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我,莫心寒》 楔子 【楔子】 夜深人静的野林里,一抹淡黄色的娇影像个老头儿似的慢慢慢慢慢地走着,月色明亮下,映出了那张尚算出色的小脸,眉毛是弯而细黑的,圆圆弯弯的眼带着点慵懒的味儿但十分的晶亮可爱,睫毛短短直直地,一头美丽的秀发随意地高绑在脑后,长长的黄色缎带拖至纤细的背后,是有点男孩子气的装扮,但意外地娇俏可爱。 这是一张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的脸,但这少女的嘴里哼着破不成调的曲子,哼着哼着,身一弯,手一捞,从身边经过的树丛里摘来一片细叶,放在比上唇显得润厚的下唇边,轻轻地吹奏了起来。 旋即,幽静的林间被这位精灵似脱俗的少女嘴里所吹出的天籁——呃,比鬼叫还刺耳的调子所震动了,惊起了本已经要冬眠的虫子,就连安稳在树上的那只无辜的猫头鹰,也不小心瞪大了眼珠子,在这一阵可怕得足以毁天灭地的噪音里僵直地阵亡! “啪”地闷响,猫头鹰石化坠地,刚好就砸在这黄衣少女的脚边。 曲子嘎然而止,黄衣少女轻快地捧起这只可怜得忘记了要反抗的猫头鹰,唇上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小可爱,即使我的音律造诣有如神人下凡般的高超,你也不必太崇拜我的。”就算是这样五体投地,她也不会大发善心收养它的,“要知道,你可不是第一个出此下策讨我欢心的小动物哦!” 与“兴奋”得依然僵直的猫头鹰对视一阵,黄衣少女快乐地放下它,也摔掉了手中的杂叶,继续哼着残破不堪的调子,一点也不在意身后一直尾随着自己的两抹黑影,正护着双耳逐渐接近,只有唇上的笑意,在渐渐地加深着。 不知走了多久,在经过一棵青松时,黄衣少女的眼中几不可见地掠过了一瞬的诧异,但她口中的调子却依然轻松写意。 身后的那两抹影子突然加快了脚程,当身前突然掠出两抹黑影时,身后的两人终于不再隐藏步调大步追上前来。 调子终于停住。 目光快速地瞄到了身前身后这四抹黑影的衣领上都别有反着光并刻着个“幕”字的银色徽章,黄衣少女的眼神里弥漫出一派高深莫测,抿了抿唇,发现那四名不管怎么看都比她壮实的年轻男人开始围了过来。 黑压压的人影,向黄衣少女靠拢着,而黄衣少女身靠着青松树,低垂着的小脸在心默默地数了三下,果然,青松树上一阵微不可闻的响声,一抹黑影从树上轻巧地落下,不必抬头,也知道那人刚好着地于她跟前。 以一敌五啊,以一敌五…… 船到桥头自然直,而况现在还不是船要靠岸的时候。与其在此情此地跟这五个男的斗出一身的汗,倒不如束手就擒好了,免得吃力不讨好。 这般决定了以后,正要乖乖地说出投降意图的少女,却因为听到耳边一阵风响而意外地抬起头来。 只见,从青松树落下本该站在身前的那名男子,身形如风地从那四个人身边飞快地掠过,不到一秒,又回到了自己的面前,月色下,只来得及看到他腰间的长剑“唰”地一声回到剑鞘的瞬间,在讶异这年轻男子身手之快的同时,黄衣少女抬起头来,望进了一双澄清如镜的黑眸里。 月色明媚动人,也就映出了这名男子年轻出色,威风如传说中二朗神的俊脸,带着正气凛然,也有着不可侵犯的大义味道。 “夜已深,姑娘实在不该在外游荡。” 浓眉深锁的年轻男子,关切又担忧地开口:“近日黄山极乱,龙蛇混杂,连朝廷也忙于安顿,姑娘既非江湖中人,就该安在闺中,以免遭祸。” 既非江湖中人么? 黄衣少女心中玩味着,本以为这年轻男子与刚才的四人同属一伙,不料——这人的官味儿,很重呢,都不自觉地渗出来了。 一抬眼,方举眸,黄衣少女的眼眸里顿满水气,那年轻男子一见,慌忙安慰:“姑娘,在下是一名捕快,你莫哭,莫哭,有事在下必然为你解决!” 果然是一名捕快啊! 这般玩味地想着,黄衣少女索性一头撞进这年轻男子的怀里,一边制造抽泣的声音,一边暗自向那四名被点了穴道的男子作鬼脸。 才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做才好,就遇到了个捕快,果然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 这般想着,黄衣少女得意地笑了。 第一章 【第一章】 平静了快二十年的江湖,是因为“黄山之战”而再度沸腾起来的。距离决斗的日子十一月十五还有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可黄山山脚至半山腰客栈,却早早地被江湖人物与闲来无事跑来凑热闹的富商子弟们给挤了个爆满。又加之,日前传出了武林盟主上官书与魔教魅宫的教主红月双双失踪疑似私奔之事,黄山一带乃至整个江湖,都为此闹翻了天。而就在这一片足以震天的议论与倒喝彩声中,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幕人馆竟站了出来,甚至担起了组织筹办者的角色,举出众多的情报来源,证明武林盟主上官书与魔教魅宫的教主红月的失踪实践纯粹是失实谣言,只要时刻一到,参加决斗的两批人马必定如期出现! 并且,就在这个时候,幕人馆还透露了惊人的消息——在幕人馆三大馆主中最有名的有着“江湖百晓生”威名的叶怀风亦会出战! 大家当然不清楚这叶怀风何时习得武艺,更不清楚这叶怀风到底武功如何——毕竟,这叶怀风啊,本来就是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人嘛!而让他们在意的是,这幕人馆向来神秘的三大馆主之一的叶怀风如今竟然要当众露面了?会不会连同其余两位馆主也现身人前?! 至于那个与叶怀风决斗的人,听说居然也是魅宫的妖女,传闻这魅宫只有七名妖女,而姓黄的这个妖女武功是七人中最蹩脚的,但亦有传闻,这妖女脑筋极好,惯于出谋献策,俨然是魅宫的幕后首脑,而近日黄山一带的几起血案与抢剑案子,都是此女所谋划的! “黄涟、黄涟,到底是何方妖女?” 茶楼里,侧耳听到身边的人因为说书先生所说的江湖故事而自言自语着,入口的热茶几乎险险地喷了一桌。 黄涟悄悄地抬起一双圆圆的眸子看过去,只见坐在她身侧穿着一身洗得有点老旧的灰衣的年轻男子,清澄如镜的眼睛半眯着,像是在思量着什么事情。 是了,这名不到二十方华的年轻男子名唤林莫寒,与传闻中那名震朝廷刚因救公主有功而被册封为“御前第一神捕”的人同名同姓,但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他与那有名的神捕虽然同是捕快,却窝囊之极,最近因为得罪上司而被逼休假中。近日因与故人相约,所以路经黄山山脚密林,而就在他与故人分手打算窝在树上小歇片刻之际,碰巧遇到了被陌生男子围住了的弱质女子——咳!这弱质女子,当然是指区区不才演技一流的她——他口中刚刚提到的魔教妖女黄涟是也。 说起来,她对那个“御前第一神捕”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少,今日遇到这个与神捕同名同姓的林莫寒,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其实所谓的“碰巧”同名同姓甚至同职业只是骗她的说辞,尤其,这人的身手极好,用剑点穴的功夫也是夸啦啦的好,一名得罪上司又窝囊的小捕快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么?不必想也知道事情有可疑! 但……一想到当日她被林莫寒出手“搭救”了以后,只是略施小计,哭一哭就博得了他的同情…… 而且,不是她要说! 眼前的这个林莫寒,真不是普通的鸡婆,而且还十分的好骗! 一两滴眼泪,还是假得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眼泪,就教眼前的这个家伙掏心掏肺地,还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身份与身世,连自己正在寻找失踪多年的妹子这种私人得连听到的人如她也感到诧异的事情,居然也对陌生如她给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害她也不由地想起她的养母兼师傅“天下第一美人”在一时失言下提到的那个……自己一直无缘相见的大哥。 “涟儿姑娘,关于你要找兄长的事情,我仔细地想了又想,既然你们是在黄山这一带走失的,我们就在这一带找找用心地找找看。昨夜,我已经在附近的衙门按你所形容的长相、特征让画师画出了你兄长的容貌,等会我会再去问问消息,也让道上的朋友帮你注意消息。” 突然听到林莫寒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身上,黄涟连忙回过神来,红着眼睛,激动地用一双颤抖的小手握住了他此刻正放在桌上的左手。 “莫寒哥哥,真是太谢谢你了。” 只见对面的俊脸霎时红透,手,也慌张地要抽回,然后,那脸上想要堆出笑意,偏偏又尴尬得腼腆:“涟儿姑娘,这是我身为一名捕快该做的,你不必太客气。” 黄涟见状,心里顿时感到痒痒的,忍不住地,她倾身过去,无限地靠近他,那抹了淡色胭脂的嫩唇,若即若离在他线条刚直的耳畔,状似羞涩又大胆地开口:“莫寒哥哥,从未有人愿意如此不计较地为涟儿付出,涟儿真是无以为报。” “涟、涟儿姑娘,你、你、你不觉得自己……自己靠得太近了么?” 注意到那细薄的脸皮越来越红,黄涟只觉得心痒难耐,忍不住继续逗他:“莫寒哥哥,叫我涟儿就好了。” 注意到那薄薄的脸皮僵硬了一下,黄涟玩心再起,突然抽回自己的手,注意到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在心中偷偷一笑,才又开口:“莫寒哥哥,我……” 幽幽地叹了声,在林莫寒那瞬时飘过来的关切注视下,她缓缓地坐直了身子,敛去脸上玩味的表情,换上了不管怎么看都十分让人怜惜的恬静沉默之色,知道他会用心地聆听她的每一句话,她又徐徐地开口:“他日,若能寻回我的兄长,小妹真希望……”目光柔柔地飘向他的,带着说不出的难言之隐,在注意到他微微一震后,她压抑着想要偷笑的欲 望,直接闭上了双眼,挤出一行清泪来。 “涟儿姑娘,你……” “唤我涟儿吧,莫寒哥哥。” 眼睛轻抬,眼泪却断线珍珠般地不住滑落脸颊,吓得林莫寒手足无措地连忙安慰,一时慌乱中,他的手肘撞到了手边的茶盅,茶盅落地,他眼明手快地去接住,但是却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凳子,发出了一阵狼狈的响声,惊动了邻座的人们,惹来人家的白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对着邻座的人们连翻地赔不是后,林莫寒又手忙脚乱地回头来安慰依然在掉眼泪的黄涟,虽然当了两年多的捕快,也接触过形形式式的人了,但在山上长大的林莫寒本来就不太懂得如何跟姑娘相处,更没有遇到过像眼前这姑娘般说哭就哭的姑娘,安慰了许久,好话说尽,就是不见她要停下来。 而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似乎除了与兄长失散外还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一想正义感旺盛的他,恨不得拍着胸口对她承诺万事有他解决,不必再独自苦恼——而他,也的确没有三思地就这样承诺了,可是,那双泪眼只是悲伤地轻轻看了看他,又飞快地移开,就像是在怀疑他的承诺。 “涟儿姑娘……不,涟儿,我林莫寒虽然不是什么一诺千金的江湖中人,但也是说一不二的,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够帮你的。” 这回,他撇开男女之防,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双手,务求把自己的力度化为保证传递到她的心里。 那双既圆又漂亮的大眼在感觉到他的力度时抬起,泪珠擒在眼眶里,好不柔弱的样子,竟在瞬间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从未有过的悸动霎时掠过了心湖,吓了他一跳。 “真的?” 而那声音,哽咽中又带着几分奇怪的味道,听在耳里,感到熟悉得后脑阵阵发麻,他不由地想起了一抹白衣胜雪的影子。而那抹奇怪的感觉来不及在心底沉淀,就听到她的声音继续响起:“小妹……小妹本想寻得兄长后便……便对莫寒哥哥你以身相……” “不,你不必……” 他的脸瞬间红透,帮助她,并不是为了在她的身上讨得什么好处,他只是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态,看着她就想起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子,不忍心同样的骨肉分离的牵挂让她活在担心之中夺去了该有的年轻笑容,所以才会对她如此的关心如此的用心……但,话才出口,他却微微一恼,深深奇怪着那拒绝的话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坚定。 感觉到手间的小手不安地动了动,察觉到她还有话要说,林莫寒连忙捏紧她的小手,给予力量鼓励,希望小手的主人把话说完,却意外地发现了那双小小手心上竟长着粗细的小茧。 是一双受过不少苦头的手啊——心里,莫名的对眼前的少女多了几分的怜惜。而且,又不自觉地发现,这小手软软的、热热的,仿若无骨,握起来真的好 舒服、好 舒服。如果能够握着到老…… 一时的失神,意识到自己在想对这少女极是龌龊的事情,林莫寒暗骂自己一声,连忙集中精神,命令自己仔细去听她的烦恼。 “莫寒哥哥,我有一个未婚夫。但是,这人虽然与我有婚约,却风流成性,甚至,还在骗得我投入感情,答应婚事之后才告诉我,他已经有了妻室。知道我有了毁去婚约的心意后,他竟然还把我圈禁在他的府里,日夜派人看守我。我……好不容易,才连夜逃了出来,不想再与他见面,可是,他却派出自己的人,苦苦纠缠,不管我躲到哪里,总要追上……” 第二章 林莫寒愣了又愣,心中自然地构想起眼前这无助的姑娘遭人苦苦纠缠的画面,然后,他脱口而出,问道:“那一夜在林中围住你的那四个人,莫非就是……” 见黄涟抽泣着点头,林莫寒不禁恼火:“你早该告诉我,也不该阻止我把他们带到衙门去的!”真不该把那四个人点了穴就丢弃在野林之中!那一夜,若是他没有及时出手相救,只怕这可怜的姑娘已经……想到这里,林莫寒下了决定:“涟儿,你就跟在我的身边,我会保护你,不让那些人把你捉回去的。待他日找到你的兄长后,我就会陪同你们兄妹一同去跟那个人把这婚事退了,并让他保证以后不再对你苦苦纠缠。” 说罢,他一脸大义凛然地看着那依然擒着泪水的眼睛,却因为感觉到那双小手反握住自己的而烧红了耳根。 “那么,涟儿就可以对莫寒哥哥以身相许了。” 那双盈亮得夺目的大眼专注地看过来,害得林莫寒心头“嗵、嗵、嗵、”地直跳,几乎没有听清楚她所说的话。而等到他终于把她的话消化掉时,他吓得直跳了起来,屁股下的凳子被撞翻,发出一阵重响,二楼雅座里,视线瞬间如火地集中在他的身上。 林莫寒的脸,红得像关公,头顶几乎冒起了白烟来。 “我、我、我……我先去衙门一趟……对!对!对!我先去衙门一趟,看看找你兄长的事情可有着落!” 说罢,林莫寒风也似地消失在人前,楼下顿时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惊呼声、咒骂声,还有来自林莫寒心虚道歉的声音交叠地响着,而后,黄涟眺目看下去,只见冲出茶楼的林莫寒又跟行人、摆摊子的小贩们撞到了一块,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的,下一秒,因为注意到什么而慌忙转身仰望。 当林莫寒的视线与黄涟的视线在半空中意外遇上时,他的脸猛地又红了红,像是被火烧似地,匆忙转身落跑。 昨夜的他,轻功了得,身手极快,以剑柄点穴的手法快得叫她傻眼,可当下,却像只瞎头苍蝇似地在拥挤的市集里没命乱跑,不时与人碰撞,简直——震惊得让黄涟久久地回过神来。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捕快啊? 既满腔正义、热情又单纯,偏有耳朵极软,别人说一句他信十句,即使古道热肠,也不是他这种模样的吧?另外,她不过是随口开个小小的玩笑,一句“以身相许”就害得他方寸大乱,瞧他没十七也该有十八了吧?明明生得一副好皮相,在女人堆里肯定是吃香的,怎么还会像现在这般纯情得一如白纸?既然在官场打滚,拜托也沾点官场上的俗气吧? 可他…… 这林莫寒,真的是怎么看怎么纯洁如纸,那双澄清如镜的黑眸,就像是从未被俗世所污染般的干净。 害她——心痒难耐,好想好想欺负他哟! 怎么办?要留在他身边好好地兴风作浪一下下吗?可是,她还要追查假魅宫的事情,前几天晚上在野林里还大声取笑红月和上官书这对小情人只顾自己浓情密意不管身边人的死活,而同一天晚上遇到林莫寒,会编故事刻意留在他的身边,就是因为知道了他捕快的身份,想要利用他的身份方便行事,如今既然知道了他只是个因为得罪上司而被窝囊停职的小小捕快,她就应该离开啊。 手指头轻轻地敲了几下还染着打翻了的茶水的桌面,黄涟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去留感到难以抉择。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被阴影所笼罩。 一股淡淡的檀香飘入鼻翼,熟悉得让黄涟的嘴角,不由地撇出了一抹冷笑。 “涟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声音,是带着低沉与霸道的。 黄涟没有动,那个人,倒是径自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为何不告而别?” 徐徐地抬起了眼帘,黄涟注视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与林莫寒相反的类型呢!给人一种阴柔的姿态,虽有一双震慑人心甚至比女人更漂亮的眸子,虽然才出现就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不像林莫寒一天到晚地就穿着那件洗得都已经掉线头的灰衣,身上所穿的衣服更是潇洒中难掩贵气,让人只是看也会觉得赏心悦目,可是……黄涟冷冷地移开了目光,就像是多看一眼都会伤了眼球似的。 “涟儿。” 对方的大手,猛地捂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小手。 冷冷地看过去,黄涟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摸出了一块白玉,这白玉之上,是以草书所雕的“叶”字。 那人见了,一时错愕地低呼:“涟儿,这白玉我已经送给你了。” “叶公子,此玉既是你的传家之宝,涟儿如今正式交还,你我从此再无拖欠。” “我早跟你解释过了,她虽然是我的妻子,却不是我想要的人!涟儿,你知道的,我心里就只有你!回头,我就给她写休书!” 感觉被捂住的小手又被捂得更紧了,黄涟的目光从眼前的男子的脸上逗留了一阵,但又移开,看向了有点简陋的梁瓦屋脊,视线是冷冷的,心也是冷冷的,对面的男子又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去细听,反倒,眼观鼻,鼻观心地,然后分心地去听着集市中小贩的叫卖声,还有人群里顿时而起的惊呼声,和抱歉连连的声音。 这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思绪有迟缓,似乎听见了半空中传来了步伐睬踏踢出的声音。 “涟儿!” 听觉随着这一声急切的呼唤震了震,感觉到肩膀一紧,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对上了那双澄清如镜的黑眸,而自己,则在下一秒被带到了宽阔的背后。 是林莫寒。 迟钝的思绪总算慢慢地恢复了过来,黄涟自嘲地笑了笑,为自己的失常。就在这时,那边的叶姓公子开口:“‘御前第一神捕’林莫寒?久仰久仰。” 黄涟心头狠狠一震。 传说中的“御前第一神捕”林莫寒竟然真的是他?!感觉身前的他瞬间回过头来,目光里隐隐地带着抱歉,她正想开口,他却转过身去:“这位公子,你在大庭广众下纠缠在下的朋友,似乎并不太好吧?” 刚才,他因为一时的慌乱奔走以后,又担心起黄涟口中的未婚夫不知道会不会趁着她落单来抢人,于是又急急地赶回来,没想到,还真遥遥地就见到了有名陌生的男子紧握住涟儿的手,当下连忙施展轻功赶回来,深怕涟儿会因为他的一时松懈而遇到不好的事情。 “我与神捕身后的姑娘是旧识。” “你就是涟儿口中用情不专的未婚夫?” 听到林莫寒这般形容自己与黄涟的关系,那叶姓男子的脸瞬间一寒。 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向她走来的。就在黄涟想要退开时,身前的林莫寒身形一动,竟快一步挡住了那人的身影。 于是,那人微怒地看了林莫寒一阵,然后似是斟酌了一下,“涟儿,你要记住,你我曾有一掌之盟。” 说罢,脚步声响起,那人似乎离开了。 “涟儿,你没事吧?” 而身前的林莫寒,忙转过身来,急切地关心:“那个人就是你口中的未婚夫对不对?他刚刚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还好吧?” 清如明镜的黑眸,映出了她失魂空洞的脸,然后,她在里面看到自己轻轻地摇头,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当注意到那被刻意遗留在桌面上的白玉以后,她心中顿时一阵酸涩,在泪珠不争气地闯出了眼眶以前,一头撞入了林莫寒的怀里。 那个人,似乎忌惮着林莫寒“御前第一神捕”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就……先留在林莫寒的身边吧。 【第二章】 肥水村,位于黄山西北方,是从西北通往黄山的必经之地。此村水源极是丰富,土壤肥沃,四处环山,成盆地之态,由于地势所影响,四季宜人,冬暖夏凉,居民多以农业为生,男耕女织的自给自足生活,仿若桃源。 踏上这民风淳朴之地,正逢正月新春,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而因为林莫寒在这边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处理,所以,他们借住在一间小农舍里,一住就是一个月。 这天,黄涟身穿着一件普通的洗得有些泛白的农家姑娘的衣裙,身上缠着一块淡粉色的暖巾,站在晒着玉米的小院子里,举目仰望着阳光明媚的蓝天,许久后,一只鸽子遥遥地飞来,她轻轻地举起了纤纤玉臂,鸽子乖巧地停落下来。 轻巧地解落鸽子脚上的信条,黄涟手臂一震,鸽子高飞,盘旋一阵才舍不得地飞走。 目过十行,快步回到光线不是顶好的屋子里,然后把信条丢进烧着米汤的炉火之中,黄涟的眸子里淡淡地思量着什么。 不久,院子外有人推门进来。 “涟儿,你瞧这是什么?隔壁的黄大妈给我送了好大一锅年糕呢!” 人未到而声先至。 林莫寒笑嘻嘻地走进院子里,黄涟抬头,正想说句你回来了,却十分意外地注意到隔壁的黄大妈在相邻的院子里探头探脑的,一脸的偷笑。 不必深究也知道,在这民风淳朴的小村子里,初来乍道,又孤男寡女地住在一间小屋子里的他和她,早被当地的人们误会是私奔而来的男女了吧? 第三章 收回视线掩上大门,再看此刻忙着在米汤里调味,张罗着餐饮的林莫寒,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传闻中的那个“御前第一神捕”啊! 据她所知,这“御前第一神捕”机智果敢,屡破奇案。甚至,还单枪匹马地,从潜入宫中把公主掳走的外族贼窝里把公主毫发无伤地救回宫中——可眼前的他呢?机智果敢尚待确定,只有武功高强是与传闻中符合的。 “涟儿,快试试这年糕,黄大妈刚刚告诉我,配着米汤吃才是味道最好的!” 越瞧这林莫寒越觉得传闻这东西不可靠。 黄涟接过他热心介绍的年糕配米汤后,还是决定用自己刚刚得到的情报去小小的试探一下林莫寒。 “莫寒哥哥,你有没有听说过魅宫的事情?” “魅宫?就是在‘黄山之战’中坑了整个武林的那个邪教?”林莫寒笑嘻嘻的表情突然消失,“这么说来,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传闻,传说那魅宫有名叫黄涟的妖女,性喜收集男色……涟儿,莫非你认为你的兄长是被魅宫妖女掳走了?” “性喜收集……” 黄涟哑声。 不必深究,她猜得出来是哪里传出的谣言了,绝对是只此一间绝无分号的“幕人馆”! 才想着,就听到林莫寒顿时啊了一声,忙敲自己的脑袋:“都怪我,近日忙着广寒楼的事情,竟忘了的兄长百寻不见,正可能为邪派所为!” 广寒楼?! 心中暗讶着林莫寒竟然与传说中的广寒楼扯上关系,也为他此刻过于认真懊恼的表情感到有趣:“莫寒哥哥,你认为这事会不会真的与那个魅宫妖女有关系?那个叫黄涟的姑娘,真的喜欢收集男色吗?” 见黄涟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林莫寒的脸不禁一红,但想起她言语中的担心,连忙回应:“这事情是‘幕人馆’传出来的,那黄涟曾与他们的馆主‘江湖百晓生’叶怀风以绝令定盟约,想必是假不了的。” 听到林莫寒突然提到叶怀风,黄涟的脸色不禁一白。 “涟儿,你别慌。” 像是察觉到她的不安,林莫寒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我这就去查探一下那个黄涟的事情,一定帮你把兄长平安带回来!” 这人真是说风就是雨,只听脚步声忙乱而去,叫也叫不住。 “我要试探的话都还没问啦……” 命名是一件十分泄气的事情,但不知为何,黄涟却笑了起来,想到他刚刚被她握住了手时仍然忍不住泛红的脸,黄涟把自己的手放在面前,看了许久,忍不住呛声:“叶怀风就不会脸红。” 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下的比较,黄涟收起表情,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起了年糕配小米汤来。 被米汤一泡,本来味道就极淡的年糕就变得更难入口了。 回想起林莫寒方才拿到年糕像是幸运得拿到了失传多年的武林秘籍般的表情,黄涟忍不住在心中一笑,并轻叹着默默数起了数来。 一、二、三…… “嘭!” 大门,果然被风风火火地推开, 门外,林莫寒上气不接下气地以手捂住了自己的腰,像是使尽了全力跑回来,所以一时无力。而黄涟,冲着站在门口的他无辜地摇了摇头,指了指面前淡而无味的年糕配小米汤。 下一秒,那张薄薄的脸皮“轰”地烧了起来。 “我……忘记了黄大妈说过要加糖。” 我就知道。 黄涟心底偷偷一笑,看着他边喘着气边端来细糖,往她面前的碗里轻轻洒着。她咬了咬唇,忍不住伸手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然后,感到指下的脸皮热了几分之余,注意到他的耳根也红了。 正想抿唇偷笑,手却教他给握住了。 意外地眨了眨眼,这个人除了她假哭时慌了手脚才会主动碰触她的,不是么? 而似乎,除了她感到意外,他自己也被自己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我、我、我……我现在就去衙门!对,我现在就去衙门!涟儿,你放心,你的兄长必然会平安的!” 见他又似一阵风般地跑走,黄涟不禁失笑,这人,根本就忘记自己是轻功了得的高手了吧? 才这般想着,门外一阵风响,才举目看去,就听见身后一阵风动。黄涟直觉地拍掌过去。 掌风,在半空中纠缠了数十招后,黄涟被对方压制在方桌之上,下一秒,她轻叹了声,一点被制服的自觉都没有,倒是用一种像是撒娇般的口吻甜甜地喊道:“许久不见了,‘天下第一美人’。” “是啊,许久不见了,久得连你的功夫退步了我都不知道。” 对方玩味着,放开了她。 黄涟回头,对上了顶着那张分明是邻居黄大妈的脸的人,叹了口气:“刚刚就该猜到,这里民风淳朴,再怎么好奇,黄大妈也不会让我发现她在偷看的。” 而且那年糕配小米汤的吃法,分明就是她连吃了十几年的风味。 “我要的东西呢?” 眼前,白嫩的手心摊着。 “给。” 黄涟把腰间摸出来的白玉玉佩放到了那掌心上,那白玉,显然正是当天被遗落下来的那块以草书雕着个“叶”字的那一块。 接过玉佩后,被称作“天下第一美人”却顶着黄大妈的脸的人,对那玉佩显得并不怎么关心,反倒手心一拢,再张开时,手中只剩下一堆白色玉沫,并当着黄涟吃惊的眼,手一翻,玉末飞起,徐徐地落地,又因为门外的细风一吹而四散了开去。 “这是你给我的任务。” 黄涟开口,只觉得声线稍哑。 “任务结束了。” 黄涟抬起有点热的眼帘,注意到盈如蝉翼的脸皮已经被撕了下来,眼前,是一张她只在“家”里能够见到的脸,极美。虽然不管怎么算,站在她面前的人合该也有三十的年岁,可眼前的脸,既细致又年轻,像是只有十八上下。 “你的任务,是我唯一的失算。” 那双水盈的眸子里虽然带着熟悉的顽劣,此刻却隐隐有了微恼。 “你是七个人之中最聪明的,自然明白我安排的这轮任务背后的目的。” 养儿一百,长忧九十九啊…… “我知道。” 黄涟看了看地上的玉末,再抬起小脸时,眼中已然开朗:“但是,我还有事情要忙。” 感情的归属并不是她生命中的主题,至少,现在值得她去期待的还不曾出现。而况,她已经收到了消息,假红月玉儿的行踪终于被她掌握到了。 三个月以前,被谬封为“天下第一丫鬟”的玉儿,突然失踪了一阵,但目前,正在与那极富有传奇色彩的广寒楼扯上了关系,并且,还纠缠着一名名唤无上轩的男子,而那男子嘛……很不巧的,居然与紫烟做伴。 玉儿这回打了什么注意?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了,也想知道当她出现在玉儿面前时,这玉儿的脸色会有多么的难看。 “那也该好好的道别啊。” “天下第一美人”的声音落罢,等黄涟回过神来时,已经不见其身影了。 “道别么?跟谁?” 目光淡淡地瞄到了一桌已经变冷的年糕配小米汤,还有被林莫寒慌乱搁到桌面上,洒了一桌的白糖,笑容渐渐地回到了黄涟的唇畔。 月朗星稀的夜晚,林莫寒站在百年老榕下,死死地瞪着地面,又遥遥地望了望远得只能够看一个模糊黑点的,他向村民们所借居的小屋。 在他的脚边呢,有一大堆东西,有年糕有煎堆还有糖果。 “该死,都怪我一时心软犯了老毛病!”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看到人家老婆婆扭到了腰后,就头脑发热地帮着做了一下午的农活、家事,还帮忙煮了晚饭,甚至热心地陪着聊天解闷,等到老婆婆儿媳、孙子从集市赶回来,被塞了满手的礼物,走出老婆婆的家时,他才猛地想起自己答应了要帮涟儿做的事,竟然全给他忘了个精光! “怎么办?” 提头撞树,可怜的百年老榕被撞了个摇摆不定。 他最怕涟儿的泪水了,若被知道他把事情给忘了个精光,涟儿一定会哭得泪流成河的。 “啊!” 糟! 都什么时候了,这么晚还不回去,涟儿也一定会哭死! 记得不久前,他忙着处理广寒楼的杂事忘记了回去也忘记了要找人向她先说一声,当第二天一早回到屋里,涟儿见了他就张罗早点,本来还满心欢喜地为她的贴心而幸福地胡思乱想了一阵,不料才想吃早餐,就见她无声地在一边掉眼泪…… 想到这里,忙抄起一地的东西,他风风火火地冲回他和涟儿的屋子。 他和涟儿的屋子…… 脸,猛地红了又红。 甩开奇怪的想法,他加快脚程,可是,当他推开门,却见一屋子的凌乱! 惨淡的月色从么外绕过他的身影照进来。 眼前,雪白的墙壁上是耸动得刺眼的红色油漆所书的字体,字字惊心! 这样的姑娘也配自称“涟儿”,哼! 知名不具。 缓缓地,十指无力地松掉,林莫寒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 只听到陌生的声音,在死寂的屋子里响起:“该死的魅宫妖女,黄……涟……” “哈哧!” 远处的星月下,黄涟摸了摸发痒的鼻子。 回头瞄了瞄山下炊烟寥寥的小村落,心里莫名的感到有些不舍,严格来说,那只是个相处了三个月不到的陌生人呢! 第四章 抬头这样跟少得可怜的星星无声地说着,灵活的眼珠子动了动,再看眼前的路时,黄涟已经恢复到自得其乐的自己,弯身,手一抄,摘了细叶放唇边,吹着那破得惊人的曲子,纤细的身子,慢慢慢慢慢地消失在山间雾影里。 同一天空下,仍然站在屋子前的林莫寒,猛地捏住了门框,所捏之处,尽成碎屑,而那双本该是清明如镜的眼眸里,终于染上了微冷的幽影,合该与传闻中相符却从未曾在那个爱哭的涟儿眼前出现过的锐利果敢…… 【第三章】 半年后,苏陌城—— 痛、痛、痛、痛、痛、痛、痛…… 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喊痛! 她是怎么了? 黄涟想要睁开眼睛,但偏偏眼皮重得要命! “别费力气了。” 身边的男声,年轻,却冷得足以让身上的痛更剧烈了七分。黄涟听着,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的熟悉,可是……不可能的,她所知道的那个人,虽然长得威风凛凛的却只是个温柔善良极爱害羞的大男孩,对着她说话时更是常常不自觉地放软声音,又怎么可能对她说出如此冷漠和难掩嘲弄的音调呢? “黄涟,落在我林莫寒的手里,你难道还认为自己能够逃出去吗?” 林莫寒…… 只是同名同姓的人吧? 心里虽然震了震,但黄涟仍旧这样模糊地想着。 “吖”地一声锈铁转动的声音响起,然后,脚步声渐渐地远去,听到了有人急急地追着那个走路无声,声音极像林莫寒的人。 “林大人!” 狗腿奉承的声音响起。 “里面的那个姑娘可不是普通人,虽然此刻被喂了化功散,但你切莫大意。” “我知道,她是魅宫的妖女嘛!” 魅宫妖女,分明是在说她吧? 黄涟想要思考,但是脑袋昏昏沉沉地,似乎她被下的不只是化功散吧? “林大人,你真不愧是‘御前第一神捕’!一出马,就把这个作恶多端的妖女该捉了回来!” 脚步声又渐渐地远了,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 可黄涟呢,本来已经昏沉的神智猛地醒了醒,被“御前第一神捕”这几个字震得心乱乱地跳着。 林莫寒? 怎么回事?怎么竟然真的是她所知道的那个人?! 虚软的脑袋嗡嗡作响,纵使想要张开眼睛,却无法顺利,只感到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但,最后的一个念头依然清晰的跃现在脑海里。 这里,真的好臭…… 再度醒过来时,眼前是脏得呈现出灰褐色的枯草。 感觉浑身依然无力,但坚强的意志力却命令着自己必须尽早恢复神智。于是,黄涟一咬唇,直到唇间尝到了淡淡的腥甜,但——不够不够! 她到底被下了什么药了?! 瘫痪的神志,浑浊的思考着,依稀记得半梦半醒间听到了林莫寒所说的话。 化功散啊…… 又狠狠地咬到了已经被咬破的下唇上,那轻得如被虫子叮的感觉,让她心头顿时一阵泄气。 ——“黄涟,落在我林莫寒的手里,你难道还认为自己能够逃出去吗?” 那冷得阴沉的语调在心中掠过的同时,黄涟重重地闭上眼睛,狠狠地提起头来,撞向堆放着枯草的地面。 “嘭!” 只是一声闷响,惊动不了在外头早已经睡死直打呼噜的牢头,但是额上顿起的红肿,却已经成功地清醒了那本来还处于混沌的心智。 视线不再浑浊后,黄涟努力地从草堆上翻了个身。 在幽暗里,终于注意到这狭窄的空间,三面是实墙,只有出口那扇墙面以铁钢紧围而成,封闭不透风,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而这腐朽的密门设计,在外锁死,里面的人即使是开锁高手,也根本无从着手自救。 视线又移,看向正前面的那扇墙上的高窗。离地七尺余,狭长而小,以铁条堵封。 如此的严整,防谁? 这,并不是普通的牢房吧! 细细地眯了眯眼,看向高窗外的蒙胧。 根据此刻天色去推断,不过黎明时分,那么,她只昏过去两个时辰,是福是祸? 思前想后,自己历此一劫,都怪对那玉儿过于轻心,只记得半夜里,她因为听到玉儿房中的动静,于是尾随而去,却在密林中失去了她的踪影。接着,一名黑衣蒙面人从后偷袭,那人,身段苗条,虽然极力掩饰,仍然掩不住是一名女人的事实。而这女人,武功的路数乍看之下古怪透着邪气,可对招后却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黄涟是魅宫里功夫最差的。 这个是众所周知的传闻,可是,对方却派出了武艺高强的人来偷袭她,不得不讶异,怎么老虎也会全力对付耗子。 只怕,她的追查已经到了敌人所忌讳的界限? 本想将计就计地晕过去,好顺理成章地被带回敌人的老巢,不料转醒后却落入了官府手里,这代表了什么? 想到这里,不禁又想起了那已经有半年不见了林莫寒。 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收起眼底多余的情绪,连带的,黄涟的脸上也敛去了波动。 而在眼不能视物之时,听力就变得异常的敏感了。 脚步声是极轻的,但在寂静的夜里,深沉的牢狱走道上却个位的清楚。那个人,走得很慢很慢,慢到她几乎要以为那脚步声是为了迷昏她好不容易清醒的神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脚步声停在铁门之后。接着,万籁俱静,沉睡的牢头继续甜甜的美梦着,鼾声不断。 但纵使闭着双眼假寐,她仍然清晰地感觉到铁门后的那道视线。 刚刚听到的脚步声,是带着杀气却有三分迟疑的。 可是…… 她却意外自己心中的笃定,为什么明明听起来跟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却还是知道了铁门后的人是谁? “啪!” “呜……” 隔空点穴? 听到牢头的鼾声怪异地停住,黄涟心中念头飞闪无数,而就在这个时候,沉重的铁门,终于在一阵哑叫声中被人打开,而幽暗的模糊里,一双穿得有点破旧的靴子,停在仰卧在枯草上的黄涟身侧。 清晨,当金灿灿的阳光照向望天楼傲人的百年招牌时,一个牢头打扮的黑胖子,“登登登”地跑上铺着红地毯的楼梯,也没去数沿途撞倒了打扫卫生的店小二有几个,直接冲到东侧的厢房区,停在最里面的某扇房门之前。 努力地吸气、呼气,那牢头胖胖的脸上拼命流着汗,也顾不得头上的帽子歪到了脑后,牢头急切地伸出胖手去敲门。 “大人、林大人!不好了林大人!” 鸭子似的破嗓门,惊扰了清晨的宁静。跟着牢头匆匆赶来的店小儿,一张年轻的脸又黑又红,偏偏又忌讳着牢头身在官门,敢怒不敢言,只盼那牢头要找的人赶紧转醒,莫要惊扰了其他客人。 而幸好,那扇房门打开了。 “大人!” 牢头一见林莫寒把门打开,慌忙哭腔大起,可眼睛却不经意地瞄到了林莫寒身后的屏风上竟诡异地搭放了一件……疑似肚、肚兜的东西!再瞄地上,房内地毯凌乱,像有翻滚之貌,而屏风后的床角,明显看到一双女靴,再瞧眼前的林莫寒,一头黑发散落着,长长的发尾轻轻乱翘在胸前,与往日斯文服帖完全背离,而那张本来就英气的脸,此刻也显得甚为野气。 咕噜…… 吞了一口唾沫,肥胖的牢头那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对上那隐隐显得不耐烦的黑眸,忍不住又想往床的那边看个真切。 传说哦传说,这“御前第一神捕”从不流连风月之地,亦无女色缠身的绯闻,就连当日救出公主,皇上龙颜大悦,夸口美人配英雄,有意试探,想要把公主许配与他,他也红着脸拒绝,坦言说什么尚无成亲的念头,亦非公主可付托终身的良木,不想误了公主的良缘。 此后,公主深觉受辱,多次派出身边美婢使计引他失身,却总是失败告终,从此,虽未扬言与林莫寒誓不两立,却也有宫女宣称听到公主放话,他日林莫寒若有喜欢之人,必定破坏到底,而告密之人更可论功行赏。 难道,他飞黄腾达的机会终于来了? 牢头越想越快活,整个人几乎撞进了房里去,却被林莫寒快步挡住了去路。 “大清早的来找我,出了什么事?” 林莫寒的声音偏冷,让牢头猛地记起了找他的原因,哭腔再起:“不好了,林大人!你交给我看守的那个……”注意到那边的店小二假装认真地擦拭墙壁,牢头连忙压低声线,“神捕大人,是这样的……”发觉自己的声音压低了以后变得毫无感情,甚至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那牢头重咳了几声,自认已经培养了足够的表情,再次哭腔起:“不好了,林大人,那魅宫的妖女不见了!” 嘿嘿,“御前第一神捕”,犯人丢了看你还能风光多久? 牢头心里暗自高兴着。 “犯人就在里面。” “你说,林大人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假装伤脑筋的说了一气后,突然意识到林莫寒话中的意思,牢头调不成调:“犯人……在里头?!” 第五章 想起昨天的的确是个女囚,而且虽然是大半夜的押到,他半梦半醒地也没有瞧清楚……呃,这不是重点啦!重要的是那个囚犯既然是个妖女又是个女人……再瞄瞄那个像是因为太兴奋而随手扔到屏风之上的素色肚兜——哇,那肚兜的尺码……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那是他只在青楼里见识过的,那个妖女必定是波涛汹涌…… “对,昨晚是很激烈,但是,你可以擦擦口水吗?” 牢头肥脸一红,连忙抹掉口水,眨了眨眼,讶异着自己竟把心中的话说出了口,也甚是羡慕地想要进去好好确认一下。 “确认就不必了。” 牢头失望的发现视线再次被林莫寒给挡住,但色心一起,忍不住坚持:“林大人,你明明说过这个妖女吃了化功散,她怎么会在这的?” “哦……” 林莫寒心里暗惊着这牢头的心思竟也细得可以,但却表现出一脸的不知所措与心虚尴尬的红:“这妖女……极是狡猾,原来并没有中什么化功散。昨天深夜里,偷偷出了狱,还跑到我这里……” “这里……” 牢头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她,她……她竟然对我放了迷烟。” 迷烟! 牢头看着林莫寒那一脸尴尬的难以启齿,想必这堂堂的“御前第一神捕”是遭强暴的……想到那肚兜的尺码,牢头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早知道他昨天晚上就不要睡得那么死,说不定那妖女就会选他而非林莫寒啦!真是白白便宜了他!不过还好,这事真好!他得赶快向公主禀报,哈哈,他飞黄腾达的日子终于来了! “日后,我会亲自押囚,就不必麻烦你了。” 突然听到林莫寒的声音,那牢头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那小人先告退了!” 真幸福,一边押犯人还一边享艳福。牢头不舍地再次瞄了瞄那肚兜,终于三步一回头地,消失在楼梯口,而林莫寒呢,转身关门,经过屏风时,袖口一翻又一甩,把那素色的肚兜往床上的人迎面打了过去,自己呢,则走到八仙桌前,坐下,接着,缓缓地为自己沏起茶来。 甘香的茶味,飘荡在静悄悄的卧室内,更显暧昧。 “公子,何不亲手为奴家把贴身衣物穿回?” 素色肚兜之下,声音软软的,虽然那调子带着让他熟悉得震惊的味道,但林莫寒还是没有开口。他的黑眸,无声地瞪视着杯中的清茶,倒是已经在大腿上成拳的手,暴露了他心底的愤怒。 而躺在薄被下曲线毕露的人儿,依然开口,那声调那口吻,竟与他所见有限的青楼女子无异,酥人入骨:“奴家吞了公子喂下的化骨散,如今浑身无力,公子你忘记了吗?”见他不应,再次玩味地低低娇喘:“还记得刚才公子脱去奴家衣服时,奴家几次开口帮忙,还教你如何才能顺利地把这绣着茉莉花儿的肚兜脱下,难不成现下公子连报答奴家一下都不愿意么?” 仍不见理会,肚兜下的嫩唇再次张启:“莫非公子是忘不了手指擦过奴家那细颈时的销魂,也忘不掉奴家玲珑有致的娇躯,因此等着奴家开口要求公子的怜惜么?” 突闻脚步声响起,脸上一凉,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眼对上了林莫寒一脸的恼怒后,仍不怕死的开口继续挑逗:“公子,别只顾着眷恋奴家的肚兜,肚兜虽手感极好,却远不及奴家的娇肤细肉。” “你,该死!” 肚兜再次被摔回她的脸上,林莫寒匆匆套上被丢到床边的衣服后往外走去,行至门边,不知道为什么停下来。 “公子,奴家虽然也有燕好的意思,但是如今药力未过,有些事还得依赖公子主动啊。” “闭嘴!” 红着脸瞪着门柄,林莫寒咬牙切齿:“限你在一刻钟之内把衣服穿好!” 说罢,门摔上,人离开。 只剩下躺在床上未着半缕的她,冷着一双眼睛,收起了一切的表情。没想到啊,她当日尾随玉儿潜入青楼的所见所闻,今日竟全用在林莫寒的身上。 “看来,我所遇到的男人,一个不如一个呢!” 自嘲地笑着,努力地撑起身子穿衣,“果然很有气魄很有计谋呢,这‘御前第一神捕’,够阴险。” 出招如此下流,故意在那个一心想要飞黄腾达的小牢头面前制造与她之间的暧昧,好引得牢头跑去向那个与他不对盘的公主邀功,引得那公主的注意。那么,接下来不管她是否有机会从他的身边逃开,也定会从此被各路人马追辑——公主派来的,为了讨好公主而追来的,想要剔掉林莫寒视林莫寒为眼中钉的,自然还有林莫寒他自己,甚至,或许还有那幕人馆派来的人马。 只怕,日后要追查假魅宫之事,难了。 最可怕的,是她那六位不名就里的姐妹们,当中不知会不会有人傻呼呼地上当,跑来营救她!若是林莫寒早已经与假魅宫的人勾结或互有协议,再加上“黄山之战”之后的后遗症,此刻江湖正派们对魅宫绝对是恨之入骨的…… 而唯一幸运的,是在林莫寒面前的她如今是易容改装的。 ——“涟儿,你没事吧?” 明明没有人在说话,耳边却突然听见了有人在关切的询问。 “真是同一个人么?” 怎么可能会是如此极端的两种性格? ——“涟儿,你没事吧?” 猛地捂住了双耳,黄涟从床上坐了起来,用力再用力地提头去撞膝盖,强迫那在脑海里挥不去的声音离开,也要自己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 林莫寒的眼里,对她有着极大极深刻的恨意,这究竟是为什么? 是什么因素或转机,让他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正派人事,竟做出如此邪派又下流的事?!又或许……从头到尾,林莫寒就是这样的人,是她被骗了,不愿意相信以前所知道的全是假象? 脑袋,昏昏沉沉的,脸上所戴的脸谱,让她的毛孔无法透气,昏厥前,她用力地撕掉脸上的伪装,穿好衣服后,才放任着自己,在这噩梦般的房间里沉沉睡去。 【第四章】 感觉,身体极轻,就像是灵魂正要摆脱麻烦的肉体。 精神,是最自由的。 一直向往着,说不定哪天就不必为钱财所烦恼,不用整天为了那喂不饱的钱袋懊恼,想买啥好酒喝都可以。 ——谁能解忧,唯有杜康。 可是,那酒好贵啊! 把红月还不算到手的啸月剑卖掉了以后,才够她喝了一个月,就一个子儿也不剩了。 “你嫁给我以后,我为你专门建一间酿酒坊又有何难?” 繁花似锦的夏日庭院里,那个眼神摄人的他,夺过了她手中已半空的酒壶,把剩下的酒往口里全数灌去,然后,不理她的抗议,霸道地欺身过来搂住了她那从未被外人碰过的柳腰,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吻住了她的檀口。 他的吻,是炽烈的,一如高空上悬挂的烈日,叫人眩晕。 “涟儿,我可不管什么正道邪派的,白与黑在我眼里毫无作用。” 他一边叹息着,一边轻啄她的绛唇,而她醉眼迷离,并不承诺什么。 这个世界,根本就无法区分正与邪,白或黑。会把这些事情挂在唇边的人,只怕才是真正在意惦记的一方吧? “涟儿。” 那人猛地把她推倒在草地上,她惊呼着要推开他,可他却霸道地吻住了她,吻得她娇喘连连,几乎缺氧,接着,他又霸道地牵起了她的右手,放到唇边吻了又吻,“涟儿,传说魅宫是以对掌为誓?称为绝令?” “真怀疑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魅宫的秘密。” 她笑着推开了他,站起来抚顺身上的衣物,严格来说,她此刻是女扮男装,胸部抹平,平坦如镜,除了一张小脸宜男宜女的显得中性,又因他的吻而显红,全身无一处像女子,抱着如此的她,他的兴趣何来? 虽然动情,亦未足以动摇她对他所存的防心呢! 不知,这对她是好是坏? 才想着,身后一阵风动,她连忙回身击出一掌,却在下一秒意外地对上了他得意又摄人心魂的眸子。 哑口无声地看了一眼那仍然贴合在一块的掌心,对于他的做法,被算计的懊恼远胜于听到他所说的话而产生的带着复杂的甜蜜。 “绝令者,究其一生非杀死对方不可,否则……” 霸道的怀抱终究还是紧紧地锁住了她的身子,他的唇,凑近她的耳畔,融融细语着:“否则,互订鸳盟,不离不弃,永生纠缠。” 看着他从腰间把以草书雕着“叶”字从不离身的白玉玉佩塞进自己的手心,她的目光里除了白玉还是白玉,这是她最初会想尽法子接近他的原因。魅宫的前教主,“天下第一美人”,她的养母兼师傅,交予她的任务。如今,白玉到手,算是完成了。可眼前依然紧抱住她的男子,还在向她索取承诺。 这世间上能与她以斗智作乐的男人,恐怕真的并不多吧? 打从接到“天下第一美人”的这个任务或,她就心知肚明这任务的用意在哪里,也清楚真要如“天下第一美人”所愿,等于自己的人生会进入另一个阶段。“天下第一美人”这次的做法,的确有点设计的意图,但,不管怎么想都是为了她们好吧? “是啊,我忘记跟你介绍了,这是我的发妻,小阮。” 第六章 当那一天,遇见那位谈吐得体、知书达理,只是神情略嫌高傲的年轻少妇时,听见他理所当然并不觉任何心虚的介绍,她只觉得想笑。 而那个依然拉着她的手不放的男人,当着两个女人的面前侃侃而谈,规划着三人日后的美满生活,好不潇洒。 那时已值初秋。 抬头仰望,叶子已然枯黄,在树上苟延残喘着。忽然,一阵风吹过,枯叶终于孤零零地旋落,她玩味地伸出掌心去接,可就当叶儿落入手里时,他注意到了,拉过她的手,霸道地放回自己的大腿上。 “淘气。” 他向她笑,可她却不再有当初异样的心动感觉了。 目光稍稍下滑,注意到那片枯叶落于他的脚边,正想弯身捡起,却碰巧为他所践踏,枯叶身脆,霎时碎成了细块。 就仿若是,她的心。 灯残如豆。 一边看着大夫为床上的黄涟诊脉,林莫寒一边忍住好几次就要脱口而出的催促。 “只是小问题,公子莫要担心。” 林莫寒看着大夫收起营生工具,连忙开口追问,但想到床上的人儿,随即压低声线:“大夫,如果只是小问题,她怎么昏睡了半天还是不转醒?难道是有什么隐疾,曾经受过什么伤……大夫,你真的没有诊错吗?” 大夫摸了摸长长的羊咩须,打趣道:“公子一定很疼你的娘子吧?没事没事,尊夫人只是长期为压力所逼,加上睡眠不足……”瞄了瞄林莫寒那越来越红的脸,那半老不小的大夫又笑呵呵地开玩笑:“公子真疼娘子,晚上就不要这么努力了。你们还年轻,不必这么快要孩子的。我这有个方子,你按药方,把药材三碗水煮成一碗,喂你娘子喝吧。” 见他一张脸红得被火烧,那半老不小的大夫忍不住又取笑:“女人嘛就像花儿,要呵护才能美美的开着。出事的时候才来关心就太晚了,年轻人,学着点,呵呵!” 被大夫羞得狠狠呆住,回过神来时,大夫已经走了。 林莫寒把方子交给店小二,再三叮嘱转述了大夫的交代后,又连忙跑回床前。 犹豫再犹豫地,他还是坐到了床沿去,扭了湿毛巾,小心翼翼地去擦她额上的凉汗。 该死的魅宫妖女! 他不过在门外等那黄涟妖女换回一身的衣服,不过片刻!她竟然就手脚快得像烟似地不见了踪影!或许,是那妖女的同伴把那妖女救走的吧,而为了掩人耳目,也或许是知道了他所做一切只为了营救被那妖女劫去的涟儿,她的同伴竟把涟儿送了回来! 好个偷天换日! 发现涟儿昏迷在床上,他几乎没被吓死! 天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跳有多快?! 热泪盈眶,他咬紧牙关才不至于逾越地把失而复得的涟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打从那天见到了屋子白墙上的刺眼留言后,他动用了所有的江湖朋友,差点还拜托好友无上轩暂停寻找他的妹子,先把涟儿寻回来…… 可是,涟儿就像是明珠蒙尘,无论如何就是没有她的消息。 面对贼匪时他不曾皱眉,生死相搏中也没有半分的动摇,就连当日只身前去营救公主,枪林弹雨,面对从未见过的西洋火枪,他也是面不改色。 可,自从涟儿被劫走以后,他竟然夜夜失眠,若能好不容易小歇片刻,却是被梦中的泪眼所惊醒。 涟儿是个水做的人儿,小事也会哭个没完没了,虽然偶尔会恶作剧似地逗他,似乎很喜欢看他手忙脚乱或出糗的样子,让他隐隐觉得她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柔弱……但,她一哭,他就没辙了。而且,一想到她身在邪教,不知会不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里,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而且,涟儿看上去什么都无所谓,却非常的挑食! 不新鲜嫩口的不碰,放一夜的更是连眼皮都不抬,瞄都不瞄一眼,而且她不喜欢吃腥,因为骨头太多而最怕吃鱼——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不惯那魅宫的伙食,而选择绝食。 涟儿的身子本来就很单薄,若因为挑食而饿出了什么病来…… 一想到这个,就越想越担心,越来越恼恨那同叫“涟”的魅宫妖女! 所以,当日得到神秘人的通知,在无人的林中捉到了已然昏迷的黄涟,有了以往遍寻不获的经验,他才会出此下策,要那牢头传出毁她清白的谣言,免得一时大意,又教那名唤黄涟的妖女逃了个无影无踪。 “杜康……” 隐约地,又听到她在梦呓。 涟儿到底梦见了什么?杜康又是谁?是她心仪的男子么? 手,猛地被握住。 虽然知道她在昏睡,她身体不舒服,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男女…… 房门,突然被轻轻敲了几下。 林莫寒俊脸猛地一红,连忙转身去开门,原来,是药煎好了。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又捧着药走回来,撩起衣袍,他坐下到床沿,轻轻地吹了吹碗里烫热的药,见也有三、四分的凉意了,变转向依然沉睡的她。 弯弯的眉,圆圆弯弯的大眼,带着点啡色的睫毛是短短的,并不上翘,而她的鼻翼高高,小嘴丰润粉嫩…… 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的脸又红了红。 “药……要趁热喝呢!” 喃喃自语,目光不小心地飘向了她的润唇,林莫寒忍不住又是一阵脸红。接着,终于想起再这样蘑菇下去,药都凉透了,于是,他一鼓作气地喝下一小口的药,慢慢地凑向她才唇。 心跳,如擂鼓。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跳声会有这般的大。 渐渐的接近里,她的脸也渐渐地在眼前放大着,他甚至注意到,她的左唇上有颗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青痔。当唇与唇终于贴上时,那份温热的柔软触感,叫他一时心慌,竟狼狈得把口中的药汁全部给自个儿吞了下去! 好苦! 一张俊脸顿时扭曲,但心跳的感觉快得让他头皮发麻。 该死,现在可不是他穷害羞的时候! 再次小心翼翼地把嘴里的药往她唇里送去,因为从未有过亲吻姑娘的经验,他试了又试,就是无法顺利地把药全部送进她的嘴里。见到药汁从她的唇角流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把嘴里余下的药汁喂进她的小嘴,又连忙吮住那已经流到她细脖上的药液。并徐徐地,用最笨的方法,沿着药汁流下的痕迹,一路吻回她的热唇上。 她的唇,好软好软,虽然口里仍然带着苦苦的药味,但一吻上她的唇,就像是粘到了蜜糖般的美好。 他并不喜欢甜食,可是她的小嘴里的甜,教他在喂完了药后,还在上面流连忘返。 “怀风……” 又是一声梦呓:“别吻了……唇有伤……痛……” 林莫寒顿时惊出一声冷汗,连忙抽身。 望着她虽是苍白,却抹上了绯红的脸颊,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十分的复杂。 杜康是谁?怀风又是谁? 像是着了魔似的,这次,他没有再脸红,徐徐地凑向了她,忍不住轻颤的唇,轻轻地含住了她那略显红肿,像是受了什么伤的下唇。很轻,很柔地吮吸了起来。然后,才缓缓地,用喂药时才试出来的方法,敲开她的唇,向睡梦中的她反复索取着甜蜜。 不管她梦中的人是谁,总有一天,她会喊林莫寒的。 既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脸红心跳,又有一种原来如此的顿悟。林莫寒依依不舍地抽回自己不知因何感到甜蜜幸福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 夜,深深的,静悄悄的。 而他,一直在。 【第五章】 “叮咚、叮咚。” 雨点,打落在屋檐、瓦顶的声音刺激着沉睡的眼皮。 “涟儿,你要醒过来了吗?” 黄涟眉头皱了皱,因为耳畔响起的那个声音。 “涟儿,外面现在正在下雨呢,你还记得我有一次跟你聊天时无意中向你提到苏陌城么?” 苏陌城吗? 她记得啊。 那是刚到肥水乡的那天,刚吃过了晚饭后,林莫寒就拉着她在肥水乡里到处乱走,说要好好打探一下她“兄长”的消息。 当时,当真丢脸死了。 林莫寒每每看到一个人就抓住她向人家问有没有看到她的兄长,然后就开始沉甬而长的外貌描述,又说跟她的耳朵长得像,又说声音也有几分相似,当即马上叫她开口说话给人家听听——害那些人,用怪异的目光瞧着她看,那些目光,像是在说“丢人啊,长这么大居然是个智障的,不然也不会跟兄长走散了”,害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后来真忍受不了了,连忙拉着他就走,拼命问东问西地转移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望他千万不要再想起为她寻找哥哥。 于是,林莫寒就对她说起了自己在苏陌城里有一位生死之交,说到此人如何的厉害,为人又如何的有趣,而且“有勇有谋”,把人家直夸上了天去,直到与他分手以后回忆了起来,才知道他口里所说的那位生死之交,正是广寒楼的幕后主人。 但她必须说,这林莫寒真的是太盲目了,那个人真有他所说的那么好吗?在她眼里,他口中所夸耀的生死之交不过是只狡猾的狐狸,她在那人身边故意试探林莫寒口里所夸耀的所谓“有勇有谋”,却明显失望。说起有趣,还是当时陪在她身边极易害羞又单纯的林莫寒有趣多了。 第七章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苏陌城下雨时的景色特别迷人?一天的忙碌过后,坐在窗前,沏一壶热茶,听着雨打在屋檐、瓦顶上的声音,紧绷的精神能够得到舒缓,真的是很好的享受。” 她记得。 因为当时林莫寒说起这事的时候,说得入了迷,当时她见他居然回想事情却显得如此的入迷,仿若此刻正听着雨声,于是,凑脸去看他,结果,他碰巧转过脸来,却因为她不合时宜的靠近,一时心慌意乱地,脚竟踩空,堂堂一名名满天下的神捕,就这样当着她的面栽到了田地里。 多狼狈啊! 七尺男儿,一屁股被田洼里的水给弄湿了,一脚踩在田上,另一脚滑稽地挂在斜坡上。 那时,她笑弯了腰。 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男子,也没有见过这般好欺负的男子,而每每欺负他后,心里头所潜伏的心痒就会奇妙地变得更浓几分。 “涟儿,快醒过来吧,真想跟你一同分享这样的美景。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都三天了……” 感觉手被轻轻地握着,凉凉的手心碰到了他手中的温热。 林莫寒是练武之人,每次逗他时,握着他的手总会讶异他的体温之低,后来自叶怀风口中知道,他正是那个“御前第一神捕”,才知道一切与他常年所修炼的内功有莫大的关系。瞧他的无功路数,应是师承天下第一快剑何落痕一脉,据说这何落痕隐居在极北严寒的寒烟山,内功以寒阴之气为主,所以,他的体温也受内息影响,显得偏低。 但是,他的手现在为什么这么热?就像是火团似的。难道,他在生病么? 担心的念头才冒起来,又被狠狠地打压下去。 想起林莫寒对自己所设的局,还有那对分明锐利深沉的眸子却装出澄清如镜的样子骗了她,只觉得脑袋沉沉的,黄涟的意识,又再次涣散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睡梦里,那双澄清如镜的黑眸,一直缠绕不去。 等到黄涟真正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半碗还冒着热气的热汤。像是谁来不及喝完,就被叫了出去似的样子。 黄涟翻身下床,伸展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意外地,没有了酸痛之感外,竟还觉得浑身舒畅。 是因为睡了个好觉的关系么? 忽然注意到外面闹哄哄的,而房内的黄涟思量着自己的处境,走到八仙桌前,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敲动桌面。 热汤甘甜的香气盈入鼻翼。 黄涟心中一动,小嘴微张,终于发觉自己口腔之内亦带着同样甘甜的气息。摸了摸唇瓣,注意到不远处的铜镜内映出了自己的容貌——弯弯的眉毛,大而圆的眼儿,怎么看都合该是自己瞧了十几年的相貌。暗暗心惊,想不起自己是何时把伪装的面谱取下的,又忆起自己在昏沉间听到林莫寒对自己说话时的语调与那段如幻似真的温柔。 搞了半天,原来不是她在做梦,而是他真的在照顾自己。 为什么? 明明对她费尽心思地设了丑陋的圈套,活像她与他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转过眼嘛,又在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衣不解带的照顾?! 分明就是个两面人! 这样的人,不宜接触。 如今,林莫寒又把她独自留在房间里,不是很害怕她会逃走吗?为什么?难道是…… 暗暗运功,意外地发现体内的真气顺畅,内力浑厚,并没有不妙之处,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娇纵的高斥:“放肆!林莫寒,你若再挡在本……档在本姑娘面前,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门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像是有很多人一同地往这边走来。 有男有女,有武功高深的人,也有虚软只是半调子的人,当然,也不乏不懂武的弱女子,只见人影拉扯,又是一阵推攘和争执。 看来,是林莫寒的计谋起效了吧,这公主啊,来得未免也太过神速了吧? 玩味的想着,黄涟的唇上,泛起了深刻的笑意。 果然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 自从涟儿平安归来却又病倒未醒,林莫寒就忙着日夜照顾,十分大意地,忘记了一件后果极是严重的事情! 什么事情? 自然就是此刻站他的面前,穿着一身火辣辣的红,一头被呵护得润润生辉的黑发此刻几乎被气得要全部竖起来的若彤公主了。 这若彤公主,是皇上的独女,儿子众多的皇上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会倍加呵护了。所以,这若彤公主也就自然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吃要最好的,菜只吃最里面最柔软最鲜嫩的部分,肉要从被活活打死的动物身上取用,每晚用刀在幼鹿身上割一刀放出鲜血一杯,供她护肤美颜之用。 不过是听说海棠花的花瓣可以吃,就让朝廷官员五百里加急地急急送来一池的海棠,却因为发现另外的玩意更吸引更有趣而说不要了,当某宫女劝说好歹也尝尝这花儿的味道时,竟生气地命令下去,这宫女以后只能以花为食,否则立斩不赦。并且,当日会被外族贼人擒去,只因她贪玩出宫,招惹了是非。而当他捕获犯人,事后在审讯时旁听才知道,这些贼人之所以从守卫森严的大内走动,全因为她闲极无聊画了大内地图,命人流出去并且必须辗转送到那些贼人手里! 这一切一切,只是她闲极无聊而为自己设计的一场小游戏! 太多太多的罄竹难书了。 所以,纵使她的身份是尊贵的公主,但他还是无法真心地投以该有的敬重之心。 尤其,涟儿尚未转醒,若让这娇纵的若彤公主折腾出什么事儿来……反正,无论如何,即使冲撞了凤颜,他也一定得组织她进去! “你,让开!” 看着眼前那双快要喷火的眼眸视若无睹,林若寒就是档在门前不肯退让。而若彤公主背后的一行人,有宫女有太监,还有大内侍卫,却碍于皇上对林若寒的看重和林若寒那高强且快若闪电的身手而不敢妄动半分。 可就在若彤公主咬住红唇说出那句:“你当真不让?”时,林若寒背后本是紧紧关死的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众人错愕地看向门后,尤其是林莫寒,既惊又喜的表情复杂地在脸上同时出现,可到了最后,剩下的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怎么了,大家不是要开门的么?” 门后站着的,是由黄涟所易容的公子。 说是易容,倒不如说是梳起了俏丽的刘海,让一头青丝乖乖地被一条长长的青色发带系缚于脑后,并把发如数服帖地拐至左胸前,营造出一种极是儒雅、慵懒的味道。 眉,还是弯弯的眉,却比往日看起来细密浓黑了几分。 眼,还是弯弯的眼,但染上了懒懒的笑意,七分的玩世不恭,三分的锐利。 此刻的黄涟,一身单衣,胸平如镜,站没站相地让自己整个人倚住了身前的林莫寒。 身形看起来虽然比一般男子单薄了些,可是眉清目秀地,一身难得一见的水灵,拥有着南方公子的贵气又因为外族的扮相而显得野气。 “你……是谁?” 那边的若彤公主,脸色剧变,却又是一副极里忍住的表情。 瞧若彤公主咬牙切齿地,恨透了自己光明正大地贴着林莫寒却又不敢表露出来,黄涟心中顿时大乐。玩味地伸出指头当着众人面前逗弄林莫寒那已经开始微微泛红的耳根,一边冲着若彤公主示威般的眨眼,一边无辜又慵懒地打了个呵欠,黄涟掩嘴笑道:“两个大男人同窝在一张床上嘛……姑娘,你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想知道我们在床上做了什么,但是,这些纯私人的事情怎么可能告诉你啊,对了……你认为我是他的谁?” 一翻话说罢,只见若彤公主狠狠地倒抽了口气。正想再接再厉,不料林莫寒转过来:“涟儿,你在玩什么游戏?” 听到只有彼此才听见的低语,黄涟瞧着林莫寒那红得不成话的脸,顿时只感心痒难耐。 他喊她涟儿而非妖女呢! 那眼神,那语气,分明是不知道她与他口中的妖女是同一个人?! 哎呀,这游戏似乎变得没有预期中的好玩了,枉她刚才变装时那么的期待,多希望看到他的脸变得青面獠牙般的可怖!还以为可以当众揭发他是个双面人的事实呢! 但失败归失败,他的脸红成这样,她的心真的是好痒好痒哦! 怎么会这样? 从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一个人,既让她讨厌到极点,又心痒难耐得不知所措。 而两人的对望,还有林莫寒那红得不成话的脸,让那一直瞪住两人的若彤公主狠狠地咬住了已经开始发疼的牙根。 “林莫寒,你说,这是你从哪儿找来的旦角!” “好酸的口气呢,姑娘。” 黄涟回过神来,玩味地看着那气得快要头脑生烟的若彤公主,猛地伸手托住林莫寒的下巴,踮起脚就是轻轻地一啄。 “你!” 若彤公主气得狠狠地一手指住了她,最后,一摔衣袖,二话不说地就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离开。 暗自向那群人做了个鬼脸,得意地咬住了自己的唇,黄涟笑得十分开心——怎么说她都是堂堂一名人人喊打的魔教妖女啊,而那被呵护着长大的小玫瑰,除不去一身的刺,又不懂得向心仪之人坦诚爱意,要想跟连名声名节都可以拿来玩的她斗,是不是太不自量力太好笑了? 第八章 才自鸣得意着,身边的林莫寒却猛地把她拉进了房里,并且迅速地关上了门。 黄涟疑惑地看着他红得要命的脸,见他试着深呼吸,嘴皮动了又动,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痒、好痒。 看着这样的林莫寒,黄涟只觉得口干舌躁地,体内邪恶的细胞蠢蠢欲动。 “涟儿……” 林莫寒总算吐出了声音:“涟儿,我的爹是个很死心眼的人。” 他的爹? 黄涟眼睛眨了又眨,聪明如她,竟然猜不出林莫寒提起他爹的用意。 “我爹自小就与我娘认识,在还不知道我娘是个女红妆时,就已经对我娘牵肠挂肚、总是心疼又不放心。可能是因为太死心眼了,或许就在第一次把背交出来,让我娘依靠了一次以后,心就再也塞不进第二个人了吧!” 眼睛眨了又眨,还是不知道林莫寒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但是见到他的脸色渐渐地恢复了过来,并向自己走来,黄涟直觉危险,连忙往后退。 “我想,血缘真的是很奇妙的。我的长相,与我爹酷似,但是,没想到连这份死心眼也跟他一样。” 心,莫名其妙地因为他的注视而狠狠地跳动着,黄涟继续后退,而林莫寒照样接近着并开口:“那天晚上,当回到屋子里不见了你,又看到墙壁上那该死的妖女的留言,第一次,我乱了分寸,本以为你与旁人无异,只要为你寻回了失散的兄长,助你解除了不会有幸福的婚约,就会各自说声珍重,不再有相见的机会。可是,我却因为你被劫走而有了举剑铲平魅宫的冲动。其实……那魅宫,我娘与那前教主也有些渊源,我比谁都清楚魅宫其实不算是什么邪教,但我就是有了那样的冲动。善恶不分,没想到自己也有那样的念头,只为了……把你救回来。” 背,撞到了八仙桌,知道退无可退,黄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林莫寒不合礼教地欺身过来,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大概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只是,在他那澄清如镜的眸子里,她竟看到了自己一脸红晕的狼狈。 是……他对她下了什么药吧? 即使面对叶怀风时,她的心也不至于悸动如此啊!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见林莫寒的胸膛几乎要压在自己身上,黄涟慌忙以手抵住,混乱的心跳声,不知是他的或是她的,害她一时乱了分寸,竟自掘坟墓地问出了绝不该在此情此境问出口的话,让他顺理成章地,说出了她很怕他说出的心里话:“我是想跟你说,我的背虽然没有被你靠过,但是打从那一夜在林中遇到了你,当你一头撞进了我的怀里后,我的心,就认定了你。” 认定了…… 黄涟受惊非浅,倒抽一口气,正想开口婉转拒绝,却教他逮到了机会,十分顺理成章地,在告白后来了个定情之吻。 天!他、他的吻…… 原以为像他这么会害羞的人必然不懂吻,可结果咧!她却教他吻得晕头转向的。 她、她、她…… 她很想像以往那般气定神闲地说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而后,笑面风生地把困境扭转乾坤。 可,她却沉沦在他的吻里,直到他突然晕倒压在她的身上,她才狠狠地十分狼狈地回过神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猎人,可是,看着他因为高烧而昏厥过去的睡脸,她才可悲地意识到,自己成了猎物,并乖乖地,进了他的笼子里也不知道! 【第六章】 雨,细细地下着。 坐在八仙桌前,黄涟目露凶光地瞪着那个半老不小的大夫,一边为昏睡在床上的林莫寒把脉,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她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这怪老头看着她干嘛? 才这般想着,就见那半老不小的大夫笑呵呵地收拾好自己的营生工具,来到自己的身边,也不等黄涟开口,这大夫就大模大样地坐到了她的身边,而那飘过来的目光,当中那三分隐约的熟悉感,直叫黄涟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年轻人啊,你们这小两口身上闲钱是不是太多了?小夫妻俩怎么轮流着病?” 自动略去大夫说的最后一句话,依然是男装打扮的黄涟开口:“大夫,他只是普通的小病?” “对,是小病。” 这半老不小的大夫一直冲黄涟挤眉弄眼的,而黄涟呢,再一次无视掉:“大夫,那劳烦你开张方子吧。” 大大的笑容继续挂在这大夫的唇上,既不开方子,也不说话,只是十分用力再用力地继续冲着黄涟挤眉弄眼着。不小心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由地想起自己在城南树林里所遭到的暗算以及当时遇见的那个高手,再瞄瞄那在眼前笑容可恭又怪里怪气地大夫,黄涟的嘴角多少起了一点抽搐。 头,猛地撞了撞八仙桌,然后,黄涟抢在那大夫开口说话之前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恼怒故作心平气和的抢话:“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点?” 那半老不小的大夫露出了再灿烂不过的笑容,开口:“神捕大人只是受了点风寒,没有什么大碍的,姑娘尽可放心。”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出手帮那玉儿!” 回答黄涟铁青的脸的,是那大夫装傻的笑容。但是,那大夫侧头侧脑的,声音却怪异地从苍老变得轻快且清甜。 黄涟深呼吸,发现头上同时出现了好几把刀,要命!她现在想对着面前的人破口大骂了,可是……这人若骂了,她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天下第一美人。” 黄涟深呼吸再深呼吸,试着让自己一脸的严肃去感染那易容成老头子的师傅兼养母:“我确定你一定不知道谁是玉儿,我也确定你不知道半年前开始的一连串针对魅宫的阴谋,当然,我现在更确定日前你碰巧有事,并没有出现在城南的密林里把我击昏在地,或许,我还可以确定林莫寒会正好出现并把我拿下只是他刚好睡不着又十分碰巧的散步到了那里。” “涟儿果然聪明。” 那由“天下第一美人”所易容的大夫笑嘻嘻的,但正式补充道:“但你应该更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日前写给林公子让你服下的药里面,绝对没有那会让你一碰就会因为排斥而足以睡死个三天三夜,教人对你为所欲为也毫无知觉的茯苓,而且,我最近也因为实在是太闲了,并没有因为听说这林公子到处打听你的下落而起了撮合你们两人的心思。” 很……很想破口大骂,也很想很想翻白眼! 老天,为什么让她那红颜薄命的阿娘在临死前遇到这个顽劣的女人并把可怜的她托付给这女人抚养成人啊? “你能不能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 黄涟觉得自己开始能够体会到蓝魅离宫出走的心情了:“拜托,我现在没有空去考虑感情的事情,我还有要事去处理!” “天下第一美人”的脾性她实在是太清楚了,假魅宫的事情于“天下第一美人”根本无关痛痒,“天下第一美人”处事疯癫,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拿来玩,似乎天下人越是误解她她就越是高兴,听到别人诋毁她她甚至会送礼感谢——人人喊打、声明比老鼠还糟糕的妖女啊……这样刻意地去维护自己“臭名远播”的地位,到底是要气谁整谁? 不管是谁,黄涟对那个被整的男人,深表同情。 而回答她的请求的,是“天下第一美人”玩味的笑。 似乎对于她所说的话,“天下第一美人”根本不信。而黄涟的心不由地畏缩了一下,总觉得在这样的注视下,心虚的感觉慢慢的抬头,而目光,不小心地瞄了瞄昏睡在床上的林莫寒。 怪了,她看他干嘛! 连忙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天下第一美人”的目光,黄涟忍不住又闪了闪神。 “好吧,我也有点事情要处理。” 边说边用已经备放在桌上的文房四宝快速地写了张方子,仍作大夫打扮的“天下第一美人”把方子上的墨水吹干了以后,递到黄涟的手里:“你这孩子一直是七个里头最教我放心也最不放心的,思想早熟,行事也不像她们几个那样毛毛躁躁的……但是嘛,没想到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是我以前想太多了,总担心你方方面面太过完美了,你知道的,太完美的人多半短命。” 什么意思? “虽然我不会算命,但涟儿你此刻的表现却让我放心了。” 听得糊涂,但黄涟忍着不去追问,免得那答案会让她头上高悬已久的刀全部落下。 把易容的“天下第一美人”送至门前,正想为她开门,不料“天下第一美人”又轻声道:“假魅宫的事情,能不沾手,就别沾手了吧。” “你知道她们?” 见着那不及眼底的笑,黄涟心中多少有了些底:“故人?” 一直知道“天下第一美人”有一段不能让她们知道的过去,也多少从那些闲杂的流言中知道一点“天下第一美人”的过去,以及……与前武林盟主上官非的纠缠。当然,最遗憾的是一直没能再遇见那个总是戴着半截白玉面具的叔叔,在她还小的时候,记得有一阵子,那戴着面具的叔叔总站在“天下第一美人”的身边,小时候一直以为那面具叔叔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丈夫,但后来长大了,才从那些江湖流言里得知,那人是“天下第一美人”的仆人…… 第九章 小时候的事情实在记不清楚了,只知道面具叔叔离开的那天,似乎很生气,而“天下第一美人”表现得冷冷淡淡地,直到面具叔叔离开了,“天下第一美人”还是站在那里,害幼小的她真错觉“天下第一美人”要变成雕像了。 再看“天下第一美人”眼中的那抹淡得辨不清情绪的颜色,黄涟意识到了些什么,却无法具体地说出来。 而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天下第一美人”笑了:“这么秘密的事情怎么可以这么不秘密地被你猜出来呢?” 黄涟暗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承诺:“好吧,我绝不主动招惹她们。” 总觉得“天下第一美人”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拿到她这句承诺似的。 是呢,不然以“天下第一美人”爱玩爱闹爱看戏的性子,怎么会给自己机会去识破她的把戏?只怕那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是个连“天下第一美人”也要忌惮几分的人了。 目前,那假黄涟小华因为遭到假红月玉儿的偷袭,身负重伤能否活命也不知道,已不具任何威胁,而那玉儿,潜伏在紫烟和无上轩的身边,也只在挑拨两人间的感情,倒没有做出杀人放火嫁祸魅宫的事儿来了。 最近,江湖上也似乎平静了下来,大家热中着鬼医谷的寻宝游戏,倒没有出什么大事…… 可是,也有收到消息说绿豆的身边出现过冒充绿豆的人。 既然有假红月、假黄涟和假绿豆,那么,会不会还有假橙香、假青萍、假蓝魅和假紫烟? 越想眉心越皱,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送走了欲言又止的“天下第一美人”后,黄涟吩咐店小二煎药,接着便坐在床沿,一边瞪着林莫寒那带着点孩子气的睡脸,一边懊恼着。 与此同时,城南密林深处的一间破庙里,玉儿正眺望着破门外的漆黑,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细雨刚停,月色迷蒙,林中渐渐起了雾气,所以视野有限,能看到的范围只有方圆三尺。 “过分,这女人真是越来越傲慢了,竟教本小姐等了她四个晚上也不出现!” 愤愤不平地转过身去,玉儿一边咬着指头一边暗恼着,可就在她抬起眼帘时,却教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娇影给狠狠地吓了一跳。 “来了怎么不说话!” 玉儿瞪大了眼,冲那苗条的身影叫。 “因为你在说话。” 声音很轻也很慢,比起玉儿的趾高气扬,站在暗处里瞧不见容貌的女子身上多了几分的有礼端庄,但语调里,却明显还有一分的不屑与掩不住的傲慢。 “最近苏陌城的大谣言,你可听说了?” 玉儿心里虽气这女子对自己的不屑,但倒也忍住了,脸上为着自己说出口的信息沾沾自喜,但声音中多少又带着点嘲笑的幸灾乐祸。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身边的人自然比你清楚,说,找我到底有什么急事?” 暗暗咬了咬牙,玉儿为这女子的傲慢气得几乎吐血。 “拿去!” 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小竹筒,玉儿没好气地递了过去。 “是什么?” 不接也不看,那女子的目光只停留在玉儿的脸上。 “宫主的密函!你敢不接!” 这回,玉儿的声音都走调了:“你该不会是以为这是放暗器的筒子吧!” “当然。” 几过玉儿手中的小竹筒,并不理会玉儿听到她的话的那一刹脸色变得有多么的难看,女子只是淡淡地陈述:“小华的事情,我知道。” 狠狠咬住下唇,深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玉儿忍了又忍:“我走了,记得别让宫主失望!” 女子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那眼神倒像是在说“根本没人要留你”。 玉儿飞快地转身离开,使用轻功跃进林里,就怕慢下一秒,自己会比气得当场吐血。 而就在玉儿离开了以后,另一个躲在破庙里的纤悉身影从歪到的佛像后走了出来,蒙胧的月色映在那妆容精致的脸上,没想到,竟然是白天带着宫女、太监及一大堆乔装成剑客的大内侍卫在望天楼里大闹的若彤公主! 只见若彤公主转过身去,对身后的那名语调傲慢的女子轻哼了声,说道:“她以为自己是谁?若不是讨得宫主欢心,我真想一刀解决了她!” “那会把刀弄脏。” 依然站在暗处里的女子,似乎并不惧怕刁蛮骄纵的若彤公主,就连在交谈时,声音中的傲慢也没有隐下来。 “宫主给了你什么任务?” 若彤公主挑了挑眉,双手抱胸,似乎也并不在意这女子对自己的无礼。 “自己看。” 小竹筒笔直递了过来,若彤公主瞄了瞄那细细的竹身,接过,然后从幼细的竹身上潜出了一张细细的纸卷,然后,在微弱的月色下,把纸卷打开。 瞬间,若彤公主的目光一变。 “任务让给我。” 说罢,也不等那女子应允,摔了那纸卷,拂袖离开,而那名声音傲慢的女子,走到若彤公主方才站的位置,弯身,捡起比丢到地上揉作一团的纸卷。 那婀娜生姿的体态,雪白的衣裙,在淡淡的月色下反射出了一层蒙胧,让这女子多少有种出尘脱俗之态,可惜,在看完那本是委派给她的任务后,这女子轻哼了声。 女子的哼声,极是阴冷,那是一种仿若来自阿鼻地狱的毛骨悚然。 而另一边,凭着极好轻功回到望天楼的若彤公主,在经过林莫寒所住的那一层时,瞪着那紧闭的房门,眼里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狠毒。 飞快地别过脸去,若彤公主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回自己那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房间。 脱下夜行衣,正欲躺回床上,不料,肩膀一麻,若彤公主浑身无力地跌跪在地上。正大惊着房中竟有人潜伏,一柄细薄的利刃悄悄地出现在她雪白的颈项间。 “你是谁?” 问得咬牙切齿地,若彤公主悄悄地从袖间滑下薄如蝉翼的飞刀。 “我的公主,你忘记我了么?” 飞刀猛地往身后的人摔出去,可是,却被轻易地挡掉了,而流转的视线中,若彤公主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玉儿,是你……呜!” 后脑被重击,若彤公主倒在地上,而漆黑幽静里,听到响声的大内侍卫连忙敲门:“公……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吵什么吵!” 幽暗里,看不到玉儿的脸,但是她说出口的声音,竟与若彤公主的有八分相似。只见,她缓缓地站起来,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昏厥在地上的若彤公主,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什么,对外面的侍卫娇纵地命令:“去,现在把知府大人请过来!” 窗外,明月再次为雨云所遮,“叮叮咚咚”地,雨又下起,并且,越下越大…… 【第七章】 半夜里,雨势大有倾盘之态。 烛光摇曳中,黄涟把空空的药碗放在八仙桌上,才转身,意外地对上了林莫寒半醒的眼眸。 林莫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不理,别过脸去,望着窗外的漆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林莫寒的视线依然胶着在自己的身上,想起他病倒以前的那番蛮横的告白和逾越,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懊恼。于是,黄涟转过身来,瞪着他看。 “看够了没?” “你……” 林莫寒开口,声音因为高烧的关系显得略哑,“你刚刚喂我……吃药了?” 发现他的目光闪烁着并不停地瞄向自己的红唇,黄涟压下心头悠然而升的古怪:“快休息,我可不想再继续照顾你。” 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好心留下来照顾他。 说实在的,她最讨厌生病的人了,因为生病的人多是脾气不好,任性难侍侯的! “你……真的喂我吃药了啊?” 见林莫寒仍然盯着自己的唇看,脸亦渐渐发红,黄涟确定,那红绝对是与生病无关! “我是喂你吃药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怪异,真的是怪异到极点! 在黄涟走近床沿就近观察,想要推敲林莫寒的心思时,林莫寒却像是很害羞般地移开了视线。 “林莫寒,你到底在害羞什么?” 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应,让她心里很是不爽! “没、没有啊!” 脸,缩啊缩的,黄涟看着他这个堂堂七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竟小媳妇似地把脸藏在薄薄的软被之下,还不时拿含羞答答的目光瞄自己的唇,不禁用力地皱了皱眉,只好用警告的眼神瞪着他,可他呢,目光飞快地错开,像是害羞得不敢直视她似的,就在她火大地想开口时,不料,却听见他低声开口:“那是什么?” 顺着林莫寒的目光看过去,黄涟看到的只有八仙桌上空空的药碗。 “药碗。” 她没好气地答道。 “不,是在药碗里面的那个……” 药碗里面的那个? 迎上林莫寒疑惑的目光,不必回头看她也知道药碗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因为刚刚喂他吃药时用的就是那个:“那是喂药用的药筒子,你连这个都没有见过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黄涟瞪圆了眼儿,倒抽一口气:“你真的没有见过!那你是怎么喂我吃药……”声音嘎然止住,回想起他刚才的目光,注意到他越来越红的脸,以及严重藏不住的尴尬和腼腆,黄涟连忙开口:“不,别说!” “用嘴巴。” 第十章 该死,还是阻止得太慢了,他还是说出口了! 害她的脸,也莫名其妙地红了个彻底。 这脸红是会传染的?该死! 这个人,这个人…… 终于知道为什么往日看他纯情得要死,吻她时却熟练得要命了!竟然是因为…… 黄涟咬了咬唇,忍不住瞪住林莫寒的脸。 “你在生气?” 而林莫寒,又小媳妇似的把脸藏在薄薄的被子下,“还是,你认为我……占了你的便宜?”说着,这人又从薄薄的被子下探出脸来,热热的大手飞快地握住她搁在床上的小手,脸从小媳妇的模样顿时回到了威风凛凛的二朗神:“涟儿,我会负责的。” 在那认真的注视下,黄涟的心慌乱地跳了跳,但很快地,她把自己的手抽回,冷冷地说:“你干嘛对我负责?” “我……” 二朗神顿时又变成了小媳妇,薄薄的被子下,他的声音羞得能滴出水来:“我吻过你,抱过你……”说着说着,小媳妇又变成了二朗神,抓住她小手的力度也紧了些:“反正,我要负责,不许你说不。” 哑……口无言。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黄涟看着那二朗神又变回了小媳妇。 “以后,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小媳妇又变回了二朗神:“欺负你的人,我统统不会轻易放过!” 感觉那握住自己的力度又用力了些,也注意到他眼中快速抹过的狠劲,黄涟玩味地琢磨着他口中的那个“欺负你的人”,终于开口:“你说,你不轻易放过他?” 黄涟俯身,脸直逼他的,果然,二朗神霎时回到了小媳妇的模样,虽然感到心痒难耐,但是不等他开口,她又说:“我是很想知道你的做法,但是,我没空陪你在这儿玩过家家的游戏。”不论如何,就是没有办法放心,即使答应了“天下第一美人”不插手假魅宫的事情,但她总可以到各位姐妹身边去,暗地里提防一下尚未出现的人吧? “不是游戏,我很认真……” 林莫寒才开口,就被黄涟打断:“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见着他错愕的目光,她玩味地提醒:“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御前第一神捕’,总不会是虚有其名,连我的身份都不知道吧?” “涟儿……” 见林莫寒的眉头皱起,黄涟不知道为什么竟失去说下去的欲 望。 林莫寒虽有趣,却绝不可能是她托付的乔木,更非她所欣赏喜欢的类型。她所钟爱的,是有着霸气、豪情的男子,不必她多说什么也能知道她的心意,甚至,比她更能运筹帷幄……反正,即使林莫寒都符合了这些要求,她和他,也是不可能的! 想他,这么喜欢她所捏造出来的这个爱哭的涟儿,盲目到连身为神捕的自己都丢掉了,如果……知道她的秘密以后,如此掏心掏肺的后果是,极爱成极恨,不难预料的。 只是,一想到这里,自己的心居然慌了慌,黄涟不禁在心中暗笑自己的奇怪,正想开口结束与他之间的纠缠,不料,门外却响起了一阵吵杂的脚步声,对看一眼,黄涟走到门前把门打开,只见门外,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带着一群官兵赶到。 官差们人手一柄火把,火光照得狭窄的走廊一片通明。 “什么事?” 忆起那丫鬟正是白天时站在若彤公主身后的其中一人,黄涟玩味地开口,还以为那任性的小公主会让游戏来得好玩些,不想去如此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搬出了自己的身份与权力。正这样想着,林莫寒身着单衣,来到了她的身边,看到走廊外的阵仗,开口:“知府大人,深夜前来因何事?” 林莫寒的目光,掠过了那个小丫鬟,落到了领兵而来长得瘦猴似的知府身上。 “是她,知府大人,就是她!” 那丫鬟的手突然指向了仍然是男装打扮的黄涟:“刚刚潜入我家主子房里,意图轻薄的就是她!” 轻薄? 真是个可爱的栽赃。虽然只是匆匆见过一面,但这若彤公主看起来不像是蠢姑娘啊! 黄涟才玩味地想着,身后却有人猛地抱住了她。因为高烧而热得烫人的臂弯,透过衣物传来了热度,让她心里暗暗吓了一跳,怎么吃过了药,他的体温仍不见下降反而像是更高了?!不期然地想起了“天下第一美人”的顽劣作风,黄涟顿感哭笑不得。 该不会为了增加她与他的独处机会,药里“不小心”地多了什么吧? “林大人,事关重大,本府要将你的朋友带到衙门去,望你、望你……” 两个大男人,当众抱得这么紧,瘦猴似的知府大人心里尽是鄙夷,却有碍于林莫寒那传闻中的惊世武功与深受皇宠而赔出了滑稽的笑脸,而知府大人身后的衙差们,在得到知府大人的暗示后,忙上前一步。 瞧这林莫寒一脸的虚软,大概是身有隐疾吧? 加之他往日待人总是一脸的平和,亦没有人真正见识过她那传说中“高强”的武艺——传闻传闻,传闻这种东西向来就只能相信一两分,众衙差们忍不住又瞄向林莫寒那张长得比一般男子要英俊上几分的脸,心里同时想到的是——这人,只怕是因为这张深得公主欢心的脸,才会受到皇上的重用吧!所以,在短短的一瞬间,在场的衙差们确定了一件事情——这林莫寒,必然是个软柿子! 所以,向前的步伐更加的坚定,甚至,有几个急这邀功的把手伸向了被林莫寒所抱紧的黄涟,一心只想拔得首功,博得公主的欢心! 而就在这几只手要拈到黄涟衣襟的前一秒,林莫寒淡淡地抬起了眼帘来,那双本是清澄如镜的黑眸,此刻冷冽深沉,蕴着浓浓的幽寒,那几名衙差只觉得心中一阵发麻,随即,眼前一花,下一秒,无论如何动弹不了,伸出去的手也僵直在半空中,无法再前进半分。 没有人看到林莫寒是如何出的手,但那几名衙差当中被点穴却是事实。众人想到这里,心中竟是一阵骇然,尤其当注意到走廊上的灯笼发出的斑薄光线与众人手里的火把发出的光交错在一起,照落在林莫寒的脸上时,竟折射出一种鬼魅般的诡异之感。本是料想事情必能称公主心意、进而能够得到公主引荐皇上的知府大人,皮包骨似的脸顿时忽青乍紫,若不是此刻走廊上灯火通明,人气极旺,在静夜里看到此刻的知府,定要以为撞到鬼了。 果然双面人啊…… 黄涟心中暗叹着。 这人不惜在众人面前把阴暗的一面展露无遗,是为了什么?正因为想保护她,因为如他自己所言的——认定她了? 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但更多的应该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想要理清,却见那些被林莫寒所震慑的衙差后一阵惶恐,随即,一抹红得像火的娇影从自动分站走廊两侧的衙差间走过来,最后,这抹红火丽影笔直地走到他们面前。 “林莫寒,阻差办公,身为朝廷命官堂堂‘御前第一神捕’的你知法犯法,可知这是重罪?” 那双怒得喷火的眸子,紧紧地锁住了林莫寒的脸,但看也不看黄涟,沉声就令道:“来人,把林莫寒拿下!” “公、公主……这不太好吧?” 知府大人脸如土色,眼前的两人,不管是谁,都不是他可以得罪的啊! “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 看有不看知府一眼,若彤公主半眯着眼,所有心思全放在林莫寒沉默的俊脸上,以为不开口说话光是瞪着她,就能改变堂堂一名刁蛮出了名的公主的决定没?若彤公主骄傲地抬起了小脸:“怎样,你该不会是打算反抗吧?神捕大人?” “你的婢女或你遭人轻薄。” 很冷很冷的声音,既陌生又叫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若彤公主的小脸绷得极紧,逼出林莫寒这种表情,似乎是若彤公主始料未及的。但她继续抬头,继续骄傲地双手抱胸,等待他的下文。 “可是,涟儿一整晚与我……” 林莫寒的声音是故意消音的,众人骇然地盯住眼前的一幕,只见两个大男人,竟当众热吻了起来——呃,更正!是林莫寒猛地挑起了怀中男子的下巴,飞快地吻住了人家的唇,把人家的唇吻了个唇红浮肿。众人看得连气都不敢透,真猛!不愧是“御前第一神捕”,连公主都不放在眼内,这样一吻,聋子都知道两人在房里干的是哪门子的好事。 再用那么一点藏不住幸灾乐祸的表情瞄向公主,只见那妆点精致的小脸在火光里白得要命,而藏在裙摆间的小手,正紧紧地拽住了拳头。 “林、莫、寒!” “如果公主依然‘坚持’涟儿有时间去轻薄你的千金之躯,那么,卑职只好陪着我心爱的涟儿,一同受审了。” 视线在半空中击撞出火花。 而黄涟,不知因何始终沉思着。 “来人,还不把这两人带走!” 一声令下,若彤公主骄傲地抬起了僵直的小脸。 【第八章】 又是三面污黑的高墙,仍是掩不去恶臭的枯草堆。甚至,可能是同一间牢房。 只是,此刻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他。 低头,瞧着那因高烧不退而拢紧的眉心,黄涟忍不住用指尖去揉他的眉。 第十一章 这林莫寒真笨,明知道那若彤公主是故意找茬,还一头栽进这陷阱里。与其陪着她身陷囹囵,倒不如在外头想办法救她出去!而况,他这破身子如今还在发着高烧,在人前是顶天立地,可与她一同进了这牢房里头,门一关,他便泄气似地整个人倒在她的身上,害她不得不让自己的大腿权充他的枕头,让他躺得舒服些。 “涟儿……” 心中暗暗一叹。 第二百九十六次。 这人到底梦见了什么,为什么一直喊她? 一夜无眠,不时地为他拭去额上湿汗,也分心地推算着那刁蛮小公主的下一步。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吐白,而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铁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当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停在门前,注意到睡在退上的林莫寒眼皮不安稳地跳动了一下,似有转醒的迹象。 黄涟快速地点了他的睡穴,下一秒,林莫寒脸上的神经一阵松弛,又沉沉地睡去了。 门,刺耳哑叫着被人推开,一抹艳丽的红堂而皇之地弯身走了进来,冰冷的眸子,在注意到林莫寒与她之间的亲昵后,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露出懊恼或嫉妒的情绪,只是深高莫测地睇过来。 黄涟微微讶异,是因为林莫寒昏厥了所以这若彤公主的表现也大不相同么? “带走!” 就像是多看一眼亦会生厌,简洁的命令后,若彤公主也不等身后的侍卫把林莫寒扶起,自己就转身离开。 黄涟再次暗暗讶异,但也任着那群挤身而入的大内侍卫从自己的身边把林莫寒带出去。 “嘭!”地一声响起,牢门被重重地锁上。 腿上顿失的压力,自然让黄涟轻松不少,边揉着隐隐发麻的大腿肌肉,边躺落到枯草堆之上,心中不由地玩味着这趾高气扬的小公主若彤的反应与举动。是若彤公主终于沉不住气,打算趁着林莫寒无力反抗之际做些什么了吗? “霸王硬上弓……” 若她是若彤公主,必然会选用此招。 对付林莫寒那种死心眼又纯情得要紧的小男人,此招最是凑效了!待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身边还躺着一名裸女,只怕整张脸会热得活活烧了起来,顿化成小媳妇状,把脸藏在被子下,嗫嗫地开口:“请你对我负责。” 想到那窘况,黄涟忍不住笑了起来。 点林莫寒的睡穴,她可是贴心地为了方便那若彤公主办事啊!虽然,多少是因为她想要借此得回自由的空气。 想也知道嘛,那若彤公主得到了林莫寒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这个多余的人赶得远远的,而这个公主心高气傲,虽然刁蛮任性,倒也不至于草菅人命,或者在那公主眼中,留她性命,看着自己与林莫寒传出喜讯铺张婚礼才是庆贺胜利的最好奖品…… 恩,似乎想得有远了。 但一想到林莫寒与那若彤公主相亲相爱的画面…… 黄涟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那疯癫的笑声,吓了门外看守的牢头一跳,随即火大地踹了一下铁门,大骂了几句难听的话。 而黄涟,笑倒在地上,努力地控制笑声,额心顶住了冰凉布满尘土的地面,鼻翼间,尽是恶臭。 “真臭。” 嘴皮轻掀,不过牵动了一下脸,竟有两滴热热的珠子从她的眼眶直坠在地上,在肮脏的灰尘上烙下了两个小湿圈。 高窗外,忽又飘过一多雨云。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尽暗,电闪雷鸣间,雨劈劈啪啪地坠落,几滴雨粉,溅到高窗铁栅上又飞落下来,碰巧打在黄涟发间的颈项肌肤上。 凉意让莫名其妙的失神跳了跳,便再也无法继续失神下去了。 翻转过来,黄涟看着结着蜘蛛网的墙角,圆眼半眯了下,只觉得眼眶极热。 又瞄了瞄窗外天色,心中飞快地想了想,就当她一股脑儿的翻身坐起时,远远地,听到脚步声传来。 又沉又稳,是两名高壮的男人,大概学过一点武,只是没有内功根基。 “吖……” 铁门被粗鲁地推开,走廊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两名高壮作普通剑客打扮的男人出现在黄涟面前。 时值午后,但由于浓云密布,天色阴沉沉地,竟似傍晚。 不怎么意外地,黄涟被带到后院里某间厢房之前。厢房内只有油灯一盏,把房内一切忠实地反映在纸门门扇之上——是两抹人影在床上相拥而眠! “公主,犯人已经带到。” 粗鲁的大内侍卫在门外笨拙地行跪礼,哑着嗓门禀报。而后,两人像是早被指示过,把她丢在原地便离开。 听着门的那边传来着衣的声音,黄涟环顾院落,玩味地发现这衙门中的小院虽小,却颇花了一番心思去布置。俨然典型的苏园设计,假山鱼池,亭榭花贲,都做得十分精细,但有趣的是,公主在此,却不见半名守卫,这些人,是对她太过放心还是她表现得太软弱了? 才这般想着,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轻得几可闻。 微讶地转过身去,身后的房门刚好打开,依然穿着一身艳色红裙的若彤公主一脸的红潮未退,媚态尽展,婀娜生姿的从门的另一边迈出来,并有意没意地,让她窥见床上仍然沉睡的林莫寒。 收回视线的同时,若彤公主把门关上。 ——如你说见,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想你看到的,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若彤公主脸上的得意,十分刺眼,只见她习惯性的双手抱胸,骄傲如孔雀。 ——我也早知道你是女人。 “我呢,早就看出你是个姑娘了。” 飞快转到黄涟脸上的视线,多少有些嫉恨,但此刻,却又带着沾沾自喜。 ——现在立场相同,但我身为公主,你却是一界平民,拿什么跟我斗? “但是你要知道,我是堂堂公主,而你不过是一界贱民,凭什么跟我争?” 终于,黄涟忍不住喷笑了起来,听到她的笑声,若彤公主一脸的狠毒。 “抱歉,我没有要取笑你的意思。” 果然是个被宠坏的公主,懊恼的情绪一下子全涌上了脸。可是,这么容易就让她猜到这公主心里想的事情,真的很没有意思——也就是说,这公主根本就没有与林莫寒发生过什么了。如果有,何必叫她来看到两人在床上的一幕?直接打发她离开就是了。 “你一点都不着急不难过?” 当着那张黑得可以的脸,黄涟试着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些,可无奈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快活压不下去:“我很着急。” 不过,游戏不值得期待也罢,她还是得想办法赶紧离开。 啊啊,她突然很想念蓝魅煮的一桌好菜,也很想她的财神绿豆,不知道绿豆最近有没有缝制新衣?虽然上次把绿豆做的衣服卖到了墨上轩去小赚了一笔,但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害她最近一直处于戒酒状态!至于红月嘛,那家伙现在跟上官书四处玩乐,只怕是没有时间去偷剑了…… 但,想归想,黄涟还是注意到站在面前的若彤公主,脸黑得几乎要爆炸了。 这里是衙门呢,衙差众多,加上这小公主是微服出巡,身边带着的大内侍卫虽然没有什么内力但也好歹是百里挑一的用剑高手,要离开这儿,就得先跟这些人打照面,不被砍死也会累死,当然,最好的办法是让这小公主开金口让她离开了。 劫持嘛,等于跟朝廷为敌,这么麻烦的事情她当然不干!那么,就只好说出秘密了…… “公主殿下。” 她笑着开口,满堆笑容,也不理会若彤公主听到她对自己的称讳后当即不屑地哼了声:“有些事,说来话长,但要简单概括也不难,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否愿意听?” “说。” 很骄傲很骄傲的侧脸嘛,但不影响她。深呼吸了一下,黄涟用一种自嘲的口吻说道:“民女跟里面的那位,其实是……兄妹关系。” 回答黄涟的是若彤公主瞪得几乎掉下来的眼珠子。 “是真的,我们是兄妹。公主殿下,你应该也听说过神捕大人他有一位失踪多年的妹子吧?” “你……你撒谎不打稿,可知道欺骗本宫是要诛连九族的?!” 黄涟并不急着解释或证明,只是定定地看着若彤公主。 “这事,其实藏在民女心里许久许久了,公主既然已经知道民女是女儿生,应该也调查过民女与神捕大人的相识经过,知道神捕大人从一开始就在帮民女寻找兄长。而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神捕大人是我的兄长了。所以,在林子里被四名壮汉追逐,其实是我有意安排,借此接近神捕大人的。”诛连九族算得了什么呢?想她黄涟,不过是孤身一人,即使真有兄长,也只怕是今生不得见了吧?在心里暗笑了一阵,黄涟看向了若彤公主。 像是在怀疑她的说辞,若彤公主半眯着眼睛:“那你既然是他的妹子,有何证据?” 黄涟暗笑,伸手从身后的盆栽中摘叶一片,当着若彤公主明显紫青的脸,放唇下一吹,顿时,满院毛骨悚然的乐韵,几欲叫人抓狂。 “快停……不!放肆!” 若彤公主急着打掉了黄涟手中的叶子,双眸气得冒火,而黄涟美滋滋地继续编织身世:“我娘在音律上有很高的造诣。” “所以?” 若彤公主的嘴角似乎抽搐得很厉害。 “所以,我自然也尽得其优良传统啊!”说得理直气壮地,黄涟弯身又要再摘叶一片,好生证明这个“事实”。 “够了!” 连连深呼吸,若彤公主为了阻止黄涟,似乎吓出了一声冷汗:“你且说说为什么不能与他相认!” 第十二章 【第九章】 幽暗的厢房里,油灯劈劈啪啪地烧着。 躺睡在床上被点了穴道的林莫寒,那双澄清如镜的黑眸,没有焦距地望向窗上的白色罗幔,而屋外的对话,忽远忽近地飘进耳里,与回忆中的某个声音相撞到一块。 “我、我……我与我的兄长走失了。” 静得无声的野林里,那个撞在他怀里哭得他心慌意乱的少女哽咽着,沙哑的哭声揪痛了他的心。 “这事,其实藏在民女心里许久许久了,公主既然已经知道民女是女儿生,应该也调查过民女与神捕大人的相识经过,知道神捕大人从一开始就在帮民女寻找兄长。而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神捕大人是我的兄长了。所以,在林子里被四名壮汉追逐,其实是我有意安排,借此接近神捕大人的。” 这声音,软软的,让他感到很熟悉,但调子里尽是嗟叹,满怀心事的样子,如果是往日,他一定慌忙捉紧那双数过许多苦的小手给予安慰,可今日听后,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心里静得连心跳都快没了。 “我的兄长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记得,当日问起那爱哭的少女她的兄长有什么特征时,少女那双圆圆的大眼睁得又圆又大,一脸的迟疑,甚至还隐隐让他感觉到不对劲。但后来,少女用那双带着憧憬的大眼看着他,缓缓地开口:“我的兄长,长得很平凡,他不会武功,但是却有着满腔正义感,他很聪明,做事情总是走一步算三步,心思细密,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在我生病时,他会冒雨抱着我去看大夫,睡不着,他会抱着我在我耳边讲故事……” “这不是长相,这是你们相处的片断吧?” 当时,他见她说得出神,忍不住打断,心里暗叹她与兄长感情之好,心中亦倍想自己那走失多年的妹子,更加加深了要帮她寻回兄长的决心,也不自觉的,在看她时心中柔软,拿她当妹子看待。只是,这少女爱恶作剧,总在他不经意时,他就被她逗得脸红心跳,方寸大乱。 “我娘在音律上有很高的造诣。” 门外,沾沾自喜又带着几分骄傲的声音响起:“所以,我自然也尽得其优良传统啊!” 这是他从未向外人道的事情,就连为他寻妹子的至交好友也不知道!他的亲娘,曾以男儿之貌进入超堂,亦被封为当年的四大名捕之一,最擅长的乐器是七弦琴——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的,全是为了逮捕一名狡诈的采花贼才发掘出来的才能。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依稀记得当她说这话时眼神迷离,目光里虽带着玩味,但语调里却不自觉地泻露出几分的懊恼:“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御前第一神捕’,总不会是虚有其名,连我的身份都不知道吧?” 为什么眼里藏不住自嘲的幸灾乐祸?说这话时,那少女表面上是在讽刺他在她面前的笨拙,但语调中的黯然,倒像是她自己在逃避着什么,这让他担心极了,几欲伸手去揉平那不小心皱起的眉心,却因为那刁蛮公主突然来闹场…… “你且说说为什么不能与他相认!” 门外,那刁蛮公主任性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林莫寒脑海里穿插混乱的印象,失去焦距的眼睛,终于徐徐地明亮了起来,轻而无声地,把眼光转向大门的方向,他屏住了呼吸,再次被那即将要作出回答的少女揪住了所有的情绪。 门的彼方,两名少女对望着。 小小的院落里,静得能够听见雨水打在叶儿上的声音。 天边,弥漫的雨云渐渐地洗去了浑浊的灰,开始透出了带着微黄色的白光。风,轻轻地吹起,那漫天的细雨也随之舞动,但幼细的水线渐渐疏离,在言谈间悄悄地间断,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而微风中,发丝被吹拂着。 黄涟敛起脸上多余的表情,伸说按住乱飞的长发,视线与若彤公主的错开,凝望着满院子的诡异谧静。 “你倒是开口说话啊!你为什么不与他相认!” 若彤公主忍不住开口催促,似乎心中对她原有的嫉恨开始动摇了,而且,两人间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黄涟敏感的感觉到了。是因为爱屋及乌?信了她是林莫寒的妹子以后,这刁蛮的小公主打算来个亲民政策?然后要她这个未来的小姑子帮着撮合与林莫寒的好姻缘了? “公主殿下。” 声音幽幽地滚出了喉咙,黄涟转过身来,眼中突然出现了锐利的锋芒,让若彤公主的心震了震。 “我自然有不能与他相认的理由,请莫要再逼问当中底蕴了。” “是因为你的身份特殊,你怕影响了他的仕途?”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黄涟意外地瞪着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而捂住嘴巴的若彤公主,正想开口,不料左肩一痛,黄涟吃惊地瞪着面前笑得得意的若彤公主,只见她缓缓地转过身去,望向院子。 而就在这一秒,院子中有人投落了一枚烟雷,那庞大的粉烟在短短一刹间就弥漫了所有视线! “涟儿!” 意外熟悉的声音,让黄涟一震,肩膀一紧,同时看到那人的手伸向了若彤公主。而那若彤公主,不闪也不躲,由着那人点住了穴道。 “走!” 猛地听到院子里的爆炸声,被点了定神穴的林莫寒一咬牙,冲破了穴道,飞身出院,但院子里大雾一片,没有黄涟的身影,更不见公主若彤的! “该死!” 到底是谁把涟儿捉走了? 脑袋依然受高烧影响而昏沉着,林莫寒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唇齿间尝到了腥甜,才发现自己把唇给咬破了。 “冷静冷静。”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惊觉四周静得极不寻常,走遍了整个衙门,才发现所有人都晕到在地上。 贼人是冲着谁而来? 涟儿?公主?还是只为了侮辱朝廷? 紧握住手中的佩剑,林莫寒匆匆赶回刚才的院子里,正要查探贼人是否留下蛛丝马迹,却眼尖地注意到了落在地上印浮着“幕”字的银色徽章,而在银色徽章的背面,是个雕着草书形体的“叶”字。 “这是幕人馆三名馆主中‘江湖百晓生’叶怀风一派的徽章。” 夕阳西下,娇艳的火红染红了大片的天际,天上云朵渺渺,景色干净得迷人,却无法吸引住林莫寒的视线。 在听到站在暗处中的男人那玩味的语调后,倚在墙边的林莫寒抿了抿唇:“果然是他们。” “据我所知,这叶怀风最近正是为了一则谣言风风火火地感到了苏陌城,不料,却又因为另一则谣言几乎要跟我广寒楼对上。兄弟,你可知到底是什么谣言让江湖人称好好先生的叶怀风居然动怒了?” 没有理会那名男子的调笑,林莫寒直视过去,眼中澄清但带怒:“他到底在哪里?” “啧啧啧,你这人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工作起来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就像是练武走火入魔一般,那叶怀风啊,好歹是个人物,为了兄弟你放话要追查妖女黄涟的下落而急巴巴地赶来保护佳人,却又因为你和那妖女黄涟……” “我只想知道,叶怀风他在哪里?” 暗处的男子唇角勾起,似是在玩味一笑:“跟你做兄弟真么仪意思。”碎碎念间,那名男子从暗处里走出来,一身的白衣胜雪,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浮现出浓郁的玩兴,一边把手中的竹筒递过去一边开口:“对了,你可知道这叶怀风与那妖女黄涟曾有‘绝令’之盟?‘绝令’者,若不能把对方杀掉,就得与之纠缠一身,不得离弃……” “谢了。” 林莫寒直接抽掉那名男子手上的竹筒,取出内容就看。 “你难道不曾怀疑那个在你身边的涟儿就是妖女黄涟?” 右手的拇指抹过性感的下唇,白衣胜雪的男子口中的话让林莫寒稍稍地回过神来,“我先走了,日后有需要,尽管找我。” 也不多说什么,林莫寒转身就要离开。 “喂,你……” 就在白衣男子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林莫寒停住脚步,但也并不回头:“我可能……找着我妹子了。” “你找着你失踪多年的妹子了?” 没有转身,所以林莫寒没见到身后的白衣男子一脸的诧异古怪。 “她如今不知去向,但极有可能与叶怀风有关系……” “叶怀风啊……” “所以,纵使涟儿就是与叶怀风有鸳盟的黄涟,我也……” 一咬牙,林莫寒旋身离开。 夕阳缓缓收起满身的红彩,消失在天际,幽暗的房间里,那白衣男子若有所思地,以右首的拇指,轻轻地抹了抹唇,一次,又一次。 悄悄的,月儿带着夜的华丽,悬挂于天际。 第十三章 夜,降临了。 炎热的七月夜里,栽满了紫竹的院落中,黄涟默默地走着,指尖没有什么意识地轻敲着翠绿的竹身,仰望向上的角度里,透过紫竹疏离的细叶,她细细地看着天上那弯细细的钩月。 “涟儿。” 低哑的男声带着惯有的霸道,在身后响起。 轻敲竹身的手不自觉成爪状,握住了细细的竹身。黄涟回过头去,正好见到来人向自己抬起霸道的双手,似乎想要将自己拥入怀里。 脚下一旋,黄涟不着痕迹地躲开。 “叶公子。” 很疏离的称讳,就如同此刻对他掀不起半分涟漪的心湖。 “涟儿,你到底要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竟完全感觉不到么?” 叶怀风激动地向她走来,一脸的受伤。 “叶公子对小女子的相救,小女子没齿难忘,大恩大德,他日必做长生灵位奉于家中,早晚三拄香,为叶公子祈福添寿。” 说实在的,黄涟完全没有料到叶怀风会冒着与朝廷对上的危险前来营救。更没有想到,叶怀风竟然会连若彤公主也“顺便”救了回来。按常理,她是应该为叶怀风的举动深受感动的,毕竟,她与叶怀风是同一类人,永远把机关算尽,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路,都必须是在利益归于自己的前提下。而救她,与朝廷对抗,不管怎么算都应该是一种自杀行为吧? 可是…… 她心底只有强烈的无力感,甚至还为叶怀风的营救感到深深的不悦。 即使叶怀风不出手,她亦深信自己有办法说服若彤公主放了她,都怪叶怀风的营救,让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公主不见了,事情闹大了,人们只会以为是她做的好事! 才暗恼着,眼前一暗,她的双臂登时被叶怀风紧捏住,才抬眼,就见叶怀风要吻过来。心里微微一惊,她赶紧别开脸,让他的热唇只能落到她的脸颊。 “怎么,莫非你真爱上那个神捕了?所以,现在连碰都碰不得了?” 双肩被紧紧拽住,叶怀风的语调让黄涟心中十分不快,而叶怀风像是并没有察觉似的,仍然说道:“如果你是要报复我隐瞒了你已有妻室之事,也该找一个让我忌惮、会紧张的对象啊!那个所谓的神捕,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官!他是个粗人,他配不上你,也配不上到我的对手!” 见黄涟咬唇不说话,叶怀风猛地放开她:“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话? 黄涟玩味地看向叶怀风,如他所愿地开口:“叶公子,你还是先把公主送回去吧。” “你!” 叶怀风瞪着她,为她完全高明的转移话题。 “如果你真是来‘救’我的,就莫要为我再添加一条绑架公主的罪名。” 叶怀风还是在瞪她。 而她,笔直地迎视他的目光,反倒是他心虚地转过了脸去:“我,还有事情需要跟公主谈。” 果然。 虽不知道叶怀风所谓的“谈”是什么,但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出手相救了——只怕,救只是顺便的吧。 “虽然是这样,救你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面对叶怀风的狼狈,黄涟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你……真爱上了那捕快了?” 回头看着叶怀风带着古怪的目光,看她的眼神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很复杂,但黄涟把那些忽略掉,直问:“公主呢?她在哪?” 对于她的答非所问,叶怀风显得有点咬牙切齿:“我娘子的屋里,就在幽水居。” 说罢,叶怀风愤然转身。 “你不怕我把公主带走?” 她玩味地问着,而他阴晴不定地转头看她:“你不会。” 风起,紫竹林间一阵悦耳的“沙沙”声。 “怀风。” 黄涟突然仰望着天上的钩月,听见那本该开始远去的脚步声瞬间顿住,却并不低头看过去,只是半眯着眼眸,淡淡地开口:“记住了,他的名字是林莫寒。” 风,轻轻地吹着。 黄涟伸手按住了乱飞的长发,细听着毫无动静的远处,直到那脚步声再起,渐渐地听不见了,她才低下头来,眺望着那幽暗的尽头。 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第十章】 幽水阁,主屋是一间以紫竹搭建的小平房,建在湖上,并无任何精雕细琢之物,四周有着反璞归真的自然美景。 徐徐地步上那以显得有点腐败的木块所搭建的小桥,黄涟只身走到门前,在她欲敲门之际,门缓缓地打开了,露出了一张净丽脱俗的脸。 月色下,这年轻的少妇一身的鹅黄轻盈而蒙胧,只是,那对迷离的水眸里,多少染着两分难掩的傲慢之色,破坏了本身出尘的美感。而这位少妇,就是叶怀风明媒正娶的妻子——小阮。 “黄姑娘,请进。” 年轻的少妇让黄涟走进屋子里,黄涟也不忸怩,微笑着走进去。环顾四周,并无太多的家具,一张方桌四张方凳,与叶怀风性喜奢华的生活完全不搭调,而且,空得实在叫人有点介意。 把门关上以后,那年轻的小阮就越过了黄涟,走到简陋的方桌前,为黄涟沏茶。 茶水冒着袅袅的白烟,咕咚咕咚地滑落在杯子里,香气漫在空气里,与一般的茶味似乎不一样。 “叶夫人,不用客气了。” “过门皆是客。” 迷离的水眸抬起,里面却不见热情。 黄涟接过杯子,正要送到唇边,却没有喝,直接放下:“叶公子告诉我,若彤公主在叶夫人这边,不知道能否让小女一见?” 小阮眼中并无波动,倒是缓缓起身,走向里屋。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从里屋响起,只见那堂堂公主若彤,竟被绑着双手,此刻由小阮从里屋里推着走出来,脸上,当然是愤怒的,但一见到黄涟坐在方桌前,眼里抹过了一抹什么。 黄涟心中微微一讶,就在这时,那若彤公主已被小阮压着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上。 “黄姑娘,茶要凉了。” 黄涟因小阮的催促,看了一眼杯中的茶水,突然开口:“叶夫人,你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小阮还是……假蓝魅?” 话才落,一颗细石以惊人的速度从小阮的手里弹出,黄涟险险地躲过去,杯里的热茶洒了一地,而当她站定身子时,那小阮已经以看不见的手法解开了若彤公主手上的麻绳,闪身欺前来,纤长的细滑的五指登时布满了青筋,指骨咖咖作响,当那一掌拍过来时,黄涟明明已经避开了掌风,脸上却是一痛,一摸,竟是两道血痕,回头,小阮又攻了过来,依然以掌为武器,可交手间,黄涟却骇然地注意到这小阮指上的指甲诡异地长了几寸,并且锐利无比! 她曾听闻有一种武功可以改变骨骼形状,一直觉得如此一来不必把武器带在身上是件乐事,但没想到如今亲眼见了,竟是恶心想吐。 敏捷地躲开小阮的攻击,黄涟身子突然往后一仰,并飞快地踢出一脚,本来小阮打算以双臂去挡,却在电光火石见惊见黄涟的靴底竟有反光物,连忙抽身后退,这才发现黄涟靴底竟是藏着锐利的刀片。 微微缓过了气,小阮傲慢地当着黄涟面前整理了一下衣服,一提气,又攻了过来。 “叶夫人,你不觉得有话该好好说吗?” 黄涟笑着躲躲躲,虽然躲得狼狈,好几次几乎又要为小阮所伤,但如是数十回合后,小阮终于跃开,身形回到一直袖手旁观的若彤公主身边。 “你打算好好说话了吗?” 黄涟状似狼狈地擦了擦汗,但那边的小阮,傲慢地眯了眯眼:“那本来是能够让人没有痛苦地死去的药。你没喝,是你笨。” “叶夫人,没有人愿意这么年轻就死去的。” 黄涟迎着她的阴沉,嬉皮笑脸。 “既然叶夫人你现在有空聊天,不如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假冒我们行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对这些下流的栽赃游戏没有兴趣。” “那么,你打算如何对付我?” 才开口,就见那小阮一掌击过来,黄涟暗暗一愣,又飞快地瞄了瞄那依然不动的若彤公主,而若彤公主,在注意到黄涟的目光后,竟轻哼了声,别过脸去。 这算什么意思啊? 暗暗微恼,黄涟右肩上下颠颇了一下,下一秒,在她面前的桌子在小阮击过来的掌下碎成数块,而叫人吃惊的是,眼前竟不见了黄涟的身影。 心头一惊,小阮直觉地转身,却见眼前一道剑影,忙踢起脚边方凳去挡住门面,可那剑气霸道,竟让那瞬间被支解的方凳碎块亦全数往小阮的身上撞去!躲避不及,好几块木碎击中了小阮的肩骨,疼痛的感觉让小阮脸色大变,而站在离她不到一说距离的黄涟,脸上是一抹垂头丧气。 “你……” 知道小阮想说什么,黄涟好心地作答:“你想问,我怎么说无长物,却能以剑气伤你?” 见小阮脸色铁青,黄涟收起了垂头丧气的表情,玩味地勾起嘴角,右手缓缓举起,就在顾盼眨眼之间,只见黄涟的衣袖在半空中飞快一震,手心成刀状,往后一挥,身后咫尺之地,“嘭”地一声巨响,灰尘弥漫间,只见那发出响声的位置,刀痕深刻。 “莫非,你才是七人间武艺最高的?” 听到小阮的咬牙切齿,黄涟不承认也不否认。 第十四章 江湖上一直流传,魅宫里武功最差的就是黄涟,殊不知黄涟之所以被传武功低微,完全是因为她从未在人前出风头,亦未与人单打独斗,由于有着聪明才智,惯于使用嘴皮子解决事情,再加之讨厌动武后会浑身臭汗,所以懒得就懒,比武决斗之事多交予其他姐妹,也所以,除了“天下第一美人”与魅宫众姐妹,没人知道她的武功底细。 尤其是刚刚使出的那招《无影剑》,江湖传说只有那白衣胜雪的洛侠懂此失传武艺,而其实,在她年仅九岁,已经习得此武——对于不爱练武的她,之所以学这武功,当然理由只是那个! 哪个? 当然就是不用把武器带在身上啊! 毕竟,像小阮那种改变骨骼的武功,“天下第一美人”说其不美观招式亦不华丽,不敢兴趣也没有学过,而“天下第一美人”会的只有《无影剑》,所以,虽然用此招后会出一身汗,她还是带着七分嫌弃的学了。 无论如何,总比带着武器乱走来的好吧? 而就在这时,小阮缓了缓脸色,退后,“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若彤和我的身份的?” “从她说到我的身份特殊,影响林莫寒的仕途。” 黄涟看着小阮走到若彤公主的身边,边说边注意到若彤公主悄悄翻了个白眼。本想还那若彤公主一个鬼脸的,不料就在这时,听到外面有人喊:“涟儿!” 猛地,门被踹开,林莫寒突然出现在门前,黄涟一愣,直觉回头,而就在这一刹的分神,她的脚下一时扑空,整个身子往下坠去。 而就在坠落里,只见小阮一脸的阴笑。 “涟儿!” 惊见到黄涟坠落的一幕,脚下一点,林莫寒猛地冲前去,伸手紧拉住她下坠的身子,不料那边的小阮,嘴皮一掀,脚猛地踩向脚边的暗格,林莫寒身下作为支承点的木块,瞬时断裂,两人一同坠落下去! 而就在两人坠落的同时,屋子震动,那破掉的木板飞快地被一层厚铁补上。 若彤公主大眼眨了眨,不过顷刻,局势已经扭转。 “怎么,你还舍不得林莫寒吗?” 傲慢的侧脸转过来,小阮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若彤公主:“真不懂你爱那个男人什么,不过就救了你一次。” “我也不懂啊。” 若彤公主突然笑了,十分灿烂的那种。 “你怎么了?” 小阮瞪着那古怪的笑,然后,看着若彤公主伸手去拉发后的长缎带。 眼前突然银光一闪,小阮直觉退后,但左肩却突然一麻,整个人跌跪在地上,抬眼,只见若彤公主掩在阴影里的脸,一派的高深莫测,而就在这时,利刃指住了小阮的咽喉:“虽然我不知道若彤爱那个男的什么,但是,你最好还是把机关打开。” 小阮脸色一白,眼中透过了阴狠:“你不是若彤!” “我没有说过我是吧?” 嫣红的唇角勾起,利刃直逼小阮的脖子,逼出了一点血珠,而就在这时,叶怀风竟赶来了:“住手,若彤公主!” 那假扮若彤公主的人愣了愣,却教叶怀风寻得了空挡。 门面直飞来几枚暗器,假扮若彤公主的人快速闪过身去,再回头,一颗烟雷竟在眼前炸开。 机关的声音,吵得叫人心烦。 而陷在幽暗之中的两人,各自摸索着密锁的铁壁。走了一圈,撞上,又不自觉地后退,拉开彼此的距离。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依稀察觉到林莫寒的刻意疏离,黄涟一边摸索着,一边分神去问。 “我的朋友知道叶怀风的下落。” 停顿了一下,林莫寒又开口:“我,是从紫竹林一直跟过来的。” 心中微讶,回想起在紫竹林里与叶怀风的对话,黄涟心中乱了乱,不知道林莫寒有没有听到什么,顿时,指下一凉,意外地摸到了一个凸起物。正思索着,不料却听到林莫寒开口说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向叶怀风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 “解释?” 虽然在漆黑里瞧不清楚林莫寒此刻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中所极力掩饰的什么,却让她十分介意。 “你我……本是兄妹,他却误会我们……反正,我会帮你向他解释的。” 兄妹! 黄涟错愕着,心头一紧,终于知道他的怪异来自何处了! “你听到我与公主说的话了?” 这人,心里该不会又死心眼的认定了什么吧? 不快的感觉一股脑儿涌上心头,黄涟边想边走向他,不料手指才离开那细小的凸起物,那凸起物变顿时移位。 “小心!” 林莫寒飞扑过来,搂住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而黄涟方才所站的位置,直插着几十根飞箭。一想到自己若没有发现这机关,那么,那十几根飞箭就是插进她的体内了……一想到这里,林莫寒心头一紧,搂住她的臂弯不自觉收紧。 可怀中的她,感觉着他的僵硬与力度,却忍不住玩味的开口:“若让叶怀风看到这一幕,怕是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了吧?” 才说着,感觉他又是一僵,下一秒,她竟被推开,而他,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摸索出路。 看着他这种急着撇清关系的行为,黄涟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微恼,明知道不该,还是忍不住咄咄逼人的问:“告诉我好不好?你到底打算怎么叶怀风解释?” “就说我们本是兄妹。” 他那飞快地回答,刺痛了她的耳朵:“你认为叶怀风会相信?” “那我就说我另有意中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越听他的回答,脑袋就越热:“那个说自己是个死心眼,认定了就不会变的人,如今‘另’有意中人了?” 林莫寒听着黄涟那气恼的声音,心中猛地震了震,狼狈又倔强地开口:“有这样的人吗?” 一口气顿时堵在胸口,黄涟瞪着林莫寒状似毫不在意的身影:“叶怀风很聪明,心思转得又比一般人快,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必开口,只是一个眼神,他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遇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找到了,就是他了。” 叶怀风、怀风…… 林莫寒模糊地应了声什么,自己都知道,知道的是……自己终于知道她在梦里梦见的男人是谁了。心中一阵发慌,闷得紧,又酸又苦,可是,他半垂着眼帘,压抑住那份不该存在却又偏偏浓烈得揪紧心扉的感觉,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妹子…… 他以为他遇到了在这个世间上自己所珍爱一生的唯一,没想到,遇到她却是上天安排的一场玩笑——她,不是他一生中的唯一,她……是这个世间上他绝对不能碰不能冒犯的人! 如今,亲耳听到她提及自己对叶怀风的感觉与爱意,身为兄长,他该真心、开心地去祝福她。而不是……而不是……而不是嫉妒着叶怀风,嫉妒着他身上所流的是与她不一样的血! 狠狠地深呼吸,来回了数十次,林莫寒终于鼓足了勇气。 “我会祝福你的。” 悲哀的是,仍然不敢转身看她,即使是在如此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 “林莫寒!” 她要气死了! 听了他的话,头脑一阵发热,她直向他走去,不料,脚底却踩到了什么。 瞬间,密室大震,机关运转加快。 “什么声音!” 两人同时低呼,一同抬头,只见四条水柱,从高处射出! “咚——咚——咚、咚、咚……” 就如同水柱落下的声音变化,那四条水柱中所射出的水龙越来越大,而脚下的水位,也升得极快。 听着那沉闷的水声,注意到水位从靴底略过了靴面,而后湿了裤筒,黄涟自方才起就一直火热烦躁的心,才终于因为水的凉意缓缓地,缓缓地平静下来。 耳边,有水落下的声音,也有林莫寒沉着气冷静地寻找出路的步调。 当然,也有她自己的心跳。 抬头仰望,望着那漆黑的铁皮封顶,依稀听见上面似乎也有人在走动着。 为什么这声音她刚刚听不见呢? 再低头在模糊的漆黑里看着自己的手,心中莫名的感到泄气。 这一连两次触动了机关,竟然都是一向自命冷静头脑赛诸葛的自己啊!还有刚刚遭到小阮的暗算,那一霎的致命分心…… 回头去看那边的林莫寒,她顿悟,明白了。 “自古多少有情人只恨不能相爱到白头,但若能同死一穴,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呢。” 本来仍然在细细摸索的手顿了顿,林莫寒压抑着自己回头的冲动,低哑地说着:“那么,我们首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从这里出去,那么……”你才能回到叶怀风身边,才能与他……无论如何说不出这样的话,林莫寒只怪自己那死心眼竟然是如此的顽固,就连知道了她是他的妹子,知道了自己不该再有亵渎的想法,还是…… “我是说,我们就如此死在此地吧。” 他一震,转过身去,意外地看到她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们……我们是兄妹,有如何与情人相提并论?” 他别过脸去,不敢对上她在黑暗里依然闪动的眼睛。 “兄妹啊……” 黄涟玩味地看着他的反应,在漆黑里虽然看不清晰他的表情,可是心里却十分清楚地描绘出了他的眉、他的眼,还有必然因为听到她方才的那番话而霎时红透,带着尴尬或腼腆的脸。 第十五章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许下承诺。 “这是身为兄长的承诺?” “恩。” 除了以兄长自居,他还能如何? “你就因为我的一面之辞,就相信了我是你妹子了?” 心中狠狠地跳了跳,他飞快地转过身去,迎上了她依然玩味带笑的眼睛,却有……飞快地别过脸去:“我娘擅长乐器之事,乐理精通之事,我从未向外人道。” 啊?! 黄涟眼睛眨啊眨,没想到竟是这胡掐之词让他信了? “如果我说,我不是呢?” 他又飞快地转回来。 “你是说……” 心跳一下子快速了起来,他瞪着她,想要看清楚她眼底是否有着认真的情绪。可是,不管怎么看,只是玩味啊,而那揶揄中又带着七分慵懒两分促狭来掩饰剩下的那分锐利的眼神,让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另一张脸:“真像。” 像? 对于他的脱口而出,黄涟只是继续开口捉弄:“就单凭我提到你娘精通乐理,你就信了我是你的妹子了?” “还有。” 还有? 林莫寒深呼吸,百般不愿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是魅宫的黄涟,不是吗?” 黄涟挑眉,还以为这人迟钝得必须要她亲自开口点名自己的身份呢! “我是,那么,然后呢?” “不知道你可有印象,我曾说过,我娘与魅宫的前教主曾有交情,所以,你既是那前教主的徒儿兼养女……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暗暗记下之前所忽略的信息,黄涟等着他的下文。 “我娘与我爹,并不着急着寻我妹子。以前,我一直不知道原因,如今……豁然开朗。” 黄涟指尖轻敲着身侧的铁墙,暗暗思量着他的话——与“天下第一美人”是旧识的娘,精通乐理的娘,而且还……不去寻找自己失踪的女儿。再细看林莫寒那双澄清如镜的眸子,心中不禁暗暗一惊,怪自己以前从未注意到。 想着,黄涟的唇上,慢慢地浮现出好看的弧度,指腹,不自觉地抹了抹下唇。 “你……” “怎么了?” 突然听到林莫寒吃惊地叫,黄涟放下手指,回看他。 “没、没有……” 他暗暗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怪了,怎么涟儿以指腹抹唇的动作那么的熟悉?熟悉到让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了他的生死之交?! 而就在他反过身去,努力命令自己继续寻找出路时,却听见身后的黄涟开口:“莫寒哥哥,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 他震了震,想知道,但又……不敢知道太多,只怕自己的心里对她越是了解,越是回不了头。 “不想知道吗?” 黄涟玩味,也不理他已经越走越远,状似自言自语地开口:“我啊,是我娘交给‘天下第一美人’抚养的……” 见林莫寒猛地回过头来,黄涟暗暗一笑:“有一回,跟‘天下第一美人’喝酒,她一时失言,告诉我,我有一位从未见过面的哥哥。” 果然还是兄妹啊…… 林莫寒垂头丧气地转回去,暗骂自己到底还在奢望什么奇迹呢!难道真要歃血为盟……不,滴血验亲,亲眼看着他与她的血相融不分,自己才要死心么? “对了,莫寒哥哥,你想不想知道我对你的看法。” “不想。” 不,想死了…… “但我想说啊。” 听到背后的声音依然带着恶作剧的玩味,林莫寒假装认真地寻找出口,可一双耳朵,却竖得直直地,深怕有所遗漏。 “你,虽然是‘御前第一神捕’,可是总是表现得跟传闻不一样呢,什么果敢、锐利,从未从你的身上见过。我当初不过哭了那么一两滴眼泪,你就傻傻地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我这个陌生人。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不就完蛋了?你这人,好歹也混了官场一两年了吧?拜托也沾点官场俗气,为自己留个心眼啊!” 越听越深感悲哀,遇到了她后,他的确也曾经自问,怎么在她的面前,他一直掏心掏肺地,她说什么他信什么,不去怀疑不去防备,简直就像着了魔似的,明明察觉到她会武功,她会内力,也隐隐地意识到爱恶作剧挑逗他的她不该是个爱哭的姑娘,可就是放任着那些怀疑、放任着那些警惕在心的角落里发毛长霉…… “而且,你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心,猛地缩了缩。 他暗骂自己,怎么还是为她简单的一句话就感到伤心、难过,还有……恐惧。 他……好怕她不喜欢他。 勉强的告诉自己,这是身为兄长的心情。 而身后的她,继续说下去:“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明知道若彤公主打算做什么,我还是为了自己的自由出卖了你,故意点了你的睡穴,任着你被若彤公主带走,我当时的考虑是这样的,只要你和若彤公主生米煮成了熟饭,还怕那刁蛮公主不把我放了么?” “嘭——嘭!嘭!嘭!” 感觉,头上一颗又一颗的大石直砸下来,林莫寒沮丧得几乎跌在水里。 即使不喜欢他,即使不喜欢他……明知道他喜欢她的心情,明知道他早已经认定了她,她居然会为了自己的自由牺牲他…… 好吧,他不沮丧了,他是兄长,为了小妹,别说牺牲清白,即使要他娶了那个刁蛮公主,他也咬一咬忍过去是了! “可是呢……” 还要说吗? 注意到怨毒得想要掉眼泪又拼命忍着的眼睛瞪过来,黄涟突然柔柔地笑了起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在我的面前,纯洁如白纸,一直让我心痒难耐?” 见他石化在原地,黄涟心中笑了笑,向他走过去,这才注意到,水位已经到了腰。暗暗心惊,又抬头看了看毫无动静的上面,想了想,又心安理得地继续走到他的面前。 抽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似乎她的接近,让他感到压力无比? 还是,这人在压抑什么? 不管是那个答案,她只觉得心痒的感觉从未改变,只有加深从未减退。 “莫寒哥哥,如果我说,我的确打着牺牲你的目的来成就自己的自由,却在若彤公主真按我的想法把你带走了以后,我却莫名其妙地……” 林莫寒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下文,可是,黄涟只是笑,不继续下去。 那个没说出口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的心,如擂鼓。 “我……” 他用力地瞪着那掀起的小嘴,等待重要的下文。 “我觉得,我们再不找到出路,就真的要糟糕了。” 她的话,沉沉地击到他的脑海里。而她,突然向他伸出双手,使他赫然回神,这才惊觉水位已经到了她的下巴。他连忙抱住她,让她顺利地用手绕过他的颈项。 他长得高,水位直及前胸,可是,现在已经是寸步难行了。 心中乱了又乱,呼吸间尽是她的馨香。 但是,他敛了心神,开始细细环顾四周,也因为忙着找出路,而忽略了黄涟脸上的气定神闲完全的于理不合。 “莫寒哥哥,其实你知道我是那魅宫的黄涟后,真的半点想法都没有么?” 感觉身下的身体僵硬了几分,黄涟暗笑着:“你脱去我衣服时,该瞧见的都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也都瞧见了,脱去我的肚兜时,只怕还碰到了不该碰到的地方。莫寒哥哥,认为这样的我,即使能够在这个鬼地方逃出去,还有人会要吗?” “只要你我不说……” “只要你我不说吗?但我不人心欺骗那爱我怜我的人,不忍心他娶了不清不白的我啊,怎么办?” “你是清白的!” 他瞪她。 “是啊,可是世间男子,多半认为已经不是清白的了。” 她故作楚楚可怜的口吻,震得他心中极乱,很想大声地跟她说,如果是他,即使她不是清白之身,他也愿意照顾,与她相守,可是……他不行。 他的目光,与她的目光,在漆黑里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她的楚楚可怜,泪影渺渺,心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个疯狂的想法,瞬间滑过了他的脑袋。 他…… 咬了咬牙,注意到水位又升高了,看来,他们再无退路了,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不妨就…… “莫寒哥哥,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认为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不如就同生共死,在地下当对夫妻。” 心猛地一震,他看着她。 柔软的唇,突然在他的唇上啄了啄,而后退开,依然晶亮晶亮地注视过来。 “在你眼前的我,在你心里的我,当真只是妹子吗?” 心里感到有点沮丧,难道就因为身份上的改变,这个可爱的小男人就真的把自己定位在兄长的位置上了么?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这样的转变蛮好玩的,他越是挣扎,她越是心痒难耐,可是,他这样的坚定,害她…… 才这般想着,唇上突然一紧,黄涟诧异地眨了眨眼。 眼前,那双清澄如镜的眸子,如今闪动着她从未见过的火苗,那火苗,随着他热切的敲开她的唇,随着他在她嘴里的热烈索求,渐渐地,像是烧到了她的身上。 第十六章 好…… 好危险。 脑袋一阵发麻,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挤不出一点力气来,被他有力的臂弯抱着,登时,她被推到了铁墙前。 冰凉的墙身,还有身下冰凉荡漾着的水。 而眼前,是他。 他的额,抵住了她的,在沉沉的喘息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但是那双眼睛,锁定了她,不移半分。 然后,就在她要说话前,他又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水位,依然在升高着,已经没过了他的肩膀。 可他,却一意孤行地继续吻着她。 猛地,感觉到他的手滑过了腰际,在背上抚触着,异样的感觉在心中炸开,直窜上大脑,突然意识到,他已认定了两人无法逃离,也打定主意要忘记两人的“兄妹”关系,还有此刻火辣辣得像是要焚烧彼此的吻…… “慢、慢着!” 她猛地推开了他,阻止他做出彼此都要后悔的事情。然后,当着他带着深沉欲 望的目光,清了清喉咙,突然对上面叫道:“该死的,你还不赶快救我们出去!要灭顶啦!” 他意外地看着她,而就在这时,上头竟然真的传来了一阵声响。 机关突然开始运转,头上沉厚的铁皮在一阵难听刺儿的声音中,缓缓地移开。光明,瞬间回到了眼里,刺眼得张不开眼睛。 当视力缓缓的恢复了过来以后,只见光亮的上头,一根长长的腰带伸吊下来,而若彤公主的脸,赫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回到地面以后,林莫寒一直瞪着那若彤公主,还有,和若彤公主小声说大声笑、状似有无数话题、疑似认识了许久的黄涟。 怎么回事? 这两人什么时候混熟的? 而且…… 林莫寒半眯着眼,只觉得眼前的若彤公主虽然是若彤公主的脸,若彤公主的声音,可是,那语调,那笑的方式,那小动作……分明又是那样的陌生。 “你在疑惑我怎么在这里?” 林莫寒意识到若彤公主在问自己,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黄涟的身边,暗暗把黄涟带到了自己的背后,掩着。 要他相信心思恶毒的若彤公主会对黄涟亲切而没有任何企图,简直是大笑话。 “这么护着她啊……林莫寒,你当真不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了?” 一番话是的确很想若彤公主往日的语调,但是,那脸上,分明是灿烂的笑容,林莫寒思量了一下,开口:“姑娘是涟儿的同伴?” “哎呀,看出来了?” 若彤公主挠头,看向一边不知因何脸色有点红的黄涟:“黄涟,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我一直以为真是那个老谋心算的叶怀风呢!” “好了,红月。” 偷偷对黄涟作了个鬼脸,那若彤公主伸手就撕去自己脸上的伪装,露出了一张看上去有点平凡的脸,但那脸一笑,竟灿烂无比,还带着一点说不清的妩媚,让整张脸看起来动人了几分:“你好啊,林莫寒,初次见面,我是魅宫的红月。” “初、初次见面。” 魅宫红月…… 有点不明白的睇向身边的黄涟,只见她向自己摇了摇头,说道:“别看我,我也是在吹曲子给她听遭到拒绝时才察觉她的身份的。”只有魅宫的姐妹们才会用这么剧烈的方式阻止她,而且……叶怀风来之前,她的左肩中了红月的暗器,这才确定了若彤公主是红月假扮。 “那我告诉你们吧。” 红月快乐地点了点头,非常骄傲自己这次居然瞒住了号称全魅宫最聪明的黄涟:“当日,我听到消息说那刁蛮公主浩浩荡荡的赶去捉奸……”见到当事人全红了脸,红月沾沾自喜继续说:“于是就混进了那刁蛮公主的身边,当了一名小小的婢女。那时候,我明明有向黄涟你眨眼的,结果你却没发现。” 说到这里,黄涟脸红了又红,当日只看到那刁蛮的小公主,忙着给林莫寒扣上性喜男色的帽子,根本没有留意到红月就在宫女里头。 “接着嘛,晚上发现那公主偷偷摸摸地跑出去,于是我就跟在后面了,结果却发现那公主与另一个神情傲慢的女子在破庙相见,又躲在佛像后,然后,那玉儿就出现了。”简单地对黄涟交代了当时的情况后,红月偷偷一笑:“于是我就将计就计,在公主回到客栈以后,易容成玉儿去偷袭她。” 既然那玉儿跟公主是一伙人,那就让她们内讧好了。 “所以,公主现在人呢?” 黄涟为红月脸上那过于明显的恶作剧叹了叹气。 “公主?我让书书把她送回宫去了。” 红月说罢,突然又想到:“对了,关于那个小阮,就是那个神情傲慢的叶怀风的老婆,她被叶怀风带走了,你要追吗?” 注意到身边的林莫寒神色一变,像是在生气,黄涟瞪着红月那揶揄的目光:“要追你追。” “不是要追查假魅宫的事情么?难道,你也要仿效我和书书了?” “我答应了‘天下第一美人’不再插手。”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脸不红气不喘地,好不容易把红月赶走,黄涟回过身去,看着站在原地,瞪着地板之下那已经被水淹没的密室的林莫寒。 月下,他与她一前一后地走着。 在他的身后,她追逐着他的影子,一时玩得入迷,不小心撞进了他厚实的背。 “涟儿……” 前面的他缓缓地开口,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们,滴血验亲,好么?” “滴血验亲……” 她玩味地琢磨着:“莫寒哥哥,如果血融在一起,我们就是亲兄妹了,那么……你就打算以后都当我的兄长么?” 感觉身前的人猛地转过来,黄涟继续开口:“如果真是兄妹……” “如果真是,你……你愿意假装我们不是吗?” 啊? 黄涟错愕地抬头,看着他专注的目光,脸,猛地红了红,低头越过他,走了几步,才仰望着天上的钩月,徐徐开口:“莫寒哥哥,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听么?” 他看着她的背影,应了声:“你说。” 黄涟低头,状似沉思:“刚刚在密室里,我那没说完的话是……我一向以自己的冷静自傲,即使当日喜欢叶怀风,也未曾忘记自己的身份,自己接近他的目的,也未曾盲目的丢弃自己的思量。我……习惯先谋而后动,也认为自己不会有身体先于脑袋行动的可能。偏偏……”她转过来,看着他,玩味地自嘲着:“你啊你,你这个又爱害羞又单纯的男人,竟然害我卤莽大意,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叶夫人不是让我掉进陷阱而是对我使用暗器,我还能站在你面前么?” 早就躺在血泊里了吧? 见他愣在原地,似在消化她的话,她忍不住又说:“分开的时候,我对你,虽未有牵肠挂肚,但却会怀念在你身上才感觉到的心痒难耐。然后,当公主把你带走,想到你们会同睡一床时,我掉了眼泪。所以……” 他的心,跳得极快,快到就算会跳出了喉咙他也不意外。 “对了,突然想起我还有一个秘密,你要听么?” 呃…… 林莫寒快步走过去,低头凝视着她玩味的笑,心中微恼着她仍不愿意说出他最渴望听到的话,亦好奇着她还有什么秘密。 “你说。” “你先抱着我。” 他的脸猛地红了又红,轻轻地把她搂入怀里。 “其实,我跟若彤公主说的话,全是屁话哦。” 他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的馨香,一时无法理解她话中的含义:“屁话就屁话吧……但,姑娘家不该说得这么粗俗……” 屁话、屁话…… 恩…… 他的脑袋似乎有点打结,想不起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 “莫寒哥哥,你觉得我们还需要滴血验亲吗?” 他猛地一愣,放开了她,对上了她揶揄的目光。 “屁话是指……” “就是说,我乱掐的。” 乱掐啊…… 他愣了又愣,愣了又愣。 “我们……不是兄妹?” 她摇拖,笑得很贼。 “你很高兴……看到我挣扎、懊恼的样子?” 他、他……他猛地捧住了受伤的小鸡心,伤心地看着面前仍然笑得很灿烂的她——可恶!看到他伤心难过,她真的那么快乐吗?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该大哭一场……他与她不是兄妹啊! 他与她该死的不是兄妹! “你说过你看到我就心痒难耐?所以,欺负我你很开心?” 他倒抽一口气,指着她,但又把手收回来,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去,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该死,他怎么会喜欢上这种恶魔转世的女人? “你很烦恼吗?” 她好奇地跟着蹲下去,大眼眨啊眨。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换个人去死心眼。” 他懊恼地瞪着她。 “换人啊,也不错嘛……” 黄涟笑着,又说:“可是,我爱你啊,你真的真的真的希望换人?” 他瞬时石化,看着她站起来,潇洒得像是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连忙追上去。 “你再说一次嘛!” 月色下,紫竹林里,有人小媳妇似地央求着。 “考虑考虑吧。” 回答的声音,带着玩味。 但突然,有人惊叫:“对了,你就是魅宫的黄涟。” “是啊。” “所以,当日留在墙上的红字,是你自己写的!” “……” “该死,你临走也要耍我一次吗?你可知道我当日……” 声音,猛地止住。 地上,只见两条影子,纠缠在一起。 风,徐徐地吹拂着。 终于,唇与唇分开,两人默契地别过脸去,又开始迈开脚步,但两人走得一前一后的,只是,那牵在一起的手,再没分开。 番外一 【番外篇:将心错】 风萧萧,雪茫茫。 寒烟山,放眼白蒙蒙一片,分不清是天还是地。但是,在寒烟湖连心桥前,却有两名少年一直跪在那里。 雪,漫天飞舞着,落在头上,眉梢上,鼻子或唇上,覆落出一层可笑的白。 噗嗤一声,两名少年笑了出来。 “你怎么跪在这里?” 首先开口的少年,跪在左边,发上缠着一般百姓惯用的麻布巾,浓浓的眉毛配上又大又圆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庙会上的金童般可爱。 听到他这般问,跪在右边的少年收起了笑容,沉默了一下,开口:“你也是。” 右边的少年,一身的裘衣,一看就知道是名门之后,秀气的眉下是内敛的眼睛,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感情波动。 “我是来拜师的。” “我也是。” 寒烟山,天下第一快剑何落痕归隐之地,相传这人脾气古怪,对于来求师的人,并不拒绝,却无棱两可地让人家在寒烟山风雪最大的连心桥前跪下,十多年来,求师的人足可以踏平寒烟山了,可成功拜师的却尚未出现。 “我会跪下去的,你呢?” “当然。” 两人说罢,又是默契的一笑,而友谊,就在这种默契中悄然滋生了起来。 “我是林阿宝。” “温岳蓝。” 那年,林阿宝十二,温岳蓝十一,两人硬着头皮在连心桥前跪了五天五夜,以同样坚定的决心终究成为天下第一快剑何落痕仅有的两名弟子。 九年后,林阿宝尽得何落痕真传,以一身快剑闻名天下,成为行侠仗义的剑客,得到了一个与他毫不相称的名号——冷面修罗。而温岳蓝武功虽不及林阿宝,在祖荫庇佑下拜朝为官,因足智多谋挤身朝中四大神捕之一。 烟花三月,柳絮飞扬的钱塘江边,黄昏的脚步徐徐而来。岸边是数不清的船舫,高吊在船桅上的灯笼,色彩斑斓随风晃摆着,而灯笼里散发的淡淡烛火,就像害羞的少女,轻轻地把一身的瑰丽洒在江上,染红堤岸。 而乐声笑声,也随着登上船坊的人,渐渐地热闹了堤岸。 提着通体漆黑的长剑,有着干净下巴的旅人踏着夜色而来。 压低的帽檐模糊了轮廓分明的脸,旅人的目的地是高挂着水月坊招牌的船坊。才踏上船坞的塔板,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推嚷,旅人耳朵动了动,没有理会,继续前行。 “站住!” 突然,身前出现了几名彪形大汉,神色不善:“水月坊已经被曹公子包下,走走走!别坏了曹公子的雅兴!” 好看的唇在这个时候泛出冷冷的笑意,没有人看到旅人是怎样出的手,那几名彪形大汉已经呜咽一声,捂住肚子呻吟着倒在地上。 少了阻挠的人,旅人继续前行,这个时候,身后又传来了一阵推嚷之响。 会听到,主要是因为这水月坊实在是太安静了,虽然不乏流泻的琴音,却仍然是安静。 这个时候,旅人已经来到了一扇雅致的檀木门前。 幽幽的烛火映照着暧昧的黄,把房内的人影跃现在门扇之上——房内是一男一女。 静静坐在几案前的女子,手轻轻地动着,正在弹奏曲调,而男子,此刻正亦步亦趋地,偷偷地从女子的身后亲近过去。 就在男子用力抱住女子的一刹,琴音嘎然而止,房内的烛火也“噗”地灭了。 旅人眉头一皱,把项上帽子往门上一扔,撞开门扇,瞬间飞身而入。黑暗里,旅人手中剑刃出鞘,男子突然一声呻吟,被撂倒在几案上。 “蓝,听说你在这边设下陷阱捉拿贼人,我马上就赶过来了。怎样,我没来迟吧?” 旅人嬉笑地伸手拍了拍站在几案边的姑娘的肩膀,然后手风一转,“啪”地,以真气点燃一度被灭的烛台。 光明在瞬间回到视线里,可旅人却傻在那里。 眼前的姑娘,额上系缚着泪型水晶,素妆妩媚,一身薄纱罩在婀娜的体态之上,此刻正出神地看着自己,并非自己所熟知的人。 旅人的脸悄悄一红,连忙解释:“姑娘,在下方才以为姑娘是在下的挚友,才会出手冒犯的。” 见那位姑娘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旅人的脸更红了:“呃……在下林阿宝,是……是……其实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名侠客,所以,并不是什么坏人。我刚刚真的误会姑娘是我的挚友了,才会……” “大人!” 匆忙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数名带刀侍卫冲进门来,看到被压制在旅人——林阿宝手下依然挣扎不休的男子后,全数跪下,嘹亮的声音随即一起响起:“恭喜大人,终于抓到了隐伏多时的千面蝴蝶!” 常言蝴蝶者,采花贼也。 林阿宝听到其他人的话,手下一用力,先把那名被称作千面蝴蝶的男子撞晕,而后冲到跪在地上的侍卫前,忙问:“你们家大人呢?躲哪里去了?怎么没……” 身后“嘶”地一声,随即,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阿宝,我在这里。” 猛地回过头去,林阿宝惊诧地瞪着那名姑娘,只见她,徐徐地步近,手上拿着从昏迷的男子脸上撕下的那张薄如蝉翼的脸皮,脸上美眸顾盼生辉,唇上擒住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淡淡笑意。 一个指头,颤抖着指向了姑娘的鼻子,林阿宝结巴地叫:“温、温……岳、岳蓝?” 回答他的,是一记弹脑门。 “阿宝,我先去换下这一身累赘。” 说罢,温岳蓝旋身就走,美丽的裙摆在视线里划出亮丽的弧线,林阿宝的手猛地向前一探,拉住了温岳蓝的肩膀。 “阿宝?” “没事,你快去吧!” 触电般地放开温岳蓝,林阿宝一双手藏在背后,用力再用力地藏着,他是怎么了?温岳蓝是他的好兄弟,不过是伪装了一下,竟就让他从未有过什么的心泛起了涟漪么? “哈哈,没想到林大侠这次也被大人骗了!” 身后,不识相的侍卫们竟在这个时候议论纷纷。 “说实话,我们家大人真是错生为男子了,如果是姑娘,如果是姑娘……” 说到最后,一伙人居然都眼神朦胧了起来,林阿宝越看越火大,手中快剑在众人头上飞掠而去,下一秒,哀号连连,只见众侍卫眼泛泪光,团结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有时间胡思乱想,你们倒不如好好锻炼自己的功夫!埋伏的功力那么差,如果我是杀手,早就把你们杀光光了。” 迁怒地教训众人后,林阿宝自己也愣了愣。 他讨厌别人对温岳蓝的亵渎,更讨厌自己在义正严词时竟有着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愤怒。就像……小时候,难得家里吃肉,自己分到了很小很小的一块,却因为一个不注意被妹妹偷吃了一般。 “阿宝。”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林阿宝的心头嘭嗵直跳,转过身去,看到了一身潇洒灰衫的温岳蓝,心中竟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失望。 “阿宝?” “蓝,我们喝酒去!” 用力地压下心中的奇怪感觉,林阿宝大手圈住了温岳蓝的脖子,直接掳人离开。 深夜里,两条人影在温家堡内东倒西歪着。 “蓝,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短短一年,就成了让贼人闻风丧胆的神捕!” “好了,阿宝,你小声一点。” “为什么啊?” 林阿宝醉眼模糊,手中的酒酲甩啊甩的,指着温岳蓝:“蓝,你什么时候学会分身术了?” “来,进去,别撞到头了。” 温岳蓝把房门推开,艰难地把活像一尾跳虾的林阿宝塞到床上。 “蓝,来,我们继续喝!” “嘘!” 用力地捂住林阿宝的嘴巴,温岳蓝慌张地看了看门外。 门外庭院黑呼呼的,静得可以,也就更凸显房内的吵闹了。手下的嘴巴一直挣扎着要说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温岳蓝随手一伸,剥掉林阿宝的长靴,又一塞。 “呜!呜……” 看着林阿宝咬住自己的长靴挣扎了一下便睡死了,温岳蓝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叹气。 “明知道自己不能喝就别喝啊!” 轻轻地从林阿宝的嘴里抽出长靴,温岳蓝忍不住皱眉。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转过身去,只见一名长相慈厚的贵妇披着暖色的披风缓缓地走进来。 “娘,把你吵醒了。” 温岳蓝急急地走了过去,扶住了温夫人。 “这就是你常提及的阿宝?” 番外二 温夫人看了看床上睡死的阿宝,然后转看向温岳蓝,眉啊眼的,变得担忧了起来:“你的表妹桑柔,明天过来,你去码头接她吧。” 温岳蓝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原来已经到了约定的时候了。” “是啊,你都二十了。都是娘……” “娘,请早点休息。” 微笑着打断温夫人后,温岳蓝扶着温夫人往外走。 “你也别待在这里,被别人知道了不好。” “是的,孩儿知道。” 把温夫人送走了以后,温岳蓝回到房内,凝视着林阿宝的睡脸。 娘不说,温岳蓝几乎都忘记时间的流逝了。爹战死沙场,身为家中九代单传的独子,为了光耀日渐没落的门楣,只身前往寒烟山拜师学艺,不管当中经历了多少磨难,但感觉,也不过只是昨天的事情般。 再瞧瞧眼前的人,当初的浓眉依然浓黑,但脸已经少了稚气,不再像庙会上的金童了,倒像是威风凛凛的二郎神了。 今天,是温岳蓝的表妹桑柔到达的日子。 清早,温岳蓝就撇下了公事,在温夫人的催促下前往码头守侯。 “这个桑柔到底是谁啊?” 一边打着自己的脑袋,林阿宝一边问着。 “是我的表妹。” “只是表妹?” 林阿宝不以为然的笑着,然后又痛苦地捂住头:“痛、痛、痛……” “知道痛就别喝那么多。” “我也不想啊……” 看着眼前的挚友,不禁又想起温岳蓝的一身女装的打扮是那么那么的…… 猛地用力敲打额头,林阿宝只想把那些乱七八糟又吓人的非分之想拍散。 温岳蓝并不知情,笑着帮他揉了揉,满眼温柔。倒是林阿宝,忍不住顺势握住了温岳蓝的手腕:“我说,如果只是表妹,像你这种工作狂应该不会把工作都丢开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林阿宝讨厌这个未见过面的桑柔。 “所以,她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温岳蓝避开林阿宝诧异的目光。 码头人来人往,温岳蓝感到有点无聊地用背靠着林阿宝。 “很累?” 从小,累的时候温岳蓝都会把背交给他,所以林阿宝马上站好,直直地,好让温岳蓝靠得更舒服些。 “真希望自己是两个人。” “为什么?” “如果是两个人,就可以把我的角色做得更好了。” 林阿宝自然知道温岳蓝身上的压力,所以,林阿宝昨天才会一收到消息就马上赶过去帮忙。 真希望,温岳蓝有一天能开怀的笑,真正地让笑意到达眼底,而不是淡淡的,冷冷的,总是背负太多。只可惜,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能够为温岳蓝做些什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如果你是两个人,我会很伤脑筋。” “为什么?” “背只有一个,你要我让哪一个你靠?” 话说出了口,脸却也在瞬间红了个彻底。 林阿宝庆幸着此刻的他们是背贴着背,不然,被温岳蓝瞧见自己这副模样,不吓得跟他断交才有鬼!可林阿宝不知道的是,听到他的这番话后,温岳蓝不禁笑了起来,那笑,如春风般带着暖意,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在刹那明亮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撑着纸伞穿着碎花裙的姑娘在丫鬟的陪同下徐徐靠近。 “是温家少爷吗?” 丫鬟开口问。 “是的。” 林阿宝比温岳蓝更好奇桑柔的长相,连忙返身走上前来:“这就是温家少爷,姑娘是桑柔?” 唐突的接近,害佳人手中的伞掉在地上,露出了出水芙蓉般的小脸。 那脸,竟与女装的温岳蓝有几分的相似! 林阿宝的眼睛瞬间一亮。而桑柔,似乎同样地被林阿宝所震惊着,一双美眸无法抽离。 来回地看着两人,温岳蓝出神了数秒,轻叹了一口气,笑了,淡淡的。 身为誉满天下的神捕之一,比起浪迹天涯无所牵挂的大侠,实在忙碌许多。 于是,比起未婚夫温岳蓝,桑柔与林阿宝日夕相对的机会实在太多了。而感情,本来就是件难以控制的事情,所以,谣言开始从仆人口里传出,终于传到了温夫人的耳里。 “岳蓝。” 三更天才回到家里,温岳蓝却被守在大厅里的温夫人叫住了。 “娘。” 忍住即将出口的呵欠,温岳蓝走近温夫人。 “你知道最近下人都在议论着什么吗?” 温岳蓝摇头。 “那么,就去问问你的好兄弟好师兄林阿宝去。我们温家堡,终究还是丢不起这种脸的。” 似乎努力压抑着愤怒,温夫人不再说什么,径自离开。 叹了口气,行至林阿宝居住的西厢,温岳蓝在林阿宝的房门前踌躇着,最终还是转过身去。不料,林阿宝却刚好来到温岳蓝的面前来。 “蓝,你回来了。” 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林阿宝的脸色怪怪的。 温岳蓝看着他,迟迟没有开口。 “蓝……” 似乎在内心挣扎了许久,林阿宝终究开口:“蓝,你非娶桑柔不可吗?” 对于林阿宝而言,桑柔的出现是个惊叹号。从没想过,两个人的相处,即使不说话也可以静静地待一天。跟桑柔在一起,虽然他总是不自觉地看得出神,错觉眼前并非桑柔的脸,而是温岳蓝的…… 反正,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感觉,如果错过了桑柔,他再也找不到其他能够进入心底的人了! “为什么这么问?” 娘说的话,一直在温岳蓝的耳边回想着。 “如果我说,桑柔,桑柔……我向你要了桑柔,你会同意吗?” 林阿宝的目光,是认真的,就像是师傅每次传授剑法时所露出的眼神一般。 虽然早有预感这一天会到来,但温岳蓝的心还是震了震。没有回答林阿宝,温岳蓝擦肩而过。 前行的方向并非回去自己的卧室,温岳蓝的目的地是桑柔居住的偏院。 深夜,偏院里已经是一片寂寥,只是,桑柔的房间里依然燃点着烛光,而轻叹的声音,也悄然地从房里传出来。 “桑柔,是我。” 轻轻地敲门,然后,听到房内一阵狼狈的声音,似乎是凳子被撞倒在地了。 半响,门被匆匆地打开,里面的桑柔,仍然是一身的正装,似乎仍未就寝。这是温岳蓝第一次正眼打量桑柔,的确是花容月貌,而嫣红的唇,看起来有点肿,回想起林阿宝刚刚的慌乱,温岳蓝向前一步,手也顺势往前一揽,把桑柔带入怀里。 “桑柔表妹,还未就寝?” “表、表哥!” 桑柔惊呼,眼神像是受惊的兔子,满脸的嫣红。 “是岳蓝失礼了。” 轻笑着放开桑柔,温岳蓝后退了一步,文质彬彬地含笑着,专注的眼神,一直凝视着桑柔,让桑柔脸上的红更醉人了。 “最近一直忙于公事疏忽了桑柔表妹,不知道桑柔你明日是否有雅兴与我把臂同游?” 眼前,是桑柔迟疑的点头,于是温岳蓝施礼离开。就当桑柔松了口气想要关上房门之际,温岳蓝又折返了,把她狠狠地吓了一跳。 “忘记说了,桑柔。” 手,轻轻地挑起桑柔胸前的一缕青丝轻闻着,温岳蓝迷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醉人的笑意,在桑柔“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中轻轻地开口:“如斯佳人,夫复何求。” 说罢,没有再理会桑柔的失神,温岳蓝转身离开。 不必回头,也知道自己对桑柔所造成的影响力。 因为温岳蓝比谁都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尤其对象是一名从未见过世面,对爱情有着诸多幻想的深闺千金。所以,这样做以后,就能如娘所愿,保住温家堡的声誉了——虽然,这一切多少出自于自己的私心。 头疼地闭起双眼,温岳蓝只想得到片刻的宁静。 可是,前方的空气里有着不平静。 警惕地张开眼睛,温岳蓝看到了一脸沉默的林阿宝。 眼前的林阿宝,不再是往常的林阿宝了,掩去笑容以后的他,沉默地,身上涌现的是霸气,似乎,随着林阿宝的出现,周遭的空气变冷了。 番外三 而此刻,温岳蓝终于明白,为什么林阿宝在江湖上的名号会是“冷面修罗”了。 “刚刚,你都看到了?” 温岳蓝淡淡地开口,然后便要越过林阿宝。 “我没想到会看到这些。” 林阿宝追过来,只是为了跟温岳蓝好好谈一谈这件事情。 “既然看到了,我们就把话说明吧。” 温岳蓝停下来,背对着林阿宝:“阿宝,刚刚你问我,是否非娶桑柔不可,现在我回答你,为了温家堡,是的。”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林阿宝的声音,是从未听过的冷冽,连他自己,也被自己的心开始凝结成霜的声音所吓到。为什么?为什么一股强烈的失望震慑了心头?而这股失望,乱了一切,也乱了眼前熟悉的脸在记忆中的每一分熟悉。 “是的。” 耳边,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响声。 林阿宝茫然地瞪住近在咫尺的背影,却感到脚下虚浮。心中的痛,并不是来自于桑柔对自己的情感不坚定,而是…… 身后一阵风动,不必回头,温岳蓝也知道林阿宝离开了。 寂静的院子里,寂静的身影,还有前所未有寂静的脑海…… 温岳蓝抬眼望着空洞的明月,失神而立。 “阿宝,我真正想说的是……” 轻叹的声音,模糊了最后的话。一切静了,就如同夜,寂静无声。 时光匆匆。 在林阿宝离开半年以后,桑柔在温岳蓝的巧妙安排下,嫁到了以行善出名的官宦之家林家,而温岳蓝为了成全有情人终成眷属所做的牺牲,竟为温家堡添了不少美名。 几乎是同时,温岳蓝接到了朝廷的密旨,与同为神捕的另外三名同伴,一起赶赴百花谷。 百花谷,梨树遍山,一阵风吹来,花絮飘落,让温岳蓝不禁一阵失神,几乎以为回到了飞雪满天的寒烟山。 而此刻,百花谷挤满了江湖中人,人人神色紧张,似乎在等候着谁。 “只是一场决斗,用得着把我们都找来吗?” 听着同伴的话,温岳蓝深有同感地继续打量着四周。 “听说,这次决斗是八大门派发的贴。” “是谁那么厉害,惊动了八大门派?” “听说就是那个‘冷面修罗’。” 意外的名字,让温岳蓝狠狠地僵住了身体,只是,习惯性的掩饰,使身边的人都没能看出来。 “这‘冷面修罗’近半年来像疯子似的,竟然上八大门派逐一挑战,听说还杀了不少人,虽然都是些作恶多端的人,但偏偏其中一人正是当朝太师的二子,所以,朝廷才会委派我们过来,一方面是当公正,另一方面……” 在四人当中历练最深的神捕说着,做了个杀的手势。 温岳蓝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满的震惊,把身边的同伴吓了一跳。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深究,因为,林阿宝来了。 凌乱的发,满下巴的杂须,身上衣衫褴褛,似被利器所破,而如此颓废的林阿宝,手里握住的宝剑拖地而行,满身的戾气,其状像是走火入魔了! 温岳蓝忍不住想要向前,但是身边的同伴却伸手拦住了。 “真难得一向沉稳的你也会这样。先不要冲动,要等到他们两败俱伤。” 很明显,同伴误会了温岳蓝。 而林阿宝在这个时候已经被八大门派的人围了个严实。 这是一场血战。 看着林阿宝孤身一人抵挡着八大门派挑选出来的高手疯狂的围剿,身上不时的挂彩,而在战斗圈外,还有八大门派以及江湖上不上台面的小派别的人在虎视耽耽,不时有人偷放暗器,温岳蓝的一颗心撞得胸口发痛。 “这‘冷面修罗’的功夫,恐怕在我们之上。” 同伴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温岳蓝的心猛地又是一震。 “虽然如此,但只要我们把他铲除了,我们在朝中的名声才会更大。” 手,不自觉地成拳。 的确,把这么难搞的人搞定后,不管是谁,也可以声名大躁。可偏偏,这个难搞的人是林阿宝。 一个想法,终于在温岳蓝心中形成。 从响午到黄昏,从黄昏到清晨,又从清晨到黄昏。 这场硬仗,竟打了三天两夜了! 八大门派的高手,终于仅剩一人,只见林阿宝的剑破空而来,“铮”地一声,最后一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四周,在这个时候骚动了起来。 “还有谁要跟我比?” 滴血的剑身,凌厉地指向围观的小门小派。 林阿宝的气势,竟压倒了那些本来还跃跃欲试的小角色。那些乌合之众一哄而散,很快地,就只剩下一直隔岸观虎战的四大神捕了。 “我们上!” 就在同伴们意志高昂地畜力往前冲之际,早有准备的温岳蓝袖间滑出弹珠,猛地射出去。 三声惨叫同时响起,被击中后脑的同伴们晕厥倒地。 而就在这个时候,杀红了眼睛的林阿宝已经提剑来到了面前,剑影掠动,锋利的剑身已经逼在项脖之间。 再半分,就要见血了。 目光在半空中交错着。 “阿宝。” 敛去错愕的神色,温岳蓝微微一笑,温柔的神情,就像是半年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可回答温岳蓝的,是困兽般的疑惑神情。 “阿宝?” “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同伴击晕?” 沙哑的声线,就像是很久不曾说过话一般。 “还是,你认为,没有了他们,你一样能够把我击败?” 猛地往后退开,林阿宝举剑又要冲过来,但温岳蓝看着他冲过来的画面,最后只是把眼睛轻轻地闭上。 锋利的刀刃快速地劈过来,削落耳边的青丝,而后,硬生生地停住。 缓缓地张开眼,温岳蓝静静地注视着林阿宝受伤的脸。 “为什么不动手?” 林阿宝猛地把手中的剑丢在地上,吓了温岳蓝一跳。 “来啊,你杀了我啊!” 双肩被狠狠地摇着,温岳蓝依然平静地看着林阿宝。 “杀了我,你就能够在朝廷里领赏,杀了我,温家堡的地位才会提升得更快……”林阿宝的声音埂咽着,最后无力地跌跪在地上:“那样,你的包袱才会轻些,不是吗?” 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温岳蓝低头,看着颤抖的双肩,久久地不能言语。 “阿宝,你故意破坏自己的名声,只为了成全我吗?” 温岳蓝徐徐地蹲下来,用手轻轻地捧住林阿宝的脸。 “我以为,你是因为受伤太深,才会……” “刚开始的确是这样。”林阿宝挣开温岳蓝的手,踉跄着起来。 “那后来呢?” “你非得要我亲口承认我喜欢你不可吗!” 狼狈地转过身来,林阿宝满眼通红的瞪着温岳蓝:“你非得让我亲口承认,我居然发现你为了温家堡宁愿背弃我的事情比起桑柔在情感上的背叛更伤害我的心不可吗?” 热热的感觉,最终凝聚成泪水,跑出了林阿宝倔强的眼眶。 “阿宝……” 吃惊地听着这一切,快速地消化着,温岳蓝迟疑地开口:“你,你是说,你喜欢我?” “蓝,请你不要那么残忍!我说过的,我的背让你靠,但是,我已经想不出来自己能够为你做什么了!而仅剩的,只有我的命了!” 狼狈地把话说完,林阿宝抬起头来,整个人浑身一震。 站在面前的温岳蓝,满眼的泪水,缓缓地伸手解去头上的官纱帽。 一阵风吹来,发随风动,一头美丽的娟丝迎风摆动着。 “我本来以为,除非拥有两个人生,不然我无法达成心愿,但现在……”美目徕盼,温岳蓝轻轻地走到林阿宝的面前,在那双震惊的眼眸的注视下牵起他的手:“我爹早死,唯一的指望就是娘中的遗腹子。于是,娘把生为女儿的我扮作男儿身,你懂了吗?” 良久,林阿宝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你是……姑娘。” “是的,我是。” 轻轻一笑,温岳蓝侧头:“阿宝,你的背,愿意让温岳蓝姑娘靠吗?” “可是……温家堡呢?” 伸出的手,颤抖着,想要把眼前的人拥入怀中,却又胆怯地压抑收回。 “温岳蓝接到朝廷密旨,在任务中意外身亡,相信没有什么比这样更能彰显温家堡了吧?” 看着眼前的佳人冲自己眨了眨眼,林阿宝猛地向前一揽。 “阿宝?” 此刻的恍惚,暖暖的。林阿宝用力地搂住温岳蓝,呼吸间全是她的味道。 下一秒,温岳蓝推开林阿宝的怀抱,轻轻地送上一吻。 “蓝……你!” 猛地捂住热热的唇,林阿宝的脸红了个彻底。 “阿宝,从此隐居寒烟山,你可愿意随我?” 林阿宝眼睛眨啊眨的,看着眼前佳人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调皮,目光从恍惚渐渐地往忐忑与窘困过渡。 “那应该是我说的话吧?” 瞪啊瞪,看着林阿宝的眼睛几乎瞪成了白鸽眼,温岳蓝不禁噗嗤一笑,然后,在他恼羞成怒以前,连忙摆出正经八百的脸,做了个请说的姿势。 “蓝,从此隐居寒烟山,你可愿意随我?” 轻了轻喉咙,林阿宝红着脸说道。 而温岳蓝,静静地笑着。 一秒,两秒,三秒…… “蓝!” 天苍苍,云渺渺,地上的林阿宝终于暴走。 温岳蓝,连忙捧住他的脸,轻轻奉上一吻。 这个未说出的答案,当然是……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