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在深夜守候》 序 夏夜 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收到一些读者来信，夏夜觉得很高兴，因为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读者寄信给我。 看着那些令人感动的信件，夏夜很想回信给可爱的读者们，不过因为有的读者没有留下地址，或者没有署名，所以没办法回信。 在这里我想麻烦夏夜的读者们，请在信中告诉夏夜你的地址和完整的名字好吗？这样夏夜才方便回信或寄些小礼物给你们。 另外，有一位可爱的读者在信中提到，要夏夜公布个人信箱，这样才方便读者寄信。关于这件事，真是非常抱歉！夏夜没有申请个人信箱耶……真对不起。所以，还是要麻烦亲爱的读者将信寄列出版社，出版社美丽大方又善良的编辑们会转交给夏夜的。虽然会带给大家不方便，不过还是请读者们多多见谅唷。 夏夜从一开始写小说，题材就都是古代的故事，这纯粹是个人兴趣使然，而且以古代作为题材，也比较好发挥想象的空间；不过，也许这样的故事写多了，读者们看了也会厌烦吧？有些读者希望夏夜能多写一些现代的小说，所以夏夜就尝试写下了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夏夜第一次以现代作为背景来创作，或许写得未必很好，但希望大家会喜欢，同时也很感谢出版社愿意出版；以后夏夜会更努力来写作。 有读者来信关心聿颎贝勒的情事，想问夏夜会不会写他的故事？其实，夏夜原本没有这个打算，也没有这个构想；不过，既然有可爱的读者这么建议，夏夜会认真想想。 最后，还是提醒要写信给夏夜的读者们，别忘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地址唷，这样夏夜才可以一一回信。以前已经写通信给夏夜的读者们，很抱歉我还没办法回信，希望今后你们可以给夏夜机会喔！就这样，掰掰！ 第一章 深夜时分，台北某大医院中，寂静的长廊在无尽的昏暗中沉默着。 长廊在不寻常的低迷气息旋绕下，彷佛被没有尽头的闇夜所笼罩，漆黑的色彩凝重迫人。 只有「急诊室」的灯，绿幽幽地亮着。 顾晴风独自坐在手术室外。俊美英挺的脸庞没有一丝神情，漆闇沉定的眼眸却不经意的流露出疲惫，和一缕内敛的哀伤。 自从接获消息赶到医院，他已在此等候六个多小时了。 夜更深了，手术室的灯仍亮着。 结果到底会怎样？他不愿去想。 天明之前，他所等到的结果会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告诉他。 他轻揉着疲惫的眉心，抬眼望向紧闭着门的手术室。 手术室外幽幽亮着的灯影，依稀是命运之神嘲弄的目光。 顾晴风有片刻的怔仲，忽尔淡淡地笑了—— 一抹混合着自嘲与悲哀的苦笑。 在尔虞我诈、纵横捭阖的商场上，他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彷佛天下诸事皆由他操控于掌；然则，在面对着生与死的时刻，他却是这般的无能为力。 现在在手术室中的人，对他而言，有着不可抹灭的深刻意义。如今对方在死亡关口挣扎苦撑，而他，能为对方做些什么？ 他静静的闭上双眼，靠回椅背，继续漫长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熄灭了，里面定出一群医师及护士。 顾晴风走向他们。 其中一位医生对他摇了摇头，神色颓然而疲累。 「虽然顺利取出子弹，但伤势太重……我们已经尽力了。」 顾晴风心里早已有数，神情不变。 「那伤者现在？」 「大概还有一些时候，有什么话，趁现在快说吧！」 顾晴风闻言，立刻走人手术室。 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年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由于失血过多，衰弱的脸上已无血色。 「虞叔。」 那伤者听见声唤，费力的睁开双眼。 「晴风……」虞维纲见顾晴风来到他身侧，连忙伸出手抓住他。 「要我替你报仇吗？」 虞维纲身在黑道，是道上某一组织的大哥；因为和其他帮派的纠纷，遭到对方暗杀。 顾晴风已故的父亲是台湾商业大亨，生前和虞维纲是数十年的生死至交，受虞维纲关照甚多；顾晴风从小视虞维纲如父，对于他的道上恩怨也知之甚详，所以认为虞维纲今日遭到狙击，必然心有不甘，他打算为他报仇。 不料，虞维纲竟摇摇头。 「人在江湖，我早知道恩怨难免……今天这样的下场……我也没有怨恨。只后悔……当初不听你爸爸的话……现在……也太迟了。」他断断续续的感叹着。 「虞叔……」 「晴风，我要下去找你爸爸……我的老兄弟了，今后你自己……好好保重，虞叔不能……再照顾你……」一语未完，虞维纲开始急促的喘气起来，连话都说不完整。 顾晴风心中虽然感伤，但知道对方时间不多，连忙问道：「别说这些，有什么事要交代的？」 虞维纲是他父亲的至友，对他们顾家甚有恩惠；待他又像父亲一般从小就事事照顾他，倘若他有什么未了之事，他顾晴风不惜誓死完成。 虞维纲喘了一会儿，攫紧顾晴风的手说道：「我有一个女儿……年纪还小，我死后没人照顾……就拜托你了。」 「虞叔有女儿？」顾晴风有些讶异。 他们两家来往数十年，他从来没有听说虞叔有个女儿。 虞维纲艰难地点头。「我一直没有时间照顾她……她妈又死得早，从小我把她放在老家，让保母……养大。我怕有人欺负她，还有道上恩怨……我不放心……拜托你……」 「虞叔的女儿，我自然会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你不用担心。」 「不……」他摇了摇头，「我希望……你能娶她……一辈子照顾她……」 「虞叔？」 「她的个性怯懦，从小保母保护过度……很难自己生存……将她交给你，我才能安心……」他眼露祈求地望着顾晴风。 「虞叔这……」顾晴风感到相当为难。 「虞叔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拜托你……拜托你……」虞维纲攫紧他的手恳求。 「这……」 就算是临死之人的请托，但这也未免太强人所难吧？然而，看着虞叔殷切哀求的脸，顾晴风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拜托你……算虞叔求你……我从来不是个好父亲，如今要死了……想起从小像孤儿……的女儿……也觉得可怜。虞叔求你……代替我……照顾……」 虞维纲说着，又开始急遽地喘息，握着顾晴风的手却毫不放松。 「拜托你……」 看着虞维纲呼吸越来越困难，脸上的神色也开始改变，却还一直放不下这件事，顾晴风不由地心生不忍。 他犹豫了一下，毅然反握住虞维纲的手，「我答应你，你放心吧！虞叔。」 听到顾晴风的允诺，虞维纲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 「……我的财产……约有几亿，在小女名下……今后……一并交付给你了……」心中唯一记挂的事有了着落之后，虞维纲原本紧握顾晴风的手缓缓地松开，双眼也渐渐阖上。「谢谢你……代替我照顾……琬……琬……」 曾经是黑道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在托付完唯一女儿的终生之后，永远地离开了这纷纭世间。 ＊＊＊ 由于父执临终的遗愿，在虞维纲的丧期结束之后，顾晴风结婚了，对象是个只有十八岁的女孩。 一场悄悄的婚礼，是公证结婚；除了彼此当事人，就只有负责此事的寥寥数人知道。 不将这场婚事宣扬出去，是顾晴风的意思，他刻意封锁这项事实。 他身为国内知名企业「华鈆集团」的负责人，倘若让外界人士知道他的结婚对象竟是一个足足小他十岁的小女孩，铁定会引起一阵不必要的骚动，遭人非议更是在所难免。 另外，虞维纲生前在黑白两道得罪之人不在少数，万一因此而暴露了他女儿的身分，必会替他的女儿带来极大的灾难。 基于这些因素，顾晴风低调处理他的终身大事。然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想让在美定居多年的母亲知道这件事。 在数十年前，母亲便非常反对父亲和虞维纲来往，常常因此而跟父亲闹得不愉快；后来母亲决定自己移居美国，可以说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而母亲身体一向不好，又对他的终身大事向来另有安排；无论如何，他不能让母亲知晓他这场婚事，以免对母亲造成打击。 这样的掩人耳目，也许对虞叔的女儿很抱歉；但这场婚事的缔结，他也很为难。 办完结婚手续之后，他委托他的好友兼私人秘书——杜佳琪，将他的新婚妻子送到他在天母的住宅，自己则回到公司继续办公。 等到他回家，已是晚间九点多。 他走回自己的卧室，一开门，不由得愣住了。 他并不是一时不习惯自己的卧房多了一个人，而是无法接受他那张水蓝色的大床上，竟然多了——一条狗？！ 是的，一条狗。 一条狼犬与土狗混种的大黑狗，就这样大刺刺、毫不客气的睡在他的床上！ 原本准备就寝的虞小琬听到开门声，知道是她的丈夫回来了，连忙爬起身来。 「你回来了。」她站在大床边，有点羞涩、不知所措地跟她的丈夫打招呼。 虽然说已经结婚了，但这却是虞小琬第二次见到她的新婚丈夫——今天办结婚手续是第一次。 虞小琬低垂着头，娇柔艳美的小脸有几抹踖踧的红晕。 顾晴风看着他那身形娇小柔弱的新婚妻子，再看看睡在床上的那条大狗，不禁俊眉微蹙。 「那条狗是怎么回事？」 「牠、牠是小黑，我的狗。」见丈夫问起，虞小琬连忙回答。 他不是要问这个！他只想知道为什么那条狗会睡在床上！ 顾晴风有些不悦，正想开口的时候，虞小琬已回身将那条大黑狗召唤到她身边。 「小黑，这位是顾先生喔，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了，你也要乖乖的听他的话，知不知道？」她摸着那只高度到她腹部的大黑狗，很仔细用心地叮嘱牠。 「小黑」抬起头来望望顾晴风，彷佛真的听得懂人话似的。 顾晴风看着眼前的一个小女孩和一条大黑狗，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放下公事包，解开领带。「把牠弄出去。」 「啊？为什么？」 「为什么？」顾晴风调眼看她，有些不悦地重复她的困惑。「难不成妳要跟狗一起睡？」 「对呀，我们总是一起睡的……」隐隐感受到对方的不悦，虞小琬小心翼翼地说。 「那是以前，现在不许再这样。」 「为什么？」虞小琬清丽灵动的大眼漾着不解。 「你们一起睡，那请问，我睡哪？」 他简直快昏倒了。为什么他非得跟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在这里纠缠不可？ 「这……可以的，我睡旁边一点，小黑靠着我睡，不会占到你太多空间的。」 「妳的意思是，要让这条狗跟我们一起睡？！」他突然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起来。 「不可以吗？」虞小琬畏缩地问道。 顾晴风懒得和她多说。「妳立刻把牠弄出去。」 「可是我和小黑一起睡习惯了，牠……牠会保护我……牠若不在，我会怕……」她嗫嚅地说。 在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死了；爸爸也很少来看她。在家里，保母当她千金小姐一般珍养保护着，从来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话；在学校，同学们害怕她爸爸是黑道大哥，也不敢跟她做朋友。从小她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小黑是她唯一的伴。 小黑是她十二岁那一年在家附近捡到的，那时牠还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狗狗。她见牠孤伶伶地被遗弃在路边，就把牠抱回家饲养，连吃饭作息都在一块儿。 六年多了，有狼犬血统的小黑越长越强壮，瘦弱而胆小的虞小琬一直习惯依赖着牠。小黑一不在身边，她就连觉都不敢睡。 「别闹了，现在妳已经结婚，自然由我来保护妳，不需要那条狗。」 敢情她把他这个丈夫看得比狗还不如吗？需要那一条狗保护她？笑话。 「是……是吗？」 「妳怀疑？」顾晴风俊眉微挑。 「不、不敢。」虞小琬连忙摇头，神态甚是惶恐。「但是，真的不能……让小黑睡在这里吗？」 她真的不习惯没有小黑在身边啊……小黑不在，她一定睡不着的。 「别让我再说第二次。」顾晴风不耐烦地将领带丢到一旁，径自从原木衣柜里拿出换洗衣物。 「你……你陪我睡，我比较不用害怕；但小黑大概不习惯自己睡……我担心牠会怕。牠自己一个人……不，一条狗，独自睡在外边不是很可怜吗？牠从小都和我一起睡……」 顾晴风回头瞪了她一眼，虞小琬立刻乖乖噤声。 「我出来的时候，不要让我再看到这条狗。」他说完踏进浴室。 虞小琬见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小小声地问道：「那请问……小黑要睡哪里？」 「客厅厨房随便哪里都好！」 「砰」地一声，顾晴风使劲地带上浴室的门。 再跟她缠下去，他迟早会爆血管！ 天知道他到底揽了个什么麻烦回来？顾晴风一边沐浴，一边不悦地想着。 虞小琬的容貌娇艳可爱，虽然年纪还小，却已可以称得上是个美人儿；但很显然地，顾晴风并不满意他这个新婚妻子。 算了，看在过世的虞叔份上，他还是多担待她吧。从小没有双亲照料，现在唯一的亲人又已过世，她其实也很可怜啊。他说服自己这样想。 离开浴室的时候，房中却空无一人。 顾晴风走下楼，看见那条大黑狗趴在客厅的长毛地毯上，虞小琬则蹲在牠身旁，似乎喋喋不休地在跟那条狗说话。 他静静地立在楼梯口，听虞小琬在跟她的狗「沟通」些什么。 「……明天我们就会见面了，你自己在这里睡。乖乖的，晚上不要乱叫喔，会吵到顾先生。小黑乖喔……」虞小琬一边轻轻抚摸小黑的头，一边喃喃地说道。 顾晴风听了一会儿，实在有些不耐烦。 「妳说够了没有？」她居然跟一条狗有那么多话好讲，他真难想象。 他猛然开口，吓了虞小琬一大跳。 「你、你怎么……在这？」她几乎吓得语不成句。 「特地出来看妳在搞什么鬼。」顾晴风双臂环胸看着她，颀长挺拔的身子斜倚楼梯扶手，状似佣懒，却不经意地流露一丝魅惑感性的气息。 虞小琬听他这么说，愧赧地低垂着头。 「我只是出来叫小黑要乖。」她嗫嚅的解释道。 「那么妳现在说完了吗？」 听到顾晴风不善的语气，虞小琬就算再幼稚，也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完了。」她服顺地说。 「那可以回房了？」 「好。」虞小琬再摸摸小黑的头，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顾晴风转身踏上楼梯，虞小琬跟在他身后。 见主人离开了，原本趴着的小黑立刻站起身，对着虞小琉的方向呜呜呜叫着。 虞小琬回身望着牠，虽然心中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小黑乖，我跟你说过了，不可以乱叫。乖，趴下。」 小黑的耳朵垂贴着，一副丧气的样子，口中仍然呜呜地低声叫着，似乎想走过来虞小琬这里。 「你不能跟来，趴下！」 这次虞小琬声色俱厉，小黑应声趴下，不敢再叫。 「小黑乖乖睡，明天见。」说完之后，她立刻转身上楼。 回到卧室，顾晴风发现虞小琬眼眶居然泛红了，晶亮的双眸氤氲着水气，很明显地在强忍着哭意。 「不过叫妳和狗分开睡，有这么困难？」他真的不能想象。 「不是。」虞小琬揉揉眼睛，不敢让眼泪滴下来。「我一直和小黑一起睡，现在一时要改变，不能习惯而已。」 顾晴风看了她一眼，心中陡升一缕怜爱之情。 「过几天妳就不会觉得怎么样了。」他说。 「嗯。」 「妳先睡吧。」他说着，转身欲离开卧室。 「你要去哪里？」 「书房。」他简洁地说，大步离去。 他还有一些文件要处理，不过，并不需要跟她说太多。 ＊＊＊ 午夜十二点多，顾晴风仍对着电脑萤幕，阅览一些公司营运上的资料。 盯着萤幕久了，他不禁觉得有些疲惫。 正想起身到厨房为自己泡杯咖啡，突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进来。」猜不透她的来意，但他也不想拒人于门外。 门轻轻的打开了，随之飘进一阵浓郁的咖啡香气。 「我……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知道你还没睡，就自作主张……帮你泡了一杯咖啡。」 虞小琬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小心翼翼地来到他身侧。 「你要喝吗？」她小声地询问，有点战战兢兢的样子。 「这是？」顾晴风闻着那杯咖啡的味道，虽然浓郁香醇，却不像他平常喝惯的味道。 「我自己带了即溶咖啡过来，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这个……我自己觉得还不错。要不要喝喝看？」在咖啡杯升腾的雾气中，她白皙娇柔的小脸微微泛着粉红的迷人色泽。 因为她要嫁过来这里，原先所住的家就没有人了，所以她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带了过来，连一些饼干、麦片什么的，都没有遗漏。 有就好了，省得他自己跑一趟。顾晴风这样想，遂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咖啡。 「呃……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虞小琬指着另一张空着的电脑椅，怯怯地细声问道。 「妳还不睡？」像她这种高中小女生，不是都早睡早起的吗？ 虞小琬摇摇头。「我不想睡。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我不会吵你的。」 顾晴风看了她一眼，将手中喝掉一半的咖啡放下。 「随妳。」他不以为意地说，继续手边的工作。 虞小琬果真静静地坐在他身侧，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发出，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顾晴风专注于萤幕上的股市资讯，很快地就忘了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等到深夜两点多，顾晴风打算关掉电脑休息的时候，才想起虞小琬还坐在他旁边。 他转头看她，发现她已在椅子上沉沉入睡。 望着她甜美而纯真的娇柔睡颜，顾晴风不禁莞尔。 她真的不想睡吗？但她现在倒睡得挺熟的！ 见她安稳沉酣的容颜，顾晴风竟不忍心叫醒她。他关掉电脑萤幕，伸手抱起虞小琬，离开书房。 手中过于轻盈的身子令他微微感到惊讶，对他而言这压根儿不成负荷；然而，这样抱着她，依稀感受得到当初顾叔托付在他手中的重量。 这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幼稚的小丫头，是闯荡社会一生的虞叔临死还放不下的女儿…… 顾晴风将她抱回卧房，轻轻的放在床上。正要跟着熄灯就寝的时候，他不禁犹豫了—— 真的要跟她同房睡吗？刚才为了纠正她要和狗一起睡的荒谬行为，竟忘了思考这件事情。 虽然他们已经结了婚，她在名义上是他的妻子，然而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他朋友的女儿罢了，同房睡未免……或许有些不妥当吧！ 顾晴风站在床边看了床上沉睡着的人好一会儿，转身离开。 还好客房够多，主卧室让给她也无妨…… 第二章 大概是顾晴风新婚不久，忘记如今自己家中多了一个人吧？他的三餐一如往常在外头解决，却忘了家中的虞小琬已饿了三天肚子。 顾晴风白天去上班之后，虞小琬便自己一个人在家，没有人来料理她的三餐，厨房体积超大的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顾晴风没有留意到她，她也不好意思提起这件事；就这样过了三天。 还好保母从前给她堆积了一大堆麦片、即时粥之类的东西，而小黑的狗粮也还算充足；可是过了三天，她渐渐撑不下去了，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 第四天傍晚，她饿着肚子坐在客厅等顾晴风回来。 她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提醒顾晴风她的处境；虽然很不好意思，可是毕竟小命要紧。 等到晚上七点多，门外的庭院依然寂静无声。 虞小琬只好呆呆地坐着，肚子咕咕地叫着。 又等了半晌，她决定还是自力救济好了。如果顾晴风今天很晚才回来，她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她站起身来，身上带着钱，和小黑一起离开这栋美丽却如牢笼似的华宅。 她和小黑在黑暗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实在不知道如何在这天母的高级住宅区中，找到一处可以填饱肚子的地方。 她突然怀念起从前有保母照顾的日子了。 以前住在台中的老家，她要什么有什么；如今，她是什么也没有了，连一顿饭也没有着落。难道是因为没有了爸爸的缘故吗？ 她的爸爸……从前就很少见面了，而现在…… 想起过世的父亲，虞小琬忘了饥饿，忍不住落下泪来。 也许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宽大笔直的街道上又无人车来往，她竟走在街道中央而不自觉。 忽然一辆白色benz迎面而来，明亮刺眼的车灯猛然吓了虞小琬一跳。她连忙退到路边。 不料，那辆白色高级房车却在她身侧停了下来。 虞小琬拭去泪水，好奇的望着那辆车。 车中人按下车窗，她看见一张英挺斯文却隐含不悦的俊脸。 「妳在这里做什么？」顾晴风不怎么高兴地问道。 夜里一个女孩子自己在无人的街道上乱走，她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何况又是像她这样软弱胆小的人。 「我……我想买东西。」即使已经住在一起几天了，虞小琬对顾晴风的态度还是有点畏缩。 「买东西？」 「我……肚子饿……」听到顾晴风的音调稍微高了点，她立刻低垂下头，在他面前宛如一个挨骂的小学生般怯懦。 她肚子饿到自己出来觅食了？顾晴风这时才猛然想起，他原先请的佣人一个礼拜前刚好辞职不做了，他的私人秘书又一直还没替他找到新的人手；而他厨房那虚有其表的冰箱也大唱空城计许久了…… 这么说……她这几天都没东西吃了？ 顾晴风心中大惊。 他怎么这么疏忽！可是她为什么都不说呢？ 「妳饿很久了？」 「还好……我今天才没东西吃的。」她讷讷地说。 顾晴风在心中自责地低咒几声，打开另一边的车门。 「上来吧。」 「可是小黑……」她犹豫地指指身旁的狗。 大概不是很多人喜欢自己的车子里载着一只狗吧？她很担心顾晴风不肯让小黑上车。 「一起上来。」 顾晴风开车要带虞小琬到餐厅吃饭，最后因为虞小琬不习惯在外头用餐，所以只随便到麦当劳点了一份套餐带回家。 「我忘了家里没有佣人照料，妳怎么也不提醒我？」回家的路上，顾晴风问道。 她迟疑了许久，开口说道：「我原本决定今天要提醒你了，可是……等不到你……」 顾晴风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会尽快请来佣人。」 他平常没有多余的时间照顾她，如果让她自己这个样子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会活活饿死吧？ 「对不起。」总觉得是自己给他添了麻烦，虞小琬双手抱着套餐纸袋，不安地低垂着头。 「不用这么说。」 是他的错吧！答应了虞叔要好好照顾她的……他应该多用点心才是…… ＊＊＊ 阳光绚丽的夏日午后，虞小琬坐在明亮的落地窗后，手里拿着一本英文小说专心阅读着。 她从小在运动方面就很差，加上身体瘦弱，又不喜欢户外活动，因此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读书上。 虞小琬的生活能力可以说是零蛋，应对交际的能力也不佳；然而在知识学问的领域上，她却可以远胜于其他人。 高中三年，她的成绩是全校最优秀的，一直被师长视为将来稳上第一学府的高材生。 后来，虽然因为她父亲去世，她没有应届参加大学联考，但喜爱读书的习惯却一直没有改变。 被顾晴风接到这里之后，她的生活过得既无趣又乏味，没有工作，也不用上学，整天待在家里唯一能做的事，也就只有看书了。 所幸，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模式。 就在她手上那一本英文小说读完之后，身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虞小琬有片刻的怔忡。 这只手机是她今年十八岁生日时，她父亲送给她的礼物。 她父亲很少会记挂着有关于她的事，更不用说会送她什么礼物；当初收到这只手机的时候，她简直受宠若惊。因此，她一直很宝贝这只手机，常常带在身边，不过却很少使用—— 她要好的同学不多，而且她也不习惯随便留电话号码给别人。 那么，会是谁打电话来找她呢？ 虞小琬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可能性——她的高中老师。 她的个性封闭内向，但她高中的老师们却都很疼她，特别是担任导师的英文老师。只有她的英文老师，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一想到这里，她立刻接起手机。 「小琬吗？」一按下通话键，电话彼端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几个月不见了，妳还认得我的声音吧？」 果然是她的高中导师。 她当然认得这声音，毕竟距离高中毕业典礼到现在也不过三个多月。 「我知道，老师妳好……」 「嗯，妳近来还好吗？」黄老师一如往昔关怀的问道。 「还好。老师有什么事？」 她的导师一向关心她，不因她父亲的身分而对她有所排斥；但她很清楚，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老师不会特地打电话找她。而老师找她的原因，她心里隐隐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令尊的事，一定为妳带来很大的打击；对于这样的事发生，老师心里也很难过，但是，老师希望妳能够从悲伤中站起来。不管怎样，妳的人生还很长，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老师……」 「大学联考榜单里没有妳的名字，让老师吓了一跳。四处查问的结果，才知道妳根本没有去考。」 「老师……对不起……」听着老师掩不住失望的语气，虞小琬心中不禁深感抱歉。 她知道老师一直对她寄予厚望。 「妳不用对我说抱歉。令尊发生这样的事故，妳难过是人之常情，老师怎么会怪妳？只是，老师希望妳能够振作起来。明年妳一定要去考，知道吗？像妳这样的资质，不继续升学实在是太可惜了。」 「老师……」继续升学，她也很希望，只是如今她已经嫁人了，顾大哥会答应让她继续求学吗？她又要怎么向顾大哥开口？ 她有她的难处，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明。 如果让她的老师知道，她高中一毕业就嫁人了，不知将作何感想？ 「小琬，无论如何，妳一定要继续升学。答应老师，明年妳会参加大学联考。」黄老师以充满期盼的语气说道。 面对老师这样的要求，虞小琬不知该怎么去承诺，却也无从拒绝。 最后，她只能在电话的这一端点点头，「嗯。」不管未来会如何，此刻她只能先答应下来。 「好孩子，老师就知道妳不会让老师失望的。」黄老师在另一头开心地笑了。「那么，现在妳要好好准备，明年，就看妳了。」 「嗯。」虞小琬还是只能点头。 「好奸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老师，知道吗？」 虞小琬答应了。又聊了一些话，她说了再见，切断通话。 她的心却茫然了起来。 应该怎么做呢？ 继续升学，原本就是她当初选读高中唯一的目的。她的兴趣在学问，如果不继续读书，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但是，如今她已经嫁人了。既已嫁为人妻，就应该尽妻子的本分，她还能要求继续求学吗？ 然而，虽然她现在的身分是人家的妻子，她又该做些什么，她又尽了哪些本分呢？ 这样一想，她不禁又更茫然了。 她到底在做什么？从小没了妈妈，她不知道身为人家妻子应该怎么做，但至少，不应该是她现在这样闲散的样子吧？ 纵然本身没什么为人妻子的自觉，但她想，既然已经嫁人，至少应该做点妻子会做的事吧！ 如此一想，虞小琬放下手边的书本，站起身来。 原本睡卧在她脚边的小黑感觉到她的动作，也跟着站起身来。 「小黑，我要开始学习当顾大哥的妻子喔。」虞小琬拍拍小黑的头，微笑着说道。 ＊＊＊ 顾晴风在晚上十点多左右回到家。 一打开大门，从屋里头透出来的温和光线，让他感到陌生而不习惯。等到他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那个人，他才猛然忆起，这个家如今已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你回来了。」虞小琬见顾晴风踏入客厅，连忙起身迎接他。 她脸上的笑容带着几丝不习惯的羞怯，态度却是真诚而喜悦的。 「我帮你拿袋子。工作辛苦吗？要不要喝杯茶，还是咖啡？」虞小琬说着，伸手接过顾晴风手上的公事包。 顾晴风望着她，神态有片刻的怔然。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记得虞小琬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今天是…… 「妳怎么了？」他直接将他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我？我有怎么样吗？」虞小琬撑着勉强的笑容说道。 「态度怪怪的。」顾晴风望着她，俊美的眼眸闪着不解的光芒。 以往，她看到他就跟见到陌生人没有两样，客气而疏离，甚至还带着几分陌生。就算是坐在他身边看他处理公事的时候，也是静静的，彷佛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样的女孩，怎么今天的态度……好象特别热络？ 「我……」 「妳怎样？」 虞小琬显得有些尴尬，樱红娇巧的嘴唇嗫嚅着，欲语还休。 顾晴风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没什么……我只是……是……」 「怎样？」 「我只是想学习，怎样……做一个妻子。」虞小琬红着小脸说出她心中的打算。 为什么他要这样质问她？她做得不对吗？可是电视上好象都是这样演的呀！ 「妳？」顾晴风闻言，不禁有些错愕。 不是吧……她怎么突然…… 「嗯。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做好，但我很努力地在尝试了。」虞小琬脸红红的，怕顾晴风不信似的，很努力地说着。 「今天下午我把客厅的窗户、桌子，和椅子都擦过一遍，地毯也有清扫，本来还想扫一下厨房的，但……时间不太够……所以……」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虽然很累，但她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顾晴风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半晌，不能明白为什么她要做这些事。 片刻之后，他伸手取回自己的公事包，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其实妳根本不用做这些事。」 「那我应该做什么？」虞小琬单纯地问，以为自己还有更应该做的工作。 「妳什么都不用做。」 「真的吗？但我是你的妻子……」 「妻子？」顾晴风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其实……妳可以不用这样想。」 当初会娶她，根本不是他的意思；会和她公证结婚，也不过是履行当初的承诺罢了。 对他而言，虞小琬是故人之子，照顾她是他免除不了的责任和义务，至于妻子……他从来没有想过。 说完之后，顾晴风径自离开。 虞小琬怔怔的听着，有一瞬间不能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等到她终于听清楚了后，突然一阵茫然。 顾大哥说她可以不用这样想，那么她应该怎样想呢？她不是顾大哥的妻子吗？ 「如果我就是这样想呢？」不知怎的，她突然回头这样问。 已经走到二楼的顾晴风看了她一眼，片刻后，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句—— 「随妳。」 顾晴风无心的一句话，却让虞小琬误以为，她的人生已经找到了正确的目标和方向。 「谢谢……」她抬起头想向顾晴风道谢，但楼梯上那抹俊逸潇洒的颀长身子，却早已消失了踪影。 ＊＊＊ 深夜，顾晴风一如往常在书房里工作。虞小琬依然替他端来一杯香浓的咖啡之后，就静静的坐在他身旁。 时间在沉静中以缓慢的速度流逝，时间彷佛已过了很久，两个人像很有默契似的保持着不易打破的宁静。 顾晴风偶然以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她，看见她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大布偶，抱膝蜷曲在椅子上。娇柔可爱的小脸充满倦意地靠着膝盖，眼睑屡屡沉重的阖上又张开。 他知道她倦了。 已是半夜一点钟，一个小女孩哪撑得到这么晚？何况她又没什么事情做。 过了半个钟头后，他终于忍不住叫醒瞌睡频频的虞小琬—— 「妳想睡的话，就回房去吧。」 他低沉而充满魅惑的嗓音让虞小琬努力撑开惺忪的眼眸。她望了顾晴风一下，摇摇头。 「妳一个人会怕吗？我可以先带妳回妳的房间。」也许她是怕黑暗，不敢一个人先回房。 虞小琬还是摇摇头，一张靠着膝盖的小脸却倦意深沉。 「妳觉得在这里睡觉会比较舒服？」顾晴风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会累就先回去睡。」 自从将她带回家之俊，他每天几点睡，她就跟着几点睡。他不是嫌她在一旁碍事什么的，只是觉得她实在没必要这样硬撑。 这样会让他隐隐有一种后悔的感觉——不该命令她将狗赶出去。 「你也还没睡。」她轻声的说，娇柔的嗓音藏不住浓浓困意。 「我还有事做，妳没必要等我。」 虞小琬垂头不语。 「房间就在附近而已，妳不必怕。如果有事就出声叫我，我听得到的。」他又继续说，心里越来越觉得自己可笑。 他在做什么？哄小孩吗？真不像他会做的事。 真不明白她到底在怕些什么，不过就是先自己一个人睡，真的有那么难吗？ 「我没有怕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在顾晴风以为她又要再度睡去之时，虞小琬缓缓的开口。 「那妳现在在做什么？」 「等你啊……」 「我知道妳在等我。但如果不是妳不敢一个人先去睡，妳为什么要等我？」是不是太累了？他突然觉得和她有点难沟通。 虞小琬摇摇头。 「你工作到这么晚，我一个人先去睡，不太好意思……」 其实来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她早就不怕自己一个人睡了，因为她知道顾晴风就在她附近。 她只是习惯了……夜夜等他一起入眠，虽然他们根本不同房。 这是一种习惯，也可以说，是一种眷恋。 但顾晴风却不了解，他只是以不能置信的眼光看着她。 「妳觉得有这个必要吗？我工作到几点，那是我的事。」 「我知道，但是我……」虞小琬嗫嚅着不说。 待在他身边，感觉他的一举一动，对她而言，是一种再熟悉不过的习惯，而她也喜欢这样的习惯。 顾晴风见她似乎没有将话说明白的意图，径自将注意力又放回电脑上。 「随妳！但要是真的撑不住，就去睡吧。」丢下这样的话后，顾晴风结束和她之间短暂的谈话。 一切又归于宁静。 虞小琬调整了一下坐姿，抱紧怀中的史努比玩偶，再度安心的沉沉入睡。 第三章 午后，庭院里的风徐徐吹入屋里，带来一室淡淡的花香气息。 虞小琬在顾晴风的书房，替他整理一些散落在书桌上的书籍，以及脱离了资料夹的卷宗文件。 偶尔一阵清风袭来，轻轻撩动她纯白的薄纱秋装。 她抬起头来望向窗外，不经意洒落的午后阳光在她柔细飘逸的长发上，染上一层橘黄绚丽的色泽。 略嫌苍白的小脸此时有着一抹醉了般的光彩，和显得年轻而充满美丽的气息。 看着窗外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花花草草，虞小琬不禁开心地笑了。 她细心地整理好书房里的一切，轻轻带上门，召唤她的狗往庭院中走去。 窗外的阳光远比想象中和暖许多，或许是天气有些阴凉吧，太阳虽大，却不燥热。 顾晴风的房子属于别墅型洋房，主屋四周有着相当大的庭院，虽然没有很刻意地去规画造景，却也种了不少珍异的园艺植物。 虏小琬悠闲地在清风及花香中散步，她的狗静静的跟着她。 不知有多久没有这样自在的感觉了？ 从小她就很少和她的父亲亲近，所以当她知道父亲遭遇到不幸的时候，保母哭得很伤心，而她却不懂得如何难过。 但父亲死了之后，她哭了很久。或许心里的悲怆并不是那么深，但她真的觉得很哀伤。 她母亲过世得早，父亲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彼此并不亲昵，但父亲一走，她就更孤单了。 那时，她哭得泪眼蒙蒙，睁大了双眼，却彷佛什么也看不见；至少……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高中毕业了，她没有丝毫感触；保母哭着说不能再照顾她了，她也不觉得哀伤。生命的意义彷佛随着父亲的离去而消失，一切对她而言都无所谓了。 小黑是她最好的朋友，但牠毕竟仅是一条狗，无法帮助她支撑起生命的无奈。 直到顾晴风将她接过来之后，她才重新找到自己的生活。 她真的很感谢顾晴风的庇护，虽然知道他是受她父亲所托，但他肯这样照顾她，她心里着实感激。 她常常问自己，她能为顾大哥做些什么？虽然一直没有答案，但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想到。而如今这样平淡而宁静的生活，她衷心喜欢，也很习惯。 已经远离了当初失去父亲的哀伤，她安于目前的生活。 「小黑，你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吧，对不对？」她摸摸小黑的头，愉悦的问道。 像回应她的询问，小黑吐舌连连，彷佛在点头似的。 虞小琬在庭院里找到了一丛白玫瑰花，她高兴地摘了几朵，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客厅，专心等待顾晴风回来。 最近她整天除了做一些家务事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等待顾晴风上。 晚上是，白天也是。 她不知道顾晴风几点会回来，事务繁忙的他回家时间很难预测，也许黄昏，也许深夜。但她总习惯在太阳下山之前就开始等待。 这样有什么意义吗？她也不知道。 然而，她喜欢这般等待的感觉。 她很高兴有人可以让她等待，而且可以等到结果。不像她小时候，常常等待爸爸回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直到现在，她连等待也不能够了。 还好，现在还有人能让她这样做。 ＊＊＊ 顾晴风回到天母的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 他踏进客厅，看了一眼睡在客厅的小女孩，和一条狗；没说什么，就径自走上二楼。 他的脚步声惊醒了趴在地上睡觉的小黑，小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下，呜咽一声、便继续睡觉；虞小琬则是继续沉睡着，没有察觉。 等到二楼传来一阵不悦的呼唤声之后，她才揉着睡眼自沙发上起身。 「虞小琬……虞小琬！」 刚睡醒的她还分不清楚状况，只听到顾晴风在唤她，她连忙跑上二楼，来到顾晴风的所在位置—— 书房。 她走到敞开的书房门口，看着里头一脸不悦的人，她不禁却步了。 「怎、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顾晴风俊美的脸上此时明显带着一丝不悦，虽然不见得有多么严厉，但却是虞小琬少见的陌生表情，她不禁心生畏惧。 「什么事？！我想，应该是由我来问妳，这房间究竟怎么回事吧？」他尽量以和缓的语气开口，但一张俊脸却隐隐含有愠色。 虞小琬望了一眼她今天整理了一下午的房间，不知道顾晴风在不高兴些什么。 她整理得很整齐干净啊，有什么不对吗？ 虞小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站在房门不知该说些什么。 「告诉我，妳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没什么啊……我只是……替你整理了一下房间……」她踖踧的回答。 「整理房间？我请妳这么做了吗？」顾晴风语气不善的说。 他的口气令虞小琬心中一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觉得书房有点乱……所以自作主张帮你整理了一下……」 「也许妳是出于一片好意，但妳知不知道妳的自作主张，打乱了我原有的秩序？」他继续质问。 顾晴风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跟这个小女孩计较这么多，他不是不知道她胆小，可能会承受不了他的怒气；可是他一向讨厌别人随便移动他的东西，这股气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 何况现在不跟她说清楚，难保下次她不会再擅动更重要的东西！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虞小琬低垂着头，氤氲的水气已在眼中酝酿。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不过想帮他的书房整理得整齐一点，想不到他会这样生气……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妳就擅自进入我工作的地方，还随便移动了我的东西，妳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很不礼貌吗？」顾晴风正色的说，口气虽不见得有多严厉，却已训得虞小琬抬不起头来。 「这次就算了，可是，我不希望下次再见到这种情况，妳明白吗？」 从小到大从没让人这样严正的告诫过，虞小琬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不由得将头垂得更低了，眼里的泪水也顺势滑了下来。 顾晴风见她如此，心里的气不觉消了大半。 他看了她一会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妳可以离开了。」 虞小琬乖乖地转身离开。 「妳要如何以我的妻子自居，我不管妳；但我希望，妳别干涉我的生活。」顾晴风望着她的背影，补充说道。 他的措辞很客气，口气也还算和婉，但言下之意，却是残酷而尖锐的。 虞小琬心中一震，静静地离开。 这天夜里，虞小琬早早就回房睡了，没有再到书房陪顾晴风。 顾晴风第一次发觉自己一个人的落寞。 半夜三点，他回到寝室，彷佛还听到残留在黑暗中的低微啜泣声。 ＊＊＊ 从此以后，虞小琬总是有意无意的躲避着顾晴风。 她不再半夜等着和顾晴风一起回房，也不再守候着他回家的时间。 彼此之间已没有交谈，连见面的时间部少得可怜。 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顾晴风可能出现的地方，她尽量不去靠近。 如此过了半个月，顾晴风早已察觉她的退缩。他很想不去在意，但终究还是觉得不妥。 他是不希望她过度干涉他的生活，但却不希望她躲避他、畏惧他。 周末上午，他在书房做自己的事。当佣人送来他的咖啡之后，他停下手边的工作，端着咖啡来到落地窗前伫立。 他颀长的身子斜倚着窗沿，漫无目标的眼光落向远方。 突然，他的目光被窗下庭院里的一个白色身影所吸引。 他调回目光，只见虞小琬抱膝坐在开着白玫瑰的花圃旁，旁边卧着的是她的狗。和那一大片花丛比起来，她纤细的身影更显得渺小。 或许是有风的缘故，她纯白色的衣裙微微地飘着，彷佛风里轻颤的玫瑰花瓣。 从顾晴凰所站的角度望去，正巧可以看见她削瘦的侧脸。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看起来，她的脸似乎只有一片忧郁的颜色。 顾晴风看了她好一会儿，发现她整个人宛如木雕一般，沉静的背影显得孤弱而无依。 他收回视线，若有所思了片刻，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下楼。 身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惊着了出神中的虞小琬，她连忙回头。 在视线触及顾晴风的那一剎那，她清澄的美眸闪过一丝惊慌和不知所措。 顾晴风假装看不见她的畏缩，只是淡淡地说：「准备一下，走吧。」 虞小琬愣了一下，怯怯地问道：「走……去哪里？」 「吃饭。」他简洁的说明。 虞小琬显得迟疑，仍然坐在地上。 「不想跟我出去？」 「不是……」 她自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草屑和泥尘。 看到她可爱的浏海上沾着了一缕蒲公英的种子，顾晴风直觉的伸出手想替她拨去。 不料虞小琬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竟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 顾晴风的手顿时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虞小琬不知所措的望着他，精巧的唇瓣似乎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他收回自己的手放入口袋，淡淡地说：「去准备一下，我等妳。」 彷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虞小琬看了他一眼，连忙绕过他，往屋里头走去。 过了十几分钟，虞小琬换上一件鹅黄色的毛线洋装，搭上顾晴风的车。 「想去哪里？」他发动车子，熟练地将车开出车库。 「随、随便……」 顾晴风不再说什么，将注意力放在路况上。 他们随意找了家义大和餐厅用餐。 整个用餐时间，虞小琬都非常安静，不发一语；甚至显得有些拘谨瑟缩，好象回到了初见面时的陌生疏离。 顾晴风看着低垂着头的她，不禁微微蹙眉，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这时门口进来了一个小家庭，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年约四、五岁，怀里抱着一只不算小的粉红色hellokitty。 他们的出现吸引了虞小琬的注意力，她抬起头望着他们。 顾晴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的眼光全专注在那只凯蒂猫上，不禁莞尔。 虞小琬没发觉顾晴风的神情变化，只是径自望着那只布偶，才又慢慢地垂下头来。 他们吃过饭之后，如来时一般，各自安静地坐在车里，没有交谈。 唯一不同的是，顾晴风并不是开往回家的方向。 虞小琬发现路径不对，看了顾晴风一下，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安静地望着车窗外不断飞逝的街景。 车子行驶到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等我一下。」顾晴风说着，不等虞小琬应答，便径自下车。 虞小琬看着他下车，也不以为意；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依旧落在车窗外。 等到他再度回到车上的时候，手上多出一只粉红色的布偶。 「这是？」虞小琬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hellokitty玩偶，真想不到顾晴风会去买这个布偶。 「送给妳的。」顾晴风将玩偶放到她怀中，发动车子。 「为什么……要送我？」她是一头雾水的表情，还带着几分受宠若惊。 顾晴风沉默了一下，说道：「就算是跟妳道歉吧。」 「道歉？」 「上一次很抱歉。我不应该那样责备妳。」 「呃？」 「我不是有意谴责妳，只是……」顾晴风说到这，忽然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错的人是我啊！」 他的道歉让虞小琬感到无所适从。 明明是她做错事，他骂她是应该的，为什么反倒要向她道歉呢？ 「不管怎么说，上次是我太严厉了，吓到妳了，抱歉。」 「不会，你不要介意。」虞小琬连忙说道。 「妳可以忘了我上次说过的话吗？」 他是可以不介意，但恐怕她会很介意吧？！ 虞小琬沉默了一下，连连点头。 「我也很抱歉，不应该没经过你的允许，就乱动你的东西……」 被他骂过之后，其实她心里觉得很抱歉，一直很想跟他道歉，却又提不起勇气面对他。 「没关系，只不过，我真的不习惯别人移动我的东西，所以……」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她连忙保证。 「不要紧张。如果妳事先跟我说过，那就另当别论。」 「你的意思是……」 「妳要做什么之前，先跟我说一声。」 「真的吗？」 顾晴风点点头。 「那我可以再进去你的书房吗？」 「当然可以。」 虞小琬开心地笑了。 虽然只是透过眼角余光，但在顾晴风眼中，她的笑靥有如冬阳一般璀璨温暖，连他也彷佛受到了感染。 「妳笑起来很可爱。」他由衷地说道。 虞小琬闻言，美丽的脸颊蓦然泛红。她连忙将脸别向窗外，唇边的笑意依旧绚丽。 第四章 星期天午后，顾晴风坐在客厅里看报，看见虞小琬手上拿着刷子和一些瓶瓶罐罐，往庭院走去。 最令他讶异的，是她那一身简单俐落的衣着—— 宽松t恤，短牛仔裤，看起来清丽而活力沛然，和平常惯穿洋装的她回然不同。 「妳要做什么？」 「我要帮小黑洗澡。」她微笑着说，往屋外庭院走去。 她要帮狗洗澡？ 好奇之余，顾晴风放下报纸，起身随她走出去。 他看着虞小琬拿狗炼将狗绑在墙边，将牠全身泼湿之后，倒上一些宠物专用的沐浴乳，开始刷洗。 她的动作缓慢而轻柔，彷佛怕伤到她的狗似的，看得出来她相当疼爱她的狗。 看着她细心刷洗了许久，顾晴风不禁开口问道：「这条狗妳养很久了吗？」 「对呀，从我十二岁的时候，牠就跟我在一起了。」虞小琬一边替小黑洗澡，一边回答他，小脸满是和悦的神情。 「妳很喜欢牠吧？」 「小黑是我最好的朋友。」 「牠很听妳的话吗？」 「对呀，牠很乖的。」 像是呼应她的话似的，小黑真的乖乖地立在原地，让虞小琬替牠洗澡。 「一向是妳替牠清洗的吗？」他看她动作熟练，一点也不像那个做起家事来笨手笨脚的女孩。 「对呀，原本是保母要帮牠洗，可是小黑不喜欢。」 顾晴风微微一笑，「牠还真挑。」 「小黑喜欢我帮牠洗。」 「是吗？如果我来帮牠清洗呢？」 「呃？」虞小琬停下手边的动作。「你？」 「不行吗？」他可是从来没替宠物做过这种事。 「你开玩笑的吧？」她不禁笑了，「你不会的啦。」 顾晴风耸耸肩，「不试试怎么知道？」 「真的吗？那我洗好后，你来帮小黑冲水好吗？」 「可以。」顾晴风说着，真的就卷起袖子，拿起水杓走近他们。 虞小琬刷洗完之后，顾晴风舀了一杓水，往全身都是泡沫的小黑身上浇去。 不料才浇下第一杓，那原本站立不动的小黑突然抖动身体，将身上的水花甩得四处飞溅。 离牠最近的顾晴风首当其冲，立刻被牠身上的水花溅了一身。 「啊！对不起！你还好吗？」虞小琬见状，连忙喝止小黑：「小黑，别再甩了！」 小黑无辜地停下动作。 「对不起，怎会这个样子……我去替你拿毛巾。」虞小琬歉然的说，连忙转身欲回屋里，耳边却传来顾晴风的笑声—— 「哈，这条狗是故意的是不是？」 「不是……牠只是……不习惯吧……」 「牠不让我替牠洗，我却偏要。」 顾晴风说着，手拿杓子以迅疾的动作连连将水往小黑身上泼去。 虞小琬想不到一向稳重斯文的顾晴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愣在当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小黑呜咽着要闪避水势的攻击，却因为狗炼的限制，很快地就被淋成了落水狗。 「……不要玩了，牠不是故意的，别再淋牠了。」虞小琬连忙捉住顾晴风的手，不让他再泼水。 就在这个时候，虞小琬系住狗炼的绳结自柱子上松脱，那条大黑狗挣脱束缚跑到他们身前，很快地甩掉身上的水珠，匆匆跑掉了。 他们两人被甩得浑身湿意地愣在当场。 等到回过神来，看到对方一脸的错愕，彼此忍不住大笑起来。 「对不起……我马上去替你拿毛巾。」虞小琬忍着笑，打算回屋里。 不料顾晴风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妳的狗做完坏事就跑掉，那牠的过失是不是应该由妳这个主人来承担？」顾晴风一脸和悦充满笑意地看着她，握着水杓的右手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虞小琬察觉他的意图，惊叫一声，忙不迭地挣脱他的箝制，欲往屋里跑去。 「别玩了！不是我的错啊！」 顾晴风眼明手快的再度捉住她的手腕，虞小琬脚下一时不稳，踉跄地往前跌去。顾晴风见状，下意识地使劲将她往回拉。 身形纤细的虞小琬因他这使劲地一扯，毫不费力地落入他怀中。 「别泼我……」虞小琬抱着自己的头哀哀求饶，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过了一会儿，预料中的冷水并没有当头淋下，虞小琬怯怯地抬起头来，只见顾晴风正看着她。 「顾大哥？」 他那迷离、若有所思的眼眸令她困惑。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呢？她不明白顾晴风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但察觉到他们之间过于亲近的姿势之后，她显得有些踖踧。 他们靠得好近……她彷佛能感受得到顾晴风身上的体温，他的心跳，甚至气息…… 顾晴风的气息轻轻的拂过虞小琬细致的脸蛋，不经意引起一片淡淡的绯红。 「顾大哥……」虞小琬微微动了一下身子，不习惯这样亲昵的接触。 顾晴风知道她想脱离这样的姿势，但他却不想放手。 抱着她的感觉真好，好象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儿，心中有一种满溢的幸福感。还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也同样令人不忍释手。 见顾晴风没有放开她的打算，虞小琬一张嫣红的小脸发烫得像会冒出热气一般。 顾晴风将她的羞怯看在眼里，忍不住微微一笑，俯下头在她娇柔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一下。 「不闹了，回屋里去吧。」他说着，慢慢地放开她，往屋里头走去。 虞小琬愣在原地，轻抚着他方才吻过的地方，心里有如梦幻般茫然。 他吻她呀，为什么呢？ ＊＊＊ 「妳想吃些什么？」 餐厅里，顾晴风一如往昔地询问着虞小琬的意见。 「你决定就好。」她微笑着说，一如往昔将决定权交给他。 他们之间自从顾晴风主动开口道歉之后，就一直保持着相当和谐的关系。 顾晴风常常带她到外头用餐，偶尔闲暇的时候，也会带着她四处散心。 彼此间没有了之前相敬如宾的客套和冷漠，自然的就像一对相识已久的好友般。 虞小琬在不知不觉中已依赖着顾晴风，不论何事皆交由顾晴风决定，自己则依附着他而行。 从小无依无靠的她，喜欢这样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因此日渐加深对顾晴风的依赖和眷恋。 顾晴风很快地替两人点好餐点。 主菜端上来之后，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门口处。 虞小琬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刚好有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子身形修长，相貌英挺；女的则风姿绰约，艳色照人。 此时那对男女也看见他们了，只见他们笑容满面地朝顾晴风走过来。 「嗨，晴风，几天不见了唷。」他们和顾晴风打招呼，神态甚是亲昵熟稔，似乎相识已久。 「你们好，真巧遇到。」 顾晴风礼貌地起身回应，虞小琬见状，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这位是？」那名男子见到虞小琬，不禁好奇的问道。 这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顾晴风会和一个小女孩同行，那可奇怪得很呢。 他们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疑惑的神色。 顾晴风俊脸微微闪过一丝为难。 他看了虞小琬一下，看见她也正一脸天真地望着他。 「她是……朋友的女儿。」迟疑了一下，顾晴风这样介绍虞小琬的身分。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两人恍然大悟。 「可爱的小姐，妳叫什么名字？」那名男子一脸笑意地问道。 虞小琬一直愣在当地，茫然的美眸不解地望着顾晴风。直到那名男子出声询问，她才稍稍回神。 「虞……虞小琬……」她轻声报出自己的名字，目光依然胶着在顾晴风的身上。 为什么呢？她美丽的眼眸彷佛这样询问着。 顾晴风不着痕迹地回避了她的目光。 「虞小姐，妳好。」 他们善意地对她伸出手，虞小琬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礼貌性地和他们交握。 凉凉而细弱的小手微微有些颤抖，却没有人察觉她的异样。 「刚好遇到你们，我们可以同桌吗？」 「当然可以。」顾晴风说道。 那两人显然非常健谈，用餐之间不断说着一些虞小琬从来不曾接触过的陌生话题。 虞小琬只是静静地垂着头，听着他们侃侃不绝地聊天，什么话也不能说。 顾晴风甚至没有替她介绍那两个人的身分。 她一直安静着，安静得像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突然觉得顾晴风离她好远。 好不容易结束了用餐时间，他们彼此道过再见，在回家的途中，虞小琬还是持续她的沉默。 「抱歉。」顾晴风蓦然开口。 虞小琬抬起头来看他，没有说什么。 「妳在意我刚才那样介绍妳的身分吗？」 虞小琬沉默了许久，摇摇头。 她可以在意吗？她能够在意什么？也许他说得没错，对他而言，她不过是朋友的女儿。这是事实，她又怎能在意？ 然而不能在意，不代表不会介意。 她一直以为自己真的是他的妻子…… 「对不起，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已经结婚。」 她既不吵也不闹，过分的安静反而让顾晴风不知从何解释起。 「嗯。」她的回答，仅是柔顺地点一点头，不再说什么。 车里的空气顿时在尴尬的气氛中凝结，彼此不寻常地沉默着。 虞小琬一直望着车窗外的世界，乎静漠然的侧脸看不出丝毫情绪。 顾晴风第一次猜测不出她的心思，第一次在面对她时，感到无所适从。 他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到底是哪理出了错？ 他们的沉默一直保持到家中。 虞小琬静静的跟在顾晴风身后，走上二楼。 顾晴风临走进书房的时候，虞小琬蓦然开口—— 「我让你觉得丢脸吗？」她突然这样问。 顾晴风转过身来，俊眉微蹙。 「妳别这么想，我不是这个意思。」 虞小琬樱唇嗫嚅着，似乎再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她微微一笑，「我明白了，谢谢。」说完之后，安静地转身回房。 她明白了？她明白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啊！ 「小琬，妳生气了吗？」他对着她的背影问道。 不知为什么，她的笑容让他感到不自在。 「没有……」她头也不回地答道，径自走人房间。 生气？她凭什么生气？又要生什么气呢？ 只是，如今她是怎样的心情，又该有怎样的心情，她自己也不知道…… ＊＊＊ 顾晴风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桌上层层叠叠的文件，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最近虞小琬很不开心，他看得出来…… 而更令他讶异的是，她的心情竟然可以影响他，让他也无法开心。 这到底是见鬼的怎么一回事？明明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孩啊！ 他手中下意识的转动着钢笔，心里觉得相当郁闷。坐在冷气房的办公室里，他竟然感到燥热起来。 此时内线电话响起，他随手按下通话键。 彼端传来他私人秘书的声音—— 「总裁，有您的访客。没有事先预约时间，但那位客人坚持要见您。」 「什么名字？」顾晴风有些厌烦地问。 「那位小姐自称来自美国，名字叫做reba。」 reba？听到这个名字，顾晴风显得十分讶异。 她怎么会来台湾？ 「请问总裁要不要见她？」 「请她进来。」他毫不犹豫地说。 片刻后，总裁办公室的门开了，进来一位褐发美艳的丽人。 顾晴风起身相迎。 那个美女一见到顾晴风，立刻热情的上前拥吻他。 「亲爱的风，好久不见了！」 一旁的秘书自动退下，替他们关上门。 「reba，怎么会突然跑来？」顾晴风稍稍推开她。 「人家想你嘛。」reba艳红的嘴唇在他的俊脸上，印下完美的唇印。 顾晴风将她带到一旁的沙发套椅坐下。 「是不是我母亲叫妳来找我？」 reba是他在美国的大学教授的女儿，他在美国那段时间和她感情不错，他的母亲也相当喜欢她，一直希望撮合他们两个。 这次她会来台湾找他，他猜测大概是他母亲的意思。 「是啊，ste问你何时要跟我结婚呢。」她嘟着红唇说道。 ste是他母亲的美籍名字。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难道我会骗你？」reba一边把玩着他的手指，一边说道。「不信你打电话问ste。」 「不用了。」不用问，他早就知道他的母亲有这个意思，否则他也不会迟迟不敢泄漏他和虞小琬的婚事。 他不会娶reba的，虽然他们相识多年，感情一向不错，但在他来说，reba只算是和他感情比较好的朋友罢了。 reba是他的好友，他不否认喜欢她，但却不是可以论及婚嫁的对象；他只希望和她永远是朋友关系。 现下该怎么办呢？顾晴风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暗暗烦忧。 他不是不愿让他母亲知道他已经娶了虞小琬，也不是有意要和reba虚与委蛇，他只是害怕他的母亲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否则，他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如果他跟他母亲表明他不愿娶reba，或许他母亲会不高兴好一阵子，甚至和他生闷气，但这都还没关系。他最担心的是，不能让他母亲知道他结婚的对象，是虞小琬。 他的母亲当年因为虞叔的关系，和他父亲闹得相当不愉快，如果让他母亲知道他擅自决定娶了虞叔的女儿，那下场可想而知。 虽然他不喜欢受母亲的限制，但也不希望母子因为这件事而反目成仇。在他想到要怎样说服他母亲同意这件婚事之前，他决定还是先隐瞒着。 虽然他已经结婚的事，他母亲迟早会知道；但至少，不能这样突然。而且，绝对不能让reba先知道。 否则这个女人会把事情闹到怎样的地步，他简直不敢想象。 何况，他现在真的不想为这么一点小事和他的母亲杠上，天晓得那会是一件多么累人的事。 「那你觉得怎么样呢？我们何时结婚？」reba整个人巴在他身上，嗲声问道。 「这……」 他当然不会娶她，他早就表示过了，她怎么老是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何况现在，他答应了虞维纲要一辈子照顾他的女儿…… 「ste说我们可以先订婚。」 「这……抱歉，我最近比较忙，过一阵子再说吧。」 reba闻言，不悦地自他身上爬起来。 「哼！你就是这个样子，一直拖延。在美国这样，在台湾也这样！」 「抱歉。」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娶她的意思，这一切不过是她和他母亲两人自编自导的闹剧。 刚开始他就表明过，他并没有娶reba的意愿，她们却不将他的话当成一回事，一个继续将reba视为自己的媳妇，一个则俨然以他的未婚妻自居。他不想为了这点小事跟他们计较，只得随她们闹去。 reba气了一会儿，又自动贴回顾晴风身上。 「算了，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她说得仿佛自己有多委屈似的。 顾晴风只是笑一笑。 「妳这回来台湾，打算停留多久？」 reba是美国华裔，如果没有办理侨居证，不能在台湾久留。 「留到你决定娶我。」她甜甜地笑着说。 「是吗？」顾晴风当她在开玩笑，丝毫不以为意。「那妳住哪里？要我帮妳安排旅馆吗？」 「我住哪里？当然是跟你住啊！」她瞪大美丽的凤眼，说得理所当然。 顾晴风闻言神色微变。 「住我那里？」 「是啊。」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妳忘了，以前在美国我们都是住在一起的呀。」 「那是我妈的意思。」 「这次也是ste的意思。」她骄傲地抬出他母亲。 「这……」 让她住在他那儿是无所谓，但虞小琬怎么办？ 万一让reba看出端倪，他母亲那里可就不好善后了。 「我不管，如果你不收留我，我马上打电话告诉ste。」 「妳……」顾晴风沉吟了许久，「唉！好吧。」 他现在的房子还有不少客房，如果reba不惹事的话，借她住个几天倒是无所谓。她一个人客居台湾，住在外面总是不方便。 只是，如此一来，就只好委屈小琬了。 reba天生骄蛮任性，虽然没什么恶意，不过那个性也挺让人吃不消的。他和她是好朋友，知道性情高傲是她最大的缺点，但她也不是没有其他可取之处，所以还能够包涵纵容她；但虞小琬就不一样了。 希望小琬受得了她……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reba高兴地搂着顾晴风的颈项，连连献上香吻。 怀里抱着妖艳动人的reba，顾晴风不禁想起单纯温婉的小琬…… 第五章 虞小琬一如往常地待在客厅里，等着顾晴风带她出去吃饭。 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终于听到引擎声，她连忙起身帮他开门，而门外的景象却超乎她的想象。 只见一个身材非常姣好的美女，正亲昵地搂着顾晴风的臂膀，两人相偕往屋里头走来。 一看到站在门后瘦小的虞小琬，reba立即瞪大描绘着漂亮眼影的丽眼。 「风，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她搂紧了身侧的顾晴风，语气不善的问道。 顾晴风走进客厅，介绍地说道：「她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女儿。」 第二次听到顾晴风这样介绍自己，虞小琬不再讶异，心里已经麻木。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的口气还是充满敌意。 「她的父亲在不久前亡故，临终前托我照顾她。」顾晴风据实说道，只不过刻意遗漏一件最重要的事。 「是喔。」reba睥睨地看了她一眼，神情不屑地说：「真是可怜啊！」 虞小琬感受到她的敌意，下意识地退缩了一步。 顾晴风显然无意让她们两人多接触，也不想替虞小琬介绍reba的来历，他径自绕过虞小琬，住二楼走去。 「reba，跟我来吧。」 她轻视地瞟了瑟缩的虞小琬一眼，踏着高傲的脚步跟上顾晴风。 「妳想用哪一个房间？」 「人家要跟你睡。」reba娇嗔地说。 「别胡闹。」顾晴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 「反正结了婚之后，还不是一样……」reba却不理会他。 二楼传来的谈话声，有如雷殛一般，让虞小琬瞬间不能动弹。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美丽的女人是谁？而站在这里等待顾晴风回来的她又是谁？她几乎分不清楚了。 虞小琬怔怔地在客厅的沙发椅上坐下，神情木然。 不知过了多久，顾晴风自楼上下来，就看到她呆滞出神的模样。 「小琬，跟我来一下。」 虞小琬听到顾晴风叫她，看了他一眼，神色恍惚地起身。 他将她带到一楼的客房，关上房门。 「很抱歉，我有客人，因为不能让她知道我和妳的婚事，所以暂时要委屈妳了。」他歉然地说。 「为什么？」 顾晴风沉默了一下，神情烦躁。 「妳别问。」 虞小琬闻言，真的不再多问。 「这几天她会住在这里，所以，我想请妳先搬到这个小客房，以免让她发现我们的关系。」顾晴风继续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不再分房睡。顾晴风见她总会因为害怕而不敢回房，所以最近都回到主卧室陪她。 不过，不久之后的现在，他们又必须分开了；不同的是，这次该走的人是虞小琬。 「她是什么人呢？」 「妳不会想知道的。」 虞小琬看了他一眼，沉默地垂下头。 「放心，她过几天就会走了，不会对妳的生活造成影响。」 虞小琬觉得她心中有好多好多疑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而且，就算她问了，他也不会回答她吧？ 她转身看看这个小客房。 「我要暂时住在这个房间吗？也不错……」 话虽这么说，顾晴风却看得出她眼里的落寞，是那样深沉，那样悲伤。 「小琬……」不知怎的，他心里竟有一种愧疚的感觉，沉重得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虞小琬回头看着他，清灵绝美的小脸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过几天就会走了吧？那我就可以再回到我们的房间了，是不是？」 顾晴风望着她，愣了一下。 她的笑容让他看了心里好难过。他宁愿她哭她闹，也不想见到她这样对着他笑。 「是不是呢？」她再次问道。 「……当然。」 「嗯。那我现在方便去房间拿我的东西吗？」她客气地问道。 「可以。」 「谢谢。」她朝他点了一下头，转身要离开。 「小琬对不起，委屈妳了。」他看着她的孤伶背影，突然说道。 虞小琬淡淡一笑，「没关系……」 一语未完，顾晴风突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搂着。 她愕然。「怎……怎么了？」 他虽然一直对她不错，却很少有这样亲昵的举动。 顾晴风抱着她，迟疑片刻，在她柔嫩嫣红的樱唇上缓缓落下一吻。 他的吻轻柔而绵密，似乎充满了怜惜之意，又好象在悄悄诉说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放开她。 「麻烦妳了。」 ＊＊＊ reba搬进来后，是虞小琬恶梦的开始。 「天哪！这是什么东西！」 一大早，客厅传来reba高分贝的尖叫声。 虞小琬闻声，连忙自她的小客房跑出来。 「怎么了？」 只见reba站在楼梯口，瞪着趴在客厅地毯上睡觉的大黑狗。 「那是什么东西？」reba指着大黑狗恶狠狠地质问虞小琬。 「那不是东西，那是我的狗。」虽然对方的口气很恶劣，虞小琬还是一脸平和地回答她的问题。 「我当然知道那是狗。为什么狗会在房子里面，而且还是那么大又恶心的狗？」 「那是我养的……」她实在不太喜欢对方的措辞，但也无可奈何。 「妳养的？！妳把这么脏的东西养在风的屋子里头！」reba一脸难以置信的瞪视着她。 「小黑不脏，我常常帮牠洗澡的……」 「简直恶心！把牠弄出去！」 「这……不行……」 「我叫妳把牠弄出去！」 虞小琬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妳听不懂人话啊？我叫妳把牠弄出去！」reba几乎要放声尖叫了。 「我……」 顾晴风此时正巧从二楼下来。 「怎么了，吵什么？」 reba一见顾晴风出现，立刻巴到他身上去。 「你的屋子里有一条脏狗，我叫那个丫头把牠弄出去，她怎么说都不肯。」她连忙向顾晴风诉苦。 虞小琬为难地看着顾晴风，希望他可以帮她作主。 她现在已经很听话了，夜里不再和小黑一起睡，但要她把小黑赶到外头去，她绝对做不到。 顾晴风看了虞小琬一眼，说道：「妳就把牠赶出去吧。」 「什么？」她没想到顾晴风竟会站在reba那一边。 「听话，把小黑弄出去。」 「为什么？」虞小琬抬头看着他。 「reba对有毛的动物过敏，她会害怕。」顾晴风解释地说。 「可是……冬天快到了，小黑在外面会冷……」 「不会的，妳担心太多了。」他不以为然的说。 「……我不要。」虞小琬第一次这样固执。 「妳……」 顾晴风正要说些什么，reba便赌气地说： 「算了，那条狗不出去，我出去好了！」 「reba妳别这样。」他转向虞小琬正色地说道：「妳再不听我的话，我要生气了。」 虞小琬闻言，娇美的小脸倏地出现一丝愠色，但很快的消失，被一抹哀伤的神情完全取代。 她看了一眼楼梯上相拥而立的一对男女，默默地带着小黑离开大厅。 reba艳丽的脸上出现了胜利的笑容，顾晴风望着虞小琬的背影，脸上有着复杂难测的神情。 他是不是太纵容reba了？也许吧！但reba和小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个性，要应付reba，不是那么轻易的一件事，为了省麻烦，他只好处处要求小琬让步，反正也只有这几天罢了，他会尽快将reba送走。 小琬温柔善良又善解人意，一定会谅解吧！希望。 ＊＊＊ 「妳放的这是什么音乐？真吵！」 晚餐时间，他们三人一起在饭厅用餐，虞小琬习惯性地在客厅放一些音乐。 低沉凝重的大提琴旋律刚飘进饭厅，就引起reba不悦的批评。 「那是孟德尔颂的钢琴三重奏，作品第四十九号……」 「谁问妳这个？我是说很吵，还不关掉！」 「这……」 顾晴风看了虞小琬一眼，虞小琬立刻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起身到客厅关掉音响，再回到餐桌上时，reba和顾晴风已愉悦的开始聊天。 她静静地归座，默默地吃着饭。 整个用餐时间，她没有开口的机会。事实上，她也没有开口的必要，因为没有人会理她。 她草草地吃完饭，离开饭厅，回到自己的小客房。 「你这个小客人真讨厌，怪里怪气的，一点礼貌也没有。」望着她的背影，reba不客气地批评道。 「妳别这样说，她对妳已经够礼貌了，妳不觉得吗？」顾晴风有些不悦地说。「别太过分了，reba。」 「哼！」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她什么时候才会走啊？」 「走？」顾晴风诧异了一下。 「对呀，她不是来借住的？难不成永远住在这里啊！」 「喔，这……我也不知道。」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答应了虞维纲，将照顾她一生一世…… 吃过饭之后，顾晴风回到自己的书房。 他应该有很多事要处理，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点心思也没有。 捻熄手上的烟，他下楼来到虞小琬的房间。 打开房门，依稀闻得到她身上惯有的馨香，却找不到她的人影。他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转身往大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果然看见虞小琬和她的狗，正坐在屋前的台阶上。 今天夜里没有星星，屋外有些暗；接近冬天，夜风很凉。他看见她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家居服，不禁微微蹙眉。 「外面风凉，进来吧！」 虞小琬头也不回地摇摇头。 顾晴风倚在门边看着她好一会儿，蓦然叹了一口气。 「小心别着凉了。」说完，他转身打算离去。 「顾大哥。」她突然出声叫住他。 「嗯？」 虞小琬凝望着他，好半晌才慢慢地说道：「你晚上早点睡，别工作到那么晚……对身体不好。」 自从reba来了之后，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变得少之又少，夜里她也不能再到书房去陪他。虽然如此，夜半时分她却总会来到他书房外，望着自书房里透出的亮光无声叹息。 顾晴风望入她澄澈清亮的美眸，微微点头。 「妳也是。我认得……妳下楼梯的脚步声。」 这些日子，他知道虞小琬每天夜里都会在书房门外伫立，但她显然无意让他知道，所以他也一直佯装不知情。 虞小琬愣了一下，蓦地恍然大悟。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转回头逗弄着趴在她脚边的小黑。 顾晴风看了她一眼，关上门离去。 这样的局面，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 顾晴风和虞小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就算见面，也不再有交谈的机会。 彼此就像两条交叉线，虽然有过短暂的交会，但分开之后，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除了见面时眼里偶尔闪着飘忽难测的眼神，彼此之间的关系已如陌生人一般疏离。 reba几乎整天都与顾晴风腻在一块。 白天她硬缠着顾晴风，跟他一起去上班；回家之后，她会打扮得光鲜亮丽，陪着顾晴风出去交际应酬。一切是这样的自然，这样的理所当然。 相较起来，虞小琬就像是被遗弃的孤儿一样，独自在孤单的角落里，看着自己孤单的影子。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怨吗？不怨吗？原本是自己丈夫的人，如今却…… 但她又该如何去怨呢？ 没必要，也没……这样的资格吧…… 顾大哥之所以会娶她，不过是因为她父亲临终前的请托。其实，他可以不必这么做的。他为了履行诺言而娶她，不惜牺牲了自己婚姻的幸福，她觉得很过意不去。 如果顾大哥真的喜欢那位小姐，他们在一起可以幸福的话，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就算孤单难过伤心，也无所谓…… 晚间，虞小琬在自己的房间看书，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她起身开门，门外出现顾晴风颀长的身影。 「顾大哥，有事吗？」 「一起出去吃饭吧。」他说。 虞小琬愣了一下，自从请了佣人之后，她就很少有机会再跟顾大哥一起出去吃饭了。 但在看到他身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reba之后，虞小琬原本满心的欢喜之情立即熄灭，到口的答复也消失无踪。 她怎么那么笨！顾大哥现在怎么还会单独和她出去吃饭？当然只是「顺便」带她出门啊…… 「……不用了，我不饿……」她不想跟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这样她会更觉得自己的多余。 「怎么可以这样？」 「没关系的，你们两个人去就好了。我如果饿了，会自己找东西吃。」她故做轻快地说。 「是吗？」 「嗯。」她点点头。 「那好吧。如果妳饿，就叫林妈做点东西给妳吃，知道吗？」 「我会的。顾大哥还有事吗？」 「……没事了。」 「那再见，你们路上小心。」她匆匆地说完，转身关上门。 她很想再多看顾大哥一眼，但却没有勇气再面对他这样无心的温柔。 偶尔，顾大哥也会对她不错，但他越是待她温柔，她心里越不好受。 一想到顾大哥对她的好，只是出自她父亲临终前的请托，她心里真的……很难过。 爸爸临终前拜托顾大哥照顾她，对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当初如果她不要接受父亲的安排，而投向另一个她原本不应接近的对象。 结果是不是会好一点？ 虞小琬娇弱的身躯顺着门板缓缓滑下，心中一片茫然。 ＊＊＊ 一日，虞小琬和小黑坐在庭院里。 她突然觉得小黑有些异样，总是懒懒的趴着，逗弄牠，牠也不太理。 「小黑，你怎么了呢？」她低下头，仔细端详着牠。 小黑只是微睁开眼望了她一下，又继续垂头趴着。 虞小琬见状，伸出手摇晃牠，越摇晃越觉得牠很没有精神。 她心里有些害怕，连忙去叫林妈过来帮她看看。 林妈来了之后，摸摸小黑异常干燥的鼻头。 「牠生病了。」林妈说。 「生病？那怎么办？」虞小琬紧张的问。 「请顾先生赶快带牠去看兽医吧！不知道是生什么病，可是看牠这个样子，还挺严重的样子呢！」 林妈说完之后，虞小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是下午两点多，离顾大哥回来的时间，不知还有多久呢。 整个下午，虞小琬坐立不安的在客厅等待着顾晴风回来。好不容易等到六点多，顾晴风他们才回来。 顾晴风尚未停好车，她就立刻迎上去。 「顾大哥！」 顾晴风将车驶入车库，下车走向她。 「有什么事吗？看妳这么急？」 「你可以帮我带小黑去看医生吗？牠生病了，不吃饭也不动了啊！」她拉着顾晴风的手，急得快哭了。 顾晴风还来不及回答，他身后的reba就开口说道： 「不行！」 虞小琬泪眼蒙眬的转头看她。 reba亲昵的上前拉回顾晴风的手。 「我和风今天晚上要出席一个很重要的宴会，他没有时间。」她神情倨傲地代替顾晴风回答。 「顾大哥？」 「抱歉……」他歉然的说。 虽然他很愿意带她的狗去就医，但今天这个聚会确实相当重要，他回来换个衣服之后，就必须马上走了。 「不能先带小黑去看医生吗？牠……」 「小丫头，我们赶时间，没办法理妳和妳的狗，真是抱歉哪！」她几乎是有点幸灾乐祸的说。 「顾大哥，拜托你……」虞小琬不肯放弃地看着顾晴风。 「抱歉，小琬，明天好吗？今天我真的没时间……」面对虞小琬的请求，他显得十分为难。如果不是和他人有约在先，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答应她的请求。 「可是小黑病了，林妈说很严重啊！」虞小琬急得流下泪来。「顾大哥，我拜托你好不好？拜托你……」 顾晴风一脸为难，reba则是极度不耐烦。 「抱歉，我们赶时间。」她推开虞小琬，径自往屋里头走去。 「顾大哥……」 「抱歉。」顾晴风绕过她，快步走进屋里。 虞小琬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 夜风寒凛，吹干了她脸上冰凉的泪痕。 第六章 虞小琬拿了许多衣物覆盖在小黑身上，她知道这么做没有什么用，但却已找不到其他的办法。 她一直坐在屋外台阶上陪着小黑。她不知道小黑究竟会怎么样，只是除了陪着牠之外，她什么事也不能做。 寒流来袭，夜里台北的气温特别的低，虞小琬还是执意坐在外面。任凭林妈怎么劝她，她都不肯进来。 最后林妈只好叹息着，自己先去睡了。 顾晴风他们在夜里十二点多回到家，看见虞小琬仍然坐在门外。顾晴风叫她回房，她只是摇摇头。 「妳这么做有什么用？妳在这里彻夜挨冻，牠的病就会好吗？」 虞小琬并没有理会他。 「现在兽医诊所都关门了，明天一早我一定帮妳带牠去看医生，现在妳先去睡好吗？」 不管顾晴风怎样劝说，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小琬……」 僵持了许久，虞小琬都不为所动，顾晴风拿她没辄，只好自己回房去。 虞小琬就这样在寒风中坐了一夜，不知不觉倚着柱子睡着了。她作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都是和小黑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 等到隔日清晨，她在刺目的晨曦中醒来，而身旁的小黑已经不会动了。 她愣了许久，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她颤抖着伸出手，一如往昔地抚摸牠的身体，然而接触到的，竟是她所陌生的一片僵硬和冰凉…… 眼里的泪不知不觉地流泄而下，内心却分不清楚是怎样的感觉，她想放声大哭，却彷佛连怎样哭泣都已经忘了。 虞小琬吃力地抱起小黑，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就像小黑还小的时候，她常做的那个动作；唯一不同的是，牠再也不会伸出温热的舌头亲昵地舔着她。 她木然地抱着牠，心里空洞洞的，所有感觉都已离她远去。 顾晴风要出门上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景象。 看着虞小琬流泪的样子，和那条大黑狗僵硬的姿态，他很清楚地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不知此时他还能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reba也从屋里出来。 在看到那条已经死去的狗之后，她第一个反应是放声大叫—— 「啊！死狗！好恶心——」 虞小琬闻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下。凝滞的眼神，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 「小琬……」顾晴风伸出手想碰触她，却在她冰冷的目光下静止动作。 虞小琬悠悠地调回目光，不再看他们。 「风，我们快定吧，好可怕……」reba拉着顾晴风，想赶快离开。 「别太难过。」他只能这么说。 顾晴风的车开远之后，虞小琬依旧让自己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 朝阳高高的悬挂在天空，蒸散清晨的曦雾。 雾气在风中散去，消失无踪，一如已经失去的回忆。 ＊＊＊ 小黑死了之后，虞小琬就病了。 她得了重感冒，看过几次医生，病情也不见转好，身体依旧十分虚弱，整天都待在房间里。 最紧张的人莫过于顾晴风了，然而虽然他很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却不便时时将关怀之意表露，也无法常常陪着她。 虞小琬常常一个人在床上躺一整天，镇日昏昏沉沉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有人叫她吃药，她就吃药；没人提醒她，也就算了。 对她而言，这世间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是重要的了。 爸爸不在了，小黑也死了，唯一赖以生存的人，似乎也不再照顾她了，她又何必存在呢？ 深夜，虞小琬在黑暗中流泪，身体的病痛不足以使她难过，她的心已被痛苦的回忆占满，无力再为其他的琐事伤悲。 开门声在静夜里悄悄扬起，吹拂而人的微风带来一阵既熟悉又陌生的温暖气息。 「小琬，妳睡了吗？」 顾晴风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走到虞小琬床边。他放下托盘，伸手打开色泽柔和的台灯。 台灯一亮，他讶异地看见虞小琬眼中的泪水。 「我听林妈说，妳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她特地替妳熬了一碗粥，妳喝一点吧。」 他在她的床沿坐下。 虞小琬没有回答，含着泪的眼睛轻轻闭上。 顾晴风望着她，忍不住伸手轻抚她额前泪湿的发。 「我知道小黑死了，妳很难过，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是不？」他轻声说道。 虞小琬只是静静躺着，没有回应。 「别这样，妳生病了，多少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小黑的死，我很抱歉，妳心里一定无法原谅我吧？」见她不回答，他又问道。 虞小琬听他这么说，轻轻张开眼睛。 「如果谴责我会让妳好过一些，没关系。还是妳希望以这样的沉默来控诉我的过失？」 虞小琬看了他一下，微微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声音微弱地说。 「是吗？那妳为何这些日子都不肯说话？」 沉默了一下，她才说道：「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失去了生命中最好的朋友，她哀痛欲绝，还能说些什么？ 生活中的一切一切，都让她觉得好无奈……无奈到什么都不愿再多说…… 反正……多说无益。 顾晴风依稀能感受她内心的悲伤。让一个原本不识愁滋味的小女孩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他真的觉得很抱歉，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不论当初他为何娶她，既定的现实不会改变；只是他最近这些日子却是这样对待她，也实在太委屈她了。但，他别无选择。 目前情况特殊，他还没有工夫和他母亲摊牌，只好暂时要她再忍耐下去。 让她这么不快乐，他真的不愿意。无关她父亲临终前的请托，他只是不想看见她过得这么哀伤。 他喜欢她纯真的笑容。多希望能见到她像从前那样，对他展开真诚而甜美的笑容…… 「相信我……」他突然这么说。 「嗯？」 「现在所有的不愉快，都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了。」他握住虞小琬冰凉而孱弱的小手，轻声说道。「别再这么不开心……」 虞小琬闻言，看了他一下，闭上双眼，没有说什么。 是吗？真的吗？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虞小琬此时终于有一项认知——他不爱她。 这项认知清楚而明白，虽然可悲，却是那样的真实。 没有爱情的婚姻，如何能够长久？彼此没有爱意的两个人，徒然生活在一起，只是个悲剧。 为了一个承诺，纵使他真的能够照顾她一辈子，但带给彼此的，也只是痛苦。 她活在没有爱情的无心关怀里，而他则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不能放心去追求自己的爱。他们最初的结合就是个错误，再延续下去只有给彼此更大的痛苦，她还能再等待些什么？ 不管reba和顾大哥真正的关系是什么，她的存在明显阻碍了他们。 这样的情形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吗？她怎么还能期待一切可以回到从前？就算以后顾大哥待她如故，但这样她就真的会快乐吗？他不爱她……不爱，就是不爱了…… 难道她还想等待什么？ 世上最可悲的，莫过于爱上不爱自己的人……痛苦、悲伤、绝望，都只能由自己一个人承受。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楚过，以前作梦也不会懂的事，现在似乎全明白了。 没有感情的婚姻原本就是可笑的存在，事情都已演变到这样的地步，她为什么还放不开？ 「顾大哥……你觉不觉得，我阻碍了你？」 「为什么这样说？」 「我觉得，当初我爸爸不应该要求你娶我的，这对你太不公平了……」她平静的说着，不带太多的情绪。 「妳怎么突然这样想？」 「我觉得顾大哥应该娶你真心喜欢的人，而不是为了一个承诺，牺牲了一生的幸福。」 顾晴风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觉得眼前的女孩似乎突然成熟了好多…… 「妳别想这么多，没有的事。」他还是这样安慰她，不希望她胡思乱想。 虞小琬摇摇头。 「你总说我不快乐，但娶了我的你，快乐吗？这并不是你愿意的。」 「小琬……」 「这对彼此都是伤害。」她闭上了双眼。 「不，是我伤了妳。这些日子以来，是我对不起妳，但我……」 「顾大哥，你有你的自由。」她异常冷静地说。 顾晴风心里蓦然闪过一丝异样，为她的成熟而惊讶。 「妳这么说，我会觉得很对不起妳父亲。」 「顾大哥当初可以不答应的。」 「但我已经答应了。」他说道，语意坚决。 虞小琬沉默了一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 这样有什么意义？顾大哥不自由，她也不开心，连最要好的朋友也…… 想到小黑的死，虞小琬紧闭的双眼不禁又落下泪来。 顾晴风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轻轻安抚着。 「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抚摸着她柔细的长发，低声说道。「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对妳说明这一切，等事情有一个结果之后，我不会再让妳难过……」 虞小琬伏在他怀中，彼此的距离非常近，而心却隔得相当遥远。 ＊＊＊ 几天后，虞小琬的病好了不少，已经可以正常走动了。 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结束。虽然她和顾大哥有夫妻之名，但他们两人谁都知道，这是个不应该存在的婚姻，所以，她选择结束。 顾大哥不爱她的事实，令她痛苦，而她也不愿成为顾大哥追求幸福的干扰者。她决定放过自己，也让顾大哥自由。 顾大哥和她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她没有办法介入他的世界，他离她太遥远…… 她明白他们两个，终究无法两情相悦地在一起，所以她也不再期待。既然留下来的结果，是让两个人都不自由，她只好离开。 当初，她并不是真的无路可走。 虽然她确实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然而事实上，有一个人早已对她伸出援手，只是她碍于父亲的关系，不愿意接受对方的帮助。 她是不应该去找那个人的，如果她这么做，相信父亲在九泉之下都会感到难过，但……她已别无选择。 脱离了顾大哥的羽翼，她只能投向那个人，寻求庇护，也许爸爸会愤怒她的行为，但她不得已。 相较起来，她更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打扰顾大哥的生活。 她决定走了。 虞小琬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留下一封信给顾晴风—— 顾大哥： 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虽然你曾对我父亲许下承诺，但现在是我自己选择离开。顾大哥是很好的人，我不想耽误你；祝福你和你所爱的人幸福快乐。 小琬 她将这封信放在顾晴风的书房门缝下，回到自己的房间。 看到那个顾大哥唯一送过她的礼物，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带走。虽然她并不想再对顾大哥有任何亏欠，但，那是她唯一可以纪念的东西。 她从记事本中翻出一个电话号码。看着那个电话号码，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感触。 曾经以为她这辈子不会再使用到这个号码，没想到……竟是这么快…… 也许，在最初的时候，她就该这么做了吧—— 虞小琬放下记事本，拿起手机，拨下那一串电话号码。 ＊＊＊ 「什么！她离开了？！」 顾晴风回家之后，迎接他的不再是他那可爱的小妻子，而是由林妈口中说出虞小琬已离冢的消息。 「是的，虞小姐她连行李都带走了。」 「为什么当时不马上告诉我？」顾晴风听到这件事，心中烦躁不已，口气也不禁有些不悦。 「虞小姐说不用跟顾先生说……我当时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连络到顾先生……」林妈见顾先生神情不善，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劲。 「真是乱来！」他不禁轻声咒骂。 「对不起，顾先生！」林妈见状连忙道歉。 「林妈，我不是说妳，抱歉。」 顾晴风径自走向虞小琬房间。打开门之后，看到空荡荡的一片，他不由得蹙眉。 「搞什么鬼，那丫头！」reba骂道。 「风，你生什么气呀？那丫头走了不是正好？我还嫌她碍事呢！」reba姿态撩人地倚着墙壁，一边欣赏自己大红色的指甲颜彩，凉凉地说。 「妳不明白。」顾晴风关上房门，转身离去。 从此以后，顾晴风一直显得闷闷不乐，还常常四处托人寻找虞小琬。这些情况让reba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经常为了这件事和顾晴风斗气。 她觉得，那个小丫头走了就算了，何必执意要将她找回来？顾晴风那急于寻找虞小琬的态度，让她看了很不顺眼，好象那个丫头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似的。 反正只是朋友的女儿呀，干嘛那么在意她？ reba的无理取闹，顾晴风原本懒得理会，只是专心留意虞小琬的下落。但后来她实在吵嚷得太过分，让他不想再容忍，他的怒气终于也爆发了 「reba，现在我的情绪不太好，妳别再烦我了。」 在离开公司往地下停车场的路上，顾晴风快速地往前走，紧紧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的，是急着阻止他到征信社拿寻人资料的reba。 「烦？我有烦你吗？是你自己找事情烦吧！你心情不好，为什么不好？谁不知道是为了那个没人要的死丫头！」 顾晴风顿时停下脚步。「reba，注意妳的措辞。」他神色严正的警告。 「你凶我？」reba难以置信的瞪大美目，和顾晴风严肃的俊脸对视。 「我希望妳说话能客气一点。小琬年纪比妳小，但不代表妳可以一直这样在言语上占她便宜。还有，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请妳别再干扰我。」顾晴风认真地说，说完之后，转身而去。 「你居然这样对我？难道我比不上那个死丫头吗？！」reba忿忿不平的说。「她无知幼稚，又没格调……」 「在我看来，妳确实比不上她。」顾晴风想也不想地回答，跨进自己的车里。 「你……你太可恶了！我要告诉ste你这样对我！」 「请便。另外，请顺便替我对我母亲重申一件事——我永远也不会娶妳，再见。」他关上车门，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被遗弃在原地的reba愣愣地看着疾驶而去的车子，不敢相信顾晴风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在原地气了许久，最后才踩着愤怒的脚步离去。 ＊＊＊ 「妈，我跟妳说过几次了，我根本就没有娶reba的意思！」 当天晚上，因为reba打电话回去告状的关系，顾晴风果然接到来自美国的关注电话。 「唉！你们两个人都还年轻，偶尔吵架斗气是难免的，又何必闹成这个样子呢？」顾晴风的母亲ste不以为然地说。 「妈！不是那个问题……」 「你知道的，reba家世好，性子难免骄纵了些，你就多担待她一点。像reba这样的女孩，现在可是难找了……」 「妈，妳不要跟我讲这些，现在不是这个问题。」顾晴风不耐烦地打断他母亲的话。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不然，是怎样？」 「我再跟您说一次，我从来不曾答应过要娶reba，请您不要再跟她一起瞎闹！」他难得以严正的口气和他母亲说话。 原本在一旁得意看着顾晴风被疲劳轰炸的reba，一听到这句话，不禁神色顿变。 「为什么呢？reba这么优秀，几乎是无可挑剔，对你又一往情深……」 「那是她的事，我没跟您说过，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吗？」 「这……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妈，您够了！我和reba认识多久了，您讲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顾晴风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说。 儿子这么说，ste也无话可说，但她还是不肯轻易放弃。 「你知道，我很喜欢reba，长久以来，我已经把她当成我的媳妇一般……」面对儿子的坚决，她打算动之以情。晴风一向对她孝顺，应该不会想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人失望吧？！ 「抱歉，没有人拜托您这样做吧？我知道您喜欢她，但不能因为这样而强迫我。」 他的答案令他母亲大失所望。 「晴风……你和reba究竟怎么了？」ste不禁疑惑地问道。 以前晴风不是这样的。她知道他不爱reba，但也不至于这样直接违逆她的意思呀！ 「我没怎样，我一向如此。」他不耐烦地回答。 「真的吗？如果只是小争吵而已，妈希望你能看在我的份上，不要那么计较……」 「妈！」 他的母亲继续自顾自地说：「你听妈的话，reba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就这样失去她，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再这样任你们摆布下去，我才会后悔！」 听到这样强烈的回答，ste不禁愣住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最宝贝的儿子居然会这样漠视她的感受。 「妈，我希望您认清一点——我不爱reba，也绝对不会娶她。」顾晴风看着reba，一字一句清晰地对他母亲说。 reba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把话说得这么绝！ 「难道没有挽回的余地？」 顾晴风闻言，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妈，您想挽回什么？有什么好挽回的？我早就跟妳们说清楚这项事实了，以为我会娶reba，不过是妳们的一厢情愿。我答应过吗？我没拒绝过吗？」他认真地重申。 「这……」 「我说最后一次，您喜欢reba是您的事，但不代表我一定非得娶她。以后，请妳们不要再胡闹下去。这次我不管妳们是不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总之我不会再理会妳们的任何决定。」说完之后，他挂上电话起身。 「如妳所愿，我已经和我妈说清楚了。」他对着reba说。「如果这就是妳想要的结果，妳得到了。」 把话说得这么绝，他也不愿意；但如果不采取这样的态度，天知道她们还要纠缠他到什么时候。 为了要寻找虞小琬的下落，他已经累得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再跟她们闹下去。 「你！」reba登时甩了他一个耳光。 顾晴风漠然地接受了这一巴掌。 「你太过分了！为什么这样对我？就为了那个阴阳怪气的小女孩？」 他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更加燃烧了她的怒火。「可恶！我哪里比不上那个死丫头？你居然……你喜欢她是不是？」 「不关妳的事。」顾晴风一脸淡漠，无意和她多说什么。 「好，确实是不关我的事。顾晴风，以后你的事都与我无关！」reba说完之后，愤怒地转身上楼。 过了片刻，只见她手上抓着偌大的行李箱，怒气冲冲地冲了下来。 「没想到在你心中，我比那个小女孩还不如！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咒骂完之后，她像一阵风般离去了。 顾晴风心中顿时一阵怅然若失的茫然。 怅然的原因，是因为心底一抹小小的影子…… 为什么他当初要这样轻忽她，以为她一定可以忍受，而不急着选择解决之道？直到将她逼走才毅然结束这一切？ 她还会回来吗？ 第七章 虞小琬消失了。 在秋季末的某一天，虞小琬彻底自顾晴风的生活中消失了。 寻寻觅觅了许久，她还是音讯全无。 三年来唯一得到有关虞小琬的音讯，是一纸没有留下寄件地址的离婚协议书，上面的签字，是她给他最后的消息。 三年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 他常常想起那个偶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 不只是想着他对她父亲的承诺，他更常回忆起的，是她那含羞带怯的可爱笑靥。 属于她的东西，她都带走了，一丝回忆也不留给他；唯一遗漏的，是她放在客厅音响里的那张古典cd。 孟德尔颂的钢琴三重奏，第四十九号作品，从此成了他的回忆。 他常常一个人聆听这首曲子。 在变化多端的旋律中，隐约有着一种永恒不变的规律；回旋往覆，像波涛起伏的激流终会回归宁静的大海；又彷佛渐渐走远的回忆，一丝一丝渐渐的回流入记忆深处…… 她到底在哪里？ 他收到她寄来的离婚协议书，却不愿意就这样离婚，也从不放弃对她的寻找。 不是在什么时候，顾晴风常常这样叹息着。 希望能再见到…… ＊＊＊ 「老师，许久不见了。」 台中某国立女中，一名长发飘飘、气质婉约的美少女抱着花束，走入导师室，向其中一名年长的女老师走近。 那名女老师抬起头来，见到来者，满脸又惊又喜的神色。 「小琬？！」黄老师见到她，高兴得连忙站起来，双手握住对方的手。「好久不见了！」 虞小琬花束放下，笑意轻浅地问道：「老师这些年来好吗？」 「好、老师很好！那妳呢？妳好吗？两年前我听说妳以榜首考上第一学府的外文系，真是没让我们失望啊！」黄老师兴奋地说。 虞小琬只是微微一笑，笑意柔美婉约。 「妳在大学过得好吗？没想到妳还会想到要回来找老师，老师真是太感动了……」黄老师真挚地说。 「我过得很好，感谢老师以前常常鼓励我。」 「那是应该的呀。来，我们到外面去谈，让老师好好看看妳。」 黄老师拉着虞小琬往外头走去，他们来到一株有着年老树龄的凤凰木下。 「三年不见，妳越来越漂亮，也成熟了不少啊。受了大学教育的熏陶，妳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似乎比过去成熟独立许多。老师真高兴见到妳的成长。」 「谢谢。」虞小琬含蓄地笑了笑。 「妳一直住在台北吧？现在不是长假，妳怎么回台中了？」 「嗯……好久没回来，想回家看一看。」 「谢谢妳还有心来看看老师。妳现在生活还好吗？有没有男朋友啦？」 「我过得很好，谢谢老师关心……」 他们彼此又聊了些以前的事，直到黄昏时候，虞小琬才离去。 望着夕阳底下那抹娉娉袅袅、纤细优雅的身影，黄老师不禁甚感欣慰 三年不见，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懦弱羞怯的小女孩了！她变得既有涵养又坚强，令人刮目相看。 这就是她当年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如今已经长大了…… ＊＊＊ 「小琬，这一句要译成中文，怎样翻会比较好？」 「妳等一下啦。小琬，先告诉我这里要用什么式？」 「这句是什么意思……」 刚上完一堂「英国文学」，教授前脚才踏出课室，虞小琬立刻被同学们包围。 虞小琬的英文程度向来不弱，当年又是以榜首的成绩进入外文系，很快就成为文学院有名的才女，同学们都习惯向她请教课业上的问题，而她也从来不吝于回答。 好不容易一一仔细回答完同学们的问题，她抱着厚厚的原文书，走出教室。 她优雅美丽的身影穿梭在校园间，一路上引起许多人侧目。 对于众人的目光，虞小琬并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走着。 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她的个性改变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胆小懦弱；她知道自己想要过怎样的生活，以及要如何活出个人的色彩。 她有自信，却不骄矜，整个人散发出的，是一种雍容合变的气质。 「虞同学。」 听到有人叫她，虞小琬不禁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在社团里认识的男同学。 「你有什么事吗？」她微笑着询问道，笑容浅淡，却美得让人屏息。 「请问……这个礼拜五晚上，妳有空吗？」那个大男孩有些紧张的问道。 「嗯？」 「国家音乐厅有一场萧邦钢琴演奏会，不知道妳有没有兴趣？我刚好……有两张票。」他委婉迂回的提出邀约。 萧邦……浪漫时期波兰的伟大音乐家。她向来对他的音乐很有兴趣，那场音乐会她有所耳闻，演奏者也颇有名气，但……星期五？ 「我有兴趣，但很抱歉，我礼拜五晚上有事。」她歉然地说。 大男孩听了，脸上出现落寞的表情。 「我就知像你这样的美女，不可能闲着等我来约。」他一副心里早已有数的模样。 虞小琬微微一笑，「抱歉唷。」 「没关系，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大男孩说完，摆摆手，潇洒地离去。 虞小琬继续往不远处的大门口走去。 校门旁，一辆高级的保时捷跑车旁，站着一位身形修长、容貌斯文俊美的年轻男子，看到虞小琬走近，便迎了过来。 「小琬，我又看见了喔！行情果然很不错呢。」那名男子笑着调侃着，显然和虞小琬很熟。 「你说什么呀！」虞小琬淡淡一笑，没有多理会他，径自打开车门坐进车里。 那名男子帮她关上车门，自己回到驾驶座。 「妳这么漂亮，奇怪我当初怎么舍得放妳出来读书呢？万一妳被哪个无聊男子追走，那我岂不是亏大了？」那名男子将车驶上公路，继续开着玩笑。 「阿彻，你越说越不象话了喔。」虞小琬笑着轻斥，虽然不以为忤。 「呃？人家就可以当面钓妳，我开开玩笑也不行喔？」 「真是，说那是什么话？我不理你了。」她将头偏向车窗，佯怒不理他。 「喂，真的生气了呀？」 「你这个人，再跟你说下去，不知还会扯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呢。」 「嘿，真了解我。不过，我只是跟妳开玩笑的嘛，这么容易生气，不像以前温柔的小琬呢。」 无心的一句话，却蓦然勾起虞小琬的感触。 她的个性确实改变了不少；唯一没有变，也不会变的，是她的心…… 为什么她老是惦念着三年前的一切呢？ 李明彻不曾发觉她的异样，继续说道：「不过老实说，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妳。再怎么说，女孩子还是有点个性，比较讨人喜欢吧？」 是吗？真是这样吗？那如果三年前的她就是这样的个性，「他」是否就会喜欢她？她不禁如此想道。 不知现在的他过得好不好？是否已经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抑或是跟她一样，心还在孤单中摇摆不定呢？ 「小琬？」 「嗯？」 「在想些什么？」 「有吗？」 「没有吗？每次一提起以前，妳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虞小琬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过是一些从前的事……没什么。」 「真的吗？」 「嗯。」 「姑且相信妳。反正我问了三年了，妳不说，我也没办法。」李明彻有些无奈地说。 「阿彻别这么说，真的没什么。」 「妳怎么说我就怎么信啰。对了，妳确定妳礼拜五晚上有空吧？」 「嗯，我有空。」 「那太好了，不要每次有什么事妳都刚好不在，我可是很孤单的呢。」 虞小琬笑了一下，「这次不会了啦，都答应你了呀。」 「呵，还敢说！妳答应过的事也不一定会做到吧？！」 「哪里的话？我的承诺哪一次没有履行呀？你再乱讲，小心我真的放你鸽子喔。」虞小琬语带威胁地说道。 「不敢不敢，小的知道错了，小的知道妳是一诺千金呢。」李明彻闻言，连忙嬉皮笑脸地打哈哈。 一诺千金？ 当初也是因为一个诺言而起…… 虞小琬的思绪蓦然又飞得遥远，跌落在孟德尔颂第四十九号作品的旋律中—— ＊＊＊ 「李氏财团那个花花公子要举办化妆舞会，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顾晴风听他的好友欧阳晔提起这件事，淡淡挑眉。 「化妆舞会？」 「是呀，你也知道李家那个家伙，做的事都跟别人不一样嘛。化妆舞会，大概是想配合万圣节吧？！」欧阳晔耸耸肩说道。 「嗯，确实别出心裁。」顾晴风不怎么在意地说。 「人家李大少爷有闲有钱啰。我们也应该去捧个人场吧？」 「没什么交情，没必要吧。」他丝毫不感兴趣。 「话虽然这么说，但至少彼此有生意上的往来，不出席也挺不好意思的。」 顾晴风没答话，不置可否。 「这样吧，如果人家特地来函邀约，我们就去。你说如何？」 「再说吧。」顾晴风还是不表示意见。 「对了，以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最近有消息吗？」 顾晴风神情一变，摇摇头。 「还是找不到啊？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我也想知道。」他说。 「唉，不过你也真是的，居然照顾人家照顾到不见了，你还真对得起人家老爸。」欧阳晔叹了口气地说道。 顾晴风沉默着，若有所思的神情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怎么啦？难得看到你这样的表情呢。」欧阳晔有些讶异见到顾晴风颓丧的神情。 「没什么。」他摇摇头，不再多说。 都过了这么久了，他还不能忘怀，难道只是因为愧疚吗？ 那因何他感到愧疚的对象，不是虞叔，而是那个个性畏缩的女孩——小琬？ 第八章 李家位于阳明山高级住宅区的别墅，今夜是一片灯火通明。 偌大的庭院里点满了饶富情致的昏黄灯火，大厅上更是金碧辉煌，衣冠鬓影穿梭其间。 「李氏财团」新一代的负责人，为了这次的舞会，特地发函邀请各界名流前来参加。 顾晴风既然收到邀请函，又拗不过好友欧阳晔的邀约，就出席了今夜这场别出心裁的舞会。 他并没有费心为今夜的舞会做准备，反而是欧阳晔兴致勃勃的替他打理一切。 他身上穿著十八世纪英国贵族男士的礼服，脸上带着吸血鬼的面具，配上他高雅的气质，颇有吸血伯爵的诡魅气息。 顾晴风对于这些交际应酬，原本就不是很感兴趣，虚应一番之后，趁人不注意时，就溜到庭院里去透气了。 他伫立在一棵榆树底下，背对着人群，深邃的眼眸望着天际。 今晚月亮很亮，山上的星星也不逊色，天空是绚丽的一片光彩。 就在他想摘下面具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柔美含笑的声音—— 「你也是逃席的人吗？」 语意飘邈温柔，一时之间竟令顾晴风失神。他回过头来，发现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正立在他身后。 她身上穿著一袭樱红色的和服，外面披着长长的外褂，脸上带的面具是苍白的一张脸，很明显是日本贵族少女的打扮。 这样的装扮完全看不出她原来的样貌，只觉得面具后的那一双眼眸相当清灵美丽，而一头乌黑亮丽披泄而下的长发，更衬托出她优雅婉约的气质。 「妳的打扮很特殊。」他下意识的这么说。 「是啊，这都得感谢『他』呢。」那名少女微笑着说，话语却微有嗔意。「你的装扮也挺有趣的呀。」 「这是我朋友的杰作。」顾晴风有些无奈的说。 「你不喜欢待在大厅那么热闹的地方吗？我也是。虽然『他』警告我不准逃席，但我还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溜了。」 「只是感到有些厌倦。何况……」他抬起头来望向远方，「这样的夜晚格外令人思念……」 那名少女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有想念的人吗？我也有。可是……想念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受呢。」 「想念的感觉还好，最无奈的是连对方的踪影都无从掌握，那种心情，才真是无所适从。」他颇有感触的说道。 「可是掌握到行踪又能如何？倘若不能见面，就算近在咫尺，也是枉然。」那女孩说道，语意开始有些哀伤。 顾晴风闻言，转头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那少女静默了一下，摇摇头，淡淡的笑了。「不说了，再说也没有用。」 顾晴风看进她忧伤的眼眸，瞬间居然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不禁看得呆了。 他怎么会觉得，眼前的人跟「她」好象……那含愁的眸光…… 「嗯？怎么了？」她抬起头来迎向他的注视，不解的问。 「没……没什么……」是他想太多了吧？ 那个女孩，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所…… 「你真不会说谎呢，心里明明有事。」她笑着说道。 「妳是如何知道的？」 「看你的眼神啊！表情可以伪装，眼睛却不会骗人，你的眼神说明了你心中有事。」 眼睛不会骗人…… 顾晴风微微笑了。 「好吧，真是个聪明的女孩。我只是突然觉得，妳的眼神跟我所认识的一个女孩很相似。」 「眼神？眼神相似？」她柔美亲和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笑意。「那我只能说你观察入微唷，居然可以留意到眼神相似与否。」 顾晴风闻言，不禁失笑。 「不过，我确实是对那个女孩的眼神印象深刻。」 「哦？为什么呢？她的眼睛很漂亮？」那少女不禁好奇的问道。 「她很漂亮，眼睛更是出奇的漂亮。」顾晴风第一次在人前坦诚他对虞小琬的观感。「但我会注意她的眼睛，是有原因的。」顾晴风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她是个很害羞、很畏缩的女孩，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表现真实的自己。她伤心的时候会微笑；生气的时候，也是以微笑来掩饰真实的情感。有时候，她脸上带着笑，而眼中的情感，却是那样哀伤的令人心疼。我很难掌握她真实的心思，只能藉由她那双眼眸，接触她过分羞涩封闭的灵魂……」顾晴风悠悠地说道。 许久之后，她那双清亮灵动的眼眸微微闪着光点，彷佛是星光倒映在她秋潭似的泓波。 「怎么了？」她不寻常的沉默引起顾晴风的注意。 少女揉揉眼睛，「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很感动……」 「感动？」 「嗯。我想那个女孩的个性虽然有些弱点，但她却是幸福的，至少，还有你懂她……」她的话语轻轻的散在夜风中，如叹息一般。 顾晴风闻言，摇了摇头。 「我懂她？不，我不懂……我原本不懂她，是她离开之后，我才从回忆中慢慢地了解到她的伤与愁。我懂得实在太迟了。」 少女看着他，忽然有些了解的说道：「你刚才说想念的人，就是这个女孩吗？」 顾晴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原来如此……」 「我怎么会跟妳说这些呢？」他突然发觉自己泄漏了太多心事。「这些事情，就算是对着好友，我也不会说，现在却……」 「一点也不奇怪。」 「嗯？」 「你会告诉我这些心事，大概是面具的关系吧。」 「面具？」 「当一个人隐藏起自己的外表，让别人无法知道你是谁的时候，真实的情感反而会流露出来。你会这样对我吐露心事，是因为你明白，我不会知道你是谁。」少女说道。 「哦？妳说得也有道理，或许真是这样。」 「所以有时候，面对全然不认识的陌生人，反而会比较自在，而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说话之间，四周吹来一阵夜风，将榆树上泛黄的枯叶吹落了下来，一时落叶缤纷。 「落叶……」那名少女伸出手，感受四周落叶飘飞的秋风气息。 「已经是晚秋了呀……」那名少女不经意的说道。 「晚秋……那年也是晚秋时候……」他微抬起头来望着树间。 「你又想起了什么吗？」 顾晴风低下头，正想回答她的问题，却蓦然发现那名少女已消失了踪影。 他愣了一下，不觉有些错愕。 人呢？刚才明明还站在这里跟他谈话的啊！风里依稀传来那名少女身上的气息…… 来去如此倏忽，难道是他的幻觉？ 正错愕间，一个身形高瘦的男子走到他身旁。 「你好啊，顾兄。」 「你是？」顾晴风拿下自己的面具，看着对方。 那名高瘦的男子也取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俊朗斯文的面孔。 「是我，李明彻。」他笑着自我介绍。 原来是「李氏财团」新一代的继承者，素来花名在外的李家公子。 顾晴风虽然很少和他接触，对彼此并不熟悉，但向来在生意上的合作关系挺和谐的，也不算完全不相识。 「你好。」他微微颔首示意。 「是不是我这回办的舞会不能让顾兄满意，让你宁愿一个人站在这里吹夜风？」李明彻半开玩笑的说。 「不是。我方才和一个女孩在这里聊天，但转瞬间她就不见了。」 「女孩？」李明彻露出狐疑的神情，问道：「是不是一个身穿厚重和服的丫头啊？」 「对，就是她。」 「好家伙，我在宴会上见不到她人影，就知道她一定逃席了，四处找不到人，原来是逃到这里来了。这丫头刚才一定是看到我走过来，所以连忙溜掉了。」 「你们认识？」 看她那身繁复精心的装扮，他早该想到她的家世一定很不寻常，原来是跟李明彻有关系的人，但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 「岂只认识而已，很不幸，我跟她熟得很。」 「哦？」 李明彻笑着说道，「她是我妹妹。」 「妹妹？」 李明彻不是「李氏财团」前董事长的独生子，唯一的继承人吗？ 李明彻看出顾晴风的怀疑，微笑说道：「也难怪你觉得讶异，不过，她真的是我妹妹。」 「嗯。」 「不提这些，我们回大厅如何？堂堂『华鈆企业』的总裁逃席，我这做主人的很没面子呢！」 顾晴风笑了一笑，重新带上面具，随着李明彻回到大厅。 李明彻在众多的宾客群中发现了那抹樱红色的身影，他立刻前去将她逮了过来。 「丫头，妳别再躲了，乖乖地跟大哥在一起吧。」 「我哪有躲啊？我可是一直在这里呢。」那女孩调皮地笑着。 「妳还想蒙混过去吗？我可是有证人的。」 「证人？」那少女很快的看到李明彻身旁那个潇洒不群的男子，不禁微微一笑。「哦，是你啊！」 「如何，没话说了吧？我帮妳介绍一下，这位是『华鈆企业』现任总裁，顾晴风。」 一听到「顾晴风」三个字，那名少女眼里的笑意瞬间冻结。 顾晴风……怎么会是他？！ 她不禁愕然。 「丫头？怎么啦？」连李明彻都发觉到她的不寻常。 「没……没什么……」 「阿彻！过来一下！」刚好李明彻的朋友有事叫他，他只得先离开。 「丫头，我先离开一下，妳帮我招呼一下顾先生喔。」丢下话之后，也不等少女回答，就自己离开了。 「喂……」她想说些什么，却来不及。 就剩下她和顾晴风两个人。 「我们认识吗？」 「啊？为什么这样问？」她显得有些紧张。 「刚才妳听到我的名字时，似乎很讶异。」 说讶异是含蓄了点，老实说，她刚才那个样子简直像是被吓到一样。 「哦，我是有听过，一时没想到会是你，所以……」 「原来是这样。」 「嗯。对了，我有点不舒服，想先离开，顾先生你请自便，不用客气。」她匆匆地说，很快地往楼上走去。 顾晴风望着她仓促的背影，心里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更奇怪的是，他怎么会觉得这名少女的身影，似曾相识呢？ 她是李明彻的妹妹，不是他的妻子虞小琬…… ＊＊＊ 虞小琬匆匆的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 一关上房门，她取下面具，双手摀住自己的脸，简直不敢相信方才所经历的一切。 她居然遇到顾大哥了，在那样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是从前的记忆太模糊吗？还是她刻意遗忘？她居然认不出顾大哥的声音，还跟他聊了那么久。 三年了，她变了很多，顾大哥似乎也变了不少，她居然可以那样自然地跟他谈天……这是以前连作梦都不敢奢望的啊！ 顾大哥在说话之间提到的那个女孩，指的就是她吗？ 顾大哥还没有忘记她，而且还会想念她吗？ 但……那又如何呢？也许顾大哥只是想着从前对她父亲的承诺吧……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一项摆脱不了的责任。 他会那样想念她，只是出于愧疚，那她还应该高兴吗？ 早在离开的那一天，她就知道彼此之间是不可能的，又何必在三年后的今天，仍心存幻想？ 不过，她真的很高兴遇到顾大哥。 她很想问他这些年来好吗？很想问他是否偶尔也会梦见她？很想问他是不是……已经找到属于他的人？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有好多话想说；然而，她不能问，也不能说。 当年她决定自顾大哥的生活中消失，结束一切问题。如果现在她再度出现，那三年前的毅然离去就成为枉然了。 她不能再出现，也不应该再出现…… 第九章 「丫头，怎么吃个饭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虞小琬一直看着窗外，心思似乎飘得老远。李明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出声问她。 「呃？我有吗？」她悠悠回头。 「还说没有，我跟妳说话妳都没注意在听。」 「真是抱歉，我刚好在想事情。」她歉然地说。 李明彻叹了一口气，「妳真是令人伤心耶，我特地拋下我那一票女友，陪妳一个人出来吃圣诞大餐，妳居然这样对我？」 「对不起啦，我只是一时出神嘛……」她陪笑着说道。 虽然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但虞小琬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 「我不会再发呆了，你继续说吧。」 「不用了啦，反正我也没什么正经话好说。只是，我觉得妳好象不怎么开心。」 「没有吧。」 「是吗？自从那次的舞会之后，妳就开始不大对劲了。」 「没有的事。」虞小琬还是继续回避。 「虽然我们在名义上并不是兄妹，但事实妳我都知道，而我也是一直将妳当成亲妹妹看待。妳不觉得，妳对我太见外了吗？」 虞小琬的母亲，并不是虞维纲的第一任太太。 起先他有一位爱人，因为彼此情投意合而结婚。过了几年之后，虞维纲的爱人无法忍受黑社会朝不保夕的危险生活，而要求离婚。虞维纲留不住她，又无法毅然脱离黑道，只好同意。 虞维纲却不知道，那时他的妻子已怀有身孕。而她就这样带着虞维纲的血脉，改嫁当时「李氏财团」的董事长，那时生下来的孩子，就是李明彻。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实渐渐传了开来。 虞维纲知道之后非常震怒，仇恨那个带着他骨肉另嫁他人的女人。连自己的孩子——李明彻，也一样仇恨着，并誓言跟他们划清界线。 李明彻的母亲因为生活抑郁，过世得早，李明彻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虞维纲死后，他曾跟虞小琬取得联系，希望能由自己来照顾她。 原本虞小琬顾忌父亲而不敢答应，但后来逼不得已，她终于接受李明彻的保护，成为他的妹妹。 虞小琬一直很清楚李明彻待她很好，虽然外界对于他的评价并不雅，但她很清楚的知道，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她很感谢他。 然而，有些事，她真的不愿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 「好吧。每个人都有他不愿透露的一面，我不勉强妳，但是……如果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我说。」 「嗯。」虞小琬点点头。 李明彻真的对她很好，每当想起他对她的好，跟从前顾晴风比起来，总会让她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不过，她也知道，这原本就是不能比较的。 李明彻对她至少还有兄妹之情，而顾晴风对她…… 算了，她不愿再想了。 结束了这顿晚餐后，李明彻结了帐，虞小琬随着他离开。来到停车场，正要走回他们的车子的时候，虞小琬突然看到一个人。 她倏然变了脸色，下意识地躲到李明彻身后。 「怎么啦？」李明彻对她突来的举动感到不解。 虞小琬不语，只是一个劲地躲在他高大的身后。 究竟是谁把她吓成这样？李明彻好奇的向四周望去，只见顾晴风身旁带着一个美艳的女人，正迎面走来。 「真巧啊，你好，晴风。」李明彻友善的向他们打招呼。 「你好，来用餐吗？」 「是啊，不过现在要走了，你们慢用。」李明彻笑看他身旁那位美艳成熟的丽人，问道：「这位是？」 「刘雪艳，我的好友。」顾晴风简洁地说。 「喔，刘小姐，很高兴见到妳。」李明彻伸出手，那位刘小姐也大方地跟他握手。 「你身后那位是？」顾晴风问道。 他早就看到李明彻身后有个女孩，却一直看不清楚是谁。 「她是……」李明彻正想说出虞小琬的身分，突然感觉背后的她拉扯了一下他的衣服，似乎想阻止他似的。 「怎么了？」李明彻回头不解的问道。 「我们快走吧！」虞小琬将头埋在他背后，压低声音说道。 「出来打声招呼再走嘛，妳又不是没见过他，害羞什么？」李明彻好笑地说道。 「我们快走就是了嘛！」虞小琬连连催促。 「这位小姐怎么了吗？」顾晴风奇怪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一直不肯出来打声招呼，真是没礼貌。」李明彻也苦笑着说。 「没关系。」顾晴风不以为意地说。「不耽误你们的时间，我们先走了。」 「嗯，再见。」 话一说完，虞小琬就推着李明彻往前走，巴不得赶快飞离这里似的。 就在顾晴风要往前走的时候，突然—— 「虞小琬！妳到底在搞什么鬼？」身后突然传来的－句话，顿时让他脚步僵在原地。 虞小琬？！ 他有没有听错？ 「晴风，怎么啦？」刘雪艳见顾晴风整个人突然愣住，不禁大感诧异。 顾晴风怔了一下，连忙回身，捉住刚跟他擦身而过的那个女孩的手臂，将她自李明彻身后拖出来。一见之下，他真的愣住了—— 真的是小琬！ 虽然她的容貌和所散发出来的气质，都和当年的她有所差别，但…… 真的是她！ ＊＊＊ 「小琬？晴风？这是怎么一回事？」李明彻看看顾晴风拉住虞小琬的手腕，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晴风无心理会他，直望着眼前的虞小琬。 「我找妳很久了。」 虞小琬无言以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放开我……」 「为什么要走？」 「我已经说过了，请你放开我！」 虞小琬挣脱顾晴风大掌的箝制，拉着李明彻的手快速离开。 「小琬，怎么回事？」 他觉得自己真像布偶一样，一直被这丫头拖着行动。 「快走了，你不走，别想我会再理你。」她急得不惜撂下话来威胁。 虞小琬匆匆离开，顾晴风立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车子绝尘而去。 她跑不掉的……既然再度让他发现她的行踪，他发誓一定把她找回来。 那个让他愧疚了三年的女孩…… ＊＊＊ 「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自从在停车场相遇之后，不久顾晴风即登门拜访，想见虞小琬。 李明彻开出的条件是，他必须告诉他关于他们之间过去的事。顾晴风将事情据实以告，毫不隐瞒。 「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听完之后，李明彻笑容可掬地问道。 「嗯？」 「我想揍你一顿！搞什么啊？你不觉得自己对她太不公平了吗？她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你竟然这样对她！」 「我知道是我不对，所以，我一直很想找回她。」 「找回她又能怎么样呢？」 顾晴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会好好照顾她。」 「照顾吗？不用了吧，我也可以照顾她啊。」李明彻不以为然地说。 「我答应过她父亲。」 「答应过她父亲了不起？告诉你，我是她哥哥。」 「你是她哥哥？」顾晴风微微诧异。 「这么说，那天舞会上的那个女孩，就是小琬？」 「没错。你们讲了那么久，你居然都没发现，我可以想象你从前是怎样『照顾』她的。」他语含讽刺的说。 顾晴风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也许我以前真的忽略了她，但现在不会了……」 「现在？你怎能确定我会放人呢？」 「这……不论如何，我都要带她回去。在名义上，我还是她丈夫。」 「是喔？你肯承认了吗？她不是你朋友的女儿吗？」 李明彻为虞小琬抱不平，说话句句带刺。 顾晴风看了他一下，问道：「你很关心小琬？」 「至少比你关心。」 「但由你来照顾，她真的会比较快乐吗？」 「这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看到你之后会更难过。」 「呃？你怎么知道？」 「自从舞会之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你说呢？」 他原本还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如今看来，大概就是因为姓顾的这个家伙了…… 「我知道她不想再见到我，但是我……我真的对她很抱歉。」他只能这么说。 「你对她只有抱歉吗？」李明彻突然正色地问道。 「什么意思？」 「即使是真心相爱的夫妻，婚姻都不一定能够久长，何况是建筑在口头承诺上的婚姻？就算你以后真的能够尽心照顾她，恐怕这也不是她想要的。」 「你的意思是？」 「你不爱她。」李明彻简单的挑明事实。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她？」他直觉地反问。 「那你爱她吗？」 他犀利地反问，顾晴风顿时哑口无言。 爱？这个字眼……他从来没有想过。 「既然你不爱她，那又何必执着于这个婚姻？小琬不是小孩子，她需要的不是衣食无缺的照料和保护，你应该能够明白。」 顾晴风突然想起三年前，虞小琬留给他的那封信。 她说不耽误他，她说他有他的自由…… 她说她不想成为他追逐幸福的阻碍，就是因为认定他不爱她吗？所以不想让这个婚姻成为他的羁绊…… 她确实是为他想了很多，但，他真的不爱她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想见见她。」他要求。 「我已经答应你了，但我怕她大概不会愿意见你。」 「无论如何，我必须先和她谈一谈。」 「我也觉得有这个必要，事情谈清楚总是比较好。但是……」他望着顾晴风，「你不会再让她难过吧？」 回想在停车场碰面的情景，小琬似乎对顾晴风相当排斥。如果顾晴风对小琬只会造成伤害的话，他绝对不会让顾晴风有再见到小琬的机会。 「不会。」他肯定地说。 「你保证？」 「发誓也没问题。」 「那好，我带你去见她。」 ＊＊＊ 李明彻将顾晴风带到她位于三楼的房间。 敲了敲门之后，虞小琬打开房门。在看见顾晴风那一瞬间，她愣住了。 「阿彻，你……」 「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说的。」虞小琬说着，就想关上房门。 李明彻阻止了她的动作。「逃避不能解决问题的，小琬，妳已经逃了三年了。」 「阿彻……」虞小琬以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别逼她。 「我这是为妳好。」他说完之后，径自离开了。 顾晴风看着她的反应，心里突然有一丝怅然—— 她也曾经这样依赖着他……如今，她依靠的对象，已经换人了。 「我想说的，三年前就跟你说过了，请你回去吧。」见阿彻不理她，她只好鼓起勇气对顾晴风说道。 「是的，妳想说的，三年前就已经说过了；但是，我想说的，却连一句都还没开始。」他说着，径自走进虞小琬的房间，带上房门。 好久不曾单独和顾晴风在一起，虞小琬突然觉得既陌生又恐惧，她站在离顾晴风数步之遥的地方。 「妳怕我？」 她摇摇头。 顾晴风看着她好一会儿，觉得她变了好多。 化妆舞会那一夜，跟她聊了那么多，他却认不出来是她，现在的小琬跟他印象中差太多了。但不可否认的，她是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迷人了。特别是她的眼神，既稳重又充满神韵，似乎比当年更加吸引他。这样一个女孩，他怎么会放任她在外头三年呢？ 「你想说什么？」 顾晴风一直盯着她看，让她不由得有些羞赧踖踧。 「妳先坐下来。」 虞小琬闻言，转身坐在房里的沙发套椅上，神情有些不安。 顾晴风见她坐下之后，也跟着坐在离她不远处。 「妳能告诉我，当初妳为什么要走吗？」 「我想，我在留给你的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也许妳觉得很清楚，但我并不觉得。」他说。 虞小琬眼神闪过不解。 顾晴风继续说：「妳说妳不想再耽误我，我不知道妳耽误了我什么？至少我自己不这样认为。」 「我父亲临终前请托你娶我，这样的请托是不公平的，我不希望你受到这个承诺的束缚。我说过，你有你的自由。」 「妳是不是把一切想得太严重了？娶妳，对我而言，并不是那么为难的一件事……」 「但却让你觉得不自在，而且不可告人。」她很快的接着说。 「这……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样，这些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你还希望我回去吗？」 「当然，而且，妳一定要跟我回去。」 「为什么？」她以忧伤的眼眸看着他。「你我都知道，这个婚姻没有继续的必要，你为什么还要我回去？」 「妳怎么知道没有继续的必要？」 「有必要吗？你娶我，只是为了履行承诺，但事实上，你并不满意这个婚姻，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有我这个妻子。既然如此，你还在坚持什么？」 「这……我之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婚事，并不是像妳所想的那样。」 虞小琬别开脸，「无所谓，那不是重点。」 「那妳所谓的重点是什么？」 「希望你不要委屈自己。」 她似乎都在为他着想，难道她没有替自己想过吗？ 「妳别总是为了我着想，妳替妳自己想过吗？妳先替妳自己的立场想一想，再来跟我说吧。」 虞小琬沉默了一下，「我应该为自己想什么？」 「想想看，妳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哪些因素？例如，是不是我让妳痛苦？是不是我伤妳太重？」他认真的问道。 她应该怎么说呢？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没错，他从前确实让她很痛苦，但她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毅然离开的，她真的只是希望他能过得开心。至于她自己，她并没有想那么多。 「如果跟我在一起，真的会让妳痛苦的话，妳可以告诉我，也许我就不会再执着了；否则，我希望妳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顾晴风诚挚地看着她。 「我知道当初因reba，我那样对待妳，妳心里必然有所怨恨，但我会那么做，是有原因的……」 「不是因为你喜欢她吗？」她轻轻地说。 「不是。我一点都不喜欢她，之所以隐瞒妳和我之间的关系，是顾虑到我母亲……」 顾晴风将当初的顾忌告诉虞小琬，希望她能够谅解。 「既然你母亲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你还要坚持什么？」 「她不一定不会同意，我相信我能够说服她的。」 「你何必这么做？延续我们的婚姻，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答应过妳父亲……」 「我哥哥会照顾我的，当初的承诺，你可以忘了，现在的我并不是无依无靠。」她说。 「妳名义上还是我的妻子。」 虽然虞小琬失踪了三年，他还是没有结束这段婚姻。他们的婚姻在法律上仍具有效力。 「离婚手续不难办。」 顾晴风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态度如此坚决。难道她一点眷恋都没有吗？从前的一切对她而言，除了伤害之外，其他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看着态变绝然的虞小琬，他突然想念起三年前那个害羞胆小的小女孩。 「我从前对不起妳，我希望能够补偿……」 「从前的事我已经忘了。」她打断他的话。 「既然已经忘了，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开始？为什么不想再跟我在一起？」 虞小琬哀伤的眼眸望着他。「不是我不想，是你不能……」 「什么叫做我不能？我已经说要补偿妳了。」 「我要的不是补偿。」 顾晴风愣住了。「……那么妳想要的是？」 「你不会给，也不想给的东西。」虞小琬淡淡地说，眼光却不看他。 你不爱她……小琬不是小孩子，她需要的不是衣食无缺的照料和保护……顾晴风突然想起方才李明彻说过的话。 真的是这样的吗？他不爱她，就无法将她带回去？那小琬呢？她爱他吗？ 爱……他真的没想过这种事。 「如果你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就请你离开吧。」 顾晴风看了她一眼，觉得现在的情况不适宜再谈下去，便站起身来。 「我还会再来找妳。」留下这句话之后，他开门离去。 再来找她？何必呢？不会有结果的。 有名分，没有心，一切都是徒然；她早就明白了这一点，他又何必放不开？ 第十章 「妳是不是喜欢顾晴风？」 下午茶时间，李明彻和虞小琬到露天咖啡座饮茶。虞小琬点了一壶茉莉香茶，正喝着，李明彻突然这样天外飞来一笔，吓得虞小琬差点呛死。 她放下茶杯，「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不是突然，我已经困惑很久了。」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吧。」她回避着问题。 「这么说，就是喜欢啰？」 虞小琬蓦然红了脸，正想说些什么，李明彻摆摆手阻止她。 「妳不用急着否认或解释，妳是不是喜欢他，我心里早就有数了。」他笑着说道。「他是个不错的人，温文儒雅，又挺出色的。」 她沉默了一下，神色突然黯然下来。「那又如何？」她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他了，但他不喜欢她，一样没结果。 「我觉得你们是很适合的一对。」 「但我不觉得。」 「怎么这么说？」 「我和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她淡然地说。 「妳怎么知道？」 「以前一起生活过。你也知道，如果真的适合的话，我没必要……」她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不想再说下去。 「我明白。」他点点头。「但那是以前，为什么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没有这个必要吧，没有感情，又怎能勉强？」 李明彻托着下巴，似乎在想些什么。 虞小琬也没有再开口，她继续喝她的茶，只是神情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也许，事情不是妳所想的那样。」 「嗯？」 「也许顾晴风并不是不喜欢妳。」 他的话让虞小琬愣了一下。她沉默片刻，忽然摇摇头笑了。 「大哥，你想太多了。」 顾大哥条件那么好，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呢？何况，顾大哥身边并不乏红粉知己，怎样也轮不到她的。 「对，我就是想太多，才敢这么说。」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顾晴风坚持要将小琬带回去呢？难道虞维纲临终前的请托对他而言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让他「坚持」以婚姻的幸福来换取？如果不是他也在意小琬，应该是会巴不得赶快甩开她吧？哪有人家已经摆明要他放弃承诺了，他还那么坚持的？ 如果说他是要补偿小琬，那就更奇怪了。要补偿，方式有很多，也不用坚持不离婚吧？老实说，他的心态可议。 「算了，别再说这些了。」虞小琬表明了不想谈论这件事。 「妳打算放弃吗？」 「放弃？何来放弃之说？」 「妳拒绝了顾晴风，也拒绝了妳自己，难道不是自我放弃？」 「明知没有希望，又何必去坚持？」她叹了一口气。 「妳没试过，怎么会知道没有希望？小琬，希望是要靠自己去努力的。」李明彻好意地劝说道。 从刚见到小琬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这女孩心智过于懦弱。虽然后来她的个性有一些成长，变得较为独立坚强，但他很清楚，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她始终不够勇敢。 「难道你是要我去倒追他吗？」她好笑地反问。 「那倒不用，只是……至少妳别放弃得太早。不给他一次机会，妳怎么会明白他的心？」 虞小琬看着他，突然好奇地问道：「大哥，你很讨厌我吗？」 「怎么这样问？」 「我觉得你好象巴不得赶快把我丢给他呢。」她半开玩笑地说。「难道是妹妹我，阻碍到了大哥什么事吗？」 「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妳可别乱说。」李明彻连忙澄清。「我说过，我是为妳好啊。」 虞小琬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小琬，别跟我假装开心，我看得出来的。妳的眼睛常常布满忧郁，难道不是因为顾晴风吗？」他一语道破。 平常，小琬可以跟他有说有笑，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但不说话的时候，她就常常流露出哀伤的神情。她以为没有人会看到，其实她的忧愁却是沉重得令人心疼。 虞小琬拿着小汤匙，低头轻搅着杯子里的茉莉花瓣。 「那又如何？也许现在我还会因为他而不开心，但终有一天，我相信我会解脱的。」 「是真的解脱，还是强迫自己解脱呢？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痛苦？妳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啊。」 虞小琬对感情这么不积极的态度，真是让他这个做大哥的看不顺眼。 「别说顾晴风现在可能已经喜欢上妳，就算他真的不喜欢妳好了，妳难道不能自己去争取吗？爱情不会平白无故地降临，如果妳要等它自己上门，可能要拿一辈子来等！」 听李明彻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 「大哥……」 「嗯？怎样？」怎么突然叫他？ 「你这是在解释你为什么那么花心的原因吗？」她取笑道。 李明彻没料到她会突然开他玩笑，不由得微微一愣。 等到他回过神来之后，伸长手拍了虞小琬的头一下。「别拿我来开玩笑。」他佯怒说道。 「谁叫你要那样正经八百地训我！」 「妳这丫头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是真心为妳着想，不然妳以为我喜欢像个老妈子一样坐在这里念妳喔？」 「谢谢你了，但是……你说的，我大概做不到。」 「妳……」 「如果我极力去争取了，结果却还是失败呢？」 「妳没试过，怎么知道会失败？而且，就算真的不成功，到时抱着轰轰烈烈的创伤痛哭一场，总比妳现在一个人躲在角落自怜来得好吧？」 真的吗？听了他的话，虞小琬不禁有些茫然。 那样真的会比较好吗？ 虞小琬垂头静默片刻，慢慢说道：「谢谢你的鼓励，我会想一想的。」 她会想一想？呵，那他可得慢慢等了。照她这种个性……不能想象啊…… 还是他来帮帮她呢？李明彻心里开始兜转着一些主意。 ＊＊＊ 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真是找她麻烦！ 高级咖啡厅里，虞小琬和一位不熟的青年对坐着。 那名青年显然对小琬颇有好感，一直很努力的找话题跟她攀谈。 虞小琬表面上虽然极力保持礼貌地回应着，其实心里已暗暗诅咒李明彻不下千次。 那个家伙最近一直介绍他的朋友让她认识，硬要她答应跟人家出去吃饭；她如果不答应，那家伙就取笑她对顾大哥情有独钟，还威胁要告诉他。 她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她哥哥，居然这样整她。害她每次跟他的朋友出来吃饭，都尴尬得要命。 亏他还好意思说，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是要「开阔她的视野」！真是够了…… 「小琬小姐，妳是那所素有『第一学府』之称学校的学生啊？真是优秀，想不到阿彻那家伙吊儿郎当的，竟然会有这么出色的妹妹。」那名青年极力赞道，一顿饭吃下来，简直拍足了马屁。 「还好，你太夸奖了。」虞小琬礼貌地笑笑，心中却无奈得很。 虞小琬一心期待午餐时间赶快结束，丝毫没发现门口处进来两个熟人，而他们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明彻，是小琬。」顾晴风回头向李明彻说道。 「喔，是啊，真巧呢。」 「不过去打声招呼吗？」顾晴风的眼光全放在虞小琬对面那位青年身上。 「呃，别这么不识相嘛，我们吃我们的，别打扰他们。」李明彻笑着率先走向一个离他们稍远的位置。 顾晴风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点过餐之后，顾晴风开口问道：「你今天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跟你讨论关于小琬的事。」 「小琬？」 李明彻点点头。 「不过，这种事等一下再说好了，我们还是先用餐吧，免得等一下影响食欲。」他笑着说道，神态半开玩笑半认真。 「你现在就可以说了。」顾晴风的表情可没有他那么轻松。 「要现在说吗？其实也可以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作势清清喉咙，说道：「我想小琬的年纪还很轻，人生的道路还很长，所要面对的未来也还很宽广，所以，她不应该受到一些不该有的束缚，你说是不是？」 「我同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希望你跟小琬离婚。」 「离婚？」顾晴风神情一震。 「是的，我觉得你们的婚姻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我希望你能同意离婚，让小琬自由。」他一本正经地说。 顾晴风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是小琬要你来对我说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你也看到了，现在小琬的身边并不是没有别人。」他暗示地说。 顾晴风看了一眼虞小琬的方向。「你说那位男子？」 「没错。那是我的朋友，他很喜欢小琬，而小琬对他也挺有好感的，他们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我想，小琬已婚的身分势必会造成很大的不便……」 「你是希望我成全他们？」 「那倒不是。怎么说呢……现在小琬身边的追求者很多，谁有机会，还不一定呢。解除已婚的身分，只不过是让小琬能够更自由地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罢了。」李明彻眼里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反正你不爱小琬，何不给别人机会，也给小琬机会？」 顾晴风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我会考虑。但要离婚，请小琬亲自来跟我说。」 「这是一定的。」李明彻一脸笑容可掬。「我要替小琬向你说谢，谢谢你以前曾经照顾过她，今后，不会再麻烦你了。」 他说的甚是诚恳，但不知为什么，顾晴风竟觉得听起来有些刺心。 好象一切都要结束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象从今以后将要永远失去她了…… 那个曾经专心一意地依靠着他的女孩…… 尽管心里很不是滋味，顾晴风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他专心听着李明彻述说最近虞小琬和别人交往的情况，管不住的目光偶尔还是会向虞小琬的方向飘去。 那个男子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虞小琬嫣然巧笑，那笑容可爱如昔。可惜，她微笑的对象已不再是他…… 他忽然有些嫉妒起那个年轻男子，可以这样陪着小琬吃饭；而他，却是等着和她签离婚协议书的人。 「其实，我个人觉得，你和小琬实在是很适合的一对，身为小琬的哥哥，我很高兴看到她能有你这样的归宿。但可惜，小琬大概配不上你吧，她是个害羞又懦弱的女孩，可能不适合你这样出色的男人。唉！只能怨恨小琬自己没那个福分。到底还有谁能代替我给她幸福呢？」李明彻故意叹道。 「我说过我愿意照顾她。」 李明彻笑了一笑，「愿意照顾小琬的人很多，其中不乏真心爱她的人。比较起来，小琬还是跟着爱她的人会比较幸福吧！」 正说着，顾晴风发现虞小琬他们已经准备离开了。 那名男子结了帐，小心翼翼的护着小琬走出去，珍重的态度，彷佛保护着什么稀世珍物一般。 那样就算是爱她了吗？如果他还有机会的话…… ＊＊＊ 当天回家之后，顾晴风一直想着中午李明彻说的话。 他真的要跟虞小琬离婚吗？虽然当初娶她，他心中确实有些无奈，但现在要离婚，他竟觉得有些不舍。 一直以为还有机会弥补她当年的委屈，寻寻觅觅了三年，终于找到她，却要面对这样的结果…… 当初那样对待她，虽然知道是自己的不对，但总想着日后还能补偿她，所以便习惯性的轻忽了她，以为来日方长；没想到对她的伤害竟是那么深，造成今日无法收拾的后果。 到底应该怎么做？真的要放弃她吗？ 如果他不爱她，就算立刻放她自由，也是应该的；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放不开…… 一直坚持要她回来，不愿离婚，难道只是因为他对虞叔的诺言吗？真的只是这样吗？要是真的那么简单，他为何在意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到底放不下什么？是什样的情愫让他一直有所牵挂？ 顾晴风坐在客厅里，聆听着虞小琬从前常听的音乐，思绪好乱好乱。 他理不清自己真实的情感，不明白究竟该怎么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真的与她离婚吗？那彼此之间就真的不能再有牵系了。 想到曾经那样依赖着他的女孩，现在已经离他好远好远，远到几乎是他无法触及的角落，甚至还有可能落入他人的怀中，他该有怎样的心情？ 如果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就算是以前，他也不是对她全然无感觉。 那时自己不太在意她，是以为自己多的是时间来厘清自己对她的感情；而今，就算他真的再清楚不过，失去的人也不会回来了。 他对她，有说不完的歉意，和无法说明的感情。 如今，他心里最清楚的一种感觉，就是后悔。后悔当初不该那样轻忽她，后悔不该让她溜走，后悔自己当初……不爱她。 他的悔意好深好深，却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做。现在的他竟希望时间能够回转，也许他会在第一次见面时，爱上她，而不是等到现在才…… 现在？现在才爱上她？老天，他是这么想的吗？ 顾晴风让自己的念头震慑住了。 他爱她吗？这么简单的一项事实，他怎么会到现在才知道？舍不得她，心疼她，希望能够再和她在一起，不愿分离，悔不当初，这种种念头，不就是因为爱吗？ 是他一直没发现？还是潜意识不愿承认？ 一直将她当成小女孩般看待，不愿坦诚面对自己的情感，大概是因为她太年轻吧！年轻到让他认为自己不可能会喜欢上她，而一直以父执辈的身分在照料她，但其实，他没发现，她那双带着忧愁的眼睛，早就吸引住他的所有注意力。 从前，他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虽然身旁跟着美艳动人的reba，他的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去追寻她的身影。 她的喜怒哀乐，很容易牵动他所有的情绪，这表示在不知不觉中，他的生命已开始受到她的影响，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不愿意承认自己竟会喜欢上一个年纪和自己相差那么多的女孩。 然而喜欢就是喜欢了，年龄有所差别吗？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如果他再犹豫下去，那曾经属于他的小女孩，就会永远离他而去。这份失落，他认为自己无法承受得住。 也许他该诚实面对自己真实的情感了吧，都到了这个时候…… 李明彻说过，他不能将小琬带回来，是因为他不爱她；但如果他爱她呢？是不是就有权回复到她丈夫的身分？是不是就能重拾往日的回忆？这么简单的事，而且是早已存在的事实，为何会让他迟疑了这么久呢？真的有这么难吗？ 如果他早点发现的话……不过，现在也不算太迟吧！虽然小琬身边出现其他的追求者，但他也不见得毫无希望…… 思及此，他不禁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小琬喜欢他吗？ 他很少想起这个问题，也可以说是从来不在意吧！但如今这个问题却重要到让他心慌。 如果她不爱他呢？就算他向她坦白自己已经喜欢上她，小琬会同意跟他重新开始吗？他有点不敢想象。 从前，他认为像她这样懦弱的小女孩，只能一辈子依附他而生，所以一点都不重视她；而三年后重遇，他不得不承认，当初是他太看轻小琬了。 她的条件很好，如果她有心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相信是件很容易的事；何况现在身边还有李明彻在推波助澜…… 虽然有婚姻关系的存在，但他凭什么坚信虞小琬还会愿意回来？顾晴风挫败的想着。 虽然他一直坚持要将小琬带回来，但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机会相当渺茫。对小琬而言，他是什么？他不过是一个伤她最深的人，让她连补偿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他凭什么争取她？凭什么？ 如果小琬不打算原谅他，恐怕他也不能说些什么…… 真的就要这样放手吗？还是抱着渺茫的希望姑且一试呢？是该放弃还是坚持…… 他顿时陷入矛盾的思绪中。 人是不是总要走到已经无法挽救的地步，才懂得后悔？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如果他放手，小琬真的会比较幸福的话，也许……他应该这么做。 当初他带给她的伤害太大，当她选择离开的时候，他早已失去了爱她的资格。虽然现在已经找到她，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他没资格，也不应该苦苦抓着她，不愿意放手。 可是，就这样失去她，他甘心吗？自从将小琬接回来之后，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她，真的没想过。这样的结果，他料想不到，也不愿意啊！ 然而不愿意又能如何？小琬也不会再回头…… 这是报应吗？当初伤害她的报应？而他只能接受，别无选择了吗？ 顾晴风将手埋入掌心，坐在黑暗的客厅里，让自己沉溺于后悔莫及的懊然中。 ＊＊＊ 「你说……什么？」 原本待在房里看书的小琬，因为李明彻探头进来说的一句话，惊愕得不能自己，美丽的眼眸霎时闪着惊慌的神色。 「我说，顾晴风要跟妳离婚。」李明彻慢条斯理的重复一次。 「为什么？」她几乎是反射性地问。 「奇了，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这不是妳所希望的吗？」李明彻故作讶异的样子。 「呃？」虞小琬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神色。「说得也是，本来就应该这样……」神情却显得有些茫然，彷佛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李明彻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走进房间，径自在沙发上坐下。 「其实这样也好，办完离婚手续之后，你们之间就没有牵扯了。他没有理由再跟妳见面，妳也不会再因为他而痛苦，这样对彼此都好。」 「对啊，说得也是……」她勉强笑着说道。 「恭喜妳，以后解脱了唷。」 「谢谢……」虞小琬虚应着，片刻后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会这么高兴？」 「怎么，妳觉得我不应该高兴吗？」他故作讶异的问。 「不是不应该……只是，你以前不是都鼓励我的吗？」 「哦，我原本是很鼓励妳，但我看妳这么久都没反应，想必是真的很不喜欢顾晴风了，所以现在才替妳高兴呀。」 「喔。」 「赶快办完离婚手续吧，办完之后，妳就解脱了。我可是有很多朋友想追求妳呢，恢复单身之后，妳的行情可高了。」李明彻笑嘻嘻地说道。 虞小琬沉默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过了片刻才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离婚吗？」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很怪，但她就是忍不住想知道。至少，也该让她知道原因吧。 李明彻耸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知道已经没有希望了吧。妳已经摆明了不会再跟他重修旧好，他再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啰，干脆离婚，让你们都自由。」 李明彻说得很轻松，虞小琬心里却很沉重。 这真的是她所想要的吗？离婚之后，她真的会比较快乐吗？她真的想离开顾晴风吗？ 当初巴不得赶快解脱的人是她，如今真的可以解脱了，她却开始犹豫不舍起来。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在想些什么？ 虞小琬不禁陷入一片茫然。虽然她一直希望能让顾大哥自由，然而顾大哥自由了，那她呢？即使从此不能再和顾大哥见面，也无所谓吗？ 她一直怀念着从前和顾大哥一起生活的日子，尽管她曾经痛苦不堪，但事实上，她的心总因能够见到顾大哥而喜悦着。 顾大哥那样对她确实令她难过，但，她从来不曾怨恨过。 那一切，只是因为顾大哥并不爱她，所以才会如此。而不爱她也不是头大哥的错。她不能怨恨，顶多她只能失望难过罢了。 她爱顾大哥，但不能要求顾大哥也爱她。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她明白，所以，她也不打算强求，只能自行结束这段感情。 如果她可以选择，她不愿意如此；问题是，根本没有让她选择的余地。 离婚……是最终而必然的结果，她早就有这样的领悟。然而，她现在又在为什么而难过呢？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吗？ 虞小琬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丝毫忘了李明彻的存在。 李明彻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落寞表情，心里不禁叹息。 这个丫头，明明放不开，又何必让自己这么痛苦？傻瓜…… 「顾晴风希望妳自己去找他。」 虞小琬抬眼望他，神情茫然。 「为什么要我去找他？」 「他想跟妳讨论一下关于离婚手续的相关事宜，这是应该的。」 讨论……要她跟顾大哥当面讨论这种事？她能够面对吗？她突然有些退缩。 「妳会去吧？如果妳不去跟他当面讲清楚，事情恐怕无法彻底解决吧。」 「会，我会去……」她说道。 无论如何，既然顾大哥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她一定会配合，无论如何…… 「那很好，妳要去找他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李明彻说完便离开，房间只剩下虞小琬一个人。 第十一章 「为什么我总是常常见妳在庭院里徘徊？」 有风的午后，虞小琬闲步在庭院里，慵懒的初秋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柔亮的光采衬托出一种无可言喻的美。 顾晴风刚从外头回来，停好车之后，见到她在庭院里，便向她走近。 原本蹲在地上仔细端详一株铃兰花的虞小琬一见到他，高兴地笑着站起身来。 「顾大哥。」她娇美的笑靥在柔和的秋阳底下，显得格外柔美亲切。 「妳在看什么？」他注意到她方才盯着地上植物的神态，是那样的专注。 「铃兰花。」虞小琬指着地上那株开着串串花朵的小植物说道。「我觉得它的花开得好特殊唷。」 顾晴风看了一眼地上的植物，虽然是种在自己庭院里的花草，他却不曾去留意它们的形态和名称。 「妳很喜欢植物吗？」 虞小琬点点头。 「很喜欢，不过，与其说我喜欢植物，倒不如说我喜欢花。顾大哥的家真好，种了这么多会开花的植物。」她不禁露出羡慕的神情。 「我的家？」他闻言微微笑了一下。「什么话？我的家不就是妳的家吗？」 虞小琬听了，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怯地笑了。 「顾大哥喜欢花吗？」她问道。 「还好，偶尔会观赏一下吧。每年秋季的时候，天母的街道上会开着一整排的台湾栾树，红黄相间，挺漂亮的。」 虞小琬似乎很高兴听到顾晴风和她的感觉一样，连连点头。 「对呀，我有看过，真的开得好漂亮。可惜，我不能靠近一点看……」 「妳很喜欢吗？」他看她似乎很遗憾的样子。 「嗯。记得我来到天母之后，第一次见到那样的花开在阳光底下，心里觉得非常震撼，怎么会有那样灿烂的色彩呢？简直令人不敢逼视。我以前在台中从没看过那种植物。」 「妳喜欢的话，我们家也来种吧。」 「真的吗？！」虞小琬闻言，既惊且喜，喜出望外。 「那没有什么吧，请人来种植就好了。刚好可以种在围墙边一排。」顾晴风不以为意地说。对他来说，这都没什么，只要看到她开心就好了。 「真好……」她不禁双掌合十，笑逐颜开。 也许是感染到她的欣喜，顾晴风又道：「妳还喜欢些什么？反正这里是妳的庭院，妳喜欢怎么弄就怎么弄。」 「顾大哥你真好……」虞小琬高兴得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大哥对她真是太好了，她不知该如何感谢他才好。 虽然觉得她似乎没必要感动成这个样子，但顾晴风还是很高兴看到她这么开心。 「我可以在庭院种满四季的花朵吗？这样我们就有看不完的花了。」她欣喜地说，刚说完，她的神情却突然黯然下来。「可是这样的花费会很大吧？还是不要这么夸张好了……」 虽然建造一个四季花园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但梦想归梦想，她还是不希望给顾大哥带来麻烦。 「没关系，只要妳喜欢就好，其他的不用在意那么多。」他还是无所谓地说道。 顾晴风一定想不到，他不经意展露的纵容，已在这个小女孩羞涩的内心深处造成多大的影响…… 她永远记得在那个有风的秋日午后，顾大哥对她说过的话。 「我先回书房了，外头风凉，妳也别待太久。」顾晴风说完之后，转身回主屋。 虞小琬一直望着顾晴风离去的背影，直到他高大的身形在她眼里渐渐地模糊…… 她再度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的黑暗。 她不是身在那个吹着细细秋风的庭院，而是一个人躺在李家别墅的房间里。 是梦……她又梦到从前的事了。 最近，她常常自从前的梦里醒来。梦里，总是有着顾大哥高大的身影，而梦醒之后，仍是她自己一个人。 虞小琬躺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黑暗中，她眨了眨眼睛，泛出两行晶亮的清泪。 顾大哥曾经答应过要帮她在庭院里种许多花，实现她的梦想；但不久之后，reba来了，她的梦想也无疾而终。 事情最终落到这样的局面，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她无力去改变，只能让所有的梦想随着回忆渐渐消失远去。 很多事她不愿再想，也不能再想。 只是，为什么还会有泪呢？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任由泪水伴随着回忆奔流，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为往事伤心落泪。 ＊＊＊ 「妳自己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吧？」 星期天早上，李明彻将虞小琬载到顾晴风位于天母的住宅。 「如果我说有问题，难道你就可以陪我？」虞小琬苦笑着回答他的问题。 「当然不行，我说过，这要靠妳自己去解决。」 「嗯，我知道。」虞小琬点点头，下了车。 「加油吧，有问题打电话给我，我走了。」李明彻送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虞小琬目送他的车绝尘而去之后，走到门前。 她迟疑犹豫了许久，才发现她竟连按门铃的勇气都没有。 她在门外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伸起颤抖的小手轻按门铃。 门很快的就开了，出现在门后的，是佣人林妈。 「虞小姐？好久不见了！」林妈显然很惊喜。「妳这些年到哪里去了？妳还好吗？」 「我很好。」她礼貌地笑了一笑。「林妈，顾大……顾先生在家吗？」 她原本是习惯性的称顾晴风为顾大哥，但忽然觉得现在似乎已经不方便再叫得这么亲昵，所以临时改口。 林妈没有察觉她的犹豫，笑容满面地说：「在在在，妳快点进来吧，顾先生一定很高兴见到妳呢！快进来。」林妈不由分说地将虞小琬带入客厅。 「顾先生现在在书房里，我带妳去找他。」 林妈本要将小琬直接带上楼去，却被她婉拒。「不用了，谢谢妳，林妈。我在这里等他就好，妳能帮我请他下来吗？」 「这样啊？好吧。那妳在这里等一下。」 虞小琬一个人站在大厅里，心里充满忐忑不安的情绪。 她该怎样面对顾大哥呢？是一如从前地笑着，还是正经一点的好？ 正沉吟间，顾晴风已出现在楼梯上，她却因为背对着楼梯而没有发现。 顾晴风站在楼梯上，沉定而深邃的眼眸望着她亭亭的身影。 她真的来了，来要求他放她自由了…… 一思及此，顾晴风忍不住一阵椎心。 她真的那么希望早日脱离他吗？不愿意和他再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她怎么会这么绝然？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是他的狠心改变了她吗，让她也决定这样对待他？ 或许，一切都是他自作孽吧！ 不过，她真的越来越美丽了……虽然心痛莫名，但望着虞小琬美丽的身影，他仍然不禁为她着迷。 不仅容貌清丽绝美，就连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亦是那样的温婉柔媚，令人不禁为之心荡。 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孩，曾经近在他怀中；如今，却已经快不属于他了……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对她的迷恋呢？ 他暗自嗟叹着，却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吧，虞小琬下意识的回过头来。 清澈美丽的眼眸望进顾晴风热切专注的视线里，她不禁微微愣了一下。 「妳真的来了？」顾晴风收回过度表露情感的眸光，走下楼梯，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虞小琬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是的，我来……和你讲清楚关于……离婚的事。」 顾晴风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伤痛。 「请坐。」他示意她在椅子上坐下。 两个人都坐定之后，顾晴风问道：「离婚……妳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她决定这么做？为什么这么问？应该是他决定的才是呀！不过，也许他这么问，是尊重她的心意吧。虞小琬如此转念一想。 「我认为，既然我们不会继续在一起了，这么做……是应该的。」她故作坚强的答复。 顾晴风看了她一下，苦笑地点点头。 「说得也是。妳可以有更好的对象，是没必要继续受到这个婚姻的束缚。离婚，对彼此都好……」他也只能这么说。 「嗯，那你……你也可以不用再惦挂着从前对我父亲的承诺了。」 「也许吧。我想，李明彻一定会好好照顾妳，替妳安排好一切。」 「嗯。」她点点头。「很感谢你从前的照顾……」 「别这么说，应该是我向妳道歉才是。」他真诚的说。 「其实……」 虞小琬本想说些什么，顾晴风打断了她的话—— 「听我说。我以前确实很对不起妳，让妳受到了伤害，还……让妳的狗不幸逝世……」 他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还不曾正式向她道过歉，以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了，只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请求她的原谅。不能在一起，也许他还能忍受：但他不希望她怨恨他。 「我真的很抱歉，从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希望妳可以原谅我以前那样对妳。」 「顾大哥你别这么说。」虞小琬连忙说道，忘了自己又习惯性的称呼他为顾大哥。「我不会怪你的，那不是你的错……」 「妳真的这么想吗？」 虞小琬点点头。「真的，我从来就没有怨恨过你。」 「但我以前真的对妳不好。」 「怎么会呢？我觉得顾大哥对我已经很好了，我真的那么认为。」 顾晴风定定地望着她，看见她清亮的眼眸里的情感真诚如昔，一点都不像说谎的样子，他不禁越加感到愧疚。 「谢谢妳。」 「应该说谢的人是我。我们非亲非故，顾大哥却愿意照顾我那么久，我真的很感谢。」她真挚地说。 「但后来却逼得妳非走不可。」顾晴风黯然地想起自己的过失。 她是这样善良而单纯的女孩，当初他究竟让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竟迫使她不得不选择离开？ 「不是这样的。」她连忙摇头。「我之所以离开，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不是对顾大哥有任何不满，更不是怨恨顾大哥……」 「那是因为？」 「我说过，我是为顾大哥着想。我希望你能够自由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要因为先父临终前的请托而束缚住自己。」她解释地说道。 「妳对我很好。」 「不……不会。」她忽然觉得有些羞赧，微微侧开头。 「但妳怎么知道，妳走了之后，我就能自由追求自己的幸福？」他问道。 「因为，我想……顾大哥被你我的婚姻束缚住，就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我走了之后，顾大哥会比较自在。」 「妳又怎么知道，妳我的婚姻对我而言是一种束缚？」他以平静的语气问道。 「因为……」因为他不爱她。 虞小琬本想这么说，突然觉得此时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因此沉默了下来。 顾晴风见她如此，也无意再追问。他可以了解她的想法，在她心里，必然是认定他不爱她；但她可知道，事实上……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他们之间的事，已成过去；重要的是，小琬以后真的能过得幸福，不要再遇到像他这样……不懂得珍惜的男人。 「我想问妳一个问题。」 「嗯？顾大哥请说。」 「离开我，妳是不是真的可以过得更好？」他认真的问。 虞小琬见他这么问，愣了一下。 她是不是可以过得更好？离开顾大哥之后……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若真的和顾大哥从此切断关系，她会很痛苦。 虞小琬心里这样想，却明白自己不能这样说，现在已经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了。他都已经提出离婚的请求，她应该果断、大方一点，别让人家以为她放不开，虽然她真的放不开…… 而且，人家明明已经决定离婚了，再这样问她，也不过是想求个安心罢了，她怎能再让他有所牵挂？不应该啊！ 「嗯，大概吧，我想是的。」虞小琬脸上勉强挂着笑容，心里却在哭泣。 顾晴风得到这样的答案后，已经完全死心了。顾晴风微微闭上双眼，该是放弃的时候了。 「很好，那……希望妳以后能和更爱妳的人，过着幸福的日子。」他轻声说道，语气一如往常，眼里的忧伤却隐隐若现。 虞小琬看不见他深藏的悲伤，因为她自己的双眼也快被隐忍的泪水给模糊了。 她不着痕迹地擦拭潮湿的双眼，故意以轻快的语调说道：「谢谢你，希望你也是。」 他？也许吧！但何时才能再遇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孩？他想，大概很难了吧……他不禁在心中苦笑着，有一种悲哀的感觉。 「办完离婚手续之后，和顾大哥还是朋友吧？」 虞小琬怔了几秒，连忙点头。 「当然！」她很快地说。 「不会以后碰到顾大哥，又装作不相识，还躲在别人身后了吧？」顾晴风故作轻松地打趣说道。 虞小琬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道：「不会了。」 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话题可说，两人各怀心事地静默着。 许久之后，顾晴风突然问道：「那天在李家的舞会上遇到妳，妳真的认不出我吗？」 「真的认不得了，那时你给我的感觉，和印象中差很多。」 在她记忆里的顾大哥，虽然偶尔也会对她很好，但总觉得无法亲近，在几分熟悉中，有着更多的疏离。 然而在舞会上遇到的那个人，却可以毫无隔阂地和她聊天，甚至谈到他自己的心事。她真的想不到，那个人竟然会是他。 「我也认不出是妳，虽然觉得妳的眼神很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到。经过三年，妳真的改变了很多，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吧？」 「也许吧。」她微微笑了一下，「老实说，我不喜欢从前的自己，个性太畏缩，又封闭。」 「是啊，妳现在已经从封闭中走出来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从前那个常常只敢低垂着头说话的小琬，居然会主动过来跟我搭讪。」他笑着说。 「顾大哥……」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美丽的脸颊微微泛红。 不过，虽然是说笑，却也是实情。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胆子，竟主动和人打招呼。 她自己也觉得奸笑。 「那时候的妳，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嗯？」 顾晴风的眼睛望向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似乎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他摇摇头。「没什么，不说了。」 那是一种着迷、欣赏的感觉，可是，不用再说这么多了，说了也没用。 他们彼此又沉默了许久，谁也没再开口。 虞小琬觉得越坐气氛越凝滞，便决定不再打扰了。 「顾大哥，我想我该走了。」她缓慢地说，带着几分犹豫和更多的不舍。 「妳要离开了？」 「嗯。要说的，我想也都说完了，所以……」不走还能留下来做什么呢？也没有意义了吧。 顾晴风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起身。 「我送妳回去。」 虞小琬也连忙站起身来。 「不用了，顾大哥，阿彻会来接我，我打个电话给他就好了。」她实在不想再麻烦顾大哥了。 「是吗？那……好吧。」 虞小琬自手提袋中拿出手机，拨下李明彻的号码，轻声说了几句话。 收线之后，她放回手机，对顾晴风说道：「他很快就会来接我的。」 「嗯。」 顾晴风陪着虞小琬往门口走去。 他站在虞小琬身后，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女孩，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她柔顺的秀发。 「以后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顾大哥希望妳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他心怀不舍，柔声的交代。 虞小琬转身看他，突然觉得此刻彼此的距离好近好近，近到彷佛可以听得到对方心底的声音…… 一旦跨出这个门之后，就是别离了，彼此的距离将越离越远…… 虞小琬心里这样想着，突然一阵感伤，眼泪差点流下来。 「顾大哥……」 「什么事？」他低头看着她。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吗？」她突然以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 顾晴风感到不解，「妳说吧。」 虞小琬迟疑了许久，一直吞吞吐吐的，似乎还在考虑着该不该说。 「妳尽管说没关系。」 快说吧，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呀！她在内心催促着自己。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 「我喜欢你。」 语毕，虞小琬顿时满脸通红，顾晴风则是愣住了。 她说了什么？是他听错，还是……幻想？ 他愣愣地看着她，一脸错愕。 虞小琬感到羞怯无比，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真是……丢人得很！早知道就不说了……她在心里暗暗自责着。 顾大哥一定会觉得很好笑吧？不知道他心里现在正怎样嘲笑着自己呢？真是丢脸…… 就在虞小琬相当后悔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令她如受雷殛般震撼—— 「我也喜欢妳。」 虞小琬吃了一惊，诧异地回头看他。 「顾大哥……你……开玩笑的吧？」她简直不能相信。 「我说真的。」他的神情无比认真，一点戏谑之意都没有。 就在虞小琬不得不相信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你为什么要求离婚？」 一听到这句话，换顾晴风诧异了。 「我要求离婚？」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对呀。」 他不会忘了吧？虞小琬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是他提出要离婚的…… 「哪有这种事？」 「没有吗？」 「妳听谁说的？」他连忙问道。 「阿彻告诉我的。」虞小琬据实以告：「他说你想要离婚，叫我来商讨相关事宜……」 听她这么说，顾晴风心里有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都是那家伙搞的鬼！ 「他也跟我说，最近妳和一位青年交往得很不错，彼此情投意合。」 「哪有这种事？」虞小琬诧异道。「不可能的，根本就没有！」 「我们被那个家伙整了。」顾晴风微笑着说道，紧握的拳头却隐隐发出声响。 李明彻！那家伙居然敢这样要他…… 「阿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虞小琬不解的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多事的家伙应该是想帮我们吧！」 「帮？哪有人这样帮的呀？我倒觉得他是想害我才对吧！」虞小琬有些生气的说。 至少，害她信以为真，难过得要命…… 「但是，如果不是让妳以为我们真的要结束了，妳会坦诚妳的感情吗？」他微笑着问道。 他想应该不会，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 如果不是到了最后，又怎么知道要珍惜呢？ 虞小琬红着脸想了半晌，觉得确实也有道理。 「原来……他真的是为了我好……」所以最近才会频频刺激她。 「对呀，他确实是好意。」不过，居然敢这样欺骗他，那家伙…… 「那现在……」 「我先澄清一点，我完全没有离婚的打算。」他笑着说。「那么妳呢？要接受那些人的追求，还是，继续当我的妻子？」 「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 「你的妻子呀……」她低垂着头，含羞带怯的轻声说道。 虽然她的音量几不可闻，但顾晴风显然还是听到了。 他感动不已地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 「当然可以，妳一直都是我顾晴风的妻子。」 虞小琬在他怀里笑着流下了眼泪。 她从不敢奢望，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顾晴风紧搂着她，「妳终于又回来了。以后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虞小琬伸出袅弱的手臂回拥着他，轻轻点头。 许久之后，顾晴风稍稍放开她。「我真不敢相信终于有一天，能将妳寻回我怀中。」 「我也想不到。我想，我要好好感谢阿彻。」虞小琬笑着拭泪说道。 「那是一定的。但在那之前，先让那个家伙受点教训吧。竟然害我抑郁了这么久……」他笑容可掬地握紧拳头。 虞小琬见状，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不禁微蹙蛾眉。 「怎么了？妳不高兴我教训妳大哥？」 「嗯。」她点点头。「不公平，你可以打他泄气，那我呢？」 顾晴风闻言不禁大笑起来。 「这还不容易，我连妳的份一起讨回来，妳觉得如何？」 「好，那待会就看你的啰，顾大哥。」 「呃？等一下……」 「嗯？」 「妳叫我什么？」顾晴风突然问道。 「顾大哥呀。」 「现在还叫顾大哥，不觉得奇怪了点吗？」他笑问道。「妳该叫我的名字了，小琬。」 虞小琬愣了一下，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 「嗯，晴风……」她觉得相当不习惯，毕竟早已叫惯了「顾大哥」，不过，她还是没让他失望。 顾晴风笑着重新将她搂进怀里，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幸福离他这么近。 另一方面，李明彻接到虞小琬的电话之后，连忙自美人怀中飞驶天母。 他以为自己的计策没有奏效，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另一个馊主意，丝毫没有想到，有一对恩爱的夫妻正准备联手算计他。 终曲 「晴风，你想伯母会接受我吗？」在飞往美国的班机上，虞小琬惴栗不安的问道。 他们昨日举行盛大的婚礼，今天马上搭上飞机，开始他们迟来的蜜月之旅。 当然，由于「华鈆企业」总裁的婚礼实在太过盛大，相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顾晴风母亲的耳中；所以，他们蜜月旅行的第一站就是美国纽约—— 他要将过门三年的妻子正式介绍给母亲认识。 顾晴风对此行甚有把握，丝毫无惧，但虞小琬却忍不住要害怕。 「什么伯母？妳该称她妈。」 顾晴风对虞小琬的称呼有些不能认同；他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他母亲不也就是她妈妈？ 「我怕她不接受我……」虞小琬不安地说。「还是别叫的太早吧，万一伯母不承认……」 她倒是顾忌挺多的，顾晴风则丝毫不以为意。 「不会的，妳别担心，她不会不承认妳的。」他安抚地说道。 「是吗？」 「当然，妳这么可爱，连我都喜欢妳了，我妈怎么会不喜欢？」顾晴风微笑着说。 虞小琬闻言心里当然很高兴，但还是有些忧虑。 「那不一样啊，你不是说伯母对我父亲很有成见吗？她一定不会喜欢我的……」她忧、心仲仲地说。 「没试过妳怎么会知道？相信我吧，我会尽力说服我母亲的。」顾晴风宽慰她说道。 其实，他自己也没多大的把握，但他娶小琬已是不会改变的事实，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他母亲接受的。 「万一……万一伯母不接受我，那怎么办？她会不会骂你啊？她会不会叫你和我离婚呢？」越接近美国，她担心的事就越多。 顾晴风看着她认真担忧的可爱神情，不禁失笑。 「不会，妳别想这么多。」 他都不担心了，难道她比他还了解他母亲吗？ 「万一呢？你知道的，世上的事很难讲啊，如果伯母不承认我是你们家的媳妇、那……如果她以长辈的身分，逼你离开我呢？怎么办？」 「如果真的那样，大不了我和顾家断绝关系，带着妳浪迹天涯。」 「真的吗？真的会闹到这种地步吗？」虞小琬恐慌地问。 顾晴风爱怜地拍拍她的头，「说笑而已，别这么紧张。」 「嗳，你真是的，人家已经够紧张了……」她有些不高兴的抱怨。 「对不起啦，我看妳那么紧张，忍不住要陪妳紧张一下啊。」 「哼。」 「别生气，我只是想告诉妳，就算我母亲容不下妳，不要担心，我一定会陪着妳的。」顾晴风轻执起她的手，认真地说道。 「晴风……」虞小琬动容地看着他，忍不住握紧他的手。 「不论怎样，我都不会再让妳离开我。我答应过妳的，不是吗？」他语意温柔地说。 虞小琬看着他真挚而深情的眼眸，轻轻点头。 「嗯。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她以肯定的语气答复他。 「那妳就不用再胡思乱想了，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 「嗯……可是，我还是不希望害你母亲生气……」 她真的很担心他会因为她的关系，和他母亲产生不愉快的隔阂。而且她也不希望因为她的存在，而让任何一个人不开心。 「伯母身体不好不是吗？你确定我的出现不会刺激到伯母？」她忧心地问。 「唉，妳想的真多……」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他已经做过万全的考量，确定不会有问题之后，才会决定带她去见他母亲，她怎么就是不相信他呢？ 「人家真的担心啊。」 「放心啦，妳这么善良，我怕我妈喜欢妳都来不及呢。」 「是吗？伯母不是喜欢reba那种成熟又漂亮的女孩吗？」她怀疑地问道。 「以前也许是，但在她看到妳之后，或许就会改变了吧。」 「真的吗？我有那么好吗？」 他把她说得真好。虽然她听了很高兴，但又觉得他只是在安慰她而已。 「在我眼里，妳永远是最好的，相信我。」 虞小琬望着他，直到看见他眼里坚定的光芒，她不禁露出一抹轻浅的笑意，娇艳动人，带着一丝羞涩。 他们彼此都相信，等待着他们的，会是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