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未晚》 楔子 【楔子】 春末夏初的清晨,微凉的空气之中,带着一丝朝露刚散去的潮湿味道,早起的鸟儿在绿色的枝头上跳跃啾叫着,听起来无比清脆悦耳。 一如以往的清静早晨,但是胡家大院今儿个却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息,从主子到仆从,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少女拔足狂奔的脚步,一刻也不敢稍歇,在她泛白的脸蛋上有着心慌与不安,还有一丝在柴房被关了整夜依旧无法平息的愤怒。 不会的! 一定会好好的! 她娘一定会好好的,会平安无事的! 在她慌乱的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些句子,担心的眼泪几乎就要溢出眼眶,明明跑得飞快,但是她的脸蛋却没有一丝红润,越来越显得苍白。 奔至她与娘亲独居的小院,远远地就见到小院外面异乎寻常地人群拥挤,似乎整个胡家的家人都群拥到小院外,这教她的心里狠狠地沉了一下。 “娘!”胡荼靡气急败坏地拉开挡住她去路的人,跑进了小院,进了门,就见到父亲与二娘,内心的焦急让她再也沉不住气,大声喊叫的模样像是张满了刺的刺猬,“你们想对我娘做什么?” “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荼靡,你冷静一点。”胡德寅回头见到二女儿,因为心虚而气势弱了一半。 胡荼靡瞪了亲爹一眼,冷着脸,越过他们身边,跪到床畔,伸手拉住娘亲的手,“娘,是荼靡,你醒醒,是荼靡在你身边,你醒醒啊!” 好半晌,柳弱雨没有动静,她的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任女儿怎么摇晃,都不见清醒。 见状,胡荼靡回眸瞪着爹亲与二娘,心急地大喊道:“我娘是怎么了?你们到底对我娘做了什么?!” 这时,胡二娘再也捺不住性子,不管丈夫先前如何请求她要心平气和,重哼了声,刻薄的嗓音扬得又尖又刺耳。 “你这个丫头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可没人伤害她,是她自个儿身子骨弱,还硬脾气想替你求情,说什么今天是你的生辰,不能让你在柴房里过一天,她一个人在大堂里跪了大半夜,等奴才们发现她时,已经是这副病奄奄的样子,要怪就怪她不自量力,没掂好自己的斤两。” “是是是,你二娘说得没错,我都叫她不要再跪了,可是她偏不听,说什么要跪到把你放出来为止,可是也不想想你二娘她……”说到一半,胡老爷住了口,侧眸瞟了二夫人一眼,立刻胆怯地把余下的话全给吞回肚里去。 “怎么?事情到这种地步,你们每个人都怪我狠心吗?”胡二娘瞪了丈夫一眼,回眸看着胡荼靡和躺在床上虚弱不已的柳弱雨,“要怪,就怪你娘小题大作,不过就是关在柴房一个晚上不吃不喝,能死得了人吗?我瞧你被关了一个晚上,不也好好的?怪我狠心?为什么不怪你娘她自己教女无方,教出一个野丫头存心惹人生气!” “你不要乱说话!”胡荼靡跳起来想要反抗,却被才刚清醒的柳弱雨虚弱的纤手给拉住了,她回眸看见娘亲摇摇头,要她千万不要冲动,她咬牙转头,看着胡二娘仍旧是一脸嚣张跋扈,“我告诉你,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不要批评我娘。” 说完,她转眸看着亲爹,不意外地再次看见他襦弱怕妻的模样。 胡德寅逃开了女儿直逼的眼光,“荼靡,你不要这样看着爹,爹也是身不由己,心里也是不愿意的,你要怪,就怪你娘自己命薄吧!” 胡荼靡仰眸看着自己的亲爹,看见他的脸上同时有着心虚与懦弱的表情,自始至终,他那双眼睛从不曾直视过她。 身为他的女儿,她并非不知道他怕事的性格,也深知他对二娘的纵容,原以为早就已经习惯的心,却在此刻涌起了深深的痛恨! 就算胡德寅没敢直视女儿的眼光,也能感到她深刻的恨意,他故意当作没瞧见,扬声唤来下人,“来人啊!去去去,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三夫人医病,要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只管去把名医给请过来。” “是!”门外的奴才闻声应道。 听见丈夫说要替柳弱雨请名医,胡二娘再也咽不下心里的气,才正想要开口说话,就被丈夫给用力拉出门外。 虽然被拉出了门外,也不能打消胡二娘不满的念头,“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哼!你可真是气派,以为咱们胡家多有钱?我丑话说在前头,胡家可是没有钱专医那个病耗子!” “嘘……说话小声一点,别让她们给听见了,那多伤感情。” “唉呀!听见就听见了,我就是要说给她们母女两人听的……唉呀!你不要拉着我走,我话还没说完啊……” 听着他们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胡荼靡咬着嫩唇,一语不发地看着虚弱的娘亲,“对不起,娘,是荼靡不好,是荼靡给你惹了麻烦……” 在最亲的人面前,她收起了浑身张满的利刺,再也承禁不住的泪水潸然滚过她的嫩颊,无助的模样一如她十四岁的青涩年纪。 柳弱雨伸手拭去女儿的泪水,怜爱地笑叹了口气,“荼靡,我的乖女儿,不哭,今儿个是你的生辰,你是寿星,所以你快别哭了,寿星掉眼泪可是要触霉头的。” 胡荼靡点点头,双手囫囵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几乎是立刻地以最灿烂的笑颜取代,不让娘亲担心。 “我听娘的话,可是娘一定要好起来,只要娘好起来,荼靡以后任何事都听娘的话,娘要我忍让二娘,不对她出言顶撞,我也一定会做到,所以娘一定要好起来才行!” “傻丫头,娘要你不顶撞二娘,是为你好,这次是不吃不喝把你关进柴房里,难保下一次不会动手把你打个半死,听娘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准你再莽撞,否则娘就算死了,也会死不瞩目。” “娘不会死……” “凡是人总有死去的一天,娘只是走得早些,只是心里觉得亏欠,让你孤单寂寞的路途要走得遥远一些,但是,我们迟早一定会再见面,到时候,娘知道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能够真心疼爱你的男人,娘可以细细的听你说,你们的一辈子过得有多幸福。”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在她哭喊的同时,一串串剔透的泪珠子滚落她的颊边,一张白净的小脸上充满了倔强与顽固。 “不哭、不哭,对不起,娘不再说这些惹你伤心的话了。”柳弱雨笑叹了口气,取过巾子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水。 胡荼靡抿唇摇头,表示没关系,一边还掉着眼泪,一边却挂心着娘亲的身子,伸手拉高被褥“娘,你身子不舒服,歇会儿吧!不要再说话了。” “不,我不睡,睡不着,让咱们母女俩多说些话吧!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想想一眨眼,我已经把你生下来足足十四个年头了,当年的小荼靡在娘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美人儿了。” “才不美,我不像娘,我长得不美。” “胡说,娘觉得你很美,而且,你有柳家的血统,等你长大了,还会更好看,总有一天,你会让男人深深的为你着迷。” “可是娘那么美,爹还是比较喜欢二娘。”说完,像是发现自己的失言一样,胡荼靡双手掩住小嘴,一脸歉意地看着满脸苦笑的娘亲。 “那不一样,你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只要荼靡就够了。”柳弱雨抚着女儿颊畔的软发,朦胧的美眸透过女儿白净的脸蛋,彷佛在遥望着过去,“开到荼靡花事了,你爹肚子没半点墨水,不懂诗词,不懂我给你取这个名字的意思,但是他再驽钝,也不会连一点感觉也没有,在他的心里应该知道,在生下你之后,我对他的感情就已经结束了,从此之后,我只爱我的女儿。” “听娘这么说起来,爹好像很可怜。” “娘试过了,很努力地试过了,但就是无法爱上你爹,或许我们之间,就是没有缘分。” 说完,柳弱雨苦涩地笑了,其实对丈夫她并非完全没有感情,在她的心里曾经对他怀着恩情,但是,一次又一次地见到他的懦弱怕事,让她再也不敢对这个男人抱持希望,曾经怀抱着的一丝爱恋,也在生完女儿之后,彻彻底底地成了再也兴不起半点火花的灰烬。 胡荼靡心里有些讶异,从小到大,娘亲不曾向她提过与爹之间的事,一直以来,她只知道当初娘会嫁给爹,是因为胡家花了不少钱援助没落的柳家,最后,在她爹的苦苦追求下,她娘才答应下嫁。 “荼靡,你可以答应娘一件事情,让娘可以安心吗?” “嗯,娘要荼靡答应你什么?” “离开胡家,无论如何一定要离开胡家,然后,找到一个肯真心疼爱你的男人,幸福快乐地过着生活,你答应娘,好吗?”柳弱雨心里有着担忧,她知道有胡二娘的从中作梗,女儿要离开胡家并不容易,“要是你不幸福的话,娘会不放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 “好,我答应,到时候我会带着娘一起离开,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够向娘证明那个男人是真心爱着我的呢?要如何才能让娘放心呢?” 此刻,在她的心中,是否能够找到疼爱自己的男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够令娘亲安心! 柳弱雨看着女儿急切的表情,遥想起自己与胡德寅成亲的第一年,他花了心思为她庆祝生辰的事,虽然已经是极遥远以前的回忆,但她仍旧记得那一刻的惊讶与喜悦。 “至少,他要年年能记住你的生辰,真心地为你诞生在这个世上的日子高兴,娘会很高兴听到你说你们一起度过这一天,无论如何,娘一定会很高兴,你们一起度过娘把你生下来的这一天!”无论是活着或死去,柳弱雨知道自己都会很欣喜听到女儿在生日那天过得并不寂寞。 “好,我答应娘,我一定会找到娘所说的那个人,然后,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胡家!” 胡荼靡信誓旦旦地承诺,柔软的嗓音里没有半点迟疑,她笑着与娘亲相视着,在她们的眼神之间有着相依为命的浓厚感情。 此时此刻,她并没有料到娘亲再也等不到自己带她离开胡家的那一天,那天稍晚,胡家的仆人带着大夫过来诊视,大夫对于病人的情况不表乐观,胡荼靡直斥大夫胡说。 但就在两天后,柳弱雨在夜里入睡之后,从此长眠不起,前一晚,她仍旧心心念念地叮咛女儿绝对要找机会离开胡家,唯一悬挂在她心里的忧切,是她不知道女儿在离家之前,还要替她承受多少折磨…… 第一章 【第一章】 五年后 烈日当空,豆大的汗水滑过柔软的脸颊,在小巧的下颔凝聚成一颗剔透的水珠子,然后在它的主人仰起脸蛋之际,滴下掉落进土壤里。 胡荼靡扯着袖口,擦过沁着汗水的额头,瞇着眼睛看着透过树缝筛落的阳光,灿烂的阳光炫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这几日暖得快,才刚过辰时,天候就已经热得教人难受。 她的肌肤一向白皙娇嫩,最受不了被日头晒到,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埋怨,拿起斗笠,在头上盖了一条巾子,戴回斗笠,继续拔着田里的杂草,看见芽上长着虫卵,爬着小虫,她没有半点迟疑,就顺手将芽给摘下来。 在胡家他处的院子里,种的都是观赏用的花草,有牡丹、菊花、桃花、以及杜鹃等等美丽的花树,但是在她的小院里,种的是青葱、萝卜、韭菜,以及一堆能吃的蔬菜,凡是只要能吃的,她一概都种,为的当然是不让自己被饿死。 自从娘亲去世的这些年来……不,应该说更早之前,她就知道如果自己还想在胡家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够强悍! 同样都是胡家的千金,她的姊姊桃花以及妹妹牡丹,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每个月还有近百两的零花钱,出入有婢女以及护卫前呼后拥,而她所过的日子呢?那可就天差地远了! 终于,她再也捱不住逐渐毒辣的日头,躲进屋檐下的阴影,脱下斗笠,以手背轻贴着脸颊,感觉双颊泛着一阵热烫,几乎到了疼痛的地步。 胡荼靡叹了口气,不喜欢自己容易被日头晒伤的娇弱肌肤,但是,她知道这一点像娘亲,全身上下,她就一身雪白的肌肤像极了娘亲,所以虽然觉得困扰,却也从不埋怨。 “二小姐。” 她循声扬眸往小院门口望去,看见了两名小厮一人抱着米袋,一人拿着盐糖等等调料,不约而同地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往她这个方向喊道:“你还不快点过来拿进去,难不成要咱们替你扛吗?” “不不不,请你们别进来,我出去就行了!”胡荼靡咬了咬牙,忍住了心底的不悦,三步并成两步跑到门口,两个小厮存心似地一古脑儿把米袋和盐糖扔给她,她一时来不及统统接住,几个小袋子应声落在她的脚边。 胡荼靡低头看着小麻袋的绳子摔松了,撒出的糖与盐交杂地混在一块儿,她抿唇不语,心里百感交杂。 “二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下回奴才们帮你扛进去好了,但是,我们可不保证不会踩到你辛辛苦苦耕种的菜园子。”话才说完,两人相视大小,想到上回他们的“杰作”,忍不住笑得更加得意。 听着两人嘲弄的笑声,胡荼靡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她将米袋妥妥当当地搁在墙边,因为这是她接下来一整个月的主要粮食,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把能够辨认出来的糖与盐扫回袋子里,白净的脸蛋上维持着面无表情。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胡牡丹,胡家的三小姐,她一走到小院前就见到这副景象,她看见站在荼靡身边的两个小厮,对他们的脸一点都不陌生,因为这两个人一向喜欢在她娘身边打转,讨好她老人家。 “牡丹小姐!”见到三小姐,两人的态度突然变得恭敬。 “算了,去去去,不要打扰我跟荼靡说话。”胡牡丹不消多想,就知道这两个人又是奉她娘之命来找荼靡麻烦的。 “是。”两人飞快地拔腿飞逃。 胡牡丹站在荼靡身边,低头看着她蹲在地上,动作小心翼翼地,彷佛能够多拾回一撮能吃的盐与糖都好,“你不会介意吧?” “我应该介意什么?” “想也知道这些个奴才是我娘派人刁难你的,想来你一定很恨我娘,可是我娘归我娘,你可千万不要把她做的坏事记到我头上,看我不顺眼啊!” “我不会。” “不过,你只要乖乖的就不会出事了,我觉得这几年你学乖了不少,要是以前,你一定已经气冲冲的去跟我娘争论,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才甘愿似的,那时候我娘把你恨到骨子里去了,她常跟我与桃花说,要是给她逮到机会,绝对把你给折腾得只剩一口气儿,只要没死就好。” 闻言,胡荼靡挑起眉梢,瞅着眼前的异母妹妹,眼神有些微讶,却又似觉得好笑,她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觉得讶异,早在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二娘恨她跟娘亲,还能想着要留她一条命,已经算是慈悲为怀了。 “你只要乖乖的听我的话,帮我办事,以后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说着,胡牡丹洋洋得意她觉得自己比亲娘善良多了。 “一直以来,我帮你办成的事不少,可是,也没见你出面替我说过半句好话,说起来,好像有些不公平吧!”看着她自鸣得意的神情,胡荼靡觉得讽刺可小,一针见血的话语半点也没留情面。 “呃……其实我有想过要帮你啊!”胡牡丹一副心虚的样子,硬是装出满脸的诚意,“只是你也知道我娘她……她凶起来的时候,比母老虎更可怕,要是她听到我为你说话,一定会不喜欢我,以后她要是拿到什么好东西,一定会给桃花,而不给我了!” 听着她的辩解,胡荼靡扬唇勾起一抹讽刺的微笑,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姊妹,如果桃花贪的是名声,那牡丹贪的就是实际的利益,要的东西不同,却是同样的贪婪,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比两位姊妹好到哪里去,因为她们的“贪”显而易见的坦露在表面,但她的狡猾却是藏在骨子里,没被发现而已。 “你今天来找我,不会只是想要找我聊天吧?” “当然不是!”胡牡丹立刻大声地反驳,见眼前的荼靡挑起一畔眉梢,立刻放软态度陪笑道:“下次吧!下次我有空闲的时候,会过来陪你聊天,说不定还能帮你种种菜。” “喔?你要帮我拔草除虫子吗?”胡荼靡存心戏弄说道。 “唉呀!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呢?荼靡,你也知道我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做不了那种粗活儿,你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说完,她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质地上等的锦囊,“这是我要送给城北世家苏公子的钱囊,你随便帮我在上头绣些东西吧!” “随便绣绣就好了?既然是这么简单的女红,你自己做不就成了吗?”胡荼靡耸了耸肩,随手就要把锦囊还给牡丹。 胡牡丹可不依,吓得花容失色,忙着把锦囊推回去荼靡手里,“荼靡,你存心要寻我玩笑吗?别人不知道,不心里应该很清楚,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做这些活儿,其实别说刺绣,我连最简单的女红都不会,好荼靡,你就再帮我这一次,等我成了苏家的少夫人,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这忙我会帮你,但好处我可不敢奢望。” 胡牡丹耸了耸肩,满脸不太在乎,“我才不管你想不想要好处,反正你要绣得好些,我听说郭家的千金也想要送一个锦囊给苏公子,你可千万不能让我输给她啊!” “好,我知道。”一抹浅笑始终停驻在她的唇边。 “那我在这里就先谢过你啦!”胡牡丹笑咪咪地话才说完,就听见另一道熟悉的女子嗓音从小院外传来。 “荼靡,你在哪里?”胡桃花一边喊着,一边往这个方向过来。 “是桃花!”胡牡丹没好气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瞪了一眼,“我不想见到她,我先走了,记得,你一定要替我把事情办好,知道吗?” “是,我听见了。”胡荼靡随手把锦囊往袖袋里一收,好笑地看着她们这对姊妹在门口不期而遇,错身时还不忘回头横睨彼此一眼。 “刚才牡丹来找你做什么?”胡牡丹一走到她的面前,立刻问道。 “她看我无聊,来找我闲话家常。”胡荼靡知道自己隐瞒实情,并不是为了牡丹着想,其实是她自己心里另有盘算。 “哼!我才不以为她有那么好心呢!荼靡,你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我听说她常常在背地里说你坏话,你可不要被她迷惑,以为她是好人啊!” “我不会,我的心里很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一抹浅浅的微笑跃上她的唇畔,胡荼靡心里觉得好笑,她当然很清楚谁是好人,而谁是坏人,但她更清楚一点,那就是自己的两个姊妹都不是好人。 “那就好。”胡桃花放心地拍拍胸脯,亲热地牵起荼靡的手,“你就先别忙了,姊姊我有一些体己话要跟你说。” “又是要我帮你看文章吧?”如果说,在外盛传绣工了得的牡丹其实根本不会女红,那眼前的才女桃花,程度上比小妹好些,但是要是外面所盛传的是个咏絮之才,那可就有大大的出入了。 “唉呀!还不是那个苏公子,他写了一篇文章要我替他鉴赏,明儿个我们约了要去游湖,他说要听我的建言,可是这篇文章写得密密麻麻的,看了我两眼发昏,别说是建言了,就连感想我都说不出来!” 胡牡丹放开荼靡的手,走到了门口,发现她没跟上来,转身回头,看见荼靡蹲下身吃力地抱起米袋,而她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看着,“荼靡,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好可怜,不过算了,谁教我娘那么讨厌你呢!动作快一点,东西抱进去之后就快点进来,文章早点看完,我还要赶回去吃午饭呢!” 胡荼靡怀里抱着米袋,缓慢地站起身,看着胡牡丹摇曳着走进屋里的背影,她心里感到既无力又好笑,好片刻说不出半句话来。 但最后她只是深吸了口气,扬唇扯开一抹微笑,抱着她珍贵的粮食,转身走进小厨房里。 风平浪静。 湛蓝的天空,徐和的微风,轻拍着船身的海浪,如同慈母的手推着孩子的摇篮,令人丝毫感觉不到昨天夜里就在同一个地方刮着狂风暴雨。 第二章 经过了一夜风雨的船队,航行之间依旧井然秩序,大伙儿早就已经习惯了海上的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的脸上虽然有着一夜未眠对抗暴雨的疲态,但是还有更多的兴奋与雀跃,每个人都在为即将登岸做准备。 “经过昨晚一夜风雨,兄弟们都平安无事吧?” 说话的男人身形高大伟岸,从首船的鹰扬号船舱中踩着阶梯走出来,灿烂的艳阳在他的脸庞上刻下分明的阴影,但掩不住他深邃却又烁亮的眸光。 虽说是男人,但是在他俊挺的脸庞上,还有一丝大男孩般的顽劣淘气,几天没刮的胡碴子增添了几分落拓的感觉,一头黑发不羁地挽成一束,还有几绺遗落了下来,修长的身形披着一件黑色的风氅,让他看起来不像是海商,倒是彻头彻尾像个海盗。 听见主子不问货物,只问及人员的安危,同样身为男人的手下,杨长祜停下了指挥复原的工作,咧着笑摇摇头。 “回天爷,只有几个弟兄受了一点轻伤,船医替他们诊治过,确定他们没有大碍,我已经替天爷拿主意,让他们今儿个休息一天,另外关于船上的商货大致上都安然无恙,请天爷放心。” “嗯。”乌天耀颔首,侧眸望着远方的海天一线,在一片湛蓝之中,见到了一抹黑影由远逐渐逼近。 “天爷,看样子好像是骁爷的船。” “应该是,准备迎接客人吧!”他扬了扬手,要手下们准备。 不到片刻的时间,两艘船交会,在定点落锚,乌天耀双手扠腰站在船舷边,还没见到来人,就勾唇泛起一抹浅笑。 “韩骁那家伙不在船上。”他说。 “天爷怎么知道?”杨长祜好奇地问。 “因为我没见到总是跟在韩骁身边的那票家伙。”他耸了耸肩,笑视着对方的船上,果不其然,从船舱中飞奔而出的另有其人。 “严长喜拜见天爷。”为首说话的是一个黑衣大胡子的中年男人。 “嗯,你家主子呢?” “今天清晨风雨稍歇之时,骁爷就带着另外几艘船往北方去了,他临行前交代,如果有见到天爷的船队,就要趋前请示您是否需要帮忙。” “不必了,我的船队一切安好。”乌天耀扬唇笑笑,虽然相交多年,他们老说彼此是酒肉朋友,但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交心,“你回去替我谢过韩骁,顺便跟他说,这次我们南下远渡重洋去了不少地方,也拿着他给的画像向不少人打听,但就是没找到他想找的那名女子。” “谢天爷多年来鼎力相助,小的在这里替我家主子谢过天爷了!” “不敢当,其实我会答应帮忙,也是心里觉得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人,能够让韩骁那男人不分大江南北苦苦寻找了几年。”乌天耀唇畔勾着一抹兴味盎然的笑痕,脸上不掩好奇的神情。 其实他除了纳闷之外,还有更多的不解,与韩骁相交多年,两人当初在海上初相识,第一眼就极投契,这些年来,他们于公于私都帮了彼此不少忙,称得上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关于这一点,就请天爷亲自去问我家主子,小的不敢过问。”严长喜摇头微笑,对于主子的私事三缄其口。 “嗯,你去吧!”乌天耀颔首,看严长喜下令收锚,扬长离去。 这时,一名船员跑过来,见主子望着远方,一脸深思的模样,他不敢打扰,只好压低了声音在杨长祜耳边低语了几句。 “天爷,刚才舵手来报,如果风势顺妥的话,咱们应该在今天傍晚就可以回岸了。”杨长祜搧了搧手,示意船员离去。 “嗯。”乌天耀轻哼了声,转身走到船央,登上一段阶梯,一名手下立刻备妥一把交椅,让主子落坐。 这个位置居高临下,将整个海面看得更加清楚,他侧眸远眺,看见了一只海鸟飞过天际,多年的航海经验让他知道码头确实近了。 “天爷,关于陈宁远那老家伙先前提过的事情,你想……”杨长祜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虽然他与陈宁远其事多年,嘴上总是不饶彼此,但是凡是关于主子的事情,他们倒是有志一同。 “我会照他的话去做。”乌天耀淡淡地说。 “什么?天爷!你肯答应了?”没想到会得到肯定的答复,杨长祜惊讶得差点跌倒。 乌天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算陈叔没说,我心里也很清楚乌家堡需要一位女主人,而眼前我也迫切需要一个儿子当继承人,我已经受够其它的宗亲几乎是强迫推销,要把他们家的儿子孙子过继到乌家堡,这些人在开什么玩笺,我只是没娶没生,又不是生不出来,根本就不需要他们操心!” “是是是!天爷说得是,看咱们天爷这身强健的体魄,想要生的话,就算十个八个兔崽子都能生得出来!” “成材的继承人一个就够了,我不需要十个八个没用的‘兔崽子’。”乌天耀淡淡地扫视了手下一眼,恼火的眼神似乎在警告他的措词不当。 “天爷说得是,天爷说得是!”杨长祜摸摸头,干笑了两声。 “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好想一想。”说完,乌天耀再也没开口,望着远方,没留意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走掉。 其实这些年来,他身边并不是没有所谓的红粉知己,但是,从来没有动过念头要娶她们为妻,在他的心里很清楚,乌家堡需要一个能干的主母,就像他娘当年一样,在他爹每次出航时,总是能够把堡内的事务打点得一丝不苟。 八年前,他爹去世,来年,他娘相继撒手人寰,而他经手海上的生意,常年在外,谁都能看得出来,从那之后乌家堡就逐渐地失修破落,虽说对外的生意有陈叔,堡内的家务有崔嬷,但是少了一个说话算数的女主子,他们能使上的力道有限。 是啊!他是该娶妻了!娶个才德兼备,能够替他生儿子的女人回乌家堡,至于爱或不爱她,根本就不是他心里的考虑。 他才不像韩骁如此一往情深,为了一个八年前不吭半声就离开的女人苦苦追寻,这种蠢事他做不出来,更何况,他没打算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光瞧韩骁思念那女人的失魂落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又可怜。 “天爷,见岸了!”杨长祜雀跃的喊声从底下传来。 乌天耀收回眸光,看着杨长祜所指的方向,看见岸线在海面上逐渐扩大,海鸟成群飞过,在他的心里并没有特别高兴,因为比起回家,他更爱在海洋上徜徉的舒畅感。 这一刻,他想起了爹生前曾说过的一番话,他说自己曾经像风,谁也困他不住,但是有了妻儿之后,他就变成了海鸟,无论飞向海洋多少次,最终,他还是要回到岸边,而且迫不及待。 那时,乌天耀就在自己心里决定,他要一生像风,他不要像海鸟一样,这一生都离不开陆岸…… 大街上,熙来攘往,原本就热闹的东大街,近几日尤其热闹。 因为一年一度的商会在东大街上的会馆召开,各路人马济济,大小商帮就算事务再忙,都会拨冗参加,这全都是冲着陆老爷子的面,他老人家年近八十,经商数十年,人脉极广,在商场上只要托他一句金言,就有做不完的生意。 乌天耀才刚上岸,就得到陆老爷子派人迎接前去会馆,前来迎接的人说老爷子得知他这几日会回来,所以派人前来等候,无论如何都要他参加商会,绝对不许有托辞的理由,否则就是跟他这位老人家过不去。 “天爷,请上楼吧!老爷子在楼上厢房等你。”在门口接待的中年男子一见到乌天耀,立刻扬起手指着通往二楼的阶梯。 “嗯。”乌天耀闷吭了声,依言前往二楼。 就算他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还是不能拒绝陆老爷子,这位老人家与乌家交情极好,当年,在他爹的丧礼上,老爷子亲口承诺绝对会妥善照顾他,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孙子般疼爱。 而这几年来,老人家也确实遵守自己的诺言,对他照顾有加,关爱的劲儿比起他的亲爹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他数次直言自己已经不是孩子,老爷子的反应只是小小,依旧故态不改。 “天爷!” 一声充满亲切的呼唤从大堂的角落传来,乌天耀停下脚步,敛眸望向来人,只见一位身材微微发福,脸上堆满笑容的中年男人穿过人群快步走来。 然而,就在他接近楼梯时,就被会馆的护卫给挡下来,乌天耀瞇细锐眸,思索着自己是否认识他,但表面上没动声色,在商场上走动,见过的人太多,而没见过面,却主动上前攀亲的人也绝对不少。 “在下胡德寅见过天爷,久仰天爷大名!”胡德寅的呼吸因为兴奋而喘促,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想尽办法才透过关系进入会馆,就是为了能够在商场上多拉拢一些人脉,毕竟胡家经商才短短二十几年,钱财算不上雄厚,不过因为他当年娶了名门之后柳弱雨,再加上牡丹和桃花争气,给他赢了不少面子。 “胡德寅?”乌天耀微微地挑起一边眉梢。 这时,跟在他身后的杨长祜认出了来人,走上楼梯,来到主子身后,附耳低语道:“天爷忘了吗?就是前些日子上门说想向咱们做木材生意的胡家,陈总管派人调查过,他说胡家的资本不算雄厚,但胡德寅这个人算得上是忠厚老实,是个可以做生意的人。” “是了,陈叔还说,他两个女儿秀外慧中,可以考虑娶回家当媳妇儿。”乌天耀勾唇轻笑了声,定眸正视着胡德寅,“胡老爷,久仰大名了。” “天爷客气了。”胡德寅笑呵呵地忙着推辞。 第三章 胡德寅做的虽然不是大生意,但是在商界活动二十多年,自从年轻时利用灾年发了一笔横财到现在,在商界培养了不少人脉,自从他进了会馆走动之后,就听说乌天耀与陆老爷交情最好,情同爷孙,谁都说只要能够透过乌天耀引见,要上楼亲面老爷子应该不是问题。 虽然,这两年乌家堡在商界上的名声并非太好,各地陆续关了几间铺子,据说还被官府盯上,说他们出海做的不是正经生意,而是与海贼有勾当,只要一点风吹草动,要出乱子是迟早的事。 但他管不了许多,在胡德寅的心里很明白,如果他想把生意做大,最快的方法就是透过陆老爷子。 看着胡德寅脸上的满脸笑容,乌天耀也是笑着,在他的心里当然也有盘算,关于胡家的传闻,他也听说过不少,或许是因为娶了书香名门柳家的千金,胡家的千金据说都是满腹文墨,蕙质兰心,不少名门公子竞相追求,但或许是眼界太高,直至今日尚未婚配。 他不是傻瓜,不消多想也知道胡德寅来会馆走动,是为了要得到老爷子的亲自面见,提高在商场上的地位,而他也很明白自己的需要,他需要一个好女人替乌家生下继承人。 “胡老爷。”乌天耀低沉的嗓音之中充满了亲切的笑意,“等我见完老爷子之后,说不定咱们可以谈谈生意的事情,说不定下次我可以请老爷子答应见你一面,不知你意下如何?” 闻言,胡德寅一时喜出望外,连忙地点头说没问题,他看着乌天耀在护卫的引领之下走上二楼,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他高兴地回头,看见几个同行一脸妒嫉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只是耸肩笑笑,吹着口哨,模样轻松地走开。 “不嫁!我绝对不嫁!” 几近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一瞬间从胡家的大厅里爆出,胡桃花被爹亲的话吓得花容失色,躲到了胡二娘的怀里,一脸忿恨地看着胡德寅。 “不嫁不嫁!桃花死都不嫁,我听说那乌家堡破破旧旧的,乌家的人从主子到奴才,个个都是一脸凶神恶煞的海贼样,要是爹真的执意要把我嫁过去,不出半年您就要给我这个女儿送终了!” “呸呸呸,爹的好女儿啊,你别乱说话,哪有人在咒自己死掉的?”胡德寅被女儿的话给吓了一跳。 其实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乌家堡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但是,无论如何,陆老爷子疼爱乌天耀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可是要把我嫁到乌家,就是存心要我别活了。”胡桃花很配合地让眼泪掉下来,一双泪眼楚楚可怜地看着身旁的胡牡丹,“不然,爹让小妹嫁过去好了!她从小就比我懂事,相信乌家一定很适合她。” “哪有!你这朵烂桃花不要陷害我。”胡牡丹原本以为可以置身事外,没想到亲姊竟然硬将她拖下来蹚浑水,“爹,你就行行好,女儿无论如何都不要嫁给一个海贼头子啦!就算要嫁,也要嫁个文质彬彬的世家公子,我听说那个乌天耀不修边幅,脸上还留着一把胡子,看起来比大野熊还要吓人。” “其实爹是觉得还好——” “什么还好?!”胡二娘拔高的嗓音石破天惊地打断相公的话,描细的眉梢狠狠地往上一挑,“我们家的桃花和牡丹都是给算过命的,算命仙说她们注定要大富大贵,你现在竟然想把她们随便嫁给一个海贼头子?!” “乌家堡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怎么会是海贼头子呢?” “没错,他们以海商起家是不争的事实,但人们都说他们其实做的是海贼勾当,另外,你说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这一点我可不敢苟同,这几年来,乌家的商号倒闭了不少,听说是没好好经营,今年说不准又要关掉几家商号,难保不出三五年,乌家堡的商号全部倒光,商界上就再也听不到乌家堡的名号,你说把我家女儿嫁过去,不是等着吃苦,那是什么?” “嗯……你这么说也对,只是,我们该以什么理由回绝乌家呢?”胡德寅没辙地叹了口气。 其实,乌天耀也没说非娶他家女儿不可,只是听闻他家桃花和牡丹秀外慧中的名声,希望可以与她们做进一步的交往,但他看眼前这态势,只怕他家两个女儿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理由随便你想,但可别说是咱们家女儿不敢高攀,这种说法会折了我家两个黄花大闺女的身价,我是绝对不允的。” “也是。”胡德寅想了一想,也表示肯定地点点头,“想我们家桃花诗词功夫是一绝,许多世家公子都在打听,说要把她这个才女给用八人大轿娶回家,我们家的牡丹绣工好,几家大户人家的太奶奶都爱极了她绣的帕子,说光瞧那秀腻的针法,就知道她是不可多得的孙媳妇儿人选,要他们家的儿孙追求得勤劳些,才好把她这个贤淑的姑娘娶回家。” “没错、没错,老爷子,我听说当朝相爷还有大将军家里的两位公子都与咱们女儿年纪相仿,要是能跟这些权贵攀上关系,你说咱们后半辈子还需要发愁吗?” “说得是,不愧是我的二夫人,你的分析对极了,我这就想个说法回绝乌家这门亲事,千千万万不能让我两个宝贝女儿受委屈。” 这时,胡荼靡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爹亲与二娘一搭一唱,说得他们家的桃花与牡丹像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神女,她勾唇微笑着,眸底闪烁着好玩的兴味,但随即地,她敛下眸光,思考着他们刚才提及的乌家堡。 乌天耀。 她听说过他,一个亦商亦盗的海贼头子,对他的认知也仅只于此,可是与桃花和牡丹不同的是,她并不害怕,她觉得就算是一个海贼窝,都比胡家这个充满狡猾和谎言的地方强上许多! 【第二章】 胡家。 一桌香饭菜,一家人和乐融融。 一直以来,胡荼靡母女两人就一直没出席过这张饭桌,起初,胡德寅替她们说过话,但是最后总是说不过二娘,只能乖乖闭嘴,几年下来,他也习惯了,知道别过问她们母女的生活,才能够保障他的生活清静不心烦。 “爹,二娘。” 胡荼靡走进饭厅里,像是闯入者般,显得突兀而且陌生,她看着每个人回头瞧过来的眼神,一双双眼里都盛满讶异,在场的有她的爹、二娘,姊姊与妹妹,还有一个前些日子才刚满七岁的年幼小弟,她心里很明白,就连她爹都不欢迎她出现在这个场面上,因为她的出现会让他觉得麻烦。 以前,他还会替娶进门的三夫人,以及她这个女儿说上几句好听话,但这几年,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也知道自己绝对说不过强势的二夫人,所以他不再开口帮腔,每次见到她时,总会一脸“你怎么又来了”的不耐顺表情,觉得她存心要来给他找麻烦一样。 “你来做什么?”胡二娘大力地搁下吃到一半的碗筷,冷冷地开口了,“我可不记得让人在这张饭桌上摆了给你的饭碗。” “我不是来跟你们吃饭的,二娘只管放心,我只是来见爹一面,有些话想向爹说。”胡荼靡嫩唇勾起浅浅的笑,转眸直视着爹亲,“这两天我一直想见爹,可是二娘说爹很忙,没空见我,让我只能在你们用膳的时候过来,请爹听我说几句话,可以吗?” “你……你说吧!”迟疑的嗓音之中有着明显的结巴。 自从五年前柳弱雨去世之后,胡德寅就一直很害怕见到他们的女儿,打从胡荼靡还是个女娃儿时,他就一直很纳闷她究竟像到谁。 她不似娘亲一样拥有沉鱼落雁的美貌,性子也不似她一样柔弱堪怜,这女儿的倔强高傲,比起他这个亲爹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次被她那一双睿智的眼眸瞅着时,他总会感觉自己就连骨子都被看穿了,忍不住感到心慌想要逃避。 “我有一件事情,想请爹成全我。” “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成全你。” 闻言,胡荼靡在心里冷笑,她眼角余光瞟到一旁的二娘脸上,看见她听闻丈夫的话,立刻摆出一脸不悦的表情,明显得就怕人没瞧见。 她当然知道爹亲说的只是好听话,能否达成她的要求,还要看二娘的脸色,但她没拆穿他的大话,只是扬唇浅浅一笑。 “我想请爹允婚。” “允婚?!你要嫁给谁?” “乌天耀,乌家堡的大当家。”她话才出口,就见到每个人的脸上出现惊讶的表情,“我听说他来向爹提亲,说想娶胡家的女儿,既然桃花和牡丹都不想嫁,可否就由我嫁出去呢?” “你?你是想嫁人想疯了吗?你可要知道,乌家堡可是个龙潭虎穴,你进得去,还不见得能出来呢!”胡二娘啧啧了两声,不敢置信地叫道。 “我不怕,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个道理荼靡很明白,只要爹和二娘答应让我嫁过去,以后再苦也绝对不怨二位长辈。”她听了二娘的话,心里觉得好笑,要是不知情她们关系的人,只怕会以为二娘在担心她呢! “算起来,你也该是论及婚嫁的年纪了。”胡德寅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是,是该论及婚嫁的年纪了。”胡荼靡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双透澈的眸子若有所指地瞧了胡二娘一眼。 胡二娘媚眸横扫,定定地看着荼靡这丫头,打从心眼儿里觉得不喜欢,她心里觉得奇怪,自己明明已经想尽办法让这丫头过最苦的日子,吃最简陋的食物,但是这丫头浑身却仍旧散发着一股天成的贵气。 第四章 果然,柳弱雨这对母女都是一个样子,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别人!当年,柳弱雨一嫁进胡家门,她就不喜欢那个名门出身的女人,那与生俱来的高贵身分就像是在嘲弄她这个青楼出身的倡优,更别说柳弱雨无论是学识谈吐,还有琴棋书画都比她好上太多,让她就算再努力,都像是东施效颦般令人觉得可笑! 这时候,在一旁的牡丹与桃花再也坐不住,她们不约而同地跳起来,跑到荼靡身边,一人拉住她一边手腕。 “不行!不行!荼靡不能嫁出去!” “对!不行!荼靡不能嫁!”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出声喊话,桃花和牡丹两个姊妹从未如此有默契,话才说完,不由得面面相觑了一眼。 “为什么不行?荼靡说得对,如果爹还要跟乌家堡有生意往来,答应这门亲事是最明智的选择,你们都说不嫁,如今她愿意嫁出去,说起来是帮了咱们家一个大忙,爹没有道理不答应。” “我也觉得这主意好。”胡二娘笑得非常灿烂,开口说道:“桃花,牡丹,你们都给娘闭嘴,说起来,咱们家的荼靡也不像外表那么冷情嘛!说到嫁人,不也是春心动了?” “二娘怎么说我都无所谓,只要您肯答应让我嫁过去就可以了。” “不可以——”胡牡丹话才喊到一半,就被娘亲的一记狠视给盯得住嘴,虽是如此,却难掩满脸焦急。 胡荼靡唇畔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一旁的姊姊与妹妹,看见她们的脸色充满了焦急,宛如两只被搁到热锅上蒸烤的蚂蚁。 “荼靡嫁出去之后,就请二位姊妹自己多多保重了,以后,荼靡是帮不上你们的忙了,请多见谅。” “你这丫头少胡说了,我二个女儿需要你帮上什么忙?你才要自个儿好好保重,二娘把丑话说在前,出了胡家门,你就休想再回来,咱们胡家可担不起女儿从夫家逃跑的丑事。” “不会的,出了胡家门,从今以后,我与胡家再无关系,二娘,你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吧!” “哼哼,你明白就好。” “荼靡出嫁之后,还望二位姊妹多加珍重,因为以后荼靡再也帮不上二位姊妹的忙了。”胡荼靡扬起眸光,装出惋惜的表情,然而在眸底深处,却有着报复的快意。 “你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我两个女儿都是人中之凤,她们既聪明又伶俐,哪需要你帮上什么忙?你只需要管好自己就可以了,最好收收你那野猫似的爪牙,免得你的夫家后悔娶了一个泼辣女子进门。”虽然这几年,荼靡这丫头乖乖的没闹事,但胡二娘没忘记,以前这丫头给过她不少气受,对于她的伶牙俐齿,还是记忆犹新呢! 闻言,胡荼靡回眸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她的脸上笑意盈盈,“多谢二娘的教诲,荼靡会记在心上。” 当年,听了风水师的建言,胡家大门就开在人潮最热闹的一端,说这样可以收纳人气,做生意才会兴旺。 果然这几年来,胡家的生意确实也做得不差,而为了博面子,让人觉得胡家乐善好施,徽商出身的胡德寅每个月十五都会在胡家大门前发粥放粮,总是会吸引不少老贫妇孺前来领取。 大门对街,客栈的二楼扶栏旁,乌天耀坐倚着扶栏,深邃的眸光一派慵懒,对于对街正在发生的事情不太感兴趣。 他的心里很明白,商人做善事,好心是有,但是更多的居心是为了要博得好名声,只要不伤及筋骨,大多数人都会乐意拿些钱出来做善事。 这时,在一旁的陈宁远再也看不下去了,“天爷,能不能请你积极一些?要娶妻的人可是你自个儿啊!” “娶妻的人是我没错,可是逼我娶妻的人是你,陈叔,只要你中意就好,不要问我的意见。” “如果你不愿意,我能逼得了你吗?” “你不能吗?是谁说如果我不娶个贤慧的娘子回来管理家产,他就要放手让我们乌家的商号倒得半间不剩?这不是逼迫、不是威胁,那是什么?”乌天耀没好气地挑起眉梢,轻哼了声。 虽然,他心里很明白陈叔说那种话只是“威胁”,但是他一向不受拘束惯了,听到这种话自然不太舒服。 这时,他转眸扫向对街,一抹纤细的柔白闪入他的眼帘,那抹柔白的纤影没站在粥锅前受民众感激,而是在远远的一个角落,摆着一个茶水桶子,让等候领粥的人可以先从她那儿喝碗温热的茶水。 “就是她吗?” “是,那位姑娘就是胡荼靡。”陈宁远点点头,其实心里有点不太高兴,因为胡家提出的人选竟然不是胡桃花或是胡牡丹这两位千金,而是根本就没没无名的胡荼靡,因为如此,他才提议年轻主子先见过人,再决定是否要做进一步的交往,当然就算主子打消念头,他也觉得无妨。 “她的名字奇怪得很有趣。” 乌天耀定定地望着她,深眸跃上一抹笑意,他看见她斟了碗茶给面前的小男童,先吹了凉再交给他,动作温柔而且恬静,虽然只是眉清目秀的脸蛋,却让他感觉就像幅画般赏心悦目。 “喝慢些,别烫着了。”她扬着笑,柔软的唇形应该是说了这两句话。 一瞬间,他眸里的笑意更深了,她的举动让他想起了当年的爹和娘,他爹吃东西怕烫,尤其喝药时,总是坚持汤药太烫而不喝,等汤药冷了,却又拗说冷掉的汤药尝起来更苦,依然不肯喝。 最后,总是由他娘亲逐口吹温凉了,喂到他爹嘴里,让他爹根本就没法使性子,只能乖乖把药喝完。 “天爷,你想说的究竟是奇怪,或是有趣呢?”陈宁远看了看女子,又回头看着主子,看见他脸上那抹诡谲的笑意,心里有点忐忑。 “很奇怪,但很有趣。”说完,乌天耀瞪了他一眼,耸了耸宽肩,“娶就娶吧!眼下咱们乌家堡需要一个女主子是事实,既然同样都是胡家千金,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天爷?!” “怎么?先前逼着我娶亲,现在我说要娶她,你们反倒不太乐见了?” “不不不,我们怎么可能会不乐见乌家堡有新主母呢?”陈宁远连忙澄清,深怕主子拿这一点作文章,下一刻又反悔说不娶了。 其实他会逼主子娶妻,是想要让他定下性子,原本他以为要费尽千辛万苦劝说,没想到主子轻易点头答应,如今换他自个儿心里忐忑,深怕主子背后暗藏了另一副如意算盘。 从小就看着主子长大,陈宁远不会不知道他如风般不受拘束的性子,他拥有足够担当乌家堡首领的聪明与魄力,包括他在内的手下们都极爱戴这位主子,但他很清楚,这位主子需要一位妻子,约束住他的狂放不羁,所以,不仅仅是希望他可以娶妻,而是可以娶回一个能令他倾心的女子。 “那就照我刚才说的,我要娶这位胡荼靡,谁都不准有意见。”乌天耀说完,回眸看着对街,却没再见到刚才那抹柔白的纤影,他不自觉地四处张望,最后终于确定她已经消失不见。 这时,他回头看着陈宁远,瞇细的眸光中有一丝恼怒,要不是因为陈叔的多嘴,也不会让他连她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许久不曾办过热闹的乌家堡,如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无论是里外都是一片喜气的大红色,家人们来回穿梭,没有人能够片刻得闲,因为,今儿个是他们家主子的大喜之日。 吉时一到,花嫁被迎进乌家堡大门,令他们讶异的是随着新娘子而来的嫁妆并不多,只有两个匣柜,简单到令人觉得可怜的地步,但是乌家上上下下在陈宁远的约束之下,谁也不敢多说半句闲话。 拜过了堂,胡荼靡被领进了新房,她低着头,沉实的凤冠压得她的脖子发酸,在红帕子的遮盖之下,她只是看见自己双足之外不到半尺之遥。 直到这一刻,她仍旧不敢相信自己已经离开了胡家,这些年来,她积极地争取机会要离开胡家,但是,在二娘的强势主导之下,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离开那个地方了! 她心里明白二娘轻易答应让她嫁到乌家堡,其实是为了等着看她的好戏,想她嫁进了正在没落的海贼窝里,哪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但是对胡荼靡而言,就算乌家堡真是一个穷凶恶极的海贼窝,都强过待在胡家百倍! 依稀之中,她听见了外头传来了人声,由远而近,逐渐地清晰了起来,接着,她听见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然后,是男人的脚步声。 最后,是在她的视线所及之处,她看见了一双男人的靴子,这双靴子刚才在拜堂时她见过,就站在她的身畔,与她一起拜堂成亲。 乌天耀站在自己刚娶进门的媳妇儿面前,敛眸盯着凤冠上的红盖帕,半晌没有动静,他看着盖帕上的花绣,就算他是个不懂风雅的粗人,都能够清楚地分辨出来这绣帕的精致细腻。 “你还是不揭帕子吗?这凤冠压得我好沉。”见他久久没有动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娇嫩的声音柔软而且含蓄。 闻言,乌天耀扬起一抹轻笑,浑实的笑声从他的喉间震出,他伸出大掌,以修长的手指勾起盖帕的一角,撩起到足以看清楚她全貌的高度。 这时,胡荼靡恰好扬起眸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瞬间,她心里感到讶异,他比她想象中看起来年轻,飞扬的剑眉下嵌着一双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之下,薄唇因为微笑而弯着好看的角度,她以为自己会嫁给一个满脸横肉的海贼头子,但没想到,眼前的男人无论以哪个角度看来,都称得上是一个好看的的男人。 第五章 “我先帮你把头冠取下来。”他说。 “嗯。”她点点头,敛下杏眸,任他伸手取下沉实的凤冠,再仰眸,吃惊地发现他的脸庞就近在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之外。 “荼靡。”他定定地瞅着她光洁的脸蛋,即使在如此近的距离细瞧,依旧瞧不到她的脸上有一丝毫的瑕疵。 听见他以低沉的嗓音唤出她的名字,胡荼靡微讶地仰视着他,好半晌不能动弹,她无法厘清此刻自己内心的感受,只觉得有一圈淡淡的涟漪在心中被激起,唤起她心里熟悉的怀念。 五年了!自从娘亲去世之后,就不曾再有人只是唤着她的名字,而不带任何厌恶或是鄙视的意味。 直到这一刻,当他唤着她的名字,在她心里涌起的激动,才让她赫然发现,这些年来她是如此 地孤单寂寞。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能这样喊你的名字吗?”乌天耀挑起眉梢,对于她的讶异表情感到不悦。 “不!当然不是!”她用力地摇头,“我只是觉得惊讶……因为已经好一段时日不曾有人这样喊我了。” “你的家人不喊你荼靡,那他们喊你什么?” “不是名字的问题,而是他们……”说到一半,她忽然打住,轻轻地笑叹了口气,“不说他们,我喜欢听你喊我名字的语气,会让我觉得自己的名字原来很好听。” “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是,虽说是娘亲取的,但一直到她去世之前,我都不敢跟娘说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字。”她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为什么?”他好奇地问。 “开到荼靡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春季的二十四花信以梅花为先,往往开到荼靡花时,就已经近了尾声,所以荼靡花代表结束,是盛开灿烂的结束,是美好的结束,你不觉得听起来就令人觉得悲伤吗?” “我不觉得。”他一口否决了她,唇畔勾起一抹微笑,伸手解开她后颈上挽住头发的簪子,看着她一头青丝如瀑般泄落双肩,红色的嫁衣与乌黑的发丝,将她原本就极白皙的肌肤衬得更加剔透动人,“我不管你的名字是不是一个悲剧,我只知道自己喜欢你的名字。” “你一向都是这么我行我素吗?” “是。”他的笑容咧得更大,“你的观察力很敏锐,很多人都说我个性不好,最好少惹我生气,越早知道这一点,对你而言是件好事。” 胡荼靡笑着摇摇头,其实她说那句话,并不是暗指他的个性不好,而是觉得他好勇敢,只要心里笃定了想法,便不管旁人怎么说了。 她心想,或许,只要他继续坚持自己的喜欢,有朝一日,她会因为他的喜爱,而爱上自己的名字,再也不会因为它充满了令人悲伤的含意而难过了。 “站起来,替我脱下外袍。”他出其不意地命令道。 “是。”她站起身,依言照做,只是当她卸下他的外袍,要走向一旁的架子挂上时,纤腕却被他大掌给一把握住。 “先不忙,把袍子随便扔下,然后解开我的腰带。”他浑厚的嗓音依旧一派轻松,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胡荼靡迟疑了半晌,将手里的袍子搁到一旁的矮凳上,回到他的面前,动作笨拙地替他解开腰带,腰带解开之后,就在她停下手时,又被他一掌按住,纤手贴在他硬实的腹部,感受着他肌理之下充实的力量。 “带子也要解开。”他沉静地笑说。 “是。”她咬着嫩唇,动作因为心跳加快而变得更加笨拙。 外衣的系带在她的手里松脱,一瞬间,衣服的两襟敞开,她仰起澄澈的眸光,看见里头的单衣,还有他锁骨之下隐约浮现的胸膛曲线。 “第一次为男人宽衣解带?”他背着双手,倾脸在她的耳畔轻笑问道。 “那当然。”她飞快地回答,脸儿涨得通红。 “那想不想试试看第一次被男人宽衣解带?”他含笑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戏谑,看见她白皙的肌肤因为红晕而更加透亮,心想以后自己只怕会以逗弄她脸红为乐趣。 她受到惊吓似地仰起娇颜,看见他挑起眉梢,一脸笃定了她逃不掉的邪气表情,让她的脸蛋更加红透,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乌天耀伸出大手,捻住她霞披上的扣子,一个扯动,整排扣子迸了开来,一瞬间,他看见她的脸儿像成熟的苹果似的,红到不能再红的地步。 “我自己来……不需要你……”胡荼靡按住了他的大掌,挣扎着想要退开,从小到大,从未有一个男人像他一样如此亲近过她。 蓦然,就在她挣扎着来不及防备时,他大掌按住她的背,俯唇攫吻住她柔软的唇瓣,有力的臂膀将她揉进怀里,亲吻着她,就像是碾弄着最娇嫩的花朵,想要在花朵之间撷取甜美的蜜汁。 胡荼靡心慌意乱,在男人的怀抱之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柔弱娇小,他就像一阵狂暴向她袭来的飓风,吻得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自己慌乱的心跳,以及他吮弄的热唇,还有他低嗄的呼吸声。 “啊……”她忽然逸出一阵低呼,感觉他放开了自己,下一瞬间,她就像一个麻布袋般被他扔上了床铺。 他没给她任何时间可以来抵抗,高大的身躯覆落,眼捷手快地擒住她抬高的纤腕,俯首再次吻住她软嫩的嘴唇,这一次,他吻得缓慢,吻得深入,与其说是掠夺,倒不如说他是在滋润着她。 胡荼靡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放弃了挣扎,她从来不知道让男人亲吻嘴唇,亲昵的感觉就像是被揪住了心脏,狂跳着,颤动着,还有一丝隐约的疼痛,在她的胸口有着满满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响应他。 久久,乌天耀放开她的唇,依旧不舍地啄吻了几下,他敛眸满意地看见她的双唇因他的吻而嫣红,在她白净的脸蛋上,看起来就像是初熟的瑰瓣般,像是淌着露珠般鲜艳欲滴。 “谢谢你答应娶我。”终于得到一个间隙可以说话,她微弱的嗓音就像是呢喃般。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娶你?”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她的衣衫。 胡荼靡羞赧地想要阻止他不安分的大掌,同时还要花心思回答他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娶我,这一点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是,我心里确实很清楚自己娶你的原因。”他勾唇笑笑,很快地解开她红色的嫁衣,以及里头的单衣,深邃的眸光因为看见她是着红色软兜的雪白身子而变得黝暗。 乌天耀心里很清楚自己为何会挑上她!因为她的貌不出众,才不出众,不会让他想要浪费多余的心思在她身上! 她仅仅是他娶来打理乌家堡,顺道替他生下继承人的新娘,她的“普通”可以让他放心继续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胡荼靡眨眨杏眸,直视着他不可窥测的眸底深处,从他的眼底看见了一丝令她不安的笑意,她深吸了口气,硬是将涌上的不安念头抛诸脑后。 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她纤手勾下他的颈项,如法炮制地冷不防吻住他的唇,却在吻住之后第一瞬间就感到后悔,因为吻住之后,她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但是,他很快地接手解救她的手足无措,一遍遍纠缠不休似的深吻,让她总是才喘过气,就被他给吻住。 他动手脱掉两人的衣衫,他们的身子逐渐地变得赤裸,就像初生的婴儿般贴偎着彼此,他的强悍与她的娇弱形成强烈的对比,他古铜般的黝黑,以及她如玉般的白皙,看起来竟是意外地相称。 乌天耀一掌攫握住她饱满的娇乳,以拇指揉捻着她樱花般粉嫩的蕊尖,另一边则是以唇舌逗弄,一会儿轻咬,一会儿以舌深吮,就像是品尝最甜美的莓果般,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红色的咬痕以及湿润的光泽。 在他的抚弄之下,胡荼靡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喘息,她感觉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凡是被他触碰的地方,都泛起一阵酥麻般的快 感,一直往她的心窝深处钻去。 而随着他的大掌缓慢滑下,越过她平坦的小腹,来到她的双腿之间,她轻呼了声,想要闭紧双腿,却发现他以长膝横亘在她的双腿之间,让她无法合上双腿,只能任由他灵活的长指侵入最幽秘的女子羞处。 他抽开了她亵裤的系带,探入了那片薄绢之内,在她的双腿之间触到了一片柔绒,在那柔软之中寻找到含苞的花蕊,乌天耀勾唇一笑,感觉到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敏感时,她的身子泛过一阵轻栗。 就像是要从花蕊揉拧出蜜汁般,他一次次地轻揉慢捻着她最敏感的中心,还不到片刻的时间,他的指尖已经被濡湿,他敛眸觑着她的反应,看见她咬住嫩唇,像是想要压抑住愉悦的快 感,却又做不到。 “唔……”她轻吟出声,无助地想要推开他,但是一阵阵如浪潮般涌上的酸软快慰,却让她忍不住一再贪恋。 她闭上双眸,试图想要逃避,但是,却在一片黑暗之中,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与肤触,蓦地,她一双玉腿被敞开成羞耻的角度,让他高大的身躯可以强行侵入她的双腿之间。 一股抵住自己柔软的硬实让她霎时间睁开了双眼,胡荼靡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感觉到他火般的热度一寸寸如刃股剜开她 的柔软狭窄,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占领了她。 “好痛……”她呼喊的声音有着明显的压抑,痛楚的泪水却在这时候盈满了眼眶。 “虽然咱们不久前才成了亲,但是现在,你才真正是我乌天耀的女人。”他浑厚的嗓音有着难得的温柔,一手捧住她的后脑勺,俯首吻住她的唇,吮去了她呼疼的哽咽。 …… 或许,在身体深处被烙印的不只是她,还有他心上,也同样在这一刻,或者在更早之前,也被烙刻上某种他根本就没察觉到的印记…… 第六章 【第三章】 隔日。 空气之中多了一点干燥的凉爽,随着半开的门扉吹送进来,初秋的晨光,也少了几分夏日的烦热。 胡荼靡进门,将手里端着的水盆搁上架子,回眸看着寝房,好半晌没听见动静,微微勾起一抹笑痕,心想她的男人应该还在睡着。 她走到窗畔,伸手轻撩起垂帘,透进了些许晨光,映亮了她半张脸蛋,让她泛在唇边的笑容看起来更加娇美动人,她看着屋外的庭院,久未整理的花草放肆地生长着,看起来就像是它的主人般不羁难驯。 乌天耀醒来,转眸看见身畔已经是一片空荡,他翻身坐起,看见原本应该躺在身畔的人儿早就已经清醒,此到正站在窗畔。 他没声没息地接近她身后,敛眸看见她被晨光映亮的脸蛋,清秀的眼眉,恰如其分的鼻子与嘴唇,说起来,她真的称不上是一个美人,但是,白净无瑕的肌肤硬是补足了她五官的不足,让她看起来非常的……赏心悦目。 乌天耀想到这一点,忍不住轻笑出声,贴近她的背后,浑厚的嗓音之中有着一丝尚未完全清醒的慵懒,“天候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被他突如其来的接近与声音吓了一跳,胡荼靡回眸,看见他充满男性魅力的脸庞就近在眼前,她好半晌适应不过来。 “你醒了?”她勉强扯开一抹笑容,脸蛋浮上红晕。 “嗯,如果我没醒,那现在与你说话的人是谁?”他挑起眉梢,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笑。 胡荼靡看着他不羁野浪的脸庞,心跳不由得快了几拍,他太过亲近的气息与肤触,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昨夜,一瞬间,她的脸儿红透了。 她害羞地低着头,没回答他的话,快步地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绢巾替他拧了一把温热,转身把巾子交给他。 乌天耀笑着接过巾子,拭脸之后,将巾子交回到她手上。 “在用早膳之前,有些话我想对你说,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胡荼靡将巾子搁回架子上,转身仰眸,一脸认真地瞅着他。 “你想说什么?”他耸耸肩,似乎并不觉得有何不可。 胡荼靡心跳得飞快,柔软的嗓音因为紧张而有些虚弱,“我一定会努力做好你的妻子,一个无懈可击,令你没有后顾之忧的称职妻子,这一点我可以保证,那……是不是可以请你,看在这一点的份上,与我做一个约定。” “如果我不答应呢?反正无论如何,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是乌家的媳妇儿,这已经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他笑叹了口气,似乎觉得她刚才所说的话极为可笑。 “求你!我只有一个很简单的请求,只要你愿意,一定可以做到的。” “好,你就说说看吧!” “在成亲之前,我就听说了,我知道你出外经商,常年都不在乌家堡,这一点,光从乌家堡欠乏修缮维护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在我的心里,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与你做一对聚少离多的夫妻,可是,能不能请你,在每年我生辰的那一天,都回来陪我呢?一年只要这一天就够了,就算只有一天,都请你回来陪我,可以吗?” “只要一天?就算一年我只回来陪你这一天,你都不会有怨言吗?” “是,只要这一天你能够回来我身边,陪我度过,我不但不会有怨言,我还会感激你。”感激他能够成全她圆了娘亲的心愿。 “就这么简单?”他挑起眉梢。 “是,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一定可以做得到。” “那如果我做不到呢?又或者,我不想做到呢?” “我给你三次的机会,就三年吧!三年的时间,已经可以看得出来我是否能够胜任当好你的妻子,我再说一次,我会遵守承诺,绝绝对对不会让你失望,但是,如果你失约了三次,那我们的约定就当做失效,届时,我也将不再遵守自己对你的承诺,也不再将自己当成是你的妻子,到时候,请你让我离开。”此刻,在她的眼中没有一丝迟疑与犹豫。 她心里很明白自己所要,如果他不能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那他就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不是那个她能够让娘亲在九泉之下可以感到安心的托付。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他挑起的眸光之中多了一丝不悦。 “就当做是吧!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相较于等着要我做的事情,你所需要付出的不过就是一天的时间,这个约定对你而言,其实是很划算的,你是个商人,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 “那不就不该说是约定,应该说是交易才对。”他轻哼了两声,刚俊的脸庞显得有些不悦。 “说是约定比较好听,交易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伤人。”听着他不假修饰的尖锐言词,她噙着笑意的眸光看起来有些黯然。 半晌,一阵久久的沉默之后,乌天耀缓慢地开口,“好,我答应你,每年在你生辰的那一天,我会回来陪你,但是,你也要记住自己对我的承诺,我会等着瞧,看你怎么做好一个称职的妻子。” “谢谢。”胡荼靡得到他的承诺,忍不住感到一阵释然,娇颜上绽开的笑容如花般盛开,“请你记住,我的生辰是四月初七,请你……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回来陪我度过那一天,这是我们的约定。” 成亲不到半个月,乌天耀又出了远门,这一趟航行开得不远,却仍旧至少要两到三个月才会回来。 胡荼靡细心地为相公准备着出门的行囊,笑着送他出门,一如他们的约定,没有吵闹,没有抗议,只以一句“一路顺风”目送他,直到车队远行至她再也看不见为止。 “这些是乌家堡所有产业的清帐,请夫人过目。”陈宁远走进书房,抬起手要身后的奴才们动作利落些,快点将手里抱着的账册搁到案上。 胡荼靡坐在书案后,看着成迭的账册不断地堆高,简直快要把她给淹没了,她眨眨明眸,好半晌不知所措。 “陈叔!”她努力了半天,终于挤出这两个字。 “夫人,你叫我吗?”陈宁远微笑,满头苍白的发丝让他的笑脸看起来更加温和慈祥。 “是,我想要问你,这些是真的吗?你不会是在开我玩笑吧?”已经高过她眼眉的账册堆仍旧不断在加高。 “夫人,陈叔我都已经快要六十岁的老人了,就算想与夫人开玩笑,也没有这气力了,你没看错,这些账册一目目都是乌家堡旗下的产业,如果说,天爷的曾祖父爱买古董字画,那他的祖父最爱搜购的就是铺子,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铺子,陈某年轻时曾经跟过老太爷一段时日,他总是说乌家的子孙不见得一定要世世代代在海上做生意,生意也可以在陆地上做,乌家当年正好碰上一段太平岁月,在那个时候挣了不少钱,所以买了不少土地和铺子。”陈宁远笑呵呵地,似乎早就料到她会不知所措。 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此次主子出门之前,特别交代要好好地“训练”一下他的新婚妻子,让她知道要当好乌家堡的夫人并非简单的事! 所以,原本他心里打算放慢脚步,让新夫人可以有时间适应,但是因为主子这句交代,让他决定把手上掌握的生意全抛给她,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当然不可能把全部营运交给她这个生手。 胡荼靡当然不知道她的相公给了“特别”的交代,几次深呼吸之后,她稍定了心神。 这时候她庆幸自己不是一个容易认输的人,如果她太简单就认输的话,当初在胡家就已经倒下了,决计撑不到今日! “我明白了,陈叔,我会尽力弄清楚各家铺子的详细状况,如果有不懂的地方,还希望陈叔不吝教导,下次,陈叔有空的话,就请带我去看看曾爷爷最爱买的古董字画吧!”她扬起明眸,露出了一抹微笑,虽然心里充满了紧张,但仍旧不忘对老人打趣。 “嗯,那就请夫人努力吧!”陈宁远点头笑道,先前,他并不太赞成主子贸然娶她的决定,但是如今一见她虽然年纪轻轻,但眉眼之中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笃定与坚强,这一点与当年的老夫人有着微妙的相似。 胡荼靡伸手拿过最上面的一本帐册,在面前摊开,定了定神,开始研究了起来,她忍不住心想,自己或许误打误撞,嫁进了一户不得了的人家! 转眼间,秋去冬来,又是年关将近的好日子。 成亲三个月,胡荼靡已经大概习惯了乌家堡的日子,其实,虽然在乌家堡出入的人比较复杂,称得上是三教九流都有来往,但是,绝对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是个可怕的海贼窝。 胡荼靡坐在小厅里,神情认真地绣着图腾,原本,这件氅子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完工,等着乌天耀回来送给他。 但是,几天前她改变了心意,决定在暖氅的内里绣上一个图腾,只要她的手脚够快,应该还是赶得及在相公回来之前完成。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会被繁重的事务给压得喘不过气,后来才发现陈叔的心肠好,没打算一开始就累坏她,而崔嬷则是在她嫁进来第一天,就警告她这位新科夫人,绝对不能让她这个老婆子没事可做,她只需要下令指示,不需要自个儿动手,自然有一票奴才帮她把事情办好。 但是,他们不约而同都说,有一个说话算数的主子在堡内,让他们这些奴才的心里踏实多了,他们每个人都怀念老夫人还在世时,将整个乌家堡打理得有条不紊的光景。 “你在做什么?” 冷不防响起的男人低沉嗓音吓了她一跳,胡荼靡停下手,飞快地抬起娇颜,看见乌天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房门口。 第七章 他一身风尘仆仆,双手扠腰,笑挑着眉梢往她这个方向望过来。 “怎么回来了不让人喊我出去迎接呢?”她站起身,将手上的暖氅往一旁的案上搁着,笑着走到他面前,“对不起,我没料到你会提早回来,所以想说赶一下进度……” 乌天耀耸耸宽肩,故意越过她,往她搁下的暖氅走去,似乎对她正在做的东西感到好奇,“我看你拿针在缝东西。” 他没让人唤她去迎接,当然另有目的,他要在见到她之前,把陈叔和崔嬷找过来问清楚她这位新夫人每天在堡内做什么,本来以为他们多少会有怨言,没想到他们对这位新夫人赞不绝口,说她很聪明,能够放心把事情交代给她,陈叔还说或许再过不久,就可以让她正式主事。 但他们也都说了,说她这位新夫人闲暇时总是闭户不出,关在自个儿的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还命人没事不要打扰她,做的事情似乎极神秘。 胡荼靡不知道就在她专注于刺绣时,另外一头发生了不少她不知道的事,没想到氅子在送他之前就被瞧见,她微红着脸,走到他的身后。 “我是在刺绣没错,我想在做给你的氅子里加上乌家堡的家徽,我听崔嬷说乌家堡的家徽其实是一只祥兽的图腾,可以保平安,现在我把牠绣在氅子内里,希望牠可以随时保你平安。” “瞧你说的那么高兴,我都还没看见样子,说不定你的手艺没你的妹妹牡丹好,把我家的祥兽绣成一只病猫,那可就不行了。”他笑哼了两声,不给面子地泼了她一盆冷水。 “我才不会——”她说到一半,没好气地笑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把绣品端到他的面前,“我的手艺绝对没有牡丹差劲,要不你自个儿亲眼瞧瞧。” “这是你绣的?”乌天耀看着祥兽图腾在她的针下活灵活现,就如同他当日看见红盖帕上的绣花,细腻得教人移转不开视线。 “嗯,好看吗?你喜欢吗?”她屏着呼吸,满心期待。 一直以来,她替牡丹做了不少绣活儿,却从未听过半句的赞赏,不知道会从他的口中听见什么,令她心里感到紧张。 “你究竟是要其说好看,还是说喜欢呢?” “你喜欢比较重要,是给你的氅子,当然要你喜欢才好。” “我喜欢,而它确实也好看。”他扬起微笑,露出纳闷的表情,“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的手艺已经那么好了,那胡牡丹的手艺不就出神入化了?” 她笑着摇摇头,“不,出神入化是外人的谬赞,我只能跟你说,无论如何,我的绣活儿绝对不比牡丹差。” “那下次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你的才学也绝对不比胡桃花差劲呢?” “要是我真的敢这么说呢?”她挑起眉梢,嫩唇轻缀着笑意。 “好个大言不惭的小娘子。”饶是如此,仍引得他爽朗大笑,“我想胡桃花的文才一定比你高,要不,前几日嫁进世代以书香世家闻名的苏家的人不会是胡桃花,而是你才对。” “桃花嫁人了?”她露出讶异的表情。 “是,我们才刚回京城,就看见苏家在办喜事,虽说只是娶小妾,阵仗倒是挺大的。”乌天耀一边说道,一边解开外袍,随手交到她手上。 胡荼靡跟在相公身后,接下他递过来的每一件衣衫还有护腕,但盘踞在她内心的不解却让她想出了神,她喃喃自语,“小妾?我不敢相信,那个心高气傲的桃花竟然会委屈当个小妾?” 乌天耀回头看着身后像傻瓜似的她,毫不客气地伸手推了下她的额头,“清醒一点,你相公难得回家一趟,他可不想跟一个傻瓜相处,我刚才听陈叔说你心里已经有主意,说年后就要动工整顿乌家堡的内部,我倒是想听你说清楚究竟是什么主意,我只希望不会是个蠢主意才好!” 听他说话没留半点情面,胡荼靡抬眸看见他挑眉等着看她好戏的表情,杏眸微瞇,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听完了她的计划,乌天耀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两声,只说他等着看成果,最好她别是说一套,做一套! 胡荼靡告诉自己要习惯这个相公的坏嘴巴,陈叔也交代过她,说他们家主子一向脾气不好,默许已经是他最好的称赞。 过了春节,天候回暖,乌家堡开始动工修缮每一处居所,先前陈叔带她去看过乌家堡内的八间仓库,它们分别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八个字命名,前四间仓库堆满了曾太爷爱买的古董字画,而后面其中两间,则是放了不少家私,她发现只要稍微清理一下,都还可以再用,其中许多甚至于是新品,就已经被搁进仓库里了! 她吩咐下人去请专门的匠师,逐一地检视修缮物品的状况,匠师们开始工作之后,才发现许多家私都是上品,其中一张以金丝木制成的大桌,现今就算花上几千两银子,也不见得能买到同样上等的货色。 她的决定受到了许多人的称赞,尤其是陈叔和崔嬷,在乌家堡之中,就以他们两人跟她最亲近,能够得到他们的关爱,让她感觉到温暖。 虽然与乌天耀是一对聚少离多的夫妻,但是,对于坚持嫁进乌家的决定,她从未后悔过。 茶庄里,来往的伙计们因为刚从南方运到的新茶而忙碌着,管理茶庄多年的吴掌柜驾轻就熟地指挥手下把各个等级的茶贷分批入仓,过程中丝毫不马虎,生怕有一丝疏忽会毁了上好的茶叶。 胡荼靡坐在茶庄里最里头的账房中,依稀还是可以听见外头勤快的吆喝声,她敛眸浏览每一批进货明细,这已经是她今天巡视的第七家铺子,在她的眉心间敛着忧色。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嫁进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家,乌家的产业比外人能够想象的庞大数倍,她想,当年太爷一定赚了不少财富,否则也决计没有资金可以买下如此琳琅满目的土地和铺子。 但是,树大难免有枯枝,而她细心研究下来,乌家的“枯枝”比想象中数量还多,这些年来,乌家最赚钱的仍旧是海上的生意,每一批船队带回来的商货,都可以替乌家赚进不少钱财,但是其中有一定的数目都被拿来贴补各个店铺的亏损,等于是赔钱在做生意。 她与陈叔讨论过,眼下需要一笔为数不少的资金解决这些赔钱的铺子,陈叔说她可以向乌天耀开口,但是她却迟迟下定不了决心,毕竟,当初是她信誓旦旦说会当他的好妻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如今一年还不到,她竟然就开口向他要钱急用,这等于是她在自打嘴巴。 胡荼靡抬起娇颜,视线透过打开的窗户望着窗外已尽尾声的春色,转眼间已经是四月初,又快到了她的生辰。 “夫人,货都已经搬好了,你要亲自巡视看看吗?”吴掌柜敲门进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不必了,我信任吴掌柜的能力,这些册子我都看完了,你收回去吧!茶庄没有问题,辛苦你了,吴掌柜。”她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出来,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今儿个是初六吧?” “是,是初六,夫人,这日子有问题吗?” 胡荼靡摇摇头,表面上微笑,心却沉了一下,是啊!她没记错,今儿个是初六,明天,就是她的生辰,但是,至今依旧没听说乌天耀要回来的消息,“日子没问题,我先走一步,吴掌柜,你就别送了。” 明儿个是她的生辰,如果,乌天耀记得他们的约定,至少,船队今天应该要回到东瀛台,那里是离京城最近的港岸,是船队最常停泊的北边港口,如果他记得约定,应该至少要回到东瀛台,才能够在明天之前赶回来。 胡荼靡下了马车,才刚踏进大门,就见到陈宁远快步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函。 “夫人终于回来了。”见到她的人,老人松了口气。 “怎么?陈叔有事吗?” “刚才从东瀛台的分舵送了一封快函送到总号,说是有关天爷的消息要告诉夫人,我派人带着信去铺子找夫人,可是老是夫人前脚离开,伙计后脚才把信送到,最后只好先把信送回来,让我亲手交给夫人。” “快把信给我。”她迫不及待地取过信件,拆封阅读。 看过书信的内容,胡荼靡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地被失望笼罩,但她强打起精神,没动声色地把信纸折好放回去。 “夫人,信上说什么?”陈宁远问道,随着她的脚步走向大厅。 胡荼靡回眸笑视了老人担心的脸容一眼,摇摇头,“没什么,这封信只是分舵例行的会报,信上说,船队前两日已经靠了岸,大多数的财货都已经在拆卸,可是天耀带着其中几艘已经卸货的空船又南下了,说是有要事待办,短时间之内不会回乌家堡。” “天爷就是这样,总是像一阵风,谁也拦他不住。”老人摇头叹气,看起来虽然有点无奈,但神情之中还是充满了对这位年轻主子的关爱。 “是啊!谁也拦他不住。”就连他们的约定,也拦不住他。 胡荼靡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缓步地走进大厅,将手里的那封信搁在案上,她看着信上的字,知道那不是乌天耀的字迹。 是的!这封信真的只是一封分舵的知会信函,一直以来,只要船队靠岸,当地的分舵就会送信回到总舵,最后回到乌家堡,交到她的手里,知会京城的主事者船队已经回来了。 他确实回来了,但又走了。 一声叹息幽幽地滑出胡荼靡的唇间,她知道生意重要,从来也不敢阻拦他的离去,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 他走了,那他们的约定呢?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第八章 胡荼靡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等了大半个月,只为了等他失约的理由,最后只在他的口中得到了这句话。 他不记得了。 她仰望着相公的眸光之中有一丝不敢置信,也有一丝觉得自己好可笑的释然,这几天,她胡思乱想了好多理由,害怕他的失约是因为觉得她做得不够好,因为她的失职,所以他也觉得自己不必赴约。 “没关系,我们有三次之约,这只不过是第一次。”胡荼靡摇摇头,走上前替他解下披风,动作轻巧温柔,“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你随时可以沐浴,饭菜也很快可以就绪,崔嬷说那些都是你爱吃的菜色,这几个月辛苦你了,今天就让我好好为你洗尘吧!” 乌天耀擒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近胸前,俯首定定地瞅着她,“你想要什么?你一定有想要的东西吧!让我送你,就当作是我向你赔罪的礼物。” “不必了,待在乌家堡里,我什么都不缺。” “我可以送你任何想要的礼物。”他眸光一敛,神情显得有些不悦,似乎不太高兴自己的好意被她给婉拒。 看见他露出不悦的神情,胡荼靡想到陈叔曾经跟她说过的话,他说乌天耀从小就是被几位长辈宠坏的大少爷,他想对人好,就好得不得了,但是他的性子一来,也休想他会对任何人假以辞色。 胡荼靡抿了抿嫩唇,迟疑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就把堡内仓库天字号里的东西全送我吧!” “天字号?我记得那间仓库已经十多年不曾打开过了,你想要那些东西做什么?”他不解地拧起眉心。 “我上次命人打开仔细看过,积了十多年的灰尘确实很吓人,但那只是表面的箱子,我看那间仓库里有不少花瓶字画,我想要整理一下,如果你把那些东西送我,从今以后,你就不要过问我如伺处理它们,可以吗?既然已经送我了,就由我全权处理,你可以答应吗?” “好,天字号仓里的东西从今以后全归你了。”他咧开一抹大大的笑容,给了补偿之后,他心里踏实了些,也不再觉得亏欠。 “谢谢你,不过,我应该先告诉你,那些花瓶字画值不少钱,或许,你就不会送得那么慷慨了。” “我说过可以送你任何想要的礼物。”他笑哼了声。 “请你不要因为内心感到亏欠才对我好,我希望你对我好,是因为你的真心诚意,是因为你真的想对我好。” “你说这种话,是觉得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才不过短短的一眨眼,他敛去了笑容,俊毅的脸庞在一瞬间变得阴沉。 看见他山雨欲来的阴霾脸色,胡荼靡心揪了一下,飞快地陪着笑脸,拉着他的大掌,“沐浴更衣吧!我可以替你刷背。” “只有刷背?”他挑起眉梢,眼眸之中有一丝邪恶。 闻言,胡荼靡听出了他话里隐藏的含意,脸羞得就连耳根子都泛红,她将脸蛋埋进他的胸坎,一抹如花般的微笑轻轻地噙上唇畔…… 【第四章】 这些日子,胡荼靡总是在想,人,是不是真的都会越变越贪心? 不管崔嬷的劝阻,胡荼靡坚持要自己端给相公,她端托着刚从厨房里炖好的甜汤,走过穿廊,往乌天耀的书房步去,忽然,她停下了脚步,看见了一旁的小院里,小池畔开满了水仙花,一朵朵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又是一年的春天,今年的春天暖得很早,雨水也比较丰沛,一连几天都下着蒙蒙细雨,她的相公一向不喜欢这种阴雨绵绵的日子,所以这几日没出门,总是要手下进乌家堡商谈出航的事宜。 人是不是真的都会变得贪心呢? 胡荼靡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她嫁进乌索快两年了,这两年来,比起在胡家的岁月,她的日子称得上是愉快的,但是,在她的心里却有一个不满足,这个不满足就像是被虫子蛀了洞,随着时日而变得更大。 是,她变得贪心了!胡荼靡在心里对自己承认。 步上了长长的廊梯,眼看着书房就在眼前,胡荼靡控制不住充满在脑袋瓜子里的乱七八糟想法。 快要两年了。 近两年来,她没有一日忘记过自己对乌天耀的承诺,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他的妻子,无论是整顿乌家堡,或者是经营店铺,甚至于是喜爱他这个丈夫,她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没有一丝保留。 但她想前两件事情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第三件事情! 一开始,她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他,因为深爱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妻子所应尽的本分,或许是因为太急于做好而乱了心扉,她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爱他不再是尽本分,而是发自她内心的真诚,真真切切地爱上这个男人。 他没有改变,仍旧是原来的乌天耀,那张坏嘴巴总是不留情,生气时就像是暴风,但是心血来潮对她好时,却又能甜进她的心坎里。 “夫人。” 就在她走到书房前面时,门儿里面被打开了,几个部属兄弟陆续走出来,看见了她,不约而同地恭敬唤道。 胡荼靡扬起微笑,只见他们用手指比了比门内,识趣地笑笑,一个拉着一个走人,押后的杨长祜和白彦虎则是直接从左右靠近她身后。 “夫人,咱们该谈的事情都谈完了,放心吧!接下来都是你和天爷独处的时间,我们会警告那些不解风情的家伙闪远一点。” 说完,他们揪起彼此的领子,像是监视对方般一起走掉,看见前头的人谁敢走慢一步,他们就不客气地一起踢下去。 看着他们像是连生子般的背影,胡荼靡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回眸看着门内,笑叹了声,迈开莲足踏进门里,看见她的相公就坐在左厢的长榻上,长袍撩在身后,翻看手中的卷册。 “喝些热甜汤润润喉吧!”她轻悄地走到他的身边,将托盘搁在小案上,掀开了暖盅,端出了搁在里头保温的一小碗甜汤。 “嗯。”乌天耀轻哼了声,没费心抬头多看她一眼。 “我听陈叔说你们再过三天就要先出发到东瀛台,是吗?”她以调羹试了一下温度,确定温度刚好之后,才把汤碗递到他手边。 “对。”他顿了一顿,才抬起头看她,“我没先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有意见,是不?” “是,我当然不会有意见,生意重要,我这方面不需要你挂心。”她摇头轻笑,端起甜汤搁到他手上,“快喝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嗯。”对于她的顺从,他似乎早就很习惯了,端过甜汤,三两口就喝个精光,他以前不太爱吃甜食,但自从她来了之后,总是能够将家里的细点汤品口味调得无比美昧,所以他也逐渐养成了偶尔喝甜品的习惯。 胡荼靡接过了空碗,搁回暖盅里,将托盘端到小厅里的圆桌搁下,再回到他身旁时,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交给他。 乌天耀很习惯这一切的流程,他顺手接下茶杯,喝了两口茶水,去除掉口中多余的甜味,然后把茶杯交还到她手上,而他则是随手抄过一旁的海图,仔细地研究路线。 胡荼靡双手握着交融着水温以及他掌温的茶杯,静静站在一旁,好半晌不说话,她敛眸仔细地打量他的侧睑,心暖暖的,却也有些疼痛。 “晚一点我会出门,你需要我帮忙添购些什么吗?”她轻轻地开口,像是试探般的询问。 “不必了,你自个儿小心就好。”乌天耀闷吭了声,依旧埋首于海图中。 “我会的。”胡荼靡没讶异他没问她要去哪里,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究竟是他对她太信任,抑或者是根本就不在乎她,“我要去绣庄,我前两个月才发现乌家的名下有这个小绣庄,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原以为它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绣庄,没想到竟然是……” “不要跟我说话。”他抬起头,不客气地打断她,“你没看见我在忙吗?不要跟我说这些小事,如果要当我乌天耀的好娘子,首要之务就是少拿这些小事情烦我。” 他浑厚的嗓音歇落后,是一阵许久令人窒息般的沉默。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她唇畔的笑容像是僵凝般牵强。 乌天耀看见她像是被惊吓般的苍白脸色,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凶,我现在真的很忙,或许等你回来之后,我能够陪你说话。” “嗯。”她点头微笑,知道他的话只不过是口头上的安抚,他们总是聚少离多,但就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总是没将心思搁在她身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娶你吗? 她蓦然想起了他在成亲之夜对她说过的话。 不,她不知道。 或许,他们只是各取所需,可是,这两年来,她是真心真意想要当他的好娘子,成亲至今,她没有一刻停止过努力。 说不定,她应该减少一些努力,否则,她会变得越来越贪心,贪心得想要他根本就给不起的东西! “你忙吧!我先出去了。”说完,她看见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点点头,她还是强打起笑容,走到小厅,端起托盘,就在要走出门口时,她想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一顿,回眸扬声唤他,“虽然我不想烦你,但是,我想知道,你今年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是不?” “不需要你的提醒,我记得。”乌天耀点头。 “嗯。”得到他肯定的回复,她的笑容之中多了一丝安心的甜美,走出书房,顺手替他带上了门。 这时的胡荼靡并没有想到自己高兴得太早。 虽然有她的提醒,但他仍旧是失约了。 第九章 她生辰的那一晚,是陈叔和崔嬷吆喝着一群家人陪她度过,但是在热闹之中,她仍旧觉得寂寞,觉得孤单。 如果,第一年他的失约,只是让她有一种被爽约的失望感觉,那第二年的失约,就像是有一种悲伤的感觉疼进她的骨子里,沉重得让她想要掉下眼泪。 她期盼见到他!在她的心里,渴切地想要在这一天见到他! 她想要他记得他们的约定,她觉得这至少代表着自己在他的心里还有一点重要!只要这约定还在他心上,她就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 不过就是一天! 一整年,她也不过就预约了他这一天!她曾经以为如此简单的约定,无论如何应该都能够轻易做到。 但是她错了,事情不在难易,而在他是否拥有重视她的真心! “我没忘,我只是觉得这笔生意比我们的约定重要。” 迟了半个月归来,乌天耀的回答理直气壮,他敛眸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女人,一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似乎对于她的逼问感到不太愉快。 胡荼靡咬着唇,强忍住心底潮涌的情绪,她想哭,想生气,想要对他大叫,但是她最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不过就是生辰而已,每年都会有这一天,何必太过计较呢?”乌天耀双手一摊,转身不愿再看她责怪的表情。 “可是,我们约好了。”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幽怨,乌天耀猛然回眸瞪着她,但是一看见她脸上压抑的悲伤表情,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沉默久久,他吐了口气,把满肚子的恼火给按捺下来。 “好,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下次会记得,一定会记得……回来。”乌天耀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吃错了药,给了她等同于再次保证的承诺,他回眸看着她,心口因为紧张而揪紧。 直至现在,他仍旧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身为男人在外经商,当然会有许多身不由己,只有不懂事的妻子才会为了小小的约定而责怪于他。 但要命的是她没有责怪,令他感到心虚难过的,是她静默却又悲伤的脸容,淡抿的嫩唇之间彷佛吞下了许多没说出口的失望。 “谢谢你。”胡荼靡起初有些怔愣,最后点了点头,扬起唇角,白净的脸容因为笑颜而生色不少。 一瞬间,他瞧痴了,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妻子并非天香国色,但此刻她的笑颜竟教他的心脏为之狂跳,美得令他无法喘息。 他走到她的面前,仿佛怕她会推开似地,试探性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性感的薄唇抵在她的额际,沉着嗓音问道:“如果,我说只是如果,我真的失约了三次,你会离开吗?” “你想要我离开吗?”她抬起明媚的眼眸,正好望进他低敛的视线之中,“你希望吗?” “不,我当然不希望!”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声音比他的思绪快了一步反应,像是在他的想法之上,早就已经有了更坚定的念头,“这段时日以来,你把乌家堡打理得那么好,现在乌家堡的下人个个都将你当成了他们心目中最好的女主子,我当然不希望你离开。” 听见他的说法,胡荼靡没有高兴,笑容里反倒掺了一丝苦涩,他不想让她离去,仅仅只是因为她已经成了乌家堡最好的女主子。 “是他们把我想得太好,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整顿乌家堡,并不是为了得到他们的爱戴,是因为我这两年来,没有一日忘记过我跟你的约定,我向你承诺过,会当你最好的妻子。” “你是当真的,是不?”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从她的眼底看见了认真的神情。 认真得……让他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冷颤。 他第一次体悟到自己可能会失去她! “是,我是当真的。”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再认真不过了,“我会离开,如果你真的对我失约了三次,我一定会离开。” 乌天耀好半晌不知所措,任由她的坚定揪痛了他的胸口,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不愿意见到她离去。 “我不会的,明年你的生辰,我一定会回来陪你。”他收紧了臂膀的力道,将她纤细的身子揉进怀里。 “嗯。”胡荼靡轻声回答,柔顺地偎在他的胸口。 这时候,陈宁远等一干人走了进来,看见他们夫妻相拥,浓情蜜意的样子让他们面面相觑,心想是不是先回避一下再说。 但是就在他们转头要往外走去时,乌天耀浑厚的嗓音唤住了他们,“你们都站住,回来!” “是。”杨长祜回答得特别大声,一手揪着白彦虎,打算要是真的有事情,就让这小子当垫背。 “把我交代准备的东西拿上来。”他朝陈宁远伸出大掌,接过了对方递上的一个紫檀木小盒,悠久的岁月让紫擅的颜色显得黝黑深邃,他将小盒交到妻子面前,“这是我们乌家主事的金印,还有各个库房的主钥,现在,我把它们都交给你,让你正式可以发号施令。” “这……”胡荼靡接过小盒,满脸的不敢置信与惊喜,她在众人鼓励的眼光之中打开了盒盖,看见了一枚精致的金印,以及一串刻着篆体数字的钥匙,她抬起头看着乌天耀,他似乎对于能让她露出如此吃惊的表情感到得意。 “原本我打算再过一些时日才把这个交给你,可是陈叔和崔嬷都强力向我保证,说你现在已经足以担当重任,趁这个机会把东西交给你,是再恰当不过的决定。” “谢谢你相信我,谢谢。”胡荼靡心口暖暖的,化成了泪水盈上眼眶,她拿起钥匙,看见钥匙的数字从二开始,“是有什么原因吗?这串钥匙上没有编号一的那一把。” “第一把钥匙在我手上。”乌天耀眸光一沉,对于她这个问题兴起了一丝戒备,随即,他扬唇微笑,“你说说,今年的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我承认是我不对,让我送你一些东西当补偿吧!” “我……”她想要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忽然,她想到什么似地,顿了一顿,才开口道:“给我城郊的绣庄吧!说不定以后我能给你一个惊喜。” “不必,我不需要什么惊喜。”他满不在乎的口吻,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既然你想要绣庄,那就给你吧!” 胡荼靡正式成为乌家堡的当家主母,至今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来,她比以往都更努力经营,将乌家堡打点的有声有色,让世人惊讶地发现,乌家堡并非是外传的海贼窝,虽然在她经手之后,仍旧陆续关闭了几间铺子,但是,留在手上的却都是能赚大钱的铺子。 东海,岸涯上,一座遗世而独立的宅邸,小斋里,只有几壶上好的酒,以及一桌下酒的好菜,然后是两个男人。 乌天耀倚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望无涯的海线,而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也是一副慵懒的态势,一手勾着酒杯,扬着微笑看着面前的好兄弟。 如果说,乌天耀是一阵显而易见的暴风,可以把挡在他眼前的一切都摧毁殆尽,那韩骁就是冷进骨子里的寒冰,他的冷藏匿在最深处,以平静的笑脸掩饰他的危险。 “既然难得来了,就多留几天,让咱们兄弟叙叙旧吧!”韩骁笑道,拿起酒壶替他斟了满杯。 乌天耀轻哼了声,没好气地瞪着眼前的笑面虎,“我说过了,我已经答应她,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去,最慢明天就要起程回京。” “喔?”韩骁笑挑起眉梢,似乎对于这位老弟的认真感到意外,“当初是谁口口声声不屑情呀爱的,如今看你这副傻德性,不会是真的对自己的娘子动真心了吧?” “当然不是!”乌天耀定定地看着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这只是我们的约定,我承诺过她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去赴她的生辰。” 他决计不承认自己对胡荼靡动了真心,他只是不想再见到她失望的表情,那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悲伤样子,让他看了揪心。 “只是约定?”韩骁问。 “只是约定。”乌天耀回答得没有一丝迟疑。 “失约三次之后,她就会离开?” “是。”想到这一点,他就忍不住一阵心慌了起来。 “我明白了,那今晚咱们就不醉不归,明儿个哥哥我送你起程。”一瞬间,韩骁黝黯的眸光之中闪过了一丝诡色,殷勤地替他再倒满杯。 只是约定,是吗?哼哼。韩骁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乌天耀不疑有他的一杯接着一杯,与韩骁相识多年,熟悉彼此的脾性,他深知这个兄弟绝对不会谋害自己,他想起了胡荼靡,想起了她那张白净的娇颜,想她如果看见他回去的话,会露出多高兴的表情。 但就在这时,他开始感觉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就连韩骁的笑脸都开始变得扭曲了起来,这时,他才真正看见那双眼眸深处的诡色。 该死,中计了! “我又没赶上了,是不?” 当乌天耀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坐在床畔的胡荼靡,自己是不是又错过了约定。 胡荼靡平静地点头,唇畔噙着一抹浅浅的微笑,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伸手拧了一把湿巾,回来替他擦脸。 “该死的韩骁,我要宰了他!”乌天耀爆口咆哮,挥开她拭脸的巾子,翻身落床就要找人算帐,但是铁打的身子都捱不过三天三夜没进食,他才下床就感到一阵虚弱。 胡荼靡飞快地上前扶住他,搀着他回床上坐好,“不要动,骁爷派人送你回来时,特别让人交代,说你中的迷药分量不轻,可能会晕眩几天,不过不碍事,药效过了就好。” “这次不算数!”他心急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忍不住一时心慌意乱,“这次不算数,如果不是韩骁那家伙坏事,我一定可以及时赶回来赴约,所以,这次不能算数,对不对?” 第十章 胡荼靡轻抿着唇,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看见他焦急的表情,眉心紧揪的模样教她感到心疼。 她伸手抚着他眉心的深结,想要将那个结锁抚开,这一瞬间,她从他的眼底看见了在乎,在乎她这个人,在乎她的决定。 这就够了,看见他的感情,比真正见到他回来赴约还要令她开心。 “对,不算数,这次不算数。”她凑唇轻吻着他的额心,“我还在这儿没走,就是因为这次不算数,你就舒心吧!这次我不走。” 听见她的回答,乌天耀一颗提得老高的心终于搁了下来,他冷不防地将她紧紧拥住,就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般紧捉在手心里。 “下次,我会直接回来,绝对不会再绕道去找韩骁那家伙。”他咕哝的语气之中还掺杂着对老友的深恨,逗得怀里的人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胡荼靡乖顺地偎在他的怀里,倾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这时,胡荼靡想起了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她听堡里的仆妇们在谈论,说好多地方因为今年大雨,各地发生了盐荒,许多孩童因为没盐可吃而生病,她想起了乌家旗下有一个盐场,前些日子她去找负责盐场的李管事商量放盐赈荒,却得到所有的盐货都已经有人下了订,没有可给赈灾的份儿。 她知道这是推托之词,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乌家的主母,但是,她心里很清楚不服气她的老长辈还多得是! “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于我,就给我一个礼物吧!”她柔声说道。 “你想要什么?”乌天耀愣了一愣。 “给我汾北的盐场吧!我想要那个盐场。” “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要一座盐场?” “你别问,请你把盐场给我,以后,无论盐场是盈是亏,一切收益由我发落,可以吗?” “好,随你吧!我没有意见。”他耸了耸肩,点头允诺。 “谢谢你。”胡荼靡仰起娇颜,凑首吻住了他的唇,成亲至今近三年,她终于第一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交心。 是,她贪心,可是她也懂得安分。 她不敢奢求这个男人能够像她一样爱他,只要他能够在乎她,重视她,只要能够在他的眼底看见对她的感情,那就足够了! 但是,此刻的胡荼靡却没料到,自己此次的主动要求,却为他们的未来埋下了祸根,让她以为从此平坦的路子,带来了毁灭的狂风暴雨。 一整天,乌天耀跟在妻子身后打转,就像没断奶的三岁孩子。 不习惯相公如此黏人,胡荼靡起初没有反应,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她才回眸,看见跟在身后的男人也立刻停下脚步,装出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让她没好气地笑道:“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跟前跟后的,我又不是孩子,不需要你这样看照着。” “我有跟着你吗?”乌天耀双手扠腰,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只是刚好今天清闲得很,想到处走走看看,你管得着我的双脚要去哪里吗?” “好好,我管不着,只是我一会儿要去绣庄,你不会也刚好要去同一个地方吧?” “我……是又如何?我先说明,如果我在绣庄见到你,那只是巧合,绝对不是我存心要跟着你,知道吗?是巧合,就只是巧合!”他急忙地替自己撇清,不想落得一个跟屁虫的口实。 “是是是,什么话都是咱们天爷说了算。” “你在取笑我。”他没好气地重哼了声。 “荼靡不敢。”她笑着摇摇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乌天耀见她就要离去,冷不防地从后面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咕哝的低沉嗓音里有一丝不悦,“不要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要去绣庄巡视一下最新要交货的成品,怎么?你要跟我去吗?” “我……好,我跟你去。”原本他还想嘴硬,却在最后一刻决定妥协,“不准取笑我,我并不是怕你会出尔反尔,但是你要记住,你已经答应我不会离开,知道吗?你已经答应我了!所以我并不怕你会走掉!” 终于,胡荼靡知道他今儿个一整天在她身边打转的原因,她白净的娇颜从讶异到惊叹,不敢置信的心情化成了一朵如花般的笑容绽在唇畔。 “我答应不走,就绝对不走,你放心吧!”她的语气柔柔软软的,小手拉过他的大掌。 “你为什么要这样握我的手?”她不只是握着他的手,还举了起来。 “我在量你手掌的尺寸,我想给你做个暖手的袖筒。”她一只只扳开他的长指,摊开他的大掌,与他手心贴着手心,她纤白的小手在他的大掌之前显得无比娇弱,“今年,各地分号的生意明显变好了,时间越接近年底,我会越忙,怕是没时间像嫁你的第一年给你做暖氅,但要抽空做个袖筒的时间是有的,希望你不要嫌弃,不要说我越来越不尽一个做妻子的本分了。” 说完,她仰起笑眸看着他,眸光之中闪动着为人妻子的羞涩,她觉得自己很不正经,嫁他已经三年了,却每次越见他,就越觉得他长得挺拔好看,他深邃的眼、他拔扬的眉、他挺直的鼻、以及他线条分明的脸庞,在她的眼里看来无一处不性感迷人。 “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乌天耀俯眸看着她,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她并非倾城绝色,但是,她白净的外表却很耐看,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就令他觉得舒心。 没料到会听见他的称赞,胡荼靡心口一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敛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觉他藏在手掌之间的力道,透过暖和的温度传到她的手上,他不需要使出力气,就让她感觉到一种被包覆的安心。 “把你的头抬起来。”他沉声说。 “做什么?”她疑惑地昂起娇颜,却还来不及正视他的脸,就被他俯落的唇给吻住,整个人被搂进了他强壮的怀抱里。 在他狂肆的索吻之中,她的嘤咛声是微弱的,胡荼靡感觉自己就快要被揉进他的骨子里,成为他的一部分,她想要抵抗,却无法抵抗,心里被他如火般的热情给震撼住了。 在他们之间,似乎有些物质改变了,但她想不透,在他一次次吮吻之下,缺乏氧气的脑袋也浑沌了,心儿不断蒸腾的热度,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双纤臂环住他的颈项。 是的,是有些东西改变了,但她不知道改变的究竟是他,是她,或者是他们之间的情感。 【第五章】 或许,是物极必反。 或许,是因为胡荼靡的聪明才智,以及得人望的经营遭人妒恨,在她正式接手乌家堡的第二年秋天,外头开始出现了许多关于她的传闻。 在商场上走动,同业的中伤在所难免,但是,最伤胡荼靡的是几位在乌家堡当差多年的老长辈,他们眼红于她的得势,极力地想要在乌天耀面前减她的势力,灭她的威风。 另外,还有她最意想不到的人,胡二娘,也在这个时候放出了许多风声,说她胡荼靡当初在胡家就是一名贪财的女子,当年她想尽了办法哭求爹娘,说她一定要嫁到乌家堡,看中的当然是乌家的钱财。 胡二娘还放出了谣言,说胡荼靡最擅长的就是以退为进,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在邻里市集之间,她总是唱作俱佳,说胡家出了胡荼靡这个恶女,对不起胡家的祖宗,也对不起乌家前来提亲的好意。 风风雨雨谣传了将近年余,乌天耀并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他总没放在心上,他一向相信眼见为凭,他的妻子将乌家堡打理的有声有色,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她的所作所为,远比他当年料想中好上许多。 但最近几个传闻,却引起了他的关注。 最初,是当初经理汾北盐场的李管事,他伙同了几位老伙伴,齐声出气说他被胡荼靡给资遣,是因为私人的恩怨。 他说,当初在盐价高涨的时候,夫人想向他强要一大批盐货要做私人买卖,那数目少说是三万两白银,他坚持不肯交货,没料到夫人竟然撂话说她一定会想办法得到盐场,然后再将他除掉! 最后,她得逞了,她从自己的手里得到了盐场的经营权。 这件事情,仍旧没让乌天耀搁上心,他只是笑笑,要人传话,说他的夫人就算没要到经营权,依旧有权开除这位李管事。 第二件得到乌天耀关注的是绣庄的生意,他听说最近绣庄在与进行朝廷做生意,每一件绣品的价值几乎等同黄金,利润极为可观。 几位长辈当面对他诉苦,说夫人积极想与朝廷交好,真如外界传闻的那般,是个喜爱攀附权贵的人,他们说,绣品生管虽然赚钱,可是,她另外挪用了不少乌家的银子,应了朝廷的要求买粮赈济,摆明了是在讨好朝廷,不管他们乌家人的生死。 这件事情让向来不过问妻子作为的乌天耀生平第一次调了账本,果然见到了胡荼靡几次从账房里调出万两白银,数目是其它商号捐助的数倍。 “天爷,请留心脚步。” 客栈中,人声鼎沸,这间大客栈的主厨烧得一手好菜,向来都能够吸引许多饕客前来品尝。 乌天耀在小二的带领之下,走上二楼的阶梯,在楼上厢房里等他的是陆老爷子,这位老人一直都在抱怨他这位小辈不去东瀛台探望他,这次前来京城办事,专程来这间客栈品尝大厨的一手好菜,也顺便要见他这位小甥孙。 他走上了二楼的长廊,前往最底部的厢房,那是陆老爷子最爱的厢房,窗外正好见到京城最繁荣的景色。 这里,两个男人谈论的声音出其不意地引起他的注意,他在一扇未掩的门外停下脚步,倾耳听着他们的对话。 第十一章 “这可是从乌家流出来的宝贝呢!瞧瞧这玉扳指的色泽,万中挑一也拣不到这种好货色。”敦胖的男人喜孜孜地摸着戴在拇指上的扳指,向着对面的同伴夸耀道。 “确实是好货色,我听说乌家还藏着不少宝贝,当初乌曾太爷最爱买这些古董字画,当年乌夫人开了天字仓变卖珍宝,现在大伙儿都在传说,她可能还会再开其它几间仓库卖宝贝,现在各大古董商人都摩拳擦掌在等着呢!”对面的壮汉说着也是笑呵呵的。 “只是最近乌家生意经营得不错,她真的会再卖宝贝吗?” “这可难说,当初也不见乌家缺钱少粮,她还不是卖了不少东西,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说她贪财,说不准想将乌家的产业都据为己有也不一定呢!” 说完,两人相视大笑,吃喝了起来。 这里,在门外的乌天耀铁青着脸,转身回头就走,任由小二在后面追赶也没停下脚步。 “天爷,您上哪儿去?陆老爷子还在等你啊……” “为什么突然要把金印和钥匙拿回去?” 胡荼靡不解地看着相公,从他阴沉的脸庞上看见了怒气,她心里纳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明白。 “你别问,只管交出来就对了。” 乌天耀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张柔白的脸容,这一瞬间,他想起了所有曾经听过的传言,他记起了曾经有人说过,她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他们说,她最懂得以退为进。 他们说,她进乌家,是为了谋家产。 他们说…… 太多太多的“他们说”,让乌天耀的心越来越沉重。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我把它们还给你。”胡荼靡转身走到一面墙边,打开了暗柜,拿出了紫檀小盒,交回到他手上。 乌天耀紧握着盒身,几乎在上头捏出了指痕,“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再经手管理乌家产业的经营,一切我都交代陈叔他们去办,你只管待在乌家堡,当好你的夫人就行了。” “可是……?”她不敢置信地瞪圆眸子,对于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 看见她的惊慌,让乌天耀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他冷冷地挑起眉,“只是安安分分地当乌家堡的女主人,难道不好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胡荼靡心里确实不懂,为什么他看着她的眼光突然变得冷淡,稍早出门前,他仍旧对她是有说有笑的呢! “不要再问了,你一向知道我的耐心有限。”说完,他深瞅了她一眼,转身拂袖离去,不再给她任何发问的机会。 看见他逐渐走远的背影,胡荼靡心里满满的不知所措,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内心的不安。 好些年不曾如此清闲,胡荼靡一时之间若有所失,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做些什么打发多余的时间。 清闲了下来,让她终于有心思可以听见人们的耳语,她这才知道自己在外头的名声有多差劲。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事问心无愧,确实也受到了许多人爱戴有加,理应不会有任何问题才对,但是她忽略了,有人喜爱她,自然有人会讨厌她,为了替乌家堡谋取最大的利益,她确实也得罪了不少人。 胡荼靡觉得自己好天真,怎么会为以为这些人会对她善罢罢休呢?再加上胡二娘的推波助澜,她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只不过是一部分,真正的传闻说不定比她想象中更难听百倍。 她不知道自己的相公究竟听说了多少,但她真的自觉问心无愧,这些年来也总是尽心尽力,就算他现在对她有些误会,相信假以时日,绝对能够让他看清楚她的为人。 “夫人,对不起,天爷交代你不可以进去。”看守在厅堂之外的护卫一脸为难地摇头。 “让我亲自跟他说,说不定他会改变心意。”胡荼靡的嗓音柔软,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你来做什么?你想跟我说什么?”乌天耀在里头听见了声音,走到门口,看见了妻子,脸上的表情阴霾而且不悦。 胡荼靡几乎是立刻看见相公阴沉的脸色,就想要转身拔腿逃跑,但是,她仍旧定定地站在原地,噙着掩饰紧张的浅笑。 “我想,今天是乌家堡两年一度的大会,许多在各地经营管理店铺的掌柜都会回来报告营收,虽然我现在不管事,但是这几年来会议都是我在主持,有些事情我可能会比你清楚,天耀,你就让我坐在旁边,我不会随便发话,但是遇到你有疑问的地方,你可以问我。” “不必了,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问陈叔。”说完,他以眼神示意一旁的人将门关上。 “等一下!”胡荼靡出声喊住了他。 乌天耀回眸,挑起眉梢,以眼神质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我……”她抿了抿唇,吞下了心口的哽咽,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也绝对不能哭,自从娘亲去世之后,她就一直收敛自己的脾气,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使性子根本就于事无补。 “你怎么了?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他的语气多了一丝不耐烦。 “我想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做?”她将紧握的粉拳藏在身后,仰眸看着他,依旧是一脸微笑,“突然清闲下来,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堡里的内务有崔嬤在打点,我插不上手,怕她老人家会生气。”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需要安分就可以了。”说完,他转身命人将大门关上。 看着门板在她的面前被掩上,在门被关上之前,她似乎看见了陈叔等人一脸无奈,似乎想开口为她说话,最后却只能忍住。 她不怪他们不替自己说话,惹乌天耀生气对他们也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他真的要生气,就让他的怒气针对她一个人,让她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会的!她会找到事情做的!胡荼靡深吸了口气,强打起一丝开朗的笑容,转身离开门前,试图让自己的脚步显得轻快。 她不会放弃!胡荼靡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不会轻易放弃让乌天耀清楚她的为人,一日不行,就十日,十日不行,那她就努力百日,她想,只要她仍旧不放弃的一天,她的手里就还握有希望! 是的!只要她还没有绝望的一天,她就可以继续努力。 转眼间,春天已经过了一半,因为乌天耀最近揽了不少事情上身,所以出远门的时间比以往挪后。 但胡荼靡问过了陈宁远,知道这一次他出门只是短程,最远只到安南就会回航,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 “初七那天……你会回来的,是不?”她的嗓音轻柔,替丈夫系着氅袍的带子,仰视着他的双眸之中盈满了盼望。 “如果我不回来呢?你会怎么做?”乌天耀低敛着微冷的眸光,看着她白净的容颜,动手扣上护腕的扣子。 “你知道的,何必再让我多说一次呢?”她仰起眸,不解他的咄咄逼人。 “我想弄清楚,你真的做得到吗?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没料到会听见他说出这种话,胡荼靡怔愣了好半晌,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希望我走吗?” “走或不走,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吗?”他耸了耸宽肩,似乎觉得她的话很可笑。 “是,你说的是。”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笑容却像是僵凝在唇畔的枯萎花朵,她的眸光平视着他的胸口,纤手轻轻抚平他氅袍上的折皱,“我想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愿你此行一路顺风。” 四月初七。 今儿个是胡荼靡二十三岁的生辰,从一清早,她就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虽说是为了准备今晚的宴席,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相公。 “夫人,不要太担心,你吩咐的事情,下人们都照办去了,只是你真的确定只要准备天爷爱吃的菜色就行了吗?今儿个的寿星可是你啊!” “崔嬷,我不要紧,其实以前我在胡家,别说庆祝了,就连一碗寿面都吃不到,我的饮食一向清淡,没有特别爱吃的菜肴,现在,天耀爱吃的东西,我就爱吃,你们只管准备我吩咐的菜色,其余的不要多问。” “夫人真是有心,希望天爷可以看得见你的用心,别老是一张臭脸对着你,你又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呢?”崔嬷越说越气愤,在乌家堡里,就她这个老婆子与夫人最亲,也曾经听说过夫人轻描淡写地提过在娘家遭受的委屈,心里对她可是有一千个、一万个心疼! “崔嬷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跟天耀之间的问题,谁也不要怪他,或许是我真的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胡荼靡眼圈儿一阵泛热,却仍旧是忍住了不让眼泪掉下来。 崔嬷见她语气坚定,最后只能点点头,回头吆喝着手下的奴才个个动作利落一点,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给夫人惹麻烦。 胡荼靡转眸望门外,迟迟没有得到乌天耀回堡的消息,让她的心里忍不住忐忑不安,她派人去问过了,听说他昨天就回到东瀛台,就算脚程再慢,今儿个过午也应该回到乌家堡才对。 只见外头天色都快黑了,却仍旧不见他的归来。 他真的会回来吗?这一刻,她心里有满满的不确定。 “走或不走,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吗?” 临行前,他对她所说的话,至今都仍旧像根利针般不断地刺痛着她的心,胡荼靡紧紧捉住揪痛的心口。 她只想着他会回来,但是,如果他真的不会回来呢? 这一瞬间,她的心里迷惘了。 如果,他真的不回来呢? 天黑了。 乌家堡的一干仆众陪着她等到了子时,仍旧没等到主子归来,最后,是在她的坚持之下,才让崔嬷领着他们下去歇息。 第十二章 一桌子精心准备的美味菜肴都没动过,从温热到冷凉,依旧维持着原状,却少了最初烹调出来的美味。 眼前的天色,蒙蒙亮了。 胡荼靡坐在花厅前的紫檀圈椅上,静静地看着门外的天色由灰暗渐渐地变得光亮,沁着一丝凉意的晨光从屋外迤进,照在地面上,映亮了她一夜未眠的憔悴脸容。 她等了一夜,一整夜,她的心情沉重得入不了眠。 其实她心里知道等待是无谓的,但是她却不想就寝,或许,在她的心里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会在最后一刻赶回乌家堡。 可是,他没回来。 她不是只想着他会回来,是她根本就不敢去想他不回来的结果。 蓦然,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濡湿了她柔软的脸颊。 她飞快地擦掉泪痕,像是极力否认自己内心的伤悲般,但是,就在她擦掉之后,另一颗泪珠子再度滚落,满满的心酸,就像是倾倒了一般化成了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夫人,天爷回来了!”门外传来了奴仆的通报声。 方才闻声,胡荼靡就像跳起来似地从椅子上站起,一刻也没迟疑地往外奔去,一路上,她死命地擦干眼泪,却无论如何再也打不起坚强的笑容。 “为什么昨晚你没有回来?” 见到丈夫的第一句话,胡荼靡问得又缓又沉,她让自己的脸容看起来平静如昔,眼前明明是同一张熟悉的脸庞,他的表情却让她觉得陌生。 “你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不喜欢。”乌天耀巧妙地掩饰了心虚的情绪,逃避似地别开视线,“你想要什么当补偿,就只管开口吧!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只管拿去,我没有意见,只要你高兴就好。” “你以为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颤着声问。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只管开口没关系,你有想要的东西吧!你说,只要你开口要求的,我都给你!所以,不要再演戏了,什么约定,那只不过是你想出来的好听借口。”他回眸看着她,挑起眉梢,似乎想看她究竟要如何开口。 久久的一阵沉默,胡荼靡抿着嫩唇,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她感觉自己的心痛得像在淌血,可是她竟然笑得出来! “好,我会的。”她柔顺地点头,“你给我三天的时间想想,三天后,我会告诉你,这次,我想从你手里取得什么补偿。” 听到她的回答,乌天耀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却觉得失落,果然一如他的预料,其实什么生日要回来陪她的约定,只不过是她巧立名目,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罢了! 他曾经以为她单纯无求,其实她根本就是更狡猾,更懂得伪装自己的贪婪,以最无害的外表与条件,包藏着不为人知的私欲。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她摇了摇头,“放心吧!我所想要求的补偿,绝对是你能够承担,能够付得起的。” “是吗?”他扬唇苦涩一笑,“我知道,你并非什么都不要,其实,你想要的东西比任何都多!” 胡荼靡仰眸笑视着他,她心里觉得好讶异,原来,她以为已经够痛的心,在听到他这番话时,竟然还能更加疼痛! “我累了,我想先下去歇会儿。”说完,她不等他的允许,转身走出去,在临出门之际,她看见了陈叔,老人脸上不舍的表情是她唯一的安慰。 在门外听了他们夫妻之间全部的对话,陈宁远终于忍不住上前开口,“天爷,请容许陈叔多话一句,你这次的所做所为……会不会对夫人太残忍了?” “残忍?”乌天耀挑起眉梢,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笑,“我说错了吗?其实说穿了,她不过就是伎俩比较高超,以退为进,让人以为她无欲无求,其实她想要的比任何人都多!” 乌天耀眯细锐眸,想起她离去之前那副平静的面容,原本,他以为被看穿了心机,她至少应该有一些惊慌,但她没有,她冷静得像是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平淡得教他感到心寒。 就算只有一丝丝激动也好,哪怕只有一些情绪性的反应,都会教他觉得安慰,至少,那会让他觉得她并非是一名只懂计算与利益的女子。 但她平静得……就像是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乌天耀咬牙低咒了声,大掌紧握成拳,重重地捶向桌案。 一直泛扬在她唇畔的微笑,直到进了书房之后,在一瞬间僵凝住了。 胡荼靡掩住一双门扉,敛眸看着握住门栓的纤手隐隐地在轻颤着,她握起拳头,以另一只手掌按住,但于事无补,只是更感觉到指尖的冰凉。 她抿了抿唇,硬是吞下了喉头的一块梗塞,转身走到书案前,拿起案上几本原来就已经整齐迭好的书册,多此一举地拢了拢,再放回原位。 她环顾四下,寻找着能够让自己做的事情,但是,以往总是账册成堆的书房,如今看起来空荡得吓人,让她根本就找不到能做的事情。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乌天耀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只是安安分分的当乌家堡的女主人,难道不好吗?” 她一直都弄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安安分分的?她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只为了当好他的妻子,也为了当好乌家堡称职的主母啊! “你有想要的东西吧!你说,只要你开口要的,我都给你!” 她不要!她什么都不要!为什么他就是不懂,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他回来陪伴她而已啊! “所以,不要再演戏了,什么约定,那只不过是你想出来的好听借口。” 不是借口!绝对不是!胡荼靡噙住了差点夺喉而出的哽咽,坐到书案前,好想大喊出声,想告诉乌天耀,他们的约定绝对不是她贪婪的借口! “你并非什么都不要,其实,你想要的东西比任何人都多!” 是的!她不否认,她想要的确实比任何都要多,她想要他爱她!想要他真真心心地爱她! 她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约定不再只是约定,不再只是娘亲的遗愿,而是她真的期待他可以为她庆生,记住这一天,真心的让她高兴! 一颗豆大的泪珠就像是断了线般掉落颊畔,她飞快地伸手拭去,拿起纸镇,摊开一大张宣纸,想要写些字,她努力想将所有的注意力搁在上头,却又在此时,另一颗泪珠再度滚落。 她再一次伸手擦掉眼泪,拿起搁在砚上的毫笔,反复地沾着墨水,提起笔才正想下字时,一颗接着一颗的泪珠潸然滚落。 这一刻,胡荼靡再也忍不住心里泛涌的酸楚,呜咽出声,手里的毫笔掉落在纸上,染开了深浅不一的污渍,墨色在下一刻被她的泪水晕开来。 为什么?! 她在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懂! 她是真的不懂! 为什么他们之间会演变成这样?! 在她的心里,有着千百个疑问,但是,曾经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却在这一刻获得解答。 原来,他要她交出账房的钥匙与主事的金印,是因为根本就不信任她,怕她将乌家堡的产为据为己有,收敛钱财中饱私囊。 是啊!在他的心里,她胡荼靡比谁都贪心!或许,此刻在他的心里,宁愿自己当初娶的是桃花或牡丹,而不是她这个贪婪的女人! 这时,胡荼靡再也压抑不住如泉般涌上的心酸,伏在书案上,哭泣的呼喊声随着串串掉落的眼泪,一起悲咽了出来。 【第六章】 静寂。 令人窒息,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静寂,此刻正笼罩在乌家堡的大堂之内,杨长祜与白彦虎分据在门外两侧,在他们身后跟着成群乌家堡的奴仆,他们忐忑不安地看着坐在厅前首位上的乌天耀,不约而同地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液。 胡荼靡站在他的面前,娇颜平静,动作从容,似乎门外的紧张气氛半点都影响不到她。 “你终于决定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乌天耀沉声开口。 “是,我决定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在我说出自己想要的馈赠之前,有一些东西我要先还给你。”说完,胡荼靡将手里的紫檀木搁到桌上,打开盒盖办事的出了一张纸放在桌上,轻轻地推到他的面前,“当年,我卖掉天字号仓库里的字画与古董,总计得到了十万两白银,这是收据,请你过目。”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张收据?” “对不起,我能给你的只有收据,十万两白银我已经用掉了。”她扬眸定定地瞅着他,看见他的眼神之中有着不敢置信,觉得她才不过四年的时间就用掉了十万两白银,简直就是豪奢至极。 她随即敛下杏眸,抿了抿嫩唇,不在乎他用什么眼神看着她,探手从盒里再拿出一张权状,再次摊到他的面前。 “这是绣庄的权状,在这个盒子里还有汾北盐场的所有权状,所有的土地以及产业,现在,我完封不动地还给你。” “这些东西我已经把它们给了你,为什么要还我?”乌天耀感觉喉头一阵梗塞,他看着她递到面前的每一样东西,无不刺眼的教他难以忍受。 “因为我用不着了。”她柔软的嗓音淡淡的,勉强自己定眸看着他,“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用什么眼光在看我,我今天说这些话也不是要替自己辩解什么,但有些事情,我想你应该要知道才行。” “你想告诉我什么?”他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我想说,变卖天字号家当的十万两白银,我没用半分钱在自己身上,四年前,我刚接手乌家堡的经营,很快就发现资金短拙,赔钱的、老旧的铺子太多了,如果没办法在短期内筹出一笔庞大的金钱,好好地整理店面,还有资遣一些冗员,我怕到最后还会酿成更大的问题。” 第十三章 “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件事情?” 闻言,她笑叹了声,似乎觉得他这句话问得极可笑,她摇了摇头,娓娓地细说从头。 “在成亲之初,我们就约好,我会当你最称职的妻子,最要紧的当然是要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恰巧,我发现了仓库里堆满了可以变卖的珍宝,我请商家来估过价,要是卖掉了那些东西,至少可以补足我所需要的一半金额,而你,在忘了我的生辰之后,表现得一副很内疚的样子,我知道如果自己接受了你的馈赠,会让你心里好过一些,难道,我说错了吗?” “不,你没说错。”他缓慢摇头,深邃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严厉。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没对你设下陷阱,一直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如你所愿。”说完,她扬起一抹带着苦涩的微笑,哀伤的眸光淡淡地定在另一张绣庄的权状上。 “成亲的第二年,你觉得做生意比赶赴我们的约定重要,仍旧是对我失了约,我向你要了绣庄,其实是因为我觉得这个绣庄不能关闭,虽然它亏损连连,但我不肯依几个长老的意思将它给关了,因为,这个绣庄拥有一门极特殊的绣针法,曾经受到皇室青睐,几代前,这绣庄所生产的丝绣,几乎都是皇室以及王公贵族买去的,我想,这也就是老太爷将绣庄买下来的原因,只是后来疏于经营,才让它给没落了。” “我没听说几个长辈曾经想把绣庄关了,只听他们说你根本就不采纳他们的意见,在绣庄的经营上独断独行,为了争取与朝廷的关系不遗余力。” “我为什么要采纳他们的意见?”胡荼靡扬眸瞅着他,眸光之中闪烁着一抹近乎顽固的坚定,“我让绣庄得以继续存在,是因为我想利用绣庄收容一些没依没靠的孤儿寡母,在我想尽办法恢复与皇室的交易之后,他们想要增加自己的人马涉入经营,关于这一点我可以没意见,但我不能坐视他们想要剔除那些孤儿寡母的企图,这些人没了绣庄提供的庇护,只能流落街头。”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似乎不必问你为什么要向我要汾北的盐场,你一定也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是不?”他挑起眉梢,心里已经有数了。 “是,我要让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有盐可以吃,对咱们而言,盐只不过是可以让食物尝起来有味道的小东西,但是,对那些孩子而言,经年累月吃不到盐巴,会让他们生病,我听说他们为了吃到盐巴而啃泥土,却因为吃了土里的脏东西而生了更重的病,我不忍心,但是,负责盐场的李老树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把盐料让出来,他说,现在盐价正好,没道理用那么低的价格给那些孩子们享用,他说只肯听你的话,没你的吩咐,他绝对办不到。” 乌天耀在心里低咒了声,这一刻,他恨自己没有坚定相信她的立场! 但是胡荼靡已经不在乎了,现在,在她的心里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一次,我想从你手上得到的礼物,请天爷给我一封休书,请你让我离开。” “我没听清楚你刚才说的话,请你再说一次。”好半晌,乌天耀像是被雷殛般脑袋一片空白。 “休书。”她语气柔软却坚定地对他重复,“在一年前我就应该微风你要的东西,现在,请你把它给我,让我有一个正当的凭据可以离开乌家堡。” 说完,她对外面轻喊了声,立刻就有人捧进了文房四宝,乌天耀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感觉她一切都是有备而来的。 “你是认真的?” “是,再认真不过了。”她替他摆妥了纸和笔,提起衣袖替他磨墨,“休妻的理由我已经替你想发了,就用七出之中的无子吧!你我成亲近四年,我未能替你生下一子半女,我胡荼靡无颜对乌家的列祖列宗交代,所以主动求去,请夫君成全。” “这四年来,你我聚少离多,未能生下一子半女并非全都是你的错。” “可是我心意已决,请夫君写休书吧!拿到了休书我便要离去,接我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我不想让车夫等候太久,所以不便久留,请你见谅。”她提起笔,交到他的面前。 这时候,乌天耀才看见门口另外一名丫鬟手里提着行囊,他咬牙切齿,一丝怒气像火硝般扬起,“难道,你就真的如此迫不及待想离开吗?对我、对乌家堡,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留恋吗?” “依照我们的约定,早在去年的此时,我就应该离开才对。”她牵起他的大掌,把笔交到他手里,“时间不多,请你快点写吧。” “离开了乌家堡,你还能够去哪里?”乌天耀捏着手里的笔,眨眼间把笔折成了两半,“你要回胡家?” “不,我不回去,天下之大,总有能容我胡荼靡的地方。” “我再问一次,你是认真的?” “是,再认真不过了。”她仰起杏眸,笑瞅着他不敢置信的震惊脸庞,“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是你想要我走的。” “好,看样子我是留不住你了,你有胆量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乌天耀把手里的断笔扔到地上。 “我会的。”胡荼靡眼见得不到休书,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多留了,她转身走到门口,从丫鬟的手里接过行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爷,夫人真的出去了。”杨长祜嚷嚷着大叫不妙。 “不要管她,让她走!”乌天耀吼道。 “爷,夫人已经出了中庭,已经到大门口了。”白彦虎跑到高处眺望,大声地回报。 乌天耀咬牙不语,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话,双手扠腰背对着门口,怒气腾腾的就像是要冒出火花般吓人。 “她到哪里了?”过了半晌,他语气冷硬地开口了。 “咦?爷不是说不要管夫人了?”杨长祜纳闷地眨眨眼。 “该死!我问她究竟到什么地方了?!”乌天耀转身低吼,大步地走到门口,“告诉我,她现在人在哪里?” “已经出大门了,我刚看见她上了一辆马车。”站在高处的白彦虎指着大门,机伶地回答。 “你真没用,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会阻止她?!” “可是爷刚才不是说……” “说?我说什么?真是没用的东西!”说完,乌天耀箭步追了上去,当他来到了大门口时,正好见到马车开走,他抢下一名正在栓马要进堡内的参领的马匹,飞跨上马背,追随车尾而去。 原以为从此恩断义绝,再也不会见到彼此,胡荼靡没料到他竟然一路跟随着她,她坐马车,他就骑着马跟在后头,她到了渡头上船,他也跟着她一起上船,她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只是默着声,不动声色。 下了船,再走一段距离就是春城镇,这个地方是当年柳家发迹的源头,一直兴盛了百年,才在她娘亲那一代没落。 所以,当她决定离开乌家堡时,她毫不犹豫地就选择在春城镇落脚,她进了镇口,发现他仍旧跟在她的身后,她回眸看着他一眼,正好迎上了他的视线,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她又回头继续往前走。 她走进当铺,门口的伙计见到乌天耀也跟着进来,扬声问道:“夫人,你认识跟在后面那位爷吗?” “不认识。”她摇摇头,继续往里头走去。 伙计纳闷地耸了耸肩,看见乌天耀阴沉的脸色,不敢阻挡他,只能乖乖地让他跟着胡荼靡进去。 “老板,我要典当这只玉镯子。”胡荼靡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袋,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只白玉环,伸手就要交给瘦小的当铺老板。 “慢着!”一路沉默的乌天耀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上前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把玉环交出去。 “这是我娘死后唯一给我的遗物,不是你们乌家的宝贝,请你放手。”胡荼靡以为他误会她从乌家偷了东西,语气平静地对他解释。 “我没有怀疑你。”乌天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在做什么?这只玉镯子是你亲娘唯一给你留下的东西,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把它给典当了。” “因为我需要银两,天爷,请你放手。”刀子挣扎着想要抽手。 但乌天耀握住她的大掌就像焊铁般牢固,“如果你需要钱,可以变卖我送给你的那些首饰,没必要典当这只深具意义的玉镯子。” “我没带走你给我的任何金银珍宝,就像我当初离开胡家一样,我半项东西也没带,现在我身上就只有这个玉镯子,当初娘亲将它赠给我时,就曾经说过,如果我有任何需要,只管将它给卖了,就算一辈子赎不回来,她也决计不会怪罪于我,因为她很清楚我心里是不得已的。” “你……你这个顽固不知变通的女人!”乌天耀瞅着她,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女人的脾气。 “既然你已经明白我是一个如此糟糕的人,你应该更庆幸我们之间再无关系才对。”她终于成功地抽回手腕,将玉环交到老板手上。 瘦小的当铺老板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审视了她交上来的玉环,过了半晌,摇了摇头,“夫人,我看这玉镯子质地虽然通透,可是成色不足,最多我只能给你五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五十两太少了。”夫妻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说完之后,转眸互觑了彼此一眼,最后是胡荼靡先别开眼睛,回头看着当铺老板。 “七十两,夫人,这已经是很公道的价钱了。” “还是太少——”夫妻两人再度异口同声,乌天耀看着妻子清秀的侧颜,若不是梳着妇人的发髻,她白净的容颜看起来仍像少女一般,完全看不出来已经嫁给他四年之久了! 第十四章 他握住她拿着玉环的纤手,定定地看着她,刻意让自己浑厚的嗓音听起来平淡而且冷静,“既然你需要银两,那就由我出钱买下你的玉镯,我可以出十倍的钱向你买,所谓价高者得,你这镯子就由我买了!” “我不要你的钱,你的银两就自个儿留着吧!”胡荼靡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定定地直视着当铺老板以,“老板,如果你能添数出个一百两,我这只镯子就卖给你了,你是行家,应该知道这只镯子要能转手卖出,赚个三五倍的价差绝对不是问题。” “这……好吧!一百两就一百两。”老板见她神情坚决,也知道这玉环转手要赚个三五倍确实不成问题,只好答应收货,召了伙计取来银票。 胡荼靡清点了银票,签了收据,搁进行囊里就要出去,就在这里,乌天耀喊住了她,“你站住!”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迭银票,从中抽了一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扔到桌子上,“她的玉镯子我买了!” 老板看着银票上的数目,愣愣地点头,把手里的玉环乖乖奉上,“是是是,这玉环是爷的了!” 乌天耀取过玉环,拉过她的手腕,作势要将玉环戴到她手上,“把这镯子收回去。” “我不要。”她挣扎着不肯依他。 “收回去!”乌天耀心里火大,这女人简直是他见过最顽强的家伙。 “我说我不要!”胡荼靡用力地挣开他的手,就在这时,玉环在他们的推拒之中跌到地上,应声碎成几段。 看见一直傍身不离的玉镯子成了几段碎片,一瞬间,震惊与不舍伴随着泪晕泛上胡荼靡的眼帘。 “你看看,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要是你肯乖乖接受我的好意,镯子就不会砸碎了!”乌天耀没好气地瞪着她。 她抬眸静瞅了他一眼,勉强将涌上心头的悲伤给吞回肚里,看着他盛气凌人的跋扈态度,完全无动于衷,“它现在已经是你的东西了,变成什么模样,我不在乎。” 说完,她用力地挣开他的箝握,转身走出当铺,反倒是乌天耀看见她过分冷静的神情,开始感到有些心慌。 “慢着!”他飞快地交代老板要收拾每一块碎片,转身追在她的身后,几次想要伸手拉住她,却又中途收回,她的冷静与疏远,令他感到不知所措。 最后,他只能一语不吭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他看着她的背影,惊讶于她的荏弱与纤细,仿佛只要他稍微用力一捏,她就会被捏得粉碎。 这段日子,她消瘦了许多。 是因为他吗?因为他对她太过无情,才使她消瘦的吗? 乌天耀咬了咬牙,默着声,继续跟在她的身后,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深怕一个不留意,就把她给跟丢了。 “你就是那个要向我买小屋的乌夫人吧?”胖胖的中年妇人大老远就见到有人过来,笑着迎上前。 “郝婶可以唤我荼靡。”胡荼靡露出许久不见的微笑,任由郝婶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好好,我就喊你荼靡。”郝婶点点头,顿了一顿,回头以怯懦的眼光看向跟在她身后的乌天耀,“那敢问这位爷是你的……” “我是她的——”乌天耀开口。 “我不认识他。”她语调冷淡地打断他的话,看也没看他一眼。 乌天耀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听见她一而再装作与他不熟识,让他一口气涌上心头,“你最好记住,一个人的忍让是有限度的。” 闻言,胡荼靡扬眸觑了他一眼,仍旧是一脸无动于衷,回头看着郝大婶,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郝婶,可以请你带我去看看屋子的四周,熟悉一下附近的环境吗?我想快一点熟悉,好让自己习惯。” “好好,你跟我来,你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郝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郝大婶转身之前,忍不住偷觑了乌天耀一眼,看见他一脸阴沉,像是修罗般教人望之生畏,她吓得飞快转头,不敢再多瞧一眼,不懂为什么看起来柔柔弱弱荼靡竟然能将他当成空气一样忽视。 看着她随着郝婶的脚步往树木扶荫的小径走去,乌天耀顿了一顿,最后还是低咒了声,跟随在她们身后,心想既然都已经跟到这里了,没道理在最后才把她的人给弄丢了! 他们穿过了小径,不久,就看见了位于小屋后面占地不小的庭院,因为长年没人打理,庭院里的草长得有半个人高,说是荒废了也不为过。 “这间小屋几年没人住了,我听说当初是柳家别院的小仓库,不过柳家没了,前院的大屋也被人给买走了,把这块地割出来另外卖,我家老头见对方开价不高,就买了下来。”郝婶说完,回头担心地看着胡荼靡,“看到它破落的样子,你不会打消主意不买了吧?” “不,我当然要买,小时候我常听娘说,别院的仓库小天井一直都是她最爱玩耍的地方,当年,这个地方栽了不少花种,是个很美的地方。”但是,在她眼前触目可及的,只有一片荒烟蔓草。 “原来,你跟柳家有亲戚关系,那好,郝婶可以再算你便宜一点,你先歇着,明天我再过来跟你答地契。”说完,郝婶转过身,抬头就见到挡在小院门口的乌天耀,她回头迟疑地问道:“荼靡,你需要我去通报官府说他……?” “不必了,他现在只是觉得有趣,等他觉着无聊了,自然就会离去。”她笑着对郝大婶说,态度摆明了忽视乌天耀的存在,“郝婶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熟悉环境,不会有问题的。” 一个人?郝大婶又抬眼看了看她身后的男人,心想她这丫头会不会想得太容易了,那个男人看起来就是一副没打算轻易放过她的样子,但最后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好点头,“好吧!记得有任何问题,要来找郝婶啊!” “我知道,郝婶慢走。”她点头,噙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郝婶离开之后,胡荼靡转身回头,正好与站在她身后像堵硬墙般的乌天耀撞个正着,她抬起娇颜,冷冷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走开。”她见他文风不动,轻叹了声,绕过他的身旁走到小屋门口,站在前廊下,扫视着杂草丛生的小院。 乌天耀跟到她的身畔,回头看了看屋子,再看了看眼前的一堆杂草,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真的确定自己要住在这种破草屋里?它看起来根本就不堪一击,随便刮阵大风,都会把它吹跑。” “这是我要住的房子,我不需要听你如何评论它。” “你当然要听我的话!不要忘了我没给你休书,现在你还是我的娘子。”他非常地坚持,坚持得近乎蛮横。 “你给不给我休书,我无所谓,在我的心里,已经当你是没干系的人。”胡荼靡回过头,扬眸正视着他。 见到她终于肯正眼看自己,乌天耀眼底闪过一抹欣喜,才正想开口之时,就听到她幽幽启唇,以极冷淡的语气说道:“请你出去,这里是我的家,它不欢迎我不想见的客人。” “我不是客人,我是……”你的相公,他在心里咕哝出这个名词。 “如果你不出去,就换我离开。” “你有必要这么绝情吗?” “绝情?”胡荼靡挑起眉梢,摆出一如他经常出现的冷笑表情,“天爷只怕忘了吧!切断咱们之间夫妻情分的不是我,是你,对于像你这样一个麻木不仁的人,我不想再调查结果唇舌。” 说完,她转过身,走到门口,推开已经不甚牢固的门板,她在心里叹了声,这小屋需要修缮的地方还真是不少。 乌天耀没死心地跟随她进屋,似乎未达目的,不肯轻易罢手,“但你是我的妻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说得好听是要我给你休书,其实是你自己想离开吧!像这种根本就是休夫的举动,我不能接受,我们乌家的男人没受过这种待遇,我吞不下这口气。” 闻言,胡荼靡停下了脚步,苦笑了声,回眸瞅着他,“所以你坚持要带我回乌家堡,是因为身为男人的骄傲吗?” “是。”他看着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那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过我呢?” “你可以离开的那一天,就是我亲口说不要你的时候,现在,你休想一走了之,因为我不会如你所愿。” “你出去。”她几乎是怨恨地瞅着他,指着门口,冷冷地说,“出去。” 胡荼靡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赶走了乌天耀,没想到隔天清早,他就像不散的阴魂般出现在小屋门口,没得到她的允许,就自个儿进了院子。 自始至终,她没多瞧他一眼,当他只是路过的“阴魂”,她挽起衣袖,忙着拿镰刀在除草,想要尽快将院子整理干净,或许可以种些花草和蔬菜。 虽然当了四年养尊处优的乌家堡夫人,并不代表她就变得软弱不济事,她知道自己要活下去,要活得好好的,就必须勇敢地面对眼前的阻碍。 乌天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从未见过她做过粗活儿,看她用镰刀割草,用锄头铲掉草根,吃力的样子让他看了心疼。 他箭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镰刀,“让我帮你……” “不要过来,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她扬起眸,喊住了他踏近的脚步。 “你有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吗?那把锄头只怕都比你的身子还重,等你把这片草地给挖完,怕不去掉半条命?” “不,我不会去掉半条命,我还会活得好好的。”胡荼靡摇头,定定地瞅着他的脸庞,“如果在你的眼里,将我看成一个手不能提的弱女子,那只代表了这些年来,你根本没有好好了解过我,请你离开吧!天爷,这天底下除了胡荼靡之外,还有许多更适合当乌家堡女主人的女子,你的执意不肯放手,不会令我感动,只会令我感到困扰。” 第十五章 说完,她动手又要除草,却在这时候,像是被定住般停手,凝视着在草堆里长了一棵小树,上头盛开白色沁着淡淡嫣红的花朵,植土旁用白色的小石围着,看起来应该是有人特意将它栽在这里。 “娘,你说的花儿还在呀!”她轻唤了声,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见到这棵她娘亲在出嫁时亲手栽下的百宜枝,“花信来时,恨无人似花依旧,花儿呀花儿,你年年应花信风而盛开,是为了要见谁呢?所有人都不在了呀!” “荼靡?”乌天耀在她的身后不解地轻唤。 她闻声回眸,看见他俊挺的脸庞,心口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楚,“这株百宜枝是我娘当年亲手栽下的,据说,这就是所谓的荼靡花,当初,我娘栽下它时,说好当它花开时,会再来见它,如今,我娘已经不在人世,这株百宜枝却仍旧年年应花信而来,但它无论如何都见不着我娘了,真是悲伤,老天爷给了它这份情深意重,却没给它能够与主人相守的命运。”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这不恰恰好是她与乌天耀之间的写照吗? 老天爷给了她深爱他的多情,却没给她能够相守到白头的命运,一年复一年,总是她痴痴地等待他,却总是得不到他的响应。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利刃般割着他的心,乌天耀看见她脆弱而且悲伤的神情,忍不住走上前想要接近她,想要将她拥进怀里,却在他的指尖就要碰触到她的肩膀时,被她冷冷地给喊住了。 “不要碰我。”她退后了两步,摇了摇头,“花儿傻,可我不傻,它就算等不到约定的人,仍旧傻得年年盛放,我却不同,我绝对不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绝对不会。” 【第七章】 够了! 他受够了! 乌天耀就像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怒火卷进门来,吓得杨长祜和白彦虎两人飞快地躲到两旁,深怕再接近一点,就可能被主子的怒火烫到。 这里不是乌家堡,而是当初柳家的大院主宅,那天,听郝婶说了这座宅邸的由来,知道它与胡荼靡的关系匪浅,乌天耀立刻召来手下,以比市价高的价钱向原屋家买下了大宅,与小屋隔着一条街道比邻而居。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看我身上得了瘟疫吗?要不然,你们有必要躲那么远吗?”乌天耀随手挑了张太师椅坐下,没好气地扫视了两个手下。 “瘟疫?天爷爱说笑,您就算得了瘟疫,病得生疮流腕了,长祜还是敢亲近您呀!只是……”杨长祜干笑了两声,从角落走出来,顺道绕到一旁把白彦虎这个垫背的拉在身边。 乌天耀挑起眉梢,瞪着杨长祜,似乎不太满意他的说法。 光看见主子这种眼神,立刻就知道情况不对,杨长祜连忙收敛嘻皮笑脸的表情,正色问道:“看天爷不高兴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您不开心,不会又是……夫人吧?” 听他哪壶不开偏提了那壶,乌天耀锐眸一瞪,想到了那女人一次又一次拒绝让他插手帮忙的高傲模样,他心里就有数不完的窝囊气。 “她说自己不是一个弱女子,说那是什么傻话?她不是一个弱女子,那她是什么?瞧她那双纤细的膀子,哪能够做那些粗活?” 闻言,一向与崔嬷情同婆孙的白彦虎跳出来澄清道:“天爷,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听说夫人以前还在胡家就常做粗活,垦土种菜对她而言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以前胡家二娘看咱们家夫人不顺眼,常漏掉给她的膳费,也不让伙房煮她的饭菜,所以她只好自己在小院里耕田种菜,加上每个月分到的一小袋米粮,才能勉强度日。” 乌天耀静静地听着,抿唇一语不发,每多听一个字,他的心就揪痛一下,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可笑。 四年的夫妻生活,他对于自己妻子的认识,仅止于她百依百顺的温柔婉约,竟然还不如一个手下外人熟悉,也难怪她说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她说的话一点都没错。 她的话对极了,一针见血得让他几乎痛恨起自己的无知! 就在这时,隔了一进之外,老远地就听见锅子摔地的声音,以及郝婶的大呼小叫,凄厉得就像是家里刚死了人。 “荼靡!你怎么了?你说说话啊!你这样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存心是要吓郝婶吗?”郝婶的大嗓门隐隐地在发抖。 乌天耀立刻一跃起身,如虹般往出事的地点掠去,他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惨白,眸底的惊慌尽露无遗。 年老的大夫几乎是被杨长祜和白彦虎给双脚悬空架到小屋的,他感觉一路像是飞似的前进,惊慌得怕吓掉一条老命。 当他进到小屋时,胡荼靡已经清醒了,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虽然对乌天耀仍旧没有好脸色,但是却也没力气开口赶他离开。 大夫从药箱里取出手枕,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胡荼靡,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乌天耀,看着他们两人的脸色都极差劲,简直快要分不清楚生病的究竟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位。 乌天耀双手环胸,以眼神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人儿,大夫这才意会过来,笑着把手枕搁在床上,按指替胡荼靡把脉。 这一刻,小屋里寂静得几乎可怕,杨长祜和白彦虎两人简直快要觉得心脏无力,只好先退到门外,平息一下吓得快要没力的心脏。 半晌过后,大夫点头收手,似乎已经知道了病人的情况,他站起身走到乌天耀面前,“敢问这位爷是她的相公吗?” “是!” “不是!”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说完之后两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对彼此的回答不以为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极尴尬。 “请问究竟是或不是?”大夫纳闷地再问一次。 “她当然是我娘子……”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我们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时,乌天耀终于忍受不了了,“该死,你究竟要跟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没瞧见你现在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下不了床,在这种时候你再不柔顺一点,可爱一点,当心没人肯照顾你。” “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好得很,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只要有人肯好心让我得个清静,我就已经感激涕零了。” “少说大话,你看起来明明就——”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住口,不想说她脸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听起来好像存心要咒她真的死掉一样。 “这位爷,你的夫人说得没错,她确实没病,身子虚弱只是因为才刚有孕,一时气血不调,使不上力气而已。” “气血不调?你确定她真的只是气血不调,她的脸色那么苍白,甚至于昏倒不省人事,你怎么会说她……有孕?”最后两个字,乌天耀就像大梦初醒般呢喃而出,他一手揪住大夫的领子,不敢置信地瞇细锐眸,“你再说一次,你刚才说她怎么了?” “爷没听错,令夫人只是有喜了,玉体并无大碍,只需要善加调养,回头我会开几帖安胎的药方,给她吃下就没事了。”大夫笑呵呵地说道,收好了并且提起了药箱,走到门口,对守在门外的两人问道:“请问你们两人之中谁要跟我回去取药?不过先说好了,本大夫已经年纪大了,禁不起再折腾一次,咱们这回可以好好的用脚走回去吗?” “好好好,当然好。”在门外的杨白二人当然都听见了屋里的对话,不约而同笑得乐呵呵的,一人一边跟着大夫,似乎都想抢这个功劳。 自始至终,胡荼靡都是嫩唇紧抿,没开口说半句话,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应该高兴或是悲伤。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有着淡淡的哀愁,所以,此刻乌天耀脸上灿烂得像傻瓜似的笑容,令她觉得格外刺眼。 “你在高兴什么?”她冷冷地问。 “我当然高兴,因为现在你已经找不到理由让我写休书了。”他哼了两声,像是个志得意满的孩子般高兴。 “孩子是我的,与你无关。”她别开眸光,不想再看他。 “无关?你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怀上孩子吗?还是说,你肚里怀的种不是我乌天耀的?”此话一出,他的眸光在瞬间变得阴沉。 “你不要血口喷人,孩子当然是你的!”她回眸瞪着他,澄亮的眸光之中闪烁着怒意。 “那不就得了!”乌天耀笑挑起眉,很满意自己听到的答案,“既然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亲骨肉,我对他就有一份当亲爹的责任。” 他骄傲的表情和语气,更加深了她心里的哀伤,她扬唇勾起一抹苦笑,“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像你一样欣喜若狂,可是我做不到,我觉得这孩子来晚了,来错了时间,或许不如不来的好。” “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乌天耀收起笑容,脸色变得凝重。 “不,我当然要他。”她柔软的嗓音说得斩钉截铁,“我只是替孩子觉得悲伤,他来晚了,注定了他将独自被娘亲抚养长大的命运。” “不,他有爹!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不要他。”乌天耀走到床畔,敛眸俯视着她白净的容颜,好半晌,才迟疑地开口,“当了四年的夫妻,难道,你就真的如此绝情?” “你想听我说什么?你想知道我对你还有没有感情吗?”她仰眸看着他,唇畔扬起一抹浅浅的,带着嘲讽般的笑容,“如果你知道我对你仍有情分的话,你要做什么?拿它来威胁我,要我与你一起回乌家堡吗?” “你有吗?在你的心里,对我这个相公还有一丝感情吗?”他的心口在忐忑,这辈子他从未像此刻这般不安。 第十六章 胡荼靡抿唇不语,一阵久久的沉寂,就像是她再也不会开口对他说话,最后,她轻笑了声,柔软地启唇。 “其实,自始至终,我就不曾爱过你。”她以最甜美的表情,说着最违心的话语。 “你说谎!”他不信地低吼。 “我是不是说谎,你会比我更清楚吗?”她无畏地直视着他盛怒的眸光,脸上的神情淡然得就像一池再也兴不起波涛的湖水,“我承认一开始,我用尽一切努力想让你爱上我,想让你对我有感情,但那只是因为我想让你可以牢牢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让你年年记住我的生辰,伴我一起度过,好让九泉之下的娘亲可以安心,因为她希望我未来的相公至少可以为我做到这件事,你听见了吗?其实,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根本不是因为我爱你。”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缓慢又淡然,仿佛怕他会没听清楚,她定定地看着他瞇细锐眸,在那一瞬间,她从他的眼底看见了深痛恶绝。 乌天耀的心口确实像是火烧似的,她的话令他简直无法忍受,他愤怒却也心痛,却想到她刚才昏迷不醒时的虚弱模样,他大掌握拳,将心口怒张的火气给按捺了下来。 “你以为我听到你这么说,就会自动离开吗?不,我要孩子,我要照顾孩子,从今以后,我想来就来,你无法阻止我,因为我要照顾孩子。” 似乎想要她见识到他的决心,乌天耀从那天之后,就天天准时到小屋替她提水劈柴,总赶在她之前就替菜园浇好水,而饭菜则是交代给郝婶打点,一切都备得妥妥当当,生怕她有一丝不测。 但是胡荼靡却不领情,她不用他提来的水,不烧他劈好的柴火,最后她再告诉郝婶,要是她真的让乌天耀给收买了,以后就不必再踏进小屋半步。 乌天耀提着最后一桶水进门,再差这一桶就能满缸,但他才走进灶房,就见到胡荼靡正用水瓢将缸里的水往窗外舀。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飞快地上前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行为。 胡荼靡回眸看着他,满不在乎地耸肩轻笑道:“如你亲眼所见,我在把缸里的水舀起来倒掉。” “为什么要倒掉?”他不敢置信地叫道:“这些都是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难道你嫌它们不干净吗?” “不,我知道这些都是干净的水,但因为是你亲手从井里打出来的,所以我不要。” “难不成你想要把我打出来的水都舀掉,然后亲自再去打一缸水?” “是。”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低吼了声,恨不得掐断她纤细的颈子。 “对,我是不可理喻,但是,最不可理喻的应该是硬要留在别人的地方,无论如何都请不走的那个人吧!” “无论你再说更难听的话,我都不会放在心里,我不会走,因为我要照顾自己的亲骨肉,所以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孩子。”他取走她手里的水瓢,丢回水缸里,挑眉瞅着她迎视的美眸,“你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水是为孩子准备的,不是为你。” 胡荼靡定定地瞅着他闪烁着怒火的森严脸庞,好半晌没吭一声,最后别开眸,挣扎地要抽回纤腕,“放手,你握疼我了。” “只要你答应以后挑水的事情就交代给我,我就放手。” “乌天耀,为什么你就不能够让我得个清静呢?”她没好气地低嚷,回头看着他,看见他的眼神如铁石般坚定不容抵抗,“好,你想做就做吧!反正你是孩子的爹亲,是我不能够更改的事实。” “柴火也要让我劈。”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她瞇细眸子,气恼地瞪着他。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是谁太得寸进尺,我这么做是要帮忙,别忘了你现在怀有身孕,把这些粗活交给我才是明智的选择。”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是不?” “是。”他昂起下颔,神情得意。 “好,我明白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阻止不了你,但是如果你以为这么做,最后我就会答应把孩子还给你,那就大错特错了。”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没心思再与他争执。 乌天耀一个人独自站在灶房里,将最后一桶水倒进缸中,他神情苦涩地撇了撇唇,看见逐渐平静的水面映出了自己的表情,出现在水面上的那张脸容,窝囊得让他自己觉得可笑。 虽说是小夫妻之间的家务事,但是天爷毕竟是他们的主子,哪有主子在小屋里做牛做马,而他们两个手下待在大屋里吃香又喝辣呢? “天爷,你就先歇会儿,这种活儿就让我们来做。”杨长祜笑咪咪地取过主子手里的斧头,而白彦虎则是半推着他往一旁的椅子坐下。 一直坚持亲力亲为的乌天耀瞪着他们两人,直到杨长祜又补了一句,“天爷放心,我们的手脚很快,在夫人回来之前就会完全,她不会知道是我们两人帮天爷做这些活儿。” “嗯。”乌天耀闷吭了声。 其实,他哪里是喜欢做这些差事,要不是为了不让她太过劳累,他压根儿就不想做这些活儿,想他乌天耀从小到大,哪里做过这些粗贱的工作! 就在这时,胡荼靡柔软却又冰冷的嗓音从小院门口传来,她走到柴堆旁边,眸光冷淡地看着乌天耀,“为什么柴火是杨叔在劈呢?是你说为了孩子,我才让你劈柴,可是这会儿竟是杨叔在劈,怎么?难不成我肚里的孩子是杨叔的吗?还是你终于感到烦腻,不想再做好人了?” “当然不是,斧头拿来!”乌天耀低咒了声,大手抢回斧头,认命地抄起一根木头搁在木墩上,落斧一劈,力道之大几乎把墩座也劈成两半。 站在一旁的胡荼靡被他出其不意的狠劲给吓了一跳,纤肩瑟缩了下,但脸上却没表示,知道他分明是故意耍狠,藉以发泄心里的不满。 她扬起美眸瞰了他一眼,看见他也不甘示弱地回觑着她,似乎半点都不以为自己有任何做错的地方。 “夫人,你别怪天爷,是我们这些手下闲不住,毕竟你和天爷是主子,哪有主子在忙,我们这些手下在一旁纳凉的道理呢?” “如果他想在这里当主子,还是趁早死心回乌家堡吧!”她的眸光淡定,柔软的嗓音没有半丝起伏。 “该趁早死心的人是你,要是没能把你……把孩子带回乌家堡,我绝对不会离开这个破房子!” “那就希望天爷不会觉得待在这个破房子里,委屈了自己尊贵的身分。” “多谢你的提醒,我大人有大量,不会放在心上。”乌天耀扬起一抹冷笑,一点也不甘示弱。 在一旁看着他们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杨长祜和白彦虎两人看了心惊不已,他们飞快一人一边站到胡荼靡身边。 “夫人,你知道我们现在住在柳家的大屋吧?反正天爷在这里干活儿,你就过去咱们那里坐坐,我们泡杯茶闲话家常,聊聊心事。” 说完,还不等她点头,他们一人一边半推半请地将她带走。 乌天耀简直火大地瞪着他们的背影,没好气地冷哼了两声,聊心事?他们两人跟她聊什么心事?该跟她聊心事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 茶的香气随着热烟,袅袅地飘上,胡荼靡吸了口气,嗅着手上杯中的茶水香气,低敛的眸光凝视着澄澈的茶汤,神情一如以往的平静恬淡。 “夫人,你就不要太跟天爷计较,我们相信在他的心里也是自知理亏,只是没明白说出口而已,要不,他也不会甘愿与你留在这个小屋里,为你做牛做马,任你嘲骂都不为所动了!”杨长祜苦口婆心地劝说。 一向都只是被拿来当垫背的白彦虎也忍不住开口,虽然早就知道主子嚣张跋扈,但是见到他这段时日的委屈,当手下的看了也心疼。 “是呀!是呀!夫人,你要知道男人都是嘴硬的,明明就是爱在心里,就是没办法开口,再说,咱们天爷就小就是个天之骄子,既聪明又霸气,从来没人能给他尝过委屈呢!夫人你可是头一个!”说着,白彦虎咧开大大的笑容,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也不怪夫人记恨,一切都是咱们天爷罪有应得,想那天你要离开的时候,他还说就让你走,要走的人,他绝对不挽留,还说什么以后你就算想回来,也要低声下气求他才行,说得可绝情了,所以,夫人,咱们说归说,你千万不要太轻易就原谅天爷,好好给他下马威,这样以后他就不敢再随便对你撂狠话,知道吗?可是你千万不要跟他说这是杨叔教你的,否则我一定会被他这位爷给狠狠剥掉一层皮。” “既然你知道自己说这种话会被我给狠狠剥掉一层皮,那就最好连一个字都别轻易出口,因为我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乌天耀沉冷得像寒冰似的嗓音出现在他们身后。 “天天天天……天爷?!” 杨长祜双眸圆瞪,转身之际,一手飞快地捉住就要逃开的白彦虎,要确保如果自己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至少还会有一个倒霉鬼当垫背。 而胡荼靡一见到他,站起身就要离开,似乎不愿意与他多待片刻。 “你要去哪里?!”他扬声喊住她,上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一双锐利的眸子牢牢地盯住她白净的容颜,“难道你不想替杨叔说情吗?他因你而获罪,难道你就真的铁石心肠,看他被我处罚吗?” “你要罚他,那是你的自由,也是你们乌家堡的家务事,与我无关。”胡荼靡感到他握住她手腕的大掌就像焊铁般又热又紧。 第十七章 听她一次又一次撇清与他之间的关系,乌天耀的心口简直就像有把火在烧着,熊熊的怒火让他没了理智,低沉的嗓音冷冷地开口,“你不要太得意,也不要太高兴,因为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在乎你,也不爱你,一直以来,我就只当做你是我的妻子而已,你的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当初,我想娶的人并不是你。” 他此话一出,杨长祜与白彦虎两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口冷息,他们四只眼睛几乎是同时地落到胡荼靡身上,看见她白净的脸容平静得过了火,彷佛他们主子的话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但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担忧,因为这代表了他们主子不是将她伤得太深,就是此刻的她已经真的没将主子给放在心上了! 这一刻,胡荼靡在心里庆幸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到面对他的残忍,可以面无表情地面对他,不让他发现自己对她仍旧有着影响力。 可是,她还不够坚强到在听到他如利刃般的话语时,可以让心不感到疼痛,她顿了一顿,回眸,庆幸在开口时,柔软的嗓调可以平静如昔。 “我知道,在我心里,也从来不曾自抬过身价,如果你说够的话,可以让我走了吗?我很累,想歇会儿。” 她使劲儿想从他的掌握中抽回纤手,却是再用力都撼动不了他半分。 听见她说累,乌天耀一时之间忘记自己正在与她赌气,伸出另一只大掌握住她纤细的膀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秀净的脸容,“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不关你的事,请你放手。” “告诉我,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你放手,放手!”最后两个字,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而出。 “我不放手,我想要跟你把话说清楚,让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乌家堡?”每一次在面对她时,这妮子总是能够成功的教他心浮气躁,他不懂,以前的她明明是一个柔顺至极的女子,为什么她就不能够再像从前一样,事事遂他的心意呢? “我不回去,就算你再问上一千次,一万次,我还是会回答说我不回去,求你放手,我真的很累,请你让我休息。”她的心儿在发颤,噙在眼底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她感觉全身没有半点力气,如果他再不肯放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撑到最后一刻! 这时,在一旁的杨长祜和白彦虎看不下去,箭步上前分别从两侧捉住主子的手,不让他再继续纠缠着夫人不放。 “爷,你就不要再为难夫人了,无论你要如何责备长祜,要给我什么惩罚,我都乐意接受,请你就不要再为难夫人了。” “你们给我退下!”乌天耀咆哮,挣脱了他们,再一次捉住她的手腕,这一次他执得更紧,不轻易让她逃掉。 胡荼靡忍住了被他紧捏的疼痛,抿唇定定地瞅着他,她心里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她,却偏偏不肯对她善罢罢休! 因为她的执意离去,伤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吗?那他为什么不想想自己将她伤得多重呢? 她与他同样都是人,他被伤了会疼,难道她就不会感到痛吗? “放开我,求你放开我……”她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勉强开口,柔软的嗓音听起来极虚弱。 胡荼靡感觉地面开始在脚底下摇晃,他高大的身影在她的眼前逐渐地变得模糊,恼怒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不再清晰,她在心里庆幸,因为她不想看见他对她生气的表情。 但渐渐的,不只是他,就连周边的景物在她的面前也逐渐地模糊,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唯一支撑住她的,是他紧握住她不放的大掌。 “夫人!”杨长祜与白彦虎见状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 “荼靡!” 乌天耀飞快地蹲下身将她抱在怀里,当他抱住她柔软无力的身子时,心下一惊,他大掌轻拍着她的脸颊,感觉到她颊肤的冰凉。 “快去请大夫!快去!”他的咆哮声近乎歇斯底里,吓得杨长祜与白彦虎惊吓似地领命跑开。 “荼靡,你醒醒,你不要吓我。”乌天耀敛眸忧切地凝视着她昏迷不醒的脸蛋,老天爷!他在心里低咒,她为何如此清瘦?她明明是个妊娠数月的妇人,体态应该是丰腴的不是吗?然而,她却消瘦得就像是把全身的营养都给了肚里的孩子,憔悴得狠狠揪痛他的心! “是我的错,对不对?”他将她拥进怀里,埋首在她的发间低语着,“因为我总是惹你生气,是我的错,对不对?” 他再次低咒了声,在心里骂了自己千万次。 “你不可以有事,你千万不可以有事!荼靡,我的荼靡,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逞一时口舌之快惹你生气,以后不会了,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不可以出事。” 大夫诊脉过后,面色显得凝重,乌天耀在一旁看着胡荼靡,看见她原本就白皙的容颜,此刻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还好及时做了处置,不然孩子可能不保。”大夫起身,将小枕收回药盒之中,回头看着乌天耀等人,“记住,千万不要再让她过于情绪激动,也不许再过度操劳,要不然会动了胎气,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还有,请问哪位爷是她的相公?” “我是。”乌天耀上前开口。 “如果你想让你的娘子可以安然无恙的生下孩子,就想办法在她身上多养几两肉,多吃一些滋补的安胎汤方,否则照她现在这虚弱的脉象看来,就算可以熬到分娩,只怕到时候她没体力撑过生孩子的折磨,最惨的情况就是一尸两命,这一点爷儿你自己想清楚。” “你这是江湖郎中!什么一尸两命!你在咒我们家夫人吗?去去去,给我闭嘴!”杨长祜没好气地嚷道。 “身为一个尽责的大夫,我只是实话实说。”老大夫瞪了他一眼,“至于能不能听进耳朵里,就看你们自个儿心里怎么斟酌了。” “彦虎,送大夫一程,另外多给大夫一倍诊金,就当作是我给他勇于说实话的谢酬。” “谢爷赏赐。”老人说完,拱手领赏,背起药箱转身随着白彦虎离去。 这时,待在一旁的杨长祜见主子愁眉深锁,那阴郁的表情就像浓墨般化不开,他呵呵笑了两声,“天爷,你不要太过担忧,夫人福大命大,绝对不会像那个大夫所说的那样遭遇不测。” “要是大夫所说的情况真的发生了呢?”乌天耀眸光极冷地扫视了杨长祜一眼,“如果荼靡真的遭遇不测,难道你能赔她一条命给我吗?” “不……天爷说的长祜办不到。” “如果办不到就闭上你的嘴。”乌天耀冷哼了声,眸光定定地注视着胡荼靡苍白的脸蛋,浑厚的嗓音沉缓地问道:“前些日子,我吩咐你准备的船还泊在附近的河道上吗?” “是,因为天爷迟迟没有吩咐,所以我让手下把船开到附近比较开阔的河面上,等候天爷随时吩咐。” “去准备一下,传我的命令,将船开回最近的码头,我要带夫人上船走河道回乌家堡。” “可是夫人她不想回去……” “没有可是!我要立刻带她回去,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快去准备,两个时辰之后我要带她上船。” “是!”杨长祜不敢再有二话,连忙转身奔出照办。 闲杂人等都走了,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再度恢复了寂静,乌天耀走到床边,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儿。 “荼靡,我知道你会生气我的自作主张,但是,我不能让你继续待在这个破房子里,我要给你最好的照顾,无论你想不想要,我只想要对你好。”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轻声细语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梳过她柔软的发丝,神情之中尽倾怜爱。 只是昏睡的胡荼靡无法瞧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在她的眼角还噙着泪光,因为在她的眠梦中看不见他的好,只有他说过的每一个冰冷的字句狠狠地刮痛她的心,教她再也不能承受。 【第八章】 不知昏迷了多久,当胡荼靡幽幽地醒转时,感觉身子仍旧在摇晃着,她眨了眨眸,花了些许功夫定了定神,发现感觉摇晃并非因为她的身子虚弱,而是这个房间真的在轻晃着。 她勉强地撑臂坐起来,扫视了四周一眼,发现这并非是她的房间,她转过眸光,看见乌天耀就坐在一旁靠着墙壁的椅子上。 “我在什么地方?你究竟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她冷冷地问。 “你在船上,我们在回乌家堡的途中。” “我不要回去!谁跟你说我要回去?!把船停下来,我要回小屋去。”她勉强自己翻身下床,提起最后一丝力气站定脚步,却才站定就感到晕眩,不支地倒落在他伸出的环抱之中。 她挣扎地想要推开他,却虚弱得没有半点力气,她气闷地咬唇,心里涌上脆弱无助的感觉,教她想要掉下眼泪。 胡荼靡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出了差错,一直以来她就很明白掉眼泪根本就是于事无补,但是她现在却像一个泪缸子,明明就不想要哭泣,但是,泪水动辄就像要满溢出来,盈红她的眼眶。 “你为何如此顽固不灵?你有孕在身,无论如何都应该知道在乌家堡待产对你而言才是一件正确的事。” “我要回家,你让我回家……”她哽咽着,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他敛眸瞅着她别开的侧颜,看见她的眼眶被泪水染红了一圈,他恼火地咬牙,心想与他在一起真的有如此痛苦吗? “我们正在回家的路途上,你的家在乌家堡。”也在我的身边。他在心里补上最后一句,看见她的泪水,心口不意地被揪扯了一下。 第十八章 闻言,胡荼靡仰眸瞪着他,“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你说啊!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 “我不会放过你,这辈子,你都休想要我放手。” “你没有权力这么做,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没有权力对我做出这种事情!放我回去!” “我办不到,只要你名义上还是我娘子的一天,我就无法放你不管。”他定定地瞅着她,语气十分坚决。 好半晌,胡荼靡只是看着他的眼,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意志很坚强,当初在胡家,无论二娘使尽办法刁难她,无论爹与家人如何冷淡看待她,她都可以不在乎。 但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原来不若想象中顽强,她其实只是不在乎而已,因为不在乎胡家那些人,所以她总是可以平心静气,冷眼看待。 但她是曾经如此地在乎眼前这个男人! 曾经……不,或许现在依旧是!或许在她的心里,仍旧在乎着他,因为他总是能够刮痛她柔软的内心,教她在坚强的武装之中,总是隐隐生痛。 “你出去!出去!”她用力地推着他,却发现他根本就文风不动。 “荼靡?”乌天耀低叫了声,困难地捉住她。 “我不想见到你!出去!” “好,我听你的话,我会出去,荼靡,你不要太过激动,大夫说这样对你的身子不好,还有……对我们的孩子也不好。”最后一句话,他原本不想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她不爱听,但是,他希望就算她不在乎他的感受,至少会为了肚里的孩子着想。 “如果你真的在乎孩子的安危,那就出去!马上出去!”她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大喊,别开脸容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最后,乌天耀只能乖乖地放开她,走到门口,临出门之际,依旧不放心地回头看着她,看见她的神情依旧坚决,只能叹气离去。 他们才刚抵达乌家堡,大夫已经在家中等候,原来乌天耀害怕一路奔波,会对胡荼靡的身子有伤害,让人先传回命令,要人先找来城中的名医,替她诊治。 大夫说还好他们走的是水路回京,要不这一路颠簸下来,别说肚里的孩子撑不住,就连孕妇本身都会有问题,但无论如何都要乖乖休息,不能再轻举妄动,也绝对不能再动气。 “你可是亲耳听见大夫所说的话,现在要长途跋涉回到小屋去,对你、对孩子而言都是一项极大的负担,你最好不要一意孤行,否则,我不以为你能承担得起后果。”乌天耀话说得硬,但是眸色却充满担忧地看着她已经许久不曾红润过的脸蛋。 胡荼靡倚着软枕,平静的眸色看着熟悉的房间陈设,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沉静了半晌,她转眸正视着他,“我知道你想要孩子,你担心孩子的安危,这点我能理解,因为我也一样担心,所以,我答应你,我会留在乌家堡,直到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为止,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吧!”听她说会留下来,他的心里松了口气。 “除非必要,否则,我待在乌家堡期间,我不想见到你。”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难道,我们就不能因为孩子而和平共处吗?” “不,不行。”她缓慢摇头,黑白分明的光透出无比的坚定,“我爱孩子,但不想因为孩子而继续度过我不想要的生活。” “不,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在乌家堡以外的地方成长,我不会让你把孩子带走。”他咬着牙硬着声说道。 “如果你真的如此坚持,我可以现在就回小屋去,从今以后,不会再让你接近我。” “你……”天啊!他怎么会曾经以为这女人柔顺可人呢? “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想请你对我仁慈一些,你拥有一切,而我只想要孩子而已,如果你真的对我还有一点慈悲,就请饶过我吧!”她柔软的嗓音之中有一丝悲伤,对于他,她并不是没有感情,四年的夫妻情分,她用了每一分力气,去爱眼前这个男人。 可是,她得到的结果只有失望,得到的回报只有伤害。 “我不要,你休想要我答应。”乌天耀定定地瞅着她,看着她白净的容颜上透着对他的祈求,他感到心疼,却狠着心不想答应。 是!一如她所说的,他拥有天下人艳羡的钱财与地位,但是这一瞬间,他却觉得失去了她,他就像是一无所有般空虚! 听见他没有丝毫迟疑的答复,胡荼靡眸光一黯,知道再与他争辩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她挪身躺平,拉起被褥,闭上眼眸,当做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不愿再多瞧他一眼。 乌天耀看着她丝毫不掩饰的冷淡,一瞬间,他忍不住从心底深处涌上忻然,她看起来是如此虚弱,他想要紧紧地拥抱住她,可是,他的双手却因为胆怯而不敢行动,最后,他只能静静地站在床畔,看着她沉睡的脸容…… 自从回乌家堡之后,他就待她极好,像是要将全天下最好的宝贝都捧到她的面前,他命人大江南北搜括最好的补品,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所有乌家堡的人都看迷糊了,他们都觉得要是主子真心要待夫人好,应该一开始就表现出来,闹到今天这种地步,会不会有点晚了? 但乌天耀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总是用送补品的的借口见她,理由是补品是为了孩子健康,当然是必要的见面理由。 胡荼靡拗不过他的狡猾,也不想再动气与他争执,只好顺从地在他面前喝完汤品,因为只有如此他才会乖乖的离开。 “今天,我跟陈叔说,以后如果没有重要的交易,我不再上船了。”乌天耀坐在她面前,看着她一瓢瓢地饮进补汤,心里也跟着踏实多了。 胡荼靡没料到会听见他这么说,娇颜露出一丝讶色,她一向深知他的个性,在海上倘佯一直都是他最大的乐趣,他就像风,谁也栓他不住。 “为什么不去?” “我怕你……会跑掉。”他很困难地才吐出这句话,面色困窘。 曾经,他就像不羁的风,不愿意为任何事情或人停留,但是,此刻,他却想要紧紧栓住在她身边,一步也不想离开。 胡荼靡不懂他的真心与用意,只是觉得他不够信任她。 “我不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既然答应过你会在乌家堡待产,就不会趁你不在的时候离开。” “可是我会担心,你的身子那么虚弱,要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我不离开,你休想赶我走。” “你又不讲理了,我没赶你走,而是在告诉你事情有轻重缓急,如果这也能让你在我身上强加罪名,我也无话可说。”她别开眸光望着远方,似乎已经铁了心肠不愿再与他争执。 “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怀疑你的信用,不要生气了,好不?我真的很怕你心情不好,要是最后生出一个苦瓜脸小孩,那该怎么办呢?” “要是生出苦瓜脸小孩,你就不要他了吗?”她挑起眉梢,不悦地瞅着他,想到他可能不要孩子,她的心里意外地感到不高兴。 她不懂!那分明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是,当她听见他所说的话,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觉得介意。 “我当然要!就算他会有一张苦瓜脸,也会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苦瓜脸,我一定会好好疼他,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我不会给你机会!”她抛开心里混乱的思绪,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我不会把孩子给你,我辛辛苦苦怀他十个月,我不会把他让给你!” “那当然,你怀他怀得那么辛苦,没道理白白便宜了我。”他耸了耸肩,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眸光定定地瞅了她一眼,再用调羹舀了一瓢汤,就着汤碗凑到她的唇畔,“再多喝一口汤,润润喉。” 胡荼靡抿着嫩唇,迟迟不肯照办,她看着他温柔的笑脸,心里感到迷惑,最后,她只是摇摇头,别开脸蛋,“我吃饱了,喝不下。” “好,既然饱了就不要勉强再吃,不过我听大夫说孕妇容易饿,我已经吩咐崔嬷让人随时准备可以吃的细点,还有炉子上煨着一锅鸡汤,如果你觉得饿了,就只管吩咐下去,下人们可以随时替准备。” “你不要对我太好。” “你是我的娘子,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他话才说完,就见到她娇颜一沉,他别开视线,当作没瞧见她沉凝的神情,强按住心中的忘忘,伸出大掌牵起她的手,“如果你吃饱的话,就陪我去一个地方,你自从我们回来之后,我就一直想带你去那里,但是先前你的身子虚弱,不宜下床,好不容易这两天大夫说你可以到处走动了,我就一直在想要带你去。” “你把话说清楚,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看见他一脸诡谲的笑意,她不由得更加迷惑,用力地抽回被他握住的纤手。 乌天耀敛眸看着落空的大掌,感觉到掌心之中花佛还残留着她温润的触感,他忍住了内心的失落,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瞅着她。 “是秘密,我要带你去看一个乌家堡的天大秘密,别问太多,等你自个儿去看了就会知道。”他微笑地瞅着她,脸上的表情就像个孩子般雀跃。 直至今天,胡荼靡才知道他手上的“第一把”钥匙所隐藏的秘密。 “你带我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她随着他走下阶梯,看见他熟练地点亮了灯火,照亮了石室。 “这个地窖是乌家的金库,多年来,乌家的盈余除了买地、买业产之外,剩下的银两就换成黄金,放进这个地库里,以备不时之需。”说话的同时,他定定地瞅着她白净的容颜,看见她一双美波纹不兴,似乎完全不将大量的黄金看在眼底。 第十九章 胡荼靡扬眸瞅了他一眼,看见他眼底的审视意味,她勾起一抹浅笑,转眸环视了整个地库,最后,一声赞叹的喟息从她的唇间逸出。 “不愧是经商百年的乌家,真是可怕,如果这里所有的木箱都装满了金子,算算至少有数百万两吧!如果我家的姐妹知道乌家堡里原来藏了那么多黄金,只怕轮不到我嫁来乌家堡了!你早该让胡家知道原来乌家堡富可敌国,如此你便不会娶到我这个恶妻。” “你不问我为何当初没让你知道地库的存在吗?”看见她平静的神情,他心里反倒有些紧张。 “我需要问吗?”她笑着摇头,眸底泛起了一抹苦涩,“拥有数量如此庞大的黄金地库,乌家的祖先一定会立下规矩,交代后代子孙非乌家人不能知道地库的存在,我虽然是你的妻子,但仅仅只是你的妻子,在你的心里,并未全然相信我,把我当成是你们乌家的人。” 听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乌天耀的胸口因为心虚而感到一阵揪痛,“是,我承认,夫妻多年,我并未全然信任你,关于这一点,我向你认错,今天我带你来地库,让你知道乌家的秘密,是要让你知道,你不但是我的妻子,也是我们乌家的一员。” 胡荼靡侧首扬起美眸,瞅着夫君泛着紧张神情的脸庞,沉静了半晌,扬起了一抹带着讽刺的轻笑。 “如果我今天没怀上你的骨肉,你是否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呢?”说着,她摇摇头,望着他的光泛过了一丝怜悯,“你不需要讨好我,我也不想去猜测你的居心,你让我知道这个地库的存在,是以为我会因为你的信任而留下来,还是,你以为我会因为贪图这些黄金,而继续当你的妻子呢?” “无论是为了两者之中任一个理由都可以,我只是想要你留下来,请你继续当乌家堡的女主人。” 也请你继续当我的妻子!他在心里默默地补上这句话,看着她的脸容越是平静,他的心情就越慌张。 “可是我不需要你的信任,我也不想要这些黄金。”胡荼靡转身步上石阶,踏上了两步,回眸对他说道:“我会答应你留在乌家堡待产,是因为大夫的叮咛,现在我只想要平安的将孩子生下来,然后我会带着孩子离开,至于这些数量庞大的黄金,就让你的下一任妻子,乌家堡的下一个女主人享用吧!” “荼靡!”他咬牙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低吼,“你不要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有我的一份!” “你说这话,是要我现在就带着孩子离开吗?”她定定地瞅着他,眸底闪过一丝戒慎恐惧。 “不!”他飞快地开口阻止,“我没有那种意思,你不可以离开,至少,你要待在乌家堡,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我会的,只要你别再逼我。”她看着他一脸焦躁的神情,像极了一只在牢笼里挣扎的困兽,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将他给逼急了的罪魁祸首,但她让自己无动于衷,平静地看待他的无助。 然后,她淡然地将眸光从他的脸上挪到一旁的木箱上,轻轻地笑叹了口气,表情显得有些哀伤。 “要是当初我知道乌家堡里原来有这么多黄金现银,我就不需要卖掉那些古董字画,或许,在我们之间也不会有误会吧!” “如果我能够早些知道你的苦心……” “倘若你知道了,我们之间就会有改变吗?不,不会的,因为在你心里,没将我当成是乌家人,你并不信任我,所以,只需要一点点小嫌隙,就可以离间我们两人。”说着,她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乌天耀在她平静的光之间看不见半点情感,他的心为之一揪,哪怕是一些些都好,就算她对他只剩些许感情,都好过无动于衷。 “打从这桩婚姻开始,就注定了我们之间一定会失败。”她的眸底盛上了笑意,多了一丝苦涩,“就以我们的例子为最好的借镜,以后,找个你真正喜爱的女子成亲吧!她一定可以令你更满意些。” 闻言,乌天耀抿唇不语,好几次,他都冲动地想要开口,说她所说的,他根本就办不到!因为,她就是他真正喜爱的女子,他正深爱着她,除了她之外,这一生一世,他绝对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可以再令他更喜爱的女子。 但他开不了口,在她口口声声说要走,说不留在他身边的时候,身为男人的自尊,让他拉不下脸来乞求她的爱! 胡荼靡深深地瞅了他一眼,轻叹了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地窖。 【第九章】 原本就已经暗潮汹涌,不甚平静的乌家堡,这会儿又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凭添了几分不安定的气息。 胡荼靡看着久违的二娘与两个姐妹,平静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知二娘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胡二娘还没开口,就先打量胡荼靡隆起的肚子,在心里估计她怀孕已经快要足月。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好歹说来,你也是我的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咱们有亲戚关系是不争的事实,既然是亲戚,偶尔走动联络一下感情,自然也是应该的,是不?我的好女婿。” 乌天耀看着胡二娘,想起了当初她曾经极不客气地虐待荼靡,想到住在胡家大院里,每个月荼靡只能从这女人手里分到一小袋米,在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涌现不悦之情,只是没表现出来。 “如果是感情好的亲戚,偶尔走动联络感情,自然是应该的。”他扬着一抹薄笑,不着痕迹地加了几个字,存心让胡二娘难堪。 胡荼靡听出来了,她微讶地侧眸看着丈夫,看见他正敛眸往她瞧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个正着,此时,勾在他唇畔的薄笑多了几分温柔。 听见他不着痕迹的嘲讽,胡二娘一瞬间脸色紧绷,但随即轻笑了起来,走到胡荼靡身畔,亲热地拉起她的手,轻搁在掌心上拍着。 “荼靡呀!也知道二娘的学问不深,不过,二娘就听过以前的人常说一句话,说什么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唉呀!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我想咱们以前对彼此一定不够了解,双方有些误会,如果二娘有亏欠你的地方,望请你看在你爹的份上,就不要太与二娘计较,知道吗?” “二娘客气了。”胡荼靡轻巧地抽回纤手,往后退了两步。 胡二娘还想再一步逼近,却被乌天耀箭步上前的高大身影给挡住,他扬起长臂,笑着说道:“二娘初次来到乌家堡,不妨到处看看。” 没想到他会挺身出来保护她,胡荼靡扬起眸光,从他的身后仰视着他半边脸庞,心口不自觉地涌起一阵暖意。 这时,胡桃花和胡牡丹看着她们的姐妹身旁,有一个如此高大英伟的相公守护,心里满不是滋味。 她们心里都恨着荼靡,要不是她坚持嫁到乌家,不再帮她们掩饰,也不会让爹娘知道她们原来是草包,急着把她们嫁出去,甚至于苏家开口说要纳的是小妾,她们的娘亲都不敢拒绝,深怕时日一久,知道真相的人更多! 但来找荼靡算帐,可不是胡二娘打的如意算盘,她早就听说了乌家堡其实是富可敌国的商家,她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到处在打转着。 “唉呀呀!”胡二娘娇尖的嗓音夸张地叫道:“这张桌子可是用金丝木做的呢!果然当了乌家堡的女主子,手笔就是不一样,这张金丝木大桌少说也要几千两银子才能买下来吧!” “您过奖了。”乌天耀替妻子把话给挡下来,“荼靡不是一个喜好奢华的女子,这张金丝木大桌并非是她添购,它是乌家的旧东西,我也忘记究竟是哪位先祖买了它,将它给搁在仓库里没用上,是荼靡发现它,请工匠重新打磨,让它又像新的一样,把它的价值给显现出来了。” “是唷!那还真亏她识货呢!不过,她确实也真是识货,要不,也不会无端嫁得金龟婿,这份心眼儿,别人想学,没几分功夫还真学不上呢!”胡二娘拔高的嗓音听起来尖锐刺耳,她瞅着面前穿戴朴实中不失雍容贵气的胡荼靡,着笑意的眼眸闪烁着几近恨意的光芒。 “二娘过奖了,荼靡不敢当。”胡荼靡对于这种眼光早就习以为常,她的眸光淡定如故,没有丝毫的闪避。 倒是乌天耀简直是大开了眼界,他不敢置信,如果当着他的面,胡二娘说话都尚且如此刻薄,真令人不敢想象当年在胡家,他的娘子承受了多大的委屈与折磨,一思及此,他的心里不由得更加为她揪痛。 胡靡仰起白净的容颜,看着身旁的相公,看见他正注视着她的深沉眸光,让她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神情显得腼然,像是让他见笑了。 “二娘现两位姐妹请自便吧!我累了,想先回房歇息一会儿。”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进里头。 “我陪你进去。”乌天耀飞快地赶上她的脚步,握住了她微凉的小手。 “不必,我自个儿可以走。”她使着暗力想把手抽回去。 “不行,我坚持要陪。”说完,他蛮横地拉住她的纤手,凑首压沉了嗓音对她说,“让我陪你回房去,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过不去,你总不想在她们面前出丑,让她们知道我们夫妻不和吧!” “你这个趁机要挟的卑鄙小人。”她仰眸瞪了他一眼,看见他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黑眸,知道他很清楚她绝对不想让二娘看笑话,在她娇软的嗓音听起来没有半点想认真与他争执的坚持,“仅此一次,绝无下例。” “你真的确定仅此一次吗?” “当然。”她抬起眸光定定地看着他,看见他扬起一抹并不认同她说法的得意笑容。 第二十章 夫妻两人一边互不相让,一边往里头走去,消失在穿门之后,这时,胡二娘才真正露出了狡猾贪婪的脸色,她回头看着两个女儿。 “桃花,牡丹,你们自己可是看清楚了,这乌家堡到处都是宝藏,加把劲儿,要是你们能嫁进这里,娘亲我后半辈子就不必愁了。” “崔嬷,不要跟着我,你就好心让我一个人清静片刻,行吗?” 这句话说完,在院子里闲步到一半的胡荼靡没好气地回,看见在崔嬷身后还有一串像粽子似的乌家堡奴仆,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脸笑咪咪地瞧着她,让她就算有一肚子气,也被他们给“笑”得无力了。 崔嬷年纪不小,待在乌家堡里见过的场面也不少,还有这句话也听过了许多次,早就练了一身无动于衷的本领,耸了耸肩,主动地牵起女主子的纤手,扶着她逐步地踏上长廊的阶梯。 “崔嬷……”胡荼靡低叫了声,不好意思挣开长辈的手,只能乖乖地任由她搀上步阶。 “夫人小心一点,慢慢走,这里的楼阶比较陡峭,现在的身子可不比从前,千千万万不能摔着了。”崔一字一句说得慈祥又缓慢,“请夫人宽心,我们不是想盯着你,让你觉得不自在,而是不想让‘外人’亲近你,你提过以前在胡家的日子,崔嬷听了心酸,这次夫人回来,肚子里还怀了咱们的小少主或是小小姐,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再有委屈。” 闻言,胡荼靡咬着嫩唇,红了眼眶,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眨眨眼,没让眼泪掉下来,想到他们确实在二娘来了乌家堡之后,才人数增多为患了起来,好像乌家堡里没活儿做的人,全来到她的身边看照着。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为自己的小心眼道歉。 “这不怪夫人,一个人想清静还有我们这些跟班围着团团转,任是谁都会觉得烦闷。”崔嬷笑呵呵的,半点都不介意。 长廊走到尽头,面前豁然一片开朗,四年前在整修乌家堡时,胡荼靡曾经命人在这里造了一个花园,栽了不少美丽的花种,引进温暖的活泉,让这个花园四季都可以看见盛开的花朵。 但没料到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先到了,园中的小亭里,她看见胡牡丹穿得像只花蝴蝶般,绕着乌天耀团团转。 乌天耀没动声色,陪着有说有笑,他很快就看出了胡牡丹的心机不深,他想从她的口中套出当年荼靡在胡家所过的生活,每一件事情,他都想要巨细靡遗的知晓! “天爷。”崔嬷唤了声,故意提醒主子有人来了。 乌天耀听见呼唤,回头看见妻子,一瞬间他感到心虚,却也在这时候看见在她的眼底出现了一丝恼火。 她在乎! 乌天耀从她的眼底看到一丝痛苦,一瞬间,他的心像是雀跃般陡然被提升了上来,他按住了想到她面前解释的冲动,转头对胡牡丹勾唇一笑。 胡荼靡几乎是立刻回头就走,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扯乱的丝绳般纠成一团,乱得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寝房的。 这时候,崔嬷带着人急忙跟了上来,胡荼靡站在门口,没回过头,只是淡淡地启唇,“崔嬷不要劝我,我不想听见任何人为他说项。” “崔嬷知道,我不替天爷说话,但是,夫人千万切记要保重身子,不要太过与天爷呕气了,知道吗?” 闻言,胡荼靡没好气地瞪了崔一眼,心想她这种说法,与当乌天耀的说客有什么差别吗?她轻叹了声,走进门内,转身对也要跟进屋里的崔嬷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地将门给掩上。 而这时的乌天耀则是眼光追随着妻子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回眸看着胡牡丹,脸上的笑意不减,心里却有一瞬间感到不寒而栗。 还好当初嫁给他的人是荼靡,如果当初不是她坚持要嫁过来,只怕他要娶的人就是牡丹或是桃花其中一人了! 在他的心中无比庆幸,他的妻子是胡荼靡。 “荼靡,开门,你快开门!”乌天耀端着补汤,敲着紧闭的门。 “你走开!”胡荼靡在门内回答,她站在房中央,心里真的觉得自己不懂他这个男人。 他怎么可以上一刻还在跟别的女人谈笑风生,下一刻又端着补汤来到她的房间,说要照顾他们的孩子? “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进入我寝房半步。”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见到你,见到你的脸会让我的心情恶劣,我怕坏心情会影响到肚里的胎儿,相信你也是关心孩子的,应该不希望孩子出事才对。” 门外的乌天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他更加用力拍门,“快开门,我要当面跟你说话,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把门撞开了。” 门内一阵久久的沉寂之后,胡荼靡知道他绝对说到做到,只好乖乖地把门打开,别过脸蛋,任他走进来。 乌天耀把手上端的汤品搁到桌上,回过头拽过她的手臂,强迫她面对自己,深邃的瞳眸之中隐隐闪动着火光。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他低沉的嗓音几乎是从齿缝中迸出。 “我不会再给你机会。”她仰眸看着他,摇了摇头,白净的脸容再也难掩脆弱的表情,“你可以说我胆小,可以说我怯懦,但是我是真的害怕,我不想再给你机会伤害我,已经够了,在我心里对你还有一点感情的时候,请你放手吧!不要让我真的恨你。”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就像咒语般狠狠地钉住他,让他一动也不敢动,他看着她盛着泪光的眼眸,看见了一丝往昔曾经见过的柔软,但还有更多的是悲伤,他心里很明白,自己就是那个令她感到伤心的凶手。 “不要让我真的恨你。” 她所说的话在他的心里回响着,让他忍不住心里开始有了期待,她的意思是现在的她并非是真的恨他吗?! 乌天耀迟疑地朝她伸出手,却又蓦然停在半空中,恐惧在这个时候不自觉地爬上他的心头,就算她说现在不恨他,但如果他轻举妄动的话,她是不是就会真的恨他了呢? 不!他不要!他不要她真的恨他! 胡荼靡挣开他的箝制,强忍着在眼泪掉落之前走开,她走出房门,想要一个人单独安静,却在这时,胡二娘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终于让我逮到你一个人落单的时候了!” “二娘……”她低叫了声,下意识地转头往身后两侧望去,只见身后一片空荡,当她再回头看着胡二娘时,脸上的表情多了一丝戒备。 “找个可以单独说话的地方。”胡二娘冷屑的口吻,一如当年在胡家时对荼靡的颐指气使,“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你可别拒绝我,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这个有孕在身的人会不会发生意外。” 听到她语带威胁,胡荼靡双手按住圆滚的肚子,后退了半步,表情犹强作镇静,“我真想让爹亲耳听听二娘刚才说的话,他一直以为你只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心地不坏,却不知道你心里比蛇蝎更狠毒。” “你这丫头!”胡二娘扬起手想要教训她的伶牙俐齿。 “二娘最好住手!”胡荼靡冷冷地开口,发声制人,“这里是乌家堡,不是胡家,要是你敢在这里动我一根寒毛,我敢保证你绝对没命走出乌家堡的大门,你如果不信,咱们走着瞧!” 说完,她扬起纤手,指着东边小半山上的小阁,“那个茶斋一向少人涉足,二娘要说话,咱们可以过去那个茶斋,但你先走,我随后跟着。” “怕我会对你下手?”胡二娘冷笑道。 “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胡荼靡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胡二娘被她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绿,最后她只能气呼呼地哼了声,转头率先往小阁步去。 东边半山上的茶斋平时确实人迹罕至,但是自从她嫁进乌家堡之后,冬日时分经常利用这个茶斋当书房,会在这里煮茶阅读,所以崔嬷多派了一个丫,每天午后约莫这个时分就会过来添水帚扫,替她送茶点。 “我看你这肚子,应该随时都会临盆吧!”胡二娘故意挑了主位坐下,眼光打量着坐在另一端的荼靡。 “是,大夫说约莫就这几日了,可能早些,也可能会迟一点,毕竟是生第一胎,谁也说不准。” 胡荼靡转眸望着窗外,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个位置,傍着小山的高度,让她可以从这面窗子看见大半个乌家堡。 “我想你自己也应该心知肚明,别说你现在怀着孩子,等你分娩之后,少说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服侍相公,如果你够懂事的话,应该知道要替自己的相公安排吧!” “二娘有话就直说吧!我听着。”她柔软的嗓音冷淡而且从容,不想继续跟对方兜圈子。 “不愧是乌家堡的当家主母,荼靡啊!你眼下可真是今非昔比了。”胡二娘扬唇笑笑,耸了耸肩,“好,那我直说了,我想让牡丹进乌家堡。” 闻言,胡荼靡挑了挑眉梢,“二娘想让牡丹进乌家堡做什么?” “你别担心,我没想让牡丹抢了你的位置,我想让牡丹进乌家当小妾,当然了,如果她够争气,让乌家天爷想给她扶正,那可就另当别论了。”说着,胡二娘呵呵地轻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事不难,只是迟早的问题。 “本来呢,我是想让桃花先试试,不过,她是被苏家休离的小妾,我怕天爷嫌弃她是残花败柳,所以无论我怎么想,都觉得牡丹比较合适,荼靡,如果你够懂事的话,应该知道要替相公安排吧!眼下就有一个最好的人选,我想心里应该清楚才对,毕竟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我可以看得出来天爷也对咱们家牡丹有意思,你可不要因为妒嫉而坏了牡丹的好事啊!” 第二十一章 胡荼靡再也坐不住,站起身,转眸淡定地看着胡二娘,“你刚才所说的事,我只怕做不了主,如果你想让牡丹嫁进乌家,应该要去问那个要娶她的人才对,只要他点头答应,我没有意见。”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乌公子决定要娶我们家桃花或牡丹任何一个人,你都不会有意见,也不会反对吗?”胡二娘面露惊喜,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是,就是这个意思。” “那好,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不是二娘逼你的唷!以后,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许你收回今天的话!”胡二娘见目的达成,一刻也不想多留地带着满意的表情起身离去。 终于只剩下独自一个人,胡荼靡浑身没了力气,闭上眼眸,轻喟了一口气,却在这时听见了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到面前,她以为又是胡二娘不死心回来,冷淡地开口道:“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 “但我有话要跟你说。”乌天耀低沉的嗓音冷至了极点,他看见她惊讶地睁开双,似乎没料到他会出现,“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就真的那么迫不及待想离开,所以那么快就想要安排另一个女人来替代你的位置吗?” “我没有这种想法,我说一切由你决定。”她站起身要离开,却才走没两步就被他高大的身躯给挡住。 “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留恋吗?你真的要我娶你的姐妹为妻?”乌天耀看着她的神情有一丝痛心。 “你想娶谁,我管不着,反正,我迟早是要离开的,乌家堡需要新的女主人持家,替你打理家业,只要你能认可,那名女子可以是任何人。” “我以为,你对我至少有一点在乎。”他的语气之中有着指责和埋怨,“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无情。” “你真的好满不讲理。”她试图让自己平静看待,却仍旧是被他激起一丝怒意,“你想要与谁在一起,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受够了!乌天耀,我真的受够了!” 如果他真的在乎她的感受,真的将她当成他的妻子,为什么他竟敢在她的面前与另一名女子调情说笑呢? 如果他真的在乎她,怎么会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呢?!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回答我,难道,你真的对我一点都不在乎了?就连最后一点夫妻情分……都已经没有了吗?”他直勾勾地瞅着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咬着嫩唇,没让自己的眼光避开他的盯视,但这是她提起全身力气能做的反抗,她说不出话来,一颗心就像被绞着似的,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是吗?不说就是默认了?”蓦地,他扬起一抹含着嘲讽的冷笑,“是了!你怎么会对我还有情分呢?一直巴不得快点离开乌家堡,这样的你怎么可能会对我有感情呢?” 说完,他转过身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盛满了高张的怒焰,背对着她,像是不肯再多看她一眼。 “不是……事情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她嚅动着唇瓣,闭上双眸想要开口说话,逃避着不想看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背影。 蓦然,一阵像是快要劈开她身子的疼痛袭上,她跪倒在地上,双手按住隆起的肚腹,双肩不自禁地瑟缩起来,“痛……好痛……” 听见身后跪地的声音,以及她喊疼的虚弱嗓音,乌天耀转身回,看见她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顾不得在与她呕气,飞快地在她的身畔跪下,有力的长臂扶起她,“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 “我的肚子好痛……真的很痛……”胡荼靡咬住嫩唇,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一阵接着一阵袭上的疼痛浪潮,让她险些喘不过气,纤手紧紧地捉住他宽大的手掌。 此刻,在她心里的无助让她再也不能伪装坚强,想要在他的身上寻求依靠,但被疼痛折腾得说不出话的她,只能不停地摇头,眼泪直掉,像是在说要他不要离开,也像是在求他不要再逼她。 “来人!”乌天耀浑厚的嗓音几近咆哮,他一双强健的手臂牢牢地抱着她,这一瞬间,他既心痛又慌乱,一种名为“恐惧”的心情寒透了他的心扉,“快!来人!快去找大夫!” 该死!他怎么就是学不会教训!明明就警告过自己千万不要再与她逞口舌之快,怎么一时被气昏了头,就忘记与自己的约束呢? “你不可以有事!荼靡,你千万不可以有事。”他心慌意乱地抚着她苍白的脸蛋,不断地俯首亲吻着她,“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犯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跟你逞一时意气,所以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可以。” 胡荼靡长睫微掀,瞧见他忧切的眼神,她吞了口唾液,强忍住身子里如撕裂般的痛楚,才正想开口,又被他给出声打断。 再下一刻,她感觉身子被腾空抱起,胡荼靡仰起眸光,在疾步之中,她只能看见他线条坚毅的下颔,这瞬间,她心里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把这个男人给吓坏了! 她伸出纤臂想要触摸他的面容,想要安慰他,想说自己其实没事,但又一阵袭上的痛楚让她疼得咬牙瑟缩。 最后,她只能无助地在他的怀抱里,咬着嫩唇,眸子里盈满了泪光,却不知道充满胸口的心酸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他…… 【第十章】 从胡荼靡开始阵痛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乌家堡的家人们陆续请了大夫和稳婆,里里外外地忙进忙出,却是迟迟没传出孩子生下来的好消息。 “天爷,不要太担心,想当年我家那婆子生第一胎时,痛了一天一夜才把大儿子生下来,女人生第一胎会比较困难,像夫人这样很正常啦!”杨长沽拍拍主子的肩膀,笑着要他稍安勿躁。 乌天耀挥开他的手,站在小厅的央心,凝重的眼神越过天井望着对门,想着靡在那房内正在承受着疼痛的折磨,他就恨得巴不得杀了自己。 他为什么就不能管管自己的脾气!该死! 如果他能够缓着性子跟她好好说,现在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吗? “该死!”他对自己低咒了声。 这时,胡二娘不管旁人的阻挡,俨然已经是未来堡主的亲家母的姿态大摇大摆走进来。 乌天耀眯起锐眸,看着眼前徐娘半老的女人,这些日子,她的女儿牡丹在他面前出卖了不少她这位亲娘的丑事,虽然不是全部,却已经足以让他痛恨得咬牙切齿。 她不只没给荼靡正常的吃喝,甚至于还罚过荼靡捧着水盆跪了一个晚上,捱几个巴掌,也是家常便饭的事! “唉呀呀!到现在还没生出来,依我来看,她们母女两人是一个命,一样都是薄福之人,就只希望不要一样薄命就好了!”胡二娘还没意识到眼前的情况不对,依旧笑咪咪地说,“像我们家牡丹给人算过命,福厚命长,是生贵子的好命呀!天爷……” “出去!”乌天耀脸色阴沉得像是想要杀人。 “天爷,我又没有说错话,我们家牡丹……”胡二娘没见过他如此森然的表情,不由得胆战心惊了起来,“你你……你不是喜欢我们家牡丹吗?我可是牡丹的娘,是你未来的丈母娘呀!” “我有说过喜欢她吗?”乌天耀阴狠地眯细锐眸,直勾勾地盯住胡二娘贪婪的嘴脸,“你什么时候从我的嘴里听到我说喜欢你的女儿呢?你好好想清楚,我一句话也没说过,自始至终,都是你们母女的一相情愿,与我无关。” “你……”胡二娘瞪大双眸,这才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当! “来人,把她们赶出去!” “你说什么?我们好歹是乌家堡的客人,你要赶我们走?”胡二娘对着一旁众人大叫,先声夺人。 “来人,把她们给我撵出去!”乌天耀勾起一抹阴沉沉的笑,“我不想再见到她们任何一个人的脸!” “是!” 杨长沽大声回答,心里早就巴不得把这些人给赶出去,一旁的白彦虎也是乐得笑呵呵,吆喝来一大群家丁,七手八脚的把胡二娘及两位胡家千金给连人带行李丢出乌家堡。 这时,从堡内跑出了一名家丁,附耳在杨长沽耳边低语了几句。 胡二娘原本以为乌天耀改变了心意,才正满怀期待的时候,不料,杨长沽一贯嘻笑的脸突然变得恐怖阴森。 他压低了脸,一字一句缓慢地对胡二娘说道:“咱们天爷交代,以后不许你们任何一个人再接近夫人,尤其是你,胡家的二夫人,要是你敢再威胁要对咱们家夫人不利,别说是不能安然走出乌家堡,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咱们也能取你这条贱命!” “天爷,你不能进来,夫人交代过,绝对不能让你进来啊!” 崔嬷领着几名仆妇手忙脚乱地阻挡就要冲进来的主子,却被乌天耀给毫不客气地推开。 “该死!你们让开,不要拦着我进去,荼靡是我的娘子,我当然可以进去看她!”乌天耀话才说完,就冲进门内,他冲到寝房内,见到躺在床上的胡荼靡,看见她苍白的脸蛋上汗水淋漓,手挽着白色的长巾,白皙的手腕已经被她自个儿给勒出了几道红痕。 胡荼靡听见吵闹声,睁开眼睛见到他,立刻激动地大喊,“你进来做什么?出去!我不要你看,出去!”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是我很担心,对不起,但是我在门外待不住,我很担心你,荼靡,让我陪着你好吗?我不会说话,不会打扰,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可以吗?”他慌乱地走到她面前,低沉的嗓音里有着祈求。 第二十二章 “不要!我不要……”她咬住牙根,再度被一阵蓦然袭上的疼痛给掳获,她不停地摇头,濡湿的脸蛋几乎分不清楚是她淌下的泪珠,抑或者是强忍住疼痛的汗水。 她不要让他看!眼前这狼狈痛苦的模样,她不要让他瞧见! “夫人!”刘稳婆眼看她一时气抽不上来,暗叫了声太妙,“夫人,你撑着点,孩子就快要出来了,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晕过去呀!” 乌天耀再也不管她是否愿意让自己亲近,急忙地凑到床边,握住她的手,脸上满是急切与担忧。 “你一定要平安无事,荼靡,我答应你,只要你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你想要什么时候离开乌家堡,我都不会阻止你,只要你能够安然活下来,你可以带着孩子离开,你听见了吗?我如你所愿,让你离开。”他紧紧握住她的纤手,俯唇吻着她冰凉的指尖。 晕沉之中听见他的话语,胡荼靡勉强自己睁开双眼,又气又恼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知道该如何惹我生气?” “荼靡?” 蓦然又一阵撕裂的疼痛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她咬住嫩唇,痛苦地呻 吟出声,苍白的小脸上冷汗淋漓。 “你走开,我不要听你说话。”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已经都如你所愿了,为什么你还要生气?” “你闭嘴。” “我不要!我一定要把话问清楚,荼靡,我对你都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你还是对我不满意?” “你自己去想清楚,笨蛋!傻瓜!我现在不想对你说话。” “我懂了。”他的眸色在一瞬间变得黯然,“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不知道原来你竟然恨我那么深。” 没想到他会得出如此荒缪,甚至于是牛头不对马嘴的结论,一时之间,胡荼靡心里火大到想打他,她回过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好半晌,她被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你……你这个呆头鹅!你出去,你一定是存心不让我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存心要进来闹我的,出去!你出去!” “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存心不让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乌天耀心里也是火大了,但他只是负气呼呼,没敢把怒气发泄出来。 “你是!你是!你总是不肯让我好过!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我明明已经说了什么都不要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善罢罢休?!” “那当然是因为——”他低吼了声,“该死!为什么你这女人会如此冥顽不灵?!我都已经对你退让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你就是不知道我是因为想要对你好?!” 一时之间,原本就已经够腥风血雨的生孩子场面,被他们的怒火给弄得惊天动地,几名帮忙递水和干巾的丫环和仆妇都感到不知所措,只有经验老道的刘稳婆在一旁拍手叫好,乐见其成。 “好好好,天爷,请你继续说,请千万不要让夫人失去意识,就算让她气得想打你都好,继续跟她说话,千万不要停下来。” 闻言,胡荼靡转眸瞪着稳婆,眼底满满的不敢置信,她都已经痛成这样了,这个稳婆竟然还要乌天耀惹她更生气,存心是要折腾死她吗?! “可是我不想惹她生气,我怕她以后会不理我。”乌天耀握住妻子微凉的纤手,回答稳婆的话时,深情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钉在妻子脸上。 这会儿换成刘稳婆满脸不敢置信,眼前明明是个气宇轩昂的大男人,说出这话时,却是像个大男孩般充满了畏怯与心疼。 胡荼靡心里也是讶异的,她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那么明白露骨,她回望进他深邃的眼眸之中,看见了盈溢的深情。 这一瞬间,她才真正看清楚在他眼底的忧切与关心,还有满满的心疼与不舍,在他眉心之间的揪痕,深深的,花佛承受着比她更大的痛楚。 “不可以死。”他吻着她的手背,把心底满腔的眷恋与深情一倾而出,“只要你好好活下来,你要什么,我都依。” “你……”她话到喉头,像是被锁住般出不了口,她想要问他,是否喜欢着她,是否已经将她当成真正的妻子,怜爱并且信任着。 “你想说什么?荼靡,你到底想说什么?你需要什么?你告诉我啊!”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以为她又被疼痛给折腾得快晕过去。 “你喜……”话才说到一半,疼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咬紧牙关,泛着泪晕的眼紧紧地瞅着他。 “你喜欢我吗?” 她想问,心里忽然涌起了恐惧,如果,她真的就此死去,这辈子就不能知道他的答案了。 乌天耀看着她,两人四目相交,在他的心里有着焦急与迷惑,他可以看得出她有话想说,但是他却猜不透,又或者应该说,他不敢猜测,他不敢奢望此刻盈漾在她底的柔软,是对他的感情。 就在这时,一阵痛楚就像狂浪般涌上淹没了她,她以为自己会死去,却在下一刻感到被释放的轻松,昏沉之间,她听见了婴孩啼哭的声音。 她努力地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睁开眼睛看孩子,但是乏力的疲累却像甜美的泥沼般,将她的神魂往黑暗的深渊拉去。 再过两天,孩子就要满月了。 胡荼靡弯身将怀中熟睡的儿子放入摇篮里,她笑视着他熟睡的小脸蛋,花佛就算有天崩下来的大事,都吵不醒他这小子。 几乎一整个月,她都被崔嬷困在床上动弹不得,整天除了吃睡之外,她什么事情也不能做,说什么女人一定要做好月子,不能随便走动,最好整天平躺着,就连孩子都不要抱,免得身材恢复不了原来纤细的模样。 她起初很听话地照做,却在忍了几天之后,忍不住气闷地哭了,因为谁都能把孩子抱个过瘾,却唯独她这个娘每天只能在喂奶时抱他一下,只要孩子吃饱了奶,她想多抱一下都不行。 崔嬷后来只好妥协,让她就算不喂儿子吃奶时,都能抱他一段时间,但是她还是很坚持不能久抱,免得伤了筋骨。 终于,在前两天她终于在争取之后重获自由,这几天,她喜欢抱着儿子在房里到处走动,他还好小、好轻,让她不懂为什么崔嬷老是坚持说坐月子的妇人孩子抱多了会伤筋骨。 每次面对她的疑问,崔嬷总是笑说这是老祖先的智慧,宁可信其有。 这时,她听见了身后传来敲门声,她回眸望向门口,看见乌天耀高大的身影就矗立在入门处。 “我可以进去吗?”他的语气闷沉,神情有些腼然。 “嗯。”她点头。 乌天耀得到首肯,走进屋里,看见她一脸沉默,只是定定地瞅着他不放的眸光,他的心口一紧,感觉她的眼神像是极不愿意见到他。 “你不要又是一脸我到底又来做什么的神情,我来探视……我的儿子,在你们离开之前,我们能够见面的机会不多了,我当然要好好把握每一次可以见到他的机会。”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动机,你想来便来,你毕竟是孩子的爹亲,我不会阻止你看他。”说完,她转身从摇篮边走开,不妨碍他亲近儿子。 但乌天耀没走上前去看儿子,深沉的眸光追随着她纤细的身影,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察觉到他的注视,扬起眼眸迎视着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她几乎是立刻躲开他的视线,从一旁的多宝格里拿起绣篮,帮儿子做的暖袄已经完成,但她想在袄子上加只小老虎,她听说在小孩子的衣冠绣上猛兽,可以吓跑侵扰的邪灵。 这当然也是崔嬷所说的“老祖先的智慧”,身为一个娘亲,她宁可信其有,多做一些防范。 “你……你们什么时候离开?”乌天耀忍住心中的满满不舍,自从她能够下床走动之后,这个问题就像背上的芒刺般,不断地灸痛着他。 “你已经迫不及待要赶我走了吗?”她顿了一顿,沉着声问。 “那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想问个明白。”在他的心里想听到的答案,是她说不想走了。 久久的沉默,绵长得就像百年的岁月,胡荼靡紧抿着嫩唇,吞下了心头的哽痛,“日子决定了我会告诉你。” 听完她的回答,乌天耀心头然涌上一阵焦躁,他咬牙低吼了声,转过身就像只负伤的猛兽般颓然离去。 胡荼靡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咬住唇,忍住了心口这然欲泣的酸楚。 欢天喜地,兴高采烈。 自从小少主出生之后,整个乌家堡都沉浸在一股子欢乐的气氛之中,每个人无论在做任何事情,都是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他们家的小少主长得多可爱,简直就是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小童子。 无论胡荼靡如何明示与暗示,要他们的行为收敛一些,不要太过夸张,还是止不住他们想要炫耀乌家堡终于后继有人了! 满月宴。 虽然没有正式发出帖子,但是乌家堡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异常有默契,几天前趁着胡靡还不能走出房门时,就大肆地张罗起来。 等她能够出门走动时,也已经大事底定,来不及阻止了。 满月宴。 已经有好些年,乌家堡不曾像今日如此热闹过,贺客络绎不绝,各地不能擅自离开岗位的掌柜也都派人送了贺礼进京。 乌家堡上下更是每个人都挤着要献宝,每个人都把自个儿多年来搜罗的珍宝拿来出任小少主挑选,瞧得胡荼靡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一一婉拒,说孩子还太小,不能宠坏他。 乌天耀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不想干涉妻子的做法,他知道她为什么不接受大伙儿的礼物,因为她即将离开乌家堡,不想让这种事情成为习惯。 终章 一想到她很快就会离开,他勉强抿在唇畔的微笑增添了一抹苦涩。 这时,大厅之外传来了骚动声,引起了乌天耀和胡荼靡的注意,他们不约而同地往外瞧去,看见了大队人马进了大门,往大厅浩浩荡荡而来。 “天爷,是骁爷到了!”陈宁远站在最接近门口的位置,看见了队伍之首的韩骁,转头对主子笑禀道。 乌天耀站起身,也见到了韩骁,质疑地眯细锐眸,看着老友一脸“和蔼可亲”的微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韩骁走进大厅,看见了大伙儿一片寂静,“怎么?看样子我的到来好像不太受到欢迎?” “你来做什么?”乌天耀没好气地问,他们之间已经太过熟稔到不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 按照道理说,他应该邀请韩骁来参加孩子的满月宴,但是上次的事情让他的印象太过深刻,让他对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不敢掉以轻心。 “我当然是来祝贺老弟你喜获麟儿,顺便为了上次把你迷昏,让你赶不及回家赴约一事表示抱歉。”韩骁笑着说完,扬起长臂,在他身后的人纷纷把肩上扛的,手里抱的大礼给搁进大厅央心,“这些礼物只是小小心意,希望荼靡弟妹可以笑纳。” 说完,他转眸望向抱着孩子的荼靡,见她只是微笑摇摇头,一脸恬静温婉的模样,看不出来她就是让乌天耀吃尽苦头的凶手。 “我以为这件事情咱们上次就已经解决了。”乌天耀闷闷地说道,没好气地瞪了韩骁一眼。 “是呀!我就是来跟弟妹说明,那一晚你没回来赴约,其实你去了我那里,喝了一晚的闷酒,对我说了不少心里话。”韩骁脸上的笑意不减,简直到了邪恶的地步,教乌天耀看得心里发毛,“荼靡妹子,你想知道他在我面前说了你什么吗?他说,其实当初娶你,不过就是为了要一个继承人,不过就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 “该死的韩骁,你是真的想让我砍了你吗?”乌天耀爆出一声咆哮,火大地箭步冲上前,立刻被他身旁围起的人墙给挡住去路。 “不要激动,天耀,我话还没说完。”韩骁看着胡荼靡神情依旧平静,只是难掩眸色黯然,继续自顾地说道:“不过,他说那些话时尚未喝醉,等他醉了之后,荼靡妹子,那时候他脸上出现我生平未曾见过的痛苦表情,他说,不管你要什么都好,只要你能够继续留在他身边,他任何东西都愿意给你,我想,你可能不懂一个男人说出这种话时,心里是什么想法,但我能明白,他一定极爱,才会不择手段都要把你留在身边吧!” 韩骁话声一落,大厅里一片久久的沉寂,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打破眼前的沉默。 乌天耀冷静了下来,满心忐忑地看着抿唇不语的胡荼靡,她依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把怀里的孩子交给崔嬷,飞快地别身往外走去。 “荼靡。”乌耀天立刻追了出去。 “不要喊我,我不想听。”她的脚步越走越快,捂住了耳朵,她想要逃开,不想要再听见任何会动摇她内心的字句。 “不!我要喊你,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跟我来!”说完,乌天耀不管她的挣扎,硬是将她拉到了书房之中。 进了书房,乌天耀关上了门,依旧紧拉住她的手腕,怕她会趁机跑掉。 胡荼靡挣扎着,眼泪就快要掉下来,她感觉心口好烫,韩骁刚才所说的话就像是在她的心里放了一把火,烧得她好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乌天耀抽开一只抽屉,从屉里拿出了一封锦袋,搁到了书案上,这时候才放开她的手,“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她迟疑了半晌,才小声地问道。 “是城北一座宅邸的产权,你收下吧!” “我不要你的东西,请你拿回去。” 虽然不讶异她会拒绝,但是乌天耀的心仍旧沉了一下,“我知道你不要我……不要任何关于我的东西,包括我的赠予,但是,这宅邸不是给你的,是我要给咱们儿子的见面礼,我要你们搬进去,这样我可以就近照顾你们母子。” “我不要!”她想也没想,断然拒绝,“难道,你想要反悔吗?你说过要把儿子让给我,不会阻止我们离开,你忘记自己的承诺了吗?” “我没忘!我答应让你们离开乌家堡,但没说会让你们离开京城,荼靡,难道,你连让我偶尔探视儿子的机会都没有吗?” “尧儿现在是你唯一的儿子,所以你会舍不得他,这个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很快就不会了,等你娶了新的妻子,等她替你生下第二个、第三个儿子,你很快就会忘记尧儿,我们母子对你而言,也就不是那么珍贵不能替代了!” “不,你们对我而言,将永远都是最珍贵的。”他浑厚的嗓音斩钉截铁,凝视着她的眼神无比坚定。 “我乌天耀不会再娶,休想我会给你休书,在我的心里,你将永远是我唯一的结发妻子,尧儿会是乌家唯一的继承人,荼靡,你已经是我孩子的娘亲,别想再用无子的理由逼我休了你,我想不出还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你拿来逼我把你休掉,终我这一生,我只想要守护你们母子,无论你会不会稀罕,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你听清楚了吗?今生今世,我乌天耀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久久得不到她的响应,他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慌乱,“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刚才所说的话,你究竟听见没有?” “我听见了。”她扬眸瞅着他,紧紧地抿住嫩唇,就算是勉强忍住,眼眶仍旧泛了一圈红。 “我爱你。”乌天耀看着面前的纤纤女子,简单的三个字,低沉的嗓音说得缓慢却又坚定,“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还是想说出来,我爱你,就算你会取笑我,我还是要说我爱你!” 胡荼靡屏住呼吸,忍住了心里的疼痛,任由眼眶的一圈红晕慢慢地染红她的眼眸,盈满着就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别哭,我说这些话不是想让你困扰。”看见她哭,乌天耀顿时感到不知所措,“我只是痛恨自己的迟钝,迟钝到你都已经决定不再对我好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爱你。” 听见他每一字、每一句之中都充满了足以揪痛她心脏的深情,胡荼靡别开脸蛋,再也承禁不住泪水的重量,剔透的泪水滚落她的双颊。 “不要逼我写休书,可以吗?留下来,留在京城,留在我可以看得见你们的地方,让我用一生一世的时间照顾你们,荼靡,我的好荼靡,最后再答应我这一次,我求你了。” 说完,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箭步上前从背后搂住她纤细的身子,恨不得将柔弱的她狠狠地揉进骨子里,让她再也不能离开他半步。 他震撼于内心想要占有她的渴望,他不懂自己是着了她什么魔,竟然会每一时、每一刻都想占住她不放! “不,你有的,你当然还有另一个理由把我休掉。”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他的怀抱,一眨眼退得远远的,不让他靠近。 “你想说什么?”他眯细锐眸,小心翼翼地瞅着她,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气,在一瞬间又变得紧绷了起来。 她摇摇头,露出了自我厌恶的表情,“就算没有无子的理由,我还有另一个充分的理由,可以让你把我给休了。” “什么理由?” “善妒。” “你再说一次。” “你没听错,是妒嫉没错,当我看着你与别的女人在一起时,我的心像是有把火在烧着,我妒嫉与你在一起的女子,我不是个好妻子,我不是,当我看着你与别的女子在一起时,我心里好恨、好怨,恼得恨不能把你给杀了!我多想狠下心,把你给杀了!” 不是真的杀掉他,而是杀掉在她心里的他!她好想彻彻底底把烙印在心坎上的他给除掉,可是就是办不到! “你以为我听到你这么说,心里会不高兴,会嫌恶你吗?” “无子是绝世,善妒是乱家,两者都不是好事。” “可是我很高兴你会妒嫉,因为那代表你喜欢我,你爱我的,是不?因为爱我所以才会妒嫉,是不?”他收拢抱住她的结实臂膀,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轻易地推开。 “是!是!”她大声地说道,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串串掉落,她任由他紧搂着,仰首轻吻着他的下颔,“我爱你,早在好久以前,早在你没有爱我之前,我就已经深深爱着你了。” 闻言,乌天耀像是拿到全天下最美好的礼物般开心而雀跃,俯首吻上她的唇,狠狠地吮吻着,就像要把失去的份全部补回来。 久久,当他放开她的唇,看见她的唇上烙着他印下的红痕,满意地勾起一抹微笑,“谁说,是你爱我比较早呢?” “那有什么疑问,当然是我爱你比较早。”胡荼靡疑惑地拧起眉心,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看见你温柔地吹凉茶水时,我想,那时候你就已经在我心上了。” 说完,他还不等她发出疑问,再度吻住她的唇,而这一次,当然不仅仅只是一个吻而已。 那一天,直到大厅里的人都散走了,还等不到他们回去…… 尾声 【尾声】 “你还不出发吗?” 胡荼靡停下了整理账册的手,终于再也忍不住,回看着跟在她身后几个时辰的男人。 比起他们已经二岁的儿子,他这个老子还更加黏人。 “不要表现得一副巴不得我快点走的样子。”一身出门的行装已经准备就绪的乌天耀,依依不舍地从身后抱住爱妻,“荼靡,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已经原谅我了,又或者你其实根本就不爱我?” “你又在无理取闹了!”胡荼靡笑瞪了他一眼,轻叹了口气,“不要忘记又快到我的生辰了,你早点出发,可从早点回来,如此才能赶得及我们的约定,你说不是吗?” “我记得我们的约定,可是我也不想离开你。”乌天耀在她的嫩颊轻吻了下,从怀里掏出一小锦袋,“这个送给你,打开来看看。” “嗯?”胡荼靡轻唔了声,在他的坚持之下拉开锦袋,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只镶金玉环,“这是……这是我娘的玉环,它不是已经碎了吗?” “是,当初它确实是碎成几段,这些年来,我找遍了天下最好的匠师,终于以镶金的方式将它接起来。” 他敛眸瞅着她,满脸歉意,“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就算找遍天下最巧手的匠师,都无法将已经破碎的玉石恢复原状。” “不必恢复原状,这样很好看,比原来的好看。”胡荼靡细细地审视着玉环上的镶金雕纹,仰起杏眸,眸底盛满了对良人的爱恋,“我说的是实话,这玉环现在的样子真的比以前好看。” 看见他像个孩子的懊恼模样,似乎在责怪着自己的不应该,胡荼靡扬唇轻轻地笑了,秀净的容颜因为笑容更显得好看,“其实,何必一定要执着于恢复原状呢?这玉环就如同咱们两人……” “所以我才希望它可以恢复原状,但是苦于做不到。” “原来的我们就一定比较好吗?”她轻轻地笑了,笑得明媚动人,张开一双纤手绕过他厚实的胸膛,牢牢地按住他的背,她将小脸贴在他的胸前,倾听着他的心跳,“比起以前的相敬如宾,只是为了一个各取所需,为了约定而约束住彼此的姻缘,我更喜欢现在这样,在你的心上,在我的心上,不约而同的都有着彼此,难道,你不以为这样子更好了吗?” “我当然喜欢现在这样!”他急忙地附和,深怕她误会了,“但是这玉环是你母亲的遗物,如果不是我一时冲动莽撞,它也不会跌碎。” “我娘不是不明理的人,玉环是碎了,可是我却过得更开心,现在同样身为一个娘亲,我想自己能够明白她的心情,如果打碎十个千个玉环,却能够换得我的孩子得到真正的幸福,我不会悲伤,反而会觉得高兴。”她把玉环交给他,让他亲手为她戴上。 “听你这么说,为了不让你娘对我这个女婿失望,我只能更疼你,对你更好了,是不?”他挑起一道眉梢,俯唇轻吻了下她光洁的额心,“以前,你对我说过,你的名字荼靡这两个字是指结束,是不吉利,不祥的,所以虽然这是你娘亲给的名字,你却不能真心喜欢,是不?” “嗯。”迟疑了半晌,她点了点头,“开到荼靡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我是真的不喜欢,总觉得听起来就是悲伤。” “怎么会是悲伤呢?”他没好气地叹了声,伸出食指笑着推了下她的脑袋瓜子,“你记得那日我出远门去了一趟北方吗?我在途中碰见了一位得道高僧,说起了荼靡这个名字,他直说好,也说取得妙,他说一般人以为荼靡花花开彼岸,彼岸即是黄泉,所以以为这花不吉利,但在佛门里,彼岸花却是天降吉兆四华之一,是好的,是吉利的,所以答应我,以后别再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了,我不爱听总是说得好像连自己也不喜欢。” 静静地听完他所说的话,胡荼靡唇畔沁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柔顺地喂进他的怀里。 “以后,要是能少出远门,就别去了。”她说。 “为什么?你刚才还在赶我出门呢!”他撇撇唇,有点记恨。 “那当然是因为我会想你,因为我不想离开你。”说完,她仰起眸注视着他,两人四目相交,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她踮起脚尖,迎上他覆落的唇瓣,他们相吻相拥,感动也感激着老天爷给他们的恩赐,让他们在天地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了最契合的依属。 开到荼靡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是的!是结束了,他们的苦难、他们之间的彼此折腾,都在此刻完完全全结束了。 而即将开始的,将是他们长长久久的幸福与恩爱…… 后记 【后记 季璃】 大家好,我是季璃。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任谁一开始都可能会想到生日吧!但是,季小璃就是没想到,甚至于忘记套书的系列名称就叫作“岁岁有今朝”,哈! 从一开始得到设定,专注的方向就在“约定”这两个字上面,所以说果然人都是有盲点的,开始想故事只为了符合这个方向,其余的什么都没想。 而一开始要写的故事也不是乌天耀和花荼靡,原本是想把一直要写却没动笔的故事拿出来,但是后来却怎么也觉得在那两个人的身上套上“约定”,就是只有一个“怪”字。 而人生往往充满了意外的惊喜。 那天季小璃躺在床上,一个故事想过一个,突然间就像有神仙开了一台大货车载了乌天耀和胡荼靡过来,倒进我的脑袋里说了“我把他们送给你吧!”接着,他们的故事在短短不到半个小时之内,从一开始到最后,完完整整地呈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虽然过程中有被我更动过一些东西,但大致上读者们所看见的,就是在那半个小时之内想完的剧情,就连他们的名字都在那一瞬间就决定了,让季小璃不得不说,这个故事是跟着“约定”而来的。 而这位开着大货车来送礼物的神仙,哈哈,在季小璃的心里常常说这叫做“神来的一笔”,有时候死活都想不出来的东西,常常就在一瞬间水到渠成,在脑海里灵光乍现,所以季小璃有时候写稿很慢,有时候又可以很神速,就端看这位“神仙”有没有来送礼物啦! 不过,创作不能老靠神仙送礼物,自个儿也要多看多吸收啦!哈。 可能会有读者觉得奇怪,明明乌家堡就是富可敌国的商家,为什么当初贪婪的胡二娘却将他们看成了海盗,而不将自个儿的女儿嫁过去呢? 其实这是有历史背景的,海贼和海商不过是一线之间的区别,在中国古代各个朝代三不五时会实施海禁,而当海上贸易不能在台面上进行时,这些海商们可能就会变成人们口中的海贼,做私底下的买卖。 市通则商,市禁则寇,这就是我对乌家堡最原始的设定,当时对海商依旧毫无所知,后来一查史实资料却发现有诡异的巧合点,也正好让我可以很名正言顺地把胡荼靡给嫁到乌家去,这真是可喜可贺啊!不然,要是查到绝对不可行的话,那故事不就要改了吗? 另外关于荼靡花,其实有一种说法是,很多花好像都被叫荼靡,却没人知道真正的荼靡花长什么模样,所以才会有一种说法是荼靡花就是彼岸花,而文中提到的百宜枝,也是被叫做荼靡的其中一种。 “开到荼靡花事了”,这是当季小璃拿到“花信未晚”这个书名之后,看到最有感觉的一句诗词,令人觉得很美,却也同时感伤。 另外,还有一件令人高兴也感伤的事情是,又是一年的书展,高兴又可以办热闹了,感伤又是一年春天来到,老了一岁,呜…… 不过,无论老不老,年年活得愉快最重要,季小璃就祝各位亲爱的读者新春快乐,咱们下回见罗!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岁岁有今朝之一《良夜有期》; 02、岁岁有今朝之二《辰参相待》; 03、岁岁有今朝之三《美人如花》; 04、岁岁有今朝之四《景物年年》; 05、岁岁有今朝之五《花信未晚》; 06、岁岁有今朝之六《月上柳梢》; 07、岁岁有今朝之七《正逢佳期》; 08、岁岁有今朝之八《春心永驻》; 09、岁岁有今朝之九《风情千种》。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