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天堂》 楔子 【楔子】 天堂,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归去之地? 爱情,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天堂? 在那与世无争的人间彼端,灿阳温暖、心相牵系、无忧无扰, 让人忘了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苦痛。 于是,为此,女人以灵魂与青春为注, 即使一路荆棘满布、暗潮重重,甚至没有确实可探寻的方向, 也能无怨无悔的奔向望眼欲穿之终点, 那绝境、那梦境、那天堂。 天堂,向来是苦尽甘来的人所拥有, 那么美好、那么柔软,能不能,就只专属你与我? 当后来的人贪一点怜悯、求一点留恋, 该怎么保有这一方寸的单纯而无尘? 关于天堂的先来后到,关于爱情的你先我后。 女人,你如何说? 男人,你如何懂? 第一章 【第一章】 沉默,是失恋者唯一的权利。 没有什么话想说,毕竟,说了有用吗? 要人同情你的可怜?还是要控诉对方的无情无义? 但这又能挽回什么?心已经被撕扯成血肉模糊的碎片,连她自己都莫可奈何了,又有谁能为她修复? 自从工作结束以后,她便以私人要事为由,拒绝经纪人送她返回住处。接着,她就像个幽灵,在街上毫无目的的飘游。 穿梭在熙来攘往的闹区里,她纤瘦的身子在人群挤压下显得特别脆弱,但这一刻她却不想孤单地面对自己。 因为,独处容易卸下防备,好强的她绝不容许自己显露脆弱的蛛丝马迹。所以,她在街上载浮载沉,让人群的压力使她绷紧神经,逼迫她更卖力地戴上面具,任谁也看不出她已经接近崩溃临界点。 她是坚强的梁若瑶,从不掉眼泪的梁若瑶。 不过是失恋而已,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为什么,脸上那笑容洋溢的面具,却闷得让她就要喘不过气来? 于是她只能沉默了。 夜已深,热闹的东区除了夜店前还有大排长龙的人潮之外,许多商家已纷纷拉下铁门,打烊了。 几个无聊的过路男子认出她的身分,与她搭讪了几句,她视若无睹,无声地与他们擦身而过。 站在几乎要与她融为一体的夜色里,梁若瑶没有结束流浪的打算。 离知名夜店不远的街角,她默默看着那些穿着清凉、浓妆艳抹的女孩准备进入店内狂欢。 也许她该效法她们,让重节拍的音乐牵引肢体,将思绪敲到碎裂,那么她就再也想不起那些让她难过的…… 可惜,她仅存的余力只够她维持笑容,再也提不起劲做任何事了。 她的视线往旁游移,在夜店的不远处,一个还亮着灯的小角落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间小小的钢琴酒吧,位在老旧公寓的一楼,拥有大片落地窗,门檐下挂着一面美式风格的鲜艳招牌,上头以红白相间的霓虹灯拼出英文店名。 heaven,天堂。 朝店内望去,里面没有喧闹的舞池,只提供上门的客人一个能好好放松喝酒的地方。 天堂,这么一个象徵幸福快乐的天地,也许是她现在最需要的地方吧。 披着一身夜色与疲累,她推开了天堂的大门。 客人不多,仅有的几个沙发座还没有坐满。 店内放着轻快的爵士乐,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氛围,便在吧台前坐了下来。 她推门进入的那一刻,原本在吧台内调酒的齐辰志停下了动作。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顶着有些脱落的妆容,肢体动作显得疲累。 和她的疲累十分不协调的,是她脸上那灿烂得过分的笑容。 他感到意外。 一般来说,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子不太会到他的店里光顾,这里太安静,也太沉闷;她们要的通常是隔壁夜店那种「懂疵懂疵」的喧闹,才能够发泄那过于旺盛的青春。他这间只有轻音乐的酒吧,往往引不起她们的兴趣。 即使如此,身为老板的齐辰志还是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她面前,以亲切的笑容回应:「您好。」 「你是老板吗?」梁若瑶问,嗓音温柔甜美,且依旧笑着。 「对。」他回应,领她到吧台前坐下,「要喝点什么?」 「这里最烈的酒,能先给我一杯吗?」 「那很容易醉的,喝淡一点的调酒好吗?」这个时候,齐辰志捕捉到她脸上的一丝闪动,原本笑意满盈的眉宇掠过些微的落寞,即使只是一瞬。 「那种甜滋滋的东西,我一点都喝不下,我想喝醉,所以最快的方法就是喝最烈的酒。拜托你,好吗?」她轻抚紧绷的面部肌肤,闭上了眼睛。「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听了她的话,他有些明白了。 在东区经营酒吧多年的他,看过太多需要藉酒浇愁的男男女女了。所以,从这女人的话语里,他大概可以猜测到她可能的遭遇。通常女人会独自出现在这里,往往是心情上出了问题。 但,她脸上持续挂着没有破绽的笑容,和他所见过的那些满脸愁容的失意人很不同,仍依旧让他感到困惑。 她在强颜欢笑吗? 他端详着她的脸容,虽然有些脱妆,却没有破坏她精致的五官;而那不曾淡去的笑容十分吸引人,像个毫无瑕疵的艺术品。此外,她身着合身剪裁的洋装,恰好突显出纤细的身材。 这样完美的女人,为什么需要来酒吧讨一杯酒,并且希望能把自己灌醉? 除了情伤,他想不到其它理由了。 见他没有动作,她又说了一句:「你这里是天堂,应该会让人得到快乐的,不是吗?」 她说得没错。 他开了这间「天堂」,不就是为了让所有在生活里受伤的人,能得到一个喘息的角落,就像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过多了,不过就是个需要好好静一静的女客人,他为什么要对她有那么多的想法? 于是,他转身从酒柜里拿出玻璃杯和一大瓶威士忌,放在她面前。 忍不住又叮咛了几句:「不过,如果你不常喝这种酒,还是请你喝慢一点,否则你的身体会受不了。」 她没抬头,也没有回应他的话,只速速地从皮包里掏出几张千元纸钞,往桌上一放,「为了怕我等下喝醉,所以先结帐。」 接着,她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喝尽。 她,真的无力再管任何事了。 晕眩感从鼻腔直上脑门。 隐藏在笑容背后的不堪与过往,也随着那阵天旋地转冷不防从脑海窜出,侵蚀着她的身心。 梁若瑶和林晓书曾经形影不离。 梁若瑶和林晓书曾经是让谁看了都嫉妒的好姐妹。 梁若瑶和林晓书曾经是相约好就算各自婚嫁,都还要住在一起的亲密挚友。 梁若瑶和林晓书曾经是…… 都已经是,曾经了。 在林晓书的眼里,梁若瑶大概只是个笑话吧? 大口灌了一口酒,全身的失重感让她连坚持笑容的余力也慢慢失去了;但,那些她不愿想起的、波涛汹涌的浪潮,仍在她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前两天是她男朋友,不,应该是前男友赖玮凡的生日,她的工作恰好提早结束,便顺道去他家接他一起到约定庆生的餐厅。 开门的那一刻,她僵住了。 她宁可自己是瞎子,或是看错了,都好。 但眼前的画面清楚得刺眼;她看到的是,赖玮凡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 女人亲腻地靠在他胸前,恰好跟她的好姐妹有着一样的脸孔。 够了。 如果此时此刻被赖玮凡抱在怀里的是与她素未谋面的女人,她还不会觉得那么难堪。 见她面色冰冷地站在门口,沙发上的一对男女连忙分开。 赖玮凡跳到她面前,急忙僵着笑解释:「若瑶,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晓书她是……」 「赖玮凡,所以这就是你的生日惊喜吗?」她压低了嗓音,冷冷地问着,唇角却绽出了笑容。「除了你们两个有不寻常的关系之外,好像没有其它可以解释的?」 梁若瑶依旧笑着,视线移向林晓书,往日的亲密涓滴不剩。 「若瑶……我,对不起,我不应该……」向来率真的林晓书,此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真的有想过不应该吗?那我真是错怪你了。」面对林晓书,梁若瑶心中的冲击远比面对赖玮凡来得大。这是她从小最信任的好朋友,也是最了解她、最支持她的好姐妹,如今却背叛了她。「可是,你已经这么做了呢。」 「若瑶对不起,其实我没有想过要跟你争的,我只是不小心……也爱上玮凡了。」深吸了一口气,林晓书打算向梁若瑶坦白,「可是,在我心里,赖玮凡永远都是你的。」 「晓书!」赖玮凡惊叫,试图阻止林晓书继续说下去。 「他是我的?」梁若瑶的笑意更深了。 「若瑶,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若要说我背叛你,我也概括承受,因为我的确对不起你。」对着梁若瑶越发灿烂的笑容,林晓书知道这是她受伤时的惯有反应。「赖玮凡是你的男人,这点我再清楚不过。我告诉自己不可以,但我并不比你少爱他一点。我……真的可以不用谈搬上台面的恋情,真的!只要在你不需要他的时候,他能够给我一点点的陪伴,我就很满足了。」 第二章 「所以,你的意思是,连我的男人,你都要跟我共享,是吗?」梁若瑶噗嗤笑出声,笑声溢满了整间房。「林晓书,从小到大,你陪在我身边最久,和我的感情最好。当我爸妈离开我时,你在我身边,给我很大的力量。一路走来,我和你共享了很多事,快乐悲伤,衣服鞋子,所有女孩之间的小秘密。但你大概还是觉得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好姐妹,因为我最最重要的爱情,却自私得不与你分享。」 赖玮凡上前抱住梁若瑶,语带懊悔地说:「若瑶,你不要这样。我是一时糊涂,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耶。我真的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吗?」梁若瑶几乎要笑岔了气,秀雅的脸庞染上了红晕。「我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可是,听你们的说法,你和晓书……今天应该不是第一次才对。如果我没有撞见,你们的关系大概就会顺理成章地延续下去吧。赖玮凡,如果我是重要的,你怎么还会需要别人的温暖呢?」 「若瑶,你听我解释……」赖玮凡叹了一口气,「我一直都很爱你,不过你为了工作,常常不在我身边,反倒是晓书常过来与我谈心,我才会……才会不小心对她乱了准。」 「我工作,难道是贪慕虚荣吗?我的过去,你会不了解吗?没想到你会拿这个作为出轨的藉口。」她挣脱赖玮凡的拥抱,伸出纤长的手遮住笑容,丢下最后一句话:「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们了。」 从赖玮凡的住处离开以后,她就用全身的力气维持着笑容,不愿让任何人发现她的无助。 逼着自己圆满完成了接连两天满档的走秀工作,直到今天,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她真的都疲累极了。 一直以来,没有任何事情能打倒她,但就这么一个背叛,竟把她逼至崩溃边缘。 放下酒杯,她放声大笑起来。 夜更深,将近凌晨三点时,「天堂」里只剩下齐辰志和梁若瑶主客两人。 梁若瑶已经解决了两大瓶威士忌,她又掏出了钞票,一张张摊在桌上,对着齐辰志笑着,「老板,我喝完了呢,再给我一瓶吧。」 齐辰志打开酒柜,再拿出一瓶酒,送到她面前。 她显然已经醉了,眼神涣散,半闭未闭的,脸颊和胸口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霞红。 他将酒推到她面前,她一伸手,雪嫩肌肤不小心从他手臂上划过,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动,这样的慌乱令他不解。 忍了一夜,他终于提出质疑:「你到底在笑什么?」 「如果我还笑得出来,那表示还不够放松。」她打开酒瓶,又倒满一杯。「有时候我真讨厌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肯放下面具。」 「可是有许多人却连戴上面具的本事都没有呢。」他好声安慰着,「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已经够勇敢了,不是任何人都有本事一直挂着笑容的。」 「可是我好累,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听完她的话,他竟有些同情。 说真的,他曾遇过许多女客在喝了酒之后拉着他痛哭,也碰过不少酒醉后就失控大闹的女人,像她这样安安静静,而且不停笑着的,着实少见。 她到底在压抑什么?又压抑了多久?许多问号在他心底一一涌现。 这样的好奇感与怜惜感,在每天与他短暂交会的人群中,已经很久不复出现了。 「但是,你可曾想过,你这个样子,会让关心你的人感到心疼?」 梁若瑶的意识已有些模糊,音调突然提高,「已经没有什么人关心我了……他们一个一个,都不会再出现了。」 他移开了她的杯子,「你有什么问题,和我谈谈好吗?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我的问题不需要解决,也无法解决。」她笑着,视线朦胧了,想阻止他的动作,却无法聚焦看清眼前的一切。扑空之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老板,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天堂吗?」 这个问题,他已被问过无数次;就连一开始,他在开设酒吧之前,也曾这么问过自己。 他找不到天堂,也无法面对现实,于是,只能躲在这个名为「天堂」的酒吧,在黑暗之中暗自舔伤,也给路过的疲累旅人一个暂时的栖身之处。 于是,他故作无事地说:「大概有吧,只是我们暂时找不到方向。」 「所以,就让我逃离一下吧,一个晚上就好。」她模模糊糊地摸到酒瓶,吃力地再倒了一杯。 「恕我冒昧,但……你可是失恋了?」 「对,我失恋了。不,我这算是失恋吗?我的恋情早已背叛我而去,我根本已无『恋』可『失』。」梁若瑶的笑容里多了一份自嘲,「虽然这是个很烂的理由,难道你就没有失恋过吗?这可耻吗?只不过想独自躲到酒吧,要求一杯酒,逃避一下,好好痛哭一场……就只是这样而已……」 她的话语漾着笑意,却无限委屈,牵动了他的情绪。 就连他,不也是一直在逃避吗? 刻意不去面对、不去碰触,在过往的酒客中练就了凡事看淡的态度,以为有一天就能完全忘记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伤口。 怎知,事到如今,伤口留下显眼的疤痕,还是不断在夜深人静时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的惊心动魄。 「没什么可耻的。我开这间酒吧,本来就是希望路过的人有一个疗伤的角落。」他从吧台里取出一个玻璃杯。「我能和你喝一杯吗?」 「这是搭讪吗?」 「不是。」只是她的孤独让他忍不住想陪陪她,也不希望她再喝那么多。「出了这个门,也许我们就不再有任何瓜葛。」 「那好。」她撑着头,为他倒满了杯子。 他痛快喝了一口,看着醉眼迷离的她,问:「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吗?」 她笑出声。「和我的朋友。」 藉着酒意,她把在赖玮凡家里那难堪的画面都告诉了他。 越听,齐辰志的脸色越来越沉重。 听多了这样的遭遇,背叛、夺爱,种种爱情不堪的变数,早该习惯了,也应麻木了,绝不会再和内心产生共鸣。但是,眼前女人那张讽刺的笑颜、放肆的笑声,却无法控制地勾起他心里的回忆。 属于他的不堪。 在失控之前,他叹了一口气。「世界上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吧,从此之后,再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也不知道还有谁能信任。」 「你懂?」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我懂。」他喝光杯里的酒,又倒了一杯。「我也曾经有一个很大的伤口,来自于我最信任的人。」 「那么,你的伤好了吗?」她的笑容里突然带着一份期待。「可以请你告诉我,要完全从情伤里走出来,需要多久时间?」 「伤口痊癒并不难,难就难在痊癒之后留下的那道疤。」他坦承:「不论经过多久,它都会提醒你,曾经有过的痛苦。」 「所以我得带着这个伤口,继续走完之后的人生?」她显得气若游丝,就像是折断的花朵,美丽仍在,但生命力渐失。 「我不是说你,而是在说我自己。」他放下杯子,「如果你不想像我,只能躲在一间小小的酒吧,却不敢面对原本的人生,那么,你应该要更有勇气才是。喝完了酒,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看着她,却觉得那些话好似也是对着心里那个受伤的自己说的。 「我有勇气吗?」她回转过头,看着店外那面「heaven」招牌,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我看过一本爱情小说,作者在里面说,天堂已经失火了,神仙都忙着救火去了,实在管不了我们这些庸庸碌碌的小人物。无论面不面对,我已经没有追求天堂的能力了……天堂只是……只是不幸福的人用来逃避的藉口吧。」 说着说着,她的眼角泌出了泪水。 她用手背轻轻抹拭,总算感到有些安慰了。「我终于……哭了,不用再戴面具了。我梁若瑶,不过是个被好友背叛、被世界唾弃的失恋白痴;我承认了,我……接受……了……」 不管怎样,她终于放下包袱,能诚实面对自己了。 她的笑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哽咽,而后痛哭失声。 他抽出几张面纸递给她,她没有理会,只是伏在桌上啜泣着。 也好,这样对她也好。 第三章 哭泣对女人来说,是还算不错的止痛药,至少能将一部分痛苦随着泪水排出体外,随之而来的疲倦感会掏空最后一丝余力,无力再承受新的悲伤。 如果心里什么都没有了,也就没什么可再失去,她们也就能够好好整理自己,重新再来过。 可惜,这种止痛药,男人向来拉不下脸来使用。 过了许久,她才吃力地站起身,向他道了声谢,「老板……谢谢你……能哭出来,我舒服多了……」 「我帮你叫车吧?」他担心她的身体。 「不用了……我——」 语未毕,更强烈的天旋地转毫不容情地向她袭来,她眼前一黑,砰然坠地。 「小姐!」 齐辰志从吧台内走出,蹲在她身边,轻轻摇晃她的肩头。「你还好吗?」 没有反应。 「你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吗?」他忍不住指责:「你要是被其他别有意图的男人『捡屍』,那你的未来可就真的毁了。」 即使如此,梁若瑶仍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笑容没有了,像一具破败的人偶。 脸上的两行泪随着剧烈的摇晃滑落至唇角,触动了齐辰志的心。 他抓起梁若瑶放在一旁的皮包,翻出她的手机,想找她熟识的人来收拾残局。岂料,梁若瑶一心不想被人打扰,手机早已关机,他想开机,却被开机密码的设定卡得无法动弹。 在酒吧这么多年,也有不少女人用这副楚楚可怜的外表欺骗男人的同情,让他们对她死心塌地、奉上一切,等目的达到后,就像台风过境般,快速地拍拍屁股走人,造成更多受伤的男人到酒吧买醉。 他就这么相信她,认为她所说的遭遇都是真实的? 可是,她挂在唇边的压抑笑容,还有她诉说故事时的百般无奈与自嘲,他却找不出不信她的理由…… 顿时之间,她失去笑容的脸,倏地变得如雪一般惨白,连嘴唇也失去血色。 齐辰志内心又一阵紊乱,马上伸手碰触她的额头,发现她冷得让人心寒。不只如此,她全身就像被包裹在冰里,没有一丝温度。 一般酒醉顶多晕倒,体温不可能下降这么多,可见她的身体真的是不堪负荷了。 「你到底懂不懂得珍惜自己!」他气恼地喝斥,却无法狠下心放手不管。 他将她拦腰抱起,安置在吧台后方的休息室。 让她躺在沙发上,慌乱地翻出毛毯和任何他觉得可以保暖的衣物,将她的身体紧紧包住。 他听见她昏昏沉沉的喃喃自语,又看着她忍不住发抖,下意识地抓起毛毯,似乎还是觉得冷。 过没多久,她开始发烧,滴滴汗珠自她额前滚落;他用手试温,发觉烫得不得了。 开店这么久,他不曾对任何一个女客投入这么多关注。他能嘻笑、畅谈,却除了酒以外什么也不提供;因为,对于女人,他还是怀抱着戒心。 然而,眼前这个不知姓名的女人,却悄悄将他隐藏许久的恻隐之心,从心墙里摊了开来。 他到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妆店买了感冒药回来,费了好大力气,才让昏睡的她把药吃下去;又找出了几件放着预备的衣物给她覆上,想让她更快退烧。 她迷迷糊糊地哼了两声,清秀的脸庞却满溢苦楚。 齐辰志瞠视着眼前美丽得如同艺术品一般的女人,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虽然醉得不省人事,仍有着不容侵犯的高雅。 他正思索着该不该把她送去医院,也在同时之间,她今夜说过的话,蓦地从他脑海往胸口刺去:「天堂只是……只是不幸福的人用来逃避的藉口吧。」 这副病容,以及那美好的脸孔,无法遏止地让他想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把突如其来的情绪压制在理智之后,却猝不及防卷入了过往的漩涡之中。 那是,他拥有过的天堂,曾几何时,也变成了不得不逃避的藉口。 涂心宁,是那个天堂里最美的天使。 曾经。 「发生什么事了?」她睁开惺忪双眼,还搞不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张俊秀的脸孔便映入她眼帘。 他坐在床沿,殷勤地为她替换冷毛巾。 「你发烧了,烧到三十九点五度,把我吓死了。」他轻轻将她额上的毛巾取下,伸手摸了摸,松了一口气,「好在,已经退烧了。」 「我怎么完全想不起来?只记得昨天头很痛,在公司忙了一个晚上。」她吃力地坐起身,全身却仍然酸痛无力。 「身体都已经这样了,还拖着病痛待在公司加那莫名其妙的鬼班。」语气虽略带责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她的身子,「肚子饿不饿?我去煮点稀饭给你吃?」 他站起身,她却急忙挽住他的手。「不要离开我。」 他讶异地回过头,将她扶回床上,「心宁,你还好吗?是不是还不舒服?」 「我什么都不想吃……」身体虽然虚弱,她还是吃力地环抱住他的腰。「只要……只要你留下来陪我就好。」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令人怜惜。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不会走。但你不吃点东西不行,会没有力气的。」 「我不要吃东西,我只想抱着你。」她还是紧紧抱住他不放。 他一笑,转身将她拦腰抱起,走出房门,把她放在厨房前吧台的椅子上。「这样你可以看得到我,不用担心了吧。」 她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终于有些放心了。 他走进厨房,熟练地拿锅子烧起热水、打蛋,并且准备她喜欢吃的酱菜。 他一面准备食物,一面说:「你昨天怎么忙到那么晚?你负责处理的案子不早就完成了吗?」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完成了。但小林那边赶不上进度,主管就要我留下来帮忙。」 「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拒绝呢?」 「看她们一脸苦苦哀求的样子,我不忍心拒绝。」她一脸为难。 「你不能总是那么心软,他们会吃定你。公司那么多人,找其他人帮忙很困难吗?」她的个性柔弱,公司里不少自私的同事常常趁机占她便宜,让他很是气恼。「如果我没有在电话里发现你人不舒服,赶到公司去接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在那里待一个晚上,就算病倒了也没有人管你?」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自责地低下了头。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关上炉火,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心宁,有些事,我想了很久了。」 「怎么了吗?」 「如果那些女同事苦苦哀求,你无法拒绝也就算了。」他表情严肃,「但你公司有些男同事似乎对你很有意思。昨天我到公司接你时,有个叫jacky的人一直站在你座位旁,很殷切地要帮你整理资料。」 她发现他在吃醋,忍不住脸红了。「你不是才说公司的人都把事情丢给我吗?怎么有人要帮我,你又不高兴了?」 「他那一脸色迷迷的样子,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忿恼地反驳,转身走回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涂心宁,你是我的女人,绝对不能让其他男人靠近你,也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听到他说「你是我的女人」,她轻捂住胸口,面颊比刚刚更来得嫣红。「你别吃那么大的醋,帮个忙也没什么。」 「什么叫帮个忙没什么!你都忘记了吗?那个jacky昨天一脸嚣张的样子,说要跟我『公平竞争』。我气死了!我不能再把你放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他急了,藏在心里一直想说的话便脱口而出:「现在,我公司的业务已经上了轨道,收入也算稳定,你不必再那么辛苦。辞了工作吧,嫁给我。」 「什么?」涂心宁瞪大了灵秀大眼,彷佛还没搞清楚状况。 「嫁给我!越快越好,现在也可以,我要你马上属于我,当我的新娘。」 「你是认真的吗?」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认真的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爱她,爱得要发疯了。涂心宁,这女人是如此瘦弱,眉头轻轻一皱就让他心疼得不得了。 「我想好了,等你身体一好,就到我公司拍婚纱,我打算把我们的婚纱照做为最完美的样本。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涂心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而且谁都没有机会把你抢走。」他抱住她,低头吻了她还在颤抖的唇。 第四章 她纤细的玉臂勾上了他的颈,难掩兴奋与渴望;她将柔软的身子靠向他宽阔的胸膛,排山倒海的爱意全凝聚在那深深的一吻里。 时间,彷佛凝结。 不知过了几个世纪,他才不舍地放开她,走回厨房,「对,你要赶快好起来,要有体力,不吃东西不行。」 她曾经深深依恋的男人。 他曾经爱得疯狂的女人。 曾经…… 「曾经」越美,就更让现在的他越显难堪。 事到如今,那女人除了一段可笑的回忆之外,什么也没留给他。 在她心里,他不再重要,或是根本不曾重要过。 他松开握紧的拳头,叹了一口气,颓丧地跌坐在休息室的地上。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这些记忆总是不愿放过他? 「唔……我的头……」 梁若瑶轻抚着额头,睁开了眼。她缓缓坐起身,打量眼前陌生的周遭。这是哪里? 她仔细回想,只记得自己喝了一夜闷酒,最后终于如她所愿地哭了。然后呢?她晕倒了吧?是谁带她来这里的? 环顾眼前,狭小的空间里只容得下一张沙发床和一个简单的柜子;她一阵心慌,掀起身上的毛毯一看,好在,衣服都还在。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低头坐在墙角的男人。 「你醒了?」齐辰志抬起头,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连忙站起身。 她走下沙发床,头还感到微微的沉痛,「这里是?」 「这里是酒吧里的休息室。你喝太多醉倒了,又发烧,我找不到任何你认识的人,只好先把你安置在这里,也让你吃过感冒药了。」说完,他又补充了几句:「放心,我是个正人君子,你就只是在这里睡了一会,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下意识地轻抚额头,发现体温真的高了许多。 八成是昨天晚上的走秀,场内一直喷着制造效果的假雨丝,让她不小心着凉的。 她站起身,对他点头道谢:「谢谢你。我实在太大意了。」 「你是真的很大意。」他为她倒了一杯水,「在东区,失去意识的女人会发生什么意外,你在新闻上都没见过吗?」 「我知道。向来我也不会让这种差错发生在我身上……」她接过水杯,心中很是懊恼,「只是……我的忍耐力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好好想想吧,女人。」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些人已经让你这么不快乐了,你还想为他们失去更多吗?」 他的话如针尖般刺进她的心。「是啊,再不快乐,人生还是要继续,而我不应该这么脆弱。」 低头看了看手表,六点三十分。 她心一惊,这才想起今天早上八点有工作! 连忙从一旁的包包里拿起手机,一开机,经纪人徐静瑄的电话就来了。「若瑶,你人在哪里?手机怎么没开呢?」 梁若瑶急中生智,镇定地说:「徐姐,不好意思,我今天提早出门,忘记先开手机了。我现在人在中山北路附近吃早餐,吃完我就过去了。」 「记得,是中山北路,天使阶梯婚纱公司,千万别迟到。」 「徐姐,你放心,我提早出门了,不会有问题的。」 徐静瑄说话的音量不大,站在梁若瑶身后的齐辰志对她们的对话内容不甚清楚,但那重要的关键字,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天使阶梯婚纱…… 他的内心又是一震。 收了线,她心里一阵闷滞。 她的生活从没有任何差错,总是完美且有条不紊,「失控」这个词几乎与她沾不上边,现在她却为了感情上的差错险些影响到生活;甚至,被不相关的人看在眼里。 她不能再错下去了。 她对着他点头道谢。「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我还得赶去工作,先离开了。」 「你是要去……天使阶梯婚纱?」 「是,我是模特儿。」 模特儿?所以,是去拍型录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娱乐圈的动向,所以并不知道她是知名模特儿。 但是,以她的身体状况,那么吃力的工作,她还有余力应付吗?况且,现在天使阶梯掌事的人可是一板一眼的硬脾气,要是她做不好,一定免不了一顿指责。 「你身体状况不好,一定非去不可吗?」 「这个工作很早以前就谈好了,是我不应该这么失控。」她的语气带着懊恼,但仍然对着他亲切笑着,「你放心,我没有问题的。」 没有问题吗? 他怎么样都不认为她会有体力完成工作。 「我……」他犹豫了一会,「我送你去吧?」 她有些讶异,但随即拒绝了,毕竟,她已经麻烦他够多了,「谢谢你,但真的不用,我自己能去的。」 时间已不容许她再多说些什么,她急忙转身,飞奔似地离开了酒吧。 没料到喝酒碍事,一夜未归,已经来不及回家更衣。 还好今天是摄影通告,不需自理发妆,只要卸掉脸上的残妆,素颜过去就可以了。 她先到附近捷运站的厕所卸妆,并换上包包里事先准备好应付不时之需的替换洋装,再到便利商店买了一杯热咖啡消除口中的酒气,以免被经纪人发现她一夜未归。 宿醉和感冒的关系,脸色不是很好,显得苍白,也略有黑眼圈,但仍不失美丽。 「要有信心。」她对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不会有问题的,你总是完美无缺,可圈可点。」 哭过了,宣泄够了,接下来,只要好好投入工作,就没有空闲想起令她悲伤的事。 齐辰志坐在空荡荡的休息室,翻滚的情绪在死寂的空气中一瞬间涌了上来。 过去的几个小时,他对梁若瑶一无所知,她却一再挑起他的不忍。 经营酒吧那么多年,他能与任何人谈笑风生,却不一定有余力去同情每一个路过的人。 因为她,他想起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记忆,甚至听到了那个被他视为禁地的地方,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一定会逃得远远,而且不愿意再付出任何关心,好避免心情再次沉落谷底。 但是,在她离开的那一刻,他不解自己到底怎么了,居然会因为担心她的状况,而愿意陪同她一起前往那个「禁地」! 到底,是为什么? 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推挤,他叹了一口气,关上休息室的大门。 【第二章】 在中山北路的「天使阶梯婚纱」拥有独栋建筑,外观装潢仿造欧式古堡,犹如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城堡。 在该区琳琅满目的婚纱公司中,它虽不算顶尖,但一直有着独特的风格。 十年前,由齐辰志伙同胞弟齐维志和几个对摄影有兴趣的朋友创立,做了不少大胆且创新的开发,除了一般婚纱摄影常见的搭景内棚,更结合旅游模式,推出两天一夜的「深度探索婚纱之旅」,让新人挑选喜爱的景点,一面游玩,一面让摄影师捕捉最自然的幸福样貌。 拍摄出来的成品,不只不像传统婚纱的呆板缺少变化,更多了专属于新人的独到特色与个人风格,推出至今,一直广受年轻族群好评。 只不过,齐辰志在经营五年之后,好不容易熬过了创业的艰辛,正是飞黄腾达之际,却因故离开天使阶梯。 传言纷纷,有人说他志不在此,前往国外开创新事业;也有人说他与未婚妻分手,不愿留在伤心地而远走高飞。 总之,从那时起,齐辰志不再负责天使阶梯的任何业务,将经营权转由齐维志处理。 齐维志曾在日本留学,齐辰志离开之后,他以自己的专业背景,企图吸引日客来台拍摄婚纱,推出了不少方案,都相当成功。 虽然他的统筹能力与齐辰志比起来毫不逊色,但由于他个性较为严谨,常给其他员工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齐辰志为人则比较温和,也比他更懂得处理人事问题。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能和齐辰志一起拓展事业规模,只是,自从齐辰志离开,每每他一提到公司的事,齐辰志就会板起脸孔避而不谈,他也只好作罢。 「维志哥,模特儿都到齐了。」工作人员的叮咛让他停下思绪。 「我马上出去。」 他步出办公室,走向摄影棚。多年来,型录拍摄都由负责人亲自监督,这是齐辰志经营时就有的行事风格。 走廊上,挂放着近年来的样本海报,其中一幅,在齐维志经过时,吸引了他的目光。 第五章 画面中,新郎与新娘面对面亲吻对方,从两人的侧脸线条,可看出彼此都拥有高挺的鼻子、完美的唇线。 新郎轮廓分明,带着贵族般的卓绝气势,深情地吻着新娘;而新娘虽然轻闭着双眼,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人气质,纤长的眼睫如轻柔的羽扇,皮肤雪白,纤柔如飘在空中的细雪;而她头上配戴的新娘皇冠闪耀着,高调地宣告她的幸福。 新郎是他的哥哥齐辰志,新娘是…… 唉,新娘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即使这张照片一直是抢手的参考样本,但影中一对璧人的故事,早已失去光泽。 齐维志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走入大厅,接下来要面临的一连串公事让他放下了些微紊乱的念头。 今天参与型录拍摄的模特儿,除了梁若瑶之外,还有林晓书与方泽伦,三人都是绚风模特儿经纪公司旗下的模特儿。 齐维志踏入化妆间时,三人皆已换装完毕,正由化妆师上妆。 「齐先生您好,我是绚风的经纪人,敝姓徐,今天要麻烦您多多照顾了。」见到负责人亲临拍摄现场,徐静瑄连忙起身寒暄。 「徐小姐,别这样说,三位名模百忙之中能抽空来帮忙,天使阶梯全体同仁都备感荣幸。」 最近,齐维志有意拓展经营范围,打算更新大部分的型录,才会重金聘请较具知名度的模特儿前来拍摄。 「您太客气了,我向您介绍吧。」徐静瑄走向正在化妆的三人,「这位是林晓书,走清新路线,代言过许多少女服饰;这位是方泽伦,英国留学回来的人气模特儿,具有异国气质。」 齐维志没放太多心思在这两人身上,从踏入化妆室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停在最角落的女模特儿身上。 虽然化装师挡在前头,看不太清楚她的容貌,但她穿了一袭艳红的缎面礼服,低胸的设计,将她雪白的颈部线条以及性感的锁骨展露无遗;在膝上岔开的剪裁,则展现出她一双修长雪白的美腿。这件礼服,若没有完美的体态,实在非常难以驾驭,但穿在她身上,简直就像是特别为她量身订做的。 徐静瑄接着介绍,「这位穿红色礼服的是梁若瑶,十八岁就加入绚风,专业和敬业态度都不在话下,是最佳的资深模特儿。」 「齐先生,您好。」梁若瑶的声音如银铃般清亮。 「梁小姐,自从上次看过你的婚纱走秀,就一直认为你是最适合为我们公司拍摄样本的人选,很高兴能邀请到您一起工作。」 「您太客气了,请叫我若瑶吧。」梁若瑶说话有条不紊,完全看不出一丝倦容,「这次能到天使阶梯拍摄型录,是很难得的机会。只可惜,这次的拍摄都是在棚内,我其实也很想出外景走看看旅游的行程,毕竟『深度探索婚纱之旅』一直都是天使阶梯的最大卖点。」 「不瞒你说,我们这次的型录更新是大规模的,所以很多作品都会重新拍摄,包括外景的部分。如果今天拍摄成果不错的话,希望之后还有机会再邀请若瑶来帮忙。」 「那就先谢谢您。」进入公司以后,梁若瑶不像部分同事把模特儿工作当作进入演艺圈的跳板,她们大部分并无太多心思做好走秀和摄影的工作,整天四处寻找上电视的机会;而一心想成为顶尖模特儿的她,从来只会争取好的模特儿工作机会,并没有其它想法。 对她来说,天使阶梯是很具特色的婚纱业者,顾客群广,在年轻人之间也颇具知名度,这次工作无疑是很好的经验累积。 「那么,我们——」 语未毕,一个不速之客闯入,少部分的工作人员发出惊呼。 「齐……齐哥?」 回转过头,发现他们呼喊的并不是齐维志,而是站在化妆间入口的齐辰志。 「哥?」齐维志的惊讶与疑惑完完全全写在脸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五年了吧?这家伙没有再出现过。 顺着齐维志的目光,梁若瑶往人人注目着的男人望去,这才看清楚他的全身样貌,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散发着放纵不羁的气质,不输给公司任何一名男模特儿。 此外,她身在时尚圈,对流行很有敏锐度,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穿的是知名潮牌最新一季的西装外套,很适合他大约一百八十五公分、修长的好身材,搭配上选择休闲风格的t恤和牛仔裤,很有随性潇洒的气质。 曾听闻过天使阶梯真正的负责人是齐维志的哥哥,齐辰志,因为某些个人问题而退出了公司,几年来不再闻问。难不成就是他,昨夜那个酒吧老板? 两人四目相对,齐辰志仔细看了梁若瑶一眼。 他对她使了个眼色,并不打算表示彼此认识;同时,他也对她感到讶异。 上了妆的她,竟完全看不出病容。 线条完美的脸庞,刷上了自然红晕的腮红,肌肤雪白柔嫩,透着青春的光泽;一头乌黑亮丽长发做了大波浪卷的造型,自然地披垂在肩上,添了一分带有成熟气质的性感;双眸炯炯有神,刷上配合礼服的亮色眼影;高挺的鼻梁下,丰唇红润饱满,擦上了保水的唇蜜后,更显水润亮眼。 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高雅,完全看不出她喝了一夜的酒,还处在发烧与宿醉状态。 怎么可能? 齐辰志一时哑口。这女人应该全身颓丧,气色极差,无力工作才对,但此时的她,美貌却竟是在场所有人中最特出的,同为一线模特儿的林晓书,也比不上她。 对于齐辰志的突然出现,齐维志非常不解。「哥,你为什么……」 「我回来,你很不高兴吗?」 「倒也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 「今天的主角不是我吧?」齐辰志毫不在意地笑,「大家继续工作,我只是来随便看看的。」 说完,其他人没再多说什么,开始了紧凑的拍摄工作。 梁若瑶坐在棚内的沙发上摆出优雅的姿态。 化妆能遮盖病容,但她一夜宿醉,头一定会晕,怎么能专心摆好高难度的撩人动作?齐辰志实在担心她会出错。 她的心情已经够不好了,要是再因为工作没做好而被责难,也许又会像昨晚那样,将自己陷进危险中。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个时间他应该刚关好店、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却无法控制脚步地来到这个阔别已久的禁地,关心她的工作状况。 然而,一整天不间断的拍摄工作,梁若瑶换了好几套服装,专业程度完全无话可说,她熟悉每一套衣服的特色与材质,完全不需要摄影师的指示,就能摆出最能突显服装特色与身体线条的pose,仿若与衣装合为一体。 她每换一套衣服出来,仍旧是神采奕奕,灿烂夺目。 除了齐维志两兄弟对她无话可说之外,就连背叛她的林晓书,都不得不佩服她置身事外的冷静。 在每一个换装的空档,梁若瑶若无其事地和林晓书谈笑风生,一同讨论工作状况与服装,就和过去彼此以姐妹相称的日子一模一样。 也因为这样,使得林晓书更加迷惑。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梁若瑶了。从中学时代,她就是梁若瑶最知心的好友。 梁若瑶个性文静,略带疏离感,但林晓书总能打破她的心防,分享她的心事。她也记得,梁若瑶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双亲死于酒驾者的肇事,是她陪在梁若瑶身边,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 那时,梁若瑶总是笑着,没有一滴眼泪,让人无法理解,所以亲友们不断在私底下痛斥她无情不孝。 然而,梁若瑶的心情,只有林晓书才懂。 梁若瑶不是没有眼泪,而是知道眼泪唤不回失去的一切;梁若瑶不是不难过痛心,只是不想把不愉快带给别人,梁若瑶的冷漠不是麻木,她的内心必定是波涛汹涌,只是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脆弱。 林晓书也不是不知道,梁若瑶如何强忍悲伤,支撑起只剩下一人的破碎家庭。当时还是高中生的梁若瑶半工半读,什么粗重的工作都做过,磨练出惊人的耐力。 后来,在偶然的机会下,两人一起参加了绚风的新星试镜,成功获选成为旗下的模特儿。 但身为新人的日子也不好熬,一开始,没有经验和知名度,只有零零星星的工作,要不就是磨人的摄影及走秀训练,收入低到仅能温饱,她们也一起咬牙撑过来了。 第六章 经过多少折磨和考验,两人至今终于小有知名度,脱离了苦日子。 一次,为某家知名游戏厂商走秀代言时,梁若瑶认识了游戏设计师——赖玮凡;他被她的气质所吸引,展开了锲而不舍的追求,好不容易才让她点头答应交往。 从此之后,梁若瑶的生活里不再只有林晓书一人为重,但得知消息的林晓书仍为梁若瑶感到高兴,她相信,好不容易又有人能够保护梁若瑶,呵护她内心受过的伤害,是最幸福的事。 偏偏,在梁若瑶毫不藏私的与她分享恋爱心事的同时,她竟然也在不知不觉间爱上赖玮凡。 她不是有心的,却克制不住自己在他面释出爱意。 只要一点点就好,一点点…… 最后,她和他,背叛了梁若瑶。 十多年来,林晓书一直是梁若瑶身边最大的支持者,而林晓书向梁若瑶要求的报答是,要了她的男人。 然而为什么,不过才几天,梁若瑶竟可以无事一般?是她毫不在意赖玮凡吗?还是她的耐力比想象中还要强? 林晓书想到这里,梁若瑶正好换上一套新的服装,走入化妆间准备让化妆师补妆。 「晓书这套礼服真不错,设计简约,剪裁合身,能突显腰身,却又不过分暴露。」梁若瑶的赞美十分自然,笑脸盈盈地在林晓书身边的梳妆台前坐下,「果然,纯白婚纱还是最适合婚礼。」 「这件连我看了都很喜欢呢!她们说是从法国带回来的。」林晓书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也无事一般地笑着回应,「简直是所有新娘的梦想。」 一旁的化妆师小玫开了口,表情有些苦恼,「这件婚纱的剪裁的确很好,询问度也超高,但我觉得比较可惜的是,头纱的设计太普通了,附上的玫瑰水钻小皇冠也不是十分匹配。」 梁若瑶仔细看着林晓书的头纱,「的确没有太大的特色,你有考虑试试用别的饰品突显看看吗?」 小玫捧起放在一旁的饰品盒,「是啊,我正在找看看有没有其它更合适的……」 「能借我看一下吗?」 「好啊,你帮我看看,你在这行待这么久了,对饰品的搭配一定很在行。」小玫将手中饰品盒递给梁若瑶。 饰品盒里摆满了设计精美的首饰,像公主的珠宝盒。 梁若瑶看中一款蜻蜓造型,并以珍珠点缀的发箍,「这个如何?淡粉色的珍珠,让全白的婚纱不显得那么单调。这套礼服属于柔美款,配上蜻蜓造型,也许会多一些灵巧感。」 「看起来不错,我们试看看吧!」小玫将原本的头饰取下,将梁若瑶挑选的发箍为林晓书换上。 三人看着镜子,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林晓书点了点头,「若瑶太厉害了,这一点缀,让整套衣服都活泼了起来。」 「剩下的,就交给你好好表现了。」梁若瑶轻轻拍了林晓书的肩膀, 「你应该要开始拍摄了吧?」 此时,齐维志走了进来,做事严谨的他,看着化妆师放着手边的工作不做,只顾着聊天,很不高兴,于是板着脸孔说:「小玫,你帮晓书补好妆了吗?还有时间聊天?」 「维志哥,我是请若瑶帮忙……她帮我挑了——」小玫连忙赔笑解释。 齐维志打断了她,始终没有好脸色。「化妆选饰品应该是你的工作,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好,请你这个化妆师要做什么?」 小玫一脸无辜,但也只能道歉。 她算是天使阶梯的资深员工了,从齐辰志掌事时期就一直待着。齐辰志为人亲切,对待所有工作同仁就如家人一般,让她觉得天使阶梯是很温暖的工作环境,但很可惜,换了齐维志接手后,态度和齐辰志完全不同,是很有经营手段,对员工的态度却严格许多。 梁若瑶不疾不徐地说:「维志哥,是我主动要求帮忙的,与她无关。但请您看看晓书的头纱,经过我们讨论改造后,是不是比原来更有姿色呢?」 齐维志冷冷扫过林晓书的头纱,饰品的确挑得不错。 「今天是若瑶帮你求情,就算了。」齐维志态度稍微和缓了些,说完就走出化妆间。 这一小段插曲,让守在门外的齐辰志看进眼里。 他不得不承认梁若瑶十分有眼光,一件小小的饰品,居然能巧妙地达到化龙点睛的效果。 再加上她在摄影棚拍出的照片,完美得几乎不需再经过后制修片,体态与架势都是一流的,不愧是专业模特儿。 梁若瑶转向小玫:「小玫,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让你也受到波及。」 「唉呀,若瑶,别这样说啦,维志哥本来就是这样,比较严谨,不喜欢我们在工作时聊天,但其实他人还不错。而且,要是没你帮忙的话,我还在为头饰苦恼呢。」 「加油,让我们把剩下的工作好好完成吧。」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投入工作,「我得出去把最后一套衣服拍好,先这样喽。」 不能再有一丝差错,她要用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让所有人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任何挫折能把她击倒。 即使宿醉和感冒仍带给她些许不适,她仍然能以强大的耐力巧妙隐藏住,不露一点痕迹。 她不能输,不能让任何人看轻。 以前是,现在也是。 以最高品质拍完最后一张照片后,齐维志相当满意梁若瑶的表现,打算和徐静瑄敲定下次的工作档期,让梁若瑶参加外景拍摄。 经过一天的忙碌,送走梁若瑶一行人以后,齐辰志和齐维志回到办公室。 「哥,你现在是想回来工作了吗?」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不要放弃这里吗?」齐辰志轻松笑着。 「我已经和你提过好多次了,你从来都不愿意听我说。所以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齐维志不解地问:「涂心宁带给你的阴影,都已经过去了吗?」 一提起那个名字,一连串的思绪又从齐辰志心底纷纷冒出。 他对自己的反应有些不解。待在摄影棚一整天,他居然很少想起和那个女人的点点滴滴,反而是专注看着梁若瑶的一举一动。 他佩服她,却也万分讶异她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从宿醉的失控女,摇身一变为闪耀动人的大明星,拥有冰山美人的气质、沉鱼落雁的美貌…… 他想起她昨夜的笑容,和今日的强烈对比,可见她没有说谎。平日的她,确实拥有极度压抑的本事,能藏起所有的悲伤与不愉快,以最完美的面貌示人。 可是……不管梁若瑶是个多专业的模特儿,天使阶梯对他来说,还很重要吗?早在那个女人把他们过去的一切努力都否决的时候,天使阶梯就已经在他心里化成灰烬了,不是吗?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为了一个陌生的模特儿再踏入这里呢? 也许……也许只是…… 他摇摇头,抛开那些复杂的念头,不正面回应齐维志的话,「我就只是突然想回来看看而已,既然你做得不错,那我也放心了。」 「哥……」 没有理会齐维志的呼喊,他转身离开了天使阶梯。 徐静瑄带着模特儿们离开天使阶梯以后,由于还要回公司处理公事,便特别交代林晓书送没有开车的梁若瑶回家。她并不知道林晓书和梁若瑶之间的感情纠葛。 然而,在公事上的梁若瑶,工作时可以毫无破绽地和林晓书保持友好;但收工之后,一切情绪又再次涌生,她不想看到林晓书的脸。所以,当徐静瑄目送她俩驱车离开后,她便要求林晓书在路口停车。 「不行啊,徐姐要我送你到家门口。而且你昨天也工作了一夜,一定很不舒服吧。」林晓书伸出右手想摸梁若瑶的额头,却被她一手推开。林晓书吓了一跳,连忙握紧方向盘。 「我非常好,不劳费心,林小姐。」梁若瑶虽是微笑着,但言语中却充满着疏离感。 「其实,玮凡也很担心你。」 此话一出,立刻惹来梁若瑶的满脸嘲讽,「赖先生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来过一通电话。况且,如果真的担心,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追上来?这就是赖先生对我的担心?」 「玮凡知道你在气头上,所以才不敢和你联络。」 「我不想再听这些了,我要回家休息。」 「如果他追上去,你会让他解释吗?」眼见解释无用,林晓书话锋一转。 「所以,都是我的不对?」梁若瑶心头一寒。她和林晓书的友谊,确定回不去了。「我都已经离开了,你们可以没有任何阻碍地在一起,不是吗?你还跟我讲这些做什么?」 第七章 路口恰好红灯,梁若瑶推开车门,快步走向人行道,不打算再理会林晓书。 岂料,打算豁出去的林晓书并没有就此打住,反倒让自圆其说的借口在脑海打转:既然赖玮凡会接受她,那就表示他和梁若瑶的感情一定有漏洞;如果他还爱着梁若瑶,大可以拒绝她的示爱啊!她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向赖玮凡表明心意罢了。 她速速将车停在一边,追在梁若瑶身后。 「梁若瑶!」夜已渐深,人行道上没有人潮,林晓书的大吼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特别刺耳。 梁若瑶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林晓书追上她,伸手将她拦下。 这时候,齐辰志开车经过,听到了林晓书的吼叫,对两人的冲突感到不解。在摄影棚的时候,不是才有说有笑,一副好姐妹的样子吗?怎么一收工就翻脸不认人了? 难不成,这些名模都是表里不一的? 他悄悄把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格,将车子熄火,并把车窗打开,想听听两人为什么起争执。 梁若瑶皱起眉头,对着林晓书说:「林晓书,你还想怎么样?」 「你真的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林晓书的眼里,已没有往日的那般热切。「只因为我比你晚对玮凡表达感情,所以我就是破坏感情的第三者吗?」 「你可知道你表达感情的对象,是你好姐妹的男朋友?」 「你真的有把玮凡当成男朋友吗?你真的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后来的我怎么有可能动摇他的心意?」林晓书知道,再多的道歉或低声下气的解释也无法挽回她和梁若瑶的友谊,在爱情和友情之间,她势必要做出选择。「你以为把过错都丢给我们,你就不需要负任何责任,可以要所有人都同情你吗?这根本就是你造成的!你把所有心力都投注在工作上,几乎天天通告满档,你有多久没有打电话给玮凡?当他需要你的时候,你人在哪里?你就是不肯赶快跟他定下来,他才会不安,觉得空虚!」 梁若瑶心里感到一阵刺痛。她万万料想不到,这些话居然出自于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口中。 她耳边仿若响起刺耳的雷声,狠狠痛击着她。 「林晓书,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别人不懂就算了,难道你也忘了我怎么苦过来的吗?我在一瞬间失去所有,所以我一直很努力,也逼着自己要让生活更好。模特儿的生涯寿命不长,趁我还做得来的时候,我不应该多存点钱吗?我跟玮凡……赖玮凡说好,等彼此都有更稳定的经济后再做长远的打算。这些你都知道,难道你的支持都是假的?」 说真的,如果只有赖玮凡背叛她也就算了,两人相识也不过才几年, 但,为什么还有林晓书? 林晓书已经失去理智,瘦削的鹅蛋脸胀红着,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你当然可以有未来的计画,但那始终是计画不是吗?你和玮凡并没有婚约,所以我并不算是你们之间的第三者。你之所以失去,完全是因为你不懂得珍惜!」 这真是太讽刺了。投入模特儿界多年,各式各样明争暗严的场合她都见识过,却万万没想到,表面上对她最没有伤害力的人,却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重重地刺了她一刀,她心中鲜血淋漓的伤口深可见骨。 从此以后,她还能相信谁呢? 深吸了一口气,她痛得几乎要窒息了,习惯压抑的她,于是又像在酒吧时一样露出了深深的笑容。「你们这样,多久了?」 「去年我生日,你还记得吗?我在你家喝多了,你非常贴心地请玮凡送我回家,在他的车上,我就是他的人了。」林晓书的笑容满是炫耀与挑衅。 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在梁若瑶面前晃啊晃的。「之后,他便给了我他家钥匙,和你的一模一样,一支不少。」 林晓书居然连「我是他的人」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梁若瑶倒退了两步,靠在一旁的路灯前放声大笑,「原来,我和我的好朋友共用了一年的男朋友。这简直是最可笑的笑话了!」 「你刚刚也说,玮凡都没有再打电话给你是吧?那么你应该清楚他的选择。没有什么共不共用,而是你输了。梁若瑶,你输了!就算你先拥有玮凡,可是他已经不爱你了!无论你再走多少秀、赚多少钱,玮凡都不要你了!」 梁若瑶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一直在车上冷眼旁观的齐辰志,此时突然握紧了双拳。 她是真的被朋友横刀夺爱,双重打击,所以才会到他的店里藉酒浇愁。 她在工作场合完全不露一丝痕迹,若无其事地和林晓书一起工作了一整天,难道都如她的笑容一般,是压抑后的完美面具? 同时之间,她崩溃的笑声传入他耳里,于是他发动车子,对两人按了喇叭。 两个女人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接着便看到齐辰志打开车门,若有所思地走到两人面前。 「梁小姐,今天非常谢谢你的帮忙,这么巧在这里遇上,我就代表维志请你吃个消夜,表示谢意吧。」他只对梁若瑶提出邀约,态度非常明显。 梁若瑶又切换到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她站直身子,对齐辰志微笑,「不要紧的,工作的事,本来就是我应该要做好的。现在已经晚了,我和晓书只是停下来聊个天,待会就要回去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林晓书默默打量了齐辰志一眼,试探性地问:「您和若瑶先前认识吗?」 齐辰志冷冷看了林晓书一眼,眉如两把锐利的弯刀,让林晓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接着,他冷哼一声,非常讽刺地说:「怎么,你能霸占她的男朋友,她就不能认识新的朋友吗?」 林晓书别有他意地笑着,斜眼看着梁若瑶,「若瑶,原来他也知道玮凡把你甩了,所以你就急着要展开新恋情喽?」 「林晓书,够了!」梁若瑶出声制止。 「林小姐,请你尊重若瑶,也尊重你自己。劝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否则,我不认为你还有多少本事能在这行混下去。」齐辰志带着迫人的气势不疾不徐地说着:「我虽然有五年多不再管天使阶梯的事,但在业界还是拥有不少以前留下的人脉。如果林小姐想试试看,也许从明天开始,许多厂商便会开始封杀你,不发你通告。即便你是一线模特儿,一旦接不到任何工作,你再看看绚风会不会跟你续约。」 「你——」他称梁若瑶为若瑶,称她为林小姐,加上他的威胁,她知道他是站在梁若瑶那一边的。 一把火上袭上林晓书心头,却又无话可说。 「林小姐,你好好想想看吧。」齐辰志转向梁若瑶,表情和语气都柔和了许多:「若瑶,不吃消夜没关系,我送你回去吧。」 梁若瑶不想再和林晓书搅和下去,忙了一整天,身体极度疲累,没有力气再多想了。 她没说话,却跟着齐辰志上了车。 车子驶上了快速道路,一直沉默的梁若瑶开了口:「齐先生,刚刚……我和晓书争吵的内容你都听到了吧?」 「叫我辰志吧,别那么严肃。这些年我都一直待在酒吧,已经不算是天使阶梯真正的经营者了。」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梁若瑶带有歉意地笑了笑。 「这没有什么。人总是会有脆弱的时候,也总不会一直那么平顺的。」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该是疲累的她仍费力露出微笑,于是,他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耐力。发生了那种事,还能以最高标准完成工作,和第三者谈笑自如,要是我,肯定无法做到。」 所以,当时的他才会毅然决然离开天使阶梯。 「这个行业,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人看出情绪与弱点,所以我早就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 「那个林晓书,我是真的可以动用关系让她在这行做不下去的。」想 到林晓书的道貌岸然,以及刚才嚣张的气焰,齐辰志心中仍为梁若瑶感到不平。 「不需要的。在私事上她是做得过分了些,但我不希望因此影响工作。」她梁若瑶绝对不是一个在背后耍心机的小人;可是,想着自己的遭遇,她仍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她曾经是我最信任的人,却变成了这样可笑的关系。」 第八章 「人是会变的。」下了快速道路,他从车窗的倒影默默探视着她。她还没有卸妆,如初次见面时一样,虽略有脱妆,但仍不破坏她与生倶来的美丽。「也许在你眼中,你们的友谊是不变的,这并不代表她也秉持相同的想法。当那个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胜过你的时候,你们的友情早就已经不对等了。」 早就不对等了? 「是我太傻。这么久了,竟看不出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走样。」梁若瑶的笑里满是无奈,「而晓书竟也……完全不顾情分。」 「人从不愿承认错误,在他们背叛了身边重要的人时,会自动找一套圆融的说法来证明自己是对的。在林晓书的心里,早就认定她是正正当当得到你的男人,才会那么理直气壮。」齐辰志说着,心里想起另一个女人,她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同时间,车上的两人各自挖掘着心中最深层的伤口。 梁若瑶深吸了一口气。对啊,她哪能猜得到,林晓书竟会把她的心路历程变成争夺的借口。「以后我还能相信谁呢?」 「信自己吧。」绿灯,齐辰志踩下油门,两人一阵沉默。 梁若瑶的遭遇让他不得不想到自己,才会有那么深的感触。 「谢谢你。我的事情没什么,那么你呢?」她淡淡一笑,即便带着疲累,仍不减优雅。她并不想让话题围绕着自己打转,过多的回想会让她更加身心俱疲,于是她转开了话题:「我听过一些关于你的事,也很讶异你今天会出现在天使阶梯。我无意试探什么,只是觉得好奇,天使阶梯今天有这样的规模,很多是当初你经营时奠下的基础,白手起家的事业常不被看好,也很容易失败,你能开创出一番新风貌,可见能力不容小觑,为什么就这样置之不理了呢?」 要是平常听到这些问题,心里那块伤口必定会让他竖起满身戒备,并试图逃避,但这一次,他很自然地回答:「记得昨天晚上我曾经说过,我心里也有一个伤口吗?」 「嗯。」她点点头。心里记得,他也是为了一份感情而受伤。 「我创立天使阶梯,是为了某个女孩,我曾经很努力地经营我们的未来,但最后她却不再需要我,天使阶梯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虽然是好久以前的事,但他眼里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不敢对梁若瑶说太多,深怕自己克制不住,只能草草将过往的故事结束:「她的影子存在于天使阶梯的每一个角落,让我无法面对。所以我逃走了,一个人躲在东区的夜里经营起酒吧,在那里看了更多速食爱情的男男女女,也让我更不信任爱情了。」 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痛,同是被心中最重要的人毫不容情地往胸口一刺。「今天上工之前,我也觉得自己无法若无其事地面对晓书一整天,但是,当人越想看到我无助的一面,我就应该更坚强。好在,我做到了。我想,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请恕我直言,天使阶梯并不是那个女人的资产吧,她离开了,这一切都应该与她无关,而该振作的是你。以天使阶梯的规模和成长速度,相信你和维志大哥都是有能力的经营者,你实在不应该放弃这片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江山,毕竟,这里面,应该也有你对自己的期许吧?」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讶异她的理智和冷静。 明明才发生事情的是她,而他该安慰她才对,怎么反过来了?「你怎么能看得那么淡?」 「我不是真的看淡了。一想起来,我的心还是前所未有的痛,但这对我有帮助吗?」她看着窗外随车速抛在脑后的路灯,想象那些不如意也同时被抛在后头。「只能让自己觉得它们不重要。不重要的事,自然就不会花那么多心思了。」 「也许你说得对。」或者,他也不应该再把那个女人放在心上了? 「如果你今天可以回到天使阶梯,那也许代表着你的伤口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愈合了。」 「其实……我只是担心你。维志是个很严肃的人,如果你今天的表现没有那么好的话,他会毫不留情地指责你。」他说,「我想我们算有缘,所以我想关心你的状况。工作时我没有表示认识你,是因为担心他们误会。毕竟我们是在酒吧认识的。」 「我知道,也非常谢谢你的体贴。」她淡淡地笑着,「不过,你可以放心,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我在工作上从来不会出任何差错。」 「你实在太过压抑了。」 「我无法让人看见自己脆弱的那一面。」她低下头,笑里有些无奈,「可是,还是被你看见了。」 「没关系,我也让你知道了我的不堪。」他玩笑般地笑,「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 一个转角,梁若瑶的住处到了。 位在内湖颇为高级的地段,是她前不久用辛苦累积的工作积蓄购得,目前尚在缴房屋贷款。 终于到家了,她好想泡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放空。 明天不需工作,她最好能睡上一整天都不醒,才不会想起那些伤人的画面。 「谢谢你送我回家。」 「你身体还好吗?」他想起她昨夜烧得发烫的病容,「真的不用吃点什么,或看医生吗?」 「我没事的,每次都是这样,睡一觉就好了。」她下了车,在关上车门前对他说:「但愿你也是。加油。」 看着梁若瑶高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她的能量仿佛还留在他车内。 伤痕累累的人早应该自顾不暇,她却还有余力拉他一把,触及了他不曾想过的部分。 他过了许多年荒唐的生活,如果还走不出,是不是真的太过了? 在电梯里,梁若瑶深深叹了一口气。 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忍不住故作潇洒,但当她再次陷入独处的宁静时,林晓书的话仍如同钻心的毒蚁,啃食着她的理智。 很痛啊,痛到连眼泪都无力倾泄。 然而,她很庆幸在那一刻,齐辰志将她从最不堪的场面中拉了出来;这个与她有类似遭遇的男人,已经连续两次,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了她一些温暖与陪伴。 她回想着他说过的话。人是会变的,当过去的关系已经变质走味,也只能改变自己,走出新的往后。 她是应该放下伤痛的。 因为她是梁若瑶;梁若瑶是从不失败的,没有人能让她裹足不前。 【第三章】 没多久之后,梁若瑶在天使阶梯拍摄的婚纱样本,被选为时尚流行杂志的封面;天使阶梯也因此接到了热烈的询问电话,接下来几个月的预约,已经高出过去好几成。 齐辰志和齐维志两兄弟相当满意,将之后重要的外景样本都指定梁若瑶拍摄,也因此,三人常有见面机会。 和梁若瑶聊过几次之后,他们都非常欣赏她落落大方的高雅气质,而且,她对所有的工作同仁都相当和气,没有一丝明星大牌架势。 这天,梁若瑶结束外景拍摄,也完成卸妆后,在天使阶梯内通往大厅的长廊和齐辰志碰上了。 「若瑶,要回去了?」 「辰志哥。」她亲切地问候。「今天的拍摄结束了。」 她的笑几乎没有破绽,也没让齐辰志发现她的身体又压抑到极限了。 外景的工作可不比棚内,虽然景色如画,但一连串的上山下海,甚至爬上不易攀登的景点,摆出完美的姿态,在在都考验着梁若瑶的耐力与忍受力。 长时间的压力累积,加上心情的剧变,今天才拍摄到一半,她便感到腹部一阵绞痛,而且从不间断。 她一直靠意志力在支撑,没有让旁人发现她的不适。 「拍摄工作还习惯吗?」 「我觉得很不错。有好的发妆,也需要有好的环境,拍出来的照片才更能突显影中人的灵魂。」 他耐心询问她的意见,「你拍了好几个场景,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吗?」 忍着身体的不适,她条理清楚地说出了看法:「去过几个场景,主题其实是类似的,像是梦幻城堡、夕阳沙滩之类的,都是属于童话类的美好幻想,这些也都是我们在拍摄婚纱时首先会联想到的外景场地。但是,时代在变,女人对爱情的幻想也比以前更为强烈,有时候过于普通的素材已无法引起注意,我认为,可以试试大胆一点的题材……」 第九章 他消化着她的建议,也在脑中细数天使阶梯的外景主题。场景很多,但通常不失优雅、浪漫的氛围,确实没有太过于大胆的尝试。「听起来不错,我们的主题选择虽多,但一致性比较高。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思绪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有些紊乱,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找出条理:「前几天和公司几个新进的模特儿聊过,她们都很年轻,二十出头而已。我们聊到理想的婚纱,有不少女孩想试试狂放的庞克风,像avrivigne的风格,有很多前卫与摇滚的元素,但又不失单纯的女性特质。这种主题在一般传统的婚纱店应该很少见吧?」 「听起来很不错,我想可以尝试看看。」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热络地与她分享:「我有些想法,如果拿我的天堂酒吧做为外景场地,也许就可以融入你说的那种摇滚风格……」 齐辰志的反应很快,短暂的意见交换,仍然让她觉得相谈甚欢。 如果她没有那么不舒服就好了,这么一来,他们一定可以撞撃出更多灵感的火花。 「我觉得很不错,你可以试试看。」她笑,「不过,如果要拍摄样本,别忘了找我当模特儿喔!」 「那是当然。」他对她比出了一个「没有问题」的手势,「若瑶,谢谢你。快回去休息吧,要是我有什么新的想法,随时找你讨论。」 「好的。」她点点头,忍不住也对他表示了关切:「最近看你常回到天使阶梯,也认真地开始思考新的经营方案,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我想是因为你的缘故吧。」他淡淡地笑,笑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如果连你都能在宣泄情绪以后坚强面对,我怎么能输给你?」 他不敢肯定伤口到底痊愈了没,至少,梁若瑶已经用自身遭遇告诉他,逃避是没有用的,而他也不想再自囚于没有出路的角落。 「祝福我们都有更好的未来。」她的笑如阳光,温暖和煦,毫无破绽,在他心里留下了点什么。 那是……什么? 说不出口,却有点微微的窃喜与失序。 与齐辰志道别之后,梁若瑶发现腹部的疼痛又更剧烈了一些,实在不能再忍下去了。 伸手想拦计程车,偏在天使阶梯的大门口遇上齐维志。 是老天想考验她的耐力吗? 但是,放心吧,这种考验,她从来不会输的。 她笑着向齐维志打了招呼,他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合作了一段时间,他非常欣赏她的气质与处事态度,不知怎的,也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视线与注意力慢慢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甚至越来越夸张,他总会在下班回家后,还带着她所拍摄的婚纱范本,翻到夜半才沉沉入眠。 他长这么大以来,首次对女人有这样的感觉。如果她身边没有对象,他何不大方展开追求? 「梁小姐,今天辛苦你了。」他大方提出邀约:「今晚有没有空,能请你吃顿饭吗?」 好不容易结束工作,她只想直奔医院,舒缓不堪负荷的身体。面对齐维志的邀约,她只能婉拒:「维志大哥,很抱歉,今天跟几个学生时代的好姐妹已经约好了一起聚会,不能和您一起吃饭了。」 梁若瑶为人和善,和学生时代的好友还保持良好的友谊是应该的,这个拒绝并没有打消齐维志追求她的念头。「没有关系,那么下次的拍摄之后呢?」 看着平日严谨的齐维志眼里窜出异常的温柔,面对过不少追求者的梁若瑶很快就懂了,但她对他实在没有想法。 忍着疼痛,她仍以十分热切的口吻说:「很谢谢您这么照顾绚风的模特儿。这样吧,我请徐姐确认一下大家的时间,让所有参与过拍摄的同仁一起过来向您表示谢意。」 这样,齐维志应该可以明白,她并没有多余的念头了。 岂料,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非常认真地说,「若瑶,我想,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吧,我个性比较急,如果让你不舒服的话,我先向你道歉,但我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梁若瑶想阻止他说出那些让她为难的话,齐维志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急着又说:「从这几次的接触,我非常欣赏你待人的和善与成熟,如果你没有对象的话,是否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求你呢?」 「维志哥,非常谢谢您的欣赏,但我的出身并不好,做的又是得在外抛头露面的行业,您应该适合更好的女孩才对。」齐维志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的肠胃更加绞痛,她好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他的话语无限柔情,希望能软化梁若瑶的心。笑了笑,他继续说:「我的观念并不陈旧,我不认为模特儿是不好的出身,你有你的专业,对时尚拥有敏锐度,再加上你从不因为自己的名气而骄傲。因为工作,我接触过不少模特儿,你是少数才貌兼具,处事圆融的。」 不适的感觉越发扩大,要是平常,她一定能很圆融地处理这样的状况,偏偏她仅存的耐力只够掩饰她生理上的不适,几乎很难再思考合适的言辞。 见她不开口,齐维志更急了。「还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由于绚风经纪并不赞同旗下模特儿的感情新闻多过事业上的表现,几乎不太炒作绯闻,即使是已有对象的模特儿,公司也会希望他们不要公开。 所以,知道梁若瑶曾经和赖玮凡交往过的,也就只有徐静瑄和林晓书少少几人。 此时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还是让她感到一阵无奈,「不,维志哥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男朋友。」 而且,她的男朋友,如今已经是好朋友的男朋友了。 原以为梁若瑶如此明艳动人,身边一定不乏追求者,现在她已亲口证实还是自由之身,齐维志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那就请你接受我的追求吧。」 「不,对不起,维志哥,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冲出一番事业,没有心思多想别的。」她努力调适呼吸。「很抱歉,我和姐妹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我得先走了。」 「若瑶,你听我说,我们可以先试试——」 齐维志的话还没说完,梁若瑶已经推开天使阶梯的大门,拦下刚好经过的计程车,消失在他面前。 要求司机以最快的速度送她到了医院,一踏入急诊室,只看到里面一阵混乱,并没有医护人员注意到她。 原来,医院附近刚刚发生交通意外,酒驾者与对向车道的车辆相撞,双方皆受重伤。 她看到一个个血迹斑斑的伤患从救护车上被推下来,天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她拦住一个匆忙从她身边经过的护士。「对不起,我肠胃非常不舒服……」 「先到旁边稍坐好吗?」赶着要支援医生处理伤患的护士完全没有心思在梁若瑶身上,随口交代了一声,就又匆匆跑走了。 梁若瑶吃力地往座位区走去,还来不及坐到椅子上,腹部便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抽痛,再也熬不住的她,蓦地眼前一黑,坐倒在地。 其他病患的家属见着,连忙通知护士,她才有一个床位能躺,却还是被安置在急诊室的角落,并没有医生前来诊察。 「欸……她是不是我常在杂志上看到的模特儿啊?」其中一个病患家属似乎认出她了。 另一个病患也探头过去看,「梁……若瑶吗?可是脸色那么苍白,又看不太出来。」 「名模耶,怎么会来挂急诊啊?」 「是不是走秀走太累了?」 就这样,当所有医护人员都忙着处理车祸伤患,被忽略在一旁的梁若瑶反倒成了闲着无事的轻症病人及家属的注目焦点。 这时候,齐辰志正好来到医院,准备进行年度的私人健康检查。 经过急诊室时,他发现一群人围在角落,并隐约听到他们正叫着梁若瑶的名字,连忙冲上前查看。 面无血色躺在病床上的真的是梁若瑶! 她方才不是才热烈地和他讨论新的婚纱方案,并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反应吗?怎么才不见一会,就以这副病容出现在医院?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焦急地喊着。 「医生都在忙着处理刚送进来的伤者啦,没空处理她。」 他晃了晃她的肩膀,并确认她的呼吸,她仍有气息,却已经痛晕了过去。「她到底生了什么病、什么情况?」 第十章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看着齐辰志。 有好事者开了口:「欸,先生,她是不是梁若瑶啊,就是那个模特儿啊!」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梁若瑶是公众人物,若招来记者,肯定会带给她困扰,于是,他面色不悦地说:「她才不是什么模特儿,她是我朋友!你们能站开点吗?给她一点空气!」 原来不是啊。围观的人渐渐散开了。 好不容易齐辰志抓到了另外一个经过的护士,疾声痛斥着:「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这里有病人为什么不急救?!」 护士被齐辰志的态度吓到了,连忙安抚:「不好意思,刚才送来的车祸病人情况危急,目前所有医生都在抢救中,只好请其他病人先稍等。」 「人命关天,里头的伤者重要,外头出人命就没关系吗?!」看到医护人员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齐辰志心中涌起了熊熊怒火,「难道这里就完全没有standby的医生吗?还是要等到出人命了,所有媒体都来报导你们的医疗疏失,你们才会开始检讨反省?」 齐辰志的高声吼叫引起了急诊室里其他人的注意,连护士都不知所措地呆楞了几秒钟,才结结巴巴地说:「先生,对不起!我现在……现在马上去找医生支援!」 护士一溜烟跑走了。 齐辰志退回角落,小心翼翼检视梁若瑶的身体状况。 清醒时的她总让人感到坚强,但为什么发生意外时却一次比一次严重? 才间隔多久,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到她身体不支,甚至失去意识…… 方才与他谈话时,她到底是用什么力量在支撑着,竟连他都看不出破绽!她到底要压抑到什么程度?又为什么需要这么压抑? 因腹痛的关系,梁若瑶不自觉地瑟缩着身子,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再加上失去意识之前,那些车祸伤患唤起了埋藏在她心底的不堪记忆,使她受到梦魇的侵袭,发出低低的呻吟。 汗珠自她苍白的脸庞滚下,她皱起眉头,非常虚弱地喊着:「爸妈,小心车!快走啊,走!」 她没有醒转过来,只非常吃力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妈,你快跑,后面有车!」 一阵慌乱与阴影袭上她眉尖,抓不到希望的手正颤抖着。 齐辰志鼻头一酸,覆上了她的手。 她的双手冷得像冰块一样,让他忍不住紧紧握住,希望能将自己的热度传递给她。 没想到她身在五光十色的模特儿圈,站在时尚以及掌声的最顶端,藏在背后的却是令他难以想象的幽暗。 他这才有些明白,她的成熟、充满力量的谈吐,八成是来自于成长路上的伤。她有多压抑,就表示心里有多少伤口需要被隐藏。 梁若瑶的手心里传来热度,让她稍稍舒缓了紧绷的神情,叹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唔……」 话还没说完,她的身体随即又缩成一团,「肚子……好痛啊……」 「肚子痛怎么会痛到晕倒?为什么工作时都不说?」他不解地看着她,且感到愤怒。她不是才说要看淡那些伤她的人,难道她连自己的身体都看淡了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感袭上他心头,更多的问号也在同时间出现。 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不适?为什么没有人陪在她身边,让她孤身一人在夜里到医院急诊,甚至被忽略在一旁也没有人理会? 这时候,护士找来一个刚结束夜班门诊的内科医师前来支援。 医生冷静地问,「请先让病人躺平。她怎么了?」 齐辰志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焦急地说:「她肚子痛到晕倒,请你们马上帮她检查。」 「好,我知道了。」医生吩咐护士将她送到一旁的小房间。「我们必须先做一些检查,麻烦你先帮小姐办理相关手续。」 他实在很想陪在她身边,但那对她的病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只会乱了医护人员的救治。 看了看关上的房门,他叹了一口气,在等候区的座位坐下。 同时,那些短暂的、片段的,与梁若瑶相处的画面,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浮现。 上一次在车内和她聊过以后,他听了她的话,试着放下心中的伤,有意回到天使阶梯,也不时会和她有见面的机会。 这个女人,无论是平常在工作上,或是遇到心灵上的大冲击,她都极力压制内心感受,不想让人看出一点变化。 她从不多说什么,只用最好的表现来证明一切。他实在不懂,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竟有不被疼惜的道理。 他非常气愤,气那个不懂疼爱她的她前男友,气那个无情无义且翻脸不认人的好姐妹;更多的,他气自己,在她最不适、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居然没有一丝觉察。 他从来不曾想过,往后的人生会与梁若瑶有任何纠结,就如同那天他说的,她离开「天堂」以后,两人就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与所有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美丽女子一样,不会在他记忆里刻上痕迹。 他会像往日一样,七点半开启天堂的门,给予每个路过的客人短暂的温暖,然后在接近破晓时关店,躲回位在阳明山的小房子里,日复一日,浑噩度日。 而现在呢?他思索了许久,觉得自己的挫折忍受度远不及她。 被那个女人背叛以后,他一夜之间从「天使阶梯」消失,不去面对,也拒绝回想。 梁若瑶呢?前一天晚上才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第二天却能若无其事地工作、谈笑,全无破锭。 她说的,很难过,但要努力看淡,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自我放逐够久了,现在也不过才三十多岁,往后还有多少机会,为什么要在不如意的记忆点上停止不前呢? 梁若瑶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齐辰志闭锁的内心,唤起了他心中还存有的热情。 他开始重新认识被他视为禁地的天使阶梯,最近也提出几个经营建议,对营运上有很大的帮助,包括前不久才和她谈过的新方案。 即使已离开多年,他还是有很好的商业头脑。他慢慢地有所改变,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想到这里,他感到胸口被猛力撞击了好几下,原本就一直存在的刺痛感更加剧烈。 一个令他害怕的念头一闪而过,他伸出方才握过梁若瑶的手,却已不再感受得到她的体温。 看着那道还紧闭的门扉,他觉得梁若瑶的生命正一点一滴在流失,或者,他可能再也握不到她苍冷的手,那该怎么办? 拜托! 齐辰志在心中暗自祈祷,祈祷她一定要好过来,千万不可以出事! 就在他觉得就要喘不过气来的同时,医生终于推开了门,从诊疗室里走出来,「先生,我已经帮病人仔细检查过了,也翻看过病历资料。梁小姐从以前就容易因为压力而分泌过多胃酸,导致消化系统受损。目前我们已经做了紧急的处理,也为她安排到早上的肠胃科门诊做进一步的治疗。」 「那么,她会痛到晕倒,也是因为肠胃的关系吗?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齐辰志仍然无法放心。 「关于这个部分,因为梁小姐有轻微的感冒情形,加上病历中有提到她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三餐不定时,摄取的营养也不足。您是梁小姐的朋友吧?希望您能多留意她的健康状况,特别必须让她有均衡的饮食。」 这么说来,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的身体就很不舒服,全凭意志力在撑?天啊,梁若瑶,你这是何苦? 医生接着说:「麻烦您先跟护士小姐走一趟,帮梁小姐办好住院手续,如果门诊检查并无太大的问题,就可以出院回家休息了。」 他预付了一笔费用,要求院方安排她住进个人病房,拒绝一切访客。设想到她的身分,他再三叮嘱院方人员不得将她住院的消息对外界吐露。 确认能做的都为她做到之后,天已经微微亮了。 准备进入病房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者是齐维志。 他这才想起来,他答应过齐维志,今天要一起和过去合作过的厂商开会商议新的合作方案。 梁若瑶还没醒转过来,他实在很想推开这次的会议。他接起电话,「维志,我早上突然有其它的事要处理,你能不能先自己出席会议?」 听到齐辰志临阵退缩,齐维志连忙说:「可是,我已经先跟客户说我们两个会一起出席,而且他们对以前的合作留有非常好的印象,你这样临时爽约不太好吧?」 第十一章 其实,要齐维志独自完成合作会议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毕竟他已接手经营了好多年。 只是,难得最近齐辰志变得积极,主动和他讨论了许多公事,他当然希望可以持续下去,所以才极力鼓励齐辰志参加会议。 齐辰志当然也知道,商场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但此时此刻却因为无法放下对梁若瑶的担忧,显得十分为难。 「记得早上十点以前一定要到公司来。」齐维志再次叮嘱。 收了线,他走入病房,询问在旁的护士:「她大概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梁小姐因为缺乏体力的关系,可能会昏睡得久一些,不过没有大碍的,请您放心。」 「你确定……她真的不会有生命危险?」 「先生,这点你可以放心。现在对梁小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休息,所以让她多睡一会,是没有关系的。应该再过几个小时,她就会醒来了。如果您有重要的事,可以先去处理,梁小姐住院的这段期间,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不会有问题的。」 齐辰志盘算了会议时间,应该在中午可以结束,他抄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交给护士,「我有重要的事先离开一会,麻烦你请她在醒过来之后,务必打通电话给我。」 「我知道了,请您放心。」 真是幸福啊。 目送齐辰志离开后,护士漾起了羡慕的眼神。 她听说了昨天在急诊室发生的事。齐辰志为了梁若瑶的病情焦急地大呼小叫,甚至一夜陪在梁若瑶身边。不必说,男人会这样毫不保留地付出,一定是为了心爱的女人。 身为名模的梁若瑶虽然工作满档,但始终有个疼爱他的男朋友在身边守候,而她呢?因为医院长期人手不足,天天被叫来加班,几乎连认识对象的机会都没有。 齐辰志离开没多久,梁若瑶就醒过来了。 她茫然地看着四周。个人病房布置得十分温馨舒适,完全看不出来自己身在医院,直到她瞄到手上的点滴,心里才有点明白。 护士发现她醒了,连忙扶她坐起来,「梁小姐,你醒了,觉得怎么样?需要我请医生过来吗?」 她摇摇头,只询问了关于她的身体状况。 护士一一向她报告以后,将齐辰志留下的电话号码递给她。「你男朋友请你醒过来之后打个电话给她。」 她皱起眉头,一阵迷惘,「我男朋友?」 赖玮凡还会想到她吗?他怎么可能知道她住院的事?而且,他早不再是她的男朋友了,岂有再关心她的必要? 她回想起昨夜,在模糊的意识中她似乎梦到了父母被车子撞上的前一刻,那时她以为自己已成功将父母从危机中拯救出来,是因为她的手心里感受到的温暖。 那温度,是非常真实的。 难不成,昨夜真的有人陪在她身边? 她拿起手上的纸条,定睛一看,一连串陌生的数字并非赖玮凡的电话号码,而写在底下的名字让她内心有些震动,又相当不解。「不好意思,我真的对昨晚的事不太有印象,齐先生一直都陪着我吗?」 「昨天我不在急诊室值班,不过我听其他的同事说,因为昨天有车祸伤患,所有的值班人员都跑去支援,所以只能暂时让您在旁等候;但齐先生非常焦急,发了一顿脾气,要他们马上找到医生帮你医治。而且,他似乎,在诊疗室前等了一个晚上。」护士简略说明昨晚的情况后露出了笑容,开始赞美齐辰志:「齐先生真的对您很好,一直追问您的健康状况,深怕您有生命危险,甚至二话不说为您安排了病房,让您得到最妥善的照顾。刚才他离开之前还一直叮咛我,他处理完急事后,中午之前一定会赶回来,请您一醒过来就打电话给他。」 是他! 但,为什么? 两人虽有短暂的几次交心,却算不上太深的交情,他大可不必这么做。 话虽如此,她又无法隐藏内心不自觉升起的感动。 自从父母离开后,她就将心彻底地封藏起来,无论发生任何事,她总是微笑着,且完美地处理好身边的大小事,不让人找到一丝瑕疵。 众人习惯这样的她,压根没想过她也有脆弱的时候,自然也就不会对她特别关心。 就连以前跟赖玮凡在一起时,他对她的生活起居通常也不太过问,反倒是她一直在照顾他的生活。 然而,她的脆弱,却次次被齐辰志撞见,甚至让他介入了? 在她的记忆中,总是她在为人着想,鲜少接受别人的帮助,特别是这么无微不至的。 不是他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吧? 他逃离天使阶梯那么久,可见受过的情伤伤可见骨,不一定能对她完全卸下心防,而她也才经历过一场最锥心的拉扯,内心鲜血淋漓、疲累不已,已无心思多去想些什么。 算了,别多想了。 她放下纸条,对护士说:「我知道了。但,齐先生并不是我的男朋友。」 「啊,不是吗?」护士有些惊讶,马上就认为这是名人面对他人询问感情状态时的习惯。「喔,梁小姐,这点你可以放心,我们并不会泄露出去,齐先生也有特别交代过,所以你不用担心记者会找来喔。」 她叹了一口气,因为身体上的不适,也不想再多做解释,「那我现在可以出院了吗?还是还要做什么检查?」 接下来,她跟着护士做完安排好的门诊检查,也听了医生的报告。自己的身体,仍旧是老问题。 从小,每当她压力过大,肠胃就会受到影响,产生剧烈的绞痛,没办法靠吃药医好,只能配合情绪的调适;但她已经压抑成习惯了,所以这根本就是个无解题。 拿了一些舒缓肠胃的药,她便办妥出院手续。 当她踏出医院大门,准备拦计程车离开;此时齐辰志结束会议,从另一头飞奔而来。 虽然她戴着太阳眼睛,他仍然一眼就认出她。 看到她独自一人,他脸色一沉,连忙冲上前,语带焦急地问:「若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护士呢?你的检查都做好了吗?」 「齐先生,昨晚非常谢谢你,我已经没什么事,就先回家休息了。」梁若瑶冷静地说,却在齐辰志的眼眸里看到热切的温柔,让她十分不解。 他的关心,她已经收到了,这样就够了,他还跑回来找她做什么?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不是有请护士小姐留电话给你?」 「我想没什么大碍,就不要麻烦你了。你不是有要紧事要处理吗?我很好,可以自己回家的。」 「梁若瑶,你到底在逞强什么?」没等她反应过来,他迅速将她拦腰抱起,往停车场走去。 「齐辰志,请你马上、立刻放我下来。」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她吓了一跳,难道他不知道这里是公众场合吗? 「我没有别的意图,只想让你好好的休息。但很显然的,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你大概会继续坚持下去。」梁若瑶身为模特儿,身高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个头比一般女人高上许多,但在高大的齐辰志怀中,仍像个小鸟依人的小女人。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抱上了车,让她坐在前座,接着驱车驶出了医院。 两人沉默着,一股奇异的气氛环绕车内。 莫约二十分钟的车程,齐辰志驶入了小巷弄中。 停车之前,他耐心地对她说:「我知道你一整夜没吃东西,但是,大病初愈,别吃太重口味的。这间餐馆我常来,口味很清淡,却非常美味。吃完东西,我就送你回家,好吗?」 「齐先生,你知道你的行为非常大胆吗?」她冷冷地看着他,「要是记者看到了,该怎么说?」 「就算是身为朋友,也应该表示关心,不是吗?别想那么多了,我肚子也饿了。」他下了车,并为她打开车门,走入藏身在巷弄中的小店。 店内装潢十分简洁,空间并不大,几张简单的复古桌椅与装饰,充满 怀旧感。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似乎和齐辰志熟识已久,他没有特别交代什么,两人很快就送上了他惯吃的菜色。 他为梁若瑶添了一碗地瓜稀饭,「他们家没有菜单,这些都是我常点的菜,若没有你想吃的,我们可以再点。」 「够了,谢谢。」她低头喝了一口粥,温热舒缓了她的不适,也减轻了久未进食所造成的晕眩感。 见她没有其它回应,他轻声问:「昨天在天使阶梯,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人不舒服?」 第十二章 「因为……那是工作。」 「所以呢?」 「所以不能有任何差错。」 「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压抑?」 「我已经……」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让你看到太多次自己失控的样子,我不想带给你任何困扰,就像现在这样。」 「我从不觉得那是困扰。」他梭寻着她的眼眸,「但是,我刚刚的行为,是不是真的让你觉得不舒服?」 她刻意闪避齐辰志的眼光,深吸了几口气,想沉淀有些紊乱的思绪。 老实说,他毫无预警地将她抱起,的确让她吓了一跳,因为没有人对她那样做过,也没有人敢那样做。 在他抱起她的那一刻,她可以反抗,可以大叫,但她却什么行动都没有。 扪心自问,她似乎不讨厌那样的感觉,反倒有一种被呵护的踏实。 但那又如何? 在他的眼中,她只是个和他一样的情场失败者,对她的关心,也不过只是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 于是,她依旧用平缓的口吻说:「齐先生,我真的非常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你做得够多了,我也感受到了,我们都应该回到各自的生活了。」 「你真的觉得,我只是在表示关心吗?」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向来不羁的眼神早已卸下,「这两天,是我近日来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昨晚,你在急诊室里痛苦万分,我却是仓皇失措。在你断断续续所吐露的过去中,我才知道,你承受了多强大的悲伤,而且,也一直在压抑着自己。难道你每一次开朗的笑容背后,都藏着一个不想被看见的伤口吗?」 「在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带着伤口活下去的?连你都是。」她故作无事地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对,你说的都对。但我没有恶意。」他几乎要说出真实的心意了。 「只是不希望你独自承受这一切。」 她沉默,喝了一口粥。 他为她夹了一块白斩鸡,继续说:「你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并不快乐,对很多事,我一直在逃避。但我现在改变了很多,是因为你的缘故。」 她?和她有什么关系? 最近她的考验太多了,她几乎没有余力去为别人做什么,又岂顾得到他?「我不记得我帮过你什么。」 「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去了哪里吗?我又去了天使阶梯,和维志一起与其他客户商讨新的合作方案。」 「喔。」她淡淡地笑了笑,「恭喜你。」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有办法想通。放下不重要的人,人生才能容纳更多重要的人事物。我接受你的意见,正慢慢修正自己,那你是不是也别排斥我,不要那么封闭自己?」 「齐先生,你想太多了。我没有封闭自己,我过得很好。」 他忍不住握住了她雪白的细手,「你不想让人看见脆弱的一面,是害怕被嘲笑?这你大可放心,我不会笑你,也想与你一起分担。你知道吗?今天早上两个小时的会议,对我来说,好像两百年一样的漫长。我担心你的身体是否能够痊愈,一想到你醒过来可能无力行动,我就急着想离开。」 他几乎就要承认,经过一夜的累计,这个女人的形影,以及那让人心疼的坚强,已经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梁若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回了手。 不行。 她已经没有余力再面对任何感情了。 笑容仍在脸上,但她的语气显得非常认真:「齐先生,请你送我回家。现在。」 【第四章】 梁若瑶真的是一个人了。 抛开让她烦扰与痛苦的人、事、物后,如狂涛般涌现的孤单,让她深刻明白,曾经拥有的,都不在身边了。 有工作时,她依然光鲜亮丽地拿出最好的一面,表现可圈可点;没有工作时,她便把自己锁在房里,什么也不做,只是从客厅的落地窗看着台北市景。 城市里的熙来攘往从不停止,他们在忙些什么?而自己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实现梦想,成为人人羡慕的名模,脱离了穷困、处处看人脸色的苦日子,为的是让已不在的父母知道,她没有让他们失望;在工作场合上,她从不出错、配合度高、不耍大牌,为的是让人肯定她的实力,而非单纯凭借美貌,在爱情上,她处处表现理智成熟,极力照顾好对方的生活;在友情上,她念着对方的好,不藏私,相互扶持,一路走来,曾经有那么好的相处默契与革命情感。 她很完美,但如今却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父母远在天堂,爱情和友情携手背叛了她,剩下的成就呢?一个人拥抱着成功的事业,一点也不快乐。 在痛苦的时候,她一直忘不了,生病的那天晚上,手心里所传来的温暖。 当自己被拦腰抱起的画面在脑海里涌现,她的心便是一阵不规律的跳动。她并不讨厌齐辰志对她的关心,反而有些说不出口的感动。 可惜,虽然她不快乐,也感觉孤单,但以她现在的状况,极度被拉扯受伤的内心实在无力去经营新的人际关系,也不想担误任何人。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躲在自己的小空间里。 这天下午,她结束了拍摄工作,一进门,便坐在沙发上按摩着穿了一整天的高跟鞋而略为酸痛的小腿。 空出的另一手,随意拿起一旁尚未阅读的报纸。 翻到娱乐新闻时,一条不算大的标题映入她眼帘,让她停下了手边动作。 绚风名模林晓书,即将步入礼堂 报导内容的每一个字,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讽刺。 向来有「阳光美女」之称的绚风名模林晓书,日前主动向本报记者透露,今年年底,她将与交往一年的男友步入礼堂。赖姓男友从事软体设计,开朗幽默的个性打动了林晓书的芳心,经过一年的稳定交往…… 尚未阅毕,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林晓书。 自从上次彻底闹翻以后,林晓书再也没有和她联络过,今天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林晓书算准了她此时会翻阅报纸,所以打电话来奚落她吗? 她切断了来电。 不死心的,在电话切掉了几秒钟以后,林晓书再次来电。反反复复好几回以后,电话声消失了,响起的却是门铃声。 有人来访,为什么警卫没有通知她呢?! 蓦地,她内心升起一阵无奈。 唉,她忘了吗?这是她给的特权。 林晓书常来过夜,梁若瑶也就交代警卫,如果是她来访,便不需再特别通报,可以直接上楼。 「若瑶,是我!我知道你在家,快帮我开门!我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门铃声急促地响着,夹杂着林晓书刺耳的呼喊。 很短的时间内,梁若瑶熟练戴上了若无其事的面具,慢条斯理地开了门。「林小姐,有什么事吗?」 林晓书提了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往屋内看了一眼,瞥见沙发上的报纸,「我想你已经看过报纸了,有些东西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林晓书说着说着就要往屋里走,梁若瑶挡在门口,将门掩上。「我待会有事,无法招待你,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行了。」 「好。这些是你留在玮凡那里的东西,我们都不需要,所以还给你,麻烦你自己整理。」林晓书将行李箱推到梁若瑶面前,接着从皮包里拿出一个艳红色的信封。「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我的好朋友,喜帖应该由我亲手交给你。」 「我祝福你。」她一声冷哼。「但这些我都不需要。」 「这是你的东西,我无权处理。不过,有些该是我的东西,你也应该还给我。」她将喜帖往行李上一放,而后对梁若瑶伸出手。「玮凡家的钥匙,那不再是你的,请你还给我。」 「真是不好意思,那种东西,我早就没有留在身上了。」梁若瑶对林晓书冷冷一笑。「你大可放心,我已经放手的感情,就不会再藕断丝连。」 林晓书也对她冷漠地笑着。 两个曾经最好的朋友,如今已成了没有心的仇敌了。「结婚是大事,所以公司没有刻意打压新闻。喔,对了,下个月我们会去天使阶梯拍婚纱呢,我选的都是你之前拍摄样本时所穿的服装喔!」 「恭喜你。」梁若瑶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林晓书已经是个不重要的人了,对这样的人,丝毫不需用上情绪。 第十三章 反倒是林晓书有些不解,梁若瑶这次怎么连狂放的笑声都没有了?难道她不难过吗? 于是,她的话语更加尖锐:「看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和玮凡都很关心你,也祝福你有更好的未来。」 「林晓书,我也祝福你。但愿你的感情无论发生任何波折,你也能像我这般潇洒。」语毕,她什么也没有拿,转身关上大门。 面对着深锁的大门,有那么一刻,林晓书心里闪过一丝愧意,同时扪心自问:梁若瑶真的做错了什么,她非得这样憎恨她不可吗? 但很快的,这带点歉意的复杂念头便被随之而来的借口所掩盖。 她是对的,为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她爱赖玮凡,所以要将他一辈子留在身边,移除掉破坏她幸福的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用一段友谊换一个一辈子的爱人,值得吗? 值得吧。 像是解决掉一个心头大患似的,林晓书吁了一口气。 在返回赖玮凡的住处时,她接到了天使阶梯的客服人员来电,告知她的婚纱照预约将被取消。 「怎么可能?我已经跟你们确认过了,当时你们的服务人员说没有问题啊!」 客服人员也是接到上层通知,才打了这通电话,并不清楚详细原因,只能以一贯客套的说法解释:「林小姐,很不好意思,我们整理过下个月的预约人数,发现在您预约之前,就已经超过预定名额了,因为我们有服务品质的考量,只好先跟您说声抱歉。」 「年底之前呢?难道都没有时间了吗?」林晓书不悦地喊着。 「林小姐,真的很抱歉,我恐怕没有办法为您安排其它的时间了,麻烦您再询问其它公司看看,对不起。」客服人员匆匆挂了电话。 「预约取消?搞什么嘛!」当初毫不考虑地选择这里,就是打算要高调地向全世界宣告她的幸福,加上这又是梁若瑶拍过样本的地方,正好可以刺激她,现在居然无法拍照? 一把火涌上她心头,她蓦然想起,前不久她和梁若瑶在路上争执时,天使阶梯的齐辰志曾当街将她数落一顿,还大方邀约梁若瑶共进消夜,难不成这是他为了帮梁若瑶出头所做的安排? 「好啊,梁若瑶,难怪你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既然你对我不仁不义,就不要怪我不顾情分,我们走着瞧!」林晓书扔下手机,恨恨地说着。 林晓书不知道的是,这一切的确是齐辰志的刻意安排,但是和梁若瑶一点关系也没有。 从餐厅送梁若瑶回家之后,齐辰志便没有再与梁若瑶联络过,虽然她还是会到天使阶梯拍摄外景样本,但有机会见面时,她总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便匆匆避开。 除去两人之间偶然的见面与误会,仿佛真的如陌生人一般,没有交集。 他知道那天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带给她困扰,为了尊重她,他也就没有再去打扰她。 原以为,彼此真的就这样回到各自的生活去了,但是,梁若瑶的形影却越发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处理公事的时候,他会想着,她也和他一样忙碌吗?身体还好吗?该不会又一声不坑地栽进工作,不懂得休息吧?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他会想起她躺在床上时的病容,还有她呓语着悲痛的过去;她的父母不在了,身边没有任何亲人,谁会陪着她? 好几次,他都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 他不是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相信任何女人了吗? 此时突然想要保护她的想法,到底是为什么? 她的美丽令人屏息,也拥有知名度,自然不乏好男人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哪会轮得到他这个曾在情场上重重跌过一跤的男人? 但,每每想到梁若瑶可能倚靠在其他男人怀中,他胸口便有一阵窒息感与失落感。 于是,他只能更加卖力于公事上,用以不再想起那些恼人的念头。 最近,他已将经营重心慢慢由「天堂」移回天使阶梯。此外,由于天堂酒吧的美式酒馆装潢风格十分具有特色,曾经吸引不少偶像歌手包下场地拍摄mv,加上前不久和梁若瑶讨论过其它发展的可能,于是,他开始着手把酒吧设定为天使阶梯新的外景场地,并推出新的摄影风格。 和齐维志没日没夜地讨论新方案长达好几天,这日终于有新的进展。 回家之前,齐辰志随意翻看了最近的客户预约情况,在厚厚一迭资料当中,发现了林晓书的预约纪录。 他问了服务人员相关情形,服务人员便拿出林晓书将要结婚的报导交给他。他越读,脸色就越铁青,最后握紧了拳头,重重地敲了办公桌,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接着,他要服务人员取消林晓书的预约,甚至致电给与他有交情的婚纱公司,要他们全面封锁她。 破坏他人幸福的人,是没有资格拥有幸福的。 处理完林晓书的事后,他想,林晓书结婚的消息既是公开的,梁若瑶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 这对她来说,绝对是天大的讽刺与伤害,她会不会又独自跑到酒吧喝得烂醉?如果遇到更糟的男人,就不好了。 想要打个电话给她,却才想起,她有他的号码,但他却没有她的。 心中急得不得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连忙上车,凭着记忆前往梁若瑶的住处。 林晓书离开以后,梁若瑶靠在墙边掩面笑着。 她笑这世界的残忍,居然让她最信任的人用最残忍的手段伤害她;也笑自己的愚蠢,努力到最后竟只剩自己一人。 空荡的房里,只有刺耳的笑声不停回荡着。 她以双臂圈住自己,却发现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甚至连心跳仿若都停止了。 她只剩下一个美丽的空壳,里头已经被掏得不见血肉。 痛到尽头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再也没有任何感受能力,一切都是空的,看不见过去,也摸不到未来,与世界绝缘。 瑟缩在墙角,她突然又想起那个温暖她手心的人。 她张开手心,很希望那股力量能再次出现,把她拉出这毫无尽头的悲伤黑洞。出现吧,即使只是一秒钟也好,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还能故作坚强给谁看呢? 她不想再思考,就得让自己失去意识,此时此刻她能想到的法子,仍是只有酒而已。 她打开柜子,拿出以前工作时厂商送给她的样品酒,狠狠地灌了一口,一阵呛辣冲上脑门的同时,家里的对讲机响起。 她没有站起身,往对讲机的方向喊了一声:「我不在!就当我已经死了!」 为什么没有人肯放过她,非要她失去理智不可吗?为什么似乎所有人都算准了她今天下午没有工作,连最后一点安宁都不给她! 对讲机响了好几次,她不耐地接起,却又不得不维持理智,「不好意思,有什么事吗?」 「梁小姐,您有访客,齐辰志先生。让他上楼吗?」 是他? 她冷不防颤抖了下,虽然有那么一丝盼望着他,但……他怎么可能会出现?而自己这么悲惨的样子怎么能让他看到?她又开始不安起来,连忙说:「对不起,我有事情正在处理,现在不方便见客——」 对讲机那头却传来齐辰志的声音:「若瑶,你在家?太好了!拜托你让我上去,看一眼就好,只要让我知道你没事。」 「齐先生,我很好,你赶快去忙你的事吧!」 「若瑶,你还想骗我吗?你越难过的时候就越会表现得若无其事!」齐辰志不死心地喊着:「如果你不让我上去的话,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你总有一天会出门吧?」 然后,她居然同意让他上楼了。 一定是酒精作祟,才会让她卸下了高傲与防备。一定是的,她这样想着。 她让他上了楼,接下来呢,她要向他哭诉她有多可怜,因为她被全世界遗弃了,甚至连尊严都没有了?这种事,她做得出来吗? 一上楼,看见放置在门口的行李箱,让齐辰志吓了一跳。「若瑶!若瑶?」 梁若瑶打开门,脸上又是压抑的笑容。「那是林晓书的东西,可以麻烦你待会离开时顺便帮我处理掉吗?」 「她来过了?」他看到行李箱上的喜帖,心里大概明白了。他走进屋内,梁若瑶身上传来的浓重酒味让他皱起了眉。「你又喝酒了?」 她靠在墙边,轻声说:「啊,今天我想早点休息,所以喝了酒,我头有点痛,大概是想太多的缘故。」 第十四章 看到她的笑容,他内心又是一阵抽痛。 命运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竟让她连痛哭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若瑶,你不要这个样子,你可以放声大哭,那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只是楞楞地让他抱着,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哭呢……他们,都是不重要的人啊。」 「你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里,有一天会爆炸的。我同意你的说法,不需要为不重要的人难过,但前提是,你必须先将这些人从心中排除,而不是把他们埋在心里。」他放开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五官细致的脸庞,十分认真地正视着她,「哭并不代表脆弱,而是让你丢开不需要的,好腾出空间去接受更好的。」 哭并不代表脆弱? 她已经习惯不在众人面前掉一滴眼泪,长久的压抑让她无法顺利调适情绪。她满是无奈,但依旧笑着,「对不起,我实在哭不出来啊……」 他握住她的手,热度很快地传到她手心,唤起了她的记忆。 对!就是这个力量,曾经将她自恶梦中挽救出来,她几乎就要相信自己是幸福的了。 而此时,那不停息的暖流,从手掌开始,往她的空壳里缓缓注入了生命力。 「不用害怕,你不会是一个人的。」他的语气十分坚定。 如此温柔,如此温暖,蓦地,她感觉到心里某一个冰封已久的角落正逐渐溶化,从她的眼眶之中泌出水来,一滴,两滴,直到溃堤。 她无法调适呼吸,抽搐着身体,失声痛哭起来。 好久好久,已经不复记忆,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泄露的脆弱,又这样赤裸裸地在齐辰志面前坦现。 他搂着她,心中暗自承诺,从此以后,他要在她身边,给她最温暖的幸福,她的笑容会发自内心,不再是为掩盖悲伤的面具。 他们都要丢开过去,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看着梁若瑶因哭泣而泛红的脸颊,他心里一阵纷乱的跳动,忍不住,就往那诱人的唇瓣印吻上去。 炙热的吻几乎让梁若瑶忘却了悲伤,心中却担忧这样匆促的接受,会否太不理智,虽然她留恋那样的浓情,还是推开了他。 「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还需要时间整理你的心,我无意冒犯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孤单的。不管你接不接受。」他试图平复胸口澎湃的热情,柔声问着:「你今天在哪里吃的午餐?」 见她沉默,他知道今天她一定没碰过任何食物,又灌了一堆酒,肯定伤胃的。于是,他说:「你要好好照顾身体,这个工作才能做得长久。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 她摇摇头,「我没有胃口。」 「不行,你一定得吃点东西,不然没有体力。这样吧,我来想办法。」 他先为梁若瑶调了一缸热水,让她泡个舒服的澡,以减缓烈酒所带来的不适感,自己则走进厨房,动作熟练地做起料理来。 浸在浴缸里,梁若瑶的头有些昏沉沉的,但她分不太清楚这样的感觉是来自于饮酒过量,还是方才的吻? 她应该接受齐辰志吗?或许,她只是情绪低落,想找人陪伴,而不是真心地做好准备,迎接下一段感情? 扪心自问,对他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好几次,她在他面前表现脆弱,真的是因为她的忍耐力到了极限,或是因为他的存在,让他感到放心呢?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齐辰志的面孔;以模特儿的标准来说,他绝对具有巨星的架式。眼眸深邃、潇洒不羁,虽然他说他曾经受过严重的情伤,但那深黑的瞳仁里,仍有着足以让人卸下心防的真诚。 他的温柔与付出使她在绝处逢生,但她也害怕,拥有了,再一次爱着,最后却还是会失去,一无所有。 所以,她只能对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 为什么爱情总是像一场没有任何把握的赌注?我们以燃烧的灵魂为赌注,奢求一个永恒的天堂,然而,如愿以偿的机会有多少? 而她又还剩下多少灵魂可以燃烧?曾经在天堂前狠狠跌落的人,还有资格再登上天堂吗? 她,还能爱吗? 洗好了澡,梁若瑶换上了居家服,才一走出房间,便闻到一阵扑鼻的食物香味,刺激了她的食欲。 她好奇地走入客厅,齐辰志恰好端着一个碗从厨房走了出来。 「洗好了?正好,我用你冰箱里的东西煮了碗面,你来吃吃看。」他放下碗,马上走过去将她抱起,放在沙发上。「我想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所以不要吃得太油腻。你想吃什么,等一下我再带你去。」 「你会自己下厨?」她端详着面前的那碗面,材料非常简单,真的是她冰箱里剩下的青菜切碎之后,打个鸡蛋再洒点酱油,加上几片鸡肉所煮成的什锦汤面。蛋香混合着酱油香,竟也成了诱人的馥郁香气。 「一个人生活久了,这种简单的东西多少会一点。」他将筷子递给她,「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她吃了一口,简单的食材并没有太大的特色,却让她感受到许久都不敢再奢望的,家的滋味。 她放下筷子,忍不住的眼泪滑落汤里。 「怎么啦?不好吃就别吃了。」齐辰志连忙搂着她。「不要哭,我带你去吃别的。」 「不,我的意思是,这面非常好吃。」她露出笑容,眼泪却还是滴滴滑落。「只是很久没有吃过别人亲手做的料理,这让我……有点想家。」 他为她抹去眼角的泪,「那天在急诊室,我有听到你在昏迷中说到你的父母……」 「果然,我又提起了吗?」她还是害怕提起那段回忆。但也许,他在她身边,会让她有勇气面对。她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在十六岁生日那天,我父母为了帮我庆祝,带我到信义区西餐厅用餐。那天虽是特别的日子,但也和往常一样,我的父母都在我身边。我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原本以为一切都将这么平淡无波,却在准备返家时,闹区的十字路口上,一辆酒驾的车辆失控撞上人行道,我眼睁睁看着我的父母被撞飞,坠落在好几十公尺以外的地面,当场死亡。」 「若瑶……」 「没关系,你让我说完。」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很痛,像是直接把心从胸口里挖出来。但,日子还是要过。咬着牙,忍着痛,让悲伤靠时间来平息,也终于度过了被迫早熟的关卡。只是,很久了,不曾再感受过家的温暖,以至于我每每在情绪低落时,都会再梦见那一幕……」 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梁若瑶总是强颜欢笑的原因。 这就是梁若瑶总是不让人触及内心的原因。 她一个人,背负着如此大的伤口,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度过了将近十 时光。 齐辰志深深地看着她,内心涌现无限的疼惜。「若瑶,你真的非常勇敢。」 「习惯了。」她又露出了勉强的笑容。 「不要习惯,把你那个习惯丢掉、忘掉,你已经不需要了。」他将她拥入怀中,仿佛希望能将她与自己合为一体。「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一个人,你不需要把自己关起来,我会陪着你,将你心中破碎的家重新修补好,相信我。」 「你不怕吗?」 「怕什么?」 「最近我遇到了双重打击,你不怕我只是一时孤单……」 语未毕,他又以一连串的深吻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他抱紧了她,将她纤瘦的身子镶嵌在自己的胸口。 这个充满浓情蜜意的吻,消除了她最后的不安与防备,她依偎着他、揽紧着他,接受他的热情。 心头上的伤口,被注入的温热包覆着,重新有了生命力。 她始终是个渴望平凡的女人吧? 她可以坚强,可以勇敢,也可以独立,但她还是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天堂。在这么一个幻梦之地,她可以忘记一切伪装,以她最单纯的样貌徜徉着。无论外头的世界有多少纷纷扰扰,她永远可以保有一丝纯净。 很久很久,两人吮吻的唇瓣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他轻声在她的耳边低语:「过去都过去了,我们就拥抱现在的幸福吧。」 她的泪滑落至唇边,眼里却是带着笑意的。 如果这一次,齐辰志可以是她永恒的天堂…… 第十五章 后来,他从身后揽着她,让她在他怀里吃完了那碗融入了爱与幸福的汤面。 然而,上天却似乎有意要再次考验她,在她的天堂面前,降下了雨雾。 刺耳的对讲机铃声响起。 「它今天到底打算响几次?」她无奈地说。 「没关系,去听吧。」他低声安慰,「如果是那些人,放心,有我在。」 接起了话筒,警卫虽然客套,但仍不失亲切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梁小姐,有您的包裹,现在方便帮您送上去吗?」 「包裹?谁送的?」 「对不起,因为资料上只写着礼品包装公司的地址,所以我也不能确定寄件者。」 「好吧,送上来吧。」 收了包裹,她随手放在门口,不打算理会,八成又是她那个「好朋友」搞的吧? 齐辰志看着那不算太小的箱子,问道:「不拆开看看吗?」 「一定又是林晓书送的吧。」她摇摇头,「不用浪费时间去看了。」 「反正都是拿去丢,拆开看看也没什么损失。」 她撕开了包装纸,映入眼帘的,竟是专柜名牌的设计纸盒。 她皱起眉,不解这件物品的来历,因为,通常厂商赞助她的衣服,会直接寄到公司,不会送到她家里。 翻开盒子,里头装着相同品牌最新一季的全新黑色小礼服,她曾经在天使阶梯拍摄时穿过。剪裁低调,但材质却十分奢华,定价超过六位数。 她回过头,看着齐辰志。「这是你买的吗?其实我不需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大部分的正式衣着都有厂商赞助。」 齐辰志看着那件价值不菲的礼服,脸色一沉,「礼服?」 梁若瑶一脸困惑。「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齐辰志冷冷地看着礼盒,眼眸涌现些许敌意。「我没有买什么礼服给你,是谁送的?」 「不是你?」她转回头,将礼服从纸箱里拿出,发现一张小小的卡片压在下头。 她打开卡片,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 若瑶,上周在天使阶梯看到你试穿这件衣服,觉得再适合不过,于是多跟厂商订了一件,作为礼物,微表心意。知道当面交给你,你一定会拒绝,所以我也就没有写上寄件人资料,望你见谅。 在我心中,你超脱的气质犹如下凡的女神,只有这样奢华的礼服,才配得上你的美。相信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对你,我非常认真,既然现在你也没有值得托付的对象,就请给我一个机会吧。 齐维志 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显得困扰,他从她手中拿起卡片,想看看上头到底写了些什么。 没有多久,他的脸蒙上了一层灰郁。 其实,梁若瑶早就忘记齐维志的告白了。在这个圈子打滚多年,习惯了身边总会有接连不断的追求者,也学会了圆融的拒绝,通常她不太会放在心上。 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收到他的礼物? 她感受到齐辰志的情绪变化,试着解释:「我已经拒绝过他了。明天,我会把这些东西退还给他。」 「但是他说你现在没有值得托付的对象。」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份疏离与不信任。「你是不是瞒了什么没有告诉我?」 他心中的伤口开始作祟,不堪回首的往事,从渗血的伤口里流出,啃噬着他的自信与理智。 从齐维志寄来的礼物,他猜测,也许她同时给了他们兄弟机会,不管选了谁,她都不会吃龄,是吧? 女人都是一样的吧。她们总是说变就变,不留一丝同情。 他明明已经被骗过一次,在酒吧也看过那么多了,为什么还是要毫无保留地对梁若瑶倾诉真情? 「那时候我刚刚……和林晓书他们发生那样的事,我当然实话告诉维志哥我身边没有对象,但没有心思在感情上。」她耐着性子,平静解释着。 「辰志,你相信我好吗?我并没有骗你,也没有脚踏两条船的意思。我不是那种人。」 她想拥抱他,但是他却闪躲了,不小心碰到面碗,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他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维志送你那么昂贵的礼服,我煮的面算什么呢。你去跟他吧,跟他在一起吧,他能给你那么多漂亮衣服,也没有一颗受伤的心,你应该会比现在快乐吧!」 「辰志,我不会。」她哀伤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维志其实比我好,你就会毫不留恋地离开我吧?」他的眼里有着恐惧,也有对爱的不信任。「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后悔接受过我的感情。」 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锐利的刺,毫不容情地刺入她心头。 「齐辰志,在你心里,我只是个爱幕虚荣的女人吗?」 好不容易温暖了的心,又像地上的碗,碎成无法挽回的残破。 说什么会陪她一起修补破碎的心?对她,他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何来的陪伴?何来的相守? 她突然又觉得自己非常可笑,而且是可笑到了极点。她的眼泪停了,在瞬间,取而代之的,是不可遏止的大笑。 如此戏剧化的一天,老天对她开的玩笑也太大了吧? 先是让林晓书把她对人性的信任彻底毁灭,然后让齐辰志带给她温暖;就在她以为自己能够在他手心里的小小世界疗伤的同时,他却给她最残酷的打击。 要她死,一刀就是,但能不能别再玩弄她了? 梁若瑶的笑声唤回了他些许的理智,他感受到她好不容易卸除的防备又一点一滴地筑起;可是,他的心魔发了狠,使他无法好好拥抱幸福。 他应该拥抱她,可是他害怕献上一切之后,会被她冷不防地从身后刺上一刀;他应该要和她计画美好的未来,可是他害怕蓝图画得越美,希望破碎的时候,就会摔落得越重。 他以为他可以放下那个女人,好好地和梁若瑶拥有新的开始,可惜,对爱,他还是不信任…… 于是,他只能将眼前最重要的女人毫不容情地推离自己的世界。 他看着她的崩溃,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两人冷冷地对望着,不笑,也不落泪。 最后,是梁若瑶先开了口,眼里透着死寂。「我想,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好在才刚开始,并没有犯下太多难以收回的错。请你离开吧。」 他重甩的关门声,就像扣下扳机的枪口,击碎她最后的希望。 她觉得自己的心又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这样也好,什么都没有,就不会再失去什么。 【第五章】 齐辰志离开后,凌乱的屋内一片寂静。梁若瑶屈膝坐在沙发上,看着碎成一地的瓷碗。 她伸出了手,却什么也捉不住。 原本就是这样的啊,她原本就什么都没有,但为什么还要用短暂的幸福假象欺骗她? 她的双颊麻木,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 这是什么世界?剥夺她哭的权利不打紧,难道连笑的能力也要夺走吗? 她的双手拉扯细长的发丝,此时她根本不是超级名模,只是个不知该怎么面对世界的绝望女人。 双眼瞥见堆放在墙角尚未喝完的酒瓶,她飞快地站起身,赌气似地抓起一瓶,一饮而尽。 酒的辛辣,让她皱紧了眉头。 因为晕眩,她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踩到了瓷碗的碎片。精致的抛光磁砖上立刻染上了一道血红。 痛吗?还感觉得到痛吗?她真的不知道了。 齐辰志冷漠的眼神、疏离的话语,像按下了重复播放键,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刮起了暴风雪,她仅存的生命力也快要被抽干了。 她无法呼吸,无法控制自己,她真的要疯了! 她跌坐在地上,右手下意识地抹拭着地上的血迹。关于齐辰志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她无法再待在家里,但是,自己这个样子又能到哪里去呢? 华灯初上,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处处是人潮,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梁若瑶就快要死了吗?还是等不及被狗仔拍下她的落魄样,成为明天早报的头条呢? 此时的她,已无法像第一次前往齐辰志的店时,还能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身为一个公众人物,没想到在最最脆弱不堪的时候,只能待在家里,任悲伤吞噬自己。 也许是在夹缝中还有一丝的求生意志,她想起了隔壁栋顶楼的空中花园在用餐时间总是人烟稀少,她可以上去透透气,只要坐在暗处,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第十六章 她稍微整理了仪容,悄悄走出房门,搭了电梯来到一楼。 她避开了人来人往的大厅,从一旁灯光较为幽暗的小径走过,压低了头,尽量不引起过路人的注意。 但她没发现,自己努力克制的蹒跚步履仍招来了一道惊异的视线。 那是梁若瑶,他的女神吗? 齐维志以为自己看错了,但走近一看,她精致的面部线条在夜里仍旧透着光芒。 没错,那是梁若瑶。 他原本是来这里拜访新的合作客户,想在结束讨论后顺道拜访她,问问她对礼物是否满意,没想到却遇到失魂落魄的她摇摇晃晃走在小路上。 他追上她,将她拉到一旁的凉椅上坐下,「若瑶,真的是你,啊……好重的酒味,你怎么了?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在他的印象中,素来端庄优雅的梁若瑶从不曾如此失控,想必是发生了严重的事。 「我……我不是梁若瑶,你认错了。」梁若瑶摔开齐维志放在她肩上的手,冷冷一笑。「我只是个一再被爱情玩弄的白痴。」 「若瑶……你到底怎么了?」 她扶着头站起身,倒退了两步,险些撞上一旁的树。「齐辰志,你说我骗你,那么你呢?你先给了我一丝希望,然后再把我推落悬崖,你……你跟那个把你抛弃的女人一样残忍。」 齐维志楞了一会,才确认他方才所听到的。 梁若瑶的反常,是哥哥造成的? 他心疼地扶起她,轻声问,「你们……怎么了?你和我哥?」 梁若瑶的眼前一片扭曲,顿时之间,她感觉天地皆在旋转。酒精侵袭了她的意识,一切都不再是她熟悉的样子。 齐维志和齐辰志颇为相似的五官,让她误以为是那张令她心碎的面容。 她忿怒地将他往后一推,说道:「你离我远一点!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打击我,我明天一样可以美美的出现在伸展台,这就是我。我虽然靠外貌工作,但我不偷不抢不拐不骗,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从头到尾我就没有把齐维志放在心上。就算你没有出现,就算他送上再多礼物,也不可能会是他,我从来没有计画什么!」 听到梁若瑶的话,齐维志感到一阵心情低落。 原来在她的心里,他什么也不是啊!她说自己无心思谈感情,也是委婉的拒绝说辞吧? 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但他看得出来,她对齐辰志有了感情,否则不会如此痛苦;而齐辰志,一定是因为前一段感情的伤害,不懂得如何面对感情,加上梁若瑶又收到他的礼物,因而怀疑她的真心。 他叹了一口气,「是我送的那件礼服造成你和我哥的误会吧?先前的事,让他变得很敏感……」 那个家伙,被一个女人伤过,难道要伤害更多的女人才能抚平那伤口吗? 他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给齐辰志。 没多久,电话接通了,他加重了口吻说:「哥,我人在梁若瑶住处的中庭,她喝得很醉。你最好在半小时之内赶过来,不然我就把她带回我家,我保证会比你更疼她。」 「我祝福你。」齐辰志此时正在天堂酒吧喝着闷酒,接到齐维志的电话,他还在赌气,语带冷讽地说:「反正她选择了你,绝对比和我在一起好。你就好好照顾她吧!」 「他妈的!齐辰志,你有点良心好不好?!你到底把若瑶当成什么了?!」 齐维志大为火光,对着电话那头吼着:「你不要把你失败的过去套用在每一个女人身上!酒后吐真言,你知道她刚刚说了什么吗?她说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事实上,她也没有接受过我的任何表示!」 齐辰志被堵得哑口无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涂心宁是涂心宁,她是梁若瑶,你怎么可以混为一谈!」齐维志语重心长地说:「我不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但她不再是自信满满的梁若瑶了,只是个受伤的女人。如果你接受了她,却又怀疑她,那你真的很该死!」 他沉默。 齐维志说得没错,梁若瑶和那个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要以偏概全呢? 其实,离开她的住处时,他就有些后悔了,但往日的疮疤让他不顾理智,狠狠地伤害了无辜的她,明明她也是个受伤的人啊! 「我不想跟你多说,我只等你三十分钟,你自己看着办!虽然她不爱我,但我还是愿意照顾她的。」说完,齐维志便挂断电话。 这时,梁若瑶已经不胜酒力倒在一旁,齐维志只好先把她抱上楼,让她躺在沙发上。 虽然梁若瑶并没有选择他,但他还是希望她重拾自信。如果是他造成她与齐辰志的误会,那么,这个忙他是帮得上的。 爱不到她,至少还能祝她幸福。 不到二十分钟,齐辰志飞速冲进梁若瑶家中。 看她躺倒在沙发上,他急忙奔向前,一把搂住她,心疼地喊着:「若瑶!」 「她喝了酒,地上的空瓶都是威士忌,三大瓶,她都喝光了。还有……」齐维志指着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她脚受伤了,地上有血迹,我想是她在出门前踩到那些玻璃碎片,我已经帮她包扎过了。」 齐辰志,你真是个混蛋。他握紧了拳,懊悔不已。 他明明……明明一点都不想让她痛苦,只是深怕她被人抢走,才大为不安,可是,为什么他要说那些伤人的话呢? 「我不知道你跟她已进展到什么程度,也不想知道,但如果你只是因为她身边有追求者,就把她当成随便的女人,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吧。别忘了,她是公众人物,有多少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这样失控的样子要是被记者拍到,对她的未来会有多大的影响?」齐维志瞪了他一眼,「如果我是你,我会加倍对她好,让其他追求者无话可说、知难而退,而不是和她吵架,拿最无情的话语刺激她,逼她一个人在夜里冒着被狗仔偷拍的风险跑出家门。」 齐维志的话一针见血,刺得齐辰志无地自容。 总要看到毁灭后的一片狼藉,才惊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在你心里,梁若瑶到底是什么?」齐维志问了他。 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夜夜担忧,想暖化她冰封受伤的心,他的生活里,早已经离不开她。他在意她,想要保护她,因为是她让他再次感受到爱情的滋润,他真的爱上这个女人了。 「我爱她。」 「你要是真爱她的话,那些你不愿意面对的过去,也该好好整理整理了。」训完齐辰志以后,齐维志回头再看了梁若瑶一眼;他已经尽量为她做了,希望她能够真的得到幸福。他摆了摆手,对齐辰志说:「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齐维志阖上门离开。 「若瑶?」齐辰志轻轻摇晃着梁若瑶的身体,一股浓重的酒气朝他飞扑而来,「明明知道你活得那么辛苦,我竟然还把你伤成这样……才说会陪着你,却又把你一个人丢下,我真的很该死。」 他把梁若瑶紧紧搂入怀中,将她的手捧入手心,轻轻说道:「对不起,我真的糟透了,我会好好面对自己的伤口,不再被情绪牵着走……希望你还愿意信任我。」 他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很多事,不能再逃避了。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自窗外洒落,梁若瑶在床上幽幽醒转过来。 双眼还惺忪着,她扶着头坐起身。 昨天她是什么时候上床的? 她记得林晓书的百般羞辱,也记得齐辰志给了她温暖以后又伤了她,接着她一个人喝了很多酒,然后呢? 然后她就这样睡倒了? 困惑的同时,一阵煎蛋的香气自房外传来。 她心一惊,家里怎么还会有人? 走出房门,看到齐辰志端着两盘丰盛的早餐摆放在餐桌上,而原本一片狼藉的客厅早已收拾干净,恢复原有的整齐。 她无奈地笑了。 这个人不可能再出现的,所以这绝对还是在梦中。「齐辰志先生,您真是神通广大,连我的梦都可以闯入?」 对她冷冷的话语,齐辰志没有反撃,反而语带关怀地说:「不好意思,我吵醒你了吗?折腾了一夜,你一定饿了,吃点早餐吧,我做了火腿煎蛋和烤吐司,赶快来吃。」 「你……怎么可能?」她闭上眼,反复按摩着太阳穴,「这是梦,我一定还没醒。」 第十七章 他走到她面前,轻抚着她的脸庞,「是我,是真的,不是作梦。」 被碰触的她像是触电似的往后退了两步。「你不是不愿意信任我吗?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眼神柔和,带着满满的歉意,倒了一杯豆浆给她。「还头晕吗?要不要先喝点豆桨?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她对他态度的转变非常不解,心上还有伤痕的她,话语里仍有防备:「你还在开玩笑吗?」 「我对你说了非常过分的话,我阴晴不定的个性也让你备受煎熬,明明是我承受过的痛,却加诸在你身上。我只顾着憎恨过往,却不懂得珍惜现在拥有的。维志说得对,我实在没有良心。对不起。」一直以来,他从没有像这样诚实地检视过自己。他看了她一眼,继续柔声说着:「我不想解释什么,只希望你吃完早餐以后,能和我到天使阶梯一趟。」 说服自己的心,需要极大的勇气;但为了梁若瑶,他要正视他以往所不愿面对的一切,并为目前犯下的过错赎罪。 他要向她坦白一切,让她知道,为什么他对感情毫无信心,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误解她。 只因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心中对齐辰志的好感并未完全消退,只是她真的怕了;如果这一切又是短暂的火光,她不想再被欺骗了。于是,她淡淡地说:「我在天使阶梯的外景工作已经结束了。」 「与工作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和你分享心事,就像你和我分享过往那样。」他对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我保证,如果你跟我去了之后,还是觉得从此不想再见到我,我不会再打扰你。」 「齐辰志,我累了,真的累了。」她对他摇摇头。「很抱歉,我并不想和你走一趟。」 「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他失望地放下了手。「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是那么面目可憎的。」 看着他带着歉意且落寞的面容,竟揪动她内心。 他哀伤的瞳仁里,也藏着和她一样沉重的故事吧?想到这里,她竟不忍再向他追究。 她不发一言,在餐桌前坐了下来,默默吃起他做的早餐。 很难得遇上懂得料理的男人,荷包蛋煎得恰到好处,是她最喜欢的半熟状态;火腿略为焦黄,却不油腻;而一旁的吐司,他一定是考虑到她在意体态,并没有涂上奶油,还选了较易消化的全麦吐司。 从这些细心的小动作看来,也许,他真的不是个糟糕的男人,而是他口中的「那个女人」让他不得不武装起自己。 爱越深,伤口就越深,他一定曾经很认真地付出过。 等等!她怎么自顾自地帮他找起借口来了?不是早下定决心不再重蹈覆辙了吗?此时此刻的不舍为的是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唉,也许在哪一世,她曾经亏欠过他吧,所以这一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为他破坏原则。 「东西很好吃,谢谢你。」她以眼神示意他在身边的座位坐下。「一起吃吧。」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但还是坐了下来,拿起刀叉开始用餐。花了一整晚整理房子,靠在沙发上没睡多久,又起来做早餐,他真的饿了。 「吃完以后,你先去把车开出来吧,我换个衣服就下去。」 她的态度非常平淡,让人看不透她的情绪;但听到她这样说,他立刻有了笑容。「好,我知道了。」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看了那些东西以后,我也不一定会如你所愿的。」 「只要你愿意跟我过去,那就够了,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都接受的。」话虽如此,但齐辰志还是在内心暗自祈祷着。 一个小时后,两人踏入天使阶梯的大门。 齐辰志带她来到挂放样本海报的长廊,指着那张以他为主角的海报,对她说:「你来过这么多次,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这张海报?这是我五年前拍的;这个女人,是我的前妻,喔不,应该算是前未婚妻或前女友,因为我们并没有履行婚约。」 她仔细看着画面中女人的面孔,很美,有种楚楚动人的柔弱感,想必是许多男人看一眼就会喜欢的典型。「你带我来,只是要我看这个吗?」 「她叫涂心宁,我们在高中时就认识了。她有先天性心脏疾病,体力和抵抗力都不是很好,所以总给人柔弱的印象,让人心疼;而她的内在,就像她的外表一样,纤细、敏感,且容易对人不忍。本来在学校时我们并没有多少交集,但在高二那年,她因为病情恶化而住进了医院,当时身为班长的我,代表全班前往医院探视她。无意中闲聊了几句后,我发现她是个很有深度的女孩,即使体弱多病而不常到学校来,仍有惊人的阅读量,自学吸收了很多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更让我讶异的是,她很有商业头脑。关于商业学,大部分的女生不是没兴趣,就是不擅长,她虽然还是个高中生,却对股票的走势和市场的概况非常了解。自此之后,我常找她聊天。有句话不是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她就给了我这样的感觉。久而久之,对她的佩服变成欣赏;欣赏,又在我还措手不及的时候,变成了爱慕。」 说着过往的时候,梁若瑶觉察到齐辰志的面容非常平静,并不偏激,惯有的阴郁也稍稍舒缓了。也许,这段青春往事,还是曾经带给他很大的快乐。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愉快的岁月,也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那时,她对婚纱很有兴趣,还买了不少杂志来研究;所以,毕业后,我和维志,还有几个对摄影有兴趣的朋友创立了天使阶梯。一开始,只从简单的工作室做起,规模比现在小了许多。为了减轻我的负担,她找了一个收入稳定的工作,也利用其它时间和我商讨公司的经营方针。实际上,我在管理天使阶梯时,有很多行销方针都是出自于她的建议;而公司能够推陈出新,扩展到现在这样的规模,她的确有很大的功劳。」说到这里,齐辰志的笑容稍微有了变化,看来有些勉强。「我们计画了许多方案,但碍于资金不足,迟迟无法进行。再加上,那时候我才二十五岁,很多人,包括亲戚,都不太看好我,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等着看我失败。所以,她拿出积蓄投入公司的运作。我知道她家里并不富裕,那笔资金是她存下工作收入,预备留给自己的医疗基金。她毫不保留地付出,当时的我真的无地自容,唯一能回报她的,就是给她加倍的幸福,于是我正式向她求婚,她也答应了。接下来,筹备婚礼、拍摄婚纱照,我们忙得不可开交,也很愉快。只是……」 「出了什么意外?」她实在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让他有如此大的改变。 「你看得出来这婚纱照里的她,有什么破绽吗?」他苦笑。 「看不出来。」她摇摇头,「她看起来很幸福……也很……也很爱你。」 「对,她对我那么好,凡事都为我设想,几乎每天陪在我身边,我甚至一度以为,她爱我比我爱她还要来得多,可惜我错了。」他叹了一口气,方才的笑容已然消失。「有一天夜里,她的父母来到公司告诉我们,他们有一个生死之交,希望涂心宁能够嫁给他的孙子——陈毅轩。原来,她从小到大的医药费一直是她父母非常沉重的负担,他们有时负担不起,便会向那个生死之交求助;几十年下来,已向他商借了一笔为数不小的费用,虽然对方从没催促他们还钱,但她父母一直觉得欠了对方很大的恩情。」 「那,有需要以婚约作为报答?她心脏不好,不怕嫁给她孙子之后,变成另一个沉重的负担吗?」梁若瑶皴起了眉,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有些荒谬。 「我和你有一样的怀疑,怎么可能因为报恩而牺牲掉她的幸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做足准备,才能继续说完下面的故事。「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陈毅轩是跟着他爷爷到她家拜访时,被她吸引,便想展开追求。虽然他不像一般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仗着自己有万贯家产,行事高调,却完全不顾虑这么做可能会破坏涂心宁已有的感情,就大胆地对她父母提出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第十八章 「所以后来,她为了报恩情,选择了陈毅轩?」这样说来,涂心宁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应该如此憎恨她才是。 「那时候,天使阶梯的新经营方针才起步不久,成果虽然不错,收入也渐渐稳定,但陈毅轩在财产这点确实赢过我很多。所以她的父母也不再支持我了,认为她跟了那个男人才会真正过到好日子。」齐辰志冷冷一笑。「她顺着父母的安排,和陈毅轩吃过几次饭,慢慢的,从原本的排斥,到没有意见,最后,她默认了。」 难道,这个女人真那么容易就被说服了吗? 齐辰志说到痛心之处,眉宇纠结,「人最怕的就是变心,一旦变心了,曾经付出过的一切,在她眼里都会变成毫无价值。即使我不愿接受,但她看我的眼神,已渐渐失去了原有的温柔和耐心。不管陈毅轩是怎么对她的,她最后是毫不眷恋的在一夜之间搬出了我们的小公寓,和我断了所有联络。不久之后,我就从朋友那里听到她已经结婚了的消息。」 人是会变的,今天他可以非常非常爱你,但明天也许说变就变,转而爱上别人,那是自由的,也是无法阻止的。 这道理她再懂也不过,从前赖玮凡在她耳边说过多少情话,也是说变就变,让她措手不及。 听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握住齐辰志的手。 「如果她真的是为了报恩情才离开我,那我还会好过一些。可惜,事实却比这更残酷。」齐辰志将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无奈地笑了笑,接着,他领她来到位在办公室旁,一间很不起眼的小储藏室。 打开了灯,地上堆放着许多零散相片,和几件因为年久缺乏保养而浮泛黄渍的婚纱。 梁若瑶定睛一看,发现这些大大小小的相片、海报、相册,全都是齐辰志和涂心宁的合照。 「这些都是当年拍的照片,有些是生活照,也有很多是之后拍的婚纱照。还有那些……是她当年挑选的婚纱,可惜到最后都成了只能堆放的杂物。」他下意识地翻了翻散落的旧物,眼里有更多的无奈。「确认她不会再回来以后,我把她的东西全堆在这里,不想看,也不愿意处理,一心只想离开曾经与她共处的地方。于是,我带了一小笔积蓄逃开了,在东区开了天堂酒吧,自己也天天藉酒浇愁。家人对我失望透了,而希望我失败的人得意极了,但我仍然不愿意振作。接下来的,你大概也都知道了,藏在心中的恨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去,而是越来越浓重,加上我在酒吧里看过太多藉酒寻欢的女人,我就对女人越来越不能信任,直到今天这个地步。」 听得出来他和涂心宁的感情十分深厚,十多年的感情,却为了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对手而宣告结束。 曾经那么深爱自己的人,在一夕之间变心,也难怪他会无法承受。 「我说完了,这就是我的故事。」他手一摊,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为了一段感情让人生完全变调,很蠢吧?」 她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不相信她,也对感情没有信心。 血淋淋的过去在他心里扎了根,最爱自己的女人成了别人的新娘,要他怎么再相信爱情? 又该如何把心再交给别人? 听到这里,梁若瑶对齐辰志的不谅解已经全然松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的、微微刺痛的感受,难以言喻。 她叹了一口气。「难怪你想爱我,却又自我矛盾,这样反复拉锯,你也很痛苦吧?」 「我实在……不想再拉锯了。你帮我个忙,我们一起把这些东西丢掉吧。」语毕,他拿起一旁的空箱子,开始把地上的杂物一一丢入。 「你不会舍不得吗?」看了这满地的涂心宁与齐辰志的过往种种,她还是忍不住担心,那个女人,在他心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不可取代的位置? 「你不是说了,不重要的人,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和你讲那些故事,也是想把堆积在心里的杂质一次清空。」他缓缓地说,眼里有着异于方才的光亮。「昨天,维志痛骂了我一顿,我终于清醒了,我不想一直被过去的伤口困扰;因为,从伤口里看出去的世界,实在痛苦极了。」 面对再次到来的爱情,他曾经质疑、恐惧,甚至排斥,让梁若瑶一而再地受伤。 但是,事实上,是梁若瑶无论多痛苦都不流一滴泪的坚强改变了他,也让他掩饰不了心里升起的、想要呵护她的愿望。 「如果你从没有出现过,那么我现在还躲在谷底,不见天日。」他望着她,语气柔和许多,深情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情人,脾气古怪,不懂得表达感情,但失去你,比我失去的过去更让我难过。我……爱你,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吗?」 他内心的伤痕也许不会说痊愈就痊愈,但,只要他好好珍惜梁若瑶,相信他们所得到的幸福会抚平所有的痛。 他愿意相信。 她呢? 「我应该不要再理你,你对我的误解,实在很伤人。」她在他胸口轻轻槌了一下,「但你真的……是我的死穴,我竟然愿意再赌一把。」 其实,不光只有齐辰志从她身上得到了很多,她反而觉得,齐辰志不被过去所扰的时候,也给了她很大的力量,让她感受到专属于她的温柔与保护。 不管她再如何坚强,她仍然是个渴望被爱的女人。 听到这里,他兴奋极了,心跳疾速跳动,无法控制,将她揽进怀里。 「但我还没有打算原谅你。」她故意冷冷地说:「你得先给我一个补偿,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受你。」 「你要什么补偿,尽管说吧。」他伤她这么重,的确应该好好弥补。 「你应该知道的。」她的表情很快地变化,带着期待、渴望地望着他,也着实收服了他的心。 他低下头,将唇覆盖在她唇上,诸多歉意与谅解、诸多爱意、诸多未尽的甜言蜜语,还有诸多幸福编织的未来,都融化在这深深的一吻里。 梁若瑶又落泪了,滚热的珍珠自眼角滑落,这是她许久以来不敢妄想的,喜极而泣。 【第六章】 一连串甜蜜的吻唤醒了梁若瑶,双眼还惺忪着无法睁开,鼻子就先闻到了一阵食物香气。 齐辰志总有办法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偷偷下床,等到完成一顿丰盛的早餐之后,才把她唤醒。 在一起几个月了,她不时会到他山上的住处过夜,每一次,她都能吃到齐辰志亲手做的早餐。 齐辰志的手在她脸上轻抚,而后缓缓往下抚触,她红了脸,连忙睁开眼,抓住他的手。「不要闹了。」 「该起床了!不然咖啡就要冷掉了。」 她坐起身子,妩媚的长发自然披垂在肩上,对齐辰志来说,简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线条。 她轻轻靠在枕头上,尚未清醒的慵懒有着说不出的诱人。 她掀开被子,丝质细肩带睡衣紧紧贴住肌肤,曼妙玲珑曲线一览无遗,一股馨香顺着他的鼻息刺激着他的心跳。「你是在引诱我吗?」 「我没有——」 语未毕,齐辰志以浓烈的吻堵住了她的唇。 他卸除了两人之间的阻隔,她的脸倏地染上一片霞红。「衣服还我,会冷。」 她仓皇中带着羞赧的模样,成了燃烧体温的火种。他给了她一个暧昧的微笑。「你放心,我马上会让你温暖的。」 他将她压倒在床上,放肆地吸吮着她的雪嫩肌肤、占有她惹人犯罪的娇媚。热唇再次覆盖住她欲滴的粉唇,让她的体温急遽升高…… 惊觉自己已裸裎在他眼前时,她羞红地以双手遮掩胸前,却被他一把抓住,「你已经逃不掉了,别想遮了!」 「辰志,咖啡会冷掉的……」全身酥软的她,口是心非地说着。 「就让它冷掉吧。」他滚烫的指尖从她的嫩颊缓慢滑到粉颈,最后落在她胸前,她的肌肤随着他扫过的指窜起烈火,将彼此燃烧成一团火球。 放肆地拥有彼此以后,齐辰志裸身走进浴室里冲澡。跨出浴室时,梁若瑶已经换上一件简单俐落的黑色洋装,精明又性感。 她为他挑了一套新的西装,他英挺的身材比她公司里的任何一个男模都还适合穿西装,让她忍不住一看再看。 他发现她的视线落在他宽厚的胸膛,便别有它意地笑着,「你在看什么?还想再来一次吗?」 她红着脸笑,轻轻地把他推开。「你别闹了。」 第十九章 两人走入客厅,桌上摆着齐辰志所准备的丰盛早餐。 梁若瑶摸摸咖啡壶,咖啡果然冷掉了,她倒了两杯,放入微波炉中加热。「你看看,咖啡一定冷掉的,一大早的。」 「那不能怪我,是你勾引我。」他将她一把搂入怀中。「咖啡再热就好,其它的,都不需要再加热。我知道你今天要拍杂志封面,不能吃太多油脂,所以我弄了和风沙拉,等等再帮你切个水果。你不能每次要工作就不吃东西,身体会搞坏的。别让我心疼,好吗?」 好温柔的叮咛,梁若瑶突然心里一酸,眼眶里多了一层淡淡的雨雾。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会让我信以为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齐辰志爱怜地握着她的手吻了又吻,稳重地说:「我不是买不起漂亮衣服和珠宝送你,但是你的工作场合总是充斥着这些虚华,未必是你想要的。所以我想,对你来说真正重要的,是重新感受到家的温暖,就让我好好陪着你吧。」 她当然相信他的真心。 自从他向她坦白以后,他慢慢收起了对爱猜疑的个性,处处细心呵护着她,不再让她受到一点委屈。 只是,想到一切幸福得来不易,她就感动得止不住泪水。 含着泪水,梁若瑶轻轻勾住他的脖子,他俯下头,两人的唇再度紧密地贴合,充满眷恋地缠绵着。 用过早餐后,两人准备各自投入工作中。 离开之前,他答应她绝对会在她收工时出现,与她一起享用晚餐。 简单的幸福就是这样,忙碌过后能与心爱的人紧紧相依,已别无他求。 但齐辰志怎么也料不到,当他一踏入天使阶梯,一场令他始料未及的风暴正等待着他。 响亮的怒喝声震动了宁静的大厅,所有服务人员都吓傻了。 「你还有脸回来?!」平日待人亲切的齐辰志眼里燃着熊熊怒火,一字一句都带有强烈的恨意。 一早就守在大厅里的女人没有动怒,依旧保持着笑容。「辰志,我毕竟是你爱过的人,何必这么绝情?」 爱过的人? 坐在接待柜台、正讶然旁观的两个服务人员面面相觑。 「哇塞,我没听错吧?」左边的何芷芸按捺不住好奇心,附在一旁的李佳颖耳边轻声问着:「她该不会是辰志哥的前妻,就是……挂在走廊上海报里的那个女人吧?」 「好像是耶。我刚刚怎么没看出来?我记得她叫……」李佳颖是资深客服人员,很快便想起女人的名字。「涂心宁。对!她是涂心宁。」 两人对看了一眼。这到底怎么回事? 齐辰志和涂心宁不是分开好多年了吗?涂心宁此时此刻出现,难不成是想破镜重圆? 「这究竟是——」 「不要吵啦,看就对了。」李佳颖打断何芷芸,不让她继续追问。 刚好今天早上没有预约的客人,两人便安静下来,饶富兴味地看着眼前充满故事性的「现场演出」。 「请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齐辰志冷若冰霜,目光森寒。 「总算是朋友一场,不会连叙叙旧都不允许吧?」涂心宁嫣然一笑,对齐辰志满身的杀气视若无睹。她在摆放样本的桌前坐了下来,恣意翻看相簿,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真不错,天使阶梯果然名不虚传,经营规画和拍摄手法技巧都是同行无法超越的。」 「和你没有关系。」齐辰志冷哼。「你早就是别人的妻子了吧?哪里还需要拍婚纱照。」 「你对我这么生气,可见我在你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涂心宁拂了拂长发,笑容依然灿烂,如同过去一样,美丽但柔弱。「好多年了,你从来没有希望我再出现吗?」 他非常鄙弃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对一旁看热闹的李佳颖说,「李佳颖,送客。」 李佳颖一脸错愕,不知道该如何做。 涂心宁对她友善地笑了笑。「你放心,该走的时候我一定会走。」 接着,她追上了准备进入办公室的齐辰志,无法激烈运动的她微微喘着气,却仍然温柔地说:「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刻忘记你。」 「你在说笑话吗?你以为还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他冷冷一笑,接着不屑地将她推开,她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撞上那张与他合照的海报。 她回头一看,突然松了一口气,放心地笑了。「原来你还留着当年拍摄的婚纱照。很好看,是不是?记得那时我们翻了好多型录,熬夜挑选布料,费了好大工夫才订做出这套婚纱的。」 「这位太太,我很忙,也没什么旧可以跟你续。」他的话语中仍带着极度的厌恶:「回到你那个有钱的先生身边吧。」 「辰志,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当过那个人的太太呢?」她优雅地站起身,定定地看着他。 他不吭声,冷着脸转过身,往办公室走去。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她从容不迫地说,「我和那个人结婚后的第二天早上就分开了。原因是,新婚那夜,我怎么样都无法和他……做那件事。他非常生气,认为我骗了他,隔天早上就叫我离开了。那时候,我们还没办好结婚手续,也就没有任何婚姻关系。」 「你能不能跟他睡觉关我什么事?」齐辰志停下脚步,对她的说法虽然感到意外,但那又如何?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别忘了,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些年,我一直想来找你,但我知道你因为我,连最用心投入的事业都放弃了,我深感歉意,所以不敢出现。」她顿了顿,而后扬起嘴角,「直到最近,我听说了你还留着我当年留下的东西,甚至好几年都没有新的交往对象,我猜想,也许在你心里,对于你我之间美好的过去,还是带有一丝眷恋。所以,我想了很久,决定回来找你。这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我会好好为我当年的无知赎罪。」 她走向前,想抱住齐辰志,而他退后了两步,让她扑了个空。 他对她失去了耐性,语带讥讽地说:「涂心宁,太迟了。早在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我们之间便什么也没有了;况且你在我心中根本什么都不是。现在我过得很好,有另外一个女人比你更珍惜我。我的生命里,根本不再需要你的存在。」 「梁若瑶,是吗?」她淡淡地说。 「是谁告诉你的?」他瞪她。 「是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她看着他,柔弱的瞳仁里带着一丝自信。 「重要的是,你真的爱她吗?」 「你不觉得这问题从你嘴巴说出来很好笑吗?」他冷哼一声。「不过我还是非常乐意告诉你,我非常爱她,而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那么,她真的爱你,也像我一样了解你吗?」她的声音非常温柔,会让旁人误以为她是他身边的亲密爱人,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她笑了笑。 「她是名人,每天有那么多机会接触不一样的男人,你不认为,她更有可能转瞬间从你指缝中溜走吗?」 「涂心宁!」他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污辱自己就算了,你少污辱若瑶,她跟你不一样!」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只是还想关心一下你的生活。」她的语调仍十分和缓:「或者,我可以找梁若瑶聊聊?」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到若瑶,就别怪我不顾你是女人!」 齐辰志一声大吼,把才走进大厅的齐维志给吓了一跳。 又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家伙失控大吼?他急忙往办公室奔去,又听到齐辰志愤怒地喊:「你还不走吗?!」 「哥,一大早的,你们在这里吵什么?」齐维志纳闷着,直到涂心宁转过身来。 「维志,好久不见了。」涂心宁无事一般地轻声问候。 「涂……心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鬼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阴魂不散的女人!」齐辰志仍然止不住大吼。「维志,在我失去理智以前,你最好赶快把她赶出去!」 「辰志,我知道你还恨我,但能不能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就一个月。」 涂心宁叹了一口气,「一个月以后,或许我就不在了。」 「涂心宁,你在说什么?」齐维志错愕地问。 「我的心脏病恶化了,不得不动手术。」涂心宁皱起了眉,无奈地说:「医生说,手术的成功机率只有百分之三十,非常危险。但如果不做手术,他也不能肯定我还能撑多久。」 第二十章 「现在是开始打悲情牌逼我不忍吗?你的话我不会再信!」齐辰志走入办公室,重重地关上门。 齐维志不知道涂心宁为什么会出现,但他非常清楚,她是齐辰志避之唯恐不及的致命点,再这样下去,难保齐辰志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他只能先让她离开。「涂心宁,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哥都不会想听的,你还是快点离开吧,不要自讨苦吃了。你的身体,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但我哥……也许要等到他气消了,才能跟他谈。」 「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们都有公事要忙,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不打扰你们了。」涂心宁转过身,对着办公室内再唤一声:「辰志,相信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轻易放手了。」 涂心宁离开以后,齐维志不想再多说什么,默默推开办公室的门,并以一些零碎的公事话题试图转移齐辰志的注意力。 但是,齐辰志却主动开了口:「告诉柜台那些服务人员,以后要是看到那个女人,绝对别让她进来。」 「我知道,这我会处理。」齐维志试探地问:「哥,你觉得涂心宁是真的要动手术吗?」 「当然是假的。消失那么多年以后回来告诉我她不会放手,见我不理会就拿身体当悲情牌,这是哪一国的笑话!」齐辰志忿忿地说:「她就真的以为我没她不行吗?」 知道现在和齐辰志谈什么也没用,齐维志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你也不需要动这么大的气。反正你现在和梁若瑶这么好,久了,她自己就会知难而退。」 「对,若瑶!」他想起了涂心宁刚刚所说的话。「我得提醒她要小心这个疯女人!」 眼看着最爱的女人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大嫂,齐维志心中百感交集,但至少都是齐家的人。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克制了情绪,他拍了拍齐辰志的肩,轻松地说:「好好经营你和梁若瑶的生活吧,这对你来说才是重要的。」 离开天使阶梯以后,涂心宁走在人行道上,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喂,我是涂心宁,我刚从天使阶梯出来。可惜辰志对我的态度和我想的一样,他非常恨我。」 「恨,就表示还在意,不是吗?」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只要气头过了,就会想起你的好了。」 「但,从他话中,梁若瑶似乎真的取代了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她轻叹了一口气。 「那是一时的。他们才在一起多久,有比你和他之间的过往来得深厚吗?」女人极力想说服她:「心宁,难道你不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吗?」 「我当然想。我过了几年痛苦不堪的日子,最想要的就是回到他身边。」方才她是刻意维持泰然自若,实际上,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那就要相信,相信自己能够再次拥有幸福。不是有句话说了,不放手,直到梦想到手吗?」 「我……」 「心宁,我是真的想帮你,才这样对你说。你浪费了这些年,往后的日子难道你也要这样浪费下去吗?为什么不争取原本就该属于你的幸福?」 「可是,是我先背叛辰志的。」一阵罪恶感冷不防涌上她心头。 「谁没有犯错过,难道齐辰志就没有吗?让他回到你身边,用往后的日子来弥补不是更好吗?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争取的。」 挂了电话,涂心宁费力调适呼吸。 和陈毅轩分开以后,父母不谅解,她也没有脸在其他亲友面前出现,只能靠着积蓄躲在新店的山区,住着租金便宜但交通极度不便的小套房,以兼职的文字工作生活。 收入虽足够应付开销,但强大且磨灭不掉的孤独才是她最难忍受的。 无论她开心、难过,或是病痛……种种情绪与遭遇,她都得一个人面对;因为曾经最疼惜她的男人,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她绝望过,也想早早结束生命,却又因为狠不下心,一而再地拖延,苟延残喘地活着。 直到她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 她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却带给她非常重要的讯息:这些年,齐辰志并没有忘记她。 她已经寂寞怕了,一听到有机会能回到齐辰志身边,她没多想,便听从了那个女人的建议,想要回到她原本再熟悉不过的生活圈。 已经回来了,也出现在齐辰志面前了,不可以再犹豫。那个女人不是说了吗?为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她对自己点了点头,试图得到一些勇气,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让敌人知难而退。 她必须让梁若瑶知道,她回来了,而且不打算让对方称心如意。 齐辰志准时在梁若瑶收工时出现,与她共进晚餐。 他挑选了住家附近有着隐密包厢的牛排馆,也预先订好了位子。 点餐完毕,服务生一离开,他便挽起梁若瑶的手,亲密地说:「本来我是希望让你天天吃我亲手做的菜,才比较有家的味道吧。但,今天收工得晚,我怕你饿到,所以就先带你来这里,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没什么好委屈的,我已经够幸福了,一下班就有男友的温馨接送、甜蜜晚餐。」梁若瑶甜甜一笑,心是温暖的。「反而我比较不好意思,我是女生,居然老是让你这个大男人进厨房。」 「那有什么,我就是想对你好。」他伸手顺了顺她柔顺的长发。「况且,你的美是要发挥在舞台上的,怎么可以让你往厨房里跑。」 很久了,不曾再拥有过被家人宠爱的感觉,这个愿望她不曾再想,也不敢再想。 而如今,齐辰志实现了这个愿望,即便历尽波折,但她终于能好好地感受身为一个被呵护的小女人的滋味了。 她给了齐辰志一个甜蜜的吻,而后柔声问他:「你呢?今天还好吗?工作忙不忙?」 「没什么事。」齐辰志的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暗沉,虽然他很快地以笑掩饰,梁若瑶却已察觉。 「你怎么了?」 「没什么,真的。」他试图转开话题,为她添满了水杯。「前菜还没来,先喝点水吧。」 「你一定有事。」她认真地看着他,仿佛能洞悉他的心事。「我并不是外人,所以你不需要瞒我,说吧。」 「涂心宁回来了。」他眉头一皱,说出了早上在公司里的恼人遭遇。 「今天一早,她就在天使阶梯等我。」 原以为涂心宁的故事已经划下句点了,没想到还是展开了续集。她冷静地说:「她和你谈了些什么吗?」 「全都是笑话。」他冷冷一哼。「主要就是她后悔了,想回到我身边。她以为谈恋爱是逛市场吗?走了一大圈,才想到最初的是她最喜欢的?」 「她会不会是有什么困难?」如果她真的过得很好,何必再出现? 有困难吗? 他回想起早上涂心宁曾说过需要动手术,但他直觉那只是手段,并非真实,所以并不想对梁若瑶提起。「我不想管她过得好不好,过去的事对我来说都是死的。况且,今天又不是我亏欠她。」 她对他笑了笑,淡淡地带过,不想再影响他的心情,「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让她明白你的意思就可以了,不必放在心上。对了,我今天拍摄的成果不错,这次的服装,虽然是新锐设计师的作品,但想法非常大胆,敢挑战传统,我十分看好。」 发现梁若瑶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齐辰志才留意到自己的失态。 他舒缓了紧绷的表情,带着歉意,「若瑶,对不起,我又凶你了。唉,这明明不关你的事。」 她握住他的手,态度十分柔和。「没关系,我知道要抚平伤口需要时间,但你现在能自己调适,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连梁若瑶都不压抑了,我又怎么能再不改善?」说到这里,情绪已缓和了不少,他一把抱住她,极富柔情地吻住她,那是个甜蜜馨软的吻。 他在她耳边低语着:「若瑶,谢谢你的宽容。你放心,涂心宁为何会出现,我自有办法查清楚,也会好好处理,我不会让她成为我们关系之中的阻碍。最近,你也要多小心,那个女人知道我身边有你,甚至知道你的身分,她可能会去找你。」 她与他十指紧扣着,轻声地说:「放心吧,这种事,我能处理的。」 第二十一章 「你别多想什么。虽然她今天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但我心中一点想回到过去的想法也没有。我非常清楚,你才是要跟我度过往后的人。」齐辰志认真的眼眸中看不出一丝杂质。 梁若瑶靠在齐辰志怀里,用一记深吻作为最好的回答。 过去,都不再重要了,珍贵的是两人拥有的将来。 没有谁有时间去为过去懊悔、神伤,因为,他们都很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第七章】 这天,梁若瑶出门工作之前,接到了一通未知来电。 「请问是梁若瑶小姐吗?」对方是个音调柔美的女人。 「我是。请问哪位?」 「敝姓涂,涂心宁。」 果不其然,涂心宁真的主动来找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反正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尽早解决。她平静地说:「你打电话给我,一定有事情想找我谈,对吧?」 「梁小姐真是善解人意。不晓得你今天是否方便?我可以亲自登门拜访。」涂心宁直接了当地说。 「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有工作,大概三点左右收工,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喝下午茶。既然你能问得到我的电话,要找到我住哪应该也不是难事,但我想,你和我谈事情,应该不会想让辰志知道吧?所以,我不建议在我家谈。」 「好,很有道理。」涂心宁淡淡一笑。「那么,下午我到哪里找你呢?」 「三点半,忠孝东路三段的『凯琳娜西餐』,我会订好位子等你。」 「我会准时出现。」 约定好时间定点,梁若瑶放心地前去工作。 为了不影响到齐辰志的工作情绪,她并不打算先通知他。她相信,凭她自己,已有足够的本事应对涂心宁。 一整天,如同往常,上妆、更衣,与摄影师沟通、拍照,她以高水准完成了下一季流行服装的摄影工作,甚至接受了杂志记者的简短访问,毫无差错。 她亲切地对待工作场合上的每一个人,拿出最大的热情,丝毫未受早上那通电话的影响。 结束工作以后,她独自驱车前往约定好的餐馆。为保有谈话的隐密性,她特别请店家为她安排了独立包厢。 一进包厢,涂心宁已经悠闲地坐在座位上,以极度优雅姿态喝着热腾腾的咖啡,桌上另有两份梁若瑶平日最喜欢的三层式英式下午茶。 「梁小姐,你来了。」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从容不迫地说:「我问了服务生你常点什么,他们说你每次都会点这套英式下午茶点心搭配水果花茶,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帮你先点了,想说你一来就可以有东西吃。」 「谢谢。我真的每次都会点这个套餐。」她在涂心宁面前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涂小姐,有什么事,我看我们就直说吧。」 「我听说了,这么多年,辰志都没有忘记我。恰好,我也对他念念不亡心,我想,这是老天给我的一次机会。」 「没忘,不代表放不下。」梁若瑶面色沉静地说,「我们都不应该一直活在过去。」 「前几天我去了天使阶梯,辰志还留着当年的婚纱照,你不会不知道吧?」涂心宁笑得十分含蓄,且她隐藏得很好,几乎看不出一丝恶意。「如果放下了,那些东西,为什么不丢掉呢?」 「是我请辰志留着的。天使阶梯的宗旨既然是为人留住美丽的当下,就艺术性来讲,那张海报是很好的范本,我无需因私心把它毁灭。」说完,梁若瑶拿起盘子上的迷你蓝莓派轻咬了一口。她并不想因为涂心宁而破坏享用下午茶的心情。 「我就坦白说了吧。我和辰志十七岁就在一起了,我很了解他,也知道我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涂心宁抬起头,别有他意地看着梁若瑶。「梁小姐,难道你不担心,其实你只是个替身?」 「他爱不爱我,我非常清楚。如果他真的放不下你,你去天使阶梯找他时,他就会留住你了。」梁若瑶依旧淡然,她对齐辰志的信任是此时最好的后盾,她不需要害怕什么。她又补充,「如果他对你来说也很重要的话,那时候你就不会离开他。」 「我有我的苦衷。况且,到目前为止,我依然是干干净净的。」见梁若瑶的反应不如她预期,涂心宁有些压抑不住,「梁小姐,你呢?你在花花世界打滚多年,已不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了吧?」 梁若瑶马上听明白涂心宁的意有所指,但她知道,在涂心宁面前,自己绝不能有一丝动气。她笑,「我是谈过几段感情,但我心里是坦白的,对辰志没有一点虚情假意。并不像某些人,已经狠心把人抛弃了,在多年之后还回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没有一刻忘记过对方。涂小姐,你不觉得这个是笑话吗?」 涂心宁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回话,梁若瑶比她想象中难许多。 梁若瑶拿起另一块点心,看着涂心宁。「涂小姐,有时候,应该要学着接受自己在别人的记忆里已成为过去,这样你才能放手拥抱未来。如果你有困难,我和辰志还是会帮助你,是以朋友的立场。但很抱歉,身为一段过去,你已经没有立场占据他的心了。」 「你以为辰志跟你在一起,就会幸福吗!」涂心宁心中涌现不服气,「辰志才跟你在一起多久,你会比我了解他吗!」 「涂小姐,我想我们这样争论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如果你只是要和我争论谁比较适合辰志,我们方才谈得已经够多了。其它的,请恕我不再多言,交给时间去证明吧。」 见梁若瑶并没有被激怒,涂心宁的态度一转,语气显得有些委屈:「若瑶,我并不想用言语刺激你或伤害你,可是事实上我比你更需要辰志。」 语未毕,她捧着胸口,猛烈地喘起气来,表情看起来极为痛苦。 梁若瑶心一惊,连忙靠到她旁边问:「涂小姐,你还好吗?」 「我……的包包里有一罐药,麻……麻烦你帮我……拿出来。」 梁若瑶从涂心宁的包包里翻出一个红色小药罐,倒出两颗药丸,并匆忙递给她一杯水。 涂心宁痛苦地吞下以后,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稳定下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涂心宁无奈地笑了笑。 「你的身体还好吗?」看来,涂心宁真的患有严重的先天性疾病。 「我名叫心宁,可是心脏却一点也不安宁。本来我这个烂身体就是这样子了,拖过一天是一天。谁晓得……」涂心宁看了梁若瑶一眼,又捧起水杯喝了一口,试图缓和情绪。「前些日子,我到医院回诊的时候,医生告诉我,因为我精神状况不佳,连带影响到心脏健康,状况恶化了,必须马上开刀处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开刀了吗?复原的情况……」 梁若瑶还没问完,涂心宁便摇了摇头,「手术有风险,成功的机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我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医院。辰志没有告诉你吗?」 她摇摇头。很显然的,他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不说的。 一个念头闪过梁若瑶脑海,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回来,是希望辰志能够陪你度过这一段危机吧?」 「对不起,若瑶,其实我并不想和你争什么,我也知道我没有立场。」 她眉头一皱。「只是,自己即将面临生死大关,便觉得这个生命中最大的遗慽,至少应该试着去挽回。」 「你告诉辰志以后,他没有说什么吗?」 涂心宁摇摇头,苦笑着,使她看起来更显柔弱。「他觉得我在说谎,所以我才会约你出来。同样是女人,我想你能够明白我的苦衷。刚刚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试探你是不是真的在意辰志,还有……我有些嫉妒,就这样。」 梁若瑶的本性本就不坏,见到涂心宁痛苦的模样,一阵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她关切地问:「你……决定什么时候动手术?」 「医生说不能再拖,最长只能再等一个月。」说到这里,涂心宁激动地握住梁若瑶的手。「我知道这样说有些过分,但你能不能就看在我即将到鬼门关前走一遭的立场上,将辰志让给我一个月,让我有勇气度过难关?一个月以后,不管手术是不是成功,我都会把辰志还给你,我不奢求什么。求求你,只要一个月就好。」 说着说着,涂心宁站起身,想在梁若瑶面前跪下,梁若瑶连忙把她扶住,「涂小姐,你别这样。」 第二十二章 「想来真是很悲哀,活到三十多岁,身边竟什么也没有,家人、爱人全都不领我的情。都怪我这个烂身体,是我自作自受。」说着说着,涂心宁不自觉地淌下两行泪。「我只希望在人生最后一段日子,有最爱的人在身边陪着。若瑶,拜托你,成全我好吗?」 爱,是能让的吗?自己不也是历经波折才得到真爱吗? 但是,涂心宁可是在和死神搏斗的人啊,在这个时间点,她更需要辰志陪在身边吧? 可是…… 梁若瑶的心不停拉锯,百般为难,千头万绪像是勒紧的绳紧缠住她,让她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来电者是齐辰志。 她按下接通键,电话那头的他十分热切:「若瑶,你应该收工了吧,人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我在凯琳娜订了位子,就在那碰面吧。」她冷静地说。 「好,我二十分钟之内可以到,你先点喜欢吃的菜。」 「嗯,等你,bye。」 收了线,她放下电话,也决定压下心中的迟疑,「我约了辰志过来。你,好好跟他说。」 「若瑶,你……」梁若瑶的举动让涂心宁不解。 「当初你真的变了心,爱上那个男人了吗?」 「当初我只是……不想让我父母失望。为了斩断心中的不舍,我只能假装变心,让辰志恨我。」懊悔,清清楚楚刻印在涂心宁脸上。 「我实在不想同情你,毕竟当初不珍惜感情的是你不是辰志。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恩情固然要报,难道非要赔上感情不可吗?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不是破坏你感情的第三者,应该没有负责的必要。」说着,她叹了一口气,显得面有难色。「但我实在又说不出,面对一个病危的人,有什么理由能不妥协的。」 「这么说,你答应了?你愿意让辰志陪我?」涂心宁细致的柳眉抹上了一丝喜悦。 「我只能说,我不阻止你见辰志,但他会怎么对你,这我不能决定,你得自己和他谈。」一个月,有许多不定数,也许她和他的感情禁得起考验,最后还会是完美结局,但毕竟涂心宁是他深爱过的人,未必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她实在不敢肯定,却又没有别的办法。 「谢谢,若瑶,你的好,我不会忘记的!」涂心宁急切地握住梁若瑶的手,语气很是激动。 「别想太多了,养好身子,手术也比较容易成功。」梁若瑶对涂心宁笑了笑,心中却百感交集。 自己的一时之仁到底对不对呢? 没有多久,齐辰志来了。 才一推开包厢的门,看见涂心宁,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涂心宁,你在这里做什么?」 梁若瑶深吸一口气,看着齐辰志,仿若无事地说:「辰志,涂小姐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和你谈。」 「我说过了,我和她没什么好谈的。」他发出一声怒吼,转向涂心宁,「你是不是和若瑶说了什么?涂心宁,你不要命了吗?!」 「辰志,你别生气。」涂心宁站起身,亲昵地靠在齐辰志身边,目把有些闪烁。「我不是不要命了,是快要没命了。」 「你还在鬼扯?!」 齐辰志闪开涂心宁的碰触,让她险些跌坐在地,幸好梁若瑶及时扶住她。 梁若瑶说出真相,心却莫名其妙地一阵刺痛。「辰志,她说的是真的。她心脏恶化,医生说只能撑一个月,就算开刀,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机率。」 齐辰志瞪着涂心宁,「若瑶,你不要信她的鬼话!」 涂心宁拿出一张诊断证明,摊在齐辰志面前。「我知道你会怀疑我,毕竟我做错的事实在太多了。这是一直为我看诊的陈医师所开的诊断书,你看过以后就会知道,我真的是没几天可活了。」 齐辰志抽起诊断书,定睛一看,呼吸越发沉重。他将诊断书往桌上一摔,沉默不语,整个人散发出慑人的凝重气息。 「你可以笑我自食恶果,也可以骂我是欺骗感情的疯子,但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一个月以后,我自会去开刀,面对我应该有的人生。」涂心宁的瞳仁中透着泪光,「辰志,一个月对你来说并不长,对我来说却可能是最后的时光,就让我……任性最后一次好吗?」 梁若瑶深深看了齐辰志一眼,像是希望能将他深深地刻印在心中;而后,她站起身:「辰志,我先离开,你和涂小姐好好谈一谈。」 齐辰志几乎是用闪电般的速度跳了起来,拉住梁若瑶的手。「若瑶,你要去哪里?」 涂心宁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在齐辰志心中的位置已经被梁若瑶取代了;而她只剩下唯一的筹码可以放手一搏了。 「如果我在这里,会让你们有所顾虑。」梁若瑶笑着,心情难以言喻,「所以,不如我先离开,给你们一些时间、空间,把沉积多年的想法沟通清楚。」 她慢慢放开齐辰志的手,推开包厢的门,齐辰志还想追上。 「辰志,涂心宁现在比我更需要你。」梁若瑶这句话像一把双面刃,刺进了她和恋人的心中,也推开了他们好不容易建立的、密不可分的情感。 齐辰志站在原地,无法回过神来。 为什么他的女人,要将他推回给一个早已背弃他的女人呢? 见梁若瑶离开了,涂心宁松了一口气,她依恋地从背后抱住齐辰志。 「辰志,我们两个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涂心宁的温度,熟悉,却又非常陌生遥远,他,没有紊乱的心跳,只有满满的不适与不耐。「涂心宁,我好不容易才可以再次拥有幸福,你不甘心?一定非要让我跟你一样不快乐,是吗?」 涂心宁没有回应他的话,却试着唤起他们共有的记忆,她抬起右手,让他看见无名指上的戒指。「你看,这是你送我的结婚戒指,我一直都戴着。我,从来没戴过别人送的戒指。」 他推开她,闭上眼不看。 知道她的身体真的有状况,他能强压下沉积已久的怒气,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她。 「记得你向我求婚那天晚上的事吗?我生病,昏倒在公司,你带我回家。你担心我不懂得照顾自己,也害怕公司那些不正经的男人对我有遐想,所以你急切地希望我成为你的妻子。你知道吗?那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语毕,一道清泪自她脸颊滑落,却黯淡无光,无法与那颗回忆的钻石同等闪耀。 「你不必说那些事,我不想听!」他厉声喝止。 「但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我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她勉强笑着,呼吸越发急促,「就陪着我,数数那些回忆吧。」 「我们早已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我知道啊。也知道你不会再爱我了。」忍着泪,她继续说,「我没有打算要你原谅,也不需要和你破镜重圆,只希望你能陪着我,走完最后一段人生路,好吗?」 难道这样说都还无法让齐辰志心里涌现一丝愧疚吗?过去走过的痕迹,真的完全在他心里烟消云散,什么也不留? 「你这又是何苦?」看着泪汪汪的涂心宁,他冷静下来问自己:还恨她吗?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至少,她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已淡化很多。 她,不再重要了,所以,他不恨了。 他仍然紧皱着眉头,但怒气已和缓许多。 「其它都无所谓,只要你人在,就好。」 「要回到过去,那是不可能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重来的可能。」他叹了一口气,「我顶多只能把你当成老朋友,做一个朋友能做的。」 他想起梁若瑶方才离开时的淡然,想必她的心已经历了百种煎熬,却不想让他为难吧? 「这样就够了。」她挽着他的手,「真的只要这样就够了。」 只要齐辰志的心软化了,她就有机会再进入他的心中。以她对他的熟识与了解,要攻破他的心,并不是没有胜算。 回到住处后,梁若瑶接到了经纪人徐静瑄的电话。 「若瑶,方便说话吗?」徐静瑄的语气非常雀跃。 「徐姐,我现在没事,请说。」 「之前我跟你提过的,下一年度我们会和法国知名模特儿公司合作,他们需要一批东方面孔的模特儿担任明年度的走秀工作。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公司马上把你放在优先考虑的名单中,要我询问你的意思。」 第二十三章 能走上国际舞台,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现在机会近在眼前,应该二话不说就答应才是。 然而,一向以工作为优先的她,竟有些犹豫了。 如果她接受这个工作机会,势必得暂时告别故乡,以及好不容易燃上火光的恋情。 「这个工作合约为期一年,也许你还需要时间考虑,不用急着回复我。」 涂心宁的出现,也许会在齐辰志心中起很大的波澜,也许他会因被一一唤起的回忆而改变心意,也许他会对涂心宁有愧疚…… 也许。 爱情里有太多的不确定,她无法掌握。 齐辰志自伤口中重生的温柔,如果注定不属于她,强求也不会有好结果;不如,就先做好这些能掌握的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怎么也无法马上同意徐静瑄的提议。「徐姐,我会好好考虑的。」 收了线,她倒卧在沙发里,试图说服自己。 为什么不马上答应呢?她始终没有损失,不是吗?站上国际时尚之都的伸展台,是多少模特儿梦寐以求的,而如今,就在她眼前了,过去一切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她应该高兴才对。 但还是一点都不快乐啊。 她亲手把她所爱的人推给了另一个女人;而他大概又会觉得她残忍,不是真心对他吧? 这时,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她还来不及转身,齐辰志已如迅雷般将她拥进怀中。 熟悉的古龙水和他特有的气息自她鼻腔传入心底,她感到一阵安心。 「刚刚有电话?」他问着,眼里带着落寞。 「对,徐姐打来的。」她坦白,「她问我明年能不能配合公司的安排到法国工作一年。」 「你答应了?」他面色一暗。 「我说我会考虑。」 「然后,我们之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他不解地看着她,「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不舍吗?」 「我从来没说过要离开你。」她奋力调适呼吸,却无法平息眉宇之间的波动,「只是我们有考验必须面对。」 齐辰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拥着她,印吻在她唇上。 他探入她口中,放肆吸吮着柔软的馨香,骚动着舌尖上的温软。她因为他的深吻,身体不自觉地燥热起来,眼神也显得迷蒙。 连她自己都想不起到底是从何时起,眼前的男人已完全走入她的生命中,难分难舍。 在需要冷静的此刻,她却完全不想让他放开自己,竟热烈地回应起他的吻。 他们滚倒在沙发上,彼此的气息搅热了空气,有一种将要窒息却带着兴奋的情绪。 他探入她的胸口,解开了那层束缚。 软嫩的花蕾在他的触抚之下绽放得正盛,他低吼了一声,扯开了他们之间的层层阻隔。 他向下游移,她每一寸雪嫩的肌肤,都在他的挑逗之下不自觉地颤抖。 最后,他来到了她两腿之间,正淌着蜜泉的幽密花径,他就要克制不住的男性冲动抵着她的身体。她是他的女人,是他的…… 「你爱我吗?」他望着她。 她毫无保留地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但你却自作主张,把我推给另一个女人。」他放开她,无奈地坐起身。「现在,你还想逃到法国,离我远远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除了离开,还能做什么呢?」她忍着泪,却忍不住一股剧烈的疼痛,来自于胸口。 「若瑶,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对涂心宁已经没有感情了,该离开的是她,而不是你。」 「那么,难道你希望看到的是,她含恨而终,成为我们之间更大的阴影或阻碍吗?」 她的话,令他哑口。 如果可以永远幸福,谁会希望自己的感情里留下永远磨不掉的阴影? 他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理,就让涂心宁痛苦地死去? 不会的。 如果这样,他和梁若瑶之间的感情,将会永远蒙在涂心宁的幽魂之下。 只是梁若瑶比他更诚实地面对问题的核心。 「一个月并不算太长,就当作是对我们的试炼。」不能哭。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齐辰志感受到她的迟疑与不舍,这样只会让他们更不知所措。深吸一口气,她继续说:「如果我们的感情禁得起考验,根本不需要害怕。」 「所以,你打算躲到法国去,就算我陪着另一个女人,照顾她、关心她,你都觉得无所谓?」他知道,她内心的煎熬并不亚于他,他却对她的平静感到无所适从。 他宁可她拥着他大哭,告诉他,她有多不舍、多无奈,可是,他也知道,她不想让他担心,所以选择若无其事。 但是,这样的沉静,反而如同一面镜,照映出他内心的不堪与不安。 「其实你仔细想想,当初涂心宁除了在最后没有给予你等同的感情回应之外,一路走来她并不是没有付出,这些你一定比我懂。所以,在她面临生死交关的时候照顾她,我认为这是合理的责任。」天啊,她的心在呐喊:辰志,不要再逼我克制了。她实在不能保证自己还能镇定多久。 「梁若瑶,你怎么能那么残忍!」他一把推开她,她衣衫不整地跌落至地面,很是狼狈。他速速穿起衣服,眼眸里有着受伤后的层层冷酷,「如果你硬要我面对你所谓不得不面对的责任,我全盘接受!你……最好不要后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就不要想着我痛哭。」 重重的甩门声后,迅速凝结的死寂,在梁若瑶胸口掘出了一个大窟窿。 她大口喘着气,心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汩汩淌着鲜血,自瞳仁里倏地奔出。 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竟是前所未有的,痛。 那么,痛到不能自已,才是爱情本来的样子吗? 【第八章】 两周过去了。 时间飞逝,若真有什么不习惯,也慢慢习惯不在意了。 梁若瑶接受了徐静瑄的工作邀约,这几天也将生活重心都放在出国前的准备工作上。 出发时间已经确定了,就在下个月初。 洽谈合约、签约、出国的相关手续与签证,种种忙碌的工作稍稍掩盖了她随时都会溃堤的心情。 用工作转移注意力是最原始的笨方法,有时却也是最好的方法。 这天,她与法国模特儿公司的代表开完会,正准备前往停车场,驱车离开公司。 她拿起手机,还在考虑要不要拨个电话把出国日期告诉齐辰志,却在一楼的大厅碰上等待多时的涂心宁。 「若瑶。」涂心宁对她淡淡地笑了笑。 「涂小姐,您好。」她不想再问涂心宁为何知道她今天会在公司出现,既然有本事找到她,要知道她的行程也不是难事。「最近身体还好吗?多休息,放宽心,有好的体力,对手术也是有帮助的。」 「谢谢你,我已经做好了最好的准备,其它的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呢?」无事不登三宝殿,涂心宁会找她也一定是为了齐辰志。寒暄完了,梁若瑶便问:「需不需要换个地方说话?」 十分钟后,梁若瑶的车子驶出绚风经纪大楼,涂心宁坐在她身旁的副驾驶座上。 「我和辰志已经一个多礼拜没联络了。」梁若瑶握着方向盘,画着淡妆却依旧有神的双瞳望着前方。 「我知道你非常信守承诺,这点我很感谢。」涂心宁的嗓音总是那么轻柔,带着微弱的气息,应是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吧……也难怪过去齐辰志会如此呵护她。梁若瑶这么想着。 「所以,今天为什么找我?」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说:「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我知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这些天辰志陪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去医院做例行检查、用餐、散心,感觉就像回到过去。前几天,他拥着我入睡,是我几年来难得可以一觉到天亮的好眠。他的双手还是那么温暖,而他心中,果然还是有我的存在。」涂心宁伸手抚了抚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我一直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有最爱的人在身边,我应该觉得满足,可以微笑着离开了。」 「感觉像过去一样」、「最爱的人在身边」、「拥我入眠」这些字句刺在梁若瑶还淌着血的心里,疼痛数以倍计。 齐辰志,终究还是被回忆俘虏了吧? 人果真是要在失去以后,才能深刻体会自己的灵魂是如何被掏空、凌迟。 「那很好啊。」她笑着,却不敢将视线移向涂心宁。 第二十四章 「只是,偶尔我低下头,看见辰志多年以前送给我的结婚戒指,我戴了好几年,它始终冰冷冷的,没有温度。钻戒应该承载众人的祝福,是世界上最光辉的物品才是,但我的,为什么总觉得暗淡无光呢?」涂心宁叹了一口气,忧伤得令人心疼。「我才知道,这个戒指始终没有发辉它的功能,因为我跟辰志从来不是夫妻。」 梁若瑶听明白了。 涂心宁并不想信守她只要齐辰志陪伴一个月的承诺,她还想抚平更多遗憾。 那么,齐辰志是怎么想的? 梁若瑶驶入小巷中,动作熟练地将车停在不起眼的位置,熄了火。「你和辰志谈过了吗?」 「他似乎真的意识到我可能会离开这世界,对我的态度缓和许多。他说,要是我还需要什么,他会尽力帮我完成。」语毕,涂心宁觉察到梁若瑶细致的眉宇之间努力压抑的复杂情绪,以及微微颤抖的双手,她竟感到有些同情。 或许梁若瑶在镁光灯底下总是自信满满,以美丽为专业的她能得到许多注目眼光,然而在感情上,她始终是个平凡女人吧? 但,齐辰志的爱不能平分,很抱歉。 涂心宁摇了摇头,心想着,她也只能顾自己了。她继续说:「若瑶,我知道这对你很过分,也很不公平,但能不能,求你,让我跟辰志回到礼堂,完成当初我们来不及完成的梦?」 唉,涂心宁,即使多过分、多不公平,你还是说了,不是吗? 梁若瑶在心中呐喊着,其实她早就知道,让齐辰志回到涂心宁身边,必须承担失去的风险,只是现在一字字一句句从耳朵灌入心中,早已做好准备的心,还是十分脆弱。她问:「什么时候动手术呢?」 「下个月十号。」 那天,也是她出国的日子。 他一定会在涂心宁身边,而她,正好可以潇洒地离开,不造成藕断丝连。她再确认一次:「结婚的事,辰志怎么说?」 「我知道他已经慢慢接受我了,毕竟,我们拥有过那么多的回忆,如果我始终放不下,相信他一定也是,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涂心宁说着说着,身体朝梁若瑶靠近了一些,仿佛和她站在同一阵线似的,「你也知道,辰志是很重承诺的人,即便他想重拾和我之间的情分,却也说过要给你幸福。我想,这是他目前感到为难的地方。我直说了,希望你别介意。」 看来,没有必要打电话告诉齐辰志,让他为难了。 「如果辰志也同意,那就是你和辰志之间的事,我无法插手。总之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我过几天就要出国了,不会让你感到为难的。」她握紧方向盘,越不能淡然的时候就越要淡然。 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涂心宁内心大悦。 最大的敌人已萌生退意,没有人能再跟她争齐辰志身边的位置,只要她再加把劲,一定可以唤回他的心。 涂心宁藏着笑意,说:「我知道,谢谢,真的谢谢你。若瑶,谢谢你的宽容大度,你真的是我生命中最大的贵人。」 梁若瑶笑了笑,重新发动车子。「我送你回去吧。」 「没关系,我在附近找间餐厅等辰志来接我就好。」涂心宁将梁若瑶的双手紧紧一握,「若瑶,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语毕,涂心宁推开车门,下了车,很快消失在巷弄出口。 「若瑶,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涂心宁的话在梁若瑶耳边回旋,自从和她首次打过照面以来,这是第几次听她说这句话了? 梁若瑶举起右手,仔细端详着,颀长的手指纤细而洁白,平滑得几乎找不到一丝斑点或伤口,而最端点的指甲同样细长,化妆师常赞美她,几乎不需要甲片的修饰,就已经是完美形状。 但就是比涂心宁少了些什么。 因为,她和齐辰志的恋情还不到在彼此无名指上许下承诺的阶段,就要宣告终止了。 而涂心宁即便和齐辰志分开多年,她指上的婚戒却清楚表示,她曾经拥有天堂,如今,她也凭着这婚戒,再次拥有了天堂。 她梁若瑶的天堂呢? 重重阻隔,也,即将从她眼前消失。 好痛啊,心中一阵一阵的抽痛,让她连笑的本事都没了。 远远的,她感受到一阵不寻常的闪光,循着光线望去,却看不到任何人,但身为模特儿的敏锐度告诉她,她被偷拍了。 是涂心宁做的吗?要更有力地逼她离开齐辰志的世界吗? 她速速驱车离开,但那刺眼的光亮几乎要让她看不清眼前的路。 名模梁若瑶秘恋婚纱业者齐辰志,传与男方前妻相约谈判 斗大的新闻标题横在八卦杂志的封面,就在梁若瑶出国的前一天。 除了那天在车内与涂心宁谈话的画面,记者甚至拍到了前几次她与齐辰志共餐的画面。 「绚风名模梁若瑶,近日为知名婚纱公司『天使阶梯』拍摄新一季样本,和重掌经营权的负责人齐辰志日久生情,男方多次在梁若瑶收工之后邀她共进甜蜜晚餐,两人似乎已交往多时。但日前记者在梁若瑶所属的绚风模特儿经纪公司附近直击,梁若瑶于自驾车内与一名长发女子进行谈判,双方不欢而散。经查证后,该名涂姓女子为齐辰志的前妻,有意挽回前夫的感情……」 还没读完整篇报导,梁若瑶便摔开杂志,不想再看下去。 前不久,她才接到徐静瑄的电话。对这件事,公司不大满意。「若瑶,你和齐先生的事,为什么没有事先知会我呢?」 原本,齐辰志也希望她能公开两人之间的恋情,他巴不得让全世界知道,梁若瑶是他的女人,好让所有追求者知难而退。 只是,梁若瑶总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况且那阵子才刚和天使阶梯有合作关系,不想让大众误以为是她在炒作新闻,便暂时把这件事压了下来,齐辰志还因此发了一顿脾气。 岂料,两人交往的消息居然会在恋情戛然而止的此时曝光,让梁若瑶感到啼笑皆非。 既然已经没有承认的必要,不如就否认到底吧。「徐姐,我想记者是捕风捉影,我和齐先生就只是合作关系,一起吃个饭,根本没有什么。」 「他们拍到你和他的前妻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在公司附近遇到她,基于礼貌的我送了她一程,也在车里寒暄了几句。至于她是不是正在和齐先生商讨复合的事,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梁若瑶淡淡地一笔带过。 「那我了解了。」徐静瑄的语气听起来仍有些半信半疑,「你就要出国了,不要再节外生枝。」 「我知道,谢谢徐姐。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 「记者那边,能不回应就不要回应,今天晚上就别出门了,等你出国以后,风波自会慢慢平息的。」 对,只要再忍耐几天,等到了法国,在台湾发生的事就不重要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 这个新闻,齐辰志几乎和梁若瑶在同一时间得知。 放下杂志,他拿起电话,准备拨出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这时候,门扉刚好推开,走进他办公室的,却不是让他魂牵梦萦的梁若瑶,而是涂心宁。 他沉默着,才想起,梁若瑶已不在身边了。 新闻曝光了,她要怎么面对记者以及接下来的考验呢?一想到她咬着牙逞强的模样,他就再也无法忍受,但眼前的涂心宁让他无所适从,进退两难。 他不爱这个女人,却要留在她身边,他心里想的是别的女人,却得聆听涂心宁的心事,费心完成她的希望。 只因为道义。 「辰志,差不多时间下班了。」涂心宁轻声问着,却不见齐辰志有任何反应。 「辰志。」她又唤了一声。 「喔。」他回应,但没有把视线移向她。 「今天是要到你喜欢的西餐厅吃饭,还是回去我做一些简单的菜呢?虽然明天就要动手术了,我还是希望能平常心面对。」她柔声说。 对梁若瑶的思念不可遏止地在心中蔓延,以致他根本没注意听涂心宁到底说了什么。 「辰志,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涂心宁耐心地再唤一次。然后,她看见齐辰志桌上的杂志,明白他失神的原因。她又问:「若瑶还好吗?」 听到梁若瑶的名字,齐辰志很快地回过神,他看了涂心宁一眼,藏不住心底的无奈,却也只能若无其事地说:「没事。你刚刚说什么?」 第二十五章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在想若瑶。」都快要一个月了,齐辰志除了接受她的存在,让她陪在身边之外,她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温情。他常常都是这样望着远方想得出神,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她问:「你会怪我又跑去找她吗?」 「我没怪你,别想太多了。」他敷衍着:「八卦报导这类的东西,只要不去回应,时间久了大家就会淡忘了。」 「其实我想去找若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主要只是想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也无法回到你身边。」涂心宁一边说一边想着,光是在齐辰志身边利用回忆唤起他的感情是不够的,还得再想个法子,让他彻底否决梁若瑶在他心中的地位。「只是,若瑶的回话,让我为你感到不值。」 「她说了什么?」他眉宇轻皲。 「她说,她已经不想知道任何有关你的事情了,她有新的人生,一切都会过得很好。」她小心观察着齐辰志的表情变化,并用带着歉意的口吻说:「当她看到我手上的婚戒,便建议我和你完成一直暂停的婚礼,这样你就会对她死心,不会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了。」 「以我对她的了解,伤人的话她绝对不会说。」齐辰志不愿她再扭曲梁若瑶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她这么说,只是希望我陪在你身边时,心中不要有任何挂碍罢了。」 涂心宁从身后将齐辰志抱住。「辰志,我求求你,当我在你身边时,你能不能看着我就好,不要去想那个已经不在你眼前的人。」 齐辰志没有推开涂心宁。这样也好,至少她就不会看到他眼里的失落。 他叹了一口气,打算对她坦白:「涂心宁,为了若瑶,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要我忘记若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冷不防又想起,最后一次在梁若瑶在家里的情景。 那时,如果他不那么绝情的话,几乎无法有余力推开她家的大门。 只要还有一丝温情与不舍的言语,他会紧紧抱住她,不再放开她。 「我可能就要死了,你连这点都不能同情我吗?」涂心宁眼里罩上一层泪雾。 「我如果对你没有一点同情或道义,今天我就不会在这里。」他的话语里没有怒气,也没有任何生命力,「我和若瑶还是像以前一样幸福的过日子。」 对啊,同情,她在他身上要到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同情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笑着问,「辰志,和若瑶在一起的时候,你很快乐吗?」 「你给我的伤害实在太大,我无心面对工作,也无法信任任何女人。」 他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他和若瑶之间经历的分分合合,过程虽然波折,但彼此相拥的温暖仍存在他心中。「是她抚平了这一切,我们也找到了家的感觉。」 听到这里,涂心宁的泪水再也抑止不住,滑落至唇边。「可是,要是我没有离开,就不会是这样了。」 「也许。要是你没有离开,我可能还会和你在一起。」他放开她,转身看着她,眼里没有她所熟悉的、对她的深深眷恋。他继续说:「但是,这些假设一点意义也没有,毕竟当时你并没有决定跟我携手走下去,所以,各种可能,等于没有可能。」 关于感情,一旦放开了,就可能永远都抓不回来了。她就算再懊悔,也唤不回他当时的心动。 「那么,明天,如果我手术成功了,你是不是就会回到若瑶身边?」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心里却一点也没有你,这样你会感到快乐吗?」 他反问她。 「可是辰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赎罪,我没有再接受任何人的感情,也几乎不让自己有机会接触感情。」她的眼泪放肆地奔流,「因为我总是想着,有一天我可能还有机会见到你。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绝对不要再犯下任何错误。」 「涂心宁,你根本不需要赎什么罪。我已经想过了,谈感情,本来就是彼此心甘情愿,没有谁对谁错。就像当初的我,是我甘愿无私地对你好,而你也只是做了你认为对的选择而已。」可是人生总是这样的,只能向前走,无法回转。过去的,也必须过去。他又说:「现在,你应该想的不是在我身上得到幸福,而是你未来可以跟什么人一起拥有幸福。如果你的手术成功了,为什么你不把它当成是一次重生,去追求更好的未来呢?」 连过去最重要的人都挽回不了,谁又有把握自己会有更好的未来? 关在小屋里不见天日、无人陪伴的日子在涂心宁心中一一涌现,强烈的恐惧感再次油然而生,即使只有一次,她也不愿再经历那些折磨。 她完全不愿承认,此时她剥夺的是,那个她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好不容易才再次拥有的幸福。 但是…… 管他的!即使他不爱她也无所谓,即使没有尊严也好,她再也不要一个人…… 蓦地,她松开衣裳,连身洋装应声摊落地面,展露出她纤瘦的身体线条。 「你干什么?!」齐辰志一惊,没料到她有此举,连忙抓起一旁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你忘了我的心,难道也忘了我的身体吗?」她将大衣往地上一挥,毫不避讳地解开胸罩,脱下内裤,裸裎在他面前。「你都忘了吗?这每一寸皮肤都是你碰触过,也烙下爱的印记的。」 多病的涂心宁,身形十分瘦弱,及腰长发若隐若现地遮在胸口,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她缓缓走向前,想屈身挤入齐辰志怀中。「你再也不想抱我了吗?就像以前那样,吻我、占有我,告诉所有的人,我是你的女人,谁也不许靠近一步。」 这么多年来,这个女人也一直在折磨着自己,如同他一样。 只是这样又能留住什么呢? 「涂心宁,你醒一醒!」他用衣物覆住她,在她挣脱以前,将她压进沙发里,「我们不再相爱,这样做跟动物有什么两样?!」 涂心宁的理智已经完全断了线,激动地放声吼着:「那你为什么不爱我力:我一直都爱着你!为什么你变了?!」 「多少年了,我们都在折磨自己,放不下的过去成为生活里不快乐的根源。如果我们早一点想通,早就各自拥有更好的幸福了。」他看着她,眼里是谅解,「我想通了,也醒了,希望你也能。」 涂心宁沉默着,放任眼泪狂乱地奔流。 「三十年来你一直为别人活着,报你父母的恩、还你我之间的感情债,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能让你重生,你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多少年来,他也拿恨和自己过不去,搞乱了生活,更差点错失了幸福。过去的事就随着记忆远去吧,他不需要,也不再充满怨怼,希望涂心宁也能够了解。「你放心,我会陪你做完手术,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泪眼模糊中,齐辰志此刻理智的对谈,比她记忆中的他要成熟许多,让她感到陌生。 果真,时间的淬炼早在不知不觉间,将齐辰志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无法再用回忆和他相处。 他的话还在耳边,她也问了自己,这些,真的还是她想要的吗? 思绪纷乱之中,她问了齐辰志一句,「你知道梁若瑶就要出国了吗?」 「你说什么?」这个消息,简直让他无法呼吸。 「记者拍到我和她在车上说话的那天,她亲口告诉我,她要出国了。」 她真的要走了? 一阵恐惧感席卷他心头,他不想失去她,也不能失去她,这样的念头,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他不能……如果再也见不到她,心里好不容易萌芽的归属感,该如何是好? 她必须留下来。 他必须把她留下来。 他猛地一转身,飞速冲出办公室。 他在办公室门前被紧跟在后的涂心宁追上,她只草草地披上大衣,看起来很是狼狈。 「只剩一天,你还是不愿为我留下吗?」涂心宁问,但心中早有了答案。 她明白齐辰志已经变了,她和他相爱的一切早已成回忆,留不住,也没有机会开展。 「涂心宁,对不起,我不希望你独自面对病魔,但是现在,若瑶也是一个人在面对孤独与寂寞。」无法再浇熄心中强烈想要见到梁若瑶的渴望,他决定顺从自己的心。如果人生注定会留下遗憾,那么他只能尽力保护心里最重要的女人,而那个女人是梁若瑶,不是涂心宁。「我可以请最好的看护照顾你,但……我不想失去若瑶,我真的很爱她,我不想再过着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第二十六章 「他爱她」、「齐辰志爱若瑶」……这些字眼在涂心宁脑海里流窜。 从她再次出现之后,他一直称呼她的全名,却称梁若瑶为「若瑶」;他不愿意多看一眼身在眼前的她,却总是想着飘然远去的梁若瑶。有太多证据能够证明他的心早已属于梁若瑶,只是她一直不愿相信。 她突然发现,她从梁若瑶那里抢来的男人并不是齐辰志,而是一个失了灵魂的空壳。 她要这个空壳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九章】 清晨的桃园国际机场已满是人潮,各个旅客怀抱不同心事,期待的、繁忙的、离愁的,准备前往不同国度。 梁若瑶在航空公司的报到柜台前,接受了她在台湾最后一批的媒体访问。 闪光灯不停闪烁,吸引了来往人潮的目光。 「梁小姐,日前八卦杂志拍到你与婚纱公司负责人一起共进晚餐的画面,这是不是表示你与对方正在交往呢?」女记者直接切入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经纪公司都回应过了。我和齐先生只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一起吃顿饭也就仅止于应酬,并没有其它的关系。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吧,任何人都可能和自己的合作对象有聚会共餐的机会,不是吗?」 梁若瑶淡淡地说。 今天的她,画上了淡妆,丽质天生的脸庞神清气爽,一头流泻的长发梳向脑后,扎成马尾,突显出她极为上相的五官。 她要保持在最佳状态,也对旅行充满期待,一踏上法国的土地,就是最好的新开始了。 「那么,和涂心宁小姐在车上谈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另一家电视台的记者抢着发问。 「这是有些误会,不过不是我和涂心宁小姐之间,而是大家对杂志照片的解读。我和涂心宁小姐并不熟识,只是在绚风公司楼下偶遇,所以我送了她一程,就这么简单,也没有什么谈判不谈判的问题。」对着镜头,她早已练就不疾不徐的优雅,「大家都知道我接下来的行程,我即将前往法国和当地模特儿公司合作,如果顺利的话,我就有长期留在法国的打算。所以,我无法在台湾经营任何感情关系,长距离恋爱太辛苦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在异国碰上我的白马王子。」 「若瑶,那今天要出国的事,齐辰志先生知不知情呢?」记者仍不死心地追问。 「我想,没有特别通知齐先生的必要。因为,之后只要他打开电视机或翻开报纸,不就知道了吗?」梁若瑶戴上太阳眼镜,对众家媒体挥了挥手,「不好意思,我必须入关了,今天谢谢你们来为我送行,谢谢大家,谢谢!」 梁若瑶拉着手提行李,在经纪公司的护送下,穿过重重人潮,进入了海关。 半个小时后,她坐在舒适的头等舱,看着窗外的高楼越来越小。 前一刻还身在故乡的她,这一刻已渐行渐远。 结束了,在台湾的爱恨情仇。 熟悉的工作环境、位在内湖的小屋、好多年来的回忆,以及那让她最揪心的男人,都抛在脑后了。 心还是刺痛着,但即使是多么不舍,总有一天,也都会过去的。 她收回视线,闭上了眼,以避免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非旺季的头等舱空荡荡的,没有太多乘客。 安全带指示灯熄灭之后,她唤来空姐,表示自己想补眠一段时间,请空姐在她醒过来以前,不要为她送餐或打扰她。 没想到空姐离开没多久,她又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声。 「我不是说了,在我醒来之前不要打扰我吗?」她无奈地睁开了眼。 站在她眼前的并不是空姐,而是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相见的,林晓书。 「林晓书?」梁若瑶不解地看着她。 「若瑶,好久不见了。」林晓书说完,便在梁若瑶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公司并没有安排——」 「公司没有安排我到法国去工作,难道我就不能到法国散散心吗?」林晓书打断了她,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和公司的合约上个月就到期了,并没有续约。」 「喔。」要是以前,她一定会非常担心地询问她原因,甚至和她一起为往后的生活烦恼。 可惜她们的关系不再,属于密友之间的对话,梁若瑶已不知道该如何再说出口。 反倒是林晓书主动关心起她的近况。「怎么样?最近还好吗?原本我以为你不会接受这个工作。」 「我之所以会入行,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有这样的工作机会。」而且,这是林晓书早就知道的。 「齐辰志对你那么好,难道你不会舍不得离开吗?」林晓书语带嘲讽。 「林晓书,请你不要跟着媒体捕风捉影。」 「我有没有在捕风捉影,你自己心知肚明。」林晓书附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着她,「怎么,还是输给涂心宁了吧?新欢果然比不上旧爱的分量,对吧?」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能说的?梁若瑶叹了一口气,「你要我叫空姐来请你离开吗?」 「好啊,最好把全世界的人都叫过来,让他们知道,这就是你答谢好朋友的方式。」林晓书别有他意地笑着,「欸,你到底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根本看不清齐辰志的真面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梁若瑶站起身,想换到其它空位去。 「梁若瑶,你最好坐下来好好听我说。」林晓书慢条斯理地说,脸上闪过满满的不屑与恨意,「你知道吗?是我找到涂心宁,并且说服她回来把齐辰志抢回去的。」 梁若瑶脸色一变,但林晓书不理会她的情绪波动,继续说着:「原本我也猜不透你和齐辰志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但就当我接到天使阶梯客服的来电,通知我和玮凡的婚纱照因故排不到档期拍摄,又说不出确切理由,我就知道,那一定是齐辰志要为你出头。如果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他何必这么做?」 齐辰志为了她?梁若瑶完全摸不着头绪。「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情,你不能因为自己的预约出了错,就把责任归咎到我们身上。」 「我管你的!误会也好,故意的也好,我就是看不惯你拥有幸福。凭什么我和玮凡的婚礼受阻,你和齐辰志就能顺顺利利地在一起?」林晓书忿忿地低吼着,双手手指因为怒气而使力,陷入了修长的大腿中。「所以,我顺着齐辰志以前的流言去找消息,发现他消失多年,就是因为他的前妻涂心宁。我利用人脉,辗转要到涂心宁的电话,聊没多久我就发现,这女人没忘记齐辰志。你说,这是不是个大好机会,可以撮合一对无缘的佳偶?」 「所以是你说服涂心宁回来争取她和辰志的感情?」梁若瑶对涂心宁的出现,以及之后的步步进逼慢慢有了谱。 「宾果!不愧是我的好姐妹,连我做了什么都一猜就中。」林晓书满是等着看好戏的戏谑表情。「所以,涂心宁以她拥有的回忆为武器,轻轻松松就把齐辰志从你身边抢走喽!」 「我之所以会退出,是因为涂心宁需要进行关系着生命的大手术。」 梁若瑶的双瞳慢慢黯淡,呼出了一口悠长的气息,「这该不会也是你教她的……」 「叮咚!若瑶你真是越来越冰雪聪明又可爱了。」看到梁若瑶的失神,林晓书得意极了,「涂心宁既然体弱多病,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而且,弄一张医生诊断证明一点都不难。这么一来,你们必定会因为良心的议责,逼不得已熄灭好不容易才燃起的爱火吧!」 梁若瑶皱紧眉,无法想象林晓书的理智已经崩坏到这种程度,「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和玮凡在一起之后,我从没再回应过什么,不是吗?」 「你少在那装清高,看了真让人讨厌。」林晓书一声冷哼,「我的努力从来不比你少,凭什么你在公司受到的瞩目比我多,也比我拥有更好的感情?这太不公平了。」 「我以为我们追求梦想是为了自己,而不是别人,不然永远不会快乐。」说到这里,梁若瑶也冷冷一笑,「不过我现在什么幸福都没了,我的男人回到过去了,你赢了,可以吗?」 她赢了吗? 林晓书直直盯着梁若瑶。这个女人败给她完美的计画了,但是,虽然她笑着,心里却仍然感觉少了什么。 她没有回应梁若瑶的话,自顾自地说:「玮凡和我分手了,他说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而且,只要我在他身边,就会让他想到对你的愧疚。」 第二十七章 「所以你就用这方式报复我,把我逼到绝路吗?」梁若瑶备感讽刺;因为心里的一点贪念与不甘心,失掉的是更多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这样的后果,难道林晓书不曾想过吗? 「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当然是要有难同当了。」林晓书试图遮掩自己眼中蓦然浮现的失落,以更夸张的笑容嘲笑梁若瑶,「你应该记得,今天是涂心宁开刀的日子,齐辰志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你身边出现,而我也绝对能够欣赏到你难过的样子。」 「那么你就说错了。」 熟悉的男声切入她们的对话之中。 在那仿佛静止的瞬间,梁若瑶猛一回头,齐辰志已经站在眼前。 「辰志!」梁若瑶一声惊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晓书面容扭曲,难道她精心策划的破坏计谋被戳破了吗? 「我现在应该在医院里陪涂心宁完成手术,你是这样想的吧,林晓书?你真的很厉害,要涂心宁利用道义上的压力逼迫我和若瑶分开。」齐辰志凌厉的目光直直逼近林晓书,接着,他把昨天与涂心宁最后的谈话内容说了出来:「涂心宁什么都告诉我了,你怎么样劝诱她出面,帮她出馊主意,破坏我与若瑶之间的信任,我都知道了。她也承认了,她的心脏一直是老毛病,治不好,却不会真要她的命,根本不需要开刀。而她也终于想通,感情事无法强求,苦苦相逼,只会造成对方的不快乐。」 没料到齐辰志会搭上飞机的林晓书被他的话逼得哑口无言,「我——」 「反正怎么样都要追回若瑶,我也就将计就计,让你以为我是真的陪涂心宁动手术去了。」齐辰志推开挡在中间的林晓书,将梁若瑶揽进怀里。 「刚好,也可以给若瑶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们……为什么?」林晓书怒视着梁若瑶,「为什么你还是可以得到幸福,我却没有……」, 「如果你只是见不得别人幸福而四处破坏,你就永远不会幸福。你最好记得这一点,否则,下一次你就不会只是拍不到婚纱而已。」说完,他更紧紧地拥住梁若瑶。 「你们——」悲愤与羞愧在林晓书心里交错重迭,让她再也待不住,转头冲出头等舱。 齐辰志轻搂着梁若瑶坐下。 这一切对她来说恍若隔世,她轻抚齐辰志英气逼人的脸庞,不可置信地问:「辰志,真的是你吗?」 他握着她的手,忘情地吻了又吻。「是我。真的是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以为,你已经和涂心宁破镜重圆,不再需要我了。」她靠向他怀中,忍不住地清泪缓缓滑落。「毕竟,是她先来到你的世界……和你共有过天堂。」 「对涂心宁,我剩下的就只是朋友般的关心,我的心从没有再为她多跳一下。」他耐心解释:「我可以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不是因为我爱她,就只是因为……不希望她的骤逝成为你我之间的遗憾。」 「她为什么把真相告诉你呢?」她不解地问:「她不就是希望可以永远待在你身边吗?」 「她把你要出国的事告诉了我,原本她以为我会觉得你已经抛弃了我,也就有机会把感情转回她身上。」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可是,当我听到你确实要离开的那一刻,我实在顾不了她,只想赶快找到你。我……不想失去你。」 「她告诉我,你对她的留恋还在,只是因为你对我也有过承诺,所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梁若瑶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让你为难,我才决定离开。」 「涂心宁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别信,她只是想把你逼走。」他温柔拭去她的泪水。「最后她也觉悟到,如果她硬是把我留在身边,拥有的,也只是一个失去灵魂的空壳,我的心再也不会在她身上。」 在最后那一刻,涂心宁选择放手,让爱自由,也让彼此拥有新生的机 会。 知道真相后,梁若瑶舒缓了惊愕的情绪,也不对涂心宁感到憎恨,毕竟她也是基于爱,才会听信林晓书的话。 「我……」一阵鼻酸,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吗?要放弃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痛苦的决定。」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拥着她,手指陷入她柔顺的发线之中,「所以你必须答应我,这辈子不可以再放弃我。以后无论再遇上什么考验,都不能把我推开,让我们一起去面对。」 含着泪水,梁若瑶笑了。「即使你现在要我放手,我也不会放手了。」 齐辰志俯头吻上她的眼角,吮去了带有咸味的泪水,接着缓缓下移,双唇擦过她的嫩颊,最后停在那还微微颤抖着、柔润的唇瓣上。 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几经波折,都融化在这个细腻绵长的吻里了。 当梁若瑶还沉醉在齐辰志温柔的吻时,身后传出了热烈的掌声,头等舱的空姐列队出现,将两人的座位团团围住。 「恭喜!」 「这是?」梁若瑶又惊又喜。 「我安排好的惊喜。」他忍不住对着她吻了又吻。 生活在银色世界里的梁若瑶,即使舞台上再如何绚丽灿烂,下了舞台以后,她仍然是个平凡女人,只想追求简单的幸福;她没想过,这如偶像剧一般的情节会在她面前真实上演。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忍不住又热泪盈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和涂心宁说声谢谢,要是她没有出现,我还不知道自己这样爱你、无法失去你。是真心的,也希望她能有更好的人生。」 对梁若瑶的器度,齐辰志深感佩服。那个女人曾试图掠夺他们之间的幸福,但她释怀了,也祝福了。 心中没有任何的恨,才有更大的空间去拥抱美好的未来。 他想,这是他们在爱情里最大的收获。 梁若瑶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问:「你就这样追过来,天使阶梯怎么办?」 「我请了一年的公假,理由是到法国考察,也为了带我的新娘度蜜月。」 「度蜜月?!」梁若瑶红了脸,却仍开玩笑地说:「你这样就算求婚了吗?我还没答应呢。」 齐辰志从空姐手中接下了一个精致的小礼盒,递到梁若瑶面前,眼里满是疼爱。「我知道你见过太多奢华首饰,也觉得这些宝石都只是虚华之物,但这仍然是我的心意,我想好好纪念我们在一起的重要时刻。若瑶,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第一次见面?」梁若瑶的记忆推向好久之前,那个失落的夜,哭不出来的她与对爱失望的他。她笑了笑,「在你的店里呢。」 齐辰志也笑了。「记得我的店名吗?」 「当然记得。」她说:「天堂。」 「那时候我们希望能够找到天堂,却也深知自己离天堂很远。」他回忆着那个不快乐的自己,好在,都过去了。「就是因为这个念头,我们离天堂越来越远。绕了多大的圈子,我伤心了多少次,也让你流了多少次泪。刚刚你说过,是涂心宁先来到我的世界,也先和我拥有过天堂。但是,幸福真该是以先来后到做为评判吗?当两个人在一起已没有任何的快乐,即使感情萌芽得再早,天堂也只是残破的废墟。所以,我想,天堂到底是什么呢?一路走过的,都只是历程,最后停留的、永远不离开的,才是真正的天堂。而我终于明白,只有好好珍惜身边的人,才看得见天堂。」 「辰志……」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虽然经历了千回百转,却终于能和所爱相知相守,也值得了。 他缓缓打开礼盒,里头是只特别订制的婚戒。 切割完美的钻石,镶嵌在设计精美、翅膀造型的戒台上,带有独特感的造型有别于传统婚戒。「这只戒指是我亲自设计,请厂商赶工制作的,原本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交给你。称不上价值连城,但有我的用心。我想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为我的新娘戴上戒指。」 梁若瑶望向窗外,飞机正在万里无云的高空上,灿阳映照入舱内,感觉很是温暖,也充满朝气。 「若瑶,你愿意嫁给我,做我永远的天使吗?」齐辰志取下戒指,柔情目光内透着强烈的渴望。 她滴下的泪水刚好落在钻石上,不带有哀伤,反而增添了光芒。 真的好爱好爱这个男人啊,一辈子都不想再分开了。这大概是她此生最完美的笑容,含着泪水,环绕着幸福。「我愿意。」 尾声 【尾声】 法国巴黎塞纳河左岸 一个面貌姣好,身形高跳的东方女子悠闲地捧着一杯咖啡,欣赏着河面倒映的夕阳。 飘长的黑发随风飞扬,却扰乱不了她原有的气质和优雅;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轻轻拂着发丝。 微风吹过发梢,仿佛将她发际的幽香散布至空气中,为这美好的时分增添了另一种色彩。 女子身后,有一名画家,正以诗意的笔法将眼前染上霞红的一景一物绘入眼前的画布之中,而那名美丽的东方女子,也成了美景的一部分,在他笔下栩栩如生。 每天的塞纳河畔都是不一样的,因为到访的人,还有当下的氛围、心情,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也永远不可能重复。 然而,这天,这个东方女子,是他画布上特别的注脚。 很美丽,却有些孤单。 虽然她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但像她这样让人不忍移开视线的女子,不该独自一人。 在这个浪漫的城市,该有个懂得穿透她的外貌、读懂她内心的男人,与她分享这醉人的落日。 画家与生倶有的艺术天分,不只在画布上挥洒,更蔓延至他内心,对眼前的女人升起了许多罗曼蒂克的想象,许多万分浓情的情节在心中一一闪过。 喝完了手边的咖啡以后,她会有什么样的际遇呢? 会否与生命中的真命天子擦身,天雷勾动地火?还是,她的爱人早在河岸的彼端等着她呢? 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有个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吧? 画作即将完成之际,女人站起身。 身着合身洋装的她,那修长而美好的一双腿,在画家面前展露无遗,让他屏住了呼吸。 她笑着,朝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慌乱地浮现笑容;正当他也想举手回应时,身后传来了一句他听不懂的呼喊。 「若瑶!」 然而,女人却因为这声呼唤而更显喜悦。 「辰志!」她也发出了一声呼唤。 画家顺着她的眼光转头望去,一个同样身形修长、外型足以匹配她的美丽的东方男子,正也挂着笑意,缓缓朝她走来。 当两人终于四目相对,便是一阵缠绵的拥抱。 虽然女人的一颦一笑不是因为自己,画家却也不感到失落。他拿起画笔,在画面中孤单的女人身旁,画上了另一抹与她紧紧相依的身影。 是吧,这样的女人,不该是孤独的。 男人和女人结束拥抱,接着紧握着彼此的手,悠闲且幸福地沿着河岸散起步来。 两人说的,又是画家听不懂的语言。 「离开台湾,会不习惯吗?」她问。 「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是我的关系,才让你离开故乡的。」 「只要有你在,对我来说,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听了他的话,她脸染上了一片霞红,她转移视线,望着眼前的河水。 「这里真的很美。」 「但不及你。」 她笑了。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她将脸埋入他胸口。 在她耳边,他继续着他的情话:「世界很大,人生很长,但要有你,才会是天堂。」 这样美好的景色,这样登对的恋人,这样动听的情话,还有什么时候,能比这一刻更适合一吻吗? 果然,在画家的见证之下,男人温柔地伸出手,勾起女人的下颔,无限温存地吻住她。 绵长地、细腻地、放肆地、疯狂地、浓烈地……总而言之,那是真正相爱的人,才能拥有的吻。 一颗钻石般的泪珠自女人眼角滑落,落在男人的唇上,最后,让他缓缓吸吮入口。他和她,再也不需要分出「他」或「她」。 那一瞬间,天地万物仿佛虚无。 而她终于了解,所爱的人在身边,就是天堂。 后记 【后记 戏子璇】 大家好,我是戏子璇。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前女友。 对大多数的女人来说,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刺眼的名词了。 被爱的位置、拥有这个头衔的女人,也曾经稳稳坐过,即使她的座位已被取消;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是比你先拥有入场资格的;甚至,有的时候,她会比你还了解,关于你的男人的种种底细。 于是,对失去的戚情心有不甘的前女友,便会以她熟知的过去为武器,复仇也好,夺爱也好、总之,她并不打算让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把她视为一段可有可无的存在。 其实,在感情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一段过去,以对方的「前任情人」此一角色,活在记忆之中。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放手祝福,期许彼此都能有更好的未来;或是将过去所受的伤无限扩大、不仅划地自限,也给过去所爱的人带来痛苦? 每段咸情到了结束的那一天,被封存的应该是相爱时所有的美好回忆,那么,这段时间的付出,就会有它的价值和意义;但是,一旦被恨、与不甘所左右,出手破坏,用计夺回,伤害到的不仅只是过去所爱的人,也包括自已;因为这样一来,和那个人的所有回忆都会因为这样的负面情绪而蒙上阴影。 璇的第三部作品,说的就是因为前度戚情受伤,连带影响到下一段恋情的故事。所幸,故事里的角色们最后都能正视内心的伤口,有所成长。那么写故事的我和看故事的你、我们呢?是否在一次次的感情考验里得到了什么?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萌生过多情绪,也不带入现在的生活,产生不必要的影响,这是我一直告诫着自己,面对逝去的戚情应有的态度。 无论过去或未来、都希望我们能放心爱、大胆戚受,毕竟,只要真心相爱,便无须计较先来后到。因为每一份咸情,都是独一无二,任谁也无法夺走的。 璇的fro https://.facebookbom/prome.phd?id=100006610155875 璇的blog http://nsnsnsrain.pi/blog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