做什么?”他脑中闪过各式臆测,然而整个晚上没睡,他理不出清晰的思绪,直接反问比较乾脆。 “我跟我爸妈谈了很久,他们说的对,过去的生活还是比较适合我。”她耸肩,“结婚的事你就忘了吧,我要离开这里。” “你们谈什么?”他皱起眉,昨晚她还在他怀巾,为了嫁给他而热泪盈眶,不过一个晚上,他不相信她的心意会这样大翻转。 她顿了下,“他们只是提醒我,世界上有一种生活是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她强迫自己微笑,“在台北,我随便住都是两、三百坪的房子,出入名车配司机,想吃什么叫厨师来家里做,高兴就去参加pany,不高兴就去shopping一何必要放弃那样的生活?” 她对他摊手,“对了,我妈在台北还帮我物色了儿个好对象。我一直没跟你提过,其实我想要找一个“体面又温柔的”未婚夫,陪我参加校友会……” 左介群保持沉默,黑眸直直望著她,关晓茵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润润唇继续说:“这就是我没跟你提过的过去,因为我一说,就会忍不住想回到那种生活——她看向他,压抑下所有感觉。“现在我爸妈点醒了我,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适合在一起.我想我们还是尽早分开,回到各自的生活吧。” 话说完,她转身要走。 他却大步欺近,拉住她,双手制握她肩头,坚毅的眼牢盯她。 “你看著我说。” 他了解关晓茵,她是受委屈绝对不会透露的人,碰到困难只会自己想办法面对,就怕不能处理,会被别人看轻…… 越是倔强的人,越害怕受伤。所以不由自主说一大堆谎,不敢直视任何人。 “关晓茵,你看著我说。”他坚定要求。 关晓茵吸口气,抬眼瞥他,再别过脸去。“这样有什么意义?反正我是要离开的。” “你爸妈到底跟你谈什么——” 一只铝环抵上他的胸口,垂眼看去,她白皙的臂伸得直直的几乎是指著他的胸膛。 “这个还你。”她垂脸道:“钻石如果没有三克拉,就别拿出来了,我可是关晓茵,我只接受最好的!”她昂起头,直视他。 左介群不动,关晓茵松手,铝环咚地掉到地上,连个圈都没滚,像他们再无转同余地的情形。 “对了,那些衣服和席梦思,我会派人收走?”听有不适合这里的,终究要跟她一起离开。 她推远他,转身朝门外走……左介群突然拉住她手腕。 他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挽留。 关晓茵一震,没有回头,眼泪疯狂上涌,脚步停顿两秒,可一想到他可能遭遇的黑暗手段,随即毫不贪恋地抽身。“不好意思,我食言了。” 她放开他。 父亲派来的车噗噗噗引擎未熄,停在平房边,她抬头挺胸往外头走。她没有说谎,她是关晓茵,向来只接受最好的一一 他就是最好的,这次她却要不起了。 她背影如常,优雅地坐进黑头车.轻声对司机吩咐,“走了” 引擎一加速,她即将被载往人人称羡的生活,心口却透著冷冷的风。 那里没有他,再豪华有什么用? 她注视著玻璃车窗,眼泪掉了。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嘿,你不吃饭吗?” 萧可媛走进左介群没点灯的客厅,看见坐在椅子里弯背沉思的身影?“财叔他们很担心你,要我过来看看。” 她边解释边探头到他面前。 “喂,不要都不出声啊,很可怕的!” 左介群稍稍抬眼。“……你们不用担心我。”他只是在思索,她离开的理由。 “不用担心你?那怎么可能?!”她在他身边挥手,“关小姐都走了半天啦,你窝在这里,把大家吓死了。你看,手上拿了垃圾也不知道要丢!” 萧可媛上前要取过他掌心的铝环,他猛然一缩。 “你不要碰!” 就算是晓茵丢弃不要的东西,他也不想让人触碰。 “怎么啦?”她被吓了一跳,看他缩拳握紧抓紧拉环,心里不解,也不跟他争了。“去梳洗一下吧,我来做菜给你吃。” 纵然看他这样消沉,她心有不忍,不过到底还是暗暗觉得,关晓茵离开得正好——刚巧助她一举争取回他。 她喜孜孜地往厨房去洗手,左介群阴郁的声音在背後响起。 “你别弄了,回去吧。” “那怎么可以?!”她转身,像从前那样,坐到他椅旁的扶手上,轻轻挨近他,“你现在一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还是我来吧。” “我不需要人照顾。” 萧可嫒叹息,左介群坚持的时候,很难有人能左右他。 “好,那我不照顾你,就存这里陪陪你吧……像以前那样聊聊天,什么都可以说的。” 她觑著他,他脸上仍然是一片阴冷,没有开口的兴致。她抿嘴,“关小姐都离开了,你还是不愿意看看我吗?” 左介群看她。 她低下头,“那天你们跟她父母的谈话,我有听到。”不像乡亲们被隔在外面,头昏的她躺在房里,听得可清楚了。 “关小姐的父母都不支持你们,你干么还要强求?这样跟她在一起,不是很辛苦吗?” 左介群没有作声。 “所以我觉得这个结局也不错啊,”萧可媛自己接下去,“关小姐回去过她舒服的大小姐生活,而你跟我留存这里。” 她知道左介群还在难过,她没有要求什么.也不想打扰他.只希望陪在他身边。 让他知道她在这里,他可以眼睛里有她吗? 左介群看著她,瞳底却是另一个女人的样子。 他不是不知道萧可媛的意图,但此刻他满心只有晓茵……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她不知道他无法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了吗? 这屋里有太多她的影子,重过来叠过去——生气的样子、快乐的样子、烦恼的样子,甚至是与他对峙时候的样子,全都可爱得好像她还在眼前,她真的才离开半天吗?他想念得胸口沉重,闷得隐隐纠痛。 “我想要她也在这里。”他沉沉说。 萧可媛无言了,再这样下去,怕是守候百年他也宁愿继续孤寂。防守无效,只好主动出击。 “介群,”她覆住他的大手,“我离开过你,但是绕一圈同来.我才清楚最该爱谁……” 他没有回应,她索性抓住他的掌,“以前我不懂,放开了你的手,但这一次我回来了——”她轻轻使力,“即使你放开我,我也会牢牢抓住你,希望你再次接受我……可以吗?”她偏脸问. 左介群没同答,垂敛眼睫,定定注视两人的手. 他松著掌没握住她,但她的手紧紧攀住他指掌,脸上满是坚定不移的决心。 “可媛,”他的嗓音疲累低回,“谢谢你选择回头,可是我也清楚了,世界上有些人是你该爱的,而有人……你不能不爱。” 他喜欢照顾人,但是可嫒非常独立,两个人爱得轻松,不用负担对方的情绪和问题一一直到遇见晓茵他才明白,去包容女孩子的脾气,讨好她的需要,解决她的困境,照顾她的安全……比爱得轻松更愉快。 “那才是恋爱,彻头彻尾为对方付出,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怎么对对方好,然後发现,对方也这么想著,正为自己考虑、担心、毫不保留。” 这时候,你再想不起自己应该要爱谁,只知道有一个人,不得不爱……再怎么困难,也不想放弃。 “有一天你会碰到的,”左介群轻轻放开她,“有人告诉你,你是他无法不爱的那个人……”他站起身,疲倦表情拉开微笑,眼色恢复锐亮意志。“那时候你可能会了解,我想追回她的决心。” 是啊,为什么要眼睁睁让晓茵离开?既然知道她有苦难言,既然他完全不想放弃,那么她放开了他,又怎样呢? 有他牢牢抓住她就好了。 左介群攫起车钥匙,大步往外走。 “介群!”萧可媛叫住他。 他侧过脸,看她。 “我可不可以问你……”萧可媛有些迟疑,不晓得现在问还有什么意义,但她好想知道。“为什么我放开你的时候,你没有留我?”没有像今天这样积极想挽同,为什么是另一个女孩得到了他的努力? 左介群微微停顿,轻眨下眼,“因为那时候,没有你离开我,又提醒我。”没有她的离开,他不会发现最爱,没有她今天的提醒,他不会顿悟该牢牢抓住谁。 “……是吗?”她的存在,是为了圆满他下一段的感情啊。萧可媛自嘲一笑。“你快去吧!”她朝左介群挥挥手。 她也不是输不起放不下的人,不属於她的心,再留也没意思……她的明天,说不定有不同的美丽,谁知道呢? 左介群转身,率性挥手同礼,跳上车,发动引擎,驾车驱向台北——货车扫尘卷进阳光里,尘埃颗粒闪闪发亮.乡景一片风和日丽。 萧可媛在屋里看著。 果真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吗?没有走过这一段,不会出现这个结局。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 那里,正晴朗。 他的语句决断,左贺群莫名感到热血汹涌。 每一分家族势力吗?弟弟从来就厌恶动用到家族背景解决事情,当年说要去乡下,立刻远走高飞,切断所有家族的庇荫。 现在竟然要他出动家族势力,帮他追老婆?! “歇,看在我帮你这个忙的份上,可不可以透露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左贺群降低要求,想挖到内幕的冰山一角也好。“是谁让你愿意做这些以前打死不碰的事哪?” 左介群停顿片刻,脑海里浮现关晓茵的脸,他无声微笑,“一个离开她身边,我就会寂寞的人。” 总是要拚命奔到彼此身边,紧紧抱拥了,才能消除不断不断从体内深处漫流出来的寂寞。 虽然在一起偶尔意见不合,但即使会吵架,还是想跟她一起,只跟她在一起。没有别人可以像她一样,抚摸他想念的疼痛。 “好!”左贺群卷起袖子,准备大展身手,“看我的,你别挂电话,包准马上给你消息!”从来没听过弟弟这种语气啊,做哥哥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左介群操控方向盘,听著那头的哥哥骚扰了一堆亲朋好友。二十分钟後,终於从一个当记者的堂妹那里问到确切地址。 “你听好了,是……” 左介群侧耳仔细听,忽然瞥见右前方黑头车队,极像早上来接关晓茵的车辆。他眯起眼睛瞧,加速靠右,近距离打量。 防弹窗後掠过关李英玉一丝不苟的发型。 “怎么样,你记不了吗?”左贺群兴奋地问。 车队打灯要下交流道,左介群迅速跟进,跟话筒说:“不用了,谢谢,我找到她了。” “什么?!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不要无视他啊?!“回去再谢你。”左介群切断左贺群的抗议,眼露锋芒,这一次绝对,不再让她走。 车队在休息站停下,雨已经停了,第三辆车门弹开後,关运鹏跨下车。“每个休息站都停,是想要多晚才到台北?” 关李英玉上前劝,“哎呀,茵茵很少出来,才会哪里都想看看……” “想看?那不会以後再来玩!”挑今天,故意的嘛! 关运鹏瞪著女儿,关晓茵回头,望著被雨洗过的清朗天际.眼色萧索。 离开他多久了呢?她不敢看时间,只能要求每个休息站都停一下下。心底清楚他没有追来的理由,下意识却还在拖慢离开的速度…… 这样舍不得,好好笑,明明就是她为他决定、要跟他分开的,她哪有资格说对他想念? 可是她想得眼眶酸涩,胸闷心悸,分离变成活生生的痛,她看花也掉泪,看树也掉泪,和乡下有关的风景她都再三贪看……最美好的,总要离开以後,才知道了。 她知道了,叫是又怎麽样呢? 想见的人不能再见,想到这个,她眼泪掉得更凶。 “还在干么?”关运鹏转头,指著女儿。“要去厕所就快去,这样拖是想等什么?” “小茵?” 背後的声音让关晓茵浑身一震,心跳漏拍 她不敢动,怕是幻觉,转身只会失望。 但她看到父亲脸色变了,於是急剧回头,泪水汇聚得更多.蒙胧视线。 她喘不过气,大口呼吸,“你怎么……”怎么会来呢?! “晓茵!”左介群忘了还想说什么,脑海里喧嚣了一整天的人就在眼前,他什么都不管的大步跨过去,用舣臂紧紧确认,她在他身旁。 她就在这里,他的怀抱就是她该在的地方。 关晓茵有些晕眩,拥抱里满是熟悉的味道,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他。 他拆穿了她所有的谎,她知道,可是她一点都不在乎了。 第九章 第九章 他们的拥抱没持续两秒,便被关运鹏扯开。 “你这个人!还来干什么?!” “爸!”关晓茵抢上前去。关运鹏手臂牢牢抵著左介群,“不准你靠近我女儿!”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她看错人受的罪己经够多了,这个男人休想再添一笔! “伯父。”左介群俐落地站挺身,眼笆桀骛,“今天不管怎样,我要带晓茵回去。”要打架他不还手,但也绝对不会认输。 “好,我就揍你揍到带不走茵茵!”关运鹏退开,一弹指,众多保全包围而上。 “爸!”关晓茵想钻进包围,被父亲紧紧抓住。 左介群看了一圈黑衣人,哼,既然不是未来岳父亲自上阵,对这些人他也不必客气。 保全们一拥而上,关晓茵看得跳脚垂泪,但没多久,越看却越觉得情况不对。 “哎呀!” “噢!” “啊~~”保全们一个一个被丢出圈外,通通被制住要害,扔出来整齐躺平。 关晓茵徽张著嘴,不到五分钟,七、八个黑衣人全数倒地,左介群一个人站在中央,神态不怎么张扬,却是绝对的笃定。 天哪,要不是这几个人都是父亲身边的熟面孔,她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跟左介群串通好,演这场“以一挡百”的戏码? 因为他看起来真的不像,这么会打架。左介群踏前一步,关运鹏和关李英玉一起後退,两人交换惊惧的目光,想不到眼前这小子,竟然摆平他们随身的所有能手。 “伯父,”左介群摊掌,“你要来吗?”他愿意让他打,对未来岳父,他可是很尊敬的。 “……”关运鹏说不出话,死盯著他,“你、你——”哪来的功夫啊? 仿佛看穿他的疑问,又好像只是习惯解释这件事,左介群耸肩开口,“小时候学过防身术,挺有兴趣,长大就练起来了。"尤其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跟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切磋,功力突飞猛进。 关运鹏回神沉吟,清清喉咙,“我们谈谈好了。”他转头,“英玉,带茵茵去走走。” “我不要!”关晓茵大声抗议。 左介群温柔地看著她,“去逛逛吧,我们不会有事。” 他的眼睛说著放心,把事情通通交给他……关晓茵心底暖暖.跟母亲转身。 见女儿被妻子带走,关运鹏回头,双臂横在胸前,抬抬眉毛,“左先生,如果你以为我只有这种办法,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先发制人,“除了暴力的手段,我也有一些“文明”的方法,可以让你很难过。” 左介群沉默的回望他。 这小子不会对他动手,关运鹏心知肚明,说话就大声起来了。“相信我,那些手段绝对会让你更难生存,就算用拳脚也没办法解决!” 原来是这样。 左介群缓缓掀唇,“你用那些手段,逼晓茵离开我?”不用说,他也可以想到有哪些手段可以操弄,抬面底下的权力斗争,他过去看得多了。 老实说,那正是他避到乡下的主要理由,怎么也没想到还是会遇见……该来的,当真躲不掉。 “既然你晓得,那我们就说开。”关运鹏张手,“你一个乡下医生,一个月有多少收入?”发现茵茵是关家小公主,他很高兴吧?从此金树银树摇不完?“我怎么可能不怀疑你接近茵茵的动机?” “ok,”这很合理,也容易解决,左介群平声道:“晓茵跟我在一起,花用由我负责。如果有必要,你想拟婚前契约,我也照签。”未来岳父还真觉得他会贪关家的钱——看来得找机会介绍他的家人给岳父认识。 “哼,说这种大话不怕太早?”要吹牛谁不会,嘴上说能养,实际上还不知道咧! “伯父,晓茵这几个月都在我身边。”一毛钱也没跟家里拿,他并没有养不起她。 “那是她屈就!”关运鹏想到就生气。“她在乡下生活.不得不委屈自己!我女儿从出生来,没有一天受过这种苦,坐破车、住破房、吃些不乾净不卫生的东西——” 关运鹏越讲越激动,真觉得全天下除了自己家,其他地方都会亏待女儿。 左介群合理推论,“如果她觉得委屈,不会愿意留下。”又没人绑住她,她受不了,早就打包行李回台北。 “你——”什么歪理?!关运鹏气死了。“那是你们现在恋爱,眼睛都瞎了,不知道现实有多重要!”他找回气势,指著左介群吼,“祢有想过以後跟茵茵怎么生活吗?你忍心让茵茵一辈子埋没在乡下吗?”就算他是真心爱茵茵好了,凭这种收入,怎么养他关运鹏的女儿? 左介群深思,他知道晓茵喜欢设计服装,这项长才在乡下无处施展,她顶多只能涂鸦手稿来消磨时间……要是在大都市,可就不一样了。 “况且你没名没势,你晓得茵茵的朋友会怎么看她?”别人的男友、老公是某某集团特助、企业接班人,他呢?这样叫茵茵怎么跟朋友来往?! 左介群没说话,如果只有他自己,那是不管千人万人怎么看他,他照样我行我素。可是晓茵不像他,到时候亲戚朋友的压力、能力长才受限制,他又不能给她舒适生活的话…… 晓茵是为了他,才努力适应乡下,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呢?他感到汗颜,他竟然没有问过她。 别人眼里,多半觉得是他照顾她、把自己所有的通通都给她,其实大家没看见晓茵对他百般的配合与纵容。 大家不晓得,他又怎么能忽略? “我也不是嫌贫爱富,”看左介群一直不出声,关运鹏觉得有必要解释。“只是现实如此,你做不到,就放弃茵茵吧。” “不.我不放弃。”左介群答得坚决。要他放弃其他都可以,只有这个选项,他不考虑。 “你——”这个人真的很番.说那么多嘴都要乾了,他还是听不进去。“管你放不放,今天我就是要带茵茵回台北!” 关运鹏手一挥。“英玉!”要妻子和女儿回来,高举的手忽然收捣到心口,他跌倒地面,用力喘气。 “爸!”没走远的关晓茵见状急忙过来。 左介群迅速跪在他身旁,检查情况——一 “伯父有心脏病?”关李英玉惊吓得抓住手绢,急急点头,“有,但是他很久没发作了……” “立刻送医院!”左介群下判断,弯腰扛起关运鹏。他的情况需要紧急手术,一秒都不能再耽搁.“我需要平坦的车厢内部替他做cpr,”他看看四周,“去用我的车!”黑头车不够乎敞,等救护车来恐怕来不及。 “伯母,你会开车吗?”左介群快步跑,边问,他在货车後头做急救措施,需要有人驾车。 “不会……”关李英玉额头皱出细纹,摇摇头。 “我会!”左介群转头,看向关晓茵,顿了零点一秒,“你会?”从没听她说过。 “我有驾照,”她口吻平静,脸色苍门,“应该没问题。”天晓得,她上次开车是拿到驾照那一天,十八岁为了好玩和朋友一起去考,之後也忘了,都让司机载。 现在知道这样不行了,人生有的时候只能靠自己——看地上昏迷不醒的保全兼司机,关晓茵发狠,伸出手,掌心向上。 “钥匙给我。” 左介群没有异议,抛出钥匙,把关运鹏扛上货车後头。“你考的是自排还手排?” 瞧她一脸茫然,“算了。”事到如今,只能求上天保佑。 他拉过关晓茵,急促的在她额间一吻,“那不重要,我知道你可以的。” 他对她一笑.轻轻使力握她手掌,然後放开,到後头救人去了。他把他的命放到她手上。 关晓茵坐上驾驶座,回想他充满力量的微笑,深吸口气,插入车钥匙,用力地转动——轰!很好,这步骤很顺利。 接下来,绑安全带——0k! 调整後照镜——没有後照镜?! 她揉揉眼睛再看一次,是真的,这辆车越来越破……算了,她负责往前冲,要後照镜干么? 她阿q地自我安慰。“好了吗?出发喽!”後面传来母亲模糊的回答,她打起精神,“加油,关晓茵!” 她手握方向盘,如临大敌,踩下油门—— 车子没动。 咦?关晓茵低头查看,啊,原来这个是煞车,旁边那个才是油门吧?可是还多出了一个……啊,那是离合器,天啊,起步的时候是要几档? 算了,都试试看好了——结果车子不是不动就是引擎乱叫;暴冲乱抖,好不容易,终於让她蒙对了! 她顺势放下被她忘记的手煞车,踩下油门,“我们走喽……” 他们冲了! 车子以毫无章法的速度往前奔,她只来得及随弯道旋转方向盘,货车不时磨到路边护栏,发出唧唧刺耳声响。 砰!冒出火花。 “啊!”关李英玉尖叫。 关晓茵尽力将车子导回车道,唧响消灭,火花也不见了。她正小小骄傲,其实她开得不错—— 叭叭叭! 大货车迎面开来,用力打转,车头偏开,差些微距离就撞上他们。 驾驶探出车窗丢出脏话,“你逆向行驶!找死啊?!” 关晓茵没时间注意他无礼的中指,惊得来个大回转——後面的车叭声连连,地上多了好几道黑色煞车痕,终於顺利离开休息站,上了高速公路。 “茵茵,你行不行啊?”关李英玉焦虑的脸趴在後车窗上,看著她。 关晓茵努力的控制车子行进,分神回头看一眼,左介群没质疑她,仍专心做著心肺复苏术。 “爸现在怎么样?”她满头大汗的问。 “左医生说好一些了,只要尽快去医院,应该就没问题……” 车子被她开成这样还好一些了?那是安慰吧,关晓茵焦急地找到交流道。“坐好了,我直接开去医院!” 目标医院在高速公路下去附近,是政商名流最爱的私人医院,他们全家都在那里做过健康检查和看病。 她还记得怎么走。 她下定决心,用力踩下油门,货车喷飞出去——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还好没有错过交流道。 十五分钟後,关晓茵不管车道限速,直直飙下去,来不及等一个红灯,车子已经穿过路口,照例又害一堆直行车骂声四起,喇叭声鸣不断。 不管了、不管了,她握紧方向盘,身体紧绷倾前,只顾找到路一没错,就是这一条! 她兴奋地开过去,路很窄,砰!小货车连连撞掉路边停车的照後镜,三只车耳朵滚落路中央。 她花一秒回头检视灾情——不管了,之後再派人来赔吧! 开货车就这点吃香,左右两边的照後镜高高悬著,撞掉别人的自己没事……她苦中作乐的想。 叭叭叭!她知道了啦!叭什么?这一路来她早就被叭麻痹了,再怎么叭她也没在怕的。 “小姐,单行道捏!”对面驾驶探头出来,指责的瞪著想必是新手上路的小姐,表情很不屑。 “我知道啦!”她骗人,明明刚刚都没发现。关晓茵挺起胸大吼,“你没看到我车上有心脏病患吗?他怎么样了你能负责吗?!”她发飘了,一路上担心受怕,被叭的委屈和惊吓一占脑宣泄——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她狂叭对面驾驶,“还不快给我让开!我要去医院!快、点、让、我、去、医、院!” 对方驾驶吓呆,连忙倒车出巷子……好恐怖捏,碰到神经病,还是赶快让她去医院,自己会比较安全。 关晓茵开霸王车,横冲直撞的出了巷子,看见医院大门,她差点腿软,使出最後一点力气踩油门—— “有病患!快点过来,快过来救我爸爸……” 劈啷!关晓茵没踩煞车,直直开进医院自动门,撞穿玻璃碎了一地,大厅病患惊呼走避,医院人员急忙上前。 “快救我爸爸!快点……”她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声,却只是气若游丝的音量。 她感觉有人打开她旁边的车门,握住她臂膀……没事了,她心想,气力放尽,头一歪,她跌人黑暗。 左介群稳稳接住她,看关运鹏被医护人员迅速抬上担架,他抱紧受到惊吓的人儿,笑望著她汗湿的小脸。 她还真猛,一路从休息站开过来,能犯的交通规则差不多都犯了,还奇迹似的让他们安全抵达。 他拨拨关晓茵黏在颊畔的发,指背轻抚柔她软脸蛋,他忍不住微微施力,戳一下那软嫩,勾起唇。 他知道她可以的……他一直都知道。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关晓茵醒来的时候,很不舒服。她头也不痛,脚也不痛.胸口也不痛,可是身边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她极度地不开心。 明明是她拚命开车过来,让大家一根寒毛也没掉的到了,怎么没有人在她身边簇拥慰问? 其实她也不希罕其他人的慰问啦,可是她最最在意的那个人,怎么会不在呢? 他不是应该彻夜守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人睡吗?然後她醒来时就会幸福地发现,有个男人趴在她身边.让她看晨光在他睫毛上嬉戏,让她摸摸他的脸,让她搔醒他…… 没有,她嘟唇很不满.床边一个人都没有。 不要说什么看阳光在睫毛上嬉戏了,她无聊到只能数自己的手指,臂间吊著点滴,连想伸手按护士铃都没办法。 “你醒了?”关晓茵高兴地转头望,门边走进一个男人,她皱眉,“你是谁?” “医生啊。”萧宇白挑眉,指指白袍口袋上别著的名牌,“看不出来吗?”真伤人,他算是这里的名医耶。 “左介群呢?”她抬头问,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谁管他长得像不像医生。 萧宇白踱近,噙著迷人微笑,检查她的点滴,“他在手术房。” 手术房?关晓茵眯眼想,他为什么在那里? “我爸!”她倏然坐起,差点一头撞上萧宁白。“我爸爸呢?他现在情况怎么样?!”现实突然涌进意识,她想起最最重要的事。 萧宇白伸手安抚,“别激动,来,躺著慢慢说……”呼,还好闪得快,不然俊俏的脸不被撞伤了? 他低睫腼著漂亮的大小姐,想不到她个性这么冲劲,真可爱,难怪左介群不准他接近她。 萧宁自咳了声,用笔敲敲病历板,一脸专业。“关先生心脏三条冠状动脉都有严重的阻塞情况,经你母亲同意後,本院使用达文西机械手臂,反接左侧内乳动脉并联合桡骨动脉,进行冠状动脉绕道手术。” 他抬头,撇下眼。“你们真幸运,竟然由心脏外科权威医师亲自急救,他正好也是同内最熟悉这项手术的医师——” “什么?”关晓茵打断他,“我们哪有被权威医师急救?明明就是到院以後才……”萧宇白惊疑的眼光,让她不自觉的停止发言。她声音渐弱,她搞错了什么吗? “左医生二十岁就从哈佛医研所毕业,回这里工作,当时被封为最年轻的外科权威,有好几项突破性的手术研究,就是他引领团队完成的。”那男人不只是天才,根本就是神哪! 萧字白语带艳羡,道出左介群在心脏外科无人不知的辉煌事迹。关晓茵听得张口结舌,有、有这么厉害吗?那怎麽成天看他治乡民们不痛不痒的病哪? “所以你知道他当初下乡吓死多少人吗?还有病患来医院跪求他不要走咧!”这、这么了不起? “那当然,”萧宇白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听说百大孙氏集团的老总裁为了他,特地跑去乡下住欺!” 孙?孙!“孙爷爷?!” 关晓茵张大眼睛,回忆起言听计从的老人家,她还对他那么不敬……天哪,她的男人会不会太了不起了?! “你才知道,”萧宇白瞧她一眼,“左医生了不起的事迹一千零一夜也讲不完,你爸爸让他执刀,放心啦!” 说到底原来是要安慰她?关晓茵望向这个衣著体面的医生,觉得他顺眼多了。 但还是不修边幅的男人,最帅。 她傻笑,“我可以起来了吗?”她想去手术房外等著,当那个房门一打开就泪眼婆娑迎上去的家属…… 萧宇白忍住翻白眼,抽掉点滴瓶,“他们在第一手术室。” 表情也太明显了,很爱演喔,这位小姐。 第十章 没错,她就是这么爱演。 一看见母亲.两人相拥而泣—— “妈!” “茵茵……”母女俩抱头痛哭.旁边的护士尴尬,不知道找什么时机插话。 “那个,”护士戳戳关晓茵,“小姐……” 关晓茵不理,继续哭。 “太太……”她转向关李英玉,“你先生要出来了。” 这两个人,大牌到要求专属护上提醒时间,好在手术房门一开的时候,准备迎接。 关家人的场面,果然非同凡响。 十秒後,手术房门如护士预言的缓缓开启,母女一道迎上去。 “爸!” “老公——” 关晓茵双手交握在胸口,“医生!我爸爸怎么样了?” 左介群全副开刀房的装备,瞥她一眼,“病患冠状动脉绕道手术成功,会先在加护病房待一、两天,如果伤口没有出现感染的情况,转至一一般病房照护三到五天後,就可以出院。” 他详细说明术後状况,冷眼端详这个女人现在是在演哪出? “妈,太好了!”爸爸没事! “是啊……”老天保佑! 母女俩再次要相拥而泣时,一只大手盖住关晓茵的头,“让伯母陪伯父去加护病房,你留下。” 咦? 左介群拉开口罩,不管现场有没有其他人,二话不说结结实实地,吻住她。 他不管了,本来想在床边守候她醒来,结果才将她放上病床,就被医疗团队拜托去开会,最後还变成手术主刀一一虽然对象是未来的岳父大人,他乐於效劳,但没能在她一睁眼时就在她身旁,他感到不悦。 所以要好好补偿。 关晓茵整个人头晕目眩,他、他吻技是很好啦……她、她是也很陶醉啦……但是,哪有人这样演的啦—— “嗯哼。” 果然,被纠正了。 左介群从容结束这个吻,他松开关晓茵,任由脸红得像樱桃的她,害羞得躲到角落。 “哥。”他看著走近的男人,对方面容严肃,但瞳底掩笑。 “快推病患去加护病房,”左贺群双手覆在背後,一副院长的派头。“你跟我过来。” 他示意左介群,一只眼睛偷偷瞥看关晓茵。就是她?大美人耶,爸妈一定会高兴死的! “介群?”第一次遇见他的家人,他哥哥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样子,关晓茵有点替他担心。 “没事。”左介群拍拍她的肩,迈步过去。哥竟然破坏他好事?那他最好拿出非常好的理由。 左介群眯起眼睛,杀气流转地跟著左贺群,一同消失存转角。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宝贝书苑制作 “伯父。” 左介群打开vip私人病房的门,看见关运鹏靠坐床头,张嘴吃刚削好的新鲜水果。 “嗯。”关运鹏有些尴尬,听说这次是他一直反对的这个人,负责动他手术的刀……没在手术里受点额外的伤,他不能说不意外。 “伯母。”左介群礼数周到,和病房里陪坐的关李荚玉打招呼,最终转向最想见到的笑颜—— “嘿。”他步近关晓茵,低低一声蕴藏无限亲昵。 关晓茵抬手,摸摸他的脸,“你哥找你去干么?”这两天,他被他哥找得不见人影.连手机也不通,她没看到他,很想念。 “没什么。”现在还不能说。他先卖个关子。他笑著圈住她的腰,终於见到想念的她。 “咳咳,”大白天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关运鹏出声,“我还没有答应你跟茵茵——” “副院长!” 门忽然被推开,成排的医师与护理人员列队,向左介群弯身鞠躬,王任医师代表献花,“副院长,全体医院同仁恭贺您回来!” “副院长?”关运鹏皱眉瞧著左介群,认错人了吧?左介群接下话。。 “谢谢,大家快回去工作吧,院长也会希望大家把时间花在病患身上。”医院的马屁文化,他还是不习惯。 人员们没有二话的敞开,关运鹏难得的目瞪口呆,“那个院长是……” “我哥。”左介群双手撑在腰际,爽快回谷。 既然都回到台北,他早有被认出来的心理准备,何况之前就想介绍家人给未来岳父认识。 不会吧?关运鹏盯著他,左家和关家也算是世交,左家专出医界与学术界人士,在社交圈享有比一般商贾更微妙的优越地位——除了有钱,还有学识、有名望,走出去政界也得礼让三分。 虽然素来和左院长交好,听闻他有个天才弟弟,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个乡下医生啊! 关运鹏头昏,感觉自己遇见魔考。 人不可貌相,也不用这样让他体悟吧…… “伯父,这样还可以吗?” 左介群勾起坏坏的笑,上前轻搂住关晓茵的腰。 “不要闹啦……”大家都还在耶,关晓茵羞得拍打腰上的大手。 左介群笑意加深,转望著病床上的人。 关运鹏呐呐无言。事到如今,他是看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 太好了。 “关晓茵。” 左介群略微严肃地唤她,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抓住她的手。“说好的,等正式的时候来换。” 关晓茵打开掌心,铝罐拉环躺在上头,卧成承诺的样子;她知道,上次求婚是迫於情势,可他不想给她压力,所以用这个方式等她好好考虑,留给她更多空间,他求婚了,但是她想什么时候回应都行。 他会等她,只要她不来换,他就不问地等下去。他把时间操控权全部交到她手上。 他这么体贴、不顾自己,她怎么能不替他心疼? “介群。”她把手搭上他的颈项.轻轻唤他。 虽然他不是自己一开始想要找的“体面又温柔”的未婚夫,但这样为她设想的男人,哪里还有第二个? 她根本不需要考虑,现在就可以给他答案。 小手在他脖子後交握,关晓茵绽放千娇百媚的笑,“现在,”她将铝环伸到他面前,顽皮地抬高下巴,“我现在就要跟你换!”她猜他还没买戒指咧。 左介群挑眉,瞅看她,“你确定?” “当然。”她眯起眼笑了,瞧吧,还没准备好就不要说大话。 “你喜欢珍珠还是祖母绿?” “嗄?” 关晓茵微微张嘴,见他从左右两边口袋,各取出一枚丝绒盒。不、不会吧,竟然还有选择? “啊!女孩子还是最喜欢钻石吧?”左介群从她颈後一转手腕,变出第三只小盒,拿到她眼前,打开。 星钻光芒闪耀,造型简单细致,色泽娇丽,他执起她的手,套上她无名指,刚刚好。 “我快瞎了。”她闭上限,她看过的珠宝何止成千上万,但是这只小宝石戒指,有他满满的心思……她努力忍住感动的泪。 左介群抱住她,得意地在她发上露出笑容——哥哥拐走他两天去准备的花招,的确有效果。 “晓茵,我问你。”他搂紧她,想起最重要的问题,“你喜欢乡下生活吗?”答应跟他结婚,她是不是抱定住乡下的打算? “喜欢。”关晓茵答得坚定,毫不犹豫。反正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他低头看她,“那都市呢?” “……”她沉默,虽然她喜欢乡下没错,但是多多少少会怀念过去的生活。 “我知道了。”大手拍一下她後脑勺,放开她。 关晓茵一阵惶恐,他不希望她对都市生活还有留恋吗? 左介群牵著她,走到关运鹏病床前,认真地说:“伯父,如果结婚後我们半年在乡下行医,半年在都市让晓茵发展她的事业,你同意我们结婚吗?” 关运鹏抬眼,有些讶然,“要是茵茵喜欢,那随你们。”人家台阶都做到这里了,自然要踩下去。 左介群转头望著关晓茵,“怎么样?”自从跟未来岳父谈过,他就一直在想解决办法,她喜欢这个安排吗? “你……”关晓茵紧紧回握他的手,这男人怎么可以让她这么感动?“那我回台北成立品牌的话,你要做什么?”她赖著他闲问。 “当医生啊。”他答得顺口,之前哥哥不断催他回来,说待在乡下大材小用,偶尔帮忙高难度手术或医疗研究也好,总之为医界尽一点力。 说实话,他才不在乎所谓的医界,他在乎的是晓茵,如果他的成就,能够让她过好生活、能够让她的亲朋好友认同她的选择,那么就算要他与权力斗争共处,他也毫不犹豫。 他心甘情愿,把她的快乐放在自己的快乐前面。 为了晓茵,原则、坚持通通都可以让一边去,只希望令她感受世界上最大最饱满的幸福。 这就是他与她结婚的目的,宠她一辈子。 “你真的可以接受在乡下生活?”左介群再次确认,“会不会想整年都留在台北?” 关晓茵噗哧一笑,他真的很多虑耶——之前都没发现,他对不在乎的事很酷、爱理不理、跩到不行,对在乎的事却会呵护到百般讨好的地步。 “当然啊,”她笑出声,眨著灵黠的双眼,“而且现在我跟你的车八字很合,以後我可以载你出诊喔!” 夫唱妇随,多完美。 左介群抱紧她,把脸埋在她发问,突然想起,当初就是在这间医院的走廊,和她初次碰面…… “关晓茵小姐,谢谢你。”在她耳边,他低声道。 谢谢你,走进我的际遇。 “圣文女子高级中学”六十二周年庆祝校友会。 来宾冠盖云集,未持贵宾邀请函者,还进不来这表演之後的募款晚会。 关晓茵百无聊赖,端著香槟啜饮,环顾现场女性均有男伴陪同,她缩在角落藏住脸。 左介群怎么还不来?这样她哪敢出去跟人家交际啦! “天哪!你看!” “哇!怎么会……”门边窜起骚动。 关晓茵认命地挺身,她知道,她未婚夫在乡下待惯,一定不修边幅就来了,她知道,大家不必惊讶到尖叫—— “噢,是殷矽耶!” “他怎么会来?!” 关晓茵愣看,最靠近她的两位女性迅速整理衣妆发型,将男伴一扔,往前挤去,她跟著伸脖探瞧——极高的男人身旁护著小小的女孩,她脸上稚气未脱,对比男人冷傲的气息,女孩看上去热情许多,正傻笑著。 “矽,我没想到奶奶的校友会,这么多人歇!” 殷矽任她扯著衣袖,大手按住她的头,“小心。”避免人潮挤伤了她,男人的举动迷醉一票旁观女性。 关晓茵保持理智,既然不是她家男人,她缩回去,继续等。 “天哪!你看!” “哇!怎么会……”门边响起骚动。 关晓茵再次挺身,好了,这个总该是了吧?! 新踏进的男子身形高大,亚曼尼西装与其说是被他“穿”著,不如说像从他体内“长”出来那样地贴合气质。 不是。自从认识以来她就清楚,未婚夫衣柜里没有西装那种东西。 关晓茵叹口气,挨回角落,再等。 “噢,他好帅!” “是谁啊?以前都没见过!” 女性们低低讨论的声浪窃窃流响,逐渐往她这里分开—— “嗨。” 男人站在她面前,身後女性因他的行走切开一条流线,关晓茵感到不耐。这些公子哥,知道她是关家小公主,黏上来黏得比什么都快。 她不客气地伸出左手挥晃,“我已经订婚了。”再看?我用钻戒闪瞎你! “呵。” 听见对方低笑一声,她从香槟里抬眼,“你笑什——” 她说不出话,穿亚曼尼的左介群立在她眼前,简直像尼斯湖水怪穿芭蕾舞裙一样不可思议,但是又奇迹似的搭调。 真的好帅! 她默默认同刚才女性们的评论,“你知不知道你迟到了?”不想被他发现她惊讶,她轻槌他胸膛,享受旁边女性的浅浅惊呼。怎么样?他只有她可以碰,羡慕吧? 左介群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没说破而已。 他取过她的香槟,饮了一口,“你不是想要个“体面又温柔的”未婚夫?”只有她的杯子他才喝,旁观女性又是一阵叹息。 左介群朝未婚妻眨个眼,她想炫耀,他就帮到底。这两项,他都及格了吧? 关晓茵抿住微笑,笑意从眼睛偷溜出去,“为什么体面就要迟到啊?”害她等好久,一个人躲角落很无聊捏。 “……”她还敢说,为了她跑去量身订做西服,当然费了些时间。他摇头,搂住她,正要开口—— “晓茵。” “雪惠!”关晓茵迎过去,看朱雪惠身边也站了个男伴。 “你好。”左介群过来招呼,朱雪惠和他握手,“你好,你……是左医生?”她表情些微惊讶。 “对啊,”关晓茵不喜欢有人盯著她的未婚夫看,就算当初是别人先发现的也一样,“你男朋友在哪高就?”她转移话题,看著雪惠的男伴。 “啊,这是我未婚夫,”朱雪惠笑得甜蜜,“他是生技公司的董事长。”还好那时候被左医生拒绝,她才能碰到这么好的对象。 好?这叫好?! 关晓茵用眼角就看出好友对男伴的崇拜,她注视眼前这个秃头圆肚、至少比雪惠大上三十岁的男人。 “雪惠你——”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不好意思,”左介群的音量盖过她,“我们去拿个饮料,等会儿再聊。”他对两人点头致意,拉著关晓茵往吧台走。 “干么啦?”关晓茵甩开他的手,在吧台边嘟起嘴,“干么不让我给雪惠建议啊?”要她快点离开那个男人,找个对的人吧! 左介群瞅著她笑,有些没辙,又有点无奈的眸色,“你呀,我之前就想说了,人家喜欢,为什么要阻止呢?” “因为她喜欢的那个不好啊!”她理直气壮。 “你怎么知道不好?” “我看就觉得不好咩。” 他勾笑,轻轻握住她的手,“你爸爸本来也觉得我不好,但是你觉得很好,是不是?”他低身,在她耳边问。 虽然很不想承认让他得意,但关晓茵想不出其他答案,只好点点双颊浮上羞红的头,默认。 左介群笑著捏捏她也红透的耳朵,“你爸爸不是你,怎么会知道谁对你最好?”他点点她鼻尖,“我们都不是朱雪惠,怎么帮她判定谁好谁不好?” “……”关晓茵无言,她知道了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世界,人家高兴就好,她管不著。 “还有财叔的事也是,”左介群重提旧事,“席梦思和名牌衣服是你的好意,但适不适合对方也很重要。”不断付出对方不需要的东西,自己觉得做白工,对方也觉得困扰。 好吧,那件事她承认她做得不对? 他继续说:“我的事也是——” 还有啊? 她蹙眉,听他低沉迷人的嗓音道:“你怎么知道事业跟你,哪个对我比较重要?”他和未来岳父谈过了,得知那时候她放弃他的真相,他生气了。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想要爬到多高、拥有崇伟地位的男人,她也知道。他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他可以不顾社会观感、不理旁人眼光,追寻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价值。 她是他的选择,而他一旦选择,就不轻易放弃。 她倒好,帮他放弃得那么乾脆。 关晓茵松开眉头,吐舌,他绕那么久,原来是要说这个。“我知道了啦,以後我不会自己替你决定了嘛。” 现在她知道啦,她比他的事业,重要多了。 她嘻嘻笑,赖上他身子。 “不要生气嘛,我会改的。”她举手发“四”。不能发誓,她知道自己的个性,还是不要乱承诺得好。 左介群没去纠正她的手势。盯著她,原有的一点点怨怼,都被笑没了。他低哼,“你跟你爸,还真像。” “歇?” 那天和未来岳父聊聊,问到为什么常骂晓茵,令她变成畏惧权威的孩子? 关运鹏回答,“哼,我骂她是给她面子,你以为我有那么多时间骂人?” 以骂代教,也自认为方法很对。 左介群只能说,她会这样把自己觉得好的,通通塞给喜欢的人,跟她爸爸还真像。 他摸摸她困惑的头,“没事。”这种感叹,还是放心里就好了。 “各位贵宾,成谢大家今晚的莅临,接下来是我们的重头戏——”司仪在台上宣布著,白手套优雅挥动。 关晓茵和左介群闻声同时转身,看向舞台。 “纪念物竞标拍卖!” 司仪後方有人搬出一项项盖上黑布的物品,“这里就是本校特地为六十二周年制作的纪念品,欢迎各位贵宾踊跃出价,所得将全数用於校务基金,让我们继续为教育服务。” 台下响起礼貌性的掌声,关晓茵皮笑肉不笑.“来了。”被当摇钱树的日子,来了。 左介群笑搂住她,“你现在的花费由我负责,你尽量标。” 她瞥他一眼,“真的?”这可不是在乡下买把青菜,用他的皮夹现金就可以了结的喔。 “除了平常薪水,我还有几笔研究奖金。”他微笑,附耳跟她说了个数字。 关晓茵张大眼,“噢……”难怪大家都想嫁医生。他说的,铁定还不包括家族里分到的财产。 这样真的够了,绝对够她花的。 “第一件,校长亲题六十二周年字样,起价二十万。”拍卖主持人站上小高台,拎起定槌。 关晓茵转头,微愣,皱眉看著那幅鬼画符,校长可不可以把字练好了再来写?不然请人代笔也可以,拿出这种作品,谁想要啊? “矽!” 娇小女子扯扯男人袖子,殷矽低头皱眉,“买这干么?”说归说,他还是举起标牌。 “我们帮奶奶来参加校友会,她跟校长是好朋友,应该会想要吧?”张雀星抿起小嘴,认真推测。 不,没有人会想要那种东西的。 关晓茵笃定想,果然——“二十五万一次,二十五万两次——二十五万三次,成交!” 叩!定槌一敲,主持人手势邀请,“请标到的贵宾上台来与我们的纪念品合照留影。” 张雀星上台,可爱地照完了相,可爱地领回字佯,可爱地走下台阶……砰,滑一跤,字样匡啷摔到地上。 人倒是没摔到,殷矽警觉地拉住了她。 “我就知道。”他冷眉冷眼,很快扫查她有没有受伤,看她还想去捡碎了的字样,一把抓住。 “矽,它破了……”口气很委屈。 “我拿去裱框,你别碰。”省得又要受伤,殷矽把这个天兵护在怀里。 关晓茵收回视线,身旁的男人作势护著她.“放心,你跌到的话,我也会拉住你的。”不用看别人。 她笑著打他,“你臭美……”谁想给他拉?她根木不会跌倒好不好。 “第五件,校长暨副校长纪念奖杯。”主持人依旧如火如茶的介绍拍卖品,关晓茵瞧来瞧去,都是些标回家不知道要干么的东西,手中标牌沉寂著,直到她听见—— “最後一件——” 什么?已经最後了?!她一件也没标,到时候人家捐款册一翻开来,没关家的名字,那真是丢脸义失礼。 “六十周年纪念馆拆迁遗留的高级瓷砖,起价五万元——”主持人拉高声嗓,尽力要拉起观众对那块小小五公分见方瓷砖的兴趣。 “十万、十五万、二十……三十万!” 他其实不必费力,关晓茵疯狂举牌的时候想,大家都跟她一样,惊觉这是最後一样,不标不行,价格迅速攀升到无法想像的境界,“六十、六十五、七十万!” 一块拆下来的瓷砖要七十万?开晓茵眯眼,周围标牌不断被举高,她拚了,绝对不能抢不到。 “一百万!”她举起标牌喊。 噢!现场抽气声後一片寂静,主持人也傻了一会儿,“一、一百万,”他看看台下,“一百万一次,一百万两次——一百万三次,成交!” 叩!定槌敲响,关晓茵得意又沮丧。竞标的时候就是凭一股气势,此人更快喊出没考虑到的价格就赢定了! 问题是,她赢得的是花一百万买一块迷你瓷砖回家的机会。 唉,她面带微笑,脚步沉重上台与瓷砖合照,小方块捧在手里,还没有她的掌心大。 她保持合宜表情下台,左介群张臂等著她,“来吧。”他等著她跌倒。 “你还闹……”她偎进他怀里,低下头,没被他逗笑,反而更愧疚。 “对不起,花了一百万……”买这种东西。他就算钱很多,也不是拿来给她花好玩的。 左介群低笑,接过瓷砖端详。“其实还不错,挺可爱的。”他轻环著她安慰,用一百万买个她在乎的声誉,他觉得值得。 瓷砖翻到背面,他一看,“嘿,”他拿给她瞧,“这块是曼陀罗的中心。” “曼陀罗的中心?”那是什么? “你们六十周年纪念馆墙,有做一片这样的曼陀罗,”瓷砖背面彩绘著整个曼陀罗图案的全貌,“这块是中心的颜色。”最粉嫩也最明亮,仿佛宇宙万物都由此而生。 “噢。”那又怎样?关晓茵还在沮丧。 “像不像你?” “哪里像啊?”她抗议。是说她像这块小小的瓷砖没什么料,可是要花很多钱吗? 左介群大笑,抱紧气鼓鼓的她,笑得脸都埋到她颈间。 “傻瓜,这可是曼陀罗的中心呢。” 曼陀罗的中心,宇宙发源之处。他的世界以她为起点形成……她是他的中心。 她还不知道吗? “矽,那个听起来好神奇喔!”张雀星靠在殷矽身边,纯粹发表感想。 殷矽看她一眼,直直步向两人,“这块瓷砖,卖不卖?”他声调清冷,但只要未婚妻想要的东西,他丝毫不拒绝。 卖?左介群挑眉,这可是他对晓茵的爱—— “一百零五万,我们就卖!” 左介群怔瞧怀里的人儿,不晓得自己的未婚妻这么会精打细算。 “矽,我没有要买啦.只是说说……”张雀星急扯他的袖子,他以前好冷淡,现在都乱宠她,随便讲什么他都买来给她。 “好。”殷矽跳过,直接跟关晓茵对话,“支票?”收不收? “可以。” 关晓茵装镇定,看殷矽当场开出支票,心里大呼赚到……呵,这下子捐款簿上有她的名字,还帮老公倒赚五万块,多好!关晓茵笑咪咪,将瓷砖与包装礼盒一并交给殷矽,收下支票,用两指夹著,飘呀飘,看向左介群。 “怎么样?”她晃晃支票,很厉害吧? 左介群笑瞅她,“不後侮?”那可是他送她的纪念品。 “不会。”她绽朵笑花,双手捧住他的脸,凑吻他嘴角。 她是他的中心嘛,她知道就好。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