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定无辜情人》 楔子 十二月的严冬── 清晨四点,又黑又冷,一阵阵刺骨的冷风,无情地侵袭进韦漾舞薄薄的外套裡,一双几乎冻僵的手,紧紧握住一隻竹扫把,慢慢扫起被风吹落一地的树叶。 韦漾舞就像一隻清晨四点还在街道上流浪的猫,她的世界平凡到容易令人遗忘她的存在。 一条宽敞的道路,除了几个和她一样扫著马路的老嫗和老叟之外,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毕竟没有人会有那种閒情雅緻,在大寒冷的冬夜,半夜不睡觉,出来吹风、散步。 偶尔驰骋而过的车子,会短暂的划破寧静,但过不了多久,又会回復到原来的静謐。台北市的交通,应该就属这个时候最為顺畅。 垃圾桶裡或许都是别人丢弃的希望,而她却只能在垃圾桶裡寻找破碎的希望。 明天的太阳对她来说,永远是画中的太阳……… 第一章 韦漾舞手上拿着几本书,一个人独自漫步於校园里。从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无法探测她此刻的心情,她的脸上始终只有一百零一号的表情──冷漠。 她在学校里没有半个朋友,也不想交任何朋友。她每天会来这所学校的最主要目的只是想学习知识,不是来玩乐。有没有朋友对她来说并不重要,更不在乎。 她一脸冷傲的走进如菜市场般的教室,烦厌的皱皱眉,然后走到她惯坐的位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坐下。打开了今天要上的书本,认真的先预习着,丝毫不被外在吵杂的声音所影响。 但是──似乎有人并不想放过她。 她不耐的抬起头睨了一眼敲着她桌子的人,其实不用看,她也猜得出是谁。不过,她还是抬起头看他一眼,等着他来告诉自己他敲桌子的原因。 苏子晙看到她,习惯性的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韦漾舞不想理会,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书。 苏子晙一个如阳光般的男孩,韦漾舞一个如黑夜般的女孩;一个脸上时时充满笑容,给人热情开朗的感觉;一个总是冷若冰霜,给人如寒冰带雪的冷傲。 苏子晙想用他的火热,融化她千年的寒冰。不过,经过三年半的努力,她脸上的冰霜似乎没有融化分毫。他们现在已经大四了,他还有机会融化她吗? 刚刚还像菜市场的教室,忽然间安静下来,变得鸦雀无声,而苏子晙也乖乖回到座位。 韦漾舞随意的抬起头,瞥见讲台上站的是一个陌生人。 这一堂不是陈教授的课吗?台上的人是新来的同学?还是新来的教授走错了教室?她又环视一眼同班同学,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带着仰慕的眼神看着台上的陌生男子。 相允雷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视线扫射过全班同学,只有一个同学低着头对他视若无睹。他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这表示至少还是有一个人会认真的听他讲课。 「陈教授临时有事去美国半年,你们这学期的这堂课由我来上。如果有问题,随时可以提出来。」「相教授,你是新来的教授,总该先自我介绍,让大家认识你啊!」班上一位绰号花痴的女同学提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你想知道的是我个人的事,那就不必了。如果你想知道的是我行事风格,我可以很明白告诉大家,我上课不会点名,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懂得判断。你们觉得我的课教不好,可以不要来上,只要考试时给我一个交待就行了。」哇!酷!虽然是位帅老师,却酷得令人激赏,当然这是男同学的想法。至於刚刚发问的女同学十分难堪的低下头去。 「好,现在翻开第二章、第四节。」相允雷开始认真讲着课,他手上的粉笔不曾停歇,嘴上更是滔滔不绝。 一堂课下来,不可否认他教学的态度相当认真,上课方式灵活,让人很容易明了。不过一堂课上下来,好像没见他脸上露出过笑容。 终於……他丢下粉笔,合上书本,然后对着全班同学说:「这就是我上课的方式,一堂课五十分钟,我会足足上满四十五分钟,上课时,除了课业上的问题可以发问之外,绝不能问课外的问题。至於最后的五分钟,你们可以提出问题。如果,各位同学还能接受我上课方式,我很希望下次上课时,还能看到各位同学。如果你们无法接受我的上课方式,而不想来上课,记住,考试时得给我个交待。」他的话一落毕,不由自主看向角落,那个上课最认真的女同学。「有什麽问题可以提出来。」「相教授,我想知道你下午还有课吗?」苏子晙的声音从最后面传过来。 「没有,你有事吗?」他看着发问的男同学,不太明白他问的意思。 全班同学都十分好奇的转过头去看苏子晙,看他葫芦里卖什麽药。 「没有,只是想找个人去游泳,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游泳?」相允雷点点头,「有何不可。」「好,下午学校游泳池见。」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麽会想找他一起游泳,只是想到就问了,没想到这个相允雷还真乾脆。 窗外传来下课钟声,以往一听到下课钟声跑得最快的人,今天是一动也不动的留在教室,坐在椅子上,舍不得离去。 韦漾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放进背包里,独自一人从后门离开教室。她下一堂没课,还可以到图书馆去翻译一些稿子。 相允雷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走出教室的背影,看来他可得好好研究一下这位孤傲、冷然的同学。 * * * * * * * * * * *游泳池畔挤满人潮,大家都以一种欣赏的心情等待着即将出现的人。 苏子晙是这所学校里最有人缘,长得最英俊潇洒的「校草」,理所当然的成为校内所有女同学追逐的目标,不论是暗恋或明恋他的人比比皆是。 当然这些人中绝不会包括韦漾舞。 至於相允雷,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就这麽突然出现在校园里。拥有刚毅五官、俊挺身材、丰富学识的他,与苏子晙最大的不同处在於,他比苏子晙多了一份属於男人特有的成熟魅力,这让女人更想拥有他,就算只得到他一个笑容,也甘之如饴。 当然这些人中也绝不会包括韦漾舞。 苏子晙跑到了图书馆,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韦漾舞,他在她前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图书馆里并没有其他同学,所以他可以自在的骚扰她,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抗议。 班上同学早已将他向教授挑战的消息如病菌般散播出去,没有课的同学几乎都聚集在游泳池畔,等着看他和相允雷的游泳比赛。大家一定以为是他故意想和新来的教授比赛,做一场人气保卫战。 韦漾舞对有人坐在她的前面,可是一点都不在乎。 苏子晙见她头连抬也没抬一下,挫折的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拿走她正在翻译的书和纸,自动自发帮她翻译了起来。翻译原文书对从小生长在美国的他来说实在很简单,不像韦漾舞偶尔还要翻查字典,速度就慢了许多。当初若不是想回台湾陪年老的爷爷、奶奶,他也不可能回来台湾念大学,毕竟美国的教育方式比较适合他。 被抢走书和纸的韦漾舞一点都不感惊讶,反正每次有他的「鸡婆」,她的交稿速度就会快很多。 认真翻译的苏子晙还是可以感受到她看着他的目光,他有些好奇了,以前只要他出现帮她,她就会趴下来睡觉,趁机补眠。今天竟会瞪大眼看着他,这勾起他的兴趣。 「你是不是发现我真的很帅,所以决定效法其他女同学一样,加入爱慕我的行列?」他打趣的对她说,当然也明白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事?」韦漾舞答非所问。 「什麽事?」他停下来搔搔头,做出百思不解的表情。「我今天下午没课,也不必去社团,我会有什麽事?」「你是真的贵人多忘事?还是故意装疯卖傻?」她对他一向都不太信任。 「我真的不知道,你就做做好人,直接告诉我。」他饶富兴味的杵着下巴问她。 「你不是约了新来的教授比赛游泳。」「哈哈,看来你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的事。」三年的努力,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成就。他就不相信以他这颗灼热的太阳,融化不了她这座千年寒冰。 韦漾舞蓦然惊觉她被骗了,不过她还是不甚在乎地耸耸纤细的肩膀。 「喂,我只是跟你开个小玩笑,你不会就这样生气了吧?」「为这种小事生气,那一辈子可能就得天天生气,这样的生活方式太累了。」韦漾舞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讨论这种事上,她拿回书和纸,低下头又译起书。 「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麽没去游泳池?」「你想说自然会说,况且这也不关我的事,知不知道又有何差别?」自己的事就够她忙、够她累,她不会多花心思在无谓的人、事、物上。 「韦漾舞,和你同学三年多,我发觉我真的不了解你。你就像躲在云层里的太阳,高兴就出来露露脸,不高兴就躲在云层里,让人看不到、摸不着。」韦漾舞沉默以对,就让他这样认为吧!反正,她从来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或评语。 看着她既冷漠又淡然的反应,苏子晙除了叹息之外还是叹息。想在她的脸上看到嘴角上勾都难如登天了,更别说她会有其他反应了。 「其实我去了游泳池,只不过那里早已挤满了看好戏的人。所以才会临时改变主意,告诉教授取消游泳之约。」他还是自己先对她解释自己没去的原因。 「韦漾舞你也说说话嘛,别让我总是自己在唱独角戏,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是疯子。」「你不要来找我,别人就不会当你是疯子。」她还是一如往昔。 「你都不需要朋友吗?」「现在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朋友。」朋友,对韦漾舞来说只是个名词。 「也包括我吗?」他不相信,他会无法走进她的心。 韦漾舞连想都没想的就回答他:「也包括你。」「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残忍,很懂得如何去伤一个人的心。」他的自尊心受到强烈的伤害。 「如果我让你自大的自尊心受到伤害,那真的很抱歉,因为我不会欺骗自己,更不想欺骗别人。」「算了,再说下去我只会自取其辱,毕竟你有选择朋友的权利。」不过,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融化凝结在她身上的那一层寒冰。 * * * * * * * * * * *韦漾舞上完家教课回到家已经十点多,她今天比平常晚了一些。 一回到家,总是先到妈妈房里。「妈,这麽晚了,你怎麽还没睡?」她走到妈妈的床旁,坐在床沿上。 「你还没回家,我怎麽睡得着?」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了十八年,自从她爸爸失踪以后,生活里就只有她们母女两人。 她之所以称为「失踪」,是因为她父亲自从十八年前到美国之后,从此就没有再回来。 有人说他在美国认识一个有钱的女人,改了名字,和那个女人结婚,拿了绿卡,当上了有钱人的姑爷,过着养尊处优的富裕生活。 也有人说他在美国出了车祸死了,世界从此没了他这个人。 又有人说他是因为亏欠公款,逃到美国不敢回来了。 不论哪一种传言,她们母女从来都不愿去相信,只当父亲失踪了。她们在心里总是期盼着他会有回来的一天,一个真相大白的一天。只不过时间已经过了十八年,漫长的十八年,让她们都不敢再有期盼的十八年。 那年她才四岁,对於父亲的印象只能偶而靠着相片去追寻。有时她会感到害怕,怕会忘了父亲的长相。有时她又希望能从此忘了他,就当自己是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的孩子。因为这样就不会因为想起他,而偷偷流泪。 「小哲明天要考试,帮他复习一些重点,才会晚了点。」「小舞,真是辛苦你了。」韦母心疼她。 「妈,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韦漾舞摇摇头否认着。 「若是妈小心一点,也不会发生那场车祸,你也用不着这麽累。」三年前,韦母在扫马路时,因为没看见一部疾驶而来的车子,才会发生那一场致命的车祸。她的双腿因此残废,同时拖累了刚考上大学的女儿。 这三年来,她不但接下清晨扫马路的清洁工作,晚上还兼了两份家教,平常没课时还利用她深厚的英文底子,接了许多出版社翻译的工作。 总之,她善用每一分钟,丝毫都不愿浪费。就是为了想给母亲最好的生活,做最好的治疗。 有时韦母不免会想,如果她在那场车祸中死亡,是否就不会拖累女儿,她就不用这麽辛苦了。 「妈,这根本不能怪你,是那个人该死,喝醉酒还开快车,横冲直撞才会撞上你。」「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再追究也不能改变什麽。」没错,她们从不会去怨天尤人,只当它是老天爷对她们的一种考验。「你肚子饿了吧?妈去帮你煮碗面,你洗完澡后就可以吃了。」「妈,不用了,我在小哲家已经吃过消夜了。」「那你赶快去洗澡,早点休息,知道吗?」「我知道。」韦漾舞扶着母亲躺下来,盖好棉被,关了灯。「妈,晚安。」「记得早点睡,别再译稿了。」「好,我知道。」韦漾舞走出妈妈的房间,回到不到五坪大的客厅,灯也没开,将自己隐没在黑暗的空间里。 有时她真的觉得很累,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放逐自己,什麽事情也不管、什麽也不理,将所有的事全都抛开。 但是她明白她没有权利这麽做,她还有妈妈,一个行动不便的妈妈,一个怎麽也抛不开,更舍不得抛开的妈妈。所以她的日子还是要这样过下去,日复一日的过下去。 忽然她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一张充满着阳光般笑脸的男孩,一个整天快乐无忧愁的男孩。 苏子晙,一个善良、热情的大男孩。他们年龄相同,为什麽他能这般无忧无虑的享受着单纯的学生生活,而自己的肩上却必须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担子。 你难道都不需要朋友吗? 天呀!她当然需要,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也比任何人都渴望有朋友。 只是──有了朋友又如何? * * * * * * * * * * *韦漾舞一到教室,便看见教室里挤满了人。 发生什麽事了吗?为什麽挤满人?还是她走错教室?她怀疑的看看教室外的牌子,没错呀!只是为什麽会聚集了那麽多的人? 算了,既然人那麽多,相信也没位子上课,她可不习惯站着上课,乾脆到图书馆自己看书算了。 「韦漾舞,你等一下。」当她正准备转身离去时,有个声音在她的后面喊住她。 韦漾舞转过身,看见苏子晙,等着他说。 「快要上课了,你要去哪里?」她只是皱着眉,看着满教室的人,不发一言。 苏子晙当然明白她皱眉的意思,「我已经帮你占好位子了。」「可是我不想上了。」「为什麽?」苏子晙不懂,「是相教授的课上得不好吗?」「不是。」「那是什麽理由?」「算了。」她不习惯对人解释,也懒得解释。 她走进教室,在她惯坐的位子上坐下来,然后转头对坐在她旁边,帮她占了位子的苏子晙说了声:「谢谢。」苏子晙只是淡淡一笑。 相允雷一踏进教室,被满教室的人吓了一跳。他的心里并没有一丝丝高兴,他明白这些同学全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真想来听他上课,只是想来看他。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拒绝旁听,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没有任何一个老师可以去拒绝来听课的学生。 他的眼光不自觉的又看向靠窗,最后一个位子上的同学,他相信还是有真正想专心听他上课的学生。 相允雷翻开课本,认真上起课,手不停的在黑板上写着重点。 每个同学看似专注凝神听着课,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们的精神全摆在他英俊的脸上,根本不在乎他到底上些什麽。 全班大概只有韦漾舞一个人努力抄着笔记,眼睛一点也没看他,注意力全都在黑板上。就算只有一个同学认真在听他上课,他也必须尽到为人师表的责任,将知识传给她。 相允雷照惯例上了四十五分钟后停下来,他丢掉所剩不多的粉笔,合上书本,然后转过身,双眼环视站在后面的同学,没有人手上有拿书。 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很感谢各位同学对我的支持,但说实话,你们热情的支持,我并不会感到高兴,反倒有一丝难过。」「难过?你成为同学们喜爱的教授,为什麽会难过?」有位女同学不解的提出来问。 「你们支持的或许只是我这个人,并不是真的喜欢我的教学方式。我深信今天我上课的内容,可能只有一个或是两个同学真正听进去。对於你们这样的学习态度,你们说我该感到高兴吗?」「不管我们是支持你,或是喜欢你的教学方式,你都已经成为这所学校的明星教授,你受到学生们的爱戴也是不争的事实。」又有另一个女同学说。 「我并不希望成为明星教授,只觉得我要尽好本份,教好书,让你们真的学到你们想学的东西,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韦漾舞,看她的表情和反应,相信在他合上书本、丢掉粉笔之后所说的话,她可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 「所以,我希望除了有选修这一门课的同学,及对这一门课真的有兴趣的同学才来旁听。我不希望下次有同学是站着上课,手上连本书、连支笔都没有。」他这麽说够明白了吧? 或许会有人认为他故意拿翘,但他不会去在意别人怎麽看他,他在乎的只有一个人,一个真正想听他上课的人。 教室外传来下课的钟声,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又是离后门最近的韦漾舞。 她会第一个离开教室原因无他,只因下课了,她下一堂没课,她只想赶快去图书馆译书,交稿的期限就在明天。 全班同学没有人会去注意她的离去,更不会有人会去在意她。会在意、注意她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在下面听课的苏子晙,另一个就是在上面上课的相允雷。 第二章 相允雷一个人在他租的套房里,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仔细的看着照片中的人。这张照片在这十八年来,他不知看过几回,对照片中的小女孩也早已熟悉不已。 这次回到台湾,为的也是寻找这个小女孩。照片中的她,看起来只有三、四岁,他只知道她叫做小舞,事隔十八年,她现在几岁?住在哪里?姓什麽?父母叫什麽?一概无所知。 台湾虽然不大,但也有两千多万人口,只凭一张小小孩的相片来寻人,犹如大海捞针,比登天还难。 他曾经想透过徵信社调查,但没有一点资料,让人如何寻找起? 相允雷不自觉的点燃一根烟,猛烈的吸着香烟中的尼古丁,让他清醒的脑袋暂时得到短暂的麻痹。 倏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冰冷的脸孔,不知为何她总是特别吸引着自己去注意她。或许是因为她冷傲的神情,也或许是她凡事都不在乎的态度,亦或是她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他曾经去查过她的学籍资料,知道她叫韦漾舞,企管系四年级的学生。她的成绩非常的好,年年拿奖学金,极少旷课。但是她却从不参加任何的社团、校内办的活动。 她在学校时,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待在图书馆。她没有朋友,也从不主动和别人攀谈。除了一个死缠烂打的苏子晙,从不怕她脸上的寒冰。 他不明白,她为什麽选择不要朋友,宁愿选择孤独?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用力吐出,白色烟雾萦绕而上,消失在黑暗中。 一阵电话铃声划破宁静,在这样一个阒静无声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他不悦的蹙紧眉峰,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起电话。 或许他该考虑去装个答录机,可以帮他挡去不必要的麻烦,更能帮他多争取些宁静。 相允雷拿起话筒,双眉越蹙越紧,几乎要盘结在一块。 当电话挂断之后,他整个人恍若虚脱般的跌进沙发里。 看来他的宁静只能到此为止。 * * * * * * * * * * *韦漾舞刚到出版社交完稿,又拿了一本原文书回家。 她交稿的时间准时,译出来的文笔又非常流畅、唯美,因此替出版社译稿三年多来,似乎没有间断过,一本接着一本,彼此配合得相当不错。 韦漾舞摸摸口袋里刚领的稿酬,天气渐渐冷了,也该为自己和母亲添件厚外套。 一有这样的念头,看看时间还算早,决定就去万华买衣服。她并不想浪费钱去百货公司买那些所谓的专柜、名牌服饰。反正只要穿的暖,就是好衣服。 她往公车站牌走,感觉似乎有人从她一离开出版社就跟着她。 她一到公车站牌没多久,就有一辆往万华的公车停下来,她很快跑上公车,拿了悠游卡一刷,就往后面空位坐下。 相允雷随意出来走走,本想碰碰运气看看在路上是否能看见一个类似相片中的女孩,没想到却意外看到韦漾舞从一栋大楼走出来。 原本想喊住她,谁知她竟旁若无人的低着头快步的往前走。他只好急步跟上去,看见她搭上一部公车,他也跟上去。 但是问题来了,他的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有,更别说悠游卡了。 全车的人都在看着他的糗态,唯独韦漾舞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对不起,请等我一下。」相允雷歉然的对司机先生说。 司机先生点点头,将车子开上路。反正他人在车上,不相信他会有飞天遁地的功夫。 相允雷走到最后一排,往韦漾舞的旁边位子坐下来,他叫住心思都在窗外的人:「韦漾舞。」听见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就算再事不关己,总会回头看一眼对方。 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但那张成熟的面孔,竟给她有种历尽沧桑的感觉。对,用「历尽沧桑」这四个字来形容她所看到的这个人最为贴切。 看着她一脸茫然,相允雷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不认识我?」韦漾舞不想和他多做交谈,她不习惯回答一个陌生人的问题。 「我姓相。」他再提醒她。 韦漾舞依然不解,她没有任何朋友,如果真要说她记得住、认得的人,大概也只有苏子晙。所以她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他。 「你对我还是没有印象?」他真的不太相信,他的课都上过七堂,她竟然会连他长什麽样,姓什麽都不知道。「算了,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我想我帮不上。」她连想都没想的马上拒绝他。 「你绝对帮得上,我只是想向你借个悠游卡,让我去刷一下。」借卡!不,不过她倒是从口袋里掏出十五元,塞给他。「这十五元你拿去。」相允雷接过十五元,按下下车铃,紧拉着她的手往前面走。待公车停站,他把钱币投下去,拉着韦漾舞就下了车。 韦漾舞莫名其妙被拉下车,好不容易甩开被紧箍的手,有些红,但并不痛。她漠然的看他一眼,不说一句话就转身又想离去。 相允雷看着她没有一丝的喜怒哀乐,竟感到有些心痛。只要是人不是都该有七情六慾,然而她为什麽会没有? 她对莫名其妙的被拉下车,不是该感到生气、愤怒,要不她也该感到害怕、惶恐,不是吗? 「韦漾舞……」「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麽会知道我的名字,不过我可以肯定我并不认识你。所以请你别再跟着我,好吗?」不善与人沟通的她,这麽说他应该明白。 「韦漾舞,我是你的教授。」「教授?」她对他的话还是存着半信半疑。 「接替陈教授的相教授。」经他这麽一说,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一点印象,原来他就是深受同学喜爱的新来教授。 大学四年,能让她记住的人寥寥无几,印像最深的就只有像颗黏皮糖似的苏子晙。 「你叫住我有事吗?」「你今天没课吗?」「这似乎不关你的事?」她不习惯,也不喜欢对别人解释她的行动。 「你……」「如果没事的话,对不起我想先走了。」话一说完,她不做停留的转身离去。 相允雷只能呆呆的看着她从他眼前离去。 他对她产生了兴趣,一种想剖析她的兴趣。 或许……* * * * * * * * * * *韦漾舞回到家,看着妈妈坐在轮椅上做着人家送来家里的手工。 她刚开始不太赞成妈妈这麽辛苦,后来禁不起她的要求,只好答应了。 想想她往后的日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如果再让她感觉到是她拖累人,那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和目标。 所以她才会同意,在不影响健康下,让母亲做做手工打发漫长的时间,同时让她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废人。 「妈,你别做的太累了。」韦漾舞蹲在母亲的身旁叮嘱着。 韦母停下手中的工作,用那一双粗糙,长满茧的手,摸摸她细致的脸颊,「今天怎麽这麽早就回来?」「下午没课,去出版社交完稿后就回来。」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袋,里面装的是她刚刚领的稿费。「妈,这是我刚领的稿费,你先收起来。」韦母收起了信封袋,放进衣服的口袋里。 「小舞,我看你把早上清洁员的工作给辞了吧。这个家只有我们母女俩,你的家教收入和稿费够我们生活了,妈真的舍不得你这麽辛苦。」「妈,我一点也不辛苦,我就快毕业了,等过一阵子我就会把那份工作辞掉。」「要不,你把家教的工作先辞了。」「这不行,那两个学生都是我教了两年多的学生,他们今年都要联考,我怎麽可以在这个时候辞职,他们也无法去适应新的家教老师。」「唉,算了,反正我只要跟你说什麽,你都有理由来否决我,我说不过你。」韦母轻轻叹口气。 「妈,你生气了?」「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和心酸。若不是我这双脚,也不会连累了你。」「妈,你又来了。」「好,不说了。」「妈,毕业后我想进爸以前的公司工作。」韦漾舞说出她早已有的决定。 当初大学联考时,她之所以会选择念企业管理,为的也只是想进到那家公司。她直觉告诉自己,她的父亲绝不会如外界传闻,盗用公款不敢回来。不管是哪种可能,她一定会查清楚。 尤其事关韦家人的名誉,若是他真的在美国发生车祸,那就更不该被蒙上不该有的罪名。 「为什麽想进那家公司?」「我不相信爸是那样的人。」虽然她对父亲的记忆是那麽的淡,甚至只能靠着泛黄的照片去寻找他的长相。 「小舞,事情都已经过了十八年了,就算查到事情的真相,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韦母已看破一切,她宁愿相信第一个传闻──他在美国找到一个有钱的女人,改了名,拿了绿卡,当了美国公民。 「妈,如果不把事情查个清楚,我的心里永远会有个结。就算我故意去忘了它,它还是存在。」爸爸这个名词对她来说是陌生而不真实,但她仍要为父亲洗刷背了十八年的冤屈。 「就算你查到事情的真相,又能改变什麽?如果事实的真相并不如传言般,也换不回你爸爸。再者,如果你查到的真相是他真的盗用公款,你又要如何自处呢?」「至少我会过得心安理得,我的血液里流着他的血,我相信他。」一种莫名的信心,让她有了查清真相的动力。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去查清楚,就去查吧!」对於女儿倔强和执着的个性,并不是她能劝得动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今天的龙翔企业已不像当年,经过十八年的成长茁壮,已是一家跨国大企业。你一定要保护自己,别让自己陷入不可知的困境。」「妈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懂得保护自己。」韦漾舞将脸靠在妈妈断了的大腿上,她相信父亲是被人所陷害,她一定要将隐藏了十八年的真相查个清楚。 「小舞,如果毕业后,你还是执意要进龙翔企业,妈会告诉你一些事情。」韦母心疼的拍拍女儿的脸颊。 她的女儿长大了,个性也跟她父亲越来越像。她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懂事、贴心的女儿。 * * * * * * * * * * *相允雷大剌剌的走进龙翔企业董事长办公室,态度冷漠的坐在牛皮沙发椅上,等着召唤他来此的人。 龙翔企业董事长──龙天骥,一个足以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影响力甚至可以遍及世界金融圈的大企业家。国内政治选举,只要获得他的支持,就算不出来宣传,也铁定能高票当选。因为他就是有这个能力,能改变一切的能力。 唉~龙天骥深深叹了口气,就算他能改变任何人,却改变不了他的儿子。一个他最在乎、最重视的儿子。 「说吧!你今天叫我来,有什麽事?」相允雷对他的哀声叹息枉若未闻,也无关痛痒。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吗?回到台湾都已经两个多月了,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甚至还要我动用关系,才查到你在台湾的落脚处!还有,为什麽要租房子?我明明告诉过你,我已经在台湾帮你买了房子,你应该搬进自己的家。」「父亲?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母亲。至於我的家一直都在美国,但是那里也在二十年前,妈妈过世之后,改了名词,充其量只能称为旅馆,一个你到美国夜宿的旅馆。」「你……,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他知道这个儿子一直以来都不接受他,怪他到他母亲过世时,都没能给他母亲一个名份。 相允雷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 「你做什麽?」「为了不想气死你,也不想委屈我自己来将就你,我还是离开比较好。」「你……」他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怎麽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我要你辞掉现在教书的工作,到公司帮我,等你上了轨道之后,我就将公司都交给你。」「不可能,我永远不会要你这间公司。」「你说什麽?你这个兔崽子,你有胆再说一次。」龙天骥脸都绿了。 有多少人巴不得进龙翔工作,他却将它如烫手山芋般的往外推。 「我说我不会进龙翔。」他会回台湾,只为了找一个女孩,等找到她之后,就回美国,不会再回台湾。 「你不想接手,那龙翔怎麽办?难道你要让我交给诏嘉吗?那我还不如直接宣布结束。」「结不结束是你的事,我只知道如果你一直这麽看不起他,不给他机会,让他证明他也有这个实力和能力,你一定会后悔。」相允雷话一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跨步离去。 龙天骥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爱他的才华洋溢,恨他的顽固不灵。 儿子从来不听他的话,做任何事都故意与他悖道而驰。就像他要他改性龙,他却说等他死了那一天,他想怎麽改就怎麽改。 在他的心里是真的那麽恨他当年抛弃他们母子吗? 恨到至今都无法原谅他犯下的错吗? * * * * * * * * * * *韦漾舞拿着竹扫把,认真、努力的扫着马路上的落叶,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扫这条马路。四月底,春暖花开,学校课业再一个多月就结束,她也将踏出校园。 竹扫把将落叶一片片扫进竹搂子里,就好像扫进片片的梦。 天气渐渐暖和,早起的人越来越多,路上的车子也多了起来。 咻──一辆疾驶的车子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差点撞上她。她一个闪躲跌坐在地上,记忆就像转轮盘,回到母亲当年在清扫马路时,被撞上的那一幕景像。或许她是真的不该再做这样的工作,不为自己也该为母亲。 一双温柔厚实的大手,扶住她的手臂。 一早开着车出来逛逛的相允雷刚好看到这惊险的一幕,他将车子往旁停靠,赶紧下车来察看。 他小心扶起跌坐在地上的人,手一不小心拨开了戴在头上的大草帽,全部的动作停顿在一瞬间。 怎麽会是她!? 韦漾舞也看清楚好心扶起自己的人,她虽然不明白他眼中的诧异神情代表什麽意思?是惊愕?还是鄙夷?但那都无所谓。 「谢谢。」她道声谢,继续她最后的工作。 「你怎麽会做这种工作?」原以为她是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所以才会养成她高傲、目中无人的性格。「你那麽需要钱吗?」韦漾舞不打算理他,所以不在乎他对她的工作评价,更不在意他会怎麽看她。 完全被漠视的不悦感,让相允雷不由自主的抓住她握着竹扫把的手,「回答我,韦漾舞。」「相教授,我从事什麽样的工作似乎与你无关。只要我不偷不抢,做什麽都心安理得。我是需要钱,又怎样呢?人都要吃饭,吃饭就要钱。你教书,为的也是换一口饭吃,我扫马路也是为一口饭。学生的身分并不能填饱我的肚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我不管你是什麽意思,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她又开始扫起马路。 「韦漾舞,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你简直就像谜一样,让人摸不着、猜不透。」韦漾舞没有理会他,依旧自顾自的扫着地。 「如果你真的有困难,让我帮你好吗?」相允雷在她的背后说着。 「不需要。」她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他扳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对着自己。「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帮你,绝不是同情和怜悯。」「竟然你这麽有爱心,那麽……」她指着前面和她一样扫着马路的老妇,「她们比我更需要别人的帮助,你去帮她们呀!」「她们都不是我所认识的韦漾舞。」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孩? 「你想帮我是因为怕我丢学校的脸吗?」「不是的。」她怎麽可以如此误解他。 「不是?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麽要帮我?」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一直都是一个人,除了妈妈的关心和爱之外,谁的她都不会想要。 而他──相允雷,三番两次毫无预警的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然后又毫无预警的猛敲着她深锁二十二年的心门。 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让她越来越无法掌控。 相允雷专注的看进她深澈的双眸,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要帮她?他只知道,他想照顾她、呵护她,甚至……喜欢她。 他喜欢她! 是的,从在课堂上第一次见到她时,他的眼光就已不自觉的锁在她的身上。 相允雷看着她倔强的脸,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吻住她的唇。只是一下下,他便离开她的唇,他不该吓着她。 「如果你想打我一巴掌,你就打吧!但如果你要我对你的冒犯道歉,我不会道歉,因为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是的,他是喜欢上她这个孤傲的女人。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混乱的心情,扰得她根本无法思考。 一个她永远不会想到的人,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而今又毫无歉意的夺走她守了二十二年的初吻。 最令她害怕的是,她并不讨厌他如青蜓点水般的吻,反而有种期待他加深这个吻。 她到底是怎麽了? 她害怕这样的自己,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如此的陌生。 「好,我给你一些时间。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你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忠於自己,比忠於任何事都重要。」他走了,回到他的车旁,开着车从她身边经过,还给她原以为的宁静。 韦漾舞怔忡的看着擦身而过的车子,只留下一条淡淡白色烟雾。而一切也会和这一条白色烟雾一样,很快地消失在清晨的空气之中。 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是一样,很快的就会消失,同情这东西是不会长久的。 她不该有奢望。 第三章 「韦漾舞、韦漾舞……」苏子晙一下课就追著她大声的叫著,根本就不管其他同学好奇的眼光。 為了不让更多人同时对她行注目礼,韦漾舞只好停下来,等著在后面追赶她的人。 身材高大的苏子晙,不稍片刻就追上了她,神情自若的走到她的旁边。 她等他追上来之后,才又继续往前走。 「妳跑那麼快做什麼?」苏子晙走在她旁边。 「我是用走的,不是用跑的。」 「不管用走的,还是用跑的,妳总是冲第一。」难得她今天竟会解释她的行為。 「既然下课,不走留在教室做什麼?」 「哟!」苏子晙彷彿受到惊吓般,跳离三步远,带著惊愕的眼神看著她,嘴巴还张得比鸡蛋还大。 「你见鬼了。」她对他夸张逗趣的表情,不甚在意。 「我是见鬼了。」 「是吗?那你就不该时时缠著一隻鬼。」 苏子晙耸耸肩膀,又回到她的身边,「妳觉不觉得妳变了!」 不过他喜欢她的改变,至少感觉到一点人气,不再那麼冰冷。 「这样不好吗?」她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话变多了。 「好,当然好。否则每次跟妳讲话,就好像在和一座冰山说话,那座冰山绝对比铁达尼号撞上的那一座还要大。」 韦漾舞被他的话给逗笑了,不自觉的嘴角轻轻往上扬。 「哇,妳笑了耶!」他好像发现新大陆,又惊又喜的叫出来。「妳笑起来真的很漂亮,妳应该常常笑。」 才刚浮现的笑容,听到他的话之后马上淡去,她又恢復到以往的面无表情。「你找我有事吗?」 「我……」他看到他们前面的人后,自动停住了话语。 韦漾舞当然也看见前面的人,她停下脚步。 相允雷看到她和苏子晙有说有笑的,一股醋意马上爬上他的心田。从未看过她的笑容,苏子晙怎能如此轻易的得到她的笑? 相允雷往他们的方向走来,停在他们的面前。「我有话跟妳说。」 「我?」苏子晙指著自己的鼻头。 「不是你,是她。」他的眼睛是看著韦漾舞。 「韦漾舞?」 「是的,韦漾舞。」 「我和你没什麼话好说。」韦漾舞看也不看他,越过他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相允雷拉住她的手臂,「苏子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私下和她谈谈。」 「我有资格介意吗?」他自问,同时也是问著韦漾舞。 相允雷没给他回答的机会,拉著韦漾舞就往停在校门口的车子走去。 打开车门,将她推上副座,自己再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车子很快就驶上路。 其实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会强拉著她走,他只知道当他看见她和苏子晙有说有笑的样子,心裡很不舒服,他只有一个念头──分开他们。 他被心中强烈的佔有慾吓到,然而理智并没有回到他的脑袋,他还是拉著她就走。看来明天的校园,一定会传出些流言蜚语。 韦漾舞被强拉上车,一路上默默无语,她也不想问他想带她去哪裡。反正等他想停下车,他自然会停。 相允雷对台北不太熟悉,一时之间他并不知道要载她去哪裡,他只想将她带离苏子晙的身边。既然不知道去哪裡,他乾脆带她回到自己的住处。 「你找我有什麼事?」韦漾舞随著他回到他的住处后,才开口问。 「我不知道。」 听完他的回答,韦漾舞毫不犹豫的转身就想离开。 相允雷急忙抓住她的手腕,一个重心不稳她整个人跌进他的怀裡,两人四目相交。 他情不自禁的俯下头吻住她的唇,手紧紧的箝住她纤腰,将她整个人锁在自己的怀中。只吻著她的唇有些意犹未尽,他用灵巧的舌尖拨开她紧密的双唇,探了进去。与她的舌缠绕纠葛,不断吸取她如甘霖的甜蜜。 至於韦漾舞,好像失足於无情大海中,唯有紧紧攀附著他,才不至於溺毙。 相允雷终於在快窒息时,离开她醉人的红唇上,但仍捨不得放开她,紧紧搂著她,将头抵靠她的肩上。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彼此相拥著。 手不断抚著她柔细的乌丝,疼惜的吻著她的黑髮。「漾舞,我喜欢妳。」 韦漾舞倏地推开他,离开他温暖的胸膛,猛烈的摇著头,「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她最怕听到这一句话,也不喜欢这一句话。 「漾舞,妳到底在逃避什麼?逃避爱情?还是逃避我?」 「我什麼也没逃避,你只不过是我的教授,我想我们的关係仅止於此。」她并不想承受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耳语,所以她也绝不允许自己成為别人讨论的对象。 「如果妳只是想提醒我,在台湾师生恋是不被允许的,那麼我也要提醒妳,妳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毕业,我们不会成為别人谈论的话题。」 「没错,就是因為我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毕业,所以我们之间才不该有太多的牵连。」 「漾舞,妳知不知道,妳不只在欺骗我,也在欺骗妳自己,我从妳的吻中已经感受到妳并不是完全不在乎我。」 「只要是人都会有自然生理反应。」她将刚才自己的反应归因於生理反应,才能说服自己刚刚的迷失。 「是吗?」 「信不信由你。」她不想再和他争论,怕和他相处越久,一颗心沦陷的越快。 「漾舞妳知道吗?当我第一次踏进那间教室,所有同学的眼睛全都锁在我身上时,我就明白没有人会把心摆放在课本上。当我发现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时,我就告诉自己,纵然只有一个学生想认真上课,我也必需好好尽我的本份和职责。妳知道吗?就是妳眼中对凡事都漠不关心、事不关己的态度吸引了我,还有妳眼神中的孤独,让我好想温暖妳、填补妳。」 「你错了,我一点也不孤独。」 「妳可以不承认,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你想怎麼看我,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她转身走至门边,手放在门把上,背对他。「目前的我无心谈感情,优秀、俊帅如你,值得更好的女孩来爱你,但那绝对不会是我。」她扭开门把,离开他的套房。 「我却只想爱妳一人。」他的话在她的背后传出,只是已离去的韦漾舞并没有听到。 * * * * * * * * * * * 终於毕业了,韦漾舞拿著面试通知单站在龙翔企业大楼外。 仰首看著这栋有三十几层楼高的办公大楼,这栋大楼裡存在著太多她想知道的真相。 望著鱼贯走进大楼裡的人,她一点都不会感到紧张和害怕。 龙翔企业总是喜欢在驪歌轻唱时,招募一些刚踏出校园,满怀冲劲和抱负理想的社会新鲜人。虽然今年招考的人数只有三位,却有数以千计的人报考,尤其现在失业率创新高,报考人数更是创下新纪录,大家只能祈求老天保佑。 即使已经通过笔试,但韦漾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她一定会倾尽全力,让自己进入龙翔,為父亲洗刷冤屈。 走进龙翔,她将面试通知单交给工作人员,随即被带到一间十分宽敞的会议室等待。她选择了最角落、最不引人注意的位子坐下来。会议室裡等待的人并不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她约莫等了二个小时,终於轮到她,她跟著工作人员走进另一间办公室。办公室裡坐了三个人,看著他们前面牌子上分别写著人事经理、企划经理、还有副总经理。看来今天的面试,还是坐在中间位子的人事经理最有决定权。 「妳是韦小姐吧!」人事经理问。 「是的。」韦漾舞点点头。 「妳请坐。」人事经理指指前面的位子。 韦漾舞如言的坐在他们三个人前面,一点畏惧的神情都没有,她的态度从容自得,对於这份工作,她是势在必得。 「妳是t大企管系第一名毕业。」人事经理看著手上的资料问著。 「是的。」韦漾舞点点头。 「妳先说说為什麼想进龙翔企业工作?」 「福利好,薪水高,是我想进入龙翔最主要的原因。」简单扼要且诚实的答案。 「这次招募的职缺有三个,第一个是企划人员,第二个是行政人员,第三个是董事长秘书,如果有机会让妳选择,妳会想要担任哪一份工作?」 「董事长秘书。」韦漾舞连想也没想的就回答。 「為什麼?」 「因為那是最好且最快的晋升管道。」 「韦小姐妳很诚实,也不会讲一些言不及义的话。」 「诚实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 「韦小姐,如果我们如妳所愿,录取妳当董事长秘书,妳认為妳有能力可胜任吗?」 「我不知道你们要求的基準到哪裡?不过,我既然敢来应徵,就有自信做到我的自我要求,而我的自我要求,一向都比别人的要求还高。」她充满自信。 「好了,妳可以先回去,如果录取妳,一个礼拜内会通知。」 「谢谢,再见。」韦漾舞站起身,对他们弯个身就退出那间办公室。 她踏出龙翔企业大楼,又再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大楼,她有绝对的自信,一个礼拜内会接到录取通知。 事情再过不久就能水落石出了。 * * * * * * * * * * * 「妈,我回来了。」 「今天去龙翔应徵的怎样?」韦母问。 「等通知,不过我相信被录取的机会很大。」韦漾舞将袋子放下,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端给母亲。 韦母接过开水,「妳真的决定要去龙翔工作?」 「我都已经面试回来了,妳还在问我这个问题。」 「既然这样,妈就将我们和龙翔的渊源告诉妳。」 韦漾舞走到妈妈的身边坐下来,将茶杯放在茶几上。 「大约在二十三年前,妳爸爸和龙翔现任的董事长龙天驥及另外两个朋友,合开了一间贸易公司,他们四个人经过了几年的努力,使得公司成长非常迅速。后来其中一位股东因某项原因,退出合伙,龙天驥就买下那一位股东的股份。妳爸爸的个性非常耿直,又重义气,所以负责公司的财务部门,龙天驥负责整个业务,另一位就负责行政。十八年前,公司业务出现问题,妳爸爸发现有人偷偷挪用客户支付的款项,但是他没有跟其他人说明这个情形,只说他要去美国查个清楚。」 「那爸爸怎麼会一到美国就失踪,甚至还有那麼多的谣言传出来?」 「这我并不清楚,我猜可能是挪用公款的人怕妳爸爸查出什麼蛛丝马跡,找了那边的人绑架了他,然后又在台湾这边放出不利於他的谣言。」 「那个人会是龙天驥吗?」她不禁揣测著。 「小舞,在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之前,不要胡乱猜测,更不能随便诬赖任何人。」 「妈,妳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查个清楚,且不会冤枉任何人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 * * * * * * * * * * * 相允雷徘徊在韦家门口,已有好些日子未曾见到她,心中对她的掛念甚深。自从她那天离开他的住处之后,她就总是躲著他。 如今她毕业了,想见她的机会更少。偶遇的幸运是不会常降临於他的,只是他不知是不是该敲门进去? 就在他踟躅不前时,一个熟悉的倩影由远而近,往这边走来。 韦漾舞在距离家门前约三十公尺远,看见佇立在她家门前的人,停下脚步,静止不前的望著他。 她刚去出版社交译好的稿子。在等待龙翔通知的这段时间,她一点也没閒著,她又译完一本书。学校已经毕业,早上扫马路的工作也已没做,她现在有充足的时间,专心的做翻译。 只是脑海裡偶尔会出现一张酷酷的脸,既霸道又温柔。学校放假了,他现在在做什麼呢? 她摇摇头,想将脑海裡的人给摇出脑袋,但是很奇怪,她怎麼越摇,他的影像越清晰。不对,这不是幻觉,他是真的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 她走向他,「你找我有事吗?」 「我想见妳。」相允雷深情款款的凝视著她。 「现在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她的态度一如往息一样淡漠。 韦漾舞经过他,掏出钥匙正想打开家门,但相允雷却一把将她拉进怀裡,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下,双唇已经被攫住。她只能瞪大双眼看著他,一动也不动的看著他。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强吻她,但她却爱上这样的感觉,他的吻就像毒品一样,是那麼容易令人上癮。 相允雷火热的拥吻,并没有得到她强烈的回应,於是他离开她的唇,退了三步远,定定的看著她问:「告诉我,妳是不是真的讨厌我?」 「我并不讨厌你。」她虽然不想承认喜欢他,却也不想欺骗自己的心。 「為何要拒绝我?」 「我拒绝你是因為我明白我们并不适合,不可能在一起,那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更不需欺骗你的感情。」 「妳怎能断言我们不适合?又不可能在一起?如果為了测试我们是否适合在一起,而欺骗我的感情,我愿意呀。」他情绪激动的大声喊叫出来。 被他这一惊喊,她慌了手脚,她怕惹来邻居的抗议,更怕招来屋裡的妈妈。 「你小声点,免得吵到别人。」 「我不在乎,我可以大声告诉全世界的人,我喜欢妳,我绝对不会退缩。」他豁出去,一点也不在乎别人。 「你不在乎!我在乎。」 「在乎什麼?在乎别人知道我爱妳?」 「相允雷你别太一厢情愿,感情的事没有谁规定你爱我,我就非得也要喜欢你,那不会是一个等号。」她冷酷的话,一点都不带感情,应该可以令他知难而退。 「韦漾舞妳可以做一个爱情逃兵,妳可以不承认对我的感情,但妳绝对躲不过自己的心。」 「如果没事的话,你就请回吧!」 她打开大门,走进去之后,又转身关起大门,同时也关起自己不小心开啟的心门。 现在的她实在无心去谈儿女私情。 相允雷则在门外大喊著:「漾舞,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妳看清自己的心,我绝不让妳做爱情的懦夫。」 他知道,她迟早会接受他的。 * * * * * * * * * * * 意料之中,韦漾舞收到龙翔企业的录取通知。 她穿著新买的套装,於通知单上的时间来到龙翔向人事经理报到。她将通知单交给经理,等著他告诉自己得到的职务。 人事经理笑笑,「如妳所愿,妳的职务是董事长秘书。」 「谢谢。」对於这样的结果,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这裡有一份人事资料,请妳详细填写清楚。」他递了一份资料表给她,「等妳填写完之后,会有人带妳到董事长办公室。」 「好的。」 韦漾舞拿著资料表到一旁的桌子上仔细填写,大约花了五分鐘的时间写好之后,她将人事资料表交给人事经理,然后由另一个人带著她来到位於三十七楼的董事长办公室。 此刻她一个人站立在龙翔企业董事长龙天驥的办公桌前,等著埋首於公事的龙天驥。 龙天驥从稍早人事经理送上来的履歷资料上,看见韦漾舞的资料时,毫不考虑的在此次录取的三人之中选择了她当自己的秘书。 他抬起头,看著被带上来的韦漾舞,的确和韦志伟长得十分相像。 「妳就是韦漾舞?」 「是的。」她毫不畏惧的看著眼前睿智长者,些微泛白的双鬢,几条岁月冲刷而过的皱纹,却一点都没影响他俊朗的外表。相信他年轻时,必是一位相当吸引女人的男人。 「妳為什麼想进龙翔?」 「只要是年轻人,没有人不想进龙翔。」 「是吗?」他知道她没说真话。「妳母亲还好吗?」 「我母亲?」难道他还记得她的名字吗?因為她并没有填上父亲的名字。 「是的,妳母亲。」 「谢谢您,她很好。」 「唉──」龙天驥站起来,绕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坐吧。」 韦漾舞也走过去,坐下来。 「如果妳爸爸还在的话,他看见他的女儿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不知会有多高兴。」 「董事长……」 「妳应该叫我一声龙伯伯才对。」十八年,已经过了十八年。 「董事长……」 「妳进龙翔是不是想查清楚十八年前的事?」 龙天驥的一句话如石破天惊,惊得她不知该如何回覆,她只能静默以对。 「我和妳一样,非常想知道十八年前事情的真相。我也曾经调查过,只不过查出来的事实,的确是妳父亲亏欠公款。如果妳真的想查清楚,妳就查。需要我的地方,妳就跟我说一声,我会协助妳。但是妳得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就不让妳查下去。」 「什麼事?」 「我希望这件事只有妳我知道,绝不可以让第三者知道。妳能答应吗?」 「我答应您。」她明白他的用意。 「妳需要任何资料,都可以跟我说,知道吗?」 「董事长,谢谢您。」 「别这麼说,妳是志伟的女儿,这麼多年来我未曾替他好好照顾他的妻女,已是很对不起他了。」 龙天驥和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不知道他是否在作戏,只為隐藏他十八年前陷害她父亲的罪孽。 「漾舞,妳在调查这件事情的同时,我希望妳也能好好学习公司的事。过一阵子我想退休了,我会将这个职位交给我的儿子,届时希望妳能多协助他。」 「我会的。」 「好了,妳出去和蒋秘书做个交接,她会详细的告诉妳工作内容。」 韦漾舞退了出去,开始她踏出社会的第一份工作,同时展开调查工作,她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 * * * * * * * * * * 相允雷又被传唤到龙翔企业,他佇立在大楼外,深锁著眉,思索著到底要不要进去。 自从父亲知道自己回到台湾之后,这已是第七次的召唤。他除了第一次来过之外,其他的召唤他都置之不理。这一次若不是他强力威胁,他也不会出现的。 算了,他还是不要进去,就算进去了,结果还是一样。这辈子他绝不可能跟他妥协,那又何必增加彼此的怨懟呢? 当他正想转身离开龙翔大楼时,眼角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进龙翔大楼。 韦漾舞!她怎麼会进去龙翔?难道她在这边工作? 相允雷二话不说的跟了进去,但一晃眼就不见她的人影。乾脆先去见龙天驥,然后再问他的秘书或许就会知道。 连门都没敲,砰!一声的被他用力推开。 龙天驥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扰,他不悦的抬起头,正想斥责这个不懂礼貌的傢伙。 一抬头,看见的竟是他找了不知多少回的儿子。「你进门都不用敲门的吗?」 相允雷大摇大摆地坐进沙发,「说吧,有什麼事情?」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还有,他非得用这样的口气同他说话吗? 「既然没事,就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你这是什麼态度?一个為人师表的,竟会如此目无尊长,我看你还是别误人子弟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希望我来公司上班,对吧?」 「没错。」龙天驥离开办公桌,起身走到沙发坐下。 「我的答案和上次一样,绝不可能。」他真不明白,為何他会如此固执,非要他到公司上班不可,难道只因他是他儿子。 「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龙翔吗?」 「那我就把机会让给想进来的人。」他最不想的就是和姓龙的有所牵连。 「你……」短暂的敲门声打断了龙天驥想破口大骂的话。「进来。」 「董事长,这份文件需要您马上批示。」韦漾舞拿著刚从业务部拿回来的合约书,让他签示。「妳先放桌上,我等一下马上看。」 「是的。」韦漾舞将文件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然后退了出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个坐在沙发上的人。 「她在这裡做什麼?」相允雷问。 「她是我的秘书。」龙天驥精明的察觉出相允雷充满光采的神色,「她也是将来要帮你的人。」 原来她毕业后考进了龙翔,这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你认识她吗?」龙天驥精明的看出韦漾舞对儿子有著不同的意义。 「她是我的学生。」 「那正好,如此一来,你们的相处也可以顺利多了。」 「好,你要我来上班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如果你答应,我马上就上班,如果你不答应,那就打消这个念头。」 「说来听听看。」 「第一,你必需让詔嘉接你的位子,这段时间让我来帮他。」 「不行,詔嘉没这个能力。」第一点他就无法答应。 「詔嘉是你的儿子,你竟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甚至连机会都不给他,你如何让他向你证明他可以?」相允雷替龙詔嘉感到悲哀。 「好,你要我给詔嘉机会也行。三年之内,如果詔嘉无法做出一点成绩,我要你接手。」 「可以。」他对詔嘉有信心,不出三年,他必定会对詔嘉刮目相看。「第二,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和你的关係。」 「难道当我儿子辱没你了,还是当我龙天驥的儿子让你见不得人?」 「你明知道当你儿子一点也不会被辱没,更不会见不得人,而且还有很多人希望能当你儿子。」 「你既然明白,又為什麼怕别人知道?」 「因為我是个私生子。」相允雷站起来走到门边,背对著他。「你什麼时候安排詔嘉进公司,到时再通知我。」然后不再停留,打开门走出去,完全不管他的话会如何刺伤龙天驥的心。 相允雷一走出龙天驥的办公室,就来到韦漾舞的办公桌前。 韦漾舞也在他拉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时,就看见他。她直接本能的问:「你怎麼会来这裡?」 「我来这裡是因為他要我来。」他指指门裡的人。 「有事吗?」 「如果我说他让我来接董事长的位子,妳相信吗?」他不是很认真的说。 「如果你是他儿子,那我就相信。」 到龙翔上班已经一个多月,对龙家的情形也有些瞭解。她一直以為他所说的儿子该是指龙詔嘉。 「是私生子。」私生子这个名词他一直很在意别人知道,但说不上為什麼他竟不想隐瞒她。或许是因為他爱她,不想对她隐瞒一切。「妳会看不起一个私生子吗?」 「成為一个私生子并不是你愿意,况且身為一个私生子也不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需要被看不起吗?若真要说被看不起,那我只会看不起那些对私生子有著不健康心态的人。」 「妳总是如此聪慧。」他不禁嘆口气,「快中午了,是否可以陪我去吃一顿饭?」 「我自己有準备便当,如果你真的想找人一起吃饭,你只要随便找一层楼,宣佈一下,我想会有很多人愿意陪你吃饭。」 「但我却只希望有妳陪我。」 相允雷说完失望的走进专属电梯,被她拒绝也不是头一遭,他却还是感到十分的难过和沮丧。 韦漾舞在电梯门正要闔上时,突然开口:「如果你愿意等到下班,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餐!」 相允雷一听到她的话,马上按住open键,让电梯门无法关起。「我当然愿意等,就算要我等妳一辈子,我也愿意。」 韦漾舞不置可否的笑笑。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会想叫住他,或许是他孤独的身影,或许是他黯然的神情…… 明知该与他保持距离,明知自己不该打开心门,明知和他是没结局的,明知她不该在这时候爱上任何人。 但,她还是叫住他。 第四章 相允雷准时在龙翔企业大楼外等韦漾舞,一见她踏著优雅步伐步出大楼,他马上迎过去,接过她手中提著的大公事包。 “我们要去哪里吃饭?”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到我家吃吧!” “当然不介意。” 他们一起先到超市买了些牛肉和蔬菜,她打算今晚做个牛排大餐。买好东西,直接回家。 “妈,我回来了。” “累了吧?”韦母慢慢转动著轮椅,竟看到女儿的身旁站著一位俊帅挺拔的陌生男子,不禁感到有些惊讶。“这位是?” “妈,他叫相允雷,我请他一起来吃饭。”她向母亲介绍他。 “那你还不赶快请人家坐。”头一次见女儿带人回家,还是个男人。想必这个男人对女儿一定有特殊意义,叫她怎能不兴奋。韦漾舞放下皮包和大公事包,提过他手中的大袋小袋。 “你陪我妈坐一下,我进去弄晚餐,很快就可以吃饭。”然后她走进几步之远的小厨房。“相先生,请坐。”韦母说的同时,已滑动轮椅到他身边。 “伯母,叫我允雷就好了,别叫我相先生。”相允雷坐进长藤椅。 韦母看他长相斯文,谈吐举止不俗,在在都显示出他优秀气质,难得的是他待人处世的那份谦礼。真不知他和女儿是什么关系? “允雷,你和我家漾舞是怎么认识的?” “她曾经上过我的课。” “这么说你是在大学教书!”原来是个教授,不错、不错。 “曾经是。”他已答应龙天骥会到公司上班,所以他打算退回才刚拿到的下学期聘书。而且他原先也只是答应陈教授替他代课半年,现在半年已过。“曾经是?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不教了。” “我会去大学教书,只是帮一个教授代个课。那个教授会在下学期回到学校,我就不必再留在学校。况且我再过不久也要进龙翔工作,即将和漾舞成为同事。” “那以后漾舞就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如果他是女儿的男朋友,不知道该有多好。 “伯母,你别这么说。”相允雷一眼就喜欢上这位慈祥的长者,她让他想起去世多年的母亲。 “你喜欢我们漾舞吗?”韦母干脆直接问,否则搁在心里还真难过。 “我喜欢她。”他诚实以告。 “那她对你呢?” “她可能很讨厌我吧!”从小到大一直都被女人包围,就连他在最落魄的那段时间,也有年纪比他大的女人想要包养他,只不过被他拒绝。没想到回到台湾,生平第一次爱上的女人,却被毫不留情的拒绝。 “讨厌你?”据她所知,女儿对人的确是冷漠以对,脸上也没一丝笑容,和人也始终保持著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可也没看过她讨厌过谁。“你会不会误会她了?” “我……”他看见韦漾舞从厨房端著盘子出来,止住了话。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她好久没见到妈妈和人聊天,聊得如此尽兴。 “没什么。”相允雷说。 “过来吃饭吧。”她又转身进厨房端了另一个盘子,“妈,我们今晚吃牛排。” “怎么会突然想吃牛排?”韦母被相允雷体贴的推到餐桌旁。 “想说好久没吃了。”她又端了一小锅的玉米浓汤放在餐桌上,盛了三碗,分别放在他和妈妈的前面。“趁热吃吧。” “可不是我自夸,她煮的玉米浓汤,煎的牛排可比大饭店里的厨师做的还好吃。你今天能吃到她的手艺,可真是你的福气。”韦母兴奋的夸著自己的女儿。 “妈,你别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只有在妈妈面前,她才能放下伪装,以轻松愉快的态度来面对一切。“你别听我妈胡说,不过包准你吃了,不会需要胃散。” 相允雷笑了笑,拿起牛排刀切了一块牛肉,往嘴里送。肉嫩而多汁、肉质很好,吃起来十分可口,真想不到她的厨艺也会这般了得。 “怎么样?”韦母不禁好奇的问他。 “的确比大饭店的厨师做的还好吃。”这绝不是奉承,而是出于真心话。 “我没说错吧!”韦母一副引以为傲的表情。 “妈,你也快吃,凉了就不可口了。”虽然是事实,但被人当著面称赞,她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 “允雷呀,你看看她,脸都红了。”她实在难得见到女儿害羞的模样,看起来是那么的漂亮。 “妈!” “好,不说、不说了,我吃牛排。”韦母低下头切牛排吃著。 一餐饭就在难得的愉快气氛下结束。 相允雷吃完之后,又和韦母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伯母,打扰很久,我该回去了。” “允雷,以后有时间记得常来,大家一起吃饭比较热闹,饭吃起来也比较好吃。” 相允雷不敢许下允诺,他不知道韦漾舞是否还会像今天一样的欢迎他。能不能常来,得由她决定。 “妈,我送他出去。” “伯母再见。”她今天肯邀他一起到家里吃饭已是不容易的事,他怎能再多要求。 “再见,记得有空常来喔。”韦母不忘再交代一次。 他是女儿第一个带回家的男人,想必对女儿有特殊的意义。而相允雷也是真心喜欢女儿。如果女儿能得到幸福,那她这一生就别无所求了。 * * * 韦漾舞和相允雷走到附近的小公园,找了张石椅坐下来。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又很亮,农历十五才刚过,月亮总是特别的圆,“伯母的腿受伤多久了?” “四年了,那时我才刚考上大学。”她的记忆被拉回当时的那一幕,妈妈血淋淋的躺在急诊室,然后被推进手术室里。那时她只能向上帝不断的祷告,求它让妈妈脱离危险。“她是在四年前扫马路时,被一个喝醉酒的人给撞到的。” “就像那天早上你差点发生的事一样,”触目惊心的一幕历历在眼前,想起来不禁令人直冒冷汗。“如果你当时也发生什么,你让你妈妈该怎么办?你又叫我该怎么办?” 她的心因他的话而悸动,除了她母亲之外,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关心她、在乎她。“其实那一天是我最后一次的扫马路。” “难怪,后来我又去找你,却接连几天都没看见你。” “你在清晨四点,一个人跑到大马路上找我?”韦漾舞的语气充满著惊讶。 “嗯,我想你,更担心你。”他从不隐藏对她的爱。 “你真傻。”她的心此刻是甜的。“扫马路的工作我也做了将近四年,从来也没发生过任何事,那一次纯粹是意外。” “一次的意外,可能带来终身的遗憾,伯母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越想越感到害怕。 “别都说我了,你决定去龙翔上班了吗?” “如果龙天骥愿意将他的职务交给龙诏嘉,我就会去。” “为什么你会执意要龙诏嘉接董事长的位子?”她不懂,相允雷怎么会把到手的名利往门外推? “龙翔企业本来就该属于龙家,我只是个外人,本来就不该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我喜欢自由,我不喜欢被这样的工作束缚住,我喜欢学校教书的工作。”如果不是为了她,他根本不会进龙翔。 “人各有志。”不过,如果让她有机会选择,她也会和他一样吧。 “你呢?”相允雷转过头看她,被路灯照射的脸旁,看起来是那么醉人,真想一亲芳泽。 “我?” “是呀,你怎么会一毕业就进龙翔工作。” “我的理由很简单,我需要一份工作。龙翔的福利、待遇都比别的公司好,很多人都想进这家公司,我只是比别人幸运。”她不想告诉他,她进龙翔真正的用意。 “我进龙翔后,让你来帮我,你愿意吗?” “只要老板要我跟谁,我就跟谁,我无所谓。” “那好,再过不久,我们就是同事了。”虽然不满意她的回答,总比直接听到她拒绝来的好。 “很晚了,你该回去了。”韦漾舞从石椅上站起来。 相允雷也站起来,按住她的肩膀,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晚上早点睡,希望你的梦中有我。”然后转过身走出小公园。 韦漾舞只能呆呆的望著他消失在夜色之中,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她的心扉,她的心门已不知在何时,早已为他悄悄开启。 是的,她也喜欢他。 * * * 龙天骥信守承诺的让龙诏嘉先接下副总经理的职位,而将相允雷安排当龙诏嘉的特别助理,方便辅助龙诏嘉。龙诏嘉万万都没想不到,他的父亲竟肯让他进公司工作。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改变父亲,不过他一定会做出成绩,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 龙天骥来到位于三十楼的副总办公室。 “一切都还习惯吗?” “习惯。”龙诏嘉站起来。 龙天骥丢了个资料夹给他,“这是你的第一份任务,有不懂的地方,就找相特助帮忙。不过,我要你记住,他虽然名为你的助理,不过他的权力绝不比你低。” “我知道。” “凡事要虚心求教,别让我失望。” “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龙诏嘉充满信心的回答他。 龙天骥摇摇头,叹了口气才走出去。 至于父亲为何会叹气,龙诏嘉可是一点也不明白。 敲门声轻轻响起。 “进来。”龙诏嘉又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来。 相允雷推开门走了进来。“龙头纡尊绛贵的来找你有事吗?” “他拿了一个case给我,要我好好做。” “那很好呀。”这就表示他真的愿意给龙诏嘉学习的机会。 “唉一一”龙诏嘉不禁叹著气。 “怎么,你没信心吗?还是需要我帮你?” 相允雷也只比他早一个星期进龙翔,或许是因为他念的是企业管理,所以很快就能驾轻就熟。但对一个学文学的人来说,可能就比较累一点。 “不需要,我想自己试看看,要是真的不行,我会找你。”他一直都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既然做了,他一定会倾尽全力的做好。 “好吧,祝你成功。” 相允雷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著一份特殊的情感。 他的心里也许始终不愿承认和龙天骥的关系,那是因为他恨他,怪他不该对感情不忠。 他既然在台湾已经有一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就不该只因寂寞而玩弄另一个纯真的女人,然后又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以后只除了他到美国才会去看她。 他妈妈就像他豢养在美国的金丝雀,而他在台湾一样坐拥娇妻。 如今相允雷的母亲已过世多年,他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依旧不被公开,这几年,龙天骥虽然想用领养的名义让他认祖归宗,但他却不愿意。他看看和自己有几分神似的龙诏嘉,明白他和自己一样都是无权选择。 “允雷、允雷……”龙诏嘉连唤几声恍惚失神的相允雷。 “你叫我有事吗?”他回过神来。 “我连叫你几声,你都没听见,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快中午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好吗?” “当然好。不过,前提是,你得先做个好榜样,总不能第一天上班就早退。我先回去,等中午时我再过来。” “你说的是。”龙诏嘉点头笑著。 “那我先走了。” 相允雷离开了龙诏嘉的办公室,他告诉自己,他一定要在三年之内帮助他完全接手龙翔企业。到时他就带著自己心爱的人,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过著平凡快乐的生活。 * * * 韦漾舞蹙著眉,揉著太阳穴,看著放在桌上的资料。查了三个月,依然查不到什么破绽。 看来当年那个存心陷害她父亲的人,计划得天衣无缝,她毫无头绪的查法,怎么有办法查得到。 当年合伙开公司的有四个人,她父亲和龙天骥是其中两人,另一个是现在龙翔的总经理陈德山,还有一个叫做刘广平。 他们各拥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后来因某种因素刘广平退伙,龙天骥买下了他的股份,后来又买下她父亲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另外的百分之五,他改登记在她妈妈的名下,让她们每年都能领到一笔为数不少的红利。只不过这笔红利一直存放在龙天骥设的一个信托基金,她们从来也没领过。 这是龙天骥前些日子告诉她的,而经过十八年的累积,信托金额竟高达数亿元。 这点是她始料未及,更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是否是为了隐藏什么? 还有一点最令她百思不解的是,总经理陈德山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也只剩下百分之十,另外的百分之十五也跑到龙天骥的手里,这里面存有的又是怎样的阴谋? 她该从何处查起? 唉一一她今天做最多的事就是叹气。 “叹气可是会倒楣的哟。” 韦漾舞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有事吗?” “下班了,今晚我再到你家吃饭好吗?”相允雷知道她很孝顺,所以她绝不可能丢下韦母一个人在家,和他出去吃饭。所以他只能死皮赖脸的缠著她,跟著她一起回家吃饭。 “不好。”韦漾舞想也没想就拒绝他。 “为什么?”她怎么又变得冷淡无情了呢? “不为什么。”韦漾舞担心自己的心真的沦陷了。 “漾舞……” “相先生。” “叫我允雷。”他不喜欢她到现在还叫他相先生,虽然是在公司也一样。 韦漾舞不理会他,她将资料收起放进公事包,整理著桌面,把该上锁的抽屉上锁好,然后走到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敲了一下,再推开门走进去。 “董事长,您还有事要吩咐吗?” “没事了,你可以先下班。” “好的,董事长,再见。” 她又转身退出去,当她正要拉上门时,龙天骥又叫住她。 “允雷是不是在外面?”他好像有听到声音。 “是的。” “你请他进来一下,我有事情跟他说。” “好。” 韦漾舞退出去,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董事长请你进去,说有事想跟你谈。” “现在是下班时间,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谈。”刚被拒绝,他怎会有心情和他谈事情。 “他是你爸爸,即使有错,他还是你爸爸,你就不能改变对他的态度吗?”对从小就没了父亲的她,是那么的渴望父爱,而他竟不知珍惜! “爸爸!我宁愿没有。”如果他有选择的权利。 “算了,我已经转达给你知道,你进不进去我管不着。”她又回座位整理东西,准备下班。 突然,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砰”一声的被打开,又“砰”一声的被用力给关上。 “你找我有事?”他的口气十分不好。 “没事难道就不能找你?”他非得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吗? “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否则……” “否则你就会离开龙翔。”他替他接下去说。“允雷,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恨你?不,他只是无法原谅他,他怪他不该玩弄母亲的感情,即使他让他们母子过著衣食无缺的日子,但一想到母亲因为思念而常常以泪洗面,甚至在临终前还是见不到心爱的人一面,最后含恨而终,他就无法原谅他。 “我找你是为了韦秘书。” “漾舞她怎么了?”一谈到他爱的人,就特别紧张。 “你很关心她?” “我关不关心她,似乎不关你的事。”他又想做什么,左右他的感情,还是想要操纵他的婚姻? “你……”他十分无奈的摇摇头,走出了办公桌,到旁边的沙发坐下。“先坐下来。” 相允雷只好走过去坐下。 “她父亲曾经是龙翔的股东,后来到美国出差就再也没消息。有人说他亏空了一笔公款,畏罪潜逃到美国不敢回来。后来一查公司的确被挪用了一笔为数不小的钱;又有人传说他在美国出车祸死了;也有人传说他在美国认识一个有钱的女人,在美国改了名字,娶了那女人,当了美国公民。但是,哪一个是真的答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证实。她进龙翔就是要查这件事情,还给她父亲一个清白。” “你是不是想要我阻止她继续查下去,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策画的。” “我告诉你只是想你在暗中帮她查清楚。如果她父亲当年确实是被陷害,而那个人还在公司,一旦知道她在查这件事,我只怕她会有危险。” “这事还有谁知道?”他绝不允许漾舞受到任何伤害。 “除了我们三个,不过,她不知道我告诉你。” “那就别告诉她我也知道。” “允雷,如果你爱她,就好好的照顾她、保护她,她是一个好女孩,记得千万别伤害她。” “这你放心,我爱她,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包括我自己。” 相允雷站起来,离开他的办公室,一到外面,看著空荡荡的椅子。 她还是没等他,就先回去。他拿起放在她办公桌上的公事包,转身走进专用电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 他一出电梯,便看见倚在他车子旁边的人。 高兴的快步跑过去,“我以为你先回去了。” “你不是说想上我家吃饭吗?”她还是等他了。 “没人邀请我,我不敢死皮赖脸的吵著要去。”相允雷露出一脸的无辜。 “快走吧!要不晚餐都变消夜。”韦漾舞睨了他一眼,嘴角却不由自主的轻扬。 “遵命。”相允雷忍不住的偷了一个吻,然后才帮她打开车门,让她先坐进去,然后自己再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火速将车子开离停车场。 他告诉自己,他一定会好好的保护她,绝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因为他爱她。 第五章 韦漾舞一大早到公司,看见放在办公桌上一大束紫色玫瑰花,一共有三十六朵。时下年轻人流行的花语三十六代表什么意思?她一点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将花往旁边椅子上随手一放,只要别防碍她工作,她不在意它命运会如何? 她先将今天的行事历重新过虑一遍,把重要的事写在记事本上。待董事长一上班,便可以像他报告今天的行程。 专用电梯门开了,她抬起头看著踏出电梯的人。 不可能是董事长,现在才八点半,公司是九点上班,除非有重要会议要开,否则他通常都会在十点左右才进公司。 这个时候会搭著专用电梯上来的人,只有一个人。 相允雷一上班,习惯性的先上来看看她,如此一来他一整天的心情便会觉得踏实,做起事来也会觉得精神百倍、冲劲十足。他一踏出电梯,一眼就看见那一大束醒目漂亮的玫瑰花。他醋劲大发,走过去拿起花,口气颇酸的问她:“这花是谁送的?” “不知道。”韦漾舞头也没抬,继续忙著。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一来花就放在桌上,我怎么会知道。”她站起来,走到一旁资料柜,拿出一份资料夹,又坐回位子上。 “况且知道是谁送的,又怎么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的语气一如她大学时一样,冷冰冰,一点热度都没有。 “真的没关系。” “如果你喜欢就送你好了,我无所谓。” 听她这么说,他才真正放下心来。想来自己对她是真的太过紧张,难道他对她的爱已深到自己都无法探测的地步吗? 他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他和她之间若有似无的感觉,是不是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还是她有那么一点在于他? 韦漾舞知道他对自己捉摸不定的感情感到心慌意乱、忐忑难安。 她承认自己早被他的细心、温柔所折服,她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是现在的她又能给他什么样的承诺,她有一个一辈子放不下的母亲,还有一个背负亏空公款不名誉的父亲。在事情尚未查清楚前,她都不能牵连上他。 “允雷,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给我一些时间。”只要将想知道的事情查清楚,她一定会给他一个答案。 “哪怕是一辈子,我都会给你。”这就是他给她的承诺。 “怕只怕你给的我还不起。” “感情的事,不该有‘还’这个字眼出现。”相允雷提著公事包,转身进电梯离去。韦漾舞在心里说著:这辈子除了他,自己也不会再爱上别人。 * * * 某天韦漾舞走在街上,她刚代表龙天骥去拜访完一位客户正想回公司,忽然有个声音从对街传过来。 她停下脚步四处寻找著声音的来处,却遍寻不著她该认识的人。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她根本就没什么朋友,不会有人叫她的。她正要继续往前走,却被人挡住了去路。她不耐的看著挡著她的人,一个她几乎快要忘记的人。 苏子唆,她大学时的同班同学,也是唯一一个不被她的冷寒冻伤的人。 苏子唆在对街看到她时,高兴到忘了正处于人来人往的闹区之中,扯开喉咙,就叫出来。然后也不顾川流不息的车潮,快步冲过马路。 打从毕业到现在,就没看过她。今个儿好不容易让他给遇上,他当然不想错过机会,拉著她叙起旧来。 “嗨,韦漾舞,好久不见。” “是你!”她的惊喜不亚于他,不自觉露出浅浅的笑容。 “哇!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而且还幸运到看到你的笑容!”他大声叫出声。 也难怪他会感到惊奇,和她同学四年,见她笑的次数,用一只手来数都嫌太多。今天竟然一见面就看见她在笑,难道说这还不够惊奇吗! 淡淡的笑容,马上在她脸上隐没。“你怎么会在这里?” “出来办点事,你呢?” “刚拜访完一个客户,正要回公司。” “都快中午了,你急著回公司吗?” “有事吗?” “没有,只是想说既然巧遇了,不如找个地方吃个饭,叙叙旧。” “你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回公司,”韦漾舞从皮包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回公司说一声。 苏子唆今天所得到的震惊实在太多了,不但巧遇她,还见到她的笑容,现在她居然还愿意和自己找个地方坐坐,吃个饭。今天难道是个黄道吉日,回去得看看农民历,如果真是个好日子,那以后出门前,就一定得先翻阅农民历了。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西餐厅,一来不用浪费时间,反正只是吃个饭、聊聊天,去哪里不都一样。 “你在哪里上班?”他问著最平常的问题,朋友许久不见总是会问这样的问题。 “龙翔企业。”她的回答简单扼要。 “龙翔企业!”苏子唆掏掏耳朵,再问一遍:“你说的是那个跨国大企业,龙翔企业吗?”韦漾舞以点头回答。 “天呀!那是多少人挤破头,用尽一切办法想进去的公司,你是怎么进去的?”不过以韦漾舞的实力,想进龙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实在太大惊小怪了。 “参加他们办的考试和面试。” “韦漾舞,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你呢?我记得你父母都在美国,你不回美国去吗?” “毕业后回去了一趟,上礼拜才回来。”听他的语气似乎十分困扰。 “怎么了?”韦漾舞发现其实有朋友也不是件不好的事情,至少她学会关心别人,也接受别人的关心。 “我想再回美国念书,但是我又放不下我爷爷奶奶。” “将他们接去美国住啊。” “其实毕业后,我的确有将他们接到美国住了一段时间。但他们到美国之后一直都很不快乐,身体也不太好。我知道他们是因为疼我,不想为难我,所以什么也没说,然而看到他们如此闷闷不乐,我爸妈去上班,妹妹也去上学,再加上如果我也去上课,留两个老人在家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他们一定无聊极了。在台北至少他们还有左右街坊可以聊聊天。日子会好过、快活些。” “你父母为什么不回台湾?”台湾真的不好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移民。 “他们在美国辛苦奋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能有这番成就,他们怎么可能放弃。” “那……” “算了,别谈我了。说说你,你现在过得好吗?还在翻译小说吗?”苏子唆甩甩头.暂时抛开自己的烦恼。 “比较少了,现在工作比较忙。” “你知不知道你变了好多,整个人看起来也开朗许多。”能改变一个人,尤其是女人,那一定是有爱情的滋润,才会亦发的美丽。 “是吗?”韦漾舞不置可否,看来她以前或许真的太让人难以接近。是什么改变了自己?会是因为相允雷吗? “可以给我你的连络电话吗?你知道我在台湾没什么朋友。” 韦漾舞笑笑,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然后在背后写上两组电话号码。“有事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随时找我。” 以前若是他想找她,根本找不到,因为她在大学的毕业纪念册上完全没留下任何资料,所以谁也不可能找得到她。 苏子唆也抄了一个电话和地址给她。“是朋友?” “是朋友。” “终于是朋友了。”虽然经过四年才得到她的友谊,但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因为他是真心喜欢她。 “我该走了,再连络。” “拜拜。” * * * 相允雷忽然接到美国来的电话,通知他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他马上打电话向航空公司订机位买票,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回美国一趟。 处理完机票问题,他直冲顶楼。 “我要马上回美国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吗?”韦漾舞抬起头看他,见他十分著急的模样,不禁担心著,“有一些私事,大概一个星期就回来。” “不能说吗?” “我回来后会告诉你。”他现在没多少时间,他必须马上赶到机场。他拉著她的手,“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嗯,你也要照顾自己。有事要打电话回来告诉我。”韦漾舞心里升起一股离情。“我会的。” 相允雷顾不得这里是公司,一把拥住她,俯下头攫住她的唇,狂烈的吻住她,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坎进他的身体里。在未来这一个礼拜,他一定会想她想到心都痛。 直到他们差点喘不过气,相允雷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她的唇,贴著她的耳际说道:“我会打电话给你。” “打不打电话给我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等你回来。” “漾舞,我爱你。”他知道自己对她的爱越来越浓烈。 她则在心里默默的说著:我也爱你。 * * * 查了几个月,终于让她查到一点线索。 白纸黑字上清清楚楚写著,只要是陈德山经手的业务,在其金额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出入。这些少掉的金额就成了她父亲亏欠公款的证据。 如此推演下来,这一件事一定和总经理陈德山脱不了关系。有了这一项线索,相信她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漾舞,你进来一下。”桌上的电话透过扩音器,传辨龙天骥的声音。 她一点也不敢耽搁走进董事长室。“董事长,有什么事要吩咐?” “你知道允雷什么时候回来吗?”龙天骥悲哀的想著,他这个为人父亲的想要知道儿子的消息还得问别人。 “我不知道。”他离开时说是一个礼拜就回来,现在都过了三个礼拜,也不见他的踪影,电话也已好些天没打回来了。 “我想让你和诏嘉去一趟美国。” “去美国?为什么忽然要我们去美国?”他该不会是因为担心相允雷,要她和龙诏嘉去美国找他。 “我想让你和诏嘉去美国和丹尔公司谈下一季最新的合作计划。”或许是他的私心吧! “丹尔的业务不是一直都是总经理在负责的吗?” “没错。但是我想改由诏嘉负责,以便让他有更多学习机会。” “那为什么要我陪他去呢?”就算要去,也该由他的秘书陪.他一起去才对。 “你不是一直想查清当年的事,我想你到丹尔公司,或许可以查到些什么。” “丹尔?”龙天骥的话里透露著玄机,难道父亲的事和丹尔有关吗? “没错,我们和丹尔公司合作了二十几年。当年你爸爸之所以会去美国,就是要去和丹尔谈合约的事,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去一趟美国。” “好的,我去。”只要有线索,再远她也会去。 “还有你去美国之后,有时间去看看允雷这孩子,我实在很担心他。” “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一直以来都是他打电话给她,她也没想跟他要过电话和地址。如今叫她怎么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人? “我知道地址,我会给你。” “我们什么时候去?” “你先去办签证,一办好签证你们就去。” “我知道了。” “漾舞,如果你不放心你妈妈,我会请人过去照顾她一阵子。” “董事长谢谢您,如果没事,我先出去工作。” * * * 美国洛杉矶 相允雷拖著疲惫的身体开车回家。 他回美国来都已经快一个月了,当他接到医院的通知,说那个人曾经有知觉时,他当然要立刻赶回来。一个躺在病床上十八年的植物人,必须靠氧气罩和葡萄糖液才能生存下去。但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他的生理机能,一点都不受他躺在病床上,没有活动的影响。 如今他有可能苏醒,更是令人难以置信。因而他回台湾的时间延迟了下来,虽然他迫不及待的想见漾舞、想抱她、想吻她,但他现在还不能离开,只因他的救命恩人随时有可能会醒过来。 他停好车,上了锁,往家门口走。走到一半却被坐在家门前石阶上的人给震住,他无法相信此时此地所看到的人。揉揉双眼,睁开一看,真的是她!他跑过去,蹲在她的跟前,摇著已睡著的人。 “漾舞,你醒醒。”他轻轻拍拍她粉嫩的脸颊。 “你回来了。”韦漾舞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你怎么会一个人来美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一连串的问题盘绕在他心头。 “你先让我进去好吗?我从下午等你等到现在,肚子好饿,又渴又急。”韦漾舞站起来,蹲了一下午,脚都麻了。 相允雷赶紧打开门,一手提起地上的行李,扶著她先进门。 韦漾舞一进到屋里,赶紧找厕所。 相允雷则走进厨房,拿出一包泡面,再从冰箱里拿出一颗鸡蛋。这是最方便,也最快速的食物。不到三分钟他已将面煮好,端到餐桌上。 韦漾舞早已坐在餐桌上等著,他面一端过来,她便狼吞虎咽的以最快速度吃完那碗可口的面。肚子饿,吃什么东西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相允雷收拾好她吃完面的碗,又泡了两杯咖啡。 他坐到她前面,看她吃饱后的满足感,心中觉得十分窝心! “说吧!你怎么会一个人来美国?” “我是和诏嘉一起来,董事长让我们来和丹尔谈最新一季的合约。” “他人呢?” “他去住饭店,我告诉他想来找一个朋友,且会住在这里。你的地址是董事长给我的,他很担心你。”她想和相允雷单独相处,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龙诏嘉知道这里是他父亲曾经金屋藏娇的地方,“你呢?你担不担心我?”他不在乎龙天骥对他的关心,他在乎的是韦漾舞的关心。 “当然担心。但是,我想你留在美国一定有你的理由,我不想束缚你,更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我甘愿被你束缚,更希望你能成为我的负担。”他深情款款看著她,一个月不见,他想她想得心都痛。看到她的那一刹那,他还以为那是过于思念而产生的幻觉。 “爱一个人不是该完全信任对方吗?” 爱一个人?他有没有听错,“漾舞,你是说你爱我吗?” “是的,我爱你。”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对他说爱,这一刻他犹如置身梦中。 相允雷拥抱著她,亲吻著她,炽火在两人胸中有如火山爆发,猛烈巨大的炸了开来。相允雷的唇从她的唇上慢慢往下移,吻著她纤细的颈子,双手探进她的衣服里,抚触她,两人的欲火不断往上升高。 韦漾舞完全沉醉于他所带给自己的欢愉,她享受著感官带来的快感。她配合著他,她也吻著他的肩头,双手更是紧抓著他的背,支撑著随即有可能瘫软的身体。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却没有人想停下来。 相允雷抱起她,走进自己的房间。他轻轻的将她放进柔软的床上,手轻抚过她的脸颊。“要我停下来吗?” 韦漾舞摇摇头,拉过他的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我要你爱我。”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尤其面对的是他所深爱的女人,这叫他怎能停得下来。 他愿将他所有的爱,全都给她,他爱入心髓的女人一一 * * * 经过一场激烈的欢愉后,韦漾舞感到十分疲惫的躺在相允雷的怀中。 这是她的第一次,虽然感到羞涩,却又十分幸福,能将自己的第一次给自己所爱的人,那是何等的幸福呀!韦漾舞蜷缩在他怀中,问著他:“是什么事情,让你继续留在美国?” “我从未跟你提过我的过去。”记忆就像洪水一样,瞬间向他袭击而来。 “如果是痛苦的记忆,你就不要说。”她不要他再勾起痛苦的记忆。 “不,我要让你了解我曾经是怎样的一个人。” “允雷,我不……”她不想勾起他痛苦的回忆。他吻了她的头发,打断她的好意。 “我是个私生子,这里也是龙天骥每回来美国出差住宿的旅馆。小时候,我不懂母亲为什么总是郁郁寡欢?不懂父亲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住在一起?但随著年纪的增长,我慢慢明白真正的原因,从此我开始懂得恨他。只是,我母亲始终无法停止爱他,过度的思念让她逐渐消瘦,甚至积郁成疾。她的一生都用来等待那个无情的人,甚至为了他,和家人断了关系,没想到他竟然连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她,让她抱著满腔的思念,孤孤单单的离开人世……” 相允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从床头柜上拿出了一根香烟,点上了火,深深的吸了一口,再用力的吐出烟雾,让自己激动的情绪平缓下来,才继续说:“我母亲死后,我开始逃学,每天和黑人小孩混在一起,打架、抢劫、偷东西,只差没杀人放火,进出警察局的次数都数不清。但是我知道他根本管不到我,也不会想管我。在一次打架里,我一个人被一群黑人小孩围殴,忽然有一个中国人跑出来救我。但是,他却被棒球棍打破脑袋,顿时血流不止,吓坏大家。我也在那时才真正清醒过来,从此认真念书,一直到我拿到博士学位,工作了几年,存了一些钱才回去台湾。” “那个救你的人,后来怎样了?” “从此成了植物人,再也没清醒过来。”这是他最愧疚的地方,若不是因为救他,他也不会成为植物人,且还身份不明。 “植物人?!”她震惊到说不出话,“你说他成了植物人!”怎么会这样? “没错,我这次会匆匆忙忙赶回来,就是因为医院打电话通知说那个人曾有过知觉,随时都有清醒过来的可能。所以我才会留下来,等著他的清醒。” “这件事和那个人,董事长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也没想过要告诉他。” “那他的医药费怎么办?”美国医疗费用十分昂贵,以他当时才十几岁,怎么负担得起庞大的医药费。 “全部都是靠我打工赚来的,”那时他除了到学校上课的时间外,其余的时间都用来打工。他曾经一天兼过六份工作,他却从不感到辛苦,只希望那个人能早点醒过来。身体再怎么累,也比不上心里的累。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看他?”她想去看看相允雷的救命恩人,更要谢谢他。 “我明天就带你去。”相允雷拿过一旁椅子上的上衣,从口袋里拿出皮夹子,抽出一张泛黄的相片。 “他在昏迷前,从口袋里拿出这张相片,讲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小舞我永远爱她’。相片中的小女孩应该是他女儿,这也是我会去台湾的原因。” 韦漾舞接过相片一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脑袋轰然一响。热泪顿时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滴落在相片上。 “你快点带我去看他。”她跳下床,以最快速度穿回衣服。 相允雷被她的举动吓著………韦漾舞?小舞?会这么巧吗?她就是他要找的小舞吗? “相片中的小女孩是你?” “这张相片是我四岁时拍的。”她已穿好衣服,“那件事是不是发生在十八年前?” “没错,是十八年前。”韦漾舞走出房间,回到客厅。 相允雷飞快的套上裤子,跟了出去。她拿了一张相片给他,“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这张照片里的人?” 虽然经过了十八年,他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但的的确确就是相片中的人。“漾舞,他是你父亲。”不再是问句,已是肯定句。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他失踪的这十八年,有太多的传闻,都是不利于他的。但是我却宁愿选择他已死了的传言,至少这才不会令我恨他、遗忘他。” “漾舞,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母女也不会因为他的失踪吃了那么多苦。”他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 “一切都是天意,又怎么能怪你。”她仰起头看他,“你现在能不能带我去看他?” “明天吧!现在太晚了,医院的探病时间已经过了。等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 “嗯。”韦漾舞怎么也想不到,这次到美国来还能找到失踪了十八年的父亲。 “你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回去告诉伯母这件事,让她高兴高兴。” “等明天我去医院看过爸爸后再说。” “你搭了那么久的飞机,又等我一个下午,一定累坏了。早点休息,这样明天才会有精神啊。” “嗯,”她温顺的点头表示认同。 他搂著她回到房间,等她躺下后,替她盖好被子。他躺在另一旁,看著她疲累的脸庞。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事,她的父亲巧合的救了他,而他也因为寻找他的女儿,而爱上她。一切都是缘份,注定的。 第六章 韦漾舞此时就站在父亲的病床前,这还是她自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真正看见父亲。在过去十八年的岁月中,她只能藉由早已泛黄的照片,和妈妈的述说,勉强找寻一点属于父亲的模样。但怎样都比不上一个有生命的人出现在她眼前,她从来不敢祈盼她还能有见到父亲的一天。 消瘦的双颊,微白的头发,就这么静静的,毫无意识的躺在病床上。十八年,足足十八年的岁月就在这张病床上流逝。这一段空白的岁月,该怎么补回?有机会补回吗? “医生说他随时都有苏醒的可能。”相允雷告诉她。 “却只能等待,不是吗?”韦漾舞知道这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是的,只能等待,谁也不敢说他何时才会醒。” “你放心,就算再等一个十八年,我和妈妈也会等著他醒来。”只要知道父亲没有死,知道父亲没有背叛母亲对他的爱,知道他并不是因为挪用公款而潜逃美国,他的一生仍是清清白白的,这就够了! 韦漾舞走近病床,蹲下来握住那一双毫无知觉的手,手背上全是被针筒扎过的痕迹。 难道十八年的岁月,就只留下这些吗? “爸,我是小舞,我来看您了。如果您真的爱我和妈,就必须赶快醒过来。您已经沉睡了十八年,够长了,我们一家人没有多少个十八年可以浪费了。”她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那只瘦弱的手上,“爸,我知道您听得到我的话,就算您的耳朵听不到,您的心也一定听得到,是不是?” “漾舞……” “我没事,我只是想和他多说说话,我们之间空白了十八年,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他,让他知道。” 相允雷只能继续在她身边陪著她,他们父女十八年分离岁月全是因他而起呀! “爸,您的女儿小舞已经二十三岁,大学毕业了。我现在进龙翔工作,您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当年是谁想害你。还有妈,妈因为要赚钱养我,在扫马路时被一辆喝醉酒的人给撞到,双腿残废了。她现在更需要您的照顾,爸您要快点醒来喔。” 病床上的韦志伟好像真的听到她说的话般,小指头轻轻动了一下,只有一下下。韦漾舞却感觉到了,他听到了,他真的听到她说的话。 泪水奔流的更狂,仿如溃堤般,一发不可收拾。她转过头看著相允雷,高兴的对他说:“他听到我说的话了,他的小指动了一下,他有感觉了。” 相允雷只当她是在胡言乱语,虽然他曾经有过感觉,却怎么也不可能因她的几句话,就有反应。“漾舞……” “你不相信,你不相信他真的有反应?”她看出他眼中的不信。 “相信,我相信。” “是吗?你真的相信?”她需要有人认同她,她不要那只是她的一种错觉。 “嗯,不然等会我们请医生再来帮他检查检查。” “不用了。”她站起来,在她父亲的耳畔,小小声的说著:“爸,我和妈在台湾等您回来团聚。如果您醒来的话,您知道该怎么找到回家的路。如果您再睡个十八年,不只我会恨您,连妈也会恨您,因为您让我们母女等太久了。” 话一说完,她擦干脸颊上的泪水,“允雷,我们回去吧!”她先走出病房。 相允雷快步跟上去,在长廊的尽头处追上她。 “允雷,我爸爸还活著的事,我希望你谁都不要提起,包括我妈妈。”她不要妈妈替他担心,如果他不打算醒过来,那种丧夫之痛只要一次就够了,她不希望母亲再痛一次。 “为什么?”他不懂,不让别人知道他还能明白,但为何不让她妈妈知道。 “他会不会醒过来,没有人有把握。如果让我妈知道。她会担心,甚至还会再伤心一次,所以……” “我明白了。” “谢谢你这十八年来对我爸爸的照顾,更谢谢你没有放弃他,让我还有机会见到他。” “漾舞你别这么说,若不是为了救我,今天他根本不会躺在医院十八年。”他已经为自己年少时的荒唐愚蠢悔恨了十八年,“我说过这一切都是命,谁也怨不得。”她牵起他温暖的大手,“我相信今天如果他醒了,他也不后悔当年做的事。” “谢谢你。”相允雷将她拉进怀里,不在乎这里是医院,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 * * 韦漾舞和龙诏嘉一起到丹尔公司,坐在会议室等著丹尔的总裁,洽谈新一季的合约。 他们等了差不多十分钟,会议室的门被推了开来,走进一个看起来大约只有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我是凯斯.丹尔,是丹尔公司的业务经理。”他先自我介绍,解除他们的疑虑。 凯斯.丹尔,顾名思义这是他家的公司。 “你好,”龙诏嘉伸出手,和他一握。“我是龙诏嘉,龙翔企业的副总经理:她是韦漾舞,和我一起来跟你们谈合约的事。” “请坐。”凯斯坐了下来,“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公司要求龙翔另派代表来谈新的合作?” “或许是贵公司觉得我们的服务,有需改善的地方……” 龙诏嘉毫无头绪的猜测著。 凯斯将手中的一份资料交给他们,“请你们先看看这一些资料,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叠资料是龙翔企业和丹尔公司二十三年来每年合作的合约书,前几年除了龙天骥和韦志伟来和他们接洽过,之后在合约书上签名的都是总经理陈德山。合约内容却始终一样,就是说一、二十年都没更新过。 “这一份你们也看看。”凯斯再交给他们另一个资料夹,接过第二份资料,也是合约书,只是内容完全不一样。 “贵公司拿到的合约书是哪一份?”凯斯问。 “是第一份。”他来美国之前,已经先将和丹尔合作过的合约都先看过一遍,觉得对龙翔十分有利,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我们的合约书却是第二份。”凯斯拿起第二份合约书。 “怎么会两份合约不一样?”龙诏嘉和韦漾舞面面相觎。 “这就是我们要贵公司另外派人来的原因,而且还不能是陈德山先生来。” “有人从中谋取利益。”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没错,而且最有可能的就是贵公司陈总经理,和我们当时的业务经理。” 当他接手业务部后,他为了快速进入状况,重新整理所有重要客户的合作条件,却意外发现许多可疑之处。所以他就暗中调查,结果就发现这件事。当他报告给总裁,也就是他父亲彼得.丹尔知道后,业务经理也坦承犯行,立即遭到解雇,其实没送他进监狱已经够宽宏大量了。 “陈总经理?”龙诏嘉不太相信。 至于韦漾舞对这样的情形可不会感到有多大的意外,在她来美国前,已经查到他挪用了不少公款,会和厂商代表勾结,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无须太大惊小怪。 或许,当年她父亲就是发觉了这件事,才会想到美国查个清楚。后来不幸出了事,陈德山才会顺理成章将他亏空的公款,栽赃到父亲身上。 “你看看合约书上的货款和出货的数量,你们的合约书上记载著足足多了我们这一份的百分之十,也就是一成,你们说中间的一成跑到哪里去了?” 的确,这中间是差了一成。龙翔企业和丹尔公司的合作案,每次至少都有数千万至上亿,如此一来,他们从中获取的利益就有数百万至上千万的大金额。 只是这种事怎会不被发现,除非还有很多人有参与其中,分了一杯羹。 “丹尔先生,谢谢你查出这件事,我们回台湾之后会好好报告董事长,查清这件事。如果因为我们的疏忽,而令贵公司遭受到损失,我们会尽量赔偿你们的损失。”韦漾舞说。 “这件事我们公司也要负一些责任,不能全都怪你们。况且损失较多的是贵公司,对我们来说,并没损失多少。”凯斯拿出第三份资料,“这是今年合作的合约书,请你们两位带回去研究研究。如果有需要更改的地方,我们再来讨论。如果没问题,那就请你们明天再跑一趟,我们就可以签约了。” “好的,那我们就带回去看,明天再过来签约。”龙诏嘉率先起身,主动伸出手。 “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合作愉快。”凯斯也起身和龙诏嘉紧紧一握,然后给韦漾舞的却是一个热情的大拥抱。“台湾的女人都长得跟你一样,这么美丽吗?” “那可不一定。”韦漾舞也俏皮的回了一句广告语,虽然他可能听不太懂。 * * * 离开丹尔公司,他们一起回到下榻的饭店,马上将三份合约书传真回台北给龙天骥,又和他大约通了近两个小时的国际电话。最后龙天骥要他们全权作主,既然已将这次事情完全交给他们去处理,他就该放手,完全由他们作主。 韦漾舞冲了两杯咖啡,端一杯给他,然后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面对著龙诏嘉。 “谢谢。”龙诏嘉接过咖啡。 “不客气。” “你觉得陈总经理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龙诏嘉问。 “除了钱,我想不出其他理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自古以来恒久不变的真理。 “不过,他也是公司的股东,公司赚钱,他分到的红利也多,实在没有冒这个险的必要。” “他赚这一笔远远超出公司红利。”龙诏嘉或许还不知道陈德山现在拥有龙翔的股权只有百分之十。 “难道他不怕被查到吗?”这可是犯法的事,被查出来可是要吃牢饭的。 “他不也铤而走险做了十几年,如果这次不是丹尔公司发现有异,他或许还可再瞒个几年,到时退休,想查他可没那么好查。” “真看不出来,他平常看起来是那样慈祥和蔼的好好先生,比起我爸暴躁易怒的脾气,相信公司的人应该都比较喜欢他这个总经理,而不是董事长。”就算龙天骥是自己的父亲,他始终也无法亲近他。 就连这次让自己进公司学习,也是那么突然,原以为父亲永远不会要自己进龙翔。 “笑里藏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一想到陈德山诬陷父亲名誉十八年,想要她去喜欢他、尊重他,根本不可能。“董事长虽然个性比较刚烈,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应该感到很骄傲,你有这样一个父亲。” “是吗?”他也不确定,因为他们父子从来没有真正互相了解过彼此。“你前天一下飞机说是要去找朋友,你在洛杉矶有朋友吗?” “其实我是去找相允雷。” “允雷?”他是知道他有事回美国,只是不知道他人也在洛杉矶。 “是的,董事长让我去看看他。”她不能说的太过明白。 “爸爸?他怎么会让你去看看他,为什么不叫我去?” 难道?会吗? “因为他是我的男朋友。”韦漾舞不打算再隐瞒她和相允雷的关系。 “男朋友!”在公司从没听别人提起过呀!“看来我之前的花都白送了。”不过他倒是释怀的很快,如果是输给相允雷,他输得心服口服。 “原来那些花都是你送的!”她恍然大悟,那些连送了一个月的花,卡片上永不具名的人,竟然是龙诏嘉,这叫她如何不感到惊讶万分。 “早知道你已经心有所属,我就不会去做那种事了。” “我很抱歉。”韦漾舞知道龙诏嘉并不像一般的纨绔子弟,而是个积极乐观充满爱心的男人。 “说什么抱歉,反正我也从没向你表白过,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是朋友。”她伸出一只手,这一句话在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对第二个人说了。 “是朋友。”龙诏嘉也伸出手和她用力一握。“不过,回公司之后,千万别跟人说那些花是我送的,否则我会被笑死的。” “不让我虚荣一下?”她也难得的俏皮。 “你想虚荣,大不了我继续送你花,而且每次都写上不同人的名字,只求你别说出我。” “这太浪费钱了,倒不如你折现给我,你看怎样?”她是个务实者,不太喜欢那种用钱堆积出来的浪漫。 “我宁愿留著自己花。” “小气鬼。” “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那么大方做什么。要大方,你找相允雷去。” “哼!”她又俏皮的皱皱鼻头。没想到一趟美国行,让她得到这么多收获。不但找到了失踪十八年的父亲,又查到了她想查的事情,接著又得到了一个好朋友。 最重要的是,她有勇气面对她所爱的人,能放心将自己完全交给他,也让自己从一个小女孩蜕变成一个女人。 * * * 隔天一一 龙诏嘉和韦漾舞又去了一趟丹尔公司,他们很顺利签下今年度的合约。 中午也由凯斯.丹尔作东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饭后本来凯斯还要带他们四处去逛逛,韦漾舞却推拒了,因为她想在回台北前再去看看父亲。 这趟美国行,公司里除了龙天骥知道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避免太多人知道,而先走漏风声。所以他们必须办好事情之后,马上回台北去。 “既然韦小姐还有事,我就不便强留,下次有机会,到时请你一定赏光,让我好好的招待两位。” “丹尔先生,谢谢你。或许下次换你到台湾,让我们也有机会带你认识漂亮的福尔摩沙。”龙诏嘉热情的提出邀约。 “那就这么说定,到时两位可别先躲起来。”凯斯虽然是对他们说,眼睛却直直的看著韦漾舞,片刻也舍不得移开一下。 龙诏嘉只能摇摇头,无奈的想著,看来又有人要失望了。 “怎么会。”韦漾舞笑著摇摇头。 “那我们先告辞了。”龙诏嘉又和凯斯伸手一握,“希望我们的第一次合作愉快。” “拜拜。”韦漾舞也倾前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靠。 “拜拜。”坐上凯斯为他们准备的车子,回到下杨的饭店。 * * * 韦漾舞又随著相允雷一起来到医院,她坐在父亲病床旁,相允雷只是远远的倚在窗棂上。 韦漾舞拉著父亲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磨擦著,“爸,我明天就要回台湾,您记得别再睡太久,要早点回台湾和我和妈妈团圆。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分离十八年,我和妈不想再和您分开。爸,您一定要记得,我们等著您回来。您一定要醒来,一定要醒来。” 最后,她静静地看著父亲约有十多分钟,然后站起来俯身在父亲瘦弱的脸颊上亲亲一吻。而后转过身,走到倚著窗的人面前,对他说:“谢谢你,这十八年来对我父亲的照顾,让我在这辈子还有机会看他一眼,叫他一声。” “对不起……”她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别说对不起,我说过这一切都是天意。” 相允雷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紧紧的箍住她。然后拥著她一起走到她父亲的病床前,双脚咚一声的跪下来。 “韦伯伯,我在你的病床前跟你发誓,我相允雷这一生一定会竭尽所能医好你,让你能回到台湾和你的家人团聚。另外,我想请你答应将漾舞嫁给我,我希望能由你亲手将漾舞交给我。所以,你必需好起来,我们都在台湾等你回来。” 韦漾舞感动的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两行清泪狂泄而出:“允雷,我爱你。” “我也爱你。”相允雷吻住她的唇。 病床上的韦志伟似乎听到两人的呼唤,僵直的手指头又轻轻动了一下,眼皮也微微动一下。只是完全沉浸于热吻中的两人,一点也没发觉到。 * * * “董事长,这些是丹尔公司交给我们的合约书。”回到台湾后,龙诏嘉把凯斯给他们的合约书拿给龙天骥看。 龙天骥一份一份仔细看清楚,忍不住摇头叹息。韦漾舞随后又交给他一份资料夹,“这是另外几家的合约内容。” 他接过来又看了两家,然后再也看不下去,盖了起来。“真想不到他会这么做。”三十年的朋友,加上二十几年的合伙,真想不到他竟会这么做。 “董事长,你打算怎么做?”韦漾舞一直很仔细看著他的反应。 “你们认为呢?” “我觉得该依法处理。”龙诏嘉说。 “不,陈总经理和董事长也有几十年的交情,如果直接将他移送法办似乎太不近人情。我想就让他直接提早退休,或是让他将收取的回扣拿出来,一部份分给公司员工,做为今年年终奖金加给,另一部份就捐给慈善机构,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也算是替他做点善事。”韦漾舞提议。 “漾舞,他犯的罪不能这么轻易就宽恕他。” “他也只是贪污了一些钱,还未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他虽未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却也罪不可恕。”龙诏嘉认为犯了罪的人就该接受法律制裁。 龙天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资料袋,交给韦漾舞。“这是允雷去美国前交给我的,你看了之后再告诉我你的想法。”韦漾舞抽出里面的文件,详细的看。 龙诏嘉更是好奇不已的靠过去一看,哇!这个陈德山竟然如此贪心,不只和几家客户勾结,从中获取高额的利益。他还曾大量搜购龙翔股票,企图炒作,大赚其差价。同时他又以他儿子的名义开了一间陈氏企业,所有客户皆来自龙翔的老客户。最重要的是他设计陷害污蔑韦志伟盗用公款,让他蒙上不白之冤。 他这个人只要为了私利,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韦漾舞看完资料,交还给龙天骥。“他怎么会去查?” “是我让他去查的,我想两个人查总比一个人快。” “查什么?”龙诏嘉对他们之间的对话完全听不懂。 “查陈德山的犯罪行为。”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难怪当凯斯告诉我们这件事时,你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不,我知道的不多。我之所以会去查他的事,只想替我父亲洗刷冤屈。而合约做假、抽取利益一事,我和你一样,都是那时才知道的。至于允雷调查的这些,我也只知道一小部份而已。” “你父亲?” “她父亲叫韦志伟,也是龙翔初创期的合伙人之一。十八年前失踪,有许许多多传言,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什么事,哪一种流言才是真的?漾舞进龙翔就是为了要查清她父亲亏空公款,潜逃到美国不敢回来台湾的真相。” “原来如此。”难怪这次龙天骥要漾舞陪他一起去这趟美国。 “董事长,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韦漾舞并不打算将已经见到父亲一事告诉他,潜意识里总觉得事情并不应该这么简单。 “好吧!你就先出去,我还有事和诏嘉谈。” 韦漾舞先行退了出去。 第七章 相允雷一下飞机就往韦家跑,他根本不理会现在是三更半夜,她是不是已在睡觉,他只知道他想见她,很想见她。 他在韦家外用手机打了她的手机给她,电话响不到两声就被接起来。 “是我。”相允雷充满感性的声音,透过电话传人韦漾舞的耳中。 “我知道。”半夜两点除了他,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扰人清梦。 “我想见你。” “我也想见你,但是相隔如此之远,怎可能说见就见。”韦漾舞虽然也想念他,却尚未被冲昏头,时空的距离并不是说拉近就拉近。 “你现在出来好吗?我就在屋外。” “现在?”等等他刚刚说什么?“你在屋外?” “恩,我刚回来,就在外面。” “你等我,我马上出去。” “你别赶,我一定会等你,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韦漾舞一挂断电话,匆匆换好衣服,跌跌撞撞冲出去。门一打开就被一双手给拉进温暖的胸膛里,唇随即被吻住,他滑溜的舌探了进去与她缠绕再缠绕。 韦漾舞被他火热的吻整个给吞噬掉,唯有紧紧攀附著他,才能稍稍有股支撑的力量。她紧贴著他,双手更情不白禁的插进他浓密的黑发中,她的舌更是俏皮的舔噬著他性感的唇,直到他们两人差点窒息在彼此的吻中。 相允雷拥著她,头顶著她的乌丝,手抚著她的背脊。“漾舞,我好想你。” “我也一样想你。”韦漾舞舍不得离开他温暖的怀抱,“你怎么会突然跑回来?是不是我爸他怎么了?” “你别急。”他先安抚她,“我回来是因为太想你。至于韦伯伯他还没醒来,不过在你回台湾之后,他的手又动过几次。医生说他醒来的希望越来越大,我们应该要有信心。” “真的吗?你没骗我?”她不希望他是怕自己担心,而用谎言来欺骗自己。“你放心,我绝不会骗你。” “我相信你。” “告诉我你刚刚在做什么?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他有些责备,他不希望她为了译稿,而将身体给搞坏。 “我在想你呀!想到睡不著。”其实她刚刚是在看她调查出来的资料,认为一切事情都太过顺利。这中间一定有她不知道的陷阱,早已设好,等著她一步一步的踏进去。 “虽然知道你说的并不是真话,我还是很高兴。”或许这就是爱情的盲目吧!心甘情愿被骗。 “我才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话。”韦漾舞用手在他心脏的地方写下“我爱你”三个字。相允雷感动的又入侵她醉人的红唇,“我也爱你。” *  * * 隔天一早。 相允雷开著车去接韦漾舞上班,他决定以后都要接她上下班,增加他们相处的时间。韦漾舞绽放著香甜笑靥,坐上他的车。享受著被爱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好和甜蜜,她不在乎别人知道他们的恋情,更不介意别人分享他们的快乐。 一到公司之后,韦漾舞直接上去办公室。相允雷则是先去停好车,然后到副总办公室,找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相允雷轻敲门,然后不等里面的人有所回应就先推门进去。 龙诏嘉正想责备来者的不知礼貌,一抬头看见的正是一个多月不见的人,笑容马上飞上他的脸。“允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事先通知,我可以去机场接你。” “昨天晚上,回到台北很晚了。”他可是他回来之后第二个找的人,就连龙天骥他也没先去见他。 “这一次你和漾舞一起去美国,很抱歉没能好好的招待你,我是特地来向你赔罪的。” “说什么赔罪,我能谅解的。”他了然于胸,再怎么不识趣,他也不会跑去当五百烛光的大灯泡。 “谅解什么?我是真的有事无法离开,”看他一脸促狭,就明白他意有所指。“言归正传,你们这次去美国是去和丹尔公司谈最新一季的合约案,结果怎样?” “漾舞没告诉你吗?”签完合约之后,她就又去和他见面,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跟他提起? “没有,她什么都没提。”因为当时他也没问,只因他相信龙诏嘉有能力可以处理。 “一切都很顺利,合约也签了。”龙诏嘉离开椅子,绕过办公桌,往一旁的沙发坐下,相允雷也坐了下来。“你绝对想不到,陈总竟会在合约书上大动手脚。” “这话怎么说?” “他每一次和丹尔所签的合约书都有两份不同内容,然后再从中赚取一成的差价。” “会吗?公司方面长久以来都没有察觉吗?”这样大的事,陈总不可能有一手遮天的本领。 “或许他真有瞒天过海的本领吧!”他除了惊叹之外,就只有佩服。 “董事长怎么处理这件事?”以他所了解的龙天骥应该没那么轻易就放过陈德山。 “漾舞觉得就让陈总提早退休,他以前所抽取的非法利益就拿出来,一部份捐给慈善机构,一部份做为公司员工的奖金和福利。他毕竟也是龙翔的开创元老之一,如果送警察局,就太不近人情,董事长也赞成这样的提议。” 相允雷听完之后觉得太不可思议,当龙天骥要他帮韦漾舞查这件事情时,据他所查到的资料并不是这样。所有的合约他也看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至于陈德山,他也没什么问题。 为什么现在所有的问题都推到陈德山的身上? “诏嘉,丹尔那份有问题的合约书在不在你这里?” “一回来我们就拿给董事长看,现在在他那里。怎么,你觉得有问题吗?” “哦,不。我只是想看看他能造假出怎样的合约,竟能瞒过那么多人。” 这件事一定没那么简单,而问题最有可能出现在他父亲龙天骥身上。他真的希望事情不是他所猜测的那样。 看来他得加紧脚步赶紧将事情查个清楚。 * * * 陈德山一个人在总经理办公室整理著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一大早他到了龙天骥的办公室,两人谈了近三个小时,他才做出提早退休的决定。 一来是因为他真的也累了,二来是因为儿子的公司在草创期,需要大笔资金来周转调度。龙天骥竟然愿意拿出比现在更高的股价来买他的股份,他想想还是卖给他算了。 这几年他的股份也所剩不多,就算他不让出,他在龙翔也不会有多大获利。倒不如卖了它,让儿子好好去拼一拼,自己也该享几年清福,一等退休手续、股权转移都办好之后,他就可以离开这个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公司。说他对龙翔企业、对这个他和一群兄弟胼手胝足奋斗下来的公司,没有一丝丝感情、一丝丝不舍,那是骗人的。 心中纵然有百般不舍,还是得放手,该是让年轻人接手的时候了。龙诏嘉现在做得很出色,不是吗? 敲门声轻轻传来。 “请进。” 韦漾舞拿著几份资料进来,她将文件放在他办公桌上。 “总经理,这是董事长让我送过来给你的,他说你看了之后如果没问题,就请你签字。” “你先放著就好,我看完会请人送回去。” “好的。”韦漾舞转过身正想离去。 “韦小姐,请你等一下。”陈德山叫住她。 韦漾舞回过身,“总经理还有事要交代吗?”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陈德山离开位子,走到她的前面:“你进公司多久了?” “快半年。” “这么快,我都没有好好和你谈谈。”陈德山叹了口气。 “总经理?” “先坐吧,我有些活想问你。”陈德山先往沙发上坐下。 韦漾舞也跟著坐下来。 “你和我一个失踪十八年的朋友长得很像,你又是姓韦,不知……” “他是我父亲。”韦漾舞清楚他想问的人指的就是韦志伟。 “我果真没猜错。”当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觉得她和志伟长得十分相似,真没想到她真是志伟的女儿。 唉!只是志伟一失踪就是十八年,是生是死也没人知道。 如果他能亲眼看到女儿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也进了龙翔工作,不知会有多高兴。 “总经理……”韦漾舞对他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感到不解?加上她近日所查到的事,发觉他应该不是那个会陷害父亲的人。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应该是另有其人。 但,会是谁? “自从志伟去美国失踪之后,这十几年来你和你妈妈就搬走了,你们去了哪里?”那时公司尚未进入轨道,一连串横生的问题已让他和龙天骥疲于奔命,他也就没多余时间去照顾她们母女。等一切都上轨道之后,她们也已经搬走了。 “我们换了一间比较小的房子,但一直都没有离开台北。” “我实在很对不起志伟,没能替他好好照顾你们母女。”陈德山自责不已。“总经理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母女不是别人的责任。” “志伟和我亲如兄弟。” “总经理,我可以请问您一个问题吗?”或许从陈德山这里能有意想不到的答案。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绝对知无不言。” “我父亲当年去美国做什么?他真的亏空公款吗?” “据我所知,他会去美国是因为丹尔公司合约出了问题,他过去协调。至于传言中亏空公款,公司是有一笔钱有问题。但是我绝对相信以志伟的为人,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丹尔公司的合约一向不都是您负责的吗?” “没错,合约也是我签的。不过,后来好像是因为在价格上有一点意见,我那时人又在日本,公司才会派志伟去一趟,了解一下情况。” 这似乎和龙天骥所说的不太一样,和自己查到的事实也有一些吻合。因为她查到当时他的确是在日本签下另一份合约。 “我父亲和什么人有过节?”为什么有人要如此处心积虑的设计陷害她父亲。 “没有,你爸爸为人一向很正直,待人又和善,认识他的朋友都只有称赞他,又怎么会和人结怨。” “你知不知道我父亲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被董事长买走?她交给我妈妈的钱却不多,其余的钱呢?” “我想那一笔钱应该是被拿出来填补那一份公款。”这是当时龙天骥这么对大家说的,他也没有多问。 “他所亏欠的钱,有多到需要用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去填补吗?” “你在怀疑什么?”陈德山不明白她问这些事情的真正用意为何。 “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韦漾舞不答反问。 “你问。” “当年你们有四个人一同创立这家公司,除了我爸爸失踪外,另一个人为什么退股?而你原先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为何只剩下现在的百分之十?” “刘广平是因为全家要移民到加拿大,才会退出龙翔。至于我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也是因为我一项错误决定,差点使公司提早关门。后来还是天骥他卖了祖产,拿出一笔钱保住公司。所以我就把百分之十五的股权转给了他,算是我对他的一点弥补。” “原来是这样。”韦漾舞听完陈德山的话,心中更是疑云重重。因为这和自己先前所调查出来的结果有很大出入。看来若真想解开这些疑点,只能祈求她的父亲赶快醒过来。不过。她在这段时间里,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给查个清楚。 因为说谎的人只有一个,如果陈德山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说谎的人就是龙天骥。 * * * 韦漾舞坐在书桌前,双手杵著下巴,凝望著窗外的夜空。 今晚天气不太好,阴阴湿湿。她已经发呆近半个小时,脑海里所想的都是今天陈德山跟她说的那些话。 到底陈德山和龙天骥哪一个说的话才是真的?她真的被弄糊涂了。 “漾舞,你在想什么?”韦母转动著轮椅上的电动开关,来到她的旁边。 “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韦漾舞站起来,拿起一件自己的外套,替母亲披上。”天气转凉了,你老是忘了多加件衣服,会感冒的。” “人家是妈妈经,在我们家可是女儿经。” “妈……” “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韦母赶紧竖白旗投降,否则让女儿念下去,她的耳朵可又要受折磨了。 “知道就好。” “这么晚了,你怎么也还没睡,明天上班会没精神。”韦母看一眼摊在书桌上的资料,“你还在查你爸爸的事吗?” “嗯。”韦漾舞蹲下来,双手放在母亲的腿上,仰著头问:“妈,如果爸有一天回来,你会怎么样?” 韦母笑著摇摇头,笑容里尽是无限的无奈和绝望。或许在头几年,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期待。但随著时间的流逝,她已经不再奢望他会有回来的一天。 “妈,我说的是真的,如果爸有一天真的回来呢?” “漾舞,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又何必去自欺欺人呢?如果志伟真的会回来,早就回来了,也不必让我们母女吃尽苦头等他十八年。十八年的岁月不算短,我不想再等下去。” “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他真的想回来,只是身不由己。”韦漾舞急著想为父亲解释。 “既然是身不由己,我们就更不该去勉强他。如果他现在生活过得很美满、很幸福,我们又何须去打扰他。” “妈,不是这样的……” 韦母看著女儿不太正常的反应,一向都不大会和自己直接谈到她父亲的事,今晚是怎么一回事? “漾舞,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 “妈……其实……我……”韦漾舞吞吞吐吐的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有话就直说,别支支吾吾的。” “其实我这次去美国,我看到爸爸了,他没死。” “那很好。”她的口吻十分平淡,似乎对这样的答案并不会感到惊讶。 “妈,我说的是爸他没死,他还活著。”她想过当她告诉妈妈这件事时,她该有千百种的情绪反应,或是激动、或是怨恨、或是泪流,怎么也不该如此的平淡无波呀! “我一直都相信他没死。”因为她相信了另一个传言,原来在母亲的心里一直都认为父亲的失踪,是因为他在美国娶了一个有钱的女人,才会抛弃她们母女。 “妈,你误会爸了,他并不是不想回来,不是不要我们。”她从来不知道母亲心里的想法,她一直以为她和自己一样,相信他已经车祸死亡的传言。 “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韦母转动著轮椅,离开了女儿的房间。 韦漾舞望著母亲佝凄的背影,心痛到不知不觉的流下泪水。她心里明白,母亲嘴里不说,其实她的心里非常想念父亲,更期盼他的归来。 * * * 韦漾舞在上班时间来到相允雷的办公室找他,一进门就被抱个满怀,连带的双唇也被侵占。 待她完全得到自由、解脱时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 “如果被人看见了怎么办?”她对他每次都措手不及的亲吻感到既生气又温暖,她不想欺骗自己的心,她喜欢他的拥抱和亲吻。那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在乎、被疼爱,有依靠。 “这是我的办公室,没有人会不敲门就闯进来。”相允雷拉著她一起坐下来,只不过是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别这样。”韦漾舞挣扎的离开他的大腿,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在查我父亲的事?”她质问他。 “谁告诉你的?”这件事除了龙天骥知道外,并无第三个人知道,而龙天骥应该不可能会告诉她。 “董事长。” “他告诉你。”他们不是说过了,谁都先别说。他为何告诉她? “告诉我,你查到什么?”原本她是不想来问他,但依自己这几天陆陆续续查到的事实,让她觉得事情实在太诡异了。 “我查到的资料并不多,相信你应该也都已经知道。” “你是指陈总经理伪造假合约书一事吗?” “嗯,我一回国时就听诏嘉说过。”他刚听到此消息时,也感到十分震惊。 “你是听龙诏嘉告诉你的?那陈总经理还另外伪造几家公司的合约书,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也没查到他还有伪造其他的合约。”其实是他还没开始查,这些事就因丹尔公司的事逐一引爆出来,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龙天骥为什么要欺骗她?为什么要说是相允雷交给她的? 看来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一一替自己圆谎脱罪,然后独吞整间公司。 他这招借刀杀人的手段果真高明!她还以为他是个大好人,拥有一颗慈悲的心肠。她差点相信了他,如果他不让相允雷帮她调查这件事,或许她真会不知不觉地走进他所设的陷井里,以为陈德山就是心怀不轨,陷害她父亲的人。 “漾舞、漾舞!”相允雷在连唤她数声之后,看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担心,他轻轻摇晃著她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吗?” 韦漾舞回过神来,她摇摇头,“什么事也没发生。” “漾舞,你看著我。”韦漾舞依言的看著他,“我不希望你一个人承担任何事,我要你记得,不管你发现什么或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承担。不论是快乐的事,还是痛苦、难过的事。” “如果这件事牵连到你父亲呢?” “我一样是站在你这一边。”他连想都没想的就说出他的选择。 “允雷……”韦漾舞靠进他温暖宽阔的胸膛,有他的支持,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 * 相允雷又接到美国来的电话。 昏迷十八年的韦志伟竟然奇迹似地醒过来,虽然他还无法言语,但那都不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一一他醒过来。 像他这种昏迷很长时间突然醒过来的植物人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这种奇迹实在少之又少,韦志伟就是少数人中的幸运者之一。 相允雷在长途电话中问过医生,医生的回答也说这是奇迹。 或许是亲情的感召吧!因为他女儿对他的呼唤,让他有了醒过来的理由和力量。 “漾舞,韦伯伯已经醒了,他真的已经醒了。”相允雷一得到消息马上就来告诉她,相信她会很高兴。 “真的!你没骗我?”一听见这个消息,韦漾舞无法置信往后踉呛两步,泪水更是顺著脸庞滴落而下。 “我怎么会骗你,我一接到美国打来的电话,就迫不及待的跑来告诉你。” “感谢老天,感谢老天。”韦漾舞双手合掌,放在胸前对著上天感激著。 “你要和我一起到美国去吗?”韦漾舞摇摇头,“我不去,我希望你能将我爸爸带回来。我和我母亲会在家里等著他回来和我们一家团圆。” “为什么你不跟我一起去美国将你父亲带回来?” “你别问我为什么,你只要答应我,尽快带我父亲回到台湾,我会很感谢你。” “别说感谢,这只会增加我内心里的愧疚和难安。” “我不许你再这样继续自责下去,我想我父亲也绝对不会怪你,更不会后悔他做的事。”韦漾舞反过来安慰他。 对于命运,她一向看得很开。冥冥中该发生的,它就会发生,并不是想阻止就能阻止得了。 相允雷轻搂著她,头抵在她黑亮的秀发上。“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快将他带回台湾,让你们一家三口可以早曰团圆。” “允雷,你可不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韦漾舞仰起头看他。 “别说一件事,就算十件、一百件,我也会答应你,” “别将我父亲还在人世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父亲一一龙天骥。” “我答应你。” “你不问我原因吗?” “只要是你决定的事,我相信你有绝对的理由,我相信你。” 他不问只因为完全的信任她和尊重她,毕竟韦志伟是她的父亲,她有权决定让不让别人知道。 第八章 陈德山办了退休,离开了龙翔之后,总经理一职便由龙诏嘉接任,而韦漾舞也从董事长秘书转成总经理秘书。或许如此一来可以让已见曙光的秘密早一点水落石出。 韦漾舞认真的敲击键盘,输入一些资料,安排著龙诏嘉蜂拥而至的约会行程。她忙得连有人站在她旁边也毫无所觉,直到那个人没什么耐性继续等下去,才走近她,敲敲她的桌子,引起她的注意。 “总经理有事吗?”她笑笑的看著他。 “拜托,别叫我总经理,听起来怪不习惯的。” “不习惯也得习惯,这里是公司,要有职场伦理。” “行了行了,算我怕你,别再跟我讲一些道理。”龙诏嘉一向最讨厌人家跟他谈著正经八百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你找我有事吗?”韦漾舞收起文件。 “允雷去美国之前要我替他好好照顾你,我总不能让你调来当我的秘书不到一个星期就饿死。否则他回来,我要怎么向他交代呢?”他忍不住的想捉弄她。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韦漾舞羞红了脸。 “好,我不胡说。现在我们一起去吃个饭,都已经十二点半,我肚子都快饿扁了。”龙诏嘉夸张的摸摸肚皮。 韦漾舞莫可奈何的笑了笑,她先将刚刚输入的资料储存起来,再关上电脑。收好桌面,穿起外套,笑著对他说:“走吧。” 龙诏嘉摆出请的姿势。 韦漾舞又摇摇头,率先往电梯走。 他们两人到公司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各自点了一份快餐。 韦漾舞在等食物送上来之前,忍不住仔细打量著眼前的龙诏嘉,今天的他看起来精神抖擞,似乎有喜事般。 “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可不可以说出来和我分享?”她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好朋友,不同于和相允雷之间的关系。 “我哪有什么喜事,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你别开我玩笑了。”虽然她和相允雷已有亲密关系,但是从未去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由别人的口中问出,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不是开你玩笑,我是真心的希望你们早点结婚。你是我喜欢、欣赏的女孩,允雷则是我的手足兄弟,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幸福。”龙诏嘉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虚伪。闻言,韦漾舞顿吋惊愕住,他怎么会知道他和相允雷是兄弟关系? “你是惊讶我和相允雷是兄弟?还是吃惊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他再替她提出问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也是替相允雷问。 “其实他和他母亲的存在,在我们家一直都不是个秘密。” “你不怪他?不怪他妈妈抢走了你父亲?”她不太相信有人会有肚量原谅背叛的丈夫及父亲。 “小的时候我的确恨过他,大了之后我想通了,在这整件事中最无辜的人除了我妈妈和我及妹妹之外,允雷也是无辜的。生为龙天骥的私生子不是他能选择的,更不是他的错。如果我把错怪在他身上,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你知道他和你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从来不想和他相认?” “如果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我又何必要去扯破这个秘密。当朋友比当兄弟更能使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亲密。” “我想如果让允雷有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选择你当兄弟,而不止是朋友。”她了解相允雷渴望亲情的心。 “这事以后再说吧。”服务生送上餐点,他体贴的为她打开餐巾。“先吃吧!” “嗯。”她拿起刀叉,开始享受美味的食物。 龙诏嘉看著她甜美、斯文的吃相。他真的很羡慕相允雷,能有这样聪慧的女人相伴。 “韦伯伯。”相允雷一出机场就直奔医院。 韦志伟看著眼前年轻英挺的男人,这张脸是陌生的。不,应该说,他醒过来之后面对的一切部是陌生的。 他醒来时,医院的护理人员告诉他,他已经足足昏迷了十八年。他感到震愕和不可思议,仿佛一切鲜明的记忆只在昨日般,他记得他一踏出机场,到饭店办好入住手续后,就决定先去看看龙天骥请他去探望他在美国的另一个家。 没想到才刚踏出饭店,走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就亲眼目睹到一个黄皮肤的小孩正被几个黑人小孩围殴,他知道自己如果没有救那名小孩,他一定会被打死。 后来他的后脑被重物用力一敲,在昏迷前他看见了那名浑身是伤的小孩蹲在他的身边哭泣,之后他就不醒人事,没想到,这一昏迷竟然就是十八年。 “我认识你吗?” “你是因为救我才会受伤的,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昏迷十八年。”相允雷愧疚的跪下来。 “你是那个被一群黑人小孩围殴的小男孩!”韦志伟拉他起来。 “是的。”这一切好像一场梦。 “这些年来我的医药费都是你支付的?”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当年如果不是你冒著生命危险救了我,说不定我早就死了。比起你对我所做的,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挺身而出的。” “不,在美国这个地方,大家看见了那种事,只会躲得远远的,谁也不会去管谁的死活。” “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晃眼间已经过了十八年,不知道他的妻女现在过得怎样?他心痛的想著,他的妻子就像攀附他而生的菟丝花,她如何能面对失去他,又如何有能力抚养他们的女儿。 “韦伯伯你是不是想你的家人?” “是啊,没想到一趟美国行,竟花了十八年!”岁月如梭,对丧失了十八年记忆的他,已不足以形容。 “其实在你还昏迷的时候,你的女儿小舞来看过你。”相允雷从皮夹子里拿出两张相片,交给韦志伟。“韦伯伯,你应该还记得小舞小时候的模样,另外这一张就是她长大的相片。” 韦志伟的泪流了下来,这十八年来,他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缺席了。他小心的摸著相片,她长得好漂亮,她的眼、鼻和自己是那么的相似。没错,她就是他的女儿小舞。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女儿?”他不可能会认识小舞,十八年前他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台湾和美国的距离又是如此遥远。他们不可能有机会认识的。 “在你昏迷前,你拿著这张相片,你说,告诉小舞,爸爸永远爱她。当时我年纪还小,没那个能力可以去台湾找她。还有,你住院需要一大笔医药费,我必需拼命的念书、工作。直到今年初,我才回台湾找你女儿。这一切不知是不是老天的安排,漾舞正好是我的学生,现在我们也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上个月,医院通知我你有反应,所以我又回到美国。后来公司派漾舞到美国谈一份合约,她来找我,看到这张相片,我才知道你就是她的父亲,我也才知道你的身份。”相允雷告诉他一切的经过。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台湾人?” “因为你说的那句中文,没有大陆人说的字正腔圆,所以我猜你应该是台湾人。” “你可不可以帮我安排回台湾,我想回去看我的妻女。”他真的很想念她们。 “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你的身体状况还不算太坏,只要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在这段时间里我会想办法重新帮你办好证件,等一切都办妥之后,我就和你一起回台湾。漾舞交代我,一定要把她的父亲带回去,因为这是我欠她们的。” “谢谢你。” “韦伯伯你千万别再这么说,若不是因为我,你们一家人也不会分开这么久,吃那么多的苦。”就算为他们做再多,也弥补不了自己的错。 “别再责怪自己,这一切只能说是命。”韦志伟相当的认命,一点也不会怨天尤人。“毕竟老天爷对我还不算太坏,它还让我留著命,让我有机会和我的家人重聚。” “我现在就去帮你办证件,好让你早点回台湾。” “麻烦你了。”相允雷真是内疚万分,但漾舞和韦伯伯却没有一丝的责怪,只把一切归究于命运的捉弄,他们都有一颗宽大的胸襟,让他敬佩不已。 * * * 韦漾舞吃晚餐前接到相允雷从美国打来的电话,告诉了父亲的情况。他说等证件办好之后,就可以回台湾。是该告诉妈妈的时候。 韦漾舞端了两杯热茶,一杯端给正在看电视新闻的妈妈,一杯放在茶几上。 韦母看女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有些心事。“允雷回美国,什么时候回来?”她当女儿是在想男朋友。 “再过几天吧!”日期她还不是很确定。“妈,我和你提过爸没死。” “你是提过,我也说过我相信他没死。” “爸要回来了。”韦母手中的杯子瞬间掉在地上,脸色也立刻刷白。 “十八年了,他还回来做什么?”她宁愿当他已死,这样她才不会去恨他抛弃她们母女的事实。 “妈。爸真的没有对不起你。他在美国并不是真如传言娶了美国人,拿了绿卡,他更没有盗用公款。” “真的吗?”韦母依旧不敢相信。 “是真的,爸爸一到美国,就因为要救一个被黑人围殴的中国小孩被打伤了头,这一昏迷足足昏迷了十八年。直到上次我去美国出差,才知道这件事。我告诉过你,我见过爸爸,那时他还是昏迷不醒的。” 韦母一听,无法相信的摇著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一年、两年,还是另一个十八年,也有可能永远无法醒来,谁都没有把握。我不敢告诉你,是怕你担心、难过。”韦漾舞握住妈妈的手,“妈,爸并没有不要我们,也没有对不起你。” 韦母对这突如其来的震憾,一时间还无法相信,一直以来她都宁愿他是出了车祸死亡,或是宁愿他找到了一个让他少奋斗三十年的美国妻子,谁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当年志伟失踪之后,龙天骥还来告诉自己,志伟盗用公款,潜逃美国不敢回来。 难道这一切和龙天骥有关,他也知道所有的真相吗? * * * 龙诏嘉按了内线,让韦漾舞进去一趟。 韦漾舞拿著一份业务部刚送来的资料进去,“总经理你找我有事?”龙诏嘉拿出一副钥匙,“你去资料室帮我找一份我们这十年和德国培瑞公司合作的合约书和订单。” “很急吗?” “下班前给我就可以。” “好。”资料室的钥匙全公司只有两个人有,除了董事长之外就是总经理,每个人若要进到资料室,都需事先申请才有办法拿到钥匙找资料。韦漾舞心想,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的查查看,或许会有另外的收获。 “总经理,这是业务部经理让我拿给你的,他请你有时间先看看。”她把那份文件夹放在他的桌上。 “我知道,你先出去。”韦漾舞乎中紧紧的握住钥匙,或许一切的真相即将大白。 利用中午大家都去吃饭的时间,韦漾舞一个人来到资料室,她先将龙诏嘉要的资料先找到,再从资料柜里找出了丹尔公司的合约书。她将所有丹尔的合约书迅速的看过,但是这些资料和凯斯拿给他们看的内容一样,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她有些失望的将资料放回去,然后又看了几家公司的合约书,还是没有任何的问题。难道事情真如龙天骥所言,一切都是陈德山搞的鬼吗?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就在她要放弃时,眼睛忽然看到资料柜后面似乎有另一条缝隙,她拿开上面的资料夹,果然在里面发现一个隐密的少柜子,不仔细看,是不容易发现。但为什么没上锁呢? 韦漾舞一打开柜子,发现里面有一份大约两本书厚的资料。她一点都不耽搁的拿出来一看,原来所有的秘密都在这里。 * * * 相允雷经过将近一个礼拜的奔波,跑遍所有相关单位,终于为韦志伟重新取得了他的证明文件。买了机票,搭上飞回台湾的飞机。大约再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韦志伟便能重新回到他的家。 “韦伯伯,你别紧张。”相允雷注意到韦志伟不断搅动双手,眼睛更是不时瞄著窗外。飞机在高空,只能望见一层层白皑皑的云雾,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会不紧张,我已经离家十八年了。”幼小的女儿,如今都已经亭亭玉立,他都不认得了。他深爱的妻子,如今应该也白发苍苍了吧?还有她的那双腿,为了养活女儿,在清扫马路时被撞断……一想到她们这十八年来所受的苦难,他就感到一阵揪心。 “待会儿我们到桃园机场时,漾舞会来接我们。至于伯母她的腿不方便,她说在家里等你回家。” “谢谢你。” “韦伯伯,时间还很久,你就先休息一会儿。你的身体刚康复,不能太劳累。”相允雷向空服员要了条毯子,细心的替韦志伟盖上。或许是真的有些疲惫,韦志伟闭上眼不久之后,很快就睡著了。至于相允雷,他看见韦志伟睡著以后,向空服员要了杯威士忌,他需要藉酒精来平稳一颗紊乱和不安的心。若不是他,他们一家三口也不会受到这么多的磨难。 经过漫长的飞行,扩音器中终于传出座舱长的声音,飞机即将降落于桃园机场。相允雷替自己系上安全带,也替韦志伟系上。 “快到了。”韦志伟又看了一眼飞机的小窗外,此时已经能看见台湾,进步很多的台湾。 他记得当年他去美国时,机场附近还很多的农用,如今这些农田都成了一栋栋高楼大厦。 飞机在他一阵沉思中顺利降落于桃园机场。 随著前面的人群鱼贯走出机场,在等待出关时,韦志伟紧张的情绪完全印在脸上。相允雷只是默默的在他的后面陪著他,现在不管什么话都无法平抚他一颗波动的心。 终于他们通关了,走出大厅时,并没有在接机的人群中看见韦漾舞的身影。 “告诉我,我女儿是哪一个?”相允雷四处寻找,并没有看到她的人。“漾舞不在这里。” “她没来吗?”失望之情溢满于心。 “韦伯伯,你放心,漾舞一定会来接你。她等你回家等了十八年,怎么会不来接你呢?” 果然如相允雷说的,他们在大听门边看见等在那里的人。 韦漾舞更是一见到他们,就快速的来到他们的面前,不需言语的交流,那种血浓于水的骨肉亲隋,不会因为时间而抹灭。 “你是小舞?”韦志伟紧张的问著眼前漂亮的女孩,其实不用问,一看也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她的眼和鼻简直如自己的翻版,她的神态和他的妻子是那般的像。 韦漾舞以行动来表达对父亲归来的欢迎,她偎进父亲的怀里,双手环上他瘦弱的腰,脸靠在他不够挺的肩膀,她在父亲的耳畔说著:‘爸,欢迎你回家。”泪顺著脸颊沾湿父亲的衣服。 这一声“爸,欢迎你回来”,唤回来韦志伟失落十八年的亲情。没错,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的小舞。 韦志伟情难自禁的紧紧抱住女儿,他的心好痛好痛。 “小舞,我的女儿。”他不禁老泪纵横,不在乎他们正处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门。 韦漾舞从来没想过她还能有机会拥抱父亲,她更不知道。一个父亲的臂弯是这般温暖、安全。她感谢上天,让父亲回来,她一定会好好珍惜这失而复得的缘分。 韦漾舞离开父亲的怀里,拉起他的手,“爸,我们回家妈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团圆。” “好,我们回家。”韦心伟紧握著女儿的手,舍不得放开她。 韦母一个人在家忐忑不安的等著女儿,她不时地看著时间,不是早该到了吗?怎么还没到?志伟现在变得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还会记得她们母女? 十八年了,十八年来她从来不敢奢望志伟还会有回来的一天。她只希望他能在海的另一边过得幸福、快乐就好。今天,十八年后的今天他竟然回来了。 她就像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终于等到薛平贵的归来。皇天不负苦心人,忠贞的等待还是可以感动上苍。 终于,门外有车子停下来的声音,不一会儿大门有钥匙开启的声音,他们终于回来了? 韦漾舞用钥匙打开大门,她先进门后,往旁边一退,让跟在她后面的父亲进入。相允雷提著不算太大的行李,随后站在韦漾舞的身旁。 韦母热泪盈眶,看著失去音讯十八年的丈夫,消瘦的脸颊,泛白的头发,瘦弱的身子。他还是他,他温柔的眼神还是一样的温柔。” 韦志伟举步维艰,一步步慢慢走到妻子的身边,他蹲了下来,双手握住妻子长满茧的手。他的泪难抑的滴落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淑君,我回来了。” “志伟,真的是你?”韦母到现在还是感到不真切。 “是我,十八年来辛苦你了。” “不苦,一点都不苦。”韦母摇摇头。 韦志伟情不自禁的将妻子拥进怀里,默默的,两人谁也不再开口,唯有这样的接触才是最真实。韦漾舞感动于父母间历久弥新的感情,什么叫做真情,这样的真情才叫真情。 相允雷伸出手,环上她纤细的肩膀。“我们以后也会和他们一样的恩爱。” 韦漾舞羞红著脸,靠上他宽阔的肩膀。韦母拉起丈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人的双手再紧紧相握在一起。 韦志伟环绕一眼屋子的摆设,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这个不到五坪的客厅里,只摆了一组藤木椅,一台二十寸的电视机,还有几件简单的家俱,其余什么都没有了。难道龙天骥都没有替他好好照顾他的妻女,他在龙翔的股份,难道无法让她们过好一点的生活吗? “我们的房子呢?” “我把它卖了,沉重的房屋贷款我负担不起。我那份微薄的薪水,只够我们母女的生活费。”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 “我在龙翔的股份不该让你们过著这种苦日子。” “你失去消息后,龙天骥有拿了一百万元来给我,他说你盗用公款,他买下你在龙翔的股份,填补了你所亏欠的部份。” “我亏欠公款?”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明知道他没有。 龙翔是他们四人努力打下来,就算他要买下自己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也不至于只有一百万元。当初龙翔的前景相当看好,公司也赚钱,只不过因为才成立没几年,他们有远大的抱负,想扩充工厂的设备,才会没有先分红。 他怎能以一百万元打发他的妻女。 “事情过了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你平安回来。”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最重要是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不,龙天骥怎能用这样的理由吞占了我的股份,更不该让你们过著这样的生活。”如果他好好的照顾他的妻女,他吞了他的股份一事,他可以不计较。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她们母女过著这般的生活,如果他好好照顾她们,淑君也不会为了生活,失去了双腿。 当年他去美国时,他曾答应自己会好好照顾他的妻女,他并没做到!韦漾舞一听到爸爸谈龙翔的事,她走过去,坐在父亲的旁边,“爸,你当时去美国做什么?” “我是发现公司里有人先挪用了一笔客户给的订金,我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才决定自己去一趟美国,查个清楚。谁知道我才到美国,就发生了意外。” “爸,这件事除了你知道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 “我只告诉龙天骥,就连另一个股东陈德山我也没让他知道。那时我们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节外生枝。” “可是你失踪之后,龙天骥来看过我们几次,最后一次他拿来一百万,说是你盗用公款,公司的营运不好,现在还在亏损,并没有太多的钱来照顾我们。另外,你所盗用的部份他先卖掉自己的房子,填补上去,所以你的股份就全转到他的名下。”韦母告诉他龙天骥说过的话。 “营运不好?亏损?” 谎言、谎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公司那时十分赚钱,国外的订单也接连不断,怎么会营运不好,会亏损呢?” “爸,陈德山是一个怎样的人。” “老实、负责,相当认真的一个人。” “我懂了,这一切都是龙天骥在搞鬼。他为了吞占整个龙翔,他设计陷害陈德山,将一切的罪都推到你们的身上。反正你的失踪刚好替他担下所有的罪,谁也无法为你辩驳;而我们现在所看到、所查到的真相,也只是在他有心设计下所看到的证据。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让我和龙诏嘉去美国,竟会找到失踪十八年的父亲,更没想到失踪十八年的父亲会突然回来,使一切的真相终于大白,”韦漾舞终于了解整个事情的真相,父亲的话不过更加证实她前些日子在资料室里看到的资料。 “龙天骥实在太过份了,他为了钱,竟然不顾大家多年的感情,还没计陷害朋友。”韦志伟十分心痛的怒骂著。 最难堪的莫过于站在一旁的相允雷,他心想韦志伟当年是为了救他,才会被打伤,才会使他们一家人分离十八年,才会让她们吃了那么多的苦,甚至害韦伯母失去双腿。 而设计陷害他们,并进而独吞龙翔的龙天骥竟是生他的父亲!他怎么还有脸祈求他们的原谅,他和漾舞刚萌芽的爱,是否该到此结束? 相允雷看著他们一家终于团聚,默默转身离去。 韦漾舞看见他的离去,并没有出声叫住他,因为她知道就算叫住他又能怎样。以他强烈的自尊,该如何接受龙天骥恶劣的行为。如果爸爸知道他就是龙天骥的儿子,应该不会赞成他们的交往吧? 第九章 相允雷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之后,才回到龙翔大楼。 不为什么,只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钱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他可以不惜一切出卖友情,陷害朋友?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相允雷带著一股狂暴的怒气,门也没敲直接冲进龙天骥的办公室。十多年来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禁不住气,也没这么的冲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相允雷不顾龙诏嘉也在场,开口就质问著龙天骥。 龙天骥一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完全忽略了他脸上愤怒和怨恨的眼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相允雷再次问他。 “你到底在说什么,没头没脑的,我做了什么?”龙天骥从办公桌后的椅子站起来,走向儿子。 “允雷……”龙诏嘉也被他充满怒气的神情吓到,平常一向斯文、和善的他,今天是怎么了? “韦志伟回来了,他没死回来了。” 闻言,龙天骥怔然的往后退了两步,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住。 相允雷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心痛的皱著眉,“你害怕了吧!原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韦志伟的死而复生所破坏。”他讥讽著他。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违背良心的事。”龙天骥不愧是老狐狸,很快就恢复镇定。 “你怎还能如此大言不惭,说你什么也没做?”相允雷只是更加痛心的摇摇头。 “允雷,到底发生什么事?” 相允雷转过头看著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知道的越少,对你来说会是越幸福。” “你到底知道什么?我想我有权知道,” “你真的想知道,那就问他呀!”相允雷指著龙天骥,“看他是怎样自私自利,为了一己之私陷害别人的事。” “够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龙天骥恼羞成怒的制止相允雷的指责,就算他真的做了,又怎么样呢?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谁有能力谁就能生存。 “我是没资格,在你龙天骥的眼里只有你自己,其他所有人都只是你的踏板。利用过了,就可以一脚踹开。”他真恨,他身上为何流著这种人的血,无情、冷酷。 “允雷,你怎能这样对他说话,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呀!” 龙天骥和相允雷同时被龙诏嘉脱口而出的话惊骇住,他们同时看著他。 “诏嘉……”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只我知道,连妈妈和诏嫩也知道你外面有女人,还有一个年纪都比我们大的私生子。妈妈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她真的爱你,所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抛弃我们,她就当没这件事。” “原来云珍早就知道了。”这一点龙天骥怎么也没想到,他还以为他一直隐藏的很好,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有秘密是可以隐瞒一辈子的。” 龙天骥心里想的可不是这件事,既然妻子知道这件事,那他想让允雷认祖归宗的事就不必再费唇舌跟妻子解释了。 “既然云珍知道这件事,那你就可以认祖归宗了。” “认祖归宗?哼,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愿意一辈子背负私生子的名义。”龙诏嘉不懂,他为何选择一个私生子的包袱,而不愿当龙天骥的儿子。 “我宁愿不是他的儿子,宁愿我身上流的不是他的血,宁愿我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我也不要他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冷血残酷的人当父亲,我以他为耻。”他从来没如此的恨一个人。 龙天骥被儿子如此的指责,忍不住的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我就算再怎么的不是,也轮不到你这个做儿子的来指责我。” 相允雷满怀痛苦的看著他,他不在乎被龙天骥甩这个耳光,皮肉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痛来的深切。 “爸……”龙诏嘉对父亲的怒气也感到不可思议。 “你知不知道十八年前如果不是韦伯伯救了我,我早死在洛杉矶的街头。”而他的父亲却是设计加害他们一家人的人。 “你在胡说什么?”龙天骥只当他在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说,韦伯伯之所以会失踪,不是他盗用公款,不是他发生车祸身亡,当然更没有所谓富家女一事。真正的原因是他为了救一个被黑人小孩围殴的孩子,被打伤了头,昏迷了十八年。”相允雷痛苦的用手扒过他紊乱的头发。 “我不明白,你怎能只为了钱做出那么多泯灭良心的事。”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诏嘉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韦志伟又是谁? “你故意要我帮漾舞调查他父亲盗用公款的事,暗地里却又偷偷伪造证据,将一切的罪证推到陈德山身上,替自己脱罪。你以为逼陈德山提早退休,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了吗?” “哼,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就算韦志伟曾经救过你又怎样?就算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又怎样?我还是高高在上的龙董事长,你还是我龙天骥的儿子,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真为你感到可悲,就算你有了全世界又怎样?没有亲情、没有友情,你有的只是孤独。或许有很多人对你巴结奉承,那只是因为他们想在你这里得到好处。当你有一天没有利益可图时,你只会是一个可怜的老人,根本不会有人理你。”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只要我想做,我就有能力打垮你。” “你……”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这样做。不是为你,而是为了诏嘉他们母子三人,毕竟他们是无辜的。” 相允雷说完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去,他要离开这个满身罪恶的人。 龙诏嘉在相允雷离开之后,满脸不信和震惊,他要自己别相信他的话,他要相信自己的父亲不是那种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而他能拥有龙翔多数的股份,也是他努力得来的,不是靠出卖、陷害朋友换来的。 “告诉我,丹尔公司的合约书不是你捏造的。”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就算是我捏造的又怎样?”事到如今。龙天骥还是不承认他有错。 龙诏嘉为父亲的执迷不悟感到忧心忡忡,他不知自己快要面临众叛亲离的下场。他在心里真的为他感到难过,也为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感到悲哀。 他默默的转身,跟着离去。 “反了,全都反了。”此时的龙天骥就像一只被惹火的猛兽,却又找不到猎物般的狂暴。 * * * 相允雷一离开龙翔大楼,他躲回自己的窝。他要灌醉自己,此刻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一颗清醒的脑袋。 酒精是唯一能帮助他暂时忘掉一切的最好方法。 他打开一瓶酒,直接就着口灌起来,他不在乎溢出的黄色液体是不是会沾黄他白色的衬衫,不在乎是否会弄湿地毯。比起今天他所知道的一切,这些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当他正要灌入第二口时,门铃声响起。他不想去开门,就让外面的人以为没人在家。他现在谁也不想见,或许该说,他也没脸见人。 虽然这一切的错,并不能怪他,然而设计这一切的人却是他父亲。 事实就是事实,这是一辈子永远无法抹煞和改变的事,他的身体里永远流着他的血。就算他十分的深恶痛绝,血依然流着。 门外猛按门铃的人似乎想和他做耐力赛般,按了十分钟还是不肯放弃。 相允雷经过酒精的刺激,加上门铃声的疲劳轰炸,一颗脑袋就像十架飞机飞过般,他投降了。他知道如果坚持不去开门,门外的人是不会先放弃。 他踏出蹒珊的步履,颠颠倒倒的走到门边开了门,然后连看都没看,又走进去拿起酒瓶对著嘴灌了起来。 龙诏嘉一把抢过他的酒,桌上已经有一瓶空酒瓶,他这种喝法是想把自己喝死吗? 被抢走酒瓶的相允雷恶狠狠的瞪著他,迷蒙的醉眼终于看清楚来访者是谁。“如果你想陪我喝酒我很欢迎,如果不是,你也别阻止我喝酒。” “喝酒就能解决事情吗?喝酒就能改变事实吗?” “是不能,但至少能让我短暂的逃避现实。”没人能了解他错综复杂的感觉,他面对的是怎样一种难堪与罪恶呀! “短暂的逃避也无法否决既定的事实啊。”伤害已经造成,罪恶依然满贯,谁都无法改变。相允雷的痛他明白,对于父亲所做的一切,他和母亲所受的伤害并不比他来的少呀! “不能否认,我总能不认吧!”他宁愿一辈子背负私生子的名义,也不想有这样一个父亲。 “大哥……”龙诏嘉的言里充满著无奈和悲楚。 “诏嘉,我很感动你愿意认我这个大哥,只不过我实在无福消受。” “不止我承认你,就连我母亲和妹妹她们也从没排斥过你。如果不是爸爸蓄意隐瞒那么久,你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 “连你母亲都愿意接受我!”相允雷对这样的消息感到十分的震惊,看龙天骥做了什么,他凭什么能娶到这么好的妻子。 “嗯,若不是考虑到你的感受,她早就想来看看你了。” “替我谢谢她。”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或许回美国吧!在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后,我怎么有脸再见漾舞。一个是生我的人,一个是为了救我却被他害得全家支离破碎。他昧著良心吞了韦伯伯的股份,他害得韦伯母为了养活女儿被车撞断了腿,他为了掩示自己的罪捏造出一份份假证据,将一切的罪都推到仍不知情的陈德山身上。你说像他这样的人,我还能认他吗?” “你回美国又能做什么?你真的要放弃漾舞吗?” “她不会再接受我了。”相允雷苦笑著。 想著他离开韦家时,她满含深意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他:一切就到此结束吧! 他又能说什么呀!他再也无颜面对他们一家。 “别说那么多,今天就让我们不醉不归。或许我们兄弟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在一起喝酒,今天就让我们喝个够。” “好,我就陪你喝个够。” 相允雷拿出两个杯子,又开了一瓶酒,为两个杯子都注满酒,然后举起酒杯重重一碰发生轻脆的声音,便一饮而尽。 他们没再多谈,只是不停的喝著酒,直到两人都醉倒在沙发上,也喝光所有的酒,才昏睡在沙发上,一切的痛苦都交给明天吧! * * * 隔天—— 龙诏嘉一醒来就感到头痛欲裂,他甩著嗡嗡作响的头,想驱走那难受的感觉。 干涩的喉咙,让他想起身去厨房喝杯水。 他一到厨房倒了杯水喝,看一眼简单的客厅,一切的摆设还真符合相允雷的独特风格。也有另一种可能,他知道这个地方不会是他的终点站,所以才不想添购太多东西,就算他想漂流到另一处时,也不会有太多负担。 相允雷已经不在客厅里,龙诏嘉看到这屋子唯一的一道门微启,以为相允雷可能回房睡了。 他打开厨房的冰箱,里面还有鸡蛋和火腿,他拿出来煎著蛋和火腿,然后又泡了两杯咖啡。 准备好早餐后,他想叫醒相允雷,昨晚喝了一夜的酒。不吃点东西,胃可是会弄坏。 一推开房门,床上棉被整整齐齐,不像有被动过的痕迹。 他又推开浴室的门,没人! 他会去哪里?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龙诏嘉沮丧的回到沙发上坐下,他还是选择逃避来面对。 桌子上,倾倒的酒瓶下压著一张纸,他拿起来看,是他留下的。 别找我,过一段时间我会回来,我不会永远逃避下去。 纸条的旁边还留下屋子的钥匙,看来他的意思是想让他暂时看顾他这个临时的家,他并没有打算退掉这个地方。 是该给他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而自己也要好好想想。 * * * 龙天骥在一夕之间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相允雷自从离去之后就没了消息。连一向听话,对他唯命是从的儿子龙诏嘉也搬出了家里,一个人住到外面去,甚至连他一向重视接龙翔的机会也放弃。 他结婚快三十年,对他百依百顺的妻子,见了他也不再说话,就好像将他当成陌生人般。 他不明白,他的罪真有那么的大吗?他要龙翔真正成为他龙家的事业有错吗? 他这么做还不是想给家人过好一点的日子,还不是为了想出人头地,让她娘家的那些兄弟刮目相看。 所以,他没错,他没有做错。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进来。” 他的秘书走进来。“董事长,外面有位韦先生表示想见你。” “韦先生!”他还是找来了。 “你请他进来,然后泡两杯茶进来。” “好的。”秘书退出去。 一会儿一位灰白著头发,佝凄著背脊的人走了进来。没想到不到五十岁的韦志伟,竟然会这般苍老。 “天骥,好久不见。” 龙天骥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坐吧!我想我们有很多事要谈。”此时秘书也端了两杯茶进来,放在桌子上。 “我暂时不接任何电话,也不见任何人,”龙天骥交代秘书。 “是的。”秘书领命退去。 “看来你把公司经营的很好,很成功。”当他从女儿的手里接过龙翔的地址,他拒绝了女儿要陪他一起来的提议。 他一下计程车,一抬头看见这栋高三四十层楼的建筑时,他不得不对他感到万分钦佩。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能力,能让龙翔企业发展成今天世界百大企业之一。他的付出、他的心血是值得感佩的。 “说吧!说出你今天的来意。你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来看看老朋友过得好不好。” “天骥,你一点都没变,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眼里只有名和利。”韦志伟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样的滋味他都快遗忘了。 “你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要回属于你的一切。” “现在的我对名与利一点都不在乎了,钱对我来说也不是最重要的。”韦志伟露出释怀的笑容。 刚知道时,他或许有恨有怨,会生气、会愤怒,但经过这几天后,他对一切已经慢慢的释怀了。 “老天让我在沉睡了十八年之后还能醒来,还能回来和我深爱的妻女相聚,我已经相当满足,对于其他的一切我已经看淡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在你失踪之后又设计占了你的股份。” “这都不重要,只不过你实在不该没替我好好照顾我的妻女。书得淑君为了养活小舞,被撞断了腿,一辈子得坐在轮椅上。如果你愿意每年分一点红利来照顾她们,她们的生活也不会过得这么艰苦。”这是他最无法原谅他的一件事。 “我……” ‘你不用再对我解释这一切,我今天来找你最主要的目的是,我想知道允雷去了哪里?我想找他。”撇开龙天骥的自私无情,他十分欣赏相允雷这个孩子。 当年自己是在无意中救了他,也不知道他就是龙天骥托自己去探望的儿子。不过他还是要感谢他并没有逃走,反而不放弃的医治自己,今天他才有机会活著回来和妻女团聚。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女儿爱他,他也放心将女儿的一生幸福交给他。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一天他跑来谴责我一顿之后就离去,从此之后没了他的消息。”龙天骥在这一刻真正感到失败,他颓丧的垂下他的双肩。 “就连我儿子也搬了出去。” “天骥,就算是你拥有了全世界,没了亲情又如何!你还是不会快乐。” “或许我真的错了。” “如果你知道错了,我想一切应该还来得及,你的儿子还是会回到你的身边。” “志伟,告诉我,我该怎么补偿你这十几年来受的苦?” “过去都过去了,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我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很满意,如果你真的想做些补偿,我想社会上有许多需要帮助的人。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韦志伟站起来,“如果你再见到允雷,麻烦你告诉他,我很放心把我最疼爱的女儿交给他。”然后拉开门走出去,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龙翔企业大楼。 第十章 苏子唆拿著一大堆的东西走过纽约第五大道,当他正想走进另一家商店时,却与商店里走出来的人擦肩而过。他顿然感觉到这个人相当的面熟,想也没想的追了过去。 “相教授。”他试著叫他,也没把握他就是相允雷,是谁在叫他,在纽约不可能会有认识的人叫他相教授。他转过身看著叫他的人,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真的是你。”苏子唆惊讶的叫出来,他回来美国没几天,没想到会遇到认识的人。 “你……”他还是想不出来。 “我是苏子唆,曾经邀你比赛游泳的苏子唆,你忘了呀!” 苏子唆露出阳光般璀灿的笑容。 “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当时坐在韦漾舞身旁位子上的男同学,也是少数真正有在听课的同学之一。 “你怎么会来美国?” “我父母都住在这里,我会留在台湾念书是为了陪在台湾的爷爷奶奶。”苏子唆看著他拿著一些刚买的日用品,他应该是住在这附近。“相教授,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到我住的地方去吧!我就住在这附近。” “好呀!”相允雷带著他回到隔两条街的家,开了门进去。 他先将东西给拿进去放好,“想喝点什么?” “随便。”相允雷泡了两杯咖啡,一杯端给他。“你来美国多久了?” “一个礼拜,你呢?你怎么会来美国,你的课上的很好,很受学生的欢迎,为什么没有继续教下去。” “我会去上课也只是去代陈教授的课。”相允雷拿出一根烟,递给苏子唆一根,被婉拒了。他便自己点燃,吸了一口,他好像从台湾躲回美国之后,就染上烟瘾。 “你不教书对学生而言真是一大损失。”他这是真心话,相允雷教起课来认真、灵活,让人很容易了解课内的意义。 “你现在在念书,还是工作?”相允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暂时先工作,过阵子想回美国再修个学位。” “不错,趁年轻有机会是可以多学点东西。”相允雷神情恍惚的点点头。 苏子唆观察著魂不守舍的相允雷,一副心事重重。“教授,你有心事呀?” “怎么会。” 相允雷自己一定不晓得,从他遇到教授到现在,教授的眉心总是皱到不能再皱,一点笑容也没露过,香烟更是一根接一根,好像人生中遇到多大的挫折。 “教授……” “别叫我教授,我大你也没几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喊我一声相大哥。” “相大哥,我记得你好像和漾舞还蛮熟,你有和她连络吗?” 他还记得他曾在自己的面前把她带走。 漾舞!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会恨他吗?会原谅龙天骥将她一家害得这么惨吗?她是否已忘了我? 唉一一他不禁摇摇头。 苏子唆以为他摇头表示没见过她,“我回台北之后,决定要去追求她。” 相允雷听著他的话,盯著他看,心中涨满妒意。但是他又凭什么嫉妒苏子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她? 他该笑著祝福她的,苏子唆是个十分优秀的年轻人。心地善良、热忱开朗,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相当孝顺的孩子,将来也一定会是个疼老婆的好先生。 漾舞如果和他在一起,他该是最放心的,不是吗? 但他的心为何会感到如此的痛楚,就像狠狠的被撕裂。缺了口的爱情,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去不回。 “子唆,漾舞是个好女孩,值得你好好珍惜她,好好待她,你们是很合适的一对。”相允雷拍拍他的肩膀,为他加油。 “有了你的鼓励,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苏子唆此时也感觉到信心满满,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如果我真的能追上她,到时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谁才最适合她,放弃你可是她的损失。” “我会加油。” 然后苏子唆告辞了相允雷。 相允雷为自己倒了杯酒,这阵子他喝最多的饮料就是这含有大量酒精的东西。他走到窗户旁看著纽约的夜景,和台北是那么不同。他感到无限的凄凉,他的一生难道就要这样度过吗? 回美国之后,他之所以选择纽约为他短暂的落脚处,没有回洛杉矶,是因为那里有太多美好和痛苦的回忆。 他无法回去面对,尤其是那个家,更代表了所有罪恶的集中地。 * * * 苏子唆从美国一回台湾,就马上买了一束花跑到龙翔企业,他记得韦漾舞告诉他,她是在这里上班。 他向一楼总机小姐询问才知道她已经辞职了,只好照著她曾经抄给他的电话打到她家里,问明了住址找到她家。 按了门铃,很快就有位中年男子出来开门, “对不起,请问韦漾舞是不是住在这里?” 韦志伟仔细的打量这个年轻人,干干净净,一脸阳光般的笑容。“是呀!请问你是?” “我是她大学同学,刚从美国回来,过来看看她。” “可是她现在不在家。” “请问她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她去出版社交稿,应该快回来,你先进来等吧。”韦志伟把门打开,请他进来。 “伯父,谢谢你。”苏子唆也不客气的跟著他进屋去。 韦志伟倒了杯水给他,“你叫什么名字?” “苏子唆。” “你喜欢我女儿。想追她?” “嗯,伯父不反对吧!”苏子唆信心十足的告诉他,“我是不反对啦,你们年轻人只要彼此喜欢就好。”韦志伟还蛮欣赏这个年轻人,现在有礼貌的年轻人不多了,他还算蛮难得的。 “难得伯父这么开通。”苏子唆喜欢他这个长辈,不像他老爸总是那么严肃,且总要子女照著他的意思去做。 “只不过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她会不会接受你?我就不知道。” “她有喜欢的人!”不可能吧,从来也没看她和谁多说过一句话,难道会是…… “相允雷。”他自然的想到他,也就脱口而出。 “苏先生,你也认识允雷?”韦志伟对他知道小舞和允雷的事感到有些吃惊。 “他曾经是我的教授。” “是的,那个孩子十分优秀。只不过他们两人之间有些误会,现在也不知道允雷现在在哪里?不过,我想我女儿除了他之外,应该很难再接受别的男人。”当然这些都只是韦志伟自己的希望,一点也不代表女儿的想法。 原来相教授那天的神情恍惚、魂不守舍全都是为了韦漾舞。那为何他会否认见过她?既然他们曾经相爱过,他又为什么会鼓励他去追求她?他们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让两个相爱的人分隔两地呢? “苏先生、苏先生。”韦志伟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回应,才拍拍他的肩膀。 苏子唆瞬间从呆呆愣愣中回过神来。“伯父,有事吗?” “不是我有事,应该是你有事。” “伯父,你说漾舞喜欢相教授,相教授也喜欢漾舞吗?” “是的,只不过他们之间因为上一代的恩怨,逼得允雷这个孩子不得不离开。唉,其实从来也没人怪他,这也不是他的错,他根本没必要去承担这样的罪。”那个孩子就是太善良。 “他人现在在纽约。” “纽约!” “我前些时候去了一趟美国,在纽约第五大道遇到他,我还去他住的地方坐了一会儿。他还鼓励我追漾舞,我以为他们并没有在一起,今天才会自不量力的抱著玫瑰花来求爱。” “你怎么这样说,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只能说你和小舞缘份不够,相信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女孩。”。 “不瞒伯父,其实我从大一开始就追求过漾舞,只是她连看都懒得看我。后来经过四年的死缠烂打,她才愿意和我多说两句话,赏我几个笑容。” 韦志伟听他这么说,才知道女儿为了赚钱,完全放弃该有的年轻生活。“她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实在太多了,苏先生……” “伯父,请叫我子唆就好了。”虽然和韦漾舞无缘,他却喜欢眼前这个慈蔼的长者。 “好,子唆,你可不可以把允雷的地址抄给我?” “当然可以。”苏子唆接过韦志伟拿过来的纸笔,写下了相允雷在纽约的地址。“韦伯伯,如果要去找他得快一点,我看他的样子好像会很快离开那里。” “他想再离开?” “如果他真心想逃避,我想应该是的。”在他无意间遇到自己,相信他是不会在那里待太久。 “子唆,谢谢你。” “别客气,我以后还能常来吗?” “当然可以。” “那我先走了,改天我再来。” “你不等小舞回来了。” “不了,替我祝福她。” “好,我会告诉她,记得有空常来坐。”他没有儿子,还真希望能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儿子。 “我一定会常来。” 韦志伟送走了苏子唆之后就打了通电话到航空公司,订了张到美国的机票,接下来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近傍晚时,韦漾舞才从出版社交完稿回家,手上又拿了两本待译的书。她翻译的速度一向就很快,现在所有的时间全都投入在译书上,速度就更快了。 “爸,我回来了。”她将书放在桌子上,在父亲的身旁坐下。 “妈呢?” “她在房里休息。” “哦。”然后她看见电视柜旁一大束玫瑰花,“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漫,还买这么一大束漂亮的玫瑰花送妈。” “花不是我买的。” “不是你买的?”难道有人来过他们家吗?会是他回来了吗? “是你大学同学,他说他叫苏子唆。”韦志伟解了女儿的疑惑。 “苏子唆?他怎么会来?”从上次他们在路上遇过一次之后就没再连络过,他今天怎么会突然跑来找她? “是呀!他是专程带著鲜花来追求我漂亮的女儿。只可惜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只好劝他放弃。” “爸,你又再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我说的句句实言。” “我不理你了啦。”韦漾舞撒娇的拿起书要回自己的房里,“小舞等等,爸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看著父亲突然严肃起来,让她又坐回去。“爸,有什么事吗?” 韦志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这是允雷在美国的地址,去找他吧!” “我……”韦漾舞迟迟没有接过父亲手中的纸条。 “他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放弃他是你一辈子的遗憾;我已经帮你订好了明天早上的班机,去把他找回来。”韦志伟将纸条塞进她的手里。 “好,我明天就去找他。”她爱他,她不想放弃他。 尾声 经过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韦漾舞到纽约时已经是当地晚上十一点多。她没有带太多的行李,小小一个背包。 因为她并没有打算在这里逗留太久,如果他愿意随自己回台湾,他们很快就可以一起回去,如果他还是走不出自己的心结,又或者他已经不住在这里,那她也会马上回台湾。 她依著爸爸交给她的地址,搭上计程车很快就来到他的住处。一颗混乱的心,在她按下门铃的那一刻平静了下来。 约等了五分钟,没有人来开门。难道他真的已经离开了吗? 韦漾舞不放弃的伸出手,又想再按一次门钤时,门开了。 她看见一个赤裸著上身,满脸胡渣,眼睛红肿的人。他虽然是如此憔悴又邋遢,却又性感得令人屏住呼吸,一双眼直盯著他的胸膛看。好几天没睡好的相允雷正想破口大骂这个扰人清梦的人,却看见一张熟到不能再熟的脸孔。 会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产生的幻觉吗?他揉揉双眼,害怕她又会突然消失。韦漾舞看著他的反应,笑容有些僵硬和尴尬,加上长途的飞行,已经劳累不堪,但他好像还是没有打算让她进去的意思。她来错了吗? “你好像不高兴见到我。”既然这样,她又何必强求。韦漾舞转过身,慢慢的往电梯的方向走。 相允雷看见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他刚才好像有听到她说话的声音,那就代表他不是在作梦,真的是她!他猛然一回过神来,看见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她在做什么,好不容易盼到她,她怎能什么话都不说就又要离去。相允雷在她要踏进电梯前拉住她,一把将她拥人怀中,低下头,吻住她的红唇。 这种甜蜜滋味他想念了好久,想得心都痛,肺都裂了。 韦漾舞的泪早已决堤,早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就控制不住。她伸出双手紧紧的搂上他的颈项,将自己完全与他贴在一起,她不想再失去他。相允雷抱起漾舞,用脚踢开门,回到他零乱、孤独的屋里。将她放在床上,唇舌还是舍不得离开她。 “漾舞,告诉我,这不是我在作梦,不是我太过于思念你才产生的幻觉。”相允雷的唇移到她的耳畔,在她的耳旁幽幽的吐著气说著。韦漾舞被他温柔的抚触和亲吻,逗弄得全身酥酥麻麻,燥热感直冲脑际。唯有他能勾起她潜藏在深处的情欲。 “允雷,你不是在作梦。” “你真的肯接受我?我不希望你以后会后悔。” “如果会后悔,我就不会千里迢迢从台湾跑来纽约找你。” 韦漾舞的口气是坚定的。“我爸爸说,放弃你将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他鼓励我来找你回去。” “谢谢他的宽宏大量。”他真的很感激韦志伟,不但救了他一命,还愿意将女儿交给他。 “他并不是宽宏大量,他只是疼我,希望我能幸福。”她仰起头看著他,“他知道只有你才能给我幸福。”相允雷又吻上她的唇,“我用这一吻来表达我对你真挚的爱,我会爱你一辈子、保护你一辈子。” “你绝不能再让我伤心,否则我一定不会原谅你。”他的离去,让她知道她是那么的深爱他。 “永远不会,否则我会遭天打雷……”韦漾舞即时捣住他的嘴,“别发誓,我相信你。” “我们一回台湾,我就去向你父母提亲,我要你当我最美丽的新娘。” “就算你不娶我也不行,这辈子我赖定你了。” “我很高兴被你赖上,除了我,不准你再去赖别人。”能被她赖上,是他一辈子的幸福。 相允雷再度吻上她柔软的唇,将对她满载的爱,全藉由这一吻传送给她。韦漾舞也融化在他溢满的爱情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