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情人梦》 楔子 【楔子】 是什么让古老苍凉的大地为之悸动不已,那就是你,叶离,是你那曾经澄澈如水的眼瞳,和日益倦怠的颜容。 是什么让命运的转轮载满亘古的悲伤,那就是你,叶离,是你那曾经肆意飞扬的青春,和激 情绽放的锦绣华年。 如果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沙漏,生命的伤痕,都不能够把你从我的灵魂里面剥离,那么,我又怎么能够忘记你,叶离。 第一章 【第一章】 那一年的秋天,我遇到你,领略到生命中的第一次美丽。 苍黄的天空,似乎弥漫满了肆虐的尘螨,晦暗的云层,遮蔽了阳光的明媚。 飒飒的秋风,吹散满山飘零的黄叶。 “嘎嘎嘎……”不远处,一棵干枯衰败的老树上,一只黑色的乌鸦发出刺耳凄厉的哀鸣。 处在半山区的公墓园,显得格外的落寞与凄凉。 霍蝶舞披着白色的孝布,左臂上套着一个黑箍,静静跪在僵硬冰冷的墓碑前面。 凝视着墓碑上霍飞扬那张慈祥和蔼的笑脸,两泓水液在漆黑的瞳孔中荡漾着,她慢慢咬紧自己苍白干裂的嘴唇。 机械的把身旁枯黄残破的纸扎,连续的添进熊熊燃烧的烈焰中。 很快就被吞噬掉,空气中弥漫着黑色的灰烬和烧焦的气息。 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她苍白倦怠的容颜,一半便白瓷般的发亮,另一半却沉浸在更加深沉晦暗的阴影中。 在她漆黑的瞳仁里,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水润中明明灭灭的闪烁。 “蝶舞,一边烧纸,一边还要喊你爸收钱,要不然,他收不到的。”蹲在旁边的姑妈霍海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她说。 霍蝶舞紧抿着嘴唇,倔强的不肯开口。 霍海蓉叹了一口气,一边往火堆里添冥币,一边叫着:“弟弟,收钱啊,弟弟,收钱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那是属于另一个生命的离别。 比较起来,霍飞扬墓碑前,只有两女一男三个中年人和一个苍白羸弱的少女,就显得格外的凄清。 “弟弟,姐姐知道你绝对不会自杀,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警察早日抓到凶手,替你报仇。”霍海蓉哭泣着。 站在她身后的丈夫乔振宇温柔的抚着她的肩,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要太伤心了。” 霍海蓉靠在他怀里,抽抽搭搭的呜咽。 霍蝶舞的母亲谢婉仪静静站在距离墓碑三四米处,神情漠然的凝望着苍黄晦暗的天空。 终于,纸扎全部添进了火堆,慢慢变成纷纷扬扬的黑色灰烬。 一阵轻风拂过,便如同蝴蝶一般轻盈的飘远。 “蝶舞,一定是你爸爸来收钱了。”霍海蓉怅然说。 霍蝶舞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瞳茫然看着不远处的母亲。 她脸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而是一片漠然,毫无表情的漠然。 仿佛,坟墓中刚刚埋葬的,不是她曾经痴心眷恋的爱人,不是她曾经相濡以沫四年的丈夫,而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乔振宇仔细的用木棒把地上残余的火星打熄。 已经是暮秋时节,飒飒的秋风带着料峭的寒意。 霍蝶舞不禁瑟缩了一下。 乔振宇看她一眼,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吧。”霍海蓉点点头,她扶起霍蝶舞,柔声说,“蝶舞,我们回家吧。” 大概是跪的时间太久了,站起来,才知道双腿已经麻痹,霍蝶舞趔趄了一下。 “可怜的孩子。”握着霍蝶舞细瘦的胳膊,霍海蓉的眼角,又湿润了。 一行人回到霍家。 墙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照片还在,却已经物是人非,天人永隔。 霍海蓉呆呆的看着,半晌,喃喃说道:“这张照片,你爸爸还没有拿下来啊。” 她不无责怪的斜睨谢婉仪一眼。 谢婉仪依然面无表情。 霍蝶舞没有说话,从进屋开始,她就蜷缩在那张硕 大的竹制藤椅上,双手抱膝,目光呆滞的凝视着地面。 “蝶舞,爸爸虽然不在了,可是,你还有妈妈,还有姑妈,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霍海蓉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 “蝶舞,你已经十七岁,应该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谢婉仪面无表情地说。 诧然抬眸,霍蝶舞惶然的注视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霍海蓉吃惊的问道。 “我再婚之前,曾经答应我的丈夫,我已经和霍家一刀两断,毫无瓜葛。”谢婉仪淡淡说道。 霍蝶舞苍白的脸颊顿时一片惨白。 “一刀两断?毫无瓜葛?”霍海蓉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蝶舞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我跟霍明远离婚的时候,已经签下协议,霍蝶舞不再是我的女儿,她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 “我不管你们签了什么协议,现在明远已经不在了,你怎么可以这样?”霍海蓉愤愤地说。 “总之,我不会管蝶舞的。” 不会逊于丧父的痛,一把刀子在割着她的心,那般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情不自禁攥紧的拳头,关节处泛着青白色,霍蝶舞惨白的脸颊,已经全无血色,漆黑的眼瞳,闪烁着水润的光芒。 “婉仪!”霍海蓉恼怒的叫道。 一个小小的声音从藤椅上轻轻飘过来:“姑妈,我,可以和你住在一起吗?” 霍蝶舞茫然无助的看着她,声音凄怆悲凉。 “这……”霍海蓉看看乔振宇,踌躇着。 一直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的乔振宇说道:“就这样吧,以后蝶舞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他朝霍海蓉点点头。 谢婉仪依然漠然的看着窗外,自始至终,没有看过霍蝶舞一眼。 出租车奔驰在平坦宽阔的柏油路上,道路两旁的杨树笔直修长,树冠点缀着零落枯败的叶子,一派暮秋的气息。 霍蝶舞被霍海蓉紧紧揽在怀中,温暖而柔软的胸膛,那应该,就是属于母亲的温度吧? 她别开脸,痴痴的看着车窗外面乏善可陈的风景,太阳已经渐渐露出云层。 天空呈现一片澄澈的蔚蓝,昏黄的云朵也渐渐被漂染成洁白的绢纱,似乎刚才的昏暗混沌只是梦寐而已。 霍蝶舞的确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明天早晨,一觉醒来,又会看见爸爸簇紧的眉头、佯怒的脸,听着他在耳边碎碎念:“怎么叫你都不起来,是不是昨晚又躲在被窝里偷看小说了?都上高中了,还不知道用功……” 霍蝶舞慢慢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蝶舞!快起来!到了。” 霍蝶舞茫然睁开眼睛,出租车已经停下。 跟在霍海蓉和乔振宇的后面,她走下车。 这是一片普通的居民小区,浅粉色的楼宇一栋栋列兵般整齐的排列着。 空地上,架着两个篮球架,似乎是个简易篮球场。 七、八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正在打篮球。 霍蝶舞的目光被不由自主吸引过去。 抢断、几个假动作晃过对手,直逼篮下,起跳,投篮,动作一气呵成,姿势轻盈曼妙。 那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少年,挥舞着双臂,脸上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靥。 “叶离!扬子!阿维!”霍海蓉叫道。 “霍阿姨!乔叔叔!”三个男孩子笑嘻嘻跑了过来,脸上都沁满了汗水。 “蝶舞,我给你介绍,这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叶离、扬子和阿维。”又对三个男孩子说,“这是我的侄女蝶舞,以后会住在我家里,你们要好好照顾她哦。” “小美眉,你今年几岁啦?我是扬子哥哥。”穿着蓝色运动服的少年,微笑着伸出一只手。 他脸颊圆圆的,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别理他!”一只手横伸过来,打掉他的手,把自己的手递在霍蝶舞面前,“你好,我是阿维哥哥。” 他体形粗犷,肌肤微黑,面孔棱角分明,浓眉大眼,却并不显得张扬,反而有些飒爽英武的韵味。 迟疑着,霍蝶舞看看霍海蓉,终于慢腾腾伸出自己羸弱苍白的小手。 立刻被包裹住,却不是一只微黑的手,而是一只漂亮的手,白皙、纤细、修长,掌心布满薄薄的硬茧,微微刺痛肌肤。 “叶离!你很过分耶。”阿维不满的叫道。 霍蝶舞呆呆看着面前叫做叶离的男孩子,手背上传来的温度似乎也烧灼了她的脸颊,心脏不可遏止的狂跳起来。 一袭白衣胜雪的少年,如同玉树临风般,卓然而立,天地日月似乎都为之黯然失色。 他的眉毛,纤细修长,斜飞入鬓。 他的眼瞳,不是黑色、不是棕色,不是褐色,而是婴儿般的钢印蓝,澄澈犹如湛蓝的天空。 粉嫩的唇瓣微微绽开,露出编排如贝的皓齿,笑靥灿烂如春花。 如遭雷击般,霍蝶舞完全呆住。 “我是叶离,欢迎你来到‘丁香花园’。”他的声音,恍若天籁。 一间狭小的斗室,霍蝶舞静静坐在床畔,看着一叠照片。 第一张,是十七、八岁时的父亲,穿着白色的运动套装,左手托着一只篮球,漆黑的头发似乎被汗水打湿了,如丝如缕,服服帖帖粘在额际。 颤抖着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发梢、他的脸颊、他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唇畔。 那么神采飞扬的笑容,带着年少的轻狂和肆意的张扬。 不期然的,脑海中又浮现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他的笑容和父亲的重叠起来,竟是如此的雷同,完全如出一辙。 第二张,二十三岁的母亲,小鸟依人般偎依在二十四岁的父亲怀中,脸上溢得满满的幸福、温馨和甜蜜,似乎透过相纸,清晰的扑面而来。 第三张,是二十八岁时的父亲,和二十七岁的母亲,他们中间,多了一个脑袋硕 大,黑瞳晶亮的婴孩。 只不过,母亲的眼眸,已经不复当初幸福的温度。 “为什么要把蝶舞带回来?舅舅死了,她不是还有妈妈吗?叫她到她妈妈家里去!”一个女孩高亢的嗓音,突然穿透并不隔音的门板,清晰地钻入耳朵。 霍蝶舞呆住,手中的照片“哗”的散落在床上,犹如过去的岁月一去不复返。 第二章 “依依,你小声点,蝶舞会听到的。”霍海蓉刻意压低的嗓音。 “听到又怎么样?我就是要让她听到!为什么要死赖在别人家里?反正我不欢迎她!” “依依……”霍海蓉轻声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她是你表妹。” “表妹关我什么事?你早就说过,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宝贝!” “你当然是我们的宝贝,不过蝶舞也是我们的亲人。” “我不管!反正要么把她赶走!要么我就离家出走!” “依依!”霍海蓉抽气的声音。 “啪!”一声脆响。 “你要离家出走,就尽管走!我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会这么自私冷漠、无情无义!”乔振宇愤怒的吼声。 片刻的静默。 “哇!”一声恸哭,乔依依不敢置信的大叫着,“爸爸!你打我!你居然打我!我不要活啦!” “砰!”防盗门一声巨响,卧室的窗子似乎都被震得晃了晃。 “依依!依依!”霍海蓉焦急的叫着。 “不要管她!都是被你宠坏了!”乔振宇暴怒的声音。 “她不懂事,你好好说呀,为什么要打她?”霍海蓉怒气冲冲的说。 “砰!”防盗门又是一声巨响,窗子又晃动了一下。 应该是霍海蓉追了出去。 散落在床上的照片,最上面的一张,翠绿的葡萄架下,藤椅上,父亲抱着小小的霍蝶舞,脸上带着无限怜爱无限宠溺。 “啪哒!”一滴水珠滑落,坠在父亲的眼角眉梢。 十七年的存在,父亲浓浓的爱意,似乎都变成了一场残忍的笑话。 大厦一瞬间坍塌,人生坠入无尽的黑暗中,从此……光明不复存在。 “哒哒哒……”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乔振宇问道,“蝶舞,姑父可以进去吗?” “嗯。”霍蝶舞匆忙的抹干了眼角。 乔振宇走进来,看到床上散乱的照片,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 坐在她身畔,他柔声说:“蝶舞,依依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从小就被宠坏了。你安心住下来,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姑父很高兴,又多了一个女儿。” “姑父,可是……”霍蝶舞踌躇着。 “你姑妈太溺爱依依,这样下去,对依依的成长,绝对不会是好事。”乔振宇无奈的摇摇头。 “如果因为我,让依依不开心……” “让依依不开心的,不是你,而是她自己,”打断她的话,乔振宇颦紧眉头说,“如果她不能开阔自己的心胸,只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狭隘。” 他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浮现深深的忧虑。 夕阳映照在天边,晚霞流光溢彩的瑰丽。 叶离手中拿着一卷书,脚步轻快的从楼宇间的小径上走过。 他微扬着头,散碎的黑发,在夕阳中闪烁着晶亮的光泽,嘴角带着神采飞扬的笑容,看到熟识的人,就热络的打着招呼。 “张大妈,又去练太极拳啊?” “李大哥,送孩子去舞蹈班啊?” “小辉,今天你们不上晚自习吗?不许翘课哦,明年就中考了,哥哥在k中等着你呢。” 当他走近12号楼时,忽然怔住,夕阳余晖照射不到的转角,阴暗处,蜷缩着一个孱弱的身影。 长发,黑色厚呢长裙,惨白的脸颊冷冷清清,漆黑的眼瞳在瘦消的脸庞上,显得突兀的大,里面荡漾着两汪水润的光泽,目光呆滞的凝视着地面,苍白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就犹如即将来临暗夜的一部分,融在暗影中。 叶离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望着那个女孩,他记得她,霍阿姨的侄女蝶舞。 “蝶舞,你怎么啦?”他轻声问道。 那女孩似乎吃了一惊,诧然抬头,惶然的看着他。 “我是叶离啊,住在你姑姑家隔壁的,你不记得我了吗?”他微笑着,俯下身,平视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霍蝶舞低垂下头。 “我们曾经拉过手的,所以我们是朋友哦。”叶离在她旁边坐下,明显感觉到那个女孩因为他的靠近,瑟缩了一下,“朋友之间,是可以分享欢乐和眼泪的,所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霍蝶舞依然沉默着。 “那么,让我来猜一下,是不是因为依依不欢迎你?”她诧然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 “不要以为我是先知哦,我和霍阿姨一家人已经认识很久了,依依也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很了解她,”他摸了摸鼻子,“这么说也许不太礼貌,不过,她的确刁蛮了一点,任性了一点,霸道了一点,自私了一……” 霍蝶舞猛然站起来,转身向楼里面走去。 “喂!我说你表姐的坏话,所以你不高兴吗?”叶离在她后面问道。 霍蝶舞站住,转过头,看着他,冷冷的说:“是。” 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写满了“我不高兴”四个大字,叶离忍不住笑得目光灿灿:“蝶舞,你的表情,还真是丰富啊。” 天边的夕阳,明明黯淡得即将没入地平线,他的眉梢眼瞳唇畔,却溢满了朝阳的光辉。 不远处的绿化带里,在一片绿意盎然中,一大簇菊花开得正艳,层层叠叠,粉红娇嫩,鹅黄绚烂,而他的唇色,居然比花色还要绮丽。 别开脸,转过身,霍蝶舞踏上楼梯,步履匆匆,噔噔噔,很快上到二楼。 叶离自信的声音,淡淡地从外面飘上来:“不要担心,我会说服依依的。” 【第二章】 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抑或是某种恶意的诅咒? 那洞穿我们心脏的,究竟是天使的爱之箭,还是恶魔黑色的羽翼? 一轮皎洁的圆月静静挂在中天,周围一圈淡淡的黄色光晕,月朗星稀,璀璨的星子黯淡了光辉,在厚重的云层间明明灭灭的闪烁。 晚风夹带着寒意,撩拨起点缀着蓝色小雏菊的白色窗帘,如浪花般翻涌。 霍海蓉在客厅中间不停的来回踱步。 “你能不能不要再晃了?”乔振宇揉揉额头说,“我头都被你晃晕了。” “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打依依,她怎么会离家出走?”霍海蓉站在他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叫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还呆在外面,会有多危险?如果她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乔振宇无奈的说:“如果不是你平时太过溺爱纵容她,她又怎么会动辄就离家出走?你不用担心,反正叶离会带她回来的。” 一直蜷缩在沙发上低垂眼睑的霍蝶舞,听到这句话,不期然抬起头,有些紧张的留神听。 “你见到叶离了?”霍海蓉怔了一下。 “没有,不过,叶离总是知道依依什么时候需要他,会适时的出现。” 霍海蓉冷嗤:“亏你还是个国家干部!居然只会对女儿进行野蛮式教育,弄得叶离都不得安生,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不能培养出b大q大的博士!” “不要再吵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栋楼隔音不好,你想把左邻右舍都吵起来吗?”乔振宇皱着眉头,低声轻斥道。 霍海蓉依然保持着茶壶般的姿势,气势汹汹的瞪着他。 乔振宇给她使了个眼色,朝霍蝶舞努努嘴。 霍海蓉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蝶舞,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呢。”乔振宇柔声说道。 霍蝶舞依然低垂眼睑,视野所及,朱红色的地板上,一道黑褐色的裂纹,丑陋的蜿蜒着。 “蝶舞,你不用担心依依,叶离一定会送她回来。”霍海蓉说。 话音刚落,门铃骤响。 霍海蓉连忙跑过去开门。 叶离抱着乔依依,站在门口。 “依依怎么啦?”霍海蓉骇了一跳。 “您不用担心,她只是喝醉了。”叶离微笑着,左右脚互搏,蹬掉李宁运动鞋,穿着白色运动袜的脚,便踩在朱红色的地板上。 “这个死丫头!居然还学会了喝酒!”霍海蓉诧异地说。 叶离看看乔依依,露出宽容的笑容:“我们同学在一起聚餐,偶尔也会喝一点酒的。” 乔依依紧紧偎依在他怀中,俏丽的脸颊紧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乌黑的秀发在他白色的臂弯,缠绕纠结,眼眸紧闭,冰紫色的睫毛微微翼动,红润的唇瓣犹如玫瑰初绽。 她的样子,娇溺慵懒,犹如柔顺的小猫。 俊男美女的画面,还真是赏心悦目呵。 霍蝶舞别开脸。 注意到她的目光,叶离对她微点了一下头,对霍海蓉说:“霍阿姨,我先送依依回房间。” 他抱着乔依依,径自穿过客厅,熟稔的走进她的房间。 从身边经过的时候,霍蝶舞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臭,不禁微颦眉头,吸吸鼻子。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依依咕哝的声音:“不要走嘛,我要你留下来陪我。” “依依,你乖啦,明天还要上学呢,你早点睡觉。”叶离温柔的声音。 “我睡觉,你坐在旁边陪我。” “那怎么可以呢?明天早晨,我就过来看你。” “不嘛,我就是要你陪我。” “依依,”叶离的声音有些严肃,“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不懂事、粘人的女孩子吧?” 乔依依不说话了。 “喏,大不了,明天我给你买烤肠。”叶离和缓了语气。 “我要两根。” “好,就两根。” “不许骗我哦。” 叶离反问:“我骗过你吗?” 没有回答,乔依依逸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如暗夜里屋檐滴落的雨珠,清脆悦耳。 叶离从房间走出来。 “叶离,每次都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霍海蓉有些赧然。 “没有关系啊,依依也是我的朋友嘛。”叶离微笑,“霍阿姨再见,乔叔叔再见。”看一眼霍蝶舞,他又补充了一句,“蝶舞,晚上做个好梦哦。” 防盗门在他身后轻轻的阂上。 第三章 霍蝶舞走回房间的时候,听到霍海蓉说:“真希望他们快点长大,早点把依依过户给叶离,这样,我们就不用操心了。” “是啊,依依又刁蛮又任性,也只有叶离应付得了。”乔振宇点点头。 “所以说女大不中留啊。”霍海蓉喟叹。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了云层,室内外一片漆黑如墨染。 霍蝶舞在房间里静静默立了一会儿,终于颓然呈大字形躺到床上。 周围笼罩着浓浓的黑暗,心情也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茫然看着床头的照片,明明是一片苍茫,父亲灿烂的笑靥,却似乎清晰地浮现眼前。 心脏不由得抽痛起来,呼吸也变得紧窒,一把扯过被子,盖在头上,世界顿时寂静、晦暗如斯。 清晨,暖暖的阳光柔和的照射在室内。 姑父姑妈一大早就出门了,乔依依还没有起床,霍蝶舞一个人坐在餐桌前,一口接一口,慢腾腾喝着粥。 “咔嗒。”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诧然抬眸,只见一身灰蓝色校服的叶离出现在门口,一手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另一手则拿着一串晶莹闪亮的钥匙。 他居然,还有这个家里的钥匙啊,霍蝶舞眼瞳的神色又黯了黯。 分明只是松松垮垮的运动套装,穿在他身上,居然也会显得英姿挺拔,气宇不凡。 女娲在团土造人的时候,还真是偏心啊。 霍蝶舞低垂螓首,嘴里的粥忽然变得有些难以下咽。 “嗨,”他微笑着走进来,把钥匙塞到口袋里,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根散发着孜然、花椒、八角氤氲香气的红色烤肠,递给霍蝶舞,“请你吃。” “我从来不吃肠制品。”看到他疑惑的目光,她又嘀咕着补充道,“谁知道里面是什么肉,又加了多少种防腐剂。”叶离呆了一下,把烤肠放回塑料袋,摸摸鼻子说:“你这样想也没有错啦,不过,水果会有农药,农作物会有化肥,就算是一个普通的面包,据说里面也包含几十种添加剂,人类大概只有回到原始社会,饮食才会真正的安全。” 他是在讥诮她不懂得顺应现实吗? “你不吃,那就便宜依依了。”他越过她,走进依依的房间。 “小懒猫,快起床,我给你买了你最心爱的烤肠哦。”宠溺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霍蝶舞撮撮胳膊,把盘盘碗碗端进厨房,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刷盘子洗碗。 冲冲冲刷刷刷涮涮涮冲冲冲刷刷刷涮涮涮…… 天地良心,不是存心偷听,不过,这个房子隔音实在不太好。 他们的对话,清晰的钻入耳朵。 “每次都是这样,心情不好就跑去酗酒,第二天就赖床,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叶离无奈的叹着气。 “叶离,你今天帮我请假吧,我头好痛。”乔依依的声音娇娇糯糯,好像甜腻糯软的八宝饭。 “明年就考大学了,你还总是缺课,这样怎么可以?”不满的语气加重。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会帮我补课的。”乔依依满不在乎的说。 叶离说:“我可以帮你补课,但是,我能代替你考试吗?自己的人生,自己要学会负责。以后,你再这样,我绝对不会理你。” “我知道啦,你真嗦。” “那我走啦,你好好休息。” “这么快?”乔依依很失落的声音。 “上学要来不及了。” 乔依依不说话了。 身后似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霍蝶舞的脊背不由自主挺得僵直。 叶离清澈的声音在身后淡淡响起:“不要洗了,我们去上学吧。” 霍蝶舞努力揩拭着手中洁白的瓷碗,低眉敛目,轻声说道:“你先走吧,一会儿我自己去上学。” 叶离纳罕的看着她,这个女孩还真是奇怪,低垂的头几乎都快要浸入水池中,还兀自下坠,露出一圈白嫩的后颈. 好像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很紧绷、很阴郁的样子,心里莫名觉得很是不舒服,凉凉的说道:“据我所知,你好象是昨天才搬来的吧?应该还不熟悉这里的道路,还有,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霍蝶舞看一眼腕表,一下子跳起来,冲出厨房,拎起书包,甩掉拖鞋,穿上运动鞋。 “等一下。”叶离出声阻止了她的下一步行动。 霍蝶舞一手握着球型门锁,一手提着书包,漆黑的眼瞳疑惑的看着他。 叶离走到她面前,蓦地低下头,双手向她背后伸去。 距离那么近,他散碎的黑发垂在她的额际,清晨的阳光投射在他的眼瞳,折射出瑰丽的七彩光芒,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薄荷香充斥在鼻端。 霍蝶舞有片刻的意乱神迷。 眼前骤然放大的世界一片迷雾茫茫,大脑瞬间罢工,心脏跳出胸腔般的狂躁,他,他,他要干嘛…… “好了。”叶离站直身子,手上拿着一个绘着小熊维尼的围裙。 霍蝶舞蓦地胀红了脸。 s市的秋天,永远弥漫着萧索落寞的气息。 苍黄的天空,一片晦暗。 路边苍翠的松树,覆盖着一层厚重的尘埃,显得有些暗黄。 霍蝶舞静静跟在叶离的后面,走在铺满苍碎落叶的柏油路上,偶尔踩到枯萎残破的叶子,发出细细碎碎的沙沙声。 “豆浆!油条!”路边热情洋溢的叫卖声,吸引了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停驻下脚步。 氤氲缭绕的油锅,弥漫着浓郁的腻腻香气。 摆在长条桌子上的豆浆,呈现诱人的乳白色。 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叶离诧然回头,看到她眼中的迷离,便问道:“你想喝豆浆吗?” 没有回答,眼睛中已经朦胧了一层水雾。 心脏又开始一下下的抽痛。 清晰地记得,曾经那么清冷,那么寂寥的早晨,从被窝中慵懒的探出头来,张开眼睛,便看见面前摆放着一杯热气氤氲的豆浆。 “豆浆蛋白质含量很高,对身体很好哦。”父亲充满诱惑的说着,额头的皱纹因为笑意而变得更加深刻。 “我不要,我不喜欢豆腥味。”似乎每次都会嘟起嘴,“苦大仇深”的看着那杯豆浆。 “乖啦,多喝豆浆,才能变得又聪明、又漂亮。” “你是说我现在既不聪明,也不漂亮吗?”嘴巴嘟得更高。 “当然不是,我的女儿永远都是最聪明最漂亮的,”慌乱的解释着,“就像,就像西门庆那样聪明,潘金莲那样漂亮。” “爸爸!”不满的瞪大眼睛,“你怎么能用那两个人来形容自己的女儿呢?”就算再怎么没有文化,也应该知道,那两个家伙,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嗬嗬,”父亲赧然的笑了,摸摸鼻子,“爸爸昨天刚刚看了《恨锁金瓶》。”…… 父亲爽朗的笑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曾经那么温柔的慈爱,那么无限的关怀,如今,却变成了一种讽刺,最残忍的讽刺。 她不禁握紧了双手,泛白的关节,泄露了她心底的沉重。 克制已久的泪水,顺着脸颊,终于潸然而下。 叶离诧异的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渐渐涌现绝望的痛苦,无限的悲伤,还有……深深的无助,她全然不在乎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也毫不在意别人投来莫名讶异惊奇的目光,就那么任凭泪水肆意的流淌。 飒飒的秋风席卷着落叶,拂动她乌黑的发丝,黑色的裙摆微微扬起,美丽忧伤犹如中国最古老的水墨山水画。 莫名,似乎有一根手指,轻轻撩拨起他心底一根最纤细的弦,不自觉涌起一丝怜惜。 这只是一座小城市,几乎完全没有秘密,而流言的市场又是如此的广阔。 关于她和她那个“伪君子”父亲的传闻,当然已经家喻户晓,几乎人尽皆知,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面对父亲不光彩的死亡,处于舆论中心的霍蝶舞,内心是何其的痛苦,何其的悲哀。 心中忽然觉得闷闷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滂沱大雨终于转为细碎的哽咽。 一方叠得方方整整的手帕,陡然出现在她眼前,一圈灰蓝色方格包围着纯白棉布,像它的主人一样,干净清爽,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这年月,还会有男生随身带着手帕啊……接过来,胡乱擦拭着眼角。 “那个,改天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她有些赧然的呐呐说。 “没关系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送给你吧,其实我很高兴,能有对美女献殷勤的机会。”他俏皮的眨眨眼睛。 并不明媚的阳光,在他澄澈的眼中,呈现靓丽的光彩。她痴痴看着,忽然喃喃说道:“其实……你很像我的爸爸。”一直笑得温文尔雅的叶离,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有一头栽倒在地上。 犹不自觉的霍蝶舞继续说道:“尤其是你的笑容,简直跟我爸爸一模一样。” 她红红的眼睛,兔子般无辜的看着他。 情不自禁摸了摸鼻子。 “还有总是习惯摸鼻子的动作,我爸爸常常说,那是被楚留香传染的。”眼角似乎又濡湿了。 叶离脸上的笑容陡然凝结,定定看着她,眼睛霎也不霎,半晌,喃喃说道:“其实,你也很像我妈妈,特别是眼睛,”声音中添加了淡淡的落寞,“她的名字,也有一个‘蝶’字。” 诧然抬眸,疑惑的看着他。 他神情严肃,语气真诚,目光澄澈,没有丝毫调侃或者玩笑的意味,似乎……还隐含着淡淡的阴郁。 叶离静静在前面带路,他没有再说话,脸上带着某种严肃深思的神情。 终于看到黑底金字的k中招牌,走进黑色电控大门,经过大半个操场,走进某栋教学楼。 已经开始上课,教学楼里一片静谧。 在一扇乳白色的门前站住,他轻声说:“你先进去把脸洗一下。” 霍蝶舞抬眸,看到上面清晰的女卫生间标示,因为他的细腻体贴,心底有些微赧然。 清清凉凉的水流淌在指缝间,骤然受到冷刺激的皮肤,不期然的绷紧。 第四章 胡乱的拍了拍脸,用手帕擦拭干,莫名怔忡了一下,它,也曾经这样抚过叶离的脸吧? 苍白的脸颊,不期然浮现一抹晕红。 走出来的时候,叶离就站在门口,背倚着墙壁,一只脚搭在墙上,双手插在兜中,依然是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继续向楼上走,来到三楼第二个房间,叶离轻轻叩了叩门,门开后,几个老师模样的人正在聊天。 “宋老师,我带霍蝶舞同学来报到。”叶离对一个体型丰腴的女老师说,他微侧过身子,露出站在门口的霍蝶舞。女老师马上瞪大了黄豆般的眼睛,交谈声嘎然而止,所有的视线顿时都胶结在霍蝶舞身上。 不需要回头,叶离也能感觉到身后骤然变得阴郁紧绷的气息,他微扬起眉,沉声说道:“宋老师,我听说霍蝶舞的转学手续都已经办妥,是不是只需要在学生名册上签字就可以了?” “噢,是的。”宋老师表情有些不自然的拿出名册。 霍蝶舞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字体妩媚秀丽,端庄娴雅,由字见人,她应该是一个内心非常细腻柔软的女孩子,叶离刚刚这么想,就听到一个老师对他说:“叶离,夏宇哲这几天很乖哦,都没有缺课。” “那很好啊。”叶离露出笑容。 “我可是听说都是你的功劳哦。”须眉皆微白的老师,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叶离不置可否的笑笑。 “不过,那么顽劣叛逆的夏宇哲,你究竟是怎么收服他的呢?稍微透漏一下吧。”老师兴致勃勃地问道。 看来这些老师的八卦程度,比起小报记者,不遑多让。 叶离摸了摸鼻子。 霍蝶舞却因为突然听到的名字,陡然变色。 夏宇哲,夏宇哲,夏宇哲啊……原来,他,也在这里。 心脏又开始抽痛,不由自主,握紧拳头。 走出教研室,身后马上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那个女孩子就是霍蝶舞啊?” “她爸爸还真是变态。” “有这种父亲,真是可怜。”…… 握紧的拳头攥得更紧,浑身不可遏止的微微颤抖。 这时,一只手忽然握住她的,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果人肉可以摆上餐桌的话,你知不知道哪里最可口?” 叶离唇畔带着一丝浅笑,凝眸,温柔的注视着她。 霍蝶舞讶然,从他手上传过来的温度,先是手感知到,然后传递给胳膊,接着是心脏,最后,到达脸颊,便如火般燃烧起来。 他浑然不觉她的赧然,继续笑着说道:“是嘴巴,因为那里的运动量最充足。” 因他这句戏谑的话,冰冷的心莫名温暖起来。 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周围的氛围也变得宽松。 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走进高二三班的教室。 第一堂课快要结束的时候,“咣当”,教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一个头发漂染成黄色的少年大咧咧走进来:“老师,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夏宇哲!迟到就迟到,为什么要踹门!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已经给我们班换过n次门?”班主任老师气呼呼地说。 “这也算是我给班集体带来的福利吧?”夏宇哲笑嘻嘻的说,他径自走到后面一个空位上坐下。 他就是夏宇哲啊。 霍蝶舞怔怔看着他,手中的钢笔尖一下子戳到洁白的课本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和一抹浓重的深蓝色。 他身高大概有一百八十几公分,倔强的头发如刺猬般骄傲的直立,狭长的眸子,魅惑如狐,皮肤是奶油一般的蜜色,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穿校服,而是一身藏青色牛仔套装,在一片灰蓝色海洋的教室里,显得很是突兀和特立独行,上面还破了几个似乎是老鼠啮咬过的洞,颈子下面挂着一条骨质骷髅头坠子,敞着怀,露出里面画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典型游走边缘的不良少年形象。 班主任摇摇头,继续讲课。 霍蝶舞脑海中一片混乱,什么都没有办法听进去。 【第三章】 曾经以为已经握在手中的幸福,原来,只是镜花水月般的美丽。 让我们回到水中的世界,回到生命的最初。 “叮铃铃……”下课铃声终于响起。 “哦!哦哦!……”有同学欢呼着跑出去,其他同学也热火朝天的聊着八卦,肆意的打闹。 霍蝶舞眉眼低垂,神情抑郁,把一张纸,折成飞机,又折成小船,再折回飞机,又折成小船……终于下定决心,走到夏宇哲面前。 夏宇哲正在和叶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突如其来的阴影,遮蔽了阳光,肃寒的气息扑面而至。 他诧然抬头,看到一个脸庞清秀、神情阴郁的女孩,茫然无措的站在眼前。 “蝶舞,什么事?”叶离诧然问道。 她眼睛定定的看着夏宇哲,轻声说道:“夏宇哲,你可不可以,和我交往?” 刘德华罢演、张柏芝婚变、章子怡被甩、巩俐有第三者……教室里开始上演,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几十双眸子有志一同的,看着霍蝶舞。 “你,要和我交往?”夏宇哲也是一头雾水,视线从她脸庞扫过。 “是。” “可是,”夏宇哲轻扬眉毛,嘴角浮现一丝浅笑,“怎么办呢?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几十双眸子同时转投向教室的某一个角落。 霍蝶舞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一个扎着马尾发的女孩子坐在那里,脸庞俏丽,容貌不是一般的姣好,绝非善意的目光冷冷瞪着自己,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恐怕自己已经死了千百次。 唇畔慢慢绽放一丝讥诮的笑容,霍蝶舞轻轻说:“夏宇哲,现在,你多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并不需要这样的机会,”夏宇哲抓抓头发,狐疑的问道,“不过,你到底是谁啊?” 霍蝶舞静静的看着他,黑亮的眼瞳沉寂而忧伤,慢慢说道:“我的名字,霍蝶舞,年龄,十七岁。” 夏宇哲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研判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沉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霍蝶舞,霍元甲的霍,蝴蝶飞舞的蝶舞。” 夏宇哲忽然做了一件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拉住她的手,飞快的向教室外面跑去。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本来以为霍蝶舞不正常,宇哲怎么会和她一起发疯?”…… 同学们都讶异莫名。 看着他们转瞬消失的背影,叶离眼中,浮现一抹阴霾。 教学楼的天台,秋风习习。 虽然只是四楼,依然可以看见很远处的风景。 s市是以农业为主的发展中城市,市内虽然是高楼林立,城郊却到处是红砖灰瓦的平房,家业殷实的人家,还会在房顶加上一条赭红色的琉璃屋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那里,灰色木栅栏的围墙里面,也曾经有霍蝶舞的家,和她十七年的人生岁月。 门前一排翠绿的葡萄架,窄窄的红砖过道外面,有一排美丽的夹竹桃,不是栽种在地上,而是长在硕 大的缸中,因为冰天雪地的冬天,还要挪到温暖的房中去。每到春天,柳树刚刚抽嫩芽,夹竹桃就已经绽放粉嫩的花蕊,香气袭人,引来成群结队的蜜蜂。蝴蝶是稍后出现的,在花间蹁跹起舞,美丽如画。 夹竹桃作为围栏,分隔着甬道和外面碧绿的菜畦,盛夏时节,自然也会有红、绿、黄和花色的柿子,最为耀眼的,却是深秋时候,那足有半尺长的朝天椒,如火如荼如霞如虹,绚丽夺目。 霍蝶舞不喜吃辣,却常常沉醉于它炫目的红艳。 那里,曾经是她的乐园,也是幸福的葬地。 她的眼神又黯淡了。 夏宇哲在她身后绕着圈,一圈,两圈,三圈……终于停住脚步,站在她旁边,抓抓头发,嗫嚅着问道:“怎么会来k中的?” “我现在住在姑妈家里,他们帮我办的转学。” “哦,我记得你姑父好像是政协委员吧?应该是很有办法的。”夏宇哲点点头。 “我爸爸……去世了。”霍蝶舞低声说。 “我知道。”夏宇哲闷闷的说。 “那个女人说的吗?”霍蝶舞冷嗤。 夏宇哲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你也像她那样,不想见到我吗?。”她的语气中,多了一抹苦涩的意味。 “蝶舞……”夏宇哲苦恼的看着她。 “其实,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交往。” 如遭雷击般,他诧然,凝眸。 她喃喃说道:“这样,我才能见证,她究竟有多么的幸福。” 第三节课课间休息的时候,夏宇哲和霍蝶舞同时回到教室。 啪哒哒……一堆眼珠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两个,手牵着手,旁若无人的走进来。 “夏宇哲!”马尾发女孩不敢置信的大叫。 夏宇哲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姚欣彤,对不起,从现在开始,霍蝶舞是我的女朋友。” 教室里一片哗然。 姚欣彤眼中噙着泪,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夏宇哲别开脸。 她忽然大步走到他面前,“啪!”一声脆响,夏宇哲脸上顿时浮现五个清晰的指印。 他依然面无表情。 “霍蝶舞!你究竟对宇哲做了什么?”姚欣彤眼眸转向霍蝶舞,浸泪的眼睛闪烁着精光,再度扬起手。 一只手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夏宇哲声音喑哑:“你,不能碰她!” 姚欣彤怔怔的看着他,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叶离,微蹙眉头,摸摸鼻子,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k中本年度最大的新闻,二年级校花姚欣彤被甩,问题学生夏宇哲移情别恋,第三者是新转来的s市有史以来最大八卦新闻女主角霍蝶舞。 放学回家的路上,霍蝶舞一直低垂着头,安静的走在前面,傍晚璀璨的霞光仿佛都被她的黑呢长裙吸走了,看不到一丝光彩。 第五章 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的落寞、孤独、悲伤、无助……不知道为什么,叶离忽然想起《蝴蝶肋骨》中的夏潜移,蝴蝶是由蛹变成,他的人生却从堕落开始,蝴蝶变成蛹,被厚重的茧包裹着,寻找自己那根缺失的肋骨,等待破茧而出的那一天。 霍蝶舞,她也丢失了自己的肋骨吗?那么谁是她的肋骨呢?是夏宇哲吗? 天空灰暗灰暗的,没有一丝风。树木垂头丧气的伫立在道路两旁,大雁凄厉的鸣叫,划破寂寥的长空,排成一队整齐的“人”字形,向远方飞去,那里,是山温水软的南方。 霍蝶舞忽然驻足,回头,跟在她后面的叶离不禁脚下一停。 漆黑的、朦胧的眼眸停留在他的脸上,蹙着眉头,似乎咬了一下嘴唇:“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叶离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温暖柔软澄澈如水,他轻摇螓首:“没有,我没有任何问题。”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管你做任何事情,我相信,都会有你自己的理由,虽然有一点点担心,一点点好奇,但是,你不说,我就不会问。” 霍蝶舞看着他的脸,仿佛陷入沉思中。 “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她忽然问道。 叶离点点头。 霍蝶舞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她要去的地方很远吗?叶离思忖,但是,他并没有问出来。 出租车平缓的行驶在铺满落叶的柏油路上。 叶离侧过头,很认真地打量她的脸,并不是那种很漂亮、很抢眼的女孩子,只能算是清秀而已,似乎不喜欢化妆,素净着一张脸,皮肤白皙,漆黑的眼瞳总是郁郁的,这给她平添了一些冷然的意味。让她即使站在人群中,也如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 从上车开始,就微闭着眼眸,绵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射出两泓浅浅的暗影,苍白的脸颊疲惫憔悴。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 路太长追不回原谅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越圆满越觉得孤单 擦不干回忆里的泪光……” 干净婉约忧伤凄美的歌声从收音机里淡淡弥漫出来,叶离看到,有两滴纯净的水珠从霍蝶舞的眼角慢慢谧出。 想起那些关于她和她父亲不堪的传闻,心脏蓦地抽痛了一下。 出租车在s市唯一的一家室内游泳馆门口停下。 “到了。”司机如是说。 叶离和霍蝶舞走下车。 既不是节假日,又是傍晚时分,诺大的游泳馆内空荡荡的。 叶离在更衣室换上租来的短短黑色泳裤,披着鹅黄色宽幅浴巾,走到泳池畔,迟疑了一下,坐下,把双脚浸泡在水中,一波又一波柔软的水流拂过肌肤,莫名的惬意舒畅,他的眼中却浮现了阴霾,发出一声叹息。 池水并不清澈,还有些微混沌,这是s市的水质造成的。 这时,换好泳装的霍蝶舞走了过来。 只一眼,叶离就再也别不开视线。 十七岁的身体,已经发育得很姣好,天蓝色的泳衣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长长的头发被一只竹簪简单的别在头上,一缕不安分的垂下来,在颊旁晃动着,平添了几分妩媚,皮肤白皙、细腻,橙色的灯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双腿笔直、修长,完美的曲线实在在充满了青春的诱惑。 “你不下去吗?”她问道。 叶离摇摇头。 “那我先下去了。”她说着,“啪!”纵身跃入水池中。 像一条优游自在的鱼,她灵巧的穿梭在水中,四肢舞蹈般划动,姿势优美异常。 叶离看得呆住。 她来回游了四圈,忽然双手抱膝,慢慢浸入池底。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叶离白了脸,叫道:“蝶舞!蝶舞!蝶舞!……” 水面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丝毫涟漪。 叶离无措的看着四周,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 迟疑着,他试探着,慢慢滑下水池,一下子就坠了下去,慌乱的蹬着手脚,下坠的速度却更快。 “救命……呕!”一口水灌入口中,他挣扎着,却没办法止住自己的下沉,眼耳口鼻都浸到水中,意识忽然变得有些迷离。 好像回到了童年,记忆中的母亲美丽而优雅,一双眼瞳漆黑如墨染,常常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夹竹桃发呆。 那桃树长在半米宽的缸中,每到春天,粉嫩的花瓣层层叠叠的绽放,美丽得让人屏息。 记不得是六岁、还是七岁,有一天他回到家,发现那口缸被打破了,夹竹桃被劈成一段段,婀娜多姿的鲜花被践踏、蹂躏,碾落在尘土中。 父亲手中拿着一柄斧子,气喘吁吁的说:“我知道!这是他最喜欢的花!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母亲头发凌乱,匍匐在地上,颤抖着手指从泥土中一片片捡起花朵粉嫩的残骸。 “不许捡!我告诉你不许捡!”父亲暴怒的吼声足以传到半里之外。 母亲却似完全没有听到,依然捡着花瓣。 “我叫你不许捡!”父亲一脚踩在母亲的手背上。 “妈!”他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拼命的往上抬。 母亲就那么冷冷的看着父亲,目光寒冷如冰…… 叶离四肢不再挣扎,慢慢沉入水中,脑子里最后闪过的是母亲冰冷怨怼的目光。 突然有一只手从背部托起他,带着他划到池畔,努力把他拖上岸。 霍蝶舞惨白着脸半跪着,将叶离的腹部放在自己腿上,让他头部下垂,并用手平压他的背部。 不一会儿,“噗!”一大口水从他口中喷出。 霍蝶舞长出了一口气,把他的头放到地上,托起他的下颌,捏住鼻孔,深吸一口气后,往他嘴里缓缓吹气。 一次、两次、三次……终于,他的胸廓稍有抬起,她放松其鼻孔,用一手按压他的胸部,每隔三、四秒钟就吹气一次。 叶离倏地睁开眼睛,有片刻的茫然,嘴唇上柔软的触感令他有片刻的怔忡。 “你醒啦?”她有些赧然的抬起头。 叶离依然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母亲冰冷的目光似乎还在眼前晃动,他摇摇头。 “不会水为什么还要下去?”她蹙眉责怪,看到他摇头的动作,又关切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了,倒是你,怎么能在水里呆那么长时间?我叫你,也不回答。”他关切的眸子注视着她。 不期然的,霍蝶舞的脸颊益发晕红。 低垂眼睑,她轻声说:“我是j省三届的游泳冠军。” 她脸上没有丝毫自夸的意味,只是在陈述某个事实。 叶离慢慢坐起来,头脑还有些混沌:“你真的游得很好。”他由衷地赞叹。 “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游得很好。”霍蝶舞低声说,“生命的最初,本来就是来源于水中。我们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也曾经在水中浸泡了十个月。” 她的脸上,沉淀着某种沉寂的忧伤,声音也变得压抑起来。 叶离茫然的看着她。 “我们在水中,就好像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安全。”瞳色转浓,她唇畔,又浮现了那抹讥诮的笑意。 【第四章】 隐藏在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是不是越接近真相,就越近命运的残忍? 两颗同样痛苦的心脏,两个同样寂寞的灵魂,碰撞之后,是终于找到自己那根缺失的肋骨呢?还是更多痛苦、更多寂寞的来临? 这个城市的秋天,永远短暂得像是某种错觉。 十月下旬,下了第一场雪,虽然很快溶化殆尽,终究还是昭告着冬季的来临。 同学们开始扳着手指,掐算暖气供应的日子,又不停的抱怨,供热费又涨价了。 家家户户都塞满了过冬的大白菜,学校的食堂,盘子里翠绿的青菜日益稀少,简直变成了配菜。 偶尔会看到夏宇哲和霍蝶舞在校园里并肩散步的情形:夏宇哲柔声细语,小心翼翼,全然不见从前的嚣张跋扈、轻狂不羁,恍若脱胎换骨一般。霍蝶舞依然是一袭黑色的长裙,外罩一件米色的风衣,神情郁郁,似乎甜蜜的恋情,并没有给她来丝毫的温馨幸福,依然孤独沉闷阴郁。 这天,数学老师正在唾沫横飞的讲课,忽然有一个男人叩响教室的门,他来找霍蝶舞。 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皮夹克,灰蓝色裤子,腋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袋,四肢健硕,皮肤黝黑,眼眸中精光闪烁,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 霍蝶舞怔了怔,苍白的脸颊忽然变得惨白。 被雪水洗礼过的松树,益发的苍翠。 石板条凳冰冷异常,霍蝶舞静静坐在上面,神情很是忐忑不安。 这个人她曾经见过,叫张志昭,s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队长。 “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有些话必须跟你说。”张志昭怜悯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尽量柔和了声音,“跟你父亲的死亡有关。” 虽然早就猜到必定是这个理由,霍蝶舞的心依然如同坠了铅块般,迅速沉了下去,心灵的世界无限广阔,自然没有底线,就那么一直坠落着……下沉……没有尽头…… 张志昭从公文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在你父亲尸体旁边发现的所谓‘遗书’的复印件。” 霍蝶舞接过来,手指不可遏制的微微颤抖,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遗书的内容,她早就知道,就是因为这封遗书,才毁掉了父亲四十几年的清誉,也把她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 “这封信,的确是你父亲的亲笔所写没有错。但是,我们仔细分析了它的内容,并不认为它是一封遗书,甚至,大胆臆测这封信,其实并不是写给你的。”张志昭慢慢说道。 第六章 霍蝶舞怔怔看着手中的纸笺: “蝶: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自你的世界里消失。 这场错误的爱情,由我来开始,自然应该由我来终结。 我害怕……理智、道德、法律、世俗的眼光,都没办法阻止我对你继续犯下无法挽回的错,所以,我选择了,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向你告别。 请你忘记,我们曾经拥有过的幸福和甜蜜、不幸和悲伤,忘记我们共同拥有过的所有岁月,快乐的生活下去。 但是请你记住,看见你笑,我才可以开心地笑;看见你哭,我会比你痛苦千百倍,所以,为了我可以开心地笑,请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别了,我曾经用整个生命和全部灵魂挚爱的蝶,真心期盼,你能够幸福到永远。 永远爱你的飞扬” “很多人都认为,这封信是写给你的,你的父亲对你有不伦的恋情,所以因为自责而选择自杀。”张志昭精亮的眼瞳闪烁着异样的光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但是,我们发现,你父亲并不是自杀。” 如遭雷击般,手中的纸笺猝然掉到地上,霍蝶舞瞪大无措的眸子,惶然的看着他。 “你父亲于2007年10月4日早晨7时左右,在家中服用了掺在豆浆中的剧毒药物而猝死,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中,没有其他任何人进入过的痕迹,而你在三天前就已经和同学去了长春市,是这样吧?” 霍蝶舞点点头。 张志昭眼瞳中的光泽更加闪亮,喟叹道:“豆浆杯上,只有一个人的指纹,你父亲的指纹。” 霍蝶舞依然茫然不解的看着他。 张志昭解释道:“我们喝的外卖豆浆,是每天早晨在加工坊里榨出,然后灌入一次性塑料杯中,直接塑封,再由外送人员放到定购豆浆用户的家门口。” 他叹息着,喃喃说道,“这样的过程里,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的指纹留下?” 天气是如此的寒冷,晦暗的天空,阳光似乎也弥漫着阴冷肃杀的气息,却有豆大的汗珠自霍蝶舞额头滑落,张开的手指情不自禁攥成拳头,咬紧的嘴唇,不自觉沁出鲜红的血珠。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在沙发上,我们找到半枚残存的指纹,我们几乎排查了所有跟你们家有接触的人,都没有找到那枚指纹的主人。”他笑了一下,“幸而你和你父亲的交往都很简单,这项工作才这么快结束,要不然,可真的是在大海里捞针了。” 一天的课程都已经结束,霍蝶舞依然没有出现。 “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吗?”夏宇哲忍不住问叶离。 叶离摇摇头。 “刚才,”夏宇哲垂着眼睑,低声说道,“他出现的时候,蝶舞好像很是不安。” 原来,他也注意到了,那么,看起来,他的确是很关心霍蝶舞的,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觉得闷闷的,很是不舒服。 “叶离……”夏宇哲还要说什么,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夏宇哲!” 他诧然转头,看见姚欣彤站在面前。 只不过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她竟然憔悴如斯,犹如盛开绽放的鲜花,突然间凋零萎靡。 曾经明艳照人的脸庞,消瘦枯黄,明媚如水的眼眸,暗淡无光,全然没有昔日的神采。 心脏忽然纠结起来。 “夏宇哲,我可以,和你谈谈吗?”犹如溺水的人握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她茫然的、渴求的、无助的看着他。 喉咙哽了哽,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夏宇哲轻点了一下头。 他清晰地看见,因为自己这一个简单动作,她沉寂的瞳孔竟然瞬间迸发出晶亮的光彩,那光彩令她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两个人并肩离去的背影,看在某个人眼中,成了某种残忍和折磨。 莫名叹了口气,叶离提着书包,从教学楼的后门缓缓走出,因为要去图书馆借一份资料,他径自穿过校园后院的小径。 没有走出多远,便看见一棵郁郁葱葱的松树下,石凳上,坐着一个晦暗的身影。 苍凉的夕阳带着冬的阴冷酷寒之气,那女孩黑色的剪影显得分外沉重和落寞。 白皙的脸颊已经全然失去了血色,漆黑的瞳孔荡漾着水润的波光,呆滞而茫然看着脚下枯黄残败的草坪。 虽然总是郁郁寡欢,但是,印象中却从未见过她这样痛苦无助的样子。 忍不住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掏了掏口袋,才想起,手帕在不久之前已经送给了她。 “蝶舞,那个人是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忍不住问道。 没有回答他的话,她怔着,突然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声音凄惶的说:“夏宇哲呢?你帮我把他找来好不好?”叶离心中一窒,说不清楚心中突然涌起的涩涩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站起来说:“好,我帮你找他来。” 他走出两步,又转回身,脱下身上黑色棉质夹克,铺在石凳的一端,柔声说:“坐过这里,石凳太冰。” 霍蝶舞没有动。 叶离轻轻拥着她的肩,把她半拖半抱的安置在夹克上,叮咛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去找夏宇哲。” 夏宇哲不在学校里,姚欣彤也不在,听说,两个人是一起离开的,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叶离还是有些失望。 颓然的摸摸鼻子,他去学校里的小卖部买了一盒纸巾,转回头去找霍蝶舞。 她依然坐在石凳上,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和神情。 脊背挺得僵直,脸上的表情绝对不止是痛苦和悲伤,还有深沉的愤怒,漆黑的瞳孔,因为愤怒,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蝶舞,我,没有找到宇哲。”他呐呐的说。 她慢慢抬起头,眼波在他脸上一转,声音凄惶地说:“可不可以,借你的肩膀给我靠一下?” 作为夏宇哲的替身吗?心情很郁闷呢,但是,在理智判断之前,他的身体已经自动自发做出决定,在她旁边坐下,还调整了一下坐姿。 她的头,自然而然搭在他的肩上。 冷冷的风静静的吹着,视野所及,郁郁苍苍的松树,在一片苍黄的布景中,反而显得更加萧索和落寞。 万物在他的眼中,渐渐淡化成虚无,只有这个女孩的发丝和呼吸,弥漫在这个充满悲伤的空间里,像细针般,刺穿他周身毛孔的每一个罅隙,一直到达心脏,隐隐的痛。 她细碎的哽咽着,泪水渐渐濡湿了他的肩头。 天空渐渐晦暗起来,一轮橙色的夕阳,半没入地平线,如血般的辉煌,如血般的绚烂。 飒飒的风,带着冷冷的寒意,霍蝶舞似乎也在发抖,身体微微的颤栗着。 不由自主,叶离环住她的肩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止住眼泪,抬起螓首,低声说:“对不起。” 怀中骤然失去的温暖,令他恍惚觉得似乎若有所失。 “没关系。”他如是答。 因为利用了他,她觉得有些抱歉,他则表示不介意。 他把一直握在手中的纸巾,递给她。 霍蝶舞接过来,擦拭着眼睑。 然而,那湿润的水渍已经渗透衣衫,粘在他的肌肤上。 “从小到大,我父亲一直都很疼爱我。在我记忆中,从来没有母亲的存在,好像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离婚了。所以,上学的时候,很害怕写《我的母亲》之类的作文,母爱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霍蝶舞的嘴角浮现一丝讥诮的笑。 “十一,难得的七天假期,我和朋友约好去长春看伪满皇宫,她哥哥在那里打工,我们可以有免费吃住的地方。 走的时候,父亲还告诉我,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请我的朋友来家里吃饭,他亲手给我们做满汉大餐,可是,”她的声音又哽咽了,泪水在眼眶中荡漾,“玩得最开心的时候,忽然接到电话,说我的父亲死了。”她的眼中闪过无法置信的惶恐。 情不自禁,叶离把她拥紧。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警察说,他喝了掺有剧毒药物的豆浆,在一本书里,找到一封很像遗书的信,就是因为这封莫名其妙的信,流言才会甚嚣尘上。”她擦了一下眼角,继续说道,“但是,那个警察忽然告诉我,我父亲不是自杀,那封信也许不是写给我的。” 这个女孩在他面前剖白最痛苦、最残忍的心事,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样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父亲不在了,我的母亲,我那好像陌生人一样的母亲,拒绝我介入她的生活,所以,即使表姐不高兴,我也只能别无选择的住在他们家里。” 细针刺穿了心脏,不可遏制的痛,把她拥得更紧,想要给她自己全部的温暖。 似乎迫切需要这种温暖,她往他的怀里偎了偎,眼眸微闭,低声说:“警察问我,父亲有没有仇人。我父亲,他原来只是工厂里的一个水暖工,后来单位解体,他失业在家,常常去打短工,就是给别人安装暖气。现在,新建楼房都是地热,他只能做一些简单维修的工作。 这样碌碌无为的父亲,因为贫困,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工作和找工作上,连朋友都几乎没有,又怎么会有仇人呢?我真的不知道,谁会那样处心积虑的害死他。” 夕阳没入地平线,月亮还没有出现,天地间一片晦暗,寒风刺骨般的寒冷。 艰难的,叶离慢慢说道:“你知道吧?我不会游泳。”他停顿了一下,不是需要她的回答,而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但是,你不知道,其实,我很怕水。水对于我来说,是很可怕的。可以平静无波,也可以巨浪滔天。它有一双可以承载一切的手,也有一张可以吞噬一切的嘴。” 霍蝶舞张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夜色中,他柔美的容颜笼罩着淡淡的哀愁,梦幻般的迷离和美丽,澄澈的声音淡淡响起:“在我们家的户口簿上,我是唯一的独子。 第七章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我还有过一个哥哥。大概是我四、五岁的时候,一个暑假里,我哥哥和同学去细麟河游泳,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水润的悲伤,却在语气中蔓延,“小时候,爸爸不喜欢我,总是打我,好像那个时候我总是惹他生气。” 他笑了一下,笑容涩涩,“哥哥比我大三岁,总是挡在我前面,很大声地对爸爸说:‘不要打弟弟,还是打我吧。’爸爸很疼爱哥哥,从来都没有打过他,总是给他买很好吃的东西和很贵的玩具。但是,爸爸不知道,哥哥根本不喜欢吃那些五颜六色的零食,也不喜欢玩变形金刚之类的玩具。” 他又停顿了一下,笑容中苦涩的意味加深,“其实,喜欢玩变形金刚的人,喜欢吃五颜六色零食的人,是我。为了我,哥哥总是装做很喜欢很开心的样子。” 唇畔还带着笑意,泪水却轻轻的滑落,滴在一片苍黄的叶子上,那叶子便荡漾起一滴晶莹的水珠。 她怔怔的看着他,湛蓝的眸子,溢满了水润,睫毛轻颤,便抖落下来,纸巾已经用光,她抬起手,轻轻擦拭掉他脸颊上冰冷的泪水,沾染在指尖,心脏便濡湿了。 “我常常在想,命运有时候真的是很残忍,会在不经意间,夺走我们最爱的人。但是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因为他们的爱,会一直伴随我们成长,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就是他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记忆,是他们生命的某种延续。”眸光灿灿,闪烁着晶润光芒,依然澄澈而温暖,那笑容却是悲伤而寂寥的,情不自禁的,霍蝶舞双手环住他的腰,抱紧他……给他自己全部的温暖…… 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更多的泪水却涌出来,滴落在她的颈项,冰冰凉凉,先是皮肤感知到,再反应给大脑,心脏顿时如同覆上一层寒冰,彻骨的寒意,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 一双冰冷的眼眸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诧然,抬眸。夏宇哲冷若冰霜的脸。 “宇哲。”霍蝶舞喃喃叫道。 叶离放开她,站起来,走到夏宇哲面前,微颦眉头,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宇哲,我可以解释的。” “我什么都没有想,也不需要你的解释。”夏宇哲冷冷的说。 “宇哲,”叶离摸摸鼻子,有些懊恼的说,“我和蝶舞之间,什么事都没有,真的。刚才,只不过是我们都有些伤心,彼此安慰而已。” “就算是安慰,也不应该是你,而应该是我这个做男朋友的义务吧?”夏宇哲定定的看着霍蝶舞,“幸好,我只是可怜她而已,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和她交往,所以,我根本不介意。” 霍蝶舞呆呆的看着他,眼睛一霎也不霎的看着他。 叶离也呆住了,转瞬,冷冷的说道:“夏宇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真的很过分!” “过分?”夏宇哲冷哧,“利用我的霍蝶舞,明明不喜欢还要呆在我身边的霍蝶舞,应该更过分吧?”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叶离诧异的看着霍蝶舞,看见她凄怆的面容,心脏陡然又痛了,深吸一口气,他隐忍的说:“夏宇哲,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深鞠一躬,慢慢说道,“请你不要责怪蝶舞,也不要因此讨厌她,她真的……” 他停顿了一下,耳畔响起霍蝶舞绝望哀伤的声音,“夏宇哲呢?你帮我把他找来好不好?”,他的眼瞳黯淡了,继续说道,“她真的是很喜欢你。” 夏宇哲思忖的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话中的可信度,又看看霍蝶舞。 霍蝶舞苍白的脸颊,干涸的泪渍依稀可辨,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拂起她的长发,在空中凌乱的飞舞。 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叶离低声说:“你们两个谈一会儿吧,我先走了。” 他倨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即将来临的暗夜中。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空中笼罩着大片大片厚重的乌云。 不远处,宿舍楼的灯,已经一盏又一盏此起彼伏的亮起。 霍蝶舞依然静默着。 夏宇哲忽然失去了刚才的气势,喃喃叫道:“蝶舞。” 黑暗中,她的眼瞳闪烁着水润的光泽,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忽然弯下身子,低声说:“哥哥,对不起。” 因为这句话,夏宇哲好像突然间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都呆住,手指尖不由自主地发抖。 “蝶舞……” “给你带来的麻烦,对不起,让你觉得困扰,对不起。”霍蝶舞继续一下又一下的鞠躬,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我知道,没有做你女朋友的条件,甚至,也没有成为你妹妹的资格,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就当,我们从来不曾认识过吧。毕竟,我们,本来就不是好的缘分。” 她站直身子,苦涩的笑,泪水还在流淌,然后,抬脚,慢慢的,一步一步地走远。 脚步渐行渐远渐无声。 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夏宇哲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喉咙像被卡住一样,一个音调也发不出来。 夜色中,她的背影孤独、落寞,却挺得紧直,骄傲的紧直。 从来都知道,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一直都想用怜惜的心温暖的对待她,可是,为什么,竟然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为什么看到她偎依在别的男人怀中,妒嫉愤懑的怒火竟然会熊熊燃烧?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难道,不是怜悯、不是同情,而是……爱情?难道,自己……真的喜欢她? 思绪更加紊乱,天空更加晦暗,大地慢慢笼罩在苍茫的夜色中。 霍蝶舞静静的走在街道上,夜色更黑,冷冷的狂风吹打着脸颊,刀割般的疼痛,却不及自己心痛的万分之一。 是自己的错,全部都是自己的错。 妄图利用夏宇哲,寻找自己缺失的爱,是自己对他犯下的错。 可见,自己是个坏孩子,也许就是因为自己是个坏孩子,老天才会这样惩罚自己,不能得到母亲的关爱,连挚爱的父亲也失去了。 也许自己的人生,根本就是被诅咒的人生。 【第五章】 幸福是什么呢?狗说,幸福是一根肉骨头;猫说,幸福是一条鱼;老鼠说,幸福是一根香肠。 而我的幸福,就在你眼中。 请你,拉住我的手,我会带你走出黑暗走出迷惘;请你,让我抱紧你,我会温暖你的寂寞你的寒冷。 叶离是被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哪位……”他迷迷糊糊的接起电话。 “叶离,我是霍阿姨,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霍海蓉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过来,带着某种莫名的焦躁惶恐。 “霍阿姨,什么事?”叶离心中掠过隐隐的不安,他坐起来,拧亮床头的台灯,闹钟上红色的指针正指向十一点四十分。 “蝶舞还没有回来,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什么?”叶离一惊,整个人顿时清醒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所以我很担心。”霍海蓉忧心忡忡的说。 拧着眉毛,叶离轻声说:“霍阿姨,您不用担心,我会找她回来。” “总是这样麻烦你……” “没关系的,您等我消息吧。”挂断电话,第一件事,自然就是给夏宇哲打电话。 这时,睡在对面床铺上的阿维忽然睁开眼睛,问道:“谁的电话?是不是依依又不见了?” “不是,这次是蝶舞,”叶离一边按着电话号码,一边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 阿维闭上眼睛,低声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下雪了,你多穿件衣服。” 手机关机了,又打通夏宇哲家里的电话,大概响了七、八声,叶离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女声忽然响起:“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呃,你好,我是夏宇哲的同学,有急事找他,请问他在家吗?” “我是宇哲的母亲,宇哲已经睡了,是很要紧的事情吗?”温和的声音带着令人舒服的恬静怡然。 “是,伯母,耽误您休息了,对不起。” “没关系,我现在就去叫醒他。” 不一会儿,电话里传来夏宇哲慵懒的声音:“谁呀?” “宇哲,我是叶离,你知道蝶舞在哪里吗?她现在还没有回家,她的家人都很担心。” “什么?蝶……”夏宇哲似乎悚然一惊,蓦地拔高了音调,却又马上压抑下来,低声说道,“她还没有回家吗?” “是啊。” “你在学校门口等我,我马上过去。” 叶离穿上黑色的大衣,推开门,看见穿着粉红色睡衣的乔依依站在面前,漂亮的眉毛打着结,满脸不悦的说:“叶离,不要去。” “你怎么啦?你都不担心蝶舞吗?”叶离皱紧眉头。 “‘蝶舞’?”乔依依拉长声音,冷哧,“你叫得还真是亲切呀。” “你不要这样,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现在我要去找蝶舞。”叶离开步欲走。 拉住他的胳膊,乔依依目光冷冰冰的:“不准去!” “你不要无理取闹!”叶离眉头皱得更紧。 “你要是现在敢走出去,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乔依依警告道。 叶离静静看着她,澄澈的眼瞳慢慢浮现大海般湛蓝的忧郁,那粼粼沉寂的波光竟令乔依依莫名惶恐起来。 瞳色转淡,他发出一声轻轻叹息:“我们在一起,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轻轻挣脱她的手,不再看她陡然惨白变色的脸,他匆匆离去,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感应灯已经熄灭,乔依依呆呆伫立在漆黑寂静的楼梯间,虽然已经开始供热,午夜的楼梯间,依然冰冷清凉得犹如冰箱的冷藏室,无孔不入的寒风轻易穿透单薄的睡衣,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反而有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的岩浆,炙烤着胸腔。 “叶离!”她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漂亮的脸孔因为愤怒而扭曲。 外面果然下了很大的雪。 天空一片苍苍茫茫,狂风席卷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 第八章 地上早已积淀了白茫茫厚醇醇的一层,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叶离等了好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他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夏宇哲已经站在那里。 烦躁不安的来回踱着步,一见到他,就劈头盖脸地问道:“她会去哪里呢?学校我都找遍了。” 他的动作,还真是迅速啊,“你们两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叶离有些闷闷的问道。 “那个不重要啦,现在首要问题是要找到她。”夏宇哲焦急地说,“这么冷的天,她又不熟悉这里,能跑去哪里呢?”“她是你女朋友,应该是你比较了解她吧?”更加闷闷的声音。 夏宇哲神情抑郁,半晌,说道:“现在不是了,我们已经结束。” “什么?”叶离吃了一惊。 “反正我们结束啦。”夏宇哲抓抓头发,很是郁闷的样子。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叶离摸摸鼻子问道:“你想一下,她提到过什么地方或者你们曾经一起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夏宇哲又抓抓头发:“我们的约会都在学校,她又不大喜欢说话,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叶离沉默,刚刚知道父亲被谋杀,又兼失恋,霍蝶舞的心情,应该很痛苦很压抑吧? 这样的时候,她会去哪里呢?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我们在水中,就好像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安全。”她的话,在耳畔回响。 “我们走吧。”他说。 “去哪里?”夏宇哲诧异的问。 “我大概知道她在哪里。”叶离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时间太晚,又是这样的天气,出租车好像都收工了,他有些懊恼没有留下自己刚才乘坐的车,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我们走吧。” 叶离脚步不急不缓,一步一步走着,在白色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蜿蜒的脚印。 “喂!你快点嘛。”夏宇哲催促道。 “路很远,我们要保存体力。”叶离慢慢说道。 夏宇哲怔了一下,情不自禁看他一眼,白色的雪花落在叶离的发间眉梢,晶莹剔透,却不及他眼眸中的澄澈湛蓝熠熠生辉,俊美异常的容颜,带着胸有成竹般的淡定从容。 印象中的叶离,总是一副不愠不火,不急不徐的样子,似乎永远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向着自己的目标,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步迈进,不会急进,也不会放慢步子,更加不会放弃,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状况,总是笃定得让人莫名觉得很安心,这样的男孩子,连身为同性的他,都会不由自主被迷惑,更何况是女孩子呢? 夏宇哲年轻的脸庞,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游泳馆的门紧紧关闭,橙色的霓虹灯招牌在飘零的雪花中,显得分外寂静幽深,在暗夜中,弥漫成淡淡的橙色光束,和晶亮的雪花交融在一起,朦胧清冷,恍若梦境般的迷离。 门前的台阶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周身都被白雪覆盖着,乍一看,几乎会以为那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树桩。 叶离的心,蓦地抽痛,他慢慢走过去,试探着轻轻叫道:“蝶舞?蝶舞?” 夏宇哲已经走到她前面,欢喜的大声叫道:“蝶舞!蝶舞!” 霍蝶舞慢慢抬起头,她的视线从夏宇哲身上掠过,凝注在叶离身上,惨白的脸颊浸着水润的光芒,睫毛糊在一起,漆黑的眼瞳迷惘黯淡,怯生生地,惨白的唇瓣慢慢绽开:“叶……叶离。” 夏宇哲怔住,脸上的笑容陡然冻结。 叶离温柔的笑着,上前轻轻拂落她发上衣襟的雪花,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世上最古老最罕有的瓷器,仿佛,她是他心中最珍视最呵护的宝贝,眼瞳中溢满了淳淳的怜惜:“想游泳,为什么不叫我啊?”他喟叹。 “你不会游泳啊。”她浅笑,惨白的脸颊因为这笑容而绽放迷离的光彩。 “有你这个j省连续三届的游泳冠军在身边,不会游泳怕什么?”他轻挑眉毛,握住她的手,感觉好像握住了十根小冰棍,心脏蓦地抽痛了,笑容却依旧灿烂,“来吧,我带你回家。” “不要,我想游泳,叶离,你陪我好不好?”麋鹿般水润的眼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好,明天我一定带你来游泳,可是,你现在要和我回家,你都要冻僵了。”叶离柔声说,轻轻拉起她,她却趔趄了一下。 眉头蹙得更紧,心脏痛得更厉害,笑容却依然如沐春风般,他脱下大衣,裹在她身上,然后背对着她,蹲下身子:“来吧,我背你。” “不要,路很远,你会很辛苦。”霍蝶舞摇摇头。 没有回头,拉住她的双手,把她拖到自己背上:“谢谢你又给了我一次向美女献殷勤的机会。”他轻轻笑着。 记忆的沙漏开始滴落,恍惚间仿佛看到那苍凉落寞的秋日早晨,在人潮汹涌的街口,面对着那一盏豆浆,泪如雨下,那个眼瞳澄澈、笑容温暖的少年,递过一方弥漫着薄荷清香的手帕,俏皮的眨着眼睛:“其实我很高兴,能有对美女献殷勤的机会。” 并不明媚的朝阳,映在他的眼中,竟是异常的绮丽灿璇。 冻得麻痹的心脏,蓦地温暖起来。 她揽上他的脖颈,冰凉的脸颊紧贴在他宽阔的后背,温暖而偎贴。 夜色寂静幽深,飞雪飘零,视天地为穹庐,视万物如无物,冷风如刀,视苍生为鱼肉,视大地若砧板。 叶离的脚步依然淡定从容,不急不缓,他们已经在雪中跋涉了一个多小时,每一脚落在厚重的积雪中,便平添了几分阻力,多耗了几分体力。 夏宇哲喘着粗气,说道:“你休息一下,换我来背她。” 叶离摇摇头,轻声说:“我没关系。” 怔怔看着他额头泌出的汗珠,夏宇哲恍然大悟他来的时候,为什么说“要保存体力”,原来,他早就计划好要背霍蝶舞回去。 霍蝶舞裹着大衣,紧紧伏在他背上,双眸紧闭,似乎睡着了,脸上带着安静怡然的倦容。 痴痴的看着,胸口闷闷,他低声说道:“叶离,你知道蝶舞和我是什么关系吗?” 叶离微怔。 夏宇哲缓缓说出一句话,波澜不惊的叶离脸上,生平第一次出现陡然变色的神情,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我不管啦!一定要把霍蝶舞赶走!”还没有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乔依依在里面大喊大叫的声音。 伏在叶离后背上的霍蝶舞睁开茫然的眼瞳,瑟缩了一下。 隔壁的门打开,阿维皱着眉探出头来,看到他们,吃了一惊:“叶离,蝶舞怎么啦?” “没事,她只不过是冻僵了。” 看看隔壁紧闭的门扉,阿维闷声问道:“依依呢?她又怎么啦?” 脸色沉了沉,叶离没有回答他的话,却说:“你去给我弄一盆雪来。” “雪?”阿维怔住。 “嗯,另外,今天晚上你去扬子房间里睡。” “啥?” “依依吵成这个样子,蝶舞今天晚上还是不要回去比较好。”叶离淡淡地说。 那倒是耶,阿维点点头。 “不好吧?”霍蝶舞有些踌躇。 “没关系,你睡我和阿维的房间,我睡客厅。”叶离看看腕表,笑笑,“好像也不用睡了,都快到三点了。” 都是自己,害得他如此辛苦,有些赧然,霍蝶舞低声说:“对不起。” “所以下次不可以再这么淘气了,不要一声不吭的就跑出去,知道吗?”叶离微嗔,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 男生的卧室原来是这个样子啊,霍蝶舞坐在床畔,打量着四周。 墙壁上贴着姚明在nba的海报,旁边两个简易衣橱,墙角一棵君子兰开得正欢,浓郁暗绿的宽阔叶子之间,鹅黄色的花瓣包裹着绛紫色的花蕊,给室内平添了几分温馨的气息。 原木书桌上散落着几本书,玻璃板下压着几个女明星的照片,巧笑倩兮,妖娆妩媚。 对面的床铺铺着灰蓝相间的方格子床单,自己身下的这个,却是纯白的,连同被罩、枕套都是一尘不染的雪白。 果然,很符合叶离的风格。 似乎是在雪地里冻得太久,双脚早已麻木,现在,在这温暖氤氲的室内,忽然觉得刺痒起来。 这时,阿维端着一盆白皑皑的雪走进来,叶离接过来,说:“你去睡吧。” 阿维点点头,走了出去。 叶离把盆子放在霍蝶舞脚下。 一股寒意立刻弥漫开来。 他俯下身子,脱下她的袜子。 挣扎一下,霍蝶舞赧然红了脸,低声说:“我自己来。” “不要动,你需要休息。”叶离拉住她的脚,抓一把雪,轻轻揉搓着。 冰冷麻木的脚,碰触到他温暖的手,犹如碰触到烙铁一般,烙起一道火焰,心脏顿时漏停两、三拍。 “以前看香港的武侠电视剧,演到冻僵的人,都是泡在热水中或者生一堆火取暖,那些编剧一定没有在北方呆过。”叶离低垂着头浅笑,双手一下下搓着她的脚,修长的手指映衬着晶莹的白雪,肉色的指甲分外的光洁,粉嫩的肌肤竟然比雪花还要晶莹细腻。 不知道大脑是不是也冻僵了,神思蓦地迷惘起来,恍惚间觉得仿佛置身在梦境,那个美丽得像花一样的少年,这样温柔的抚慰着自己僵硬冰冷的双脚。 那么的亲昵,那么的偎贴,那么的……引人遐思,他低垂着头颅,漆黑的发丝在莹白的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洗发水厂商没有找他去拍代言广告,还真是资源浪费。 “叶离……”她呐呐。 “嗯。” 她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却微仰起头,澄澈的瞳仁里荡漾出她小小的两个影子,脸上带着一丝迟疑:“有一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你?” “什么事?” “宇哲说,你们分手了。” 霍蝶舞低垂下头。 第九章 “看来是真的了?”他低语,“如果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可以跟他解释。” “不是的,跟你没有关系。”霍蝶舞摇摇头。 “其实,宇哲是一个很不错的男孩子,连我都很喜欢他呢。”叶离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心情很是郁闷呢。 他又说道:“今天,宇哲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霍蝶舞微怔。 “你们的交往,本来就有些莫名其妙,分手也是同样的莫名其妙。”叶离微仰起眉毛,“更加莫名其妙的是,他居然对我说,他是你的哥哥。” 瞳孔黯了黯,低垂眼睑,霍蝶舞轻声说:“他的确勉强可以算作是我的哥哥。” 的确?勉强?可以?算作?一连串模糊的字眼。 叶离诧然抬眸。 “我妈妈跟爸爸离婚以后,嫁给了他父亲,所以,现在我们有了同一个母亲。”她解释道。 叶离手上停了一下,眉头微颦,那么,今夜……不对,是昨夜接到自己电话的那个女人,原来就是霍蝶舞的妈妈吗? 他想起那温和恬淡的声音,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像她竟然会是一个抛弃自己亲生女儿的母亲。 那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温柔和蔼,亲切有礼。 “叶离,”没有注意到他的失神,霍蝶舞嗫嚅着,胀红了脸,终于鼓足勇气,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呃?”似乎怔了一下,叶离微侧着头,眼瞳闪烁着晶亮的光,喃喃低语,“为什么呢?好像没有理由耶,我对很多人都很好啊,包括你,包括依依,包括阿维、扬子、霍阿姨、乔叔叔……” 他每说出一个名字,霍蝶舞的神色就暗淡一分,简直要比窗外迷蒙的夜色还要灰暗。 “不过,”他嘴角漾开灿灿的笑靥,“我对待最好的人,好像还是你耶,坦白讲,我从来没有背着一个人,走过这么远的路,也从来没有这么服侍过别人。”他用力搓搓她的脚。 奇怪的,冰冷的雪落在脚上,肌肤竟然热了起来,然后那热气传递到心脏,整个人顿时胀得满满的热。 今年的冬天对于霍蝶舞来说,是十七年来最温暖的一个。 因为,叶离就在她身边。 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偶尔叶离会在乔家吃饭,也会辅导她功课,那一顿饭,感觉中就会特别的食而不知其味,功课便看得心不在焉,视线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溜到他的身上,他实在是很美丽呵。 虽然,美丽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好像有点诡异,然则,他的确是美丽的,犹如一幅最优雅的画卷,令人百看不厌,诲之不倦。 已经是第n次把眼光离开书本,投向坐在床畔看书的那个少年,依然是再也无法移开视线,柔和的灯光下,他苍碎的黑发,闪烁着水润的光泽,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两泓浅浅的暗影,高挺的鼻梁,完美的圆弧形嘴唇,娇艳胜过盛夏的玫瑰。 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颈下一抹吹弹得破的肌肤,雪一般的瓷白,毫无瑕疵。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就好像是误坠凡间的精灵,不染纤尘。 轻抬螓首,眸光灿灿,泛着浅浅的笑意:“你究竟打算看我到什么时候?” 连声音都是那么的悦耳动听……眼瞳中无数颗粉红色的小心心欢喜的跳着舞。 “我就那么好看吗?” 迷惘的点点头,这不是真的吧?那么灿烂、那么梦幻的叶离真的就在自己身边,在自己面前。 “啪!”微颦眉头,手中的钢笔毫不留情的敲在她的头上:“你到底还要不要做功课?” “呜……痛。”霍蝶舞揉揉脑袋,无奈的看着手中的书,奈何xyz全部幻化成他晶亮的眼瞳、粉嫩的唇瓣…… 眼前陡然放大的脸孔:“蝶舞,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吗?” 不由自主地点头,是很喜欢呀,比喜欢还多一点点,呃,是多很多啦。 叶离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这段时间,她开朗了很多,脸上落寞忧郁的神情不见了,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了。 现在眼眸迷离,张大嘴巴,傻瓜一样不停点头的样子,还真是……很可爱啊。 靠得更近,热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磁性的声音带着某种魅惑:“我也很喜欢你呢。” 嘎?他在说什么?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 不是在做梦吧? 霍蝶舞一下子呆住,不知道要不要像小说中常写到的那样,掐掐自己的胳膊大腿什么的。 下一秒钟,叶离吻上了她的唇瓣。 【第六章】 祸兮,福所倚。 福兮,祸所依。 幸福的顶端究竟是什么呢?是不是某种不幸的始点? 霍蝶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感受到这样的幸福。 每天和叶离一起手牵手上学,一起手牵手放学,几乎朝夕相对,形影不离。 每当牵着叶离的手,她脑海里就会不期然浮现中国一句古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脸便红红的,心便暖暖的。 清过雪的柏油路面,总是格外的顺滑。 叶离拖着她的手,遇到狭长的冰块,她便溜冰一样“嗖”的滑过去。 “咯咯咯……”长发飞扬,逸出一串快乐的浅笑。 被她的快乐感染,叶离也绽开笑靥:“你喜欢溜冰吗?” 微侧着头,想了想,霍蝶舞说:“应该喜欢吧?” “应该?那是什么意思?” “我从来没有溜过耶。” “你不是游泳冠军吗?” “游泳冠军和溜冰有什么关系?” “反正都是水嘛。” 站住,淘气的看着他:“你会游泳吗?” 叶离摸摸鼻子:“你明知故问嘛。” “那你会溜冰吗?” “会一点点啦。” “那你为什么不会游泳?” “那怎么一样呢?” 霍蝶舞拉长了声音:“反正都是水嘛。” “你哦。”叶离宠溺的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忽然说道,“那么,我们周末去溜冰吧。” “好啊。”霍蝶舞高兴的说。 霍蝶舞没有想到,叶离说会“一点点”竟然是真的,完全没有一点点点点谦虚的意思。 看着他穿上溜冰鞋,在冰面上摇摇晃晃的样子,真的是很令人胆战心惊。 趔趄着,左脚试探着滑出一小步,半晌,右脚再跟出一小步。 不是在滑冰,而是在挪移。 霍蝶舞对成语“如履薄冰”终于有了非常现实非常具体非常形象的理解,虽然,他“履”的不是“薄冰”。 漂亮的眉头打成结,脸上一派小心翼翼的神气,犹如电控史努比般,一下又一下慢慢的挪动着,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冷汗一定冒出来了。 对水的恐惧,延伸到水的孪生兄弟——冰上了吗? 居然还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勉强的笑容,对霍蝶舞喊道:“等我练习一下,就教你哦。” 悄悄撇撇嘴,霍蝶舞心想,我会粉有耐心的等……希望不要等到眼茫茫、鬓苍苍那一天。 不过,篮球打得那么好的叶离,怎么会一点运动平衡感都没有啊,天哪,他那左摇右摆的姿势,实在是令人“惨不忍睹”。 即使是那么养人眼球的帅哥,也让人忍俊不禁。 叶离继续保持着唐老鸭般的姿势,蹒跚着,勉强挪移出几米,终于“嘭”的一声摔倒在冰上。 霍蝶舞骇了一跳,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她忘记自己脚上还穿着溜冰鞋,“吧唧”,以狗啃泥的动作,非常不雅的趴在地上。 像蚯蚓一样,在地上蠕动。 脚下的冰刀一接触到冰面,就嗖的一声滑开,以下腰的姿态,迅速又坐回冰面。 幸而当初学游泳的时候,非常刻苦的练过基本功,要不然,肌肉非撕裂不可。 “叶离!”她忍不住叫道,忘记了叶离现在完全是泥菩萨过河,自顾不暇。 一双戴着黑色护腕的手忽然伸过来,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你没事吧?”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抬眸,看到一张熟悉的、戏谑的笑颜,顿时嘴巴张成o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溜冰啊。”夏宇哲眨着魅惑的眼睛,“听说你是j省连续三届的游泳冠军,怎么会一点溜冰的细胞都没有?”“那怎么一样?一个在水下,一个在水上。”霍蝶舞不服气地说。 看着她嘟嘴的样子,夏宇哲忍不住笑了。 “来吧,我带着你滑。”他张开一只手臂。 “等等,叶……”霍蝶舞转脸向叶离看过去,她一下子呆住。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已经拉起了叶离,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叶离脸上带着温和纯净的笑容轻轻颔首,然后……两个人手牵手滑远。 心底蓦地冒起一连串酸酸的泡泡。 “看来,你完全不用担心男朋友,他被照顾得很好。” 不用担心……才怪,当然……被照顾得很好,那个女孩子看起来真的很厉害,顺滑、侧滑、倒滑……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飞翔在晶莹剔透的冰面上。 长发飘飘,衣袂翩翩,在叶离身边旋转起舞。 而叶离,居然……居然……居然笑得那么温柔。 他不知道自己长得已经很引人犯罪了吗?居然,还笑得那么魅惑? 对面的那个花痴女孩已经看得双眼发呆,距离太远,不晓得有没有流出口水。 怎么会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呢,不知道自己已经名,呃,“草”有主了吗?居然还敢到处撒桃花瓣。 霍蝶舞的眼睛开始冒火,右手忽然被扯了一下,“走吧,我教你滑冰,很快你就可以像那个女孩一样,和叶离在冰面上做一对幸福的梁祝。” “什么梁祝?”霍蝶舞不解的看着他。 夏宇哲笑笑:“梁山伯和祝英台呀,他们不是化蝶了吗?” “扑哧。”霍蝶舞忍不住绽开笑靥。 “不要用脚,而是用心的感觉控制鞋子。站直,双脚分开,大概与肩同宽,后背挺直,双膝微弯……好了,跟着我,迈八字步……注意双脚交替的节奏……” 第十章 二十分钟后,夏宇哲忍不住赞叹道:“蝶舞,你真的是天才!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第一次滑冰,居然可以滑得这么好。” “所以,有我这个妹妹,你应该觉得很自豪吧。”霍蝶舞笑笑。 “蝶舞……” 霍蝶舞停下脚步,如水的眼瞳注视着他,轻轻唤道:“哥哥。” 心中莫名悸颤了一下,呐呐:“蝶舞……” 眼瞳里泛着水润的光:“你对叶离说,你是我的哥哥,我很开心。爸爸去世以后,虽然姑父、姑妈对我都很好,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寂寞,很孤单……” 声音变得凄楚,明媚的阳光分外的刺眼,漆黑的眸子终于不受控制的涌出水来。 轻轻把她抱在怀中,夏宇哲神情黯然,低声说道:“我当然是你的哥哥,一辈子都会做你的好哥哥,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 “什么事?”他的怀抱不像叶离那样令她心跳加快、血脉偾张,但是,却让她感觉好像回到父亲怀中一样,温暖而偎贴,情不自禁偎得更紧。 “就是……”夏宇哲踌躇着,还没有说出口,怀中蓦地一空。 叶离喷火的眸子瞪着他,霍蝶舞已经被他拉到身畔。 “叶离……”夏宇哲哭笑不得。 “叶离,你干什么?”霍蝶舞挣扎着,不满的叫道。 把她揽得更紧,叶离板着脸,对夏宇哲说:“我知道你是蝶舞的哥哥,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说清楚,蝶舞是我的女朋友,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拥抱她的男人,只有我。” “叶离,你知不知道,男朋友也好,丈夫也好,都不一定是一生一世的?”夏宇哲狭长的眸子,睨着他,“兄妹却是一生一世的缘分,无论如何都分割不开。” “不错,兄妹的确是一生一世的,”叶离点点头,澄澈的眼眸,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慢条斯理的说,“只不过,守在蝶舞身边的人,陪伴她的人,和她共度一生的人是我。” “不要太自信哦,你们才十七岁,未来还有好几十年,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变故呢?”夏宇哲凉凉的说。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跟蝶舞,都不会分开。”他的脸上,又浮现那种自信笃定的神情。 “那么,我祝福你们。”夏宇哲笑笑,转身,离开。 “夏……”霍蝶舞刚张开嘴,就被一只手捂住。 “你干嘛?”霍蝶舞费好大力气才推开他的手,夏宇哲已经滑远,不见踪影。 郁郁的看着她:“我知道你很孤单,但是不要和夏宇哲太接近。” “为什么?”霍蝶舞额头浮现黑线。 湛蓝的眼瞳如大海般幽深,视线痴痴的凝结,唇角绽开一抹无奈的苦笑:“他,毕竟不是你的亲生哥哥。”逸出轻轻的喟叹,“我,会妒嫉。” 心花朵朵开啊,幸福的蝴蝶翩翩起舞。 霍蝶舞觉得自己快乐得要飞起来,眉眼弯弯,唇角弯弯。 下一秒钟,叶离抱紧了她。 原来,可以这样的幸福啊……心中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可是,夏宇哲要告诉她的究竟是什么呢? 一丝疑惑闪过霍蝶舞的眼瞳,很快就被浓浓的愉悦淹没掉。 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叶离在身边。 还有一个月,就是2008年的春节。 窗外偶尔会传来噼里啪啦零星散落的鞭炮声,那是活泼的孩子在提前感知春节的快乐。 正是傍晚时分,玻璃窗上凝结晶莹剔透的冰菱花,如同菊花般狭长缭绕,肆意的蔓延绽放。 轻轻哈一口热气,迅速溶掉两片花瓣。 窗外一片冰天雪地,窗内却温暖如春。 放在餐桌正中央的火锅咕嘟嘟冒着热气,弥漫着海鲜腥腥咸咸的气息。 叶离挟出一只籽虾,剥掉皮,放在霍蝶舞碗中,脸上漾着宠溺的笑:“多吃点,你太瘦了。” 坐在对面的扬子忽然叫道:“糟了!” “怎么啦?”几个人诧然抬头。 “我忘记买韭菜花了。”一脸懊恼到痛心疾首的表情。 “切!”阿维丢给他一个无比鄙夷的眼神。 叶离站起来,笑笑说:“我去买吧,扬子没有韭菜花,根本吃不下火锅。” 扬子拼命点着头,感激涕零地说:“叶离,你真是我的兄弟我的爱人我的知己我的天使!我的救世主!我的基督……” “不要再说啦!再说下去,我也许就要变成木乃伊了。”叶离厌恶的打了个冷颤。 身边突然空出一个位置,心里蓦地空荡荡的,霍蝶舞微颦眉头说:“我跟你一起去。”作势要站起来。 叶离按住她的肩头,眼眸温柔如水:“外面很冷,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阿维笑道:“不是这样依依不舍吧?从这里到对面的超市,只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霍蝶舞脸红了一下。 “叶离不在这里,我会代替他好好服侍你的。”阿维笑着,把一个剥好的虾仁放在她面前。 马上被另一只手丢回他自己的碗里:“不要对别人的女朋友献殷勤!”叶离冷冷的眸子,睨了他一眼。 瞠目结舌的看着叶离,扬子瞪大眼睛:“不是小气到这种程度吧?你是叶离吗?不会是穿着叶离皮囊的郑袖(附注:郑袖:战国时代楚怀王熊槐的宠姬,貌美尔善妒)吧?” 叶离唇畔漾起浅浅的笑,微侧着头,貌似思忖状,淡淡说道:“外面天气很冷,道路很滑,我应该考虑一下,究竟要不要去买我根本不喜欢吃的东西呢?” 扬子马上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叶离笑着,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在门后消失,不知道为什么,霍蝶舞心底隐隐掠过某种不安的感觉,室内暖意融融,她却突然觉得仿佛一股凉风袭过,脊背上顿时凉飕飕的。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叶离还是没有回来。 不只是霍蝶舞,连扬子、阿维都坐不住了。 “我去找他,看他是不是去暖棚里自己采韭菜花。”扬子勉强笑着说。 “我跟你一起去。”霍蝶舞站起来。 “叮铃铃……”电话铃声悚然响起,三个人都怔了怔。 阿维慢慢接起电话,他变了脸色:“嗯……是……我知道了。”放下电话,看着霍蝶舞,他沉声说道,“叶离受伤了,现在在市立医院。” 霍蝶舞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们跑下楼,在路口拦车。 然而等了半天,除了已经载客的车,就是视若无睹般的开过去。 “怎么会这样呢?连出租车都跟我们作对。”扬子懊恼的踢着脚下的雪。 霍蝶舞失魂落魄的呆怔一边,忽然拔足向医院方向狂奔。 “蝶舞!蝶舞!”扬子在她后面呼喊。 她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叶离!叶离!叶离!……心脏要裂开一样,每一下搏动都在狂躁的呼喊着那个镌刻在心脏、融汇在血液里的名字。眼前的世界,迷离成血色腥红的一片,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叶离,你不会有事的!叶离,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老天不会这样残忍,你那么善良,那么美好……你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老天不会这样对待你。 一辆出租车尖锐的嘶鸣着,停在她旁边,阿维探出头来,叫道:“蝶舞!上车!” 看到他们的时候,叶离也吃了一惊,微蹙眉头:“你们怎么会来?” 霍蝶舞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他,幸好,幸好,除了血肉模糊的双手,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 泪水顺着眼角,突然流淌下来,她一下子颓然跌坐在地上。 “蝶舞!”叶离惊叫着,跳起来,却被医生重重的压到椅子上:“别动!不想要你的手了吗?” 扬子搀扶起她,蹙紧眉头,看着叶离,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小辉给我们打电话,说你受伤了。” “啊,”叶离担忧的看着霍蝶舞,淡淡地笑道,“只是一点小伤,你们不用担心,小辉他们几个太淘气,竟然把鞭炮绑在猫的尾巴上。” “所以,你为了救那只可怜的小猫,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扬子啧啧,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的确是叶离会做出来的事情。 “医生,他的伤怎么样?”阿维问道。 长得很像熊猫的女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并不严重。” 靠在扬子身上的霍蝶舞长出了一口气。 女医生又说道:“左手筋断掉了,需要马上做续接手术,双手骨膜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具体情况还要看复原的结果。” 霍蝶舞苍白的脸瞬间又变得灰白。 一个扎着两根毛辫子的小护士走了进来,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叶离:“崔医生,叶离的验血报告出来了。” 崔医生看看报告,沉声说道:“通知你的直系亲属马上过来。”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扬子问道。 “abrh阴性,你的血型是abrh阴性,这是非常罕见的血型,如果不抓紧时间做手术,你的手就保不住了。但是,医院根本不会有这种血浆。” 阿维手忙脚乱的拨通了电话:“伯母,我是叶离的同学,他受伤了……没事,只是一点小伤……现在在市立医院,您能和伯父马上赶过来吗?嗯,好的。” 脊背的凉意加深,似乎渗入到骨髓里,霍蝶舞在心里默念着,abrh阴性,根据abo血性系统分类,ab型大约占我国的8%,根据rh血性系统分类,阴性仅占0.3%,那么,rh阴性ab型仅占0.0024%,凡是rh阴性都统称为稀有血型,rh阴性ab型可以说是非常稀有的。阴性血因不能大量输注阳性血,所以阴性血只能靠自救互救。 她之所以这么清楚,她之所以这么清楚……灰白的脸更加暗淡,心脏不由得揪紧,呼吸也变得紧窒,那是因为,那是因为,那是因为父亲,父亲就是abrh阴性! 这是巧合吗?这只是巧合吧? 她忽然站直身子,向外面跑去。 “蝶舞!蝶舞!”扬子纳闷的看着她的背影,对叶离说,“你不用担心,我去看看她。” 第十一章 霍蝶舞拦了一辆车,疾驰而去。 扬子站在医院门口,颓然看着出租车一飘而逝的尾气,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返回医院。 正是晚自习时间,霍蝶舞脚步匆匆,直接走到三楼高三四班的教室,敲了敲门,对正在讲课的化学老师说:“老师!我有急事,找乔依依同学。” 化学老师瞪着黑框眼镜下眯成一条细线的眼睛,对她看了又看,终于对教室内的一片萝卜地喊道:“乔依依!外找!” 乔依依慢条斯理的走出来,不悦的说道:“是你呀,什么事?” “依依,你是abrh阴性血对不对?” “关你什么事?”不屑的睨她一眼,乔依依转身欲走。 “我知道你是abrh阴性,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出车祸,就是我爸爸输血给你的,”霍蝶舞拉住她的胳膊,恳切地说道,“请你救救叶离。” “叶离?”莫名的看着她。 “是啊,他受伤了,需要做手术,可是,你知道的,这种血型非常罕见,医院的血库里根本就不会有。” 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乔依依慢慢说道:“我找不到自己有救他的理由,霍蝶舞,他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不是我的。”“不要这样,你不救他,他也许会失去自己的手。”霍蝶舞白着脸叫道,“表姐!” “啪!”一巴掌打在她的脸颊,马上浮现清晰的红色指印,乔依依眼中燃烧着怒火:“你现在知道我是你的表姐了吗?你抢走叶离的时候,怎么没有记得我是你的表姐?叶离抛弃我的时候,怎么没有记得我是你的表姐?” 怔了一下,霍蝶舞眼中泛着水润的光:“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求求你,救救叶离!” “你要怎么求我呢?”乔依依冷冷的说。 霍蝶舞怔怔,忽然跪在地上,一下下用力的叩头:“表姐!我求求你!救救叶离!” 静谧的走廊里,只有一下下“嘭嘭嘭”声重重的敲击在地面上。 殷红的血从她的额头沁出,顺着全无血色的脸流淌,说不出的绮丽鲜艳,她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继续不停的叩头,“表姐,我错了,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可是,你一定要救叶离!我拜托你!” 化学老师走出来,皱着眉头,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教室里的同学也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第七章】 离开你,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因为我太爱你,那是我能够守护你的唯一方式。 乔依依冷冷睨着匍匐在脚下的霍蝶舞,神态倨傲犹如高高在上的女皇,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冷冷的说道:“要我救他,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答应你!不论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不要答应得这么快,你要仔细想清楚,我不会给你任何后悔的机会。”乔依依警告道。 霍蝶舞窒了一下,脸色惨白,喃喃说道:“我不会后悔,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后悔,只要你救叶离,只要你肯救他。” 乔依依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犹如冬日的雪花,冰冷而残酷。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临得特别早。 时针还没有指到七点,天空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如墨染,没有月亮,清冷的星子倦怠的眨着眼睛。 不知道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蜷坐了多久,霍蝶舞终于慢慢站起来,拖着僵硬麻痹的双腿向市立医院走去。 没有风,也没有下雪,干冷干冷的天气,每一次呼吸,都变成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腾。 路上,偶尔有鼻尖冻得通红的人,抽抽搭搭的吸着鼻子缩着手擦肩而过。 霍蝶舞的心中也结了冰,不能碰触,不敢碰触,轻轻一碰,便会碎裂。 叶离的手术应该做完了吧?乔依依会信守诺言吧? 十指连心,伤成那个样子,叶离会有多痛?会有多痛?会有多痛?心脏蓦地纠结。 只要你平安无事,只要你健健康康,只要你快乐幸福……那便是我唯一的愿望。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市立医院楼顶通红耀眼的硕 大十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分外夺目。 门口昏黄的灯柱下,一个中年男子,不停的来回踱着步。 他戴着镶金边的茶色眼镜,一身亚曼尼西服,气质儒雅、风度翩翩。 擦肩而过的时候,扎着两条毛辫子的小护士忽然匆匆跑出来,在他面前停下,霍蝶舞不禁微怔,那个护士,好像很眼熟。 中年男子连忙迎上去,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我儿子究竟怎么样了?”大概是太过于紧张,声音竟然有些微的颤抖。 小护士说:“叶先生,您不用担心,手术做得很成功,他的身体素质也很好,会很快恢复的。” 中年男子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可是,”小护士纳闷的问道,“您这样紧张他,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他呢?” 中年男子默然,半晌说道:“请你……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小护士狐疑的点点头。 一个很奇怪的父亲呢,霍蝶舞在心底思忖,不过,现在她没有心情去关心别人的私事,迟疑了片刻,终于迈步走进医院。 咨询台上的护士不知道去了哪里,座位上空荡荡的。 正在犹豫间,蓦地听到一声大喊:“蝶舞!你去哪里了?叶离一直等不到你,不知道有多担心。” 扬子手中提着一个天蓝色保温杯,站在楼梯口,欣喜的叫着。 霍蝶舞轻声问道:“叶离,他怎么样了?” “噢,他没事,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扬子抱怨着,“叶离的父母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他的父亲压根就没来,他母亲的血型又对不上,幸亏依依及时赶到,要不然叶离的手一定会废掉。” 这么说,自己没有做错吧?为了叶离,一切都是值得的吧? 没有注意到她异样的神色,扬子继续说道:“走吧,叶离住在302号病房,他看到你一定很开心。” 低垂着头,霍蝶舞后退一步,轻声说道:“我不去看他了,麻烦你转告他,我没有事,请他好好休息。” “什么?你不去看他?”扬子吃了一惊。 “是,再见。”霍蝶舞转身,慢慢向外面走去。 “喂!蝶舞!蝶舞!”身后传来扬子的叫声。 霍蝶舞加快了脚步,很快走出楼门,那个中年男子还站在灯柱下,双手插在兜中,茫然的看着苍茫的天空,样子很是萧索落寞。 回到家里,乔依依还没有回来,她应该还在医院里陪伴叶离吧? 她的血液现在流淌在叶离的身体里,和叶离的血液交融在一起,这样的深情,叶离想不感动,恐怕都很难。 他们本来就是一对,闯入者是身为不速之客的自己,所以,依依的责备和愤怒,其实都没有错,错的那一个,是自己。 一切,只是回到原点而已,把属于依依的还给她,把属于叶离平静安详的生活,也还给他。 可是,心脏撕裂般的痛呵。 夜色如此的晦暗,空荡荡的房间静谧如斯,窗外昏黄的路灯弥漫在玻璃窗上,折射出别样的幽蓝。 霍蝶舞慢慢伏在床上,把脸埋在枕中,喃喃低语:“叶离。” 软软的抱枕,慢慢濡湿了一点,那一点渐渐蔓延,终于湿成一大片。 叶离住院了。 姑父、姑妈、老师、同学……所有人都去看望过他,只有霍蝶舞,没有去。 继续每天按时上学、按时放学,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好像,叶离从来就不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 上课的时候认认真真听讲,放学后躲在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写作业,当然,偶尔会看着窗外发呆,片刻回过神来,又继续沙沙的写作业。 “去看看他吧,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很想你。”扬子说。 “你们不但是同学,还是好朋友,他一向那么照顾你,去看看他也是人之常情。”姑妈说。 “蝶舞,适当的时候,我们需要对别人表示出适度的关心。”姑父意味深长的说。 …… 霍蝶舞默然,最近不止一个老师,表扬她变得又刻苦又努力,号召同学们向她学习。 已经连续好几个阴天,今夜却有很好的月光。 大概不是农历十五就是十六,浑 圆的月亮,包裹着一圈淡黄的月华,清冷的挂在空中。 漆黑的云层间,璀璨的星子若隐若现。 姑父、姑妈去参加宴会了,依依本来就常常不在家,自从叶离住院后,更加变本加厉,常常彻夜不归。 虽然姑父、姑妈屡次三番的说,好像都没有什么效果。 霍蝶舞静静站在窗前,没有开灯,月光洒在室内,为她的周身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 四天又三个小时二十四分钟,那是我,离开你的时间。 怪不得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眼睛莫名又变得涩涩,心脏一下下的抽痛,千回百转,缠绕着那个每天呼唤千百万次的名字。 叶离,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也会过得很好吧?叶离,你一定要过得很好哦…… “咚咚咚!”有些异样的敲门声。 霍蝶舞看看手表,还不到九点,今天宴会结束得很快嘛。 “回来啦。”霍蝶舞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 她一下子呆住。 叶离站在门口,散碎的黑发有些零乱,神情疲惫,本来白皙的脸庞益发的苍白,澄澈的眼瞳更加幽深,粉嫩的嘴唇全无血色,整个人仿佛突然间萎缩了几寸。 “嗨,”看到霍蝶舞,他露出温和的笑容,纯净而明朗,看一下腕表,声音轻快的说:“四天又三个小时二十六分钟。” 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 “不要哭啊,蝶舞,我们分开了四天又三个小时二十六分钟,我最想看到的是你的笑脸,而不是你的眼泪。”叶离慌乱的抬起手,用裹着厚厚纱布的手,轻轻擦拭她的脸颊。 戒慎的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霍蝶舞水润的瞳子,有些异样。 第十二章 “蝶舞!”她明显的疏离让他觉得心情郁闷。 低垂眼睑,她说:“进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一杯温开水放在叶离面前的茶几上,另一杯握在霍蝶舞手中。 “你想跟我说什么?”叶离低沉纯净的声音慢慢响起。 把杯子握得更紧,似乎要汲取上面残存的温度,霍蝶舞低声说:“我们分手吧。” 苍白的脸更白了些,叶离定定的看着她:“蝶舞,你抬起头来。” 抬眸,迎视到他湛蓝幽深的眼眸,不自然的避开,看着雪白的壁角。 深吸一口气,叶离慢慢说道:“蝶舞,我知道你喜欢我,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种喜欢。不论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你选择跟我分手,我都不会接受,因为,我也喜欢你。” 短暂的沉默,霍蝶舞缓缓转回视线,凝结到他脸上:“我的确喜欢你。”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继续说道,“但是,还远远没有达到爱情的程度。” 骤然失去温度的眼瞳死死盯着她,这一次,她没有回避,“叶离,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不会爱任何一个人超过爱我自己。”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叶离慢慢说道。 “你是abrh阴性血型,这种血型在发生意外的时候,生命受到威胁的比率比正常血型的人高出好几千甚至好几万倍,我不想让自己时刻生活在忐忑不安之中。” “蝶舞!” “最重要的是,我很喜欢小孩子,abrh阴性血型只能要一个小孩,第二个孩子患血溶症的几率就会很大。” “你不会是知道我的血型后,特意咨询医生了吧?”叶离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瞳孔的颜色已经转淡,呈现寒冷的冰蓝色。 “没错,我这个人一直都很谨慎,对未来也会详细的规划,包括事业、包括爱情、包括婚姻……我不希望自己拥有不幸福的人生。” “跟我在一起,你会不幸福吗?那么,当初,你为什么会选择喜欢我?”叶离冷哧。 漆黑的眼瞳茫然的看着他,淡淡的讥诮的笑意溢出唇畔:“因为你有很好的家世背景,很好的外貌,很好的学习成绩,你一定可以带给我幸福的未来。” 叶离低声说道:“现在,我还是拥有那些。” “没有错,只不过同时你的身体里也拥有了潜伏的炸弹,也许随时都会摧毁我向往的幸福平安的生活。” “蝶舞!” 不再看他,霍蝶舞轻轻喟叹:“或者,我会这样在意你的血型,只是因为我还不够爱你,没有爱到可以为了你去冒险,去牺牲的程度。” 叶离静静站在校园外的转角处。 记忆中,好像每次都是霍蝶舞站在这里等他,身为学生会主席、校篮球队队长、高二三班班长、化学课代表……他似乎总是很忙碌。 每天放学后忙完一大堆有趣或者是无聊的事情,步履匆匆的跑出来,便会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这里,心底顿时漾起柔柔的暖意,如春风拂过。 她的头发长而直,柔顺的披散在肩上,脸颊白皙,黑瞳晶亮,嘴唇粉嫩,弧线很美,似乎很喜欢黑色的裙子,相处的两个季节里,都是终日一袭黑色的长裙。 秋天是厚呢长裙,冬天,则是毛织长裙,偶尔披件芙蓉盛开的大披肩,颜色绚烂,平添了几分妩媚和典雅。 不时有同学从叶离身边擦肩而过,投来的目光诧异而怜悯,还带着些隐隐不平的忿懑。 和霍蝶舞的恋情,被霍蝶舞抛弃的事情,在学校里早已人尽皆知。 虽然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优秀,但是,同学们认定霍蝶舞配不上自己是事实,无法接受自己被霍蝶舞抛弃也是事实。 连一向疼爱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前几天偶然见面,也愁眉不展:“哎,叶离,一直以来,你都是最让老师放心最让老师骄傲的孩子,怎么会……”终于欲言又止。 一个黑色的身影蓦地闯进视线。 叶离心跳了一下,走过去,轻声说:“蝶舞,我们谈一下。” 霍蝶舞停下脚步,周围的同学也停下脚步,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 微蹙眉头,霍蝶舞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说:“好吧。” 这里人很多,她不想让他难堪。 一家很简陋的小吃部。 内外不会超过十平方米,灰白的墙壁上贴着颜色鲜艳的水果挂图,对面一个老旧的黑色圆形挂钟,齿轮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几张铺着一次性白色塑料桌布的长条桌,上面千篇一律的放着两个茶色调料瓶和劣质的牙签筒,木质靠背椅子硬邦邦的,很是不舒服。 霍蝶舞看着叶离放在桌子上的手,绷带已经拆掉,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丑陋的黑褐色疤痕。 曾经那么完美的手呵……她闭了一下眼睛。 注意到她的眼神,叶离嘴角溢出温暖的笑:“复原得很好,你不用担心。”眼瞳温柔而澄澈。 霍蝶舞抬起头。 扎着看不清楚原本什么颜色围裙的老板娘,扭着水桶一样粗的腰走过来,脸上带着夸张谄媚的笑:“哟!好漂亮的帅哥!你不会是电影明星吧?你能光临,我们小店真的是蓬荜生辉呀。” “您弄错了,我只是一个学生。” “那是因为导演还没有发现你呀!你简直比那个飞轮海的吴……吴什么的还要漂亮,等你成为大明星,千万不要忘记我们这家小店哟。”老板娘喋喋笑着。 “蝶舞,想吃什么?”叶离皱着眉头,问道。 霍蝶舞又看看叶离的手,说道:“馄饨面吧,是骨头汤吗?” “当然,本店货真价实保证童叟无欺。”老板娘兀自盯着叶离,眨着臃肿的眼睛,吞了一口口水,“帅哥,你也要馄饨面吗?” “嗯。”叶离点点头。 亏她一把年纪,居然还像个花痴一样。霍蝶舞板着脸说:“老板娘,你先下去吧,我们有事情要谈。” “呃,”老板娘依依不舍的看着叶离,叮嘱道,“帅哥,我会给你多多加料的哦。” “谢谢。”叶离点点头。 厨房里传出水烧开的声音,咕嘟咕嘟作响。 叶离慢慢说道:“蝶舞,我仔细思考过你说的话,每个人都会有一定程度的私心,所以,你并没有错。”他的声音温和平静,一如从前,“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没有告诉你我的血型,没有考虑到你的立场。” 霍蝶舞目光闪烁,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渴望幸福,我体谅你的心情,也明白你的感受。我不介意你喜欢我的理由究竟是我这个人还是我拥有的条件,相反,我还觉得很庆幸,自己拥有能够吸引你的东西。”他很温柔的说,语气诚挚,“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努力不会发生任何意外,所以,请你,不要离开我。” 霍蝶舞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茶杯,心脏如同被狂风巨浪袭击,感动和感伤同时在心底升腾。 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她放下茶杯,攥紧双手:“叶离,我想,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我们已经结束了。” 叶离张张嘴巴。 “请你听我说完,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我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就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绝对不会改变。”她飞快的说着,不给他任何插嘴的机会,也不给自己丝毫喘息的时间。 湛蓝的眸子凝视着她,如同大海般深邃幽远,弥漫着淡淡的哀伤:“蝶舞,我真的是很喜欢你,虽然我只有十七岁,虽然我不清楚未来会有多少变数,也不知道我们将来的人生会走向哪里,但是,我非常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喜欢你。” 覆在心脏上的坚冰碎裂了,刺痛心脏,蚀骨般的痛……拳头攥得更紧,指甲嵌进肉里,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叶离,你有没有想过我坚持和你分手的理由?” 不需要他的回答,她继续说道,“那是因为我发现,其实我并不如自己所想象中的那样爱你,不对,”她轻摇螓首,“也许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我自以为是的爱情,只是一时的寂寞和错觉。” 深幽的瞳孔蓦地闪烁出凛冽的光芒,叶离唇畔温和的笑容陡然凝结。 “叶离,如果我真的爱你,在你受伤的时候,我首先担忧的人,应该是你而不是我自己,不是吗?”她淡定的看着他。 “不是这样的,”眉毛纠结在一起,眼中闪烁着不确定的波光,叶离摇摇头,“我知道,你曾经找过依依,还求她救我,你为了我,甘心忍受那样的侮辱……”声音颤栗了一下,咬咬嘴唇,低声呢喃,“你不可能不爱我。” “我那么做,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内疚,”神情淡淡,声音也淡淡,“我喜欢的人一直都只有一个。” 叶离目光灼灼。 她慢慢说道:“夏宇哲,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原来,心脏可以这样的痛……闪亮的瞳孔瞬间黯淡,叶离低声说道:“他是你的哥哥。” “我知道啊,所以我努力的想要逃避自己对他的感情,”她笑笑,“但是,你也知道的,我们实际上完全没有血缘关系,我不一定要那么为难自己。” “你骗我的,蝶舞,你只是为了让我死心,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谎言。”叶离喃喃。 “对不起,叶离,我实在找不到欺骗你的理由。” 这句话击败了叶离所有的伪装,俊美的脸庞陡然呈现垂死般的灰败。 “馄饨来咯!”一挑帘子,老板娘端着两碗馄饨,扭着腰走出来。 “帅哥,我给你加量喽。”老板娘眨着眼睛。 果然加量了,叶离面前的一碗馄饨如小山般堆积着,霍蝶舞面前的那一碗,清汤寡水,十根指头应该数得过来。 淡淡的馨香飘进鼻端,叶离慢慢恢复了脸色,轻挑眉毛,温和的笑容带着一丝勉强:“蝶舞,虽然听到这样的话,我的确很伤心,不过,我会调整自己的心态,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霍蝶舞用力的点头,笑容涩涩。 第十三章 “你太瘦了,现在虽然流行骨感美,其实男孩子还是不喜欢太瘦的女孩子。”微笑着,他把两碗馄饨换了位置,“宇哲的人气很旺呢,你可要好好保养自己,把自己每天都弄得漂漂亮亮的。” “我会的,请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霍蝶舞慢慢说道。 “放心,你没有听到那些老师同学怎么评价我吗?永远理智的叶离,永远冷静的叶离,永远不会犯错的叶离……不过,这次我好像犯了错呢。”他笑意更浓,如沐春风般,“不过,失恋也是人生的一种很好的经历,我会好好体会的。”馄饨很烫,似乎放了很多姜末,两口下肚,他的眼角便涩涩的。 蒸气太浓,掩饰了眼中的雾意,眼前的世界,一片雾蒙蒙。 “看起来很好吃呢。”叶离挟了一个馄饨放在口中,点点头,“果然很香。” 霍蝶舞低垂着头,“啪哒”一滴水珠落在碗中,和着汤一口喝下去,心里顿时咸湿一大片。 叶离,结束了啊,就这样的结束了啊。 对不起,叶离,用这样的方式和你结束,对不起,因为我让你难过,对不起,因为我让你伤心…… 这是我,能够守护你的唯一方式,所以,请你,一定要幸福。 【第八章】 漫长的冬季结束了,而我们生命中的严冬却刚刚才开始。 路边的柳树抽出了嫩芽,燕子喋喋不休的在屋檐下穿梭。 刚刚下过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路面湿湿滑滑。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霍蝶舞数着红黄相间的方格子地砖,一格格慢慢地走。 “最近,叶离和依依交往的好像很好呢。”夏宇哲说道。 “那很好呀。”霍蝶舞扬眉,浅笑。 “我始终搞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和叶离分手,”夏宇哲抓抓头发,纳闷的说,“不要说你不喜欢他,我可是你哥哥耶,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你。” “原来你不但是我的哥哥,还是我的知己。” “蝶舞,其实有一件事情,我……”夏宇哲迟疑着,忽然看到霍蝶舞陡然变色的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家花店的门口,叶离和乔依依正挽着手臂走出来。 一大束紫色的勿忘我,在乔依依的怀中妖娆的绽放。 勿忘我啊,永远的爱,霍蝶舞黯淡了神情。 叶离微扬起脸,上扬着嘴角,带笑的眸子,雨后明媚的阳光里,温柔的笑容浸染在眉宇间。 呆呆的伫立在街头的一角,远远的望着他,好像彼此间远隔千山万水,泪水慢慢在眼眶荡漾。久违的疼痛从心的一角,蔓延开来,似冬日里粼粼的水波,澎湃而清冷。 “我们四个人还真是有缘,刚说到他们,他们就出现了。”夏宇哲拖着霍蝶舞的手,“走吧,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不要了。”霍蝶舞摇摇头。 “走吧,我们还是同学呢,抬头不见低头见。”夏宇哲不由分说地把她拖过去,“嗨,这么巧。”他笑嘻嘻的打招呼。叶离呆了一下,温和的眼眸投注在他们彼此交握的手上,瞳孔黯了黯:“是啊,好巧。”他点点头。 “逛街啊?” “是啊。” 寒暄了几句,气氛有些冷场,似乎无话可说。 “那我们先走了。”叶离说。 “再见。”夏宇哲看看霍蝶舞,她苍白的小脸全无表情,漆黑的眼瞳沉寂幽邃。 就在彼此擦身而过的时候,叶离和霍蝶舞的手机突然同时响起。 挂断电话,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出了什么事?”乔依依问叶离。 叶离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震惊,喃喃低语:“警方逮捕了我爸爸,他们怀疑他杀了人。” “怎么啦?”夏宇哲问霍蝶舞。 怔怔看着叶离,她梦呓般的声音响起:“张队长说,杀死我爸爸的疑凶被逮捕了。” 视线胶结在一起,极度的震惊和惶惑,写在彼此的眸中。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 檀香木镂刻的窗棱,红木八仙桌,同色太师椅,墙角锃亮的铜鼎氤氲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穿着大红缎子旗袍的服务员,挽着漂亮的宫髻,斜斜插着一根玳瑁发簪,腰肢款摆,摇曳生姿。 霍蝶舞眉眼低垂,双手不安的在下面攥成拳头。 一只手悄悄握住她的,粗糙的疤痕微微刺激肌肤,那手上的温度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 张志昭坐在对面,精明的眼眸打量着他们两个。 “我听说,你们是同学,还曾经交往过。”他慢慢说道。 叶离平淡温和的回答:“是,我们现在也是好朋友。” “我很高兴,你们现在的关系。”张志昭意味深长的说。 “你说,”霍蝶舞迟疑着,“抓到了杀害我爸爸的凶手?” “只是犯罪嫌疑人,”张志昭更正,“在法院没有做出裁决前,任何一个人都是无罪的。” “那个嫌疑人,是我爸爸吗?”叶离湛蓝的眼眸,波光粼粼。 张志昭点点头。 手中情不自禁握紧,他苍白了脸,声音却依然平和,不紧不慢:“我可以知道,你们认定我爸爸是凶手的理由吗?”他的沉着令张志昭有些讶异,不禁细细打量他,脑海中闪过关于他的调查资料…… 叶离,十八岁,生于1990年2月18日,生肖马,水瓶座,外貌俊美、品学兼优、擅长篮球,拥有校学生会主席等多项头衔…… 还有他的班导老师对他的评价:“叶离,那是一个非常善良、非常理性、非常睿智的孩子,在他的身上,你永远看不到冲动、迷惘、狂热、暴躁……这些词,他的纤细冷静、沉着内敛,总是让人觉得安静和安心。” …… 现在,这个拥有过多赞誉之词的少年就坐在他对面。 水瓶座,生肖石应该是紫水晶,的确是像水晶一样的男孩子,璀璨的眸子亦如水晶般熠熠生辉,即使阅人无数的张志昭,也不禁啧啧赞叹他的魅力。 他的美丽模糊了性别的界限,妖娆而魅惑,眼眸流转间,光彩琉璃。 即使面对如此大的变故,神情依然淡定从容,波澜不惊。 张志昭几乎有些怀疑,这不应该是那样的家庭养育出的孩子,成长在那样的环境里,他应该叛逆、应该颓废,甚至应该堕落。 而他,却像他的生肖石一样,不染纤尘,澄澈晶莹。 轻轻咳嗽一声,张志昭说:“听说你跟父亲的感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短暂的沉默:“我不知道您所谓好与不好的定义在哪里,在我心中,他是一个好父亲,一直都是。” 又咳嗽了一声:“我调查过你们家的邻居、亲友,小时候他常常打骂你,从上初中开始,你就自己租房住,即使是现在,你们父子的关系也很冷漠,甚至你上次在医院做手术,那么关键的时刻,你父亲都没有出现。” “您是一个好警察,调查的很详细,不过,您所调查出来的事实,也许只是事情的表象。”叶离淡淡地说,“父亲打骂儿子,似乎是中国大多数家庭都会出现的状况,我之所以自己搬出来住,是因为我喜欢独立,至于上次的手术……您应该很清楚,那只是一个非常小的手术,我父亲是欧亚集团的负责人,他一直都很忙。” 张志昭思忖,他擅长的不应该是篮球而应该是乒乓球,很会打回旋球:“叶离,你曾经有过一个哥哥吧?” 长长的睫毛不出所料的抖动一下,眼眸低垂:“是的。” 桌子下,霍蝶舞反握住叶离的手,她咬了咬嘴唇。 他们真的分手了吗?张志昭清晰地感觉到,这句话对霍蝶舞的触动,明显比叶离还要大。 他们在分担彼此的心情。 这个发现让张志昭有些震动,还有一丝莫名的感动,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该说的话还是必须得说:“据我所知,你父亲很疼爱你哥哥。” 抬眸,澄澈的眼眸湛蓝如海,淡淡的微笑在唇畔飞扬:“那是因为,哥哥是比我优秀的人。” 那笑容是温暖而苍碎的,带着某种沉淀的忧伤。 “张队长,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对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这么感兴趣,但是我可以告诉您,我父亲很疼爱我,即使表现的方式不同,他的爱,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叶离缓缓说道。 “我之所以感兴趣,”张志昭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那是因为他根本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霍蝶舞目光闪烁。 片刻的沉默,叶离喑哑了嗓子:“那么,我的亲生父亲,是霍飞扬吗?” 不只是霍蝶舞,连张志昭都呆住。 从他的脸上,叶离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答案,轻轻逸出一声叹息:“果然是这样。” “你们之所以会怀疑到我父亲,就是因为发现我和霍飞扬有着同样罕有的血型吧?”他问道。 张志昭点点头:“我们从医院拿到你的血液样本,跟霍飞扬作了dna鉴定,证实你们的确是父子关系,你是洛彩蝶和霍飞扬的非婚生儿子。” “这还不足以证明我父亲是凶手。” “我曾经对霍蝶舞说过,在凶案现场找到的唯一线索是一枚可疑指纹,经过鉴定,和你父亲的指纹完全吻合,另外,我们找到环卫处的一个工人,证实案发当天凌晨,你父亲的确从霍家走出来。” “犯罪动机、证人、证据……看来,所有的目标,都指向我的父亲。”叶离喃喃低语。 面前的茶杯虽然早已失去温度,枯萎蜷缩的菊花却依然在水中妖娆绽放,飘逸灵动的美丽,一颗红枣在水面上荡漾,红润亦如叶离妖冶的红唇。 张志昭早已离开。 片刻难言的静默,叶离忽然露出浅浅的笑:“原来,我们竟然是兄妹啊,你不会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跟我分手的吧?” 霍蝶舞摇摇头,这件事,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心中的震撼和失落是无法言喻的。 第十四章 “居然不是啊,如果你说是,也许我的自尊心会很高兴呢。”叶离低喃。 “叶离。” “没什么,我跟你开玩笑的。”他摸摸鼻子。 “叶离!”这种时候,他还会有心情开玩笑吗? 脸上的笑容变得落寞,叶离低声说道:“我母亲心里隐藏着另外一个男人,这件事在我们家里并不是秘密。小时候,每天奇怪父亲为什么总是暴躁不安,母亲为什么总是冷若冰霜,十三岁开始好奇,他们为什么不离婚。” 低垂眉眼,声音压抑,“现在我已经懂得,父亲的坏脾气,源于他对母亲的爱,母亲的冷漠,来源于她对父亲的不爱,或者说,她最爱的,一直是另外一个男人。” 他抬起头,神思有些恍然,“但是,我对那个警察说了谎,我选择搬出来一个人住,不是为了独立,而是因为我留在家里,气氛就会变得更加压抑,父亲会更加暴怒,母亲会变得更加紧绷。我一直以为,是我不会讨父亲的喜欢,却原来,我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沉寂的眼瞳如千年幽湖有飞鸟掠过,泛起粼粼波光,唇畔的笑容寂寞凄凉。 霍蝶舞把他的手握了握。 “有一件事,我没有说谎,虽然和表现出来的不一样,但是,我坚信,父亲的确是疼爱我的。”他喃喃低语。 “叶离。”霍蝶舞犹豫着。 “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笑意转柔。 “我相信。”霍蝶舞忽然说。 叶离狐疑的看着她,她用力点点头,慢慢说道,“我想,我见过你父亲,在你做手术的那一天,他站在医院的外面,向一个小护士打听你的状况,那么紧张、那么担忧、那么心痛,所以我想不留意到都很难。”眼前浮现那个中年男子凝望着天空萧索落寞的神情,她肯定的说,“他很爱你。” 漂亮的睫毛翼动了一下,叶离低声说:“谢谢你,蝶舞。” 霍蝶舞勉强笑笑:“谢什么?现在,你是我的哥哥了呢。” 短暂的沉默,他轻声说:“虽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我记得夏宇哲曾经说过一句很富哲理的话‘兄妹是一生一世的缘分,无论如何都分割不开’,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啊。恋人之间会有嫉妒,有怨恨,有猜忌,我们却可以一生毫无芥蒂的彼此爱护,是不是很幸福?”他的眸子晶亮闪烁,似有水波荡漾。 眼中噙着泪,霍蝶舞用力点头。 “可是,”叶离轻扬眉毛,“我还是不相信,我父亲会是凶手。” 霍蝶舞静静的注视了他一会儿,慢慢说道:“我也不相信。” “哦?” “我相信能够把你教养得这么出色、这么优秀的父亲,充其量,坏不到哪里去。”她说,“更何况他那么疼爱你,绝对不可能为了一段出轨的感情,杀死你的亲生父亲,毕竟,他已经忍耐了十八年,不是吗?” 一缕头发从她的额际滑落,零落在颊畔,犹豫了一下,叶离终于抬起手,帮她抿在耳后,柔软的发丝在指缝间丝缎般的顺滑,细腻的感觉残留在指尖,他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曾经白皙细腻的掌心,现在蛛网般盘结着黑褐色丑陋的疤痕,亦如自己破残的心脏。 蓦地呼吸紧窒,牵强的笑容隐隐露出一丝无奈。 因他这一亲昵的动作,霍蝶舞漆黑的眼瞳变得深邃而迷惘。 过了好一会儿,他湛蓝的眼眸恢复自信的光泽,笑靥灿烂:“我相信,证实一个无罪的人无罪,要比证实一个无罪的人有罪困难得多,所以,我一定可以找到证据,证明我父亲的无辜。”他笃定的说。 离开茶室,已经是下午两点,为了见张志昭,他们两个今天都向学校请了假。 “一起回家吧,”霍蝶舞低声说,“反正我们顺路。” 叶里摇摇头:“我要先回家去看看母亲,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她一定受到很大的打击。” 心底有些失落呢:“那么,再见。” “再见。”叶离浅笑,和煦的春光闪烁在他的眼瞳,温暖的春风荡漾在他的唇畔,那少年的笑容,依然灿烂如春花,却多了一丝无奈,一丝伤感,一丝凄凉,甩一下头,似乎要甩走满天满眼的阴霾,他补充一句,“晚上见。” 拦了一辆出租车,他挥挥手,坐上去。 车门阖上的那一刻,明媚的阳光都不见了,春风陡然变得料峭刺骨,一种莫名的寒意袭击了霍蝶舞,似乎所有的温暖都随他而去。 出租车逸出一串黑色的尾气,很快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尾气弥漫在空气中,转瞬即逝,犹如盛夏的早晨,滚动在荷叶上晶莹的露珠。 霍蝶舞怔怔看着看着空无一人的街角,半晌,轻喃低语:“哥哥啊。” 从此以后,只是哥哥而已。 一丝惆怅浮上她的眼角眉梢,唇畔的笑容陡然凝结。 “咔嚓”霍蝶舞轻轻扭开防盗门,看到乔依依蓝色镶钻的高跟鞋静静躺在门口,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个丫头,又翘课了。 室内很安静,乔依依大概躲在房间里睡觉。 她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努力不要发出声音来。 明媚的阳光倾泻在室内,玻璃窗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窗外,一只燕子在空中“滴丽滴丽”唱着欢快的歌。 一室的春光,一室的温暖。 霍蝶舞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这时,从乔依依的房间突然逸出一串银铃般的浅笑,还夹杂着某种娇嗲糯腻的意味。 这是她在叶离面前,才会偶尔表现出来的妩媚。 可是,叶离又不在这里,难道他们在通电话吗? 霍蝶舞有些郁闷的走进房间。 “你真的好美。”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轻轻飘出来,喑哑醇厚,绝对不是叶离的声音。 冬雷阵阵,六月飞雪,她一下子呆住。 窗外春光明媚,室内温暖和煦,她却觉得,仿佛有彻骨的寒风从紧闭的门扉吹进来。 怎么会那么冷?怎么会那么冷? 暧昧缠绵的情话还在继续,仿佛千万把刀子在割她的心,那般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世界变得天旋地转。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乔依依,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叶离?花一样的叶离,水晶一样的叶离,天使一样的叶离…… 那么骄傲,那么优秀,那么风光无限的叶离,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仿佛可以把全世界都践踏在脚下的叶离。 校园那棵古老的松树,虽然覆盖着厚重的积雪,依然隐约露出苍翠青绿的枝丫,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显露出生命的勃勃生机。 叶离受伤的那一天,就在那棵树下,乔依依巧笑倩兮:“我可以救叶离,但是,你必须和他分手,并且发誓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的真相。”那笑容,就像皑皑的冰雪,美丽而清冷。 虽然那么的痛,虽然那么的不舍,但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对叶离的爱,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对叶离的真心,所以任凭牙齿咬破粉嫩的唇瓣,咸咸的味道刺激着味蕾,混沌了意识,迷离的思绪,听到自己恍若隔了另一个世纪的声音响起:“我答应你,和叶离分手,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会好好爱叶离,一定会给他幸福。” 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遥远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遥远得仿佛那是另一个灵魂透过自己的嘴吐出的话。 “你放心。” 短短的三个字,割断了那根牵扯在霍蝶舞和叶离之间,纠结缠绕的红线。 断掉了她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拥有幸福的机会,从此,春天不复存在,生命陷入永无止境的严冬,那般彻骨的寒冷。 此时此刻,言犹在耳,誓言却已成空,诺言自然随风,对她的无限信任,变成对自己最莫大的讽刺。 叶离、叶离、叶离…… 对不起,叶离,是我的自以为是让你承受这样的羞辱,对不起,叶离,是我的错误害你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对不起,叶离…… 浑身不可遏止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脑子中一片混乱,是不是应该现在冲进去,揪住她的头发,告诉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在叶离这么痛苦的时候,怎么能够让他为别的事情分心? 霍蝶舞颓然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泪如雨下。 【第九章】 誓言随风,诺言成空,我要拿什么守护你,我爱的人。 清冷的月光翩然而至,弥漫在室内。 像一尊石像,霍蝶舞静静坐在地板上,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下午听到的一切,恍惚只是自己的错觉,只是错觉……叶离那样的男孩子,像crystal一样的男孩子,没有任何人会忍心伤害他。 乔依依,她是喜欢叶离的,她那么骄傲,那么美丽,那么高贵,除了叶离,还有什么样的男孩子能够打动她? “铃……铃……”门铃声陡然响起。 乔依依的房间门扉紧闭。 霍蝶舞不确定,乔依依现在究竟还在不在家里。 大概五点左右,她曾经听到防盗门开阖的声音,然后,匆匆跑出自己的房间。 走廊里传来噔噔噔下楼的声音,在手指转动门锁的一瞬间,她却颓然放弃。 确定那个男人的存在能怎么样?知道他是谁又能怎么样? 只是让叶离面临的羞辱和痛苦更真实,更具体而已。 如果,如果,只是自己的错觉,那该有多好。 诺大的客厅,晦暗深沉,她就蜷缩在黑暗中。 “咔擦”防盗门被轻轻打开,叶离出现在门口,他眨了眨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 “啪!”他打开电灯开关。 一束银白的光芒流泻而下。 “蝶舞,你怎么啦?”看到黑色长条沙发前面,蜷缩成一团的霍蝶舞,叶离吃了一惊,甩掉脚上的鞋子,走进客厅,俯身蹲在她面前。 第十五章 慢慢抬起头,注水的眸子惶惑的凝视着他,小鹿斑比般温和纯净的眼眸,显得很是楚楚可怜。 忍不住抚摸她的头发,轻轻把她拥在怀中:“蝶舞,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柔声问道。 “叶离。”霍蝶舞忽然抱紧他,把脸埋进他胸膛,号啕大哭。 “乖,告诉我,到底怎么啦?是不是依依又欺负你?”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陡然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乔依依松松挽着一个发髻,裹着水粉色丝织睡袍,冷冷的站在卧室门口。 叶离微颦眉头,问道:“依依,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乔依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瞳仁由浅转浓,冷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你,还有谁会让蝶舞这么伤心?” “叶离!”乔依依咬着牙,白了脸,“你居然为了她质疑我?就算我让她伤心、让她难过、甚至让她去死又关你什么事?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不是霍蝶舞的,你们两个在我面前搂搂抱抱,做出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才应该像我解释吧?” “我没必要对你解释什么,蝶舞曾经是我的女朋友,现在是我的妹妹,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叶离淡淡地说。 “妹妹?”乔依依怔了一下,“原来你已经知道她是你的妹妹?” 叶离眼中闪过讶异的光,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蝶舞是我妹妹?” 她脸上顿时露出慌乱的神情,挽挽头发,别开脸,大声说道:“我就是知道,关你什么事?” 叶离放开霍蝶舞,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问道:“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妈妈说,就算是乔阿姨,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你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是不是还知道霍飞扬死亡的真相?” 慌乱的后退一步,乔依依眼神闪烁:“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撒谎!乔依依!我们认识多久了?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我知道你没有任何理由会伤害霍飞扬,但是,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你究竟隐瞒了什么?”叶离抓住她的胳膊。 “放开我!”乔依依用力挣扎,双脚乱蹬,一下子踢到旁边的花架。 花架轰然倒塌,一盆密林清幽的文竹向她砸下来。 叶离蓦地转身抱住乔依依,花盆砸到他的手臂,“哗啦”一声重重跌落在地上,顿时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鲜血顺着叶离的手臂慢慢流淌下来,蜿蜒犹如蠕动的蚯蚓,白色t恤衫的袖子很快濡湿,刺目而耀眼,鲜艳好似盛开的杜鹃。 “叶离!”霍蝶舞惊叫着扑到他身上,挽起他的袖子,白皙的肌肤一片刺目的鲜红,泪水顿时扑簌簌的落下。 “没关系,”叶离微颦眉头,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只是划破了一点皮,你不要哭,一点都不痛,真的。”霍蝶舞怔怔看着他。 他温和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皓齿。 霍蝶舞忽然转过身,向乔依依扑过去:“我要杀了你!你这个坏女人!我要杀死你!” 她的双手卡在乔依依的脖子上,脸上带着愤怒的疯狂的神色。 “蝶舞!蝶舞!”叶离骇了一跳,拼命拉她的手,她却兀自不肯放手:“她是个坏女人!我一定要杀了她!” “呃……”乔依依奋力挣扎,四肢乱蹬。 “蝶舞!你不要做傻事!蝶舞!她是你的表姐!蝶舞!你想让我同时失去你们两个吗?”叶离一迭声的叫道。 乔依依挣扎的动作慢慢停顿下来。 “她死我绝不独活!”叶离叫道。 如遭雷击般,霍蝶舞苍白的脸瞬间失去全部血色,掐紧的双手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感觉到她的松懈,叶离马上趁机推开她,他那么大力,霍蝶舞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左手按在花盆碎片上,蓦地一阵刺痛。 叶离却没有留意到她,小心翼翼的把乔依依抱进房中,放在床上。 双手有节奏的掌压她的胸部:“依依!依依!” 霍蝶舞颓然瘫坐在地上,慢慢抬起剧痛的手掌,两个白皙光洁的瓷片嵌在上面,鲜血一点点渗出来,染红了瓷片。 那一瞬间,好像突然间被抽光身体里所有的勇气和力量,她懊恼的,轻轻拔掉碎片。 漆黑的瞳孔布满了恐惧,不会死吧?依依不会死吧?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呢?她曾经是游泳选手,受过专业训练,力气应该很大的,依依……老天,她不会死吧? 更多的血涌出来,却不再感到疼痛,原来,痛苦的终点,是不会再疼痛,依依,求你,不要死…… “依依!依依!……”叶离依然焦急的叫着。 霍蝶舞咬紧了嘴唇,一丝腥腥咸咸的味道弥漫在舌尖,浑身不可遏止的颤抖,求求你,依依,不要死…… “依依!依依!依依……” “咳咳……”乔依依终于吐出一口气。 “依依,你觉得怎么样?”叶离柔声问道。 乔依依揉揉自己的脖子,惨白的脸颊慢慢浮现血色,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蝶舞的确太冲动太过分,你不要生气,我会好好骂她。”叶离说道,“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她要杀我!叶离!你看到了吧?她竟然要杀死我!”乔依依喘着气叫道。 摸摸鼻子,叶离蹙眉说:“我知道,都是她不对,都是她不好,都是她的错,不过,我相信她不是存心想杀死你,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她是你的表妹,又是我的妹妹,就算是为了我,原谅她好不好?” 乔依依板着脸。 俯下身子,在她额头轻轻的一吻,声音柔软的说:“依依,不要这样嘛,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我们不要计较了好不好?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好好管教她,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要告诉爸爸、妈妈把她赶出去!” “依依!” “除非你答应我,以后不许抱她!不许亲她!不许和她勾肩搭背!” “我什么时候跟她勾肩搭背了?”叶离轻扬眉毛,“她是我妹妹耶,难道你以为我对她还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吗?我是那么变态的人吗?” “你记住最好。” “那你先休息,我跟蝶舞先谈一下,晚饭想吃什么,一会儿我做给你吃。” “嗯。” 叶离走出来,看见霍蝶舞还坐在门口,目光呆滞,神情迷惘,手上鲜血淋漓。 “怎么流血啦?”他皱着眉头,拉起她的手,却被她大力的甩脱。 霍蝶舞站起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蝶舞!”叶离叫道。 她慢慢转过头,茫然的看着他,眼中噙着泪,轻声说道:“对不起,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哥哥”,叶离不禁呆住。 “哥哥,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不会再伤害表姐,也不会再让哥哥难过。”她说完,推开房门,走进去,房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 她的样子……很颓废很懊恼很落寞很悲伤。 甩甩头,叶离心想,大概她也被自己吓到了,她本来不是那么暴力的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表现得这么失常,还是等她冷静一下,明天再问她理由。 四周笼罩着浓重的黑暗,她的心也被黑暗包裹着,霍蝶舞慢慢走下床。 穿过静谧的客厅,轻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床上,一对俊男美女,相依相偎,好梦正酣。 床头柜上的水果盘里,一把水果刀在月光中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霍蝶舞静静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缓缓拿起刀子,用力刺入乔依依的胸膛。 “啊!”一声惨叫,鲜血顿时喷薄而出,溅了她满身满脸。 睡在旁边的叶离,突然睁开眼睛,晶亮的眼眸冷冷的注视着她,冷冷的说:“你真的杀了她?” 霍蝶舞握着刀子的手,开始颤抖。 “我对你说过的,”叶离浅笑,那笑容亦如那个秋日的上午,他们第一次相识,灿烂而纯净,“她死我绝不会独活!”他慢慢从她手中拿过刀子,狠狠地刺进自己的胸膛…… “啊!”霍蝶舞在一声惨叫中惊醒,睡衣粘在身上,浑身都沁出了冷汗。 她捂住自己的脸,怎么会?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 难道,自己的潜意识里,真的想杀死乔依依?不会的,不会的,从小到大,自己连杀死一条鱼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会去杀人?还是自己的表姐? 可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说,那是因为你妒嫉,妒嫉,疯狂的妒嫉,妒嫉叶离说的那句话“她死我绝不会独活。” 这样深沉的爱情呵,让自己妒嫉的爱情,终其一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到。 叶离,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个事实击碎了她心底最后一丝痴心妄想。 也许,这是一件好事,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呆在他和表姐身边,见证他们的幸福。毕竟,他们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看着他们幸福,才应该是自己最大的幸福吧? 想来想去,原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不但伤害了表姐,也伤害了叶离。曾经介入他们之间,害得他们分手,表姐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是为了某种报复吧? 那么,自己一定要和乔依依说清楚,他们之间就不会再有误会,不会再有裂痕,就会幸福的相爱下去。 晚上伤害她的事,也要很诚恳的道歉,请求她的原谅,自己真的很过分…… 霍蝶舞看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凌晨两点,但是她并不在乎,她等不到明天早晨,迫切想告诉依依自己的想法,请她以后好好的爱护叶离,爱护自己的哥哥。 下定决心,她走下床,没有开灯,摸黑穿过静谧的客厅,走进隔壁的房间。 “依依!依依!”她轻轻叫道。 依依似乎睡熟了,没有回答。 第十六章 “啪!”她打开墙上的开关。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的静谧,尖锐漫长的叫声不断持续着,直到只剩下嘶哑的余音。 整栋十二号楼的灯光依次亮起,最先冲过来的自然是乔振宇和霍海蓉,在见到乔依依的一瞬间,霍海蓉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一时间,本来宽敞的客厅挤满了人,楼梯间里也布满了人,到处充斥着睡意和疑惑的喊叫、询问和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曾经美丽妖娆的乔依依躺在床上,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插在她的胸膛,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水粉色睡袍和蓝底白色碎花的床单。 瞪着大大的瞳子,脸上的表情愤怒而惊讶,唇畔逸出一丝血渍。 叶离是第一个走进霍家的外人,他把霍蝶舞拖出来,阻止别人进入乔依依的房间,并且把客厅里的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 然后,他的视线就凝结在霍蝶舞身上,她蜷缩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双眼瞪大,呆呆的凝视着地面。 他注意到她白色睡衣下裸露出来的苍白肌肤,颈部青色的大动脉跳动得异乎寻常的快而且微弱。 十五分钟后,一辆警车停在丁香花园十二号楼下,一同来的还有一辆救护车。 叶离低声对从身边走过的一个身穿白袍医护人员说:“拜托你去看看那个女孩,她好像吓坏了。” 医护人员看了他一眼,走过去,蹲在霍蝶舞面前,用手电筒照照她的眼睛,观察她的反应,问她几个问题,霍蝶舞用平板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她完全不关心别人对她做了什么。 他又测测她的脉搏和血压,然后拿了一条毯子,裹在她身上,对叶离说:“你最好给她找一杯热牛奶。” 叶离对身边的扬子低语几句,扬子点点头,走出去。 他自己就在霍蝶舞旁边坐下,轻轻揽住她的肩,将她惨白脸颊垂落的头发撩开,轻声的安慰她。 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张志昭,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时扬子拿着一杯牛奶走进来,叶离接过来,慢慢的温柔的喂霍蝶舞喝下去。 张志昭眉头皱得更紧,他注意到,叶离的手臂受了伤,并且和霍蝶舞手上的伤痕一样,都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 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 门窗都有铁栅栏,木板椅子很不舒服。 这里是s市公安局的审讯室。 张志昭打量着坐在对座的少年,即使是在这样一个特定的空间里,依然无损他优雅的气质和梦幻般的美丽。 从来没有人能把白色穿得这样不染纤尘、淋漓尽致。通体的纯白,反而映衬得他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白皙细腻光洁。 湛蓝的眼眸沉淀着厚重的悲伤,神情有些疲惫,却很坦然。 轻轻咳嗽了一声,张志昭说道:“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记录在案,都可能作为呈堂证供,如果你有任何虚假或者不实的证词,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叶离默然。 “作为凶器的水果刀上,找到了你和霍蝶舞、霍海蓉和另外一些残缺的指纹,对此你有何解释?” “晚饭后,我给她们削过水果,至于蝶舞和霍阿姨,水果刀本来就是他们家的,指纹留在上面,完全不奇怪。” “我可以接受你的解释,”张志昭点点头,“另外据我们调查所知,2008年3月24日下午,你和霍蝶舞曾经和死者乔依依发生了冲突,甚至是肢体上的冲突,没有错吧?” “是的。”叶离说道,那栋楼隔音不好,应该会有很多邻居听到了当时的争吵。 “你们为什么事起冲突?” 沉默了一会儿。 “很难启齿吗?” “不是,”叶离轻挑眉毛,“我回家的时候,发现蝶舞在哭,我就过去安慰她,您知道的,我们两个曾经交往过,依依很不高兴,就吵了起来。” “有人听到霍蝶舞曾经大喊要杀死乔依依,是这样吗?” 挑起的眉毛打了结:“我想您应该很清楚,很多人在吵架的时候都会头脑发热,说些言不由衷的话,那并不具有任何实质意义。” 紧盯着他的眼睛,张志昭说道:“现场门锁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的财物损失,凶手在黑暗中准确进入乔依依的房间,把她悄无声息的杀死,毫无疑问,排除她的父母,霍蝶舞就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何况,经过法医鉴定,乔依依死亡时间是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之间,恰恰是霍蝶舞进入她房间的时间。” 轻抬眼眸,叶离讥诮道:“难道您认为,蝶舞会在杀人之后,惊叫着喊来所有的人吗?何况,蝶舞连一条鱼都不敢杀死,又怎么可能杀人?” 打量着他的神色,张志昭说:“你知道吗?如果霍蝶舞不是凶手,你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理由是什么?” “你有霍家的钥匙,又住在他们的隔壁,很熟悉霍家的环境,完全可以在夜深人静后潜入霍家,杀死乔依依后悄然离开,前后不会超过五分钟。” “只是有犯罪的条件还是不够的,还需要足够的动机。”他反驳。 “你有动机。” 叶离眼中闪过讶异。 “你有动机。”张志昭点点头,郑重的说,“有一个好消息我要通知你,我们已经找到杀死霍飞扬的真凶。” 叶离的脸上并没有如他所愿,出现丝毫惊讶好奇的表情,依然淡定的看着他,真是一个讳莫如深的少年,他真的只有十八岁吗? 张志昭不禁强烈怀疑,如无意外等到他二十八岁,也许会成为中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外交官,理性睿智、沉着机敏、处变不惊、言词犀利却不会给人以僵硬的感觉……他拥有当外交官的潜质,出色的外表,也应该会为祖国赢得良好的形象分。他不无赞叹地想,慢慢说道:“那个凶手就是霍飞扬自己。” 叶离长长的睫毛翼动了一下。 “我们在乔依依的房间里发现一封霍飞扬写给霍海蓉的信,也可以说是遗书,大概内容可以告诉你,他在信上说,十八年前偶然遇到已婚的洛彩蝶,两个人产生了不伦的恋情。知道自己犯下大错的霍飞扬,选择了逃避,岂料十八年后再次相逢,旧情复炽,并且被洛彩蝶的丈夫发现,不忍心再次破坏她的家庭,想要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负上责任,所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结尾是拜托霍海蓉好好照顾霍蝶舞,告诉她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更加不是一个好男人。 我们推测,你的父亲叶兆珲发现你母亲和霍飞扬的关系,一早来找霍飞扬理论,霍飞扬因为自责在他走后选择自杀,为了不想把你母亲牵连进去,他擦拭掉了所有叶兆珲来过的痕迹,却不小心遗漏了一份他早就写好的信,就是我们发现的第一封所谓遗书,夹在他不常看的一本书里。” 摇摇头,他继续说道,“他大概早就想要和你母亲分手,却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信也就一直没有寄出去。 而真正的遗书邮寄到霍家,恰巧被乔依依收到,她却隐瞒了这封信。” “同时,也构成了我杀死她的动机。”叶离低语。 瞳光闪烁,张志昭心想,只有动机还不够,他见过太多的罪犯,他们有的狡诈,有的凶残,有的暴躁,有的阴沉……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眼神,因为沉淀了太多的沧桑和阴暗,而变得浑浊。 他们全都不会有叶离那样澄澈的眼眸,如水晶般的眼眸。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叶离蹙眉。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因为,遗书上还说到另外一件事,”张志昭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霍蝶舞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 叶离怔怔。 “她不是你妹妹,和你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她是霍飞扬十八年前捡到的弃婴,作为自己和谢婉仪的女儿申报户口,除了夫妻二人,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是,他收养这个孩子的理由,却是因为她有一双酷似初恋情人洛彩蝶的眼眸,我想,谢婉仪自然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会愤然跟他离婚,即使在他死后,也拒绝尽任何身为母亲的责任,这一点,完全可以理解,她本来就不是霍蝶舞的亲生母亲。” 大概是太过震惊,叶离张张嘴巴,却没有说出话来。 “所以,乔依依的行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不是霍蝶舞,而是她,她不想失去你,自私的隐瞒了遗书。”张志昭摇摇头,“这个女孩的行为,我实在无法苟同,这不仅仅是你们三个人之间感情纠葛的问题,还涉及到一桩谋杀案,会波及到很多人。” 想起刚刚被释放的叶兆珲,他有些愧疚的垂下头,咳嗽一声,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乔依依唯一的男朋友吗?”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们之间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我不明白,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乔依依,她有艾滋病。” 叶离眸光闪烁,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张志昭说道,“我建议你最好立刻去医院做一下常规检查。” 叶离脸色有些发白,低声说道:“没有那个必要。”咬了一下嘴唇,他声音有些喑哑,“我们的关系并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我们还是学生,我不会做任何超出自己能力负责的事情。至于她是不是还和别的男人交往,我真的不清楚。她一直都有很多朋友,她本来就喜欢流连在各种娱乐场所。”他闭了一下眼睛。 艾滋病啊,那样美艳灵动的乔依依,居然会和这样的字眼牵扯在一起。 张志昭凭直觉相信,他说的是事实。 第十七章 摸摸鼻子,叶离又说道:“拜托你一件事,请不要再说我是她的男朋友,虽然,我们的确交往过,但是,正如你所说,乔依依实际上是我的表姐,我很清楚这一点,从知道这个事实开始,不对,”他摇摇头,“从霍蝶舞走进我的世界开始,我就不可能再是她的男朋友,感觉好像在乱伦一样。” “你对乔依依说过这番话吗?” “没有,”叶离眉宇间有些懊恼,“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心情都不大好,常常旷课,也不大留在家里,我不知道她已经知道我和霍飞扬的关系,一直希望等到好的时机再告诉她,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张志昭清晰地看见,疲惫和悲伤浸满了这个少年湛蓝的眼眸,湖水般的瞳孔变得深邃而迷离。 【第十章】 明明知道是错的,明明知道是愚蠢的,我依然会去做,只因为,我爱你。 而能够让这个世界为之改变,让生命获得重生的力量,并不是怨恨,而是爱。 同一间审讯室,对座的人换成眼神呆滞、面孔惨白的少女,一袭黑色长裙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几乎全然没有血色。 张志昭站起来,倒一杯热茶给她,手指轻颤的接过来,热热的温度给她冰冷的肌肤注入一丝暖意,她感激的低喃:“谢谢。” 张志昭坐下来,说道:“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简单的问话而已。” 霍蝶舞低垂着眼睑,双手紧握茶杯。 “我听说命案发生的前一天下午,你和乔依依起了冲突,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她低声说道:“我心情不好,叶离安慰我,被依依撞见,她很生气。” “当初你并不知道叶离是你的哥哥,你们究竟为什么要分手?” 眼神飘逸,霍蝶舞轻声说:“我对叶离的感情,并不是爱情。” 这个女孩明显有所隐瞒,张志昭思忖道:“你和他分手的理由,和乔依依有关吗?我听说在叶离受伤后,你曾经去找过乔依依,恳求她为叶离输血,是不是分手其实并不是你的本意,而只是你被迫和乔依依达成的某种协议?” 霍蝶舞垂下头。 真的是这样啊,张志昭的心也沉下来:“我想你应该很清楚,现在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叶离。” “叶离不会杀人!”苍白的脸上掠过惊惶,她叫道。 “那么,你呢?你有没有杀死乔依依?”精明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她摇摇头。 “我们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霍蝶舞沉默。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凌晨两点出现在乔依依的房间?” 依然沉默。 “霍蝶舞,我希望你明白,现在的状况对你非常不利,你很爱叶离,”他看到她抬起眼眸,继续说道,“不用反驳我,你的感情太明显,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这足以构成你怨恨乔依依甚至杀死她的理由。我可以想象,如果你无意间发现叶离不是乔依依唯一的男朋友,她对叶离的背叛,会让你的愤怒到达顶点。” 漆黑的瞳孔闪烁着异样的火焰。 “我猜对了,果然是这样,”张志昭喟叹,“你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我不知道,”霍蝶舞低声说,“我只是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 “你发现乔依依背叛了叶离,所以你很生气很愤怒,终于忍不住杀了她?”利刃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我没有!”霍蝶舞攥紧拳头。 “不是你,难道是叶离吗?他知道这件事,所以一怒之下,杀死乔依依。”眼光更加锐利。 不出所料,在霍蝶舞脸上,露出惊慌的神情:“不是叶离!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会杀人!” “你怎么能断定他不知道?”张志昭凉凉的说,“像叶离那么聪明的男孩子,应该早就发现了乔依依的出轨,所以不露声色的谋杀她。” “不是!不是这样的!”霍蝶舞拼命摇着头。 “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凶手是你还是叶离?亦或是你们两个合谋?我认为叶离单独作案的可能性大些,所以已经正式申请拘捕叶离。”他面不改色的说。 霍蝶舞咬紧嘴唇。 “霍蝶舞,现场没有任何外人进入过的痕迹,凶手是非常熟悉霍家的人,不是你们两个,难道会是乔依依的父母吗?” 她慢慢抬起头,漆黑的眼瞳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不要拘捕叶离,他是无辜的。” “那么,”轻柔的声音,诱哄般,“你告诉我,谁是有罪的?” 眼瞳全然失去了光彩,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是我,是我杀了乔依依。” 在s市市郊南麓的山上,有一座围墙上架着高高铁丝网的院落。 进入铁灰色厚重的大门,是整洁明亮的警卫室,再穿过两道铁门,经过狭长灰暗的长廊,左侧一排整齐划一的房间,清一色小小的窗子布满密密麻麻的铁栅栏。 在第三个房间里,霍蝶舞穿着灰蓝色囚衣,蜷缩在狭长的炕上。 她已经被正式逮捕,等待法庭审判的日子。 环抱着双膝,茫然的垂着头,长发纠结而散乱。 也许,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吧,也许会被判死刑吧,不过,如果一辈子失去自由,看不到蔚蓝的天空,绚烂的鲜花,看不到那个像花一样的少年,那么无论生存还是死亡,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现在,他一定很怨恨自己吧?杀死了他那么喜欢的乔依依啊,那么善良、那么温和的叶离,因为怨恨,所以不会为自己伤心难过吧? 他只有十八岁,就算有伤口,也会很快愈合。 会在蓝天下,幸福的笑,快乐的奔跑,在若干年后会遇到值得他去爱、去珍惜的人,他……会拥有幸福,他也有足够的资格,去拥有幸福。 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霍蝶舞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叶离静静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苍茫的夜色。 墨蓝色的天幕上,一弯清冷的眉月高挂在苍穹,周围点缀着宝石般璀璨的星子。 “叶离!”扬子把最后一盘菜放在桌子上,叫道,“吃饭啦。” 叶离走过来,在餐桌旁坐下,端起一碗饭,一口接一口,填进嘴里。 他白皙的脸庞有些憔悴,湛蓝的眼眸有些疲惫。 “叶离,”扬子和阿维对视一眼,迟疑着说道,“蝶舞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么……”他斟酌了一下词语,“这么疯狂的事情。” 微蹙眉头,叶离淡淡地说:“她什么都没有做。” “叶离!”阿维叫道。 “她什么都没有做,”叶离重复一遍,低敛眉眼,“吃饭吧。” 阿维和扬子又对视一眼,张张嘴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扬子眨眨眼睛,挟一筷子菠菜,放进他碗中,本着长纤维有利于营养保存的原则,菠菜没有切,一筷子就挟走了半盘子的菜。 叶离毫无所觉的继续往嘴里塞。 阿维和扬子的嘴巴同时张成o型。 放下手中的空碗,他说道:“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他站起来,走回房间。 阿维目瞪口呆的说:“不是吧?叶离在吃菠菜耶,他不是从来都不吃菠菜吗?” 扬子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你放心,他根本不知道吃进去的是什么。” 站在卧室的窗前,叶离又看看外面的天空,满天的星斗熠熠生辉,他喃喃低语:“明天,天气会很好呢。” 他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发出均匀的睡眠呼吸声,只不过,紧锁的眉头泄漏了他心底的秘密。 第二天果然有很好的天气。 阳光明媚,碧空如洗,白云如织。 叶离一大早站在市公安局门口,双手插在兜中,茫然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每一个脚步匆匆的人,都背负着一个人生,一段责任,一种命运,他们也会有自己的烦恼、自己的悲伤、自己的无奈吧? 几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蹦蹦跳跳走过,一个梳着马尾发的小女孩好象在和父亲闹别扭,高高嘟起小嘴,晶亮的眼瞳灵活的转动着,父亲嗔骂着,脸上的笑容却是幸福慈爱的。 叶离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绽开笑靥。 张志昭远远看见他,脚步一滞,清晨的光辉下,那少年的笑脸灿烂亦如朝阳,只是不知道是阳光浸染了他的笑容,亦或是他的笑容弥漫了阳光。 “你是在等我吗?”他轻咳一声,走过去。 叶离收回凝结在孩子身上的目光,浅笑:“是啊。” “如果是为了霍蝶舞的事……”张志昭皱起眉头。 “我不会让您为难,我只是想知道,蝶舞那么快承认自己是凶手的理由是什么,一般的杀人犯不是抵死都不会承认吗?” “呃,这个嘛……”张志昭抓抓头发。 “我绝对不会袒护任何一个罪犯,即使是我最心爱的人,如果她真的犯了错,我一定会让她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是,我不希望看到您同样的错误犯第二次,”叶离声音诚挚,“您曾经把我无辜的父亲关进监狱,不是吗?” 迟疑一下,张志昭终于说道:“好吧,我告诉你,她招供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告诉她,我怀疑你是凶手,会逮捕你,当然,这只是我的心理战术而已。” 沉默了一会儿,叶离喃喃低语:“果然……是这样啊。” 张志昭诧异的看着他。 微扬眉毛,叶离自信的说:“我会证明,您同样的错误已经犯了第二次。” 他转身离去,步伐坚定从容。 怔怔看着他的背影,阳光下,他的背影非常好看,身材笔直修长,完美的九头身黄金比例,如果走上t型台,一定会让众多少女为之疯狂。 可是,看着那样赏心悦目,美化市容的背影,张志昭心中却掠过隐隐不安的感觉。 他没有错吧?同样的错误,没有犯第二次吧? 第十八章 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的欢叫,道路两旁杨柳依依,和煦的微风温柔的拂过脸颊,犹如那女孩柔软的手指,不自觉唇畔逸出幸福的笑容。 他拿出手机,轻轻按动上面的一号键。 几声线音后,一个淳厚的声音响起:“喂?” 咬了咬嘴唇,张张嘴巴,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像被卡住一样,鼻子有些酸涩。 “喂?怎么不说话?” 叶离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忐忑犹豫的神情。 “是叶离吗?”传入耳畔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泪水忽然在眼眶荡漾,喉咙喑哑,叶离低喃:“爸爸。” “叶离,你哭了吗?”诧异惊慌的声音,旁边似乎传来细碎的语声:“董事长,急件……这个……”就听到叶兆珲一声大吼:“滚开!什么会比我儿子更急!”他声音转而柔软的说,“叶离,告诉爸爸究竟怎么啦?什么事你都不用害怕,爸爸会帮你啊。” 泪水终于顺着眼角轻轻滑落,“爸爸,”叶离抽噎着,像个孩子般的哭泣,“请你,给我的人生一次救赎的机会。” “爸爸答应你!无论什么事都答应你!叶离!你不要哭!”叶兆珲一迭声的叫着。 二十分钟后,叶离坐在了一辆黑色红旗轿车上,叶兆珲就坐在他旁边,不时担忧地把视线投注在他脸上,五年了,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是,这不是五年来第一次见到儿子。 叶离不知道,从他离开家的那一天开始,自己几乎每星期都会去他学校附近,坐在车上,隔着一条街,远远的看着他混杂在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中间,犹如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 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是叫着自己“爸爸”的孩子,是自己的……孩子。 因为太爱他,因为太珍惜他,所以更加气愤,为什么他的血管里流淌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血? 那么浓烈的恨,原来是因为爱,因为更加深沉的爱。 悄悄地握住儿子的手,白皙的掌心,蜿蜒爬满丑陋的疤痕,那么漂亮的手啊,他的眼角濡湿了:“叶离,无论什么事,爸爸都会帮你解决。” 叶离反握过他的手,动容的看着他的脸,五年的时光,改变了很多事,记忆中曾经年轻俊逸的父亲,脸上已经呈现岁月的风霜,眼角也爬满细密的皱纹。 父亲老了,这个事实,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愧疚和自责。 父亲爱他,他一直都知道。 无论表现得多么冷漠多么凶悍,但是,父亲爱他。 从他第一次吃光了父亲买给哥哥的零食,卸掉变形金刚的胳膊时,他就应该知道。 父亲第二天,买回了更多的零食,更好的变形金刚。 他早就应该明白,自己和哥哥的那些小把戏,根本骗不了父亲。 所以,父亲买回来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是给自己的。 “爸爸,对不起。”他轻声说。 “傻孩子。”叶兆珲揽住了他的肩头。 坐在前排的谢律师回过头来,爬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欣羡的笑容:“你们父子的关系真的很好啊。” 叶兆珲笑着说:“我有一个好儿子。” 叶离纠正:“是我有一个好爸爸。” 父子相视一笑,十八年的爱恨纠缠,就在那轻轻一笑中,如春风拂过,漫天阴霾尽散,只余下对彼此浓浓的眷爱。 驶出市区,穿过盘旋的山道,车子停在一座深宅大院前。 高大的院墙,爬满纠结的铁网。 厚重的铁门,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谢律师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和她谈一谈。” 叶兆珲点点头。 他走下车,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铁门后面。 摇开的车窗吹进凉爽的风,淡淡的泥土清香扑鼻而至。 触目所及,是漫山遍野的苍翠,不远处的山颠,不知名的小花零星的开放,一点点鹅黄,一点点粉嫩,分外的乍眼。 叶兆珲拉着儿子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这件事结束以后,回家来住吧,你妈妈一直很想念你。” 叶离点点头。 “带着那个女孩。” “爸爸?”叶离讶异的抬眸。 叶兆珲微笑着说:“即使她被无罪开释,经过这样的事,也不可能继续再留在那个家里了吧?彼此都会觉得别扭,不是吗?” “爸爸,谢谢你。”喉咙又有些刺痒。 “傻孩子,父子俩,还要说这样的话吗?”叶兆珲拍拍他的肩头,“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女儿,谁晓得我儿子这么出色,真的拐回来一个。” 怔怔看着父亲慈爱的脸,叶离眼眸泛着水润的光。 “不要再哭了,傻儿子,男孩子流眼泪,很丢脸的。”叶兆晖笑笑。 “爸爸,我很高兴,你是我爸爸。”叶离轻声说道。 “我也很高兴,你是我儿子。”叶兆晖的眼角也濡湿了。 这时,谢律师神情沮丧的走出来,叶离连忙跳下车,迎上去,问道:“蝶舞怎么样啦?” 谢律师摇摇头:“我没有见到她,她拒绝见任何人。” “真是一个傻孩子。”叶离低喃,又重复一遍,“傻孩子。”让他,这么的心疼。 距离霍蝶舞上庭的时间日益迫近,声名显赫的谢大律师也一筹莫展:“当事人不配合,我们也没有办法,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她很不利,我会请求法庭对她从轻量刑,毕竟,她还不满十八周岁。” “不是这样的,我需要的是无罪辩护。”叶离摇摇头。 谢律师挠挠秃头,眼镜下的眼睛鼻子纠结成一团:“现在的状况下,无罪辩护是不可能的,对她最不利的就是她自己的证词。” 叶离摸着鼻子喃喃低语:“一定有什么是我们忽略掉的,我们究竟忽略了什么呢?”他猛然跳起来。 “叶离,怎么啦?”叶兆晖惊讶的问。 “我要去乔家看看现场,一定有什么东西我们忽略掉了。”他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向外面跑去。 看着他一闪而逝的背影,叶兆晖摇头喟叹:“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同样的,为爱而狂,只是,他会比自己幸福吧?不对,自己也已经很幸福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能够同时拥有自己最爱的女人和这么出色的儿子。 等这件事情结束以后,陪他们母子俩个一起去拜祭霍飞扬吧,毕竟是儿子的亲生父亲。 他对自己点点头。 叶离拿出钥匙,打开门,自从出事以后,乔振宇就带着霍海蓉暂时搬到亲戚家去住,房间里一片静谧。 已经空置了若干日子,到处覆盖着暗灰的尘埃。 叶离吸吸鼻子,没有脱鞋,径自走进霍蝶舞的房间。 被子还摊在床上,仿佛离开的主人很快就会回来。 书桌上的波斯菊因为没有人照顾,垂头丧气,蜷缩成干瘪的一团团。 轻轻拉开抽屉,一本淡蓝色的日记本躺在里面。 心中蓦然一动,叶离拿起它,翻开扉页,里面夹着一方手帕,灰蓝色方格包裹着一片雪白。 手指轻轻摩挲柔软的棉布,叶离咬紧了嘴唇。 那是他送给她的啊,恍惚间,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人潮汹涌的街头那个女孩黑色的剪影,流泪的脸依然清晰地浮现眼前。 从没见她用过,以为已经丢掉,却没有想到,好好的收藏起来。 扉页上几行淡淡的字,那么淡,似乎随时会随风化去: “离殇 即使时间流逝, 即使岁月消亡, 即使生命终结, 我依然,不能把你忘记, 因为,你,早已在我的灵魂里。” 握着手帕的手,不由自主开始颤抖,抱紧日记本,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心脏窒息般的痛。 一滴泪水悄然滑落,唇畔的笑容却灿烂而温暖,喃喃低语:“傻女孩,你,也在我的灵魂里。” 过了好久,他叠起被子,又到厨房拿一个杯子,给波斯菊浇上水。 然后来到乔依依的卧室门口,警方已经把这个房间暂时隔离封闭。 叶离怔怔的站在外面,仔细回忆案发当夜的情形,努力在脑海中放大每一个零星的片断。 眸光蓦地一亮,他的唇畔露出久违释然的笑容。 拿出手机,他拨了张志昭的电话:“有一件事,我想要拜托您。” 七天后,霍海蓉被警方逮捕。同一时间,霍蝶舞被无罪开释。 在霍海蓉的右臂上,警方找到了那个早已愈合却依稀可辨的齿痕。 乔依依嘴角的那滴血渍,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霍海蓉的,因为同样罕有的rhab阴性血型,没有人怀疑到其实是凶手留下的。 “我不能忍受我女儿承受艾滋病的折磨,所以在她最美丽的时候结束她的生命,但是,我绝对没有想过要陷害蝶舞,不敢承认自己杀人,只是因为不想伤害我丈夫,这个事实对他来说,实在太残忍。”她在法庭的证言如是说。 考虑到这桩谋杀案的特殊性,最后法庭从轻判决她有期徒刑十年。 室内泳池畔,叶离用双脚百无聊赖的划着水。 霍蝶舞像一条漂亮的美人鱼,在水中灵活的穿梭。 身边是一大票赞叹和欣赏的目光,叶离漂亮的眉毛打成结,终于忍不住,纵身跳到水中。 霍蝶舞慌忙游过来,把他拖到岸边,嗔怪道:“你做什么?” 叶离大口吸着气,半晌,闷闷的说:“你可不可以以后不要游泳?” “怎么啦?” 扯过一条浴巾裹在她身上,声音更加郁闷:“你游泳的样子很好看。” “哦。”很多人都这样说呀。 他低垂眼睑,低声嗫嚅:“不想让别人看到。” 呆了一下,大大的笑容慢慢浮现在她颊畔,犹如出水芙蓉般,妖娆艳丽。 叶离目光痴迷,忽然俯下头,狠狠地吻下去…… 以下的镜头,儿童不宜,所以画面就此定格。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