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传》 楔子 无极国内的某座小山里有一个名唤「搜神」的破落小村子,住在这里的村人们口耳相传着一个充满血与泪的传说…… 话说上古时候的搜神村聚居着许多人,这里的人们都靠着山里的灵泉和打猎维生,日子过得倒也挺丰足的,只是没想到就在某一天,妖怪占领了山里那条充满灵气的灵泉,并且杀害了不少村民。 于是,在灵泉畔找到被害者的尸体之后,村人们便决定要聘请几位法力高强的道士回来降妖除魔,而机缘也来得十分恰巧,他们遇上了一位自称远从京城一路游玩到这里的云游道士,因此村人们欣喜的拜托他替村子赶妖。 岂知,当村民们和道士合作,在某个夜晚偷偷到灵泉边布下天罗地网准备擒妖之际,没料到那个带着村民上山的道士竟然是妖怪所幻化的,真正的道士早已被妖怪先行迷昏,并将他化为自己的模样,把他绑在山上的一棵大树之下。 当假道士领着一群带着武器的村人们到达树下时,道士还以为他们是救他的,没想到在假道士的一阵鼓噪之下,无知的村民们竟将百口莫辩的道士给就地斩杀…… 在鲜血染红地上的泥土之前,道士那双因为愤怒而烧红的眼底充满了对村人们的滔天愤怒和憎恨,利用临死前还剩下的一口气发出一连串愤怒的恶毒诅咒。 「我诅咒……这个村子会出现一个神人,能够勘破天机、预知未来,但是他每窥一次天机便要折一次寿……最后,村里的所有人都会因得知的天机被诛、神灭人亡!哈哈哈……」道士一说完话便当场垂下头、断了气,只剩下众人的思绪纷纷从震惊到怀疑的将惧怕的目光扫到一旁的假道士身上:假道士先是不语,接着才在众人惊吓的目光下露出狐狸尾巴,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没想到人类竟然连自己的同族都肆无忌惮的杀害……哈哈哈!这真是太好笑了……」 语毕,妖怪当场摇身变化成人脸牛身的怪物,在众人还来不及发出惊讶声的时候展开背上的翅膀飞向树梢,怔得众人好久无法回神。 难道……刚才被绑在树上的那个道士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众人铁青着脸色缓缓回首一望,只见道士的眼睛正惨然地大瞠,隐然控诉着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漫天冤情。 刹时,一阵冷风轻轻刮过,乌鸦飞过林间的叫声凄惨哀绝,四周瞬间一片沉寂…… 第一章 天际层层的云朵里射出好几道金色光芒,而没有被云朵覆盖住的部分则是一片鱼肚白,此时正是天刚亮的时刻,整片高大葱绿的林间满是悦耳的鸟鸣,凝积了一整晚的露水在绿叶无法负荷之下缓慢顺着青葱叶缘滴落褐色土壤,一去不复返。 山里的清泉淙淙流过山道小径,全部汇入山里的灵泉里,然后依赖这道灵泉过生活的搜神村民们便可任意取用里面的泉水。 自从二百年前发生误杀道士的那件憾事起,搜神村便主动阻绝与外界的往来,生活资源也变得十分贫脊,只有在必要时会让村长特别派人下山去以物易物,好交换他们所缺少的东西。 没想到在一百年前,搜神村果真应了那位冤死道士所下的诅咒,在这个封闭的小村子里诞生了一位神人,名叫「永光」:永光即为「永远的光明」的意思,替这个神人取名字的村长希望这位顺应诅咒而生的神人可以为村人们破解诅咒,继而带来光明。 然而,永光却没有为村人们带来想要的光明,反而带来了黑暗。 接下来的搜神村遇上了鼠灾,储存的粮食都教老鼠啃个精光,村长在大伤脑筋之际,只好让村民们将家里还可以换几个钱的东西通通拿出来,再指派几个村民拿下山去交换一些食物回来。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决定,没多久之后竟让一向封闭的搜神村遭遇一个重大的劫难。 因为百年前的那个诅咒,永光身为村子里的神官,他的工作就是做出任何对搜神村有帮助的决定,据说预测极为灵验无比。因为百年前这一次的鼠灾,永光为了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向来能够预知任何事情,他动手做了几个以粗布条裁制成的简单锦囊,里头各放入签诗,让那村民们拿下山去寻找有缘人。 没料到,锦囊的其中一个主人竟是当朝大官,得到锦囊的他靠着锦囊的帮助渡过了一个大关,跟着便开始寻找制作锦囊的主人,一路追踪到搜神村。 大官不但带着很多人找上搜神村,还以强硬的姿态向村长问了许多有关永光的事情和神迹,也因此让搜神村不得安宁。 原来这个大官为了自己的士官前途,打算将永光呈献给当朝皇帝,好换得更大的官位和利益,但是村长和村民当然不可点头,结果两方人马就这么大动干戈,但村民们哪里打得过大官带来的那些兵卫,两方打没多久整个搜神村便一片血染…… 早就被逮住的永光看着村人民一一在他眼前倒下,绝望之余本想跳崖自尽,却让大官底下的一个侍卫给一箭射穿身躯,飞堕崖底摔死了。 结果,大官见人都摔死了,最后只好没辙的退兵,又因为在这场战争活下来的搜神村民没有几个,也就好几代都没见到神人出世,直到无极国的帝王由君无洪继位,名唤「月虹」的神人方才现世…… ◇  ◇  ◇ 「都准备好了吗?月虹……」一串低低的男声对着窗前的一抹背光人影轻声问道。 忽见那道纤细身影就这样颤了一下,却没有回应问句,只是转回一双流窜着异彩的水亮眸子。让窗外隐约投射进来的金芒映在他的半张脸上,带着一抹不解的沉肃望着身着特殊服装,坐在桌案面向他的男人,过了许久才答道:「是……已经差不多了。」 「过来吧!」 坐在桌案边的年轻男人便是搜神村的当代村长——零,只见他一身神秘的黑色长袍,一大早闷不吭声地就来到月虹的居处,坐在房里好半天没有动作,直到月虹走出屏风后方,信步踱到窗边发呆一刻之后才缓慢开口,只因为他能了解月虹绝美的脸上所泄漏的那抹沉凝是为了什么,所以他才慢条斯理的等待月虹整理好心情,静静等他开口回应自己。 月虹是搜神村目前降生在世上的神人,也是顺应二百年前那个邪恶诅咒而诞生的神族。而零之所以会成为现任村长跟他也有关系。 因为前任村长,也就是零的父亲坚持要留下月虹替搜神村预言未来而死于邪恶的诅咒。再说明一点,他的父亲其实就是月虹的替死鬼,所以他才会在父亲走后继任搜神村村长,继续带领搜神村。 看着月虹因为有点迟疑而缓慢的步履正微微发颤的不安模样,零无声抿嘴了,待他走近便迫不及待的将手一伸,扯住他的白色衣袖,把他拉近自己温暖的怀抱里。 月虹先是一愣,末了才微红秀颊的挣动起来,让动作止于零的一个轻呼。 「别动。」 乖乖不动的月虹只好赧红着脸,无措地转着眼珠子,就是不敢瞄向抱着自己的男人,接着,零将搁在桌旁的一朵魅力山茶点缀在月虹的发边,凝眸望着他脸上现出的一抹红润悄然掩盖住他苍白的秀容,轻轻叹道:「好了。」 「谢谢……」月虹在零完成动作的同时出口道谢,然后缓慢自他的怀抱里起身,双目有点无神地望了望窗外已经大放光明,「我们该走了,村民们应该在墓地那里等着我们。」 零淡淡的点点头,跟着自椅子上起身,伸手牵起月虹。 「走吧。」 「嗯……」 ◇  ◇  ◇ 今天的午时是搜神村每年固定要举行祭舞的时刻,因此,所有的村民会早早齐聚在墓地等待,等待现任村长带着神人来到此地。 由于二百年前的那个诅咒,搜神村诞生了许多位替搜神村民指点迷津的神人们,而这些神人也一如诅咒所说的,因为窥见不少天机而难逃阎罗索命,年纪轻轻就得到一些奇怪的病症而死去。 也就是因为这些神人帮助搜神村对抗了那些诅咒,他们的性命才会犹如盛开在春天的魅力樱花,过了春季便无声凋零,所以,村民们更加相信诅咒会夺取神人的性命,一致决定在当年无辜丧生的道士墓前做个公祭,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于是,将亡者升格为山神地位的村民们,不仅供上丰盛的鲜花水果和一些必需品当做基本的拜祭物品,更决定用舞祭来祭拜这位道士,而舞蹈就由每一代的神人负责,村民们则是会在公祭前就搭好了一个简易舞台提供献舞之用。 今天,便是由这一代的神人月虹来跳这场祭舞。 众人等没太久,远远便望见一个全身黑的男人和一抹纤细的白色翩影正朝他们走来,而这两个人便是月虹和现任村长零。 一身素白白的月虹因为刚才的疾走而显得脸色苍白不已,摇摇欲坠的纤细身躯很令人怀疑他是否可以撑到跳完整段祭舞,加之看见他因为众人担忧的目光而微然抿唇的倔强模样,不禁纷纷在暗地里轻叹一口气。 如果这个神人不是月虹的话……那该多好啊?月虹其实是个非常乖巧又听话的好孩子,要我们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我们也实在是不忍心啊…… 这时,将眼角瞥向月虹的零,眼见他气息紊乱的喘气模样,忽然于心不忍的停下脚步,回头轻轻搂住惊讶的月虹。 「慢慢来吧,我知道你很喘。」 半张脸都躲在零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月虹不禁因此而微微赧颜,只因零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抱住他,让他有点不自在,一边摇头一边轻声低喃:「没关系……我……我……跟得……上……」 过了好一会儿,无言的零才缓慢松开双臂,伸手轻拉起月虹,朝着他坚定的点点头。望着月虹露出一抹浅笑来。 「好吧,你别太勉强了……那,我们走吧!」 「嗯……」月虹仍旧只是微笑,脸上有一抹柔和的光辉。 微笑着的月虹仅是轻轻望了零一眼之后就跟着缓步走向前,将村民们献给他的一件丝绸披衣转手接过来披在肩上,接着在脸上系上一方轻纱,然后走上矗立在他面前的木檀子。 一旁准备就绪的两个村民,在月虹上台后便动手擂起架在台边的两个大鼓,咚咚咚的敲了起来,那节奏飞快的鼓声但教第一次上台表演祭舞的月虹微微抖起双脚,眼神不知所措地望着站在大树下的零和村民们,唇角无语的泻出一抹抖颤。 「零……」 零和村民们站在远处以支持的眼神鼓励着在台上发愣的月虹,并以无声的唇语对着前方的月虹微微蠕动。 别怕,拿出你的勇气来,你跳的舞会是最漂亮的! 远望而去的零温润了一双总是微寒的眼瞳看着台上的月虹,然后便看见台上的月虹似乎因为解读了他眼中无言的讯息而笑柔了一张美丽脸庞,在众人的引颈期盼下伸出手来撩过脸上的长纱,脚尖轻轻一个旋转,衣裾开始随风轻扬起来,凭空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之后再落下。 眼角一旋,月虹看到了众人惊艳的眼光,于是一抹笑容便跟着眼神轻飘飘的扬起,接下来,随着纤细腰身轻轻转动的那一刹那,刚刚落下的衣裾又开始轻轻摇摆,弧度美丽的跟着旋转,那刻意放轻的舞步飘逸得犹如踩踏着雪与泥,舞动中的月虹神情十分专注,看起来就像是天上落下的仙子那样俊美艳丽。 月虹飘逸的舞姿让众人顿时哑然无声地观看着,看着台上的他正有如在风中飘扬的柳条般唯美,静静地欣赏着他的舞蹈。 如果是这样清灵的美丽舞姿……那位亡者的灵魂应该可以得到某些程度的安慰吧…… 正当众人这么思考的同时,台上的月虹早已满身冷汗,一颗颗滑落腮边的晶莹汗珠让他的脸庞显得更加熠熠生辉,只是众人都不知道现在的他已然将体力发挥到最极限,眼前是呈现一片模糊的状态。 月虹的身体本就因为勘破许多天机而遭到反噬的回报,现下要跳祭舞当然是一种很大的负担,而随着脚步显得越来越凌乱,众人似乎也发觉到有不太对劲的地方。 只见月虹脚步一个错踩,胸口蓦然涌起一股腥甜,然后随着他眼前袭来一片黑暗,他就这么在众人眼前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并且他的一口血水还直直喷向道士的墓碑,更惊得众人人心惶惶。 「月虹!」零激动的大喊。 在月虹昏倒之后,紧张的村人们便赶紧动手将他抬到他目前居住的小屋里,将他安置在一方软床上就退出去的众人,很快就在屋外争相讨论起来,个个脸色凝重不已。 「怎么办?月虹现在倒下了,还吐出那么多鲜血,祭典……」 「都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了,你还在想着祭典啊?」 老人睁大双跟,不敢置信的模样让发言的妇人忍不住缩了缩肩膀,神色有些赧然,因为她的话好像是在说祭典远比月虹的小命重要。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啦……」妇人因为被当场训斥而有点讪讪的搭言。又看到众人忧心和指责的眼神通通朝她扫过来,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最后干脆闭上嘴巴。 「哼……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没话还硬要找话说!」老人不满的低喃。 闻言,妇人更尴尬了,于是便很干脆的闭上嘴巴退到一边去,接下来的时间众人又开始讨论起来。 「那现在要怎么办?月虹看样子是无法再跳了……」 「是啊,那孩子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忽然间,一直在旁边不开口的零出声了,只见他皱着眉头开口制止大家的争论声 「好了,大家都别再说了!虽然我明白月虹目前的处境,但是这个祭典也不能不举行,而且事关重大,绝对不可以贸然就这么轻了!」 「那么,村长有什么好办法吗?」 一位相当于长老级的老人做此一问,但问话音一落,同时间零也伤脑筋的攒起眉头。 「这个……」 「祭舞绝对不能中断,要是无法达成今年的祭祀,那么今年的搜神村便会遭受到重大的灾殃……」长老忧心忡忡的说着。 「这……」零为难的咬着唇办,看似不忍将月虹再度送入地狱般的伤神。 「村长,你要知道我们搜神村的重要性啊!」 「是啊,我们必须活下去,一定要制止那个道士再度作怪!」 「可是月虹现在的身体很虚弱,已经无法再跳祭舞了。」为了制止动乱,零不得不这么说。 「那就替月虹找个大夫来看看吧,等他的状况好一点再来考虑祭舞的事也不迟。」 眼见众人坚决的目光朝着自己抛过来,零终究无法违逆众人的决议,只能乖乖点头。 「好吧……」 窗外的交谈声虽然刻意被人压低了,可耳力一向聪敏的月虹却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对于零因为众人的威逼而不得不同意让他继续主持祭典的为难,他可以了解,却不免因此而伤心的红了眼眶,开始怀疑起他在零心里到底是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如果零只把我当成普通朋友,那他处处为我着想的殷勤又该如何解释?如果他对我抱有特殊情谊,在这么为难的情况下他应该替我力争到底、说服众人对我的不合理要求才对啊! 想了又想,月虹忽然不敢确定他的存在之于零到底是哪一种的感情了,眼角也因为自我挣扎而微微泛出一颗颗晶莹泪珠,任由美丽的泪珠悄悄滑落如雪般白皙脸颊,心痛难当的咬紧下唇,不敢哭出声音的他努力抑制着想要喊出喉咙口的呐喊。 我早就应该知道的……零身为搜神村的现任村长,他只会为整个搜神村的利益着想,而我的这种不识相的无理要求只会让身为村长的他为难,而我并不愿意事情变成这样……记得从有记忆开始一直都是零陪在我的身边为我设想,不会因为我是神人而远离我或是存心利用,甚至于他的父亲也是为了我而…… 月虹难以自抑的摇摇头,忍住即将出闸的哭声,一个人偷偷躲在丝被里流泪,一直到从屋外缓慢踱进门里的一道轻缓足音响起,方才让他稍微止住哭意,拉过被子的一角拭去眼角沁出的泪水,轻轻吸了吸鼻子,接着,盖住整张脸的被子就这么被人轻手轻脚地扯开。 扯开被子,零一眼就看见一张因为哭泣过而微微泛红的美丽小脸,那双大眼正无辜的瞅着他,狠狠挞伐着他的心,这瞬间的心痛让他忍不住望了月虹一眼,双手拉过纤细的手腕,跟着抱住温暖而纤细的脆弱身躯,迭声诱哄着。 「对不起,月虹……我应该坚持到底的保护你!」零十分懊悔的说着,无助的忧心神色教月虹忍不住咬住唇办,闷闷地埋进他的肩头,听着他继续说:「即使这会使整个搜神村都遭到不幸……」 转着凝重的眼神,零的一句话让背对着他的月虹忍不住瞠大双眼。 「不,这怎么可以呢?搜神村的村人们都是无辜的啊!」 「可是你会死的!」 「我……我没关系……」月虹咬咬唇,轻声说道。 「但是你的身体……」零急忙又再补上这句话,正当他想要再说下去的时候却让月虹微然推了开去,以一双坚定的温柔眼神瞅着他。 「我会没事的,我是神人,不会那么快就死的,况且村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要替我请大夫了吗?」月虹挤出一抹浅淡的缥缈微笑,接着伸出手来轻轻拍着零宽阔的肩膀安抚着。 够了……零其实并不是那么无情的,他还是在乎我的身体状况! 「月虹……」虽然月虹做了保证,可零还是忧郁不决,看着他强装出来的笑容怔了一会儿才缓慢张开双臂,再次将他拥入怀里,「对不起……如果你不是传说中的神人就好了!」 「唔……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不要让我再生而为人……」月虹闭上双眼,无力的喃喃着,因此,他并没有看见零的双眼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瞬间掠过一抹不知名的光点。 你……本来就不该生而为人啊…… ◇  ◇  ◇ 那天是充满阴霾的天气,厚厚的灰色云朵覆盖住整个天际,本来应该是烈日高照的早晨完全看不见明亮的太阳高挂着,反而布满层层迭迭、仿佛被墨迹渲染过的厚重云朵,当冷风一吹来,空气中夹杂着的水气也跟着一起席卷过来。 似乎会下雨…… 不知何时动手打开了窗子,月虹无语地凝眸望着远处的风景,身着一件雪白素袍的他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已经有二刻钟了,不远的桌案上搁置着一副纸和笔,而放在案沿的琉璃纸镇正无言地守在一旁,伴着小巧银炉里的浅淡熏香袅袅环绕四周,将屋里和屋内分成两个不同的天地。 月虹任由窗外飒飒然吹进屋里的冷风勾动一旁浅紫色的纱帐,将之卷起舞动了好半天,而他,始终坐在原地发愣,直到门外响起一道缓慢的脚步声为止,他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 「怎么不关好窗子?」 一脚踩进门的人就是零,也是月虹打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不过就是玩伴倒也有点言过其实,因为零一向不多话,只是每当他想要逃避、伤心难过的时候,就会发现身边有一个不多话的零陪在身边,而这也是大家习以为常的景象。 被轻斥一声的月虹转过眸来,美丽的脸庞上和着一丝别人看不清的清幽神伤和哀怨,就像是一阵微风轻轻卷过行人的身畔,是那么清柔而不易被察觉。 「我突然想看看外面……」 淡淡回应着的月虹想要起身离开软塌,可当他洁白的双脚即将触碰到冰冷的石地时,他只觉得眼前有一片令人头昏眼花的黑暗匆促袭来,在反应不过来,深知自己即将跌在地上的那瞬间,但见一双展开的双臂朝着他而来,那是零的双手。就这么软软地倒进零永远会为他敞开的宽厚怀抱,根本没想到伴随着周身一阵温暖而来的却是零的一句沉声低斥。 「你实在是太乱来了,月虹!」 月虹轻轻抬起头来,双眸隐隐泛起一抹无助,「对不起……我刚刚才发现我的脚踝扭到了……」淡然地说着道歉的话捂,月虹露出一抹苦笑来,在零怀里挣扎着想打直身躯、想要站起身来,偏偏又无力的倒回零身上,不由因此而蹙起眉头。 我的身体……已经这么糟糕了吗? 「你别动了,让我来……」 不知道月虹正在扪心自问,零一边淡淡的叹息,一边将他打横起来动几个步伐就把正在懊恼的他送回床边坐好。 黯着脸色,月虹对自己无力支配的身躯忍不住不甘地咬咬唇。 「这明明是我的身体,我却虚弱到无法支配它……」 看见月虹消沉的脸色。零立刻就猜到他又在钻着牛角尖了,唇边忍不住溢出一抹叹息。 「你别太勉强自己,我请大夫过来帮你看一看。」 「大夫?」月虹诧异的抬眸。 「是,昨晚让人下山去请来的,今天早上就到了,听山下的人说那是一位还算小有名气的游方大夫。」零淡淡回道。 「这样啊……」 「我让人去请大夫进来,你先等着。」 「好……」 第二章 过没多久,零从外头带进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大夫,他有一把白胡须和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一派从容地跟着零、踩着缓慢的步伐正要踏进月虹的居处。 「年轻人,你说的病人在哪里啊?」 眯着一双浑浊的眼,老大夫边问边抓紧自己背在肩膀上的药箱,反观被问的零只是抿起嘴唇,过了一会儿才答话。 「您尽管随我来就是。」 回完话,零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地跟着板起来,直到一脚踏进月虹的住处才马上抹去脸上的不悦.在月虹疑问的眸光下轻移脚步来到床边。 「月虹,我把大夫请来了。」 零在说话的同时绽出了一抹微笑,不禁让仰首望着他的月虹脸红红地微微点头。 「好……」 这时,没去管零和月虹因为双目相对而产生的一丝火花,老大夫急忙从零身后钻出来,露出半张老脸对上月虹因为惊讶而微诧的神情。 「你就是鲜为人知、住在搜神村的那位神人吗?」 「呃,我是……」头一遭被问及自己的身份,月虹先是愣了一下才回答,毕竟整个搜神村都知道他是神人的事,从来没有人正式向他提问过。 老大夫好奇的钻出零身后,来到床边就一口气坐在床沿,眸光中带着一点惊讶的光点,疑道:「据说神人能够算出过去、现在和未来,老夫没想到传说中的神人竟然是这么年轻又美丽的人啊!」 听完老大夫的话,又看见月虹脸上一闪而逝的凝重神情,零连忙蹙起眉头,忍不住出口打断老大夫的话,不快的朝着老大夫瞪眸。 「一个游方郎中有必要知道这么多事吗?」 老大夫回过头来望着零,有点不服气的撇嘴说:「老夫我不过问问而已,又不会少一块肉,何况老夫是个游方郎中,偶而也会和其它人交换一些消息。」 闻言,零的目光瞬间因为老大夫的话而闪过一抹极为狠戾的光芒,只是老大夫和月虹都没有发现,又因为不愿有人再多问一句有关月虹的事情,沉下脸来的他低声威吓道:「如果有人走出这里还敢透露有关这里的一切,那么……我绝对会将多话的人赶尽杀绝!」 老大夫望着零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也慑于他那张俊脸刹那间所泛出的一抹狠绝,因此,被吓到的老大夫只好低声嘟嚷着。 「干嘛吓人啊……老夫只是说说笑而已嘛……」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插不上嘴的月虹只好一路苦笑。 「那就请您快看病吧!」零皱眉说道。 「是、是……你这臭小子……」 末句只是一阵咕嚷,谁也没听见,待老大夫放妥药箱之后便伸手拉过月虹的手腕诊疗起来,其间还一边沉默、一边点点头,看样子老大夫似乎已经知道月虹目前的身体状况。 「哎……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内伤这么重啊?」 老大夫疑惑的歪首,看着月虹和零好半晌无言,而知晓原因的零则是把视线转向月虹,神情复杂的和他对望,无语的他心底一阵五味杂陈。 月虹的内伤其实是因为勘破天机的惩罚,是因为搜神村的诅咒! 「没关系,老夫给你写帖方子吧!」老大夫想了一想便如是说道。 ◇  ◇  ◇ 三天后,由于二天前月虹病况好转,所以在老大夫走后的隔天又再次重新举行祭典,不但祭舞跳得很顺利,祭典也安然举行完毕。 只是,就在祭典结束之后的隔天早晨,月虹忽然因为前两天体力透支而病倒在床,事事都要有人在一边服侍,顿时又使得整个搜神村不得安宁。 为此,村民们还送来不少珍稀之物来到月虹的住所,除了希望他的病情能好转之外,也顺便询问一些有关自己的私事,像是自己的好姻缘什么时候会来啦、自己能否在省城会试的时候一举成名……等等,都是一些极为零碎的事情。 善良的月虹眼见村人们捧着各式各样的补品前来求问,也不忍心就这么打发他们,只好针对每个人所提出来的问题加以回复,如此这一来一往间,他的病况便又停在原处打转,无法顺利痊愈。 现下月虹正端坐在房里那张上好的檀木桌边,一边眯着双眸露出浅笑,一边对一个老村民说:「您别担心,大婶的病情一定会好转,只是需要一些时日来调养身体。」 是这样啊!」老人高兴地睁大眼睛望着做出保证的月虹,可随即又垮下老脸,为难的低声说:「可是我根本没有钱可以请大大来帮内人看病啊……我儿子去京城应考的盘缠还是村民给的……」 闻言,月虹忽然沉默不语,过一会儿才笑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递到老人面前。 「这是给您的一点急用,您拿去吧!」 「这、这怎么行呢!」老人吃惊的推拒着,「这些您应该自己留下来,毕竟这是我们搜神村对您的一点补偿啊……」 知道月虹递给自己的那些银两全都是其它村民的贡献,老人只得不住的摇头推拒,让月虹收回不是、不收回也不是,直到门外传来一道刻意放缓的脚步声,这才中断两人的谈话,月虹也趁机将银两全部塞到老人怀里。 「月虹既然说是要给您的,您就收下吧!」踏进门的人正是零。 「是啊,您就拿着吧!」月虹笑眯着眼,看见老人没辙的低下头来。 「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真是谢谢你们!」说着,老人起身朝月虹和零点了点头,眼底闪烁着泪光,「内人还等着我回去给她熬粥呢,我先走了。」 「您慢走。」 月虹招呼着老人,而零则是望着老人走出门之后才将视线转回来瞥向他,然后因为看见一张小脸又泛着熟悉的苍白而一阵皱眉,缓慢踱近桌边。 「你又再勉强自己了吗?为什么老是不听话?」 月虹对着零露出一抹微笑,神态袅袅到有点透明。 「没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就只有这一点而已……」 「我不赞成你这种说法,月虹,你不欠他们什么!」零选择在月虹身边坐了下来,严肃说道。 每当看见月虹在替村民们解难,零的良心和理智便会开始拔河,这个矛盾让他着实痛苦不堪,也愈来愈不敢面对月虹,只要望着月虹对他绽出单纯的笑,他就会觉得自己很卑鄙,什么事情都帮不了他,也无力为他做些什么。 不知零心底的挣扎,月虹轻缓一笑,「你放心,我没什么的……」 「等到有什么就太迟了!」零板起脸色。 「零,我……」 当月虹微笑着想要再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胸口一窒,连忙抚住胸前、颈部一垂,喉咙里的一口浓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月虹!」零人惊失色的吼叫出声。 月虹在再次吐血的隔天便让前来探病的零给训斥一顿,并且决定这几天要紧盯着他正常休息、按时吃药,好调养他日渐虚弱的身子,而这一连串的决定不禁让他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还甘之如饴地配合零对他的要求。 结果,月虹就在零的安排下度过无所事事的二天,等到了第三天他就怎么也坐不住了,让暂时替零看管着他的小童替他取出棋盘,在这天的午后和小童惬意地下起棋。 打开窗户,外头隐约飘来带着清草香的微风,让倚在桌案边沿下棋的主仆十分愉悦,间或可以从他们脸上、唇边看见一缕浅笑。 月虹手执白棋、神态酣然地看着棋盘上零星散布的棋子们,一边摇晃着脑袋瓜子,一边认真思索着,忽然,他听见小童战战兢兢的朝他提出疑问。 「大人,村长他……真的不会生气吗?」小童有点害怕的问着,又瞄了瞄身体状况才稍微好一点就爬下床来和他下棋的月虹。 我实在是很怕村长知道我竟然在神人的怂恿下答应和神人下棋……我就算有九层皮都不够村长剥啊! 头也不抬的月虹似乎知道小童在害怕什么,唇角一扬,笑道:「别担心,零没有那么严格。」将白棋选一个好位置放进去,月虹抬起那张仍旧苍白的美丽脸孔,打趣的微笑,「你放心,如果零要打你,我一定抢在前头保护你……依照他因为动气而挥出的拳头很可能可以把一头熊狠狠打倒,你大概受不住……」 「什……什么?」小童双眼大睁,全身的抖瑟状况更加厉害了,没想到看起来文弱的村长力气这么大啊! 月虹看着小童骇然的模样,不禁捧肚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我的随身小童果然很天真又很好捉弄啊! 没想到会被当众取笑的小童赧颜了,忍不住对月虹发出又羞又怒的抗议。 「大人,您又骗我了!」 「啊哈哈哈哈……别生气嘛!」月虹笑到眼泪都夺眶而出了,又看见小童在瞪他,便止住笑容来陪笑。 「您真是的……」喃喃自语的小童对月虹抛来的一道求好眼光没辙,只好包容的抿起唇来,「请您别再欺负我了,大人……」 「知道了。」在月虹微笑着点头之际,没料到却见门外走进一位年轻人,他带着一个随身包袱走了进门,于是月虹便对着那人问道:「请问,您有何事?」 少年这才走了过来,一眼便看见月虹正在和小童下棋的模样,于是小心翼翼的说:「打扰您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改天再来也可以。」说着,人便讪讪的想退出门去,却又让月虹给叫住了。 「没的事,您坐下来说吧!」 月虹绽出一抹微笑,看见年轻人按照他的吩咐坐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才对他开口说:「神人,我想要上京去做生意,不知道这个主意好不好?」 「做生意啊……」月虹开始打量起神情畏缩的年轻人。 「是、是的……」年轻人一边小心的点着头,一边面带犹豫。 月虹看着男人抿了抿唇,轻声回道:「不行。」 「啊?」年轻人瞬间瞪大双眼,露出好像很失望的诧异表情。 「我想你并不适合做生意这一行……如果你去摆摊卖字画或许不错。」思考着,月虹对年轻人露出一抹鼓励的微笑,让他瞬间脸红的闭上嘴,将原本要反驳的话通通吞了回去。 「这样啊……我的确比较擅长画丹青和写字。」年轻人老实的点点头。 月虹不语的看着年轻人自言自语,直到他说完、回过头来的那一刻,月虹这才敛住唇边的笑意,听着他对自己说出谢意。 「神人,真是谢谢你,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年轻人因为欣喜而弯下腰、不住的道谢,可面对他的月虹却是不卑不亢地轻轻摇着头。 「别谢我,你该谢的是你自己,就算我这么说,如果你不用智能来看破自己的本质,就算身边的人对你说再多也是没用的,不是吗?」 年轻人更加高兴了,「您果真是位神人,多谢了!我决定带着我的未婚妻一同上京去卖字画!」说着,年轻人拎着包袱就转过身去,踏着愉悦脚步的迈向梦想之路。 「好走,请你记得,这是一条由你亲自挑选的路!」 月虹目送年轻人踏出屋子,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回过神来就看见身旁的小童正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大人,您果真是一位神仙!」 没有多说什么,月虹只是一阵不语,随后在唇畔低喃一串连离他最近的小童都无法听辨的话。 「我宁可自己是个平凡人……」 语句依稀还在唇边围绕,没想到下一秒月虹唇边就溢出了一丝鲜血,当场吓坏了小童。 「大人!您……您又吐血了……这……这该怎么办啊?」小童急得像是小苍蝇一般乱窜,又见月虹勉强对他抬起手来,于是赶紧扶着月虹走到床边,替他递来手帕,「大人……」小童用担忧的眼神审视着月虹,在发觉他只是吐血而没有任何外伤之后才松了半口气。 瞥见小童忧心忡忡的眼神和举动,月虹却扬起了笑花,以巾帕拭去唇边的血丝,微微垂眼,摇头道:「没事的,你暂时别对别人说。」 「可是……」小童为难。 我可是村长派来侍候大人的,而且我答应过村长,如果大人有什么状况或是异常一定要第一个通报他,现下大人有状况却不让我说,我到底该听谁的啊? 「你别说,我不想让零又担心……」月虹总是柔柔的眼神于此刻变了,变得很坚持,让小童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好吧……」 「谢谢你。」月虹微微一笑,正待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位老人恰好走进门来,于是便对着老人笑道:「原来是您啊,大叔!」 老人端着一张严肃的脸色走近月虹居所的大门,不但朝着内室里的月虹而来,双手还捧着一个装在素面竹篮里、上头盖着一方黑色帕子的东西。 月虹眼见老人对他的招呼没有回应,立即知晓老人似乎不是为了上次的事情前来道谢,因此有所准备的敛起笑容,至于小童则是因为气氛不太寻常而退到一旁去,悄悄竖起耳朵准备听听他们要谈些什么事情。 老人走近月虹之后便不语地在他那张紧张的脸庞上望了好一会儿,但见许久等不到只字片语的月虹想要装笑脸来化解尴尬时,却被老人接下来的动作给遏止了。 颤抖着着手,手背有着深浅皱纹的老人掀开了竹篮上覆盖着的黑帕子,瞬间露出一个长方形的神主牌位,登时让月虹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只听得老人悲愤道:「神人,请您给内人拈个香吧!」老人的语气十分沉稳而冷凝,望着月虹的眼神带着极度伤心与愤恨、仇恨与哀痛。 「大叔……您的……」月虹惊诧的瞪大双眼,面对写有死者名讳的神主牌位不敢置信地发愣,心头也瞬间扬起一抹飒飒冰寒。 怎么……怎么可能呢? 「你说过内人的病会痊愈的……神人,枉费老汉一直相信你所说的话,照着你的吩咐帮她请大夫,谁知道……谁知道她最后还是离开老汉,独自走上黄泉路……」 「我……」听闻老人的话之后,月虹是自责不已,甚至难过的垂下头来,哽咽地听着老人再度因为老伴的离开而涕泗纵横,尤其老人过度压抑的哭声和吸气声都在在刺激着他的责任心。 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不将事实据实以告的话,大叔便不会痛失老伴……如果我不要赌那一半的可能性……都怪我! 「对不起……大叔,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月虹忍不住红了眼眶,一边流泪一边不住的解释,「我没有告诉您,其实大婶她……只有一半的机会,但是她的确有可能痊愈!」 乍一听闻,老人立刻气愤的抬起头来,狂奔上前用双手扯住月虹的衣襟,直把他勒得连喘气都有困难,并且,看着他难过到掉泪的模样,老人更加发狂地摇晃起他的身体,大声吼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一条命啊?你怎么可以草菅人命?你知不知道你只用一句话就杀死了她!」 愤怒让老人气红了眼,眼见月虹即将喘不过气来,躲在屏风后头的小童终于忍不住奔了出来,用双手抓住老人的手,随口一张就咬上老人的手背,接着便听得老人的惨叫声。 「啊!痛死了——!」 老人喊痛的同时便松开了对月虹颈部的箝制,只见坐在床边的月虹就这样满脸涨红、不住的弯身咳嗽起来。 小童难过的看着老人跌坐在地,开口替月虹辩护,说道:「这明明就不是神人的错!」 老人抬起头来,满眼泪光地瞅着小童继续将话往下说。 「那一天,神人给你的启示是要你找个好大夫去医治大婶的病,所以才给你一大袋的银两,你应该没有照做吧?」小童定定地望着老汉虚心的撇过头去,心知他并没有按照月虹的吩咐去做,因而仰首叹息,「一定是大婶要你把钱存下来,然后帮大叔的儿子娶房媳妇,对吧?」大婶在世的时候小童听过邻居是这么传说的。 闻言,老人不语。 「严格来说并不是神人不肯救大婶,而是地下的阎王爷来要人谁都无法阻止,就算月虹大人是神人再世也一样不能让他通融的。」 小童呼了一口气,垂下眼,一串话是说得老人再度哭到声嘶力竭。 当小童送走老人之后再度走回到屋内时,一踏进门就看到坐在床边的月虹正拨开一头乌丝,开始探手拨着围绕在颈边的衣领,不禁神色带着一丝不解的踱了过来,轻声问出疑声。 「月虹大人?您在做什么啊?」 月虹回眸看着小童,不言地将衣领挪开脖子一点点,然后微微了一下歪颈子,好让小童看个明白,原来刚才在老人不留情的紧勒之下,月虹纤细的颈部已然泛红好大一圈。 小童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大、大人……」 看着小童万分惊诧的模样,月虹黯着神色摇了摇头,抿唇之后才轻轻的启口说:「不要对其它人说。」 小童一边蹙眉,一边犹疑的说:「可是……村长还是会知道的……」 「那就等到让他自己知道的时候吧!」 月虹探手松开衣结将外衣脱下,接着拉松里衣的领口,眼神在旁边的妆台上寻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的模样让小童马上会意,立即奔到妆台上望了一会儿,这才欣喜地将一个圆形罐子递给月虹,微笑道:「大人,您是要找这个吧!」 「是,谢谢你。」月虹罐子接过来之后,顿了一下子才又说:「时候也不早了,你先下去替我端午膳过来吧。」 月虹的午膳通常是村里的某家小店替他准备的。 「是。」 小童无言地望了表情失落的月虹一眼,随即转身退了下去,可当他走到门口却意外碰上一堵厚墙,抬眼一看才知道撞上的人是谁,又正当他想要开口喊人时,高大的男子便朝着他伸出手来,将食指搁在他的唇上,然后摇了摇头,等到他点点头表示知晓之后,接着便直接走出月虹的居处,让来人自己走进房里。 当月虹使力在打开罐子的时候,从镜面上他看见了一身黑衣的零正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眼神微黯的开口问道:「怎么了?」 月虹在刹那间惊慌的回过头来,看着零脸上似乎又要袭卷起一场风暴,赶紧摇一摇头,回道:「没、没事……」 领定定地看着月虹好一阵子,发觉他的脸上交替出现许多复杂的情绪之后,忍不住又启口追问:「你真的没事吗?那你脖子上的那个伤痕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 咬着唇,月虹像是要掩饰什么的把头撇向一边去,而零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仅是伸手拿起那瓶被置于妆台上的药膏,以手指挖了一点替月虹上药,刹时,他的贴心使得月虹一下子红了眼眶。 「谢谢……」 思考了一会儿的零轻轻抿着唇,沉默半晌才缓慢开口说:「这就是你的能力,我从来不认为拥有这个诡异的能力会是一件好事,月虹,很多事情并非只有单纯的一个面,这个伤痕正是你说破那些事情的代价,而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任由零沾着药膏的清凉手指在自己的颈部缓缓游走,月虹不语的缓缓垂睫…… 第三章 傍晚过后,月轮正以缓慢的速度爬升到天顶,黑夜也已经翩然到来,墨色似的天际边嵌着许多闪烁的星子,不时有凉风轻吹过静谧的大地,搜神山上一片静寂。 未着外衣的月虹独自打开房里的窗户,一头散发地坐在窗前的一张软榻上,带着一抹迷离思索的眼神望着天际初升的明月和朝他不断眨眼的美丽星子,无言思考着零在白天对他说过的话。 这就是你的能力,我从来不认为拥有这个诡异的能力会是一件好事,月虹,很多事情并非只有单纯的一个面,这个伤痕正是你说破那些事情的代价,而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我的选择? 月虹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来。 我做出这些选择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身在这座搜神山上又是为了什么?我身为人人尊敬的神人又是为了什么? 呵呵……其实,我都是为了这整座搜神山的所有人啊!我说出许多未来和天机只是想让村民们都能安心、快乐地生活而已啊!为了这一点,我可以不顾虑自己愈见虚弱的身体,硬是预言一个又一个的未来,也不在乎为村民们背负着远古的恶毒诅咒,为什么零还要说出那些会让我的心被螫疼的话来呢?我不懂啊…… 如果是命运安排我成为必须为迷惑的人民指点迷津的神人的话……那么,我就会坚守着这个使命! 理清思绪之后,月虹坚决的眼神透出一抹明亮的光芒。 或许我会因为勘破未来而陨落,但是这是上天让我涉入这个尘世的使命,为了我最爱的家园和人们,即使会让我血染衣襟也没有关系,我是真的这么想的!也许零会对我说出那些话是为了顾及我的生命,不过很抱歉,我必须让他失望了,因为……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守护这个搜神村和破除恶咒…… 月虹咬一咬唇,脸颊上透出一股热气。 也包括……保护零!是的,不管如何我都会保护着零,就像他一直静静守护着我一样! 咬着下唇,月虹微微抬起头来望着漆黑的天空,望着天边闪亮的星子频频对着他眨眼,瞬间微笑了。 怎么今天的星象排列竟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之处呢? 月虹一边疑惑着一边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冥冥之中改变了原本的天轨,并且,似乎有一件重大的事件即将为搜神村带来改变,而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不管如何,只要我一直待在搜神村,相信搜神村一定会平安度过未来的日子,而且零也一定会保护我一辈子吧!一辈子虽然感觉很遥远,未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只要有我在零的身边,零也愿意这样陪伴着我,那么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思索着,月虹不禁微微扬起唇角,双眸温柔、和缓得像是一弯新月,长长的眼睫也轻轻扇动,表情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甜蜜,只是这个遥想并没有维持很久,下一秒月虹便隐约察觉到他的房门外正悠悠走近一串脚步声,瞬间将神志给拉回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 月虹带着一抹疑问歪着头,胶着的视线望见星光斜射进来的门外正悄悄走近一个人,高大的身形、一头乌黑长发于后脑系成一束…… 是零! 零正踏着缓慢的步伐踏进月虹的房门,一身黑衣衬得他英挺、俊俏不凡,双眸炯炯有神地望着坐在软榻上、衣衫不整的月虹,迟疑了一会儿才在月虹诧异的目光下走了过去。 「月虹……」 月虹微微一笑,「是零吗?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呃……!」话尾都还没落下,月虹就一把被走过来的零给紧紧抱住,而身上那股突然往他直扑而来的重量则是忍不住让他全身跟着震颤,「零……?」 「没事,我只是不想回去屋子里而已……」零在月虹的耳边轻声低喃,沉吟了一会儿才略微放开他,用墨黑的瞳眸望着他,「月虹……可以让我暂时在你这里待一晚吗?」月虹虽然无法从零的表情知道些什么,但是零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他了,他当然不舍得就这样让他离开,于是他将双手往零的肩膀上一环,浅笑道:「那……今晚就别走了吧……」 「月虹……」零低着声音轻轻呢喃着,眼神很是复杂。 「嗯?」耳畔听见零那声放低的呼喊,月虹忍不住红了脸颊,也跟着轻吟一声,微微抬起湛亮的眼眸对上零那双黝黑、带有深沉暗色的深遂眼眸,狐疑的微笑着。 对住月虹的眼瞳,零十分认真的对月虹轻声说:「月虹……答应我,不要再勉强自己,好吗?」瞅住抿唇不语的月虹,零接着将话继续说下去,「你并不一定要为搜神村做什么事,其实你和搜神村并没有什么血浓于水的关系。」 「零……」月虹不解歪头低喃。 零抬头瞥了月虹一眼,又道:「月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搜神山的那则传说?」零一边问着,一边缓慢从月虹身畔站起身来,踱到窗边望着漆黑的深夜,轻声自语起来,「那个二百年前的传说……」 月虹迷幻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零的身形而游移,一边轻轻的点头,一边回道:「我记得,当然记得啊!」 「那个游方道士因为要救搜神山上被妖物们迷惑的村人们而遭到妖物的陷害,然后被村人们误杀,由于道士死前漫天的怨愤使他对搜神村下了极恶毒的诅咒……」零以一种比风还轻的语气诉说着这则哀伤的故事,然后不言地望着窗外的黑。 「是的……我都记得。」月虹淡道。 「所以,神人才会降生在搜神村。」 「是的……」 「你知不知道前两代的神人是如何离开人间的?」零忽然转眸问着满脸诧异的月虹,而看着他微微吓了一跳的神情,零蓦然的笑了,只是笑里有抹他难以辨认的浓重哀伤。 前两代的神人据说是因为受不了勘破天机的反噬而自杀的啊,为什么零要问我这种搜神村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呢?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月虹的回答,零因此扬了扬唇角,望着月虹不解的表情,他绽出的笑里竟然有抹浓浓的诡谲,让亲眼看见的月虹忍不住因为惊愕而全身打起颤来,看着朝自己愈走愈近的零,当月虹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零的双瞳时,他听见零这么对他说:「他们……全都是被当代的村长杀死的。」 他笑着,那抹逆着光的笑容使他看来更显得妖诡而与众不同,而月虹听见这些话则当场傻住了,愣在原地的狼狈模样全数落入零的双眼。 「为……为什么?」 「为了那个诅咒。」 我诅咒……这个村子会出现一个神人,能够勘破天机、预知未来,但是他每窥一次天机便要折一次寿……最后,村里的所有人都会被得知的天机得诛、神灭人亡!哈哈哈…… 当每代神人即将迈入死亡之前,搜神村的村长都会早一步解决神人的困扰,而我当然也被赋予这样子的使命,只是…… 觑着月虹惊颤的神情,零暗自苦笑。 要我亲手了结……我办不到!可是,要我看着月虹如此痛苦,而我又没办法帮助他……或许我该试着坚定一点! 「呃……」听完零的话,月虹只感到全身一阵血液逆流,四肢开始冰冷起来。 撇一撇唇,看着月虹惊吓的样子一眼,零瞬间放柔了神情,说道:「这其实也只是传说而已。」 最后,零挪开了那张刻意靠近月虹的脸庞,恢复成月虹原来熟悉的温柔模样,弯身坐在月虹身边,伸出手来抱住因为刚才那些话语而隐约泛冷的身躯,轻声哄道:「月虹,我不希望你老是使用你的能力,因为我不希望见到你痛苦。」 微然瞪着双眸,月虹一阵无语,只能任凭零缓缓用双臂搂住他,为他驱寒。 「月虹?」 「我没事……」月虹因为零的一句呼唤声而恍然回神,接着摇摇头以示不要紧。 「月虹,你要记住我说过的话。」 「我会的……」 ◇  ◇  ◇ 无极国的无极殿为现任无极国皇帝所居住的地方,大殿里金碧辉煌,极为雍容奢华,连区隔外室与内室的帐帷都是国内盛产的丝绸和精细的绣工所制成。 此刻,一向鲜少有人的大殿里正坐着两名男子,一个坐于殿上的华贵软椅,一个则是在殿下随意找一个位置就落座,又这两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君无洪和当朝最受百官拥戴的太子君无豫。 君无洪安稳的盘踞在上座,不语地望着殿下那张正在沉思中的年轻脸庞,暗地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太子,你可知道最近的朝堂颇不安宁吗?」 闻言,君无豫抬起头来瞅着殿上一派漠然的皇帝正低头俯视着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子才回说:「是的,父皇。」 君无洪见太子端着脸色、不慌不忙的回答,便刻意瞄了他一眼。 「『那件事』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了吧?那么,太子有何看法?」 太子因为这句话而皱起眉来,瞟向皇帝的脸色有点惶惶然,轻声启口答道:「不,儿臣至今还没有想到什么。」 「是吗……」君无洪多疑的加上一问句,眼见太子仍然一副伤脑筋的模样,念头一转,好像想起什么般的笑了起来,使得本来就有点老态而显得微胖的脸颊缓缓鼓起,双眼更是眯成了绿豆眼,「朕突然想起来一个有趣的传说。」 「是,愿父皇为儿臣开示。」君无豫十分恭敬的说道。 听罢,君无洪满心愉快的点点头,接着才微然眯起那双绿豆眼,脸色透着一抹回忆的迷茫,缓慢开口说出一段故事。 「听闻我国境内有座搜神山,据说搜神山会从天降生一位神人为身在尘世的人们指点未来和迷津,是搜神山上人人皆知的事情。」 君无豫奇怪的瞄了皇帝一眼,心想,没想到这个老头子居然也相信这么荒诞的传说?什么搜神山还有神人的,我压根没有听过! 说完故事,君无洪的视线再度投向神情略带不信的太子,似乎觉得自己的话不被相信而低声冷道:「太子并不相信是吗?」 「不是这样的!父皇,儿臣以为您该尽力去压制岭南郡王逐渐威胁到我们皇家的势力,而不是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你不用再说了!」君无洪一边冷着脸色,一边沉声怒喝,当他看见太子因为他的怒吼而暂时顿住话尾时仍旧怒火直飙,在仰首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又一派坚决的开口说:「朕决定了!」 「是,父皇。」君无豫无奈的垂首恭听,完全没料到皇帝最后的决定竟然会让他惊讶得连下颔都差点掉下来。 「朕决定要你去搜神山找那个神人,朕相信如果有神人辅佐我无极国,我无极国便能千秋万岁!」皇帝大气的说着,一张垂垂老矣的老脸因为怒气而微微震动着。 君无预没辙的傻眼了,当他从无极殿退下后便一直思考着皇帝的命令和丝毫没有说笑的认真态度,不禁感到一抹疲倦而伸手揉了揉额角。 父皇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居然要我去传说中的搜神山找传说中的神人,并且将那个神人带回皇宫辅佐无极国的储君?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一言不发地踏着极快的步伐,君无豫一边闷着脸色、一边踩进距离无极殿不远的居所无垠殿,殊不知他刚进门的黯淡脸色立刻把在殿里等候许久的太子傅给吓了好大一跳。 看着君无豫疾速落座于殿上的太师椅,太子傅不禁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他。 「太子,您怎么了?」 太子傅是君无豫小时候的导师,从小看着他长大,所以一眼就看穿一语不发的他肯定有心事,而且还是跟皇帝有关的事,毕竟太子和皇帝长年不合已经是宫中所有人都知情的事。 君无豫抬眸瞥了太子傅一眼,神色有点复杂的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回道:「没事,只是有一点烦心的事情而已……」 没想到我也会有被内忧外患一起夹攻的时候,不过话又说回来,父皇刚才对我所下的命令该不会是在测验我吧? 最近,谁都知道岭南郡王私下动作频频,不但积极的招兵买马,更有兴兵夺位之嫌,而君无豫这个受人拥载的太子则是下任国君,一样会威胁到君无洪现在的地位,尤其他根本不想太早退位,加之君无豫的太子之位还是已经升仙的太后娘娘让他赐封的。 君无豫和君无洪其实并无亲子之实,由于他的生父是君无洪的亲手足,所以他便被膝下无子的君无洪过继为子,又因为太后娘娘十分喜爱他,硬要君无洪封他为太子。 因此,两人虽然名义上是父子,不过有很多看法和做法都迥然不同。 嗯……那个老头子的确是有借刀杀人的可能,因为放任我去和岭南郡王互斗之后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一思及此,君无豫的脸色一暗,抿唇道:「看来父皇这一步棋不是普通的一手,要是不小心应付的话大概会船沉人亡。」 「太子……是不是皇上又给您出难题了?」太子傅忧心地看着君无豫思索着解决危机的方法,一边试着了解目前的情况。 「是啊!」君无豫仰首一呼出一口长气,眼瞳定定望着半空,「父皇要本宫前往那座传说中的搜神山迎回神人,让他辅佐我无极国……」 太子傅一听马上跟着傻眼,「皇上他……」 没想到继之前那场春季围狩之行,皇上居然还相信那个可笑的传言? 「现在还没有正式下达御令,不过我想也快了……」君无豫低喃着,转而面向太子傅,「那么就请您先下令,让东宫的人先行整理行李吧!」 「是,太子。」 「对了,要他们带上本宫的灭神弓。」 ◇  ◇  ◇ 隔天早朝,外头的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大殿上百官齐列,君无豫也在列席当中。 望着殿下密密麻麻、偶尔钻动的人头,君无洪眼神犀利、脸色沉着的俯视着众百官,好一阵子都没有开口说话,因此,殿下的百官们自是交头接耳的讨论起他们伟大的皇帝不知道又怎么了,竟在朝堂上露出不欢快的脸色。 于是,众人不禁暗自捏捏一把冷汗,小心翼翼地站在自己的本位,在君无洪未开金口之前谁都不敢有任何动作。 又沉寂了好一会儿,等王座上的君无洪认为情绪似乎酝酿够了,忽然间便主动启口说:「众爱卿……」略微压低的冷冷嗓音仅是轻声一唤,立时冻得众百官觉得脚底一片冰寒。 「是,皇上!」 当众百宫中气十足的齐声呼喊,人人脸上都带着一抹明显的战战兢兢,殿上的君无洪不禁得意地咧开笑容。 「众爱卿,朕听说我国境内有座搜神山,山上住着一位从天上降生的神人,他拥有神秘的力量可以知过去、断未来,所以朕决定让太子代替朕迎回这位神人,众卿以为如何?」 君无洪的话音一落,立刻引发百官一阵热烈讨论,不过君无豫并没有加入其中,反而皱起眉头、悄悄观望着和他一起并排的岭南郡王,但见岭南郡王因为君无洪的提问和众人的争论而微微板起脸色。 岭南郡王大概是猜到父皇这么做的用意了吧…… 君无豫无声扬了扬唇角,复又消失,并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趟搜神山之行我是非去不可了,我本来以为父皇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可能会在隔天改变心意,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皇上,这万万不可啊!」朝中一位开国元老忍不住上前对着殿上的君无洪这么劝着,尔后回眸看了一下君无豫,「太子乃千金之躯,怎么可以让太子去做这种事呢?为了我们无极国,太子应该好好保重啊!」 闻言,君无洪瞬间皱起眉来,脸上威容怒现。 「爱卿这话是说要朕赶紧让位于贤吗?真是大胆!」 「微、微臣不敢……」 被怒斥的大臣惧怕地缩了缩肩膀,退回原位站好,而一旁的人眼见出来劝阻的开国元老都被这么对待了,自是没人再敢站出来反对,反而一股作气的弯腰同意。 「臣等遵从皇上的裁决,万岁万岁万万岁!」 刹时,君无洪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脸上的一抹笑让他自傲地开口呼道:「太子听令!」 君无豫看着眼前怕死的众百官,心头有抹失望的灰,暗中叹了一口气才回道;「是,皇上。」 「朕命你去搜神山迎回神人,回朝后就陪同朕和众百官一同前往皇郊外参加神人佑我无极国的围猎之行!」 「可是,父皇……」君无豫本想开口劝戒,却反而被君无洪瞪了一记白眼。 「闭嘴!」 「是……」微然低首,君无豫无奈的领命。 第四章 退朝之后,君无豫回到寝殿小事休息一会儿便命人开始整理行囊、打包一些随身物品,自己则是走回大殿,一脸暗沉地坐在椅上思索着君无洪在早朝上做出的那决定。 君无豫还以为皇帝只是一时好奇才会命令他前往搜神山寻找神人,所以他并没有将这件事当真,没想到皇帝不只当着众百官的面宣布这件事,还当场命令他依皇令带队上山寻找神人,就连他想劝阻的话都被皇帝特意使来的眼色给冻结住,硬生生将劝戒的话再度吞回肚子里,不禁让他满心闷气无处发泄。 看来,整件事情是再无变数了…… 君无豫无奈的轻叹一口气,垂下眼睫。 当君无豫正沉浸在自我思绪难以翻转时,守在门口的一名侍卫忽然缓步走上前来向他呈报。 「启禀太子,相爷在门外求见。」 相爷求见?嗯,他来应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吧…… 君无豫微微抿着唇,一边对侍卫挥手一边轻声说道:「请相爷进来。」 侍卫领命而去,不久之后便见一位长者从殿门口踏着缓慢的步伐踱了进来,当他的双足一踩进门槛时,他一边看向坐在殿内的君无豫,一边微微弯腰,施施然的走到君无豫面前,恭敬的启口说:「老臣见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相爷。」君无豫示意相爷平身之后才又开口问道:「相爷今日特别前来,不知道您有何要事?」 闻言,相爷抬起一双精锐的瞳眸瞥向君无豫,似乎正在犹豫着该如何开始,顿了好一会儿才回说:「太子,其实老臣……」 「相爷有话便直说吧,您一直是支持本宫的人,没必要和本宫如此客气。」 君无豫做事向来不拘小节,当他此话一出相爷方才微微松出一口气,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实老臣是为了皇上今天在早朝上所说的那件事……」 君无豫点一点头,眼神立即转向说话支吾的相爷,轻喃道:「本宫都知道……」 却见相爷缓然摇起头来,抬眸看着君无豫,说道:「太子,请您务必要迎回那位神人!」 「啊?」 「这是老臣和其它大人们衷心的请求,请太子答诺老臣们吧!」说着,相爷的膝盖一弯,在即将跪倒之际被君无豫举起的一只手给拦住了动作。 「请您等等,相爷……」怀疑是自己听错意思的君无豫拢起眉峰,瞥着相爷,「您要本宫迎回神人?」 「是的,众位大人都希望太子您这么做!」相爷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回应。 君无豫更加疑惑了,举头便问:「为何?那神人……本宫的意思是,传说中的神人真的存在吗?不然你们为什么都一窝蜂的……」 相爷忽然对君无豫深深一福,回道:「老臣惶恐,臣等并不确定这位神人是否存在,但是臣等还是希望太子能够替皇上带回一位神人。」 话听到这里,君无豫终于完全听明白了。 「你们是要本宫欺君罔上?」 相爷抬起头来,眸底有着一丝惧怕和惶然,「太子……」 君无豫抬起锐利的眼瞳直直瞅住相爷因他一句话而全身打颤,不知道那阵颤抖究竟是因为惧怕还是惶恐而产生的。 眼见相爷微微弯了弯身,君无豫这才又轻声说:「本宫知晓大家的心思,但是您们对本宫提出的要求实在是有点过份,如果父皇知道本宫带回一个假神人的话……」君无豫的眼神随着未完的话而闪烁着。 「但是,太子……」相爷似乎还有话要说,君无豫只好缓缓阖上唇,听着他用十分谨慎的语气再次启口,「其实臣等都相信皇上是一位明君,就正如皇上所说的,如果有位神人前来辅佐我无极国,我无极国便会日渐壮大,但是,太子,臣等也都清楚您对无极国的忠诚,也认为如果您在未来继承大统,应当会替我无极国缔造新的历史。」 听完一长串话,君无豫似乎没有抓住话中的重点,不禁轻轻簇起眉尖,问道:「所以,依您们的意思是……?」 相爷望着君无豫半晌,忽然在他眼下跪倒,颤声道:「臣等想请太子寻回那位神人前来辅佐皇上,如果没有神人,那么就算是假的也好,请太子务必赐给皇上一位神人吧!」 「你们……」君无豫的眉头忍不住打结了。 这样做真的好吗?神人或许只是一个虚空的代名词,再说,如果世上没有这种人,我要去哪里找一个回来替代啊?而且,也不知道假货会不会被父皇看出破绽…… 「太子,还请您三思啊!」相爷苦口婆心的劝着。 我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弊,但是现今的皇上实在不是一个扶得起的开明君主,要不然我们也不需如此担心无极国的未来,或许换一位君主还来得比较快! 相爷细细思索看,忍不住把目光调向正思索的君无豫,忽然眼前一亮。 对了!一旦宫变,太子必定是胜任下任皇帝的人选……只不过,除非真的无路可走,否则谁也不愿这么做! 相爷一边思索一边捋着胡须,然后看见君无豫忽然回过眸来,「本宫知道其实你们都不太认同父皇的某些手腕和作风,但是……」君无豫边说边迟疑,神色复杂的接道:「或许你们的提议真的可行。」 「太子?」相爷心喜,双眼微微睁亮。 君无豫仰首望着半空,沉吟道:「既然你们都已经提出方法了,那么就姑且试一试吧,或许父皇真的可以为了神人而改变。」 过度震惊的相爷不住的弯腰、叩首,结结巴巴的说着感激的话。 「臣等……谢……谢过太子!」 ◇  ◇  ◇ 是夜,黑夜里的星空特别漂亮,尤其是山上的夜晚,除了可以把天上的星子们细数过一遍之外,山上清幽的空气和鸣也听得特别清楚。 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与世无争的搜神山也显得特别美丽。 月虹依旧一个人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身着一件单薄衣裳的他正仰头望着阒暗的穹苍在发愣,似乎自晚膳过后他便一直维持这种状态,但见服侍他的小童并不在房间里,看样子应该是被他打发走了。 定定望着夜空的月虹,偶尔会抬起纤手来细细数着分布在天空的美丽星子们,只是当唇边喃喃自语的数字愈往上加时,他的表情就愈来愈难看,直到他放弃似的住口,整个屋子便陷入一片万籁俱寂里。 望着天际边挂着闪烁到会刺痛双眼的星子们,月虹的心底突然有一抹不好的预感,虽然他之前已经透过天象解读出来最近会有重大事件发生,却始终参不透内里的天机。 以前他总是可以看透任何事情、知晓当事人的未来和际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将在最近产生的世局变化却掌握不到任何重点,因此,他的心头才会窜上一抹不安和无措。 将眉头挤出一个深深的皱折,月虹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紧到双手皆因使力过度而导致指尖泛白。 或许我该多留意一点,不管如何,我发过誓会保护搜神山的一切! 月虹做出决定之后便微微叹了一口气,垂首之际正巧看见门外踏入一道熟悉的身影,心头再度涌起一股勇气,对着来人绽出一抹微笑,笑道:「零……」 「月虹,你怎么还没睡?」零一边皱眉一边踩着缓慢的脚步踱近正在微笑的月虹,和他一起坐在榻上,只手牵过他的纤手,殷切的询问着。 「我睡不着……」月虹摇摇头,抬眸仰视着神情很是关切的零。 闻言,零轻轻抿唇,问道:「你在烦恼什么事情吗?」 「嗯……」月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是安静的点点头。 「是预知?」眼见月虹继续点头,零无语了半晌才又说:「你别烦恼这么多了,未来就是未来,还没发生的事情都无法真正下定论……」 语毕,看着脸上出现不安的月虹,零只得没辙地将他轻轻搂往怀里好好安慰。 月虹无言,仅是汲取着零给予他的全部温暖,忍不住将心头的忧虑说出口。 「零,我不要离开这里、不要离开搜神山……」 「好。」 「更不要离开……你……」 月虹喃喃低语着,感觉他在零的怀中可以全然放松,然后迎接他的是一片深深的黑……没有回应,零只是无言望着怀里已然阖上动人双眸、沉沉睡去的月虹,神情瞬间显得很复杂,像是在隐忍什么的将手紧紧握住。 即使再怎么逃避、躲藏,未来还是会到来的…… ◇  ◇  ◇ 星夜,微风轻轻吹拂过已然万籁俱寂的大地,伴着天边镶嵌上去的灿亮星子,一大片静谧到诡异的树林间正栖息着许多夜行动物,偶尔会探出头来。 望着树林深处飘摇于飒冷空气中的点点火光,隐约窥探着却不敢靠近半分。 就在树梢因为冷风而微微摇曳的沙沙声中,隐约可以听见几句淡淡的交谈声。 「太子,这次皇上实在是太难为您了!说什么要我们上这座人烟渺茫的搜神山来找什么神人……」和君无豫一起坐在大树底下的男人,一边如是报怨一边望着正在附近巡逻、负责守卫的太子随侍们。 闻声,君无豫缓慢抬起锐利的眼瞳瞄向正在向他吐苦水的部下,沉默地让眼前温暖的火光映入眼底疯狂的跳跃着,脸上却没有半丝责怪的神色。 「只要是皇上下的命令,我们这些当臣子的就该遵从。」没有什么特殊反应的君无豫淡道,同时收回瞄向忠心部下的锐利眼眸。 反正身为皇家中人的我是不可能违抗皇命的,只不过我们真的能在这座几近荒圮的搜神山找到什么神人吗? 抱着怀疑的心情,君无豫眼瞳里的火花慢慢的减小。 「可是,殿下,朝中的某些人可是正在等着您自己出糗呢!」君无豫的随侍常风,一边不快的撇着嘴,一边轻声说道。 君无豫看着常风替他抱不平的样子,于夜里悠悠笑了,而这一笑瞬间便让他原本就俊俏的脸蛋更为柔和,平添几许成熟魅力。 「别管他们,那些人并不是我们真正该去注意的人。」 「是,太子圣明啊!」 常风欣喜的咧嘴大笑,武人的直爽在此时表露无遗,可君无豫却只露出浅浅的笑,仰起头来望着有一大片闪烁星子的夜空。 「先别高兴得太早,明天就能知道那个有关搜神山的传说是不是真的。」 一句轻轻的提醒恍如预言般地轻声回响在夜色里…… ◇  ◇  ◇ 隔天是一个有着朝露的清晨,鸟儿开始啼叫、天边已然大放光明。 旭日东升之际,身为太子随侍的常风早已清醒,同时打理好一切事务,只待君无豫苏醒之后便可直接取用餐点。 望着在树下熟睡的君无豫,常风不禁抿起薄薄的唇办,并且,从他关心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是打从心底以长辈的身份来疼惜君无豫。 在宫中,大家都知道君无豫的生父是当今天子的兄弟,死于多年前的一场宫斗,以致他年纪轻轻就没了爹娘,所幸怜惜他有此遭遇的太后娘娘把他接进宫之后对他百般宠爱,甚至请皇帝封他为东宫太子。 岂知,自从他当上太子之后,原本对他还有点情分的皇帝便悄悄地改变了,常常驾临东宫的次数减少了,有空会亲自教功课的亲子时间也没了,而且,在朝堂或是私底下会请群臣关照东宫的场面话更从此没再听过。 常风定定望着君无豫的睡脸发怔,心想,明明知道皇上有意疏远,太子仍旧勤奋苦读,想必当初的他一定很伤心才对…… 皇帝刻意疏离的情况看在专属于东宫的人眼底十分感同身受,尤其当年的小太子还是当事人,一定有察觉到皇帝开始对他日渐疏离的事实。 尽管如此,常风却从没见过君无豫说出任何伤害皇帝或伤害自己的话,一直到现在,皇帝对待他的态度仍旧和多年前没有两样的防备着。 起初,常风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太子可是皇帝未来的接班人,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群臣私底下讨论的声音就这么传到后宫去,常风也才明白皇帝的用意,原因就是君无豫并非他的亲生子,所以他总像是防备着外人一样的对待君无豫,而这一点着实让常风无法不介怀。 难道不是亲生子就不能接任皇位吗?真是狗屁!我倒觉得太子已经拥有担当天子的肩膀和智能,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选择和太子站在同一阵线,即使现在时不与我,但是我相信太子的能力,而这也是我在东宫待这么多年的原因,一直忠诚地服侍着我认为最正确的人! 一思及此,忍不住抿唇、拢眉的常风忽然有自信的浅浅一笑。 我绝对不会看走眼的,这位年轻有为的太子将来必定是一位明君! 「太子,您该醒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君无豫便缓缓睁开双眸望着蹲坐在他前方、一脸笑意的常风。 「本宫知道。」 ◇  ◇  ◇ 循着小路走出昨晚露宿的树林,接着走进另一片紧邻着树林的竹林,常风和君无豫就这样领着浩浩荡荡的数十人走在弯弯曲曲的路上。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皇上要找的那位神人,现在还得要走这种难走的路……」 跟在君无豫身边的常风忍不住咕哝起来,尽管他已经将话说得很小声,可耳尖的君无豫还是听见了,并且露出一抹微笑继续往前方走。 没多一会儿君无豫便领着众人走出竹林,眼前忽然一片开阔。 放眼望去,常风看见前方似乎有一个村落,而且有屋舍众集,忍不住仰声吹了吹口哨,转头瞥向喜怒不太明显的君无豫。 「哎呀呀……终究还是走出来了!」 「是啊!路再长,终究还会走到底的。」君无豫淡道,话中有话。 听明话意的常风瞬间轻轻一笑,继续迈开脚步和君无豫一同前进。 没料到,就在他们距离前方的村落没十公尺的时候,从一旁的竹林里忽然走出一个砍柴的樵夫,恰好和他们面对面。 「你们是……?」 君无豫发觉对方也正以防备的眼神看着他们,于是走上前去向那位樵夫施礼,轻声说:「您放心,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因为有一点事想要见一见住在这座山里的那位神人。」 看着君无豫翩翩有礼的模样,瞧了他好半响的樵夫一个瞪眸,脸色有点惊疑不定的问:「你们怎么会知道神人的事情?」 此话一出,君无豫和常风不禁面面相觑。 「怎、怎么了?」 樵夫见他们不答话便紧张的瞪住他们,孰料君无豫竟抿起唇来回看着那位樵夫,说道:「那……可否请这位大哥带个路,我们有很重要的急事要请神人帮个忙。」 「这……我们搜神村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您要见神人的话,得先让村长点头。」 闻言,君无豫和常风一起思索起来,不一会儿就见君无豫眸光定定然的瞅住那樵夫,接着说:「那么,可以请这位大哥先替我们引荐一下搜神村的村长吗?」 「……好吧。」樵夫勉强点一点头。 最后,在樵夫的引领下,君无豫一行人在少数搜神村民好奇的目光下来到一间木屋前,然后就见走在前方的樵夫突然在木门前止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客气地对着身后的君无豫和常风说:「能麻烦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吗?我要先进去请示村长。」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由君无豫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那位樵夫颔首回礼之后便卸下一直背负着的木材,伸手推开眼前横隔着的木门走了进去。 就在樵夫进门之后,常风便转眸同君无豫说道:「跟他们的村长见面还要请示?这个人只不过是个村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君无豫无声的微微一笑,「客随主便,我们入境随俗就是。」 常风眼见到自家主子不想追究,便兀自在口中喃喃念道:「这劳啥子的村长居然敢让我们的太子在门外等候,真是好大的胆子!」 听毕,君无豫不禁没辙的浅浅一笑、摇一摇头。 真不知道常风何时变成了一个老爱碎碎念的婆娘了? 没过多久,樵夫便施施然的走了出来,接着缓缓打开那道木门对着所有人点点头,轻声说:「我们村长说他只见一个人。」语毕,立即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君无豫和常风。 「太子?」常风转头瞥向主子,向主子征询意见。 君无豫点点头,对着身旁的常风说:「那就让本宫进去吧,这样也能快点把事情说清楚,好了,你先带其它人到外面去等本宫。」 常风皱眉,「这……太子……我们必须负责您的安全。」 「所以我才要你们先到外面去等本宫。」君无豫轻松回道。 「可是……」常风依旧不太放心。 「去吧!有你们守在外面,本宫不会有事情的。」 君无豫对着常风和其它人挥挥手,常风这才咬咬唇,颇为无奈的领着其它人退下去。 「有劳您引进了。」眼见所有人都退下去之后,君无豫便有礼的对着樵夫作揖。 「您客气了,太子,请进。」 似乎是看惯显贵达官前来拜托村长和神人的场景,樵夫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将君无豫请进屋里之后他便从容的退下,只留下好奇的君无豫张着一双眼环顾着内室的陈设。 一张床、一方桌椅,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画权充陈设,除了这几样物事之外再无其它累赘的东西,于是君无豫只看了一下子便将小屋打量完毕。 看来这屋主的个性应该和屋里的陈置一样简洁有力吧! 思索完毕,君无豫轻轻举手撩起过长的衣摆,在屋里仅有的一张桌子旁边随意坐下,沉默的等待着。 结果,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夕阳即将隐落于西山之际,等得有点失去耐性的君无豫便霍然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窗边遥望着满是彩霞的天空,但见美丽的橙红色撒满了天际。 虽然我在皇宫也看过同样的景色,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这里的景致…… 第五章 没料到,当君无豫欣赏天色到失神之际,自他后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浑厚嗓音,引得他满街诧异的回头过来,只见落入他双眼的是一位有如白杨般地俊俏青年,黑眼黑发、薄唇微抿,正对着他的讶异露出一抹浅笑。 「没想到太子还真是好兴致啊!您在赏日落吗?」青年一边从内室隔着的一方屏风后头走出来,一边说道。打量着眼前露出善意笑颜的男子,君无豫颇觉奇怪的歪首,轻声问道:「你就是搜神村的村长?」 听见君无豫的问句,零忽然笑了起来,低低的笑声恍如撼动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空气,可君无豫却是一头雾水的瞥视着零,不知道他的话是哪里好笑了。 「难道我不像吗?」零一边轻轻开口一边睨向君无豫。 「不是的。」 对方似乎并非真心想要听到君无豫的回答,但见他自顾自地、一派悠然的在桌边坐下。 「那么,我无极皇朝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您今天来访究竟有何贵事呢?」零一边托腮瞄着君无豫,一边勾起唇角问道。 君无豫也回望着零,沉默半天才在他对面的位子缓缓坐下,神色复杂的开口说:「其实,本宫……我想拜托村长一件事。」 「哦?到底是什么事值得您特别跑这一趟?」零似讽刺、似嘲笑的扬起唇,缓声问道。 「其实我是受当今皇上之托,想将搜神山那位神人慎重的迎回皇宫辅佐皇上。」 闻言,零缓慢地放下托腮的手,双眸一瞬不瞬的盯住君无豫。 君无豫不解的轻轻拢眉,「怎么了吗?」 没有马上回答疑问,零抬起头来望向神情疑惑的君无豫,瞅着他许久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你以为我会帮你?」眼神已然掠过一抹冰寒,零严肃的态势教坐在他面前的君无豫立即蹙起眉头。 「为什么不?」君无豫很讶异的瞪眼,眼神也在话落之际登时冻结,可柔缓的语气却像是很害怕打破某种东西似的小心,「村长,难道你不知道当着本宫的面公然抗旨会有什么下场吗?」 零的眼神像是要确定什么地瞄向君无豫,就这么无声看着他继续将话说下去。 「村长,你应该很明白违抗圣旨会有什么结果。」淡淡说着话的君无豫忽然仰首叹息,瞬间软下身段,「虽然我也不愿意按照父皇荒谬又可笑的命令来迎接传说中的神人,因为我知道这个传说只是某些有心人的谣传而已。」 「不。」零望着君无豫,正经的摇瑶头。 君无豫看着零,讶道:「什么?」难道我说了这么多对方还是不肯答应吗? 双眸闪烁着不知名的光点,零的脸色忽然变得很严寒,只见他对君无豫轻声说:「神人的传说是真的,虽然你们可能认为这个传说荒谬又可笑,但是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们,神人是存在的。」 君无豫默然了,尽管有零的证言,他还是很怀疑。 「不信是吗?」零淡淡的扯唇微笑,那笑里有着一丝沉痛和悲哀。 人人都只想得到神人,欣羡他的力量,却没有人了解过当一个神人的悲哀! 看着君无豫的零,表情深沉而难懂,「既然你们这么想要……」顿住话尾,零用眼角瞄向一脸复杂的君无豫,凄凄的笑了一笑,「那你们就带走他吧!」 君无豫听完零的话之后没有任何开心的表情,只是望着他不语。 另一方面,当两人正在屋里谈话时,月虹的随侍小童按照月虹的命令想到零屋里拿些东西,却意外听见这段对话,但见站在门外的小童瞬间刷白脸色、神情慌张不已。 「怎么办?」 ◇  ◇  ◇ 小童震惊的张着嘴,忍不住把双眼又调往屋里,当下便决定要赶快回去告知月虹这件大事! 小童脚步踉踉跄跄地奔回月虹的屋子,四处望了一望,发现月虹似乎不在大厅,由于急忙迈开脚步奔进内室,一眼就见到月虹正端正坐在床前的桌子边,而听见紧急脚步声的月虹则刚好回过头来,就见小童正气喘嘘嘘的门板边,神色看起来不太对劲。 「神、神人!」小童青着脸色,不顾自己快要喘不过气的窘况,焦急地往月虹的方向狂奔。 「咦?我要你去零那里取来的东西呢?」望着小童两手空空的样子,月虹疑惑问道。 「我……」紧张的小童拚命吸着气。 「怎么了?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吗?」月虹瞬间皱起眉头,惊疑不定的追问。 小童困难的喘着气,由唇边溢出断断续续的句子。 「其实是、是……就在刚才,村长他……他有个访客,他正在跟那位客人谈论是否要让您离开搜神村的事情……」 闻言,月虹大吃一惊的站起身来,神色惊惶的问道:「你说什么?」 「神人,村长好象要把您交给刚才来访的客人啊!」小童急促道。 月虹骇异的睁大水漾双眸,害怕地瞪住小童焦急的样子,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无措的咬着唇。 「神人,您不要离开搜神村好不好?您是属于这座搜神村的啊!」小童哭丧着脸,双脚瞬间一个疲软,不支跪地,「我不要您离开啊……呜呜……」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您快逃吧!」见月虹好半天没有应答,小童忽然急急说道:「那个人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村长就算不答应,对方应该也不会就此干休的!」 ◇  ◇  ◇ 在小童的引领下,月虹趁着零还没带太子一行人前来抓他之际,赶紧和小童十分匆促的奔离居处。 急忙奔跑着,月虹的心因为四周的僻静而显得愈来愈不安,因此,他奔跑的脚步看起来不禁有些踉跄,与此同时,一抹悲哀登时就这么袭上他毫无防备的心房。 为什么上天要让我遇上这些折磨我的苦事? 月虹的心缓缓蔓延着一抹悲伤和哀戚,以致不太专注的他偶尔会在跑步间绊到过长的衣摆,屡屡害他险些打跌,不过他仍旧死死咬着唇办,苍白着一张令人怜惜的哀哀小脸,继续往前奔离以往他最为熟悉的路。 我应该也无法再次踏上这条路了吧…… 月虹的神色有抹浓重的凄然,并不时回眸望着他的居处离他愈来愈远,眼角已然微红。 我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降生为神人的月虹拥有未卜先知的预言能力,曾经为搜神村带来新希望,却也同时背负着搜神村可悲又可怜的宿命。 犹记之前夜观星象,我曾经预言搜神村的未来即将产生剧烈变化,指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因为我一旦离开搜神村,搜神村的命运便会因为我而颠倒……而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是在搜神村降生的神人,我生在这里、心在这里、零在这里、大家也都在这里,我不想离开! 我必须制止这场转变,如果我现在逃开了,那么我的命运和搜神村也会来个大扭转,没错,等当风暴停止之后我还要再回到这里! 打定主意的月虹露出坚强的眼神,先前的彷徨和泪水已经随着微风消失。 片刻,小童领着月虹来到搜神村的山后,一边用衣袖拭去眼角不舍的泪滴,一边坚定的对着他说:「神人,您快逃,他们的人应该是在前方,如果由后方逃离会比较安全,也不容易被发觉!」 「明月……谢谢……」月虹轻喃着,面露感激。 「您快逃吧,神人!」小童望着月虹,依依不舍的再道:「等那些人走了之后,请您一定要再回来这里,因为……我们都在这里啊!」 「嗯!明月,我会的……」 这时,风中的道别曲隐然悄悄奏起,月虹的长发随风飘散在半空之中,眸光既坚决又美丽…… 零和君无豫交涉完毕之后便领着他前往月虹的住处,谁知,当他们走进屋里竟然遍寻不着月虹的身影。 「村长,您刚刚不是说要带本宫前来找神人吗?那么,神人现在究竟在哪里?」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是君无豫的疑问。 零抿唇瞥向不解的君无豫,面露深思的回应说:「平时如果没有事,神人一直都待在这间屋子里的……」 「是这样吗?」语气里夹带着一抹疑问,君无豫回眸望着零脸上的沉凝,不一会儿才缓缓皱起眉头,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是你们把他关在这里,软禁神人?」 听见君无豫一针见血的发问,零忽然冷下脸来,将一双精锐的瞳眸瞪向发问的君无豫,寒声道:「这是属于我们搜神村的村务!」 被回了一句硬话,君无豫马上闭口不语,毕竟现在是他有求于人,和零交恶或是起冲突。 「好吧!告诉本宫,本宫还得等多久?」君无豫一边轻声说道,一边将双手负于身后。 正当君无豫转头质问零的时候,零刚巧看见平时服侍月虹的小童正鬼鬼祟祟地往月虹的屋子缓慢踱来,脚步还刻意放轻,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他的一样。 零一边思考着,一边瞪住小童心虚的侧脸。 月虹的去处……他一定知道! 随着零的视线望过去,君无豫也看见小童站在月虹的屋外踌躇着,当下便隐约知晓神人不在屋里一定有什么内情,也就闭上欲启口的嘴。 望着小童心虚的神情半天,零忽然间挪动脚步往外走去,在小童不察的时候接近他,接着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双眸瞪住脚尖离地、脖子被紧勒而回过头来的小童,冷声道:「说!月虹去哪里了?」 被零冷锐而无情的眼瞳一瞪,小童立刻全身打起颤来,支吾回道:「村、村长……」眼神一阵畏缩,小童害怕的吞着唾沫,半天说不好一句话。 见状,零一焦急便顾不上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沉声威胁说:「你如果不说,我就把你赶出搜神村!」 「我、我……」小童更加惧怕地缩着细小的肩膀,眼角瞄向沉默的君无豫。 那个人应该是太子吧?果然,我刚刚听见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你说还是不说?」零的双瞳瞬间犹如寒冰覆盖,怒气缓慢激荡起来,因为小童畏惧模样让他觉得不悦极了,眼见小童被逼得快哭了,他却依旧没有丝毫动摇。 「我不能说……呜呜……」 小童红着眼眶,一边哀声说道,一边看向君无豫,零发觉之后便一阵沉吟。 看来我们的对话应该是被他听见了,现下月虹应该已经逃走了吧…… 握紧拳头的零暗地一阵咬牙,当他松开小童的衣领之后便瞬间瞪住小童那张万分诧异的脸蛋,冷声轻道:「给我滚出搜神村!」 一听,小童马上震撼的睁大双眼,双脚发软的跪倒在零面前,泪水不听话的奔出眼角,伴随着一串啜泣。 「呜呜……村长,别赶我走……别赶我走……我只能待在这里啊……呜呜……」 零不为所动的俯视着小童,脸色异常冷漠,「说!」 「呜呜……」小童继续啜泣,直到零皱起眉头才咬咬唇,缓声说:「神人……神人在后山,准备离开这里……」语毕便伏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希望神人已经逃离后山…… 听毕,零和君无豫当下脚跟一转,在零的引领下急促地赶往后山…… ◇  ◇  ◇ 知晓月虹目前所在的位置之后,零和君无豫便说好分头行动,由零先去后山留下神人,而君无豫则往去反方向找他的人马在后山会合。 天边的浮云溜过树梢,带起一道微风吹拂着四周;搜神村的后山紧邻着一片悬崖,周遭荒僻而杏无人烟。 此刻,长发随风飘逸的零正踏着焦虑而坚决的脚步狂奔至后山,放眼望去,他看见一棵大树底下正站着一抹纤细人影,隐约知道那个人影便是月虹之后,更加戮力趋前的他已经无声来到月虹身后。 另一方面,背对着零的月虹正缓慢迈开脚下的步子,岂料零却在他抬起脚尖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瞬间,被手上的热度给惊得猛然回眸的月虹当场刷白脸色,全身颤抖。 「你……」 「你打算去哪里呢?月虹……」撞见月虹想要逃离的意图,零故意沉着低低的嗓音、面无表情地盯住月虹受到惊吓的苍白小脸。 「我……」看着零那张神色不变的脸和质问的眼神,月虹不只全身在打颤,连心也在颤抖。 「你想逃吗?」 「不是的,我……」害怕的月虹急促地想要否认,却不知道他该对零解释些什么。 要说我为什么要偷偷离开的事?还是……开口问零为什么要答应把我送出搜神村的事? 扪心自问的月虹就这么望着零许久,一脸痛苦的欲言又止,伤心的咬着唇。 不,我没有勇气问零这些问题,因为我害怕听到真相…… 压根不知道月虹此刻的挣扎,零忽然冷下脸色,攒紧握住月虹的手,眯着双眼的他再度冷声质问道:「你想逃吗?」 感觉自己的手被零捏痛了的月虹只是紧紧皱起眉头,一边红着眼眶一边无助的咬牙,低声回道:「不是的,我只是想暂时离开这里……」 「暂时?」零眯起诡谲的双眸望着月虹,像是在他脸上搜寻着什么。 「对。」月虹点点头,看着零打量他的疑惑目光已经没了先前熟悉的温柔,不禁难过起来。 孰料,零却在月虹毫无防备时使力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扯,以一张让他感觉极为陌生的冰冷脸面庞瞅着他。 「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呢?月虹……」薄薄的唇办轻声吐出这串疑问,不禁让月虹震惊的瞠大双眼,脸色苍白的瞅住零,但见他接着说:「难道你还不懂吗?你的能力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该有的,因为它会引导你和其它人毁灭!」 闻言,月虹万分震愕的瞪大双眸,神情愀然而骇异非常。 「我还以为我爹的死能够让你明白自己的情况,让你搞清楚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怪物,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愚昧,不但变本加厉地继续帮助其它村民勘破天机、预知未来,最后连自己的命都可以随便丢弃!」 看着不该出现在零那张脸上的深深鄙夷和轻视,月虹仿佛可以听见他胸口里的那颗心正因此而碎成千万片,乃至难以复原的境地,痛苦又哀怜的流下两行清泪…… 零……竟然说我是怪物?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原本对我呵护有加的零……竟然是这样看待我的,我好象可以听见全身的血液正因为他那串绝情的话而瞬间逆流,那个声音好可怕! 当月虹抬起清泪潸潸的小脸,用哀凄的眸光定定望住站在他面前、神情冷瑟的零,这才瞠大双眸问道:「零,你恨我?」 原来在零眼中,我只不过是人间界不该存在的恐怖怪物而已吗……? 瞅着月虹无助的模样,沉默半天的零终于有所回应。 「不,我不恨你。」 零轻慢的摇摇头,却看见月虹对他露出一抹惨笑充当回应。 「你不用骗我……」 月虹凄然甩开零的箝制,而零仅是以他那双早熟的眼安静地望住月虹。 「你说我是怪物,不是吗?你爹是因我而死,你怎么可能会不恨我?」话说到后来,月虹已经变成是在歇斯底里的大吼,模样狼狈至极的跌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被逼得无奈,零只好烦躁的撇撇唇,然后在颊边漾出一抹浅笑,爽快的说:「没错,月虹,我很恨你!因为你的关系害我幼年丧父,但是,如果说我对你有所怨恨的话,那也是极为淡薄……」零看着月虹因为他的话而再度仰首,神情不敢置信的愣愣瞅住他,「我更加怜惜你,因为你是个有心的怪物。」 「……」 「我利用了你的弱点,成功地让你继续使用你的能力去帮助其它人,我的目的只是要你明白你自己的能力除了会害了别人之外也会害了你自己,为了让你了解你的能力有多恐怖,我才希望你继续勘破天机,呵呵……」零冷冷地瞪着坐在地上的月虹,看着月虹的脸色也随着他的话愈来愈苍白,「现在,我累了,也厌倦了一直守着你的日子,所以我决定把你交给当今太子,你就自动离开搜神村,别让我为难……」语毕,不想再和月虹面对面的零忽然撇过头去,悄悄握紧双手。 此刻的月虹恍如遭到雷击一般,放弃而绝望的垂手,眼瞳紧缩。 零……难道他一直是以这样的心情待在我身边、对我嘘寒问暖的吗?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泪水再度滑下脸颊,月虹咬牙忍住痛彻心扉的痛楚,神情呆滞地望着零瞬间变得好残醋的脸庞,突然感觉全身从脚尖到头顶逐渐泛冷。 「零……」 忽然,月虹猛的摇起头来,神情疯狂而凄绝的瞥向无言的零,将载满希冀的眸光通通投注到他身上,就像是在大海里抓住一根浮木般,瞬间燃起一丝莫名的希望,开口问道:「零……你其实是在骗我的吧?哈哈,你是要给我一个大惊喜才这么说的吧?」 看着在为自己的背叛找寻理由的月虹故作爽朗的大笑,零没有跟着露出笑容,也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瞅着月虹。 「……零?」 零不语地望着伤心欲绝的月虹,神态冷然的轻声说:「月虹,我希望你明白,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见状,月虹忍不住为零绝情的话感到异常心冷,瞬间感到眼前一片漆黑的他木然坐在原地,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为什么?」 零望了月虹异常安静的神情一眼,撇唇淡道:「虽然我说过我不恨你,但是那怨和失去却常常在梦里蛊惑着我的灵魂,而这就是我回敬给你的报复。」 第六章 原来如此…… 月虹终于明白了,仰首对着浮云飘过的穹苍溢出一串哀凄的笑声。 难道……泪干了、心碎成片的感觉竟是这样的吗?呵呵呵…… 正当零皱起眉头、双拳握紧,迈开定在原位许久的步伐想要上前去安慰月虹时,没料到刚才和他分头行动的君无豫已经带着他的人马来到后山,神情焦急的步向他们。 「村长,时间不早了,再不走的话……」 君无豫看着零和一位满脸泪痕的绝色少年站在一起,当下便知晓这名少年就是他要找神人,因而让亲卫在远处待命,自己走上前去和零攀谈。 「嗯……我明白了。」零点点头,表情漠然的瞅着月虹,「这位就是当今太子,你就随他一起回到皇宫去吧,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看着月虹那漠不关心的恍惚眼神,君无豫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说道:「神人,请你跟我们离开吧!神人?」 「月虹?」 呼唤声似乎无法传达给月虹,不过他却将注意力转向零和君无豫,神情木愣而呆傻,眼神空寂而哀伤,张口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不会去任何地方……我要一直待在搜神村,因为我一旦离开这里,搜神村的命运便会因此被改变……」 「月虹……」零因而蹙紧眉头,君无豫则是神色复杂。 没曾想,就在零和君无豫松懈的那一刻,月虹竟然瞬间挪动迟缓的脚步往反方向逃开惊得两人愣了一下子才回过神来,从喉咙底部喊出震惊的呼喊。 零率先皱紧眉头,转头时不意瞥见君无豫腰间系了一把长弓,便道:「拿来!」 零用手指着君无豫的腰部,但见他立刻会意的将弓和箭交到零手上,「村长,您不会是要……」拢眉的君无豫有点忧心地看着零面无表情地搭起箭翎,瞄准前方飘然逃逸而去的那抹纤细身影,忍不住惊诧出声,「不可以!这把弓是传说中的神器灭神弓啊!」 只可惜,当君无豫喊出声时,零已经将箭翎射出,神准地命中月虹脚步踉跄的脚踝,瞬间,只听见一阵划破天际的凄惨叫声响起。 「啊……!」 被射中脚踝的月虹因为承受不了从伤处传到全身的极大痛楚,当下便倒地、昏厥,脑海只剩下一片黑暗再无其它,而零则是呆呆站在原地,举弓的手臂在看见他倒地不起的情况之后不住地颤抖着,甚至于连嗓音也感染了打从心底冒上来的恐惧与骇异,微然发着颤。 「我、我……」 极力忍住即将出口的惊喊声,零不意感到两颊一阵冰凉,见状,君无豫则是无言的缓缓撇头,不忍卒睹。 「我、我……不是……故意……」说完,零手上的长弓已然无声掉落在地上。 灭神弓,传说它的能力足以毁灭任何一个神人…… ◇  ◇  ◇ 月虹惊骇地看着零正张大一双载满愤懑和怨恨的双瞳,接着放开他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枝箭翎,神色没有一丝犹豫、绝然地看着箭尖托着一道劲风直直射进他的脚踝。 瞬间,从脚踝处泛开的麻痛灼热熊熊烧酌着伤口,让月虹的力气在这一刻缓缓消失与此同时,眼前乍现的一片光晕则是让他看不清站在他身后的零和君无豫究竟露出了什么表情。 绝望和被背叛的伤痛使得月虹的双眼不禁涌出最后的泪水,神色震撼的瞠大双眸,勉强从一片模糊中分辨出零看起来很陌生的脸庞正溢满心痛,也感觉到他这瞬间真正的心思和想法。 你不能走!月虹,我不能再让搜神村的居民因为你而惨遭不幸,你一走搜神村便会完全覆灭! 如果零不让我走,为什么又要把我交给皇族?难道…… 眯着眼眸的月虹想要看清楚君无豫此时的表情,但是他使力觑了一下又一下,仍旧无法如意,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 眼前一片无尽的黑暗,月虹茫然的站着,双眸在这片漆黑里根本看不见任何事物,不但无法做任何事情,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转过身,月虹眼见四周都被无止尽的幽幽黑暗所包围,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不禁让他无助地颤抖起来,下一秒钟便抬起脚尖往前狂奔而去。 谁?有谁在吗?这里是哪里? 月虹惊异而不安的疯狂呼喊着,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于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情况让他害怕地停下脚步,掩面就地蹲下来逃避现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虹方才一边啜泣一边抬起头来,发觉横亘在他眼前的不再只是一片黑暗,反而出现了一团光,那团光朦胧的笼罩在他面前,正对着他发出悲鸣。 不可以!这把弓是传说中的神器灭神弓啊! 我、我……不是……故意…… 月虹! 月虹听得怔然。 这些熟悉的声音应该是在我昏迷前听到的吧……不过,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月虹黯然垂头,忍不住轻轻扬起唇角。 反正我是怪物、是个不该存在的存在,既然没有人在乎我,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消失……也没所谓了,呵呵…… 正当月虹这么思索之际,突然,在他的面前冒出一句问话,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传过来的,乍听之下既苍老又失望。 「难道你就这样认输了吗?」 月虹神色惊慌的抬起头来,机警的望着四周,惊诧道:「是谁?」难道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它人吗?不、不可能的…… 「是我们……第十四代的神人啊……」那团声音如是说道。 月虹不由满心震骇,因为在他眼前竟然出现十三团白光,而他们之后还有一团巨大的光团在保护着,而这十四团光芒正缓缓朝他而来。 「应诅咒而生的神人原本不该降生在世上遭受轮回之苦,禁锢自己灵魂的诅咒也该到此为止了,都二百年了啊……」这道声音显得苍老而疲惫,让月虹不人卒听。 二百年? 闻言,月虹除了震惊之外已无其它表情可以说明他心头的这份骇然。 「……你是谁?」 「我就是当年的游方道士,孩子,既然你已经提早应验这个诅咒,那么我就用一条命跟你交换你的能力,而这个诅咒也能到此为止,我们也不会再受束了……」 「为……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厌倦了被满腔恨意所束缚的痛苦日子……」 ◇  ◇  ◇ 轿舆被四个略为高大的侍卫分侧拱抬着,随着四个人踏在山路小径上的脚步摇来晃去。 黑夜,一颗灿亮的流星忽然划过幽暗的天际,一时间衬得天上的星子都为之失色,而天边的明月则依旧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静静看着趁夜而行的一群人。 当一阵晚风轻轻拂过树梢,扬起一阵沙沙声响,四周除了这一群人的脚步声和轿子摇晃的细微声响之外,一切很是静谧。 轿舆内坐着两个人……不,应当说是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而男子怀里正抱着一个身形纤细、脸蛋绝美的少年,并且不时望着怀中的少年,任由视线在少年精致的脸上缓慢游移,久久不语。 忽然,男子忍不住对怀里气绝已久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跃上一抹愀然。 如果这名少年不是遇上我带着人马来到搜神村,他或许不会年纪轻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人世吧…… 忍不住神伤、慨然,再度叹息的君无豫缓缓伸出一只手抚上少年失去血色的苍白雪颊,又望着他闭上美丽黑眸的安静模样思考良久,感觉从他心头正缓缓升起一抹愧疚和惋惜。 最后,在一阵无声的哂笑过后,君无豫有点后悔的撇撇唇。 我不应该来的,如果我知道这件事会是这样收场的话,就算要我抗旨我也会这么做的,也许……这其实是对我的一种惩罚,惩罚我不该对父皇错误的命令选择沉默。 「人」从一来到人世间就总是在做选择,每一个选择都在决定人的命运,每种选择都没有好坏之分,那么,我又何苦逃避问题呢?如果到最后都要做出决定的话,那我不如早早面对自己真正的想法,现在也不会害得这名无辜的少年死得这么冤枉,如果我能够再用坚持一点的态度去劝戒父皇,今天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唉……话虽说如此,但是我还是得要带着神人的尸身回去复命,要不然会让人冠上空口说白话的欺君之罪…… 君无豫一边露出懊悔的愁容,一边将怀里的少年揽得更近,低首望着少年不会再和他答辩的唇,就这么轻轻在少年微冷的唇上印上一吻,然后神色复杂的抬起头来,轻声说:「……抱歉。」 我原本不想让任何人受伤的,但是天不从人愿…… 正当君无豫陷入思考的时候,应该已经气绝的少年竟然皱起眉头来,在眼皮颤了一颤之后便张口**,让原来不抱希望的他惊讶地回神过来,用双手将少年扶正身躯,让他端坐在他怀里。 「神人?」惊见少年正在悠悠转醒的君无豫有点被吓着地感到莫名骇异,瞬间瞪大双眼盯着少年的双眸缓缓打开,心里的疑惑愈扩愈大。 这少年明明就已经死了,怎么会再度转醒呢?难道因为他是神人的关系吗?不可能,太荒谬了! 君无豫难以置信的摇摇头,眼见少年已然苏醒过来,又露出一张充满疑问的小脸探看着四周,好不容易他才挤出一个问题,开口问道:「你是神人?」张开双眸的月虹回头看着君无豫,前不久的记忆这才慢慢回笼,瞬间,一抹悠然苦笑和黯然神伤的表情跟着慢慢浮现,对着君无豫张口问道:「太子殿下?」 「嗯。」君无豫很是惊讶的神情经月虹这么一唤,脸上的表情立刻转为复杂难懂。 看来他真的是死而复生的神人! 「你……」 月虹望着眼前这个说熟悉又不熟悉的当今太子,启口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结果就让君无豫猜了半天还是猜不出他想问什么而选择暂时沉默。 片刻,君无豫的耳边忽然掠过一个很轻的问话。 「你拿搜神村的村民威胁零吗?」 事情应该是这样吧,所以前不久的零才会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也才因为不能让我离开而朝我射一箭…… 瞥眼看着已经被包扎过的脚踝一眼,月虹想着零对他的背叛和伤害,他的心犹如身身在冰窖里头,而且万劫不复。 「是……」没得抵赖的君无豫无奈地讪讪回道。 月虹那双带着深沉愤怒的双眸因而抬起来瞪着君无豫,「卑鄙……」 「抱歉……」看着神人朝自己投来鄙视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君无豫竟然产生一抹悠然的伤心,不愿被对方看轻,「我……」君无豫张口支吾着,探手想要安抚月虹却被一把挥开,并且,月虹的眸光再度将他的心给划伤了。 「拿开,我不要你们这些皇族人的假惺惺!」月虹因为一夕之间遭逢剧变,于是开始拒绝外界的一切。 皱起眉头看着那被挥开的手和月虹倔怒的小脸,君无豫的心忽然间涌起阵阵疼痛,当失落的他不意间再抬头时,竟然发现月虹正伸手撩开轿舆的布帘往外望去,下意识便握住月虹的手腕,但是月虹却不合作的仰首怒视着他,开始挣扎起来。 「你要做什么?」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搜神村!」 月虹激动的怒吼和挣动差点让轿舆翻了过去,但见君无豫一边拚命制止他的举动,一边抓紧他的双肩,开口怒道:「你回不去了!难道你没听见他为了要保住搜神村而牺牲你的那些话吗?」 被戳到痛处的月虹感觉双肩被抓痛、耳膜剧烈震颤,因而闷声哭了出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零只是……只是……」 泪流满腮的月虹看起来很是楚楚可怜,再加上他刚刚复生,所以君无豫的怒火瞬间便软化下来,将哭得泪水不止的他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零只是被威胁?如果零够在乎我,他自然会为我抵挡一切伤害,但是……零没有,因为零说他要向我复仇……呵呵呵…… 瞬间,一缕惨笑溢出月虹的唇边。 「别哭,我很抱歉,你才刚活过来……」 月虹仍是哽泣着。 「我想你应该都听得很清楚,搜神村已经不再需要你了,但是我们需要你……」君无豫抬起月虹的小脸,替他抹去泪痕,轻声说:「你必须随我回皇宫,这样子你才可以拯救更多需要你的人。」 月虹不语的听着,任君无豫抱住,泪落再落,因为…… 我现在已经不是「神人」了…… ◇  ◇  ◇ 三天后…… 君无豫在前二天就已经带着亲信们风尘仆仆地回到皇宫,只不过他暂且让人封住他们已经迎回神人的消息,就连皇帝的随身太监问起也都用话含糊带过,又因为体谅月虹的脚上还带着伤,便悄悄命人在东宫里帮月虹安置一间房间专供月虹养伤,并且命人细心看顾。 天边白云翻卷,已接近夏至的热气随风四散地灌进大内的每一处,草木跟着季节而翠绿繁茂,生气蓬勃。 然而,端身坐在窗前的月虹却明显不一样,他在这片绿意里显得特别憔悴,神容有些枯槁,常常连宫人送来的三餐都没有动过,一个人就这么呆呆的坐着,从早到晚都是同样的表情。 今天,月虹依旧仰着头,将视线定在窗外的穹苍和万物,和他们做深度的交谈,甚至当君无豫抽空过来探看他的情况时,看见的也是素白着一张美丽小脸的月虹不言不发地坐在窗前,神情缥缈。 接着,君无豫把视线挪到旁边的一方案桌上,没被人动过的膳食就这么一盘盘搁着,也不知放了多久。 望着没有说话的月虹,君无豫神情复杂的抿起唇来,视线游栘在他虽然失去颜色却依然清秀的侧脸发怔。 今天父皇急着召见才刚回宫不久的我,想来也只有那个原因了,父皇很急着想要见一见传说中的神人…… 拢起眉头,君无豫也知道他带回神人的消息不论说与不说,早晚大家都会知晓,因此当皇帝亲口追问他也无法说谎,只好把实话和盘托出。 「父皇,神人……有伤在身,所以儿臣已经安排他住在儿臣的东宫里,也可以让神人得到最好的照顾。」 「什么?」君无洪瞠大双眼,神情震惊的拍案立起,怒瞪着君无豫大骂道:「朕让你去迎回神人,怎么神人居然会在你的眼下受伤?」 眼看君无洪似乎气得不轻,无法将整件事情老实说出来的君无豫只好弯身请罪。 「是儿臣有负父皇的重托,儿臣知罪。」 「没用!真是没用!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做不好,教朕以后怎么把整个江山传给你?」 怒气未消的君无洪继续开骂,君无豫身为臣下也不好顶嘴,只好闷声不吭的将实情吞到肚子里。 「儿臣知罪。」 满腹怒火的君无洪顶着一个大肚子,踏着骄傲的步伐来到君无豫面前,狠戾的说:「如果朕的神人有什么万一,朕就拿你的脑袋来代替!」 「是。」 「哼!」 自回忆中回过神来的君无豫缓慢地垂眼、叹息,忍不住抬眸望着不远处仍旧呆坐在窗前的月虹,一脸五味杂陈地朝着他的方向踱步。 「为什么不按时用膳?」 月虹没有回应。 「你不饿吗?」 月虹一样没有回应。 君无豫在月虹的身畔轻轻坐下,陪伴着他一起仰首望天,只见满天星斗闪闪烁烁。 「难道……你这么看就可以知道未来?」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月虹的唇轻轻动了一动,君无豫发觉了,于是唇畔便牵起一抹轻浅的微笑,很有嘲讽的味道。 「未来吗?为何众人都急着想要知道遥远的未来?把未知的未来交给命运去安排真的好吗?」像是在对自己自言自语的君无豫抛出一个个到口的疑问,脸色转凝的说:「我从不想知道未来是什么,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全部交给未来。」 因为未来似乎会因为我的每一个抉择而改变! 月虹的脸色因为这些话而在瞬间改变,反观君无豫却是脸色一整,哂笑的站起身来。 「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发个牢骚罢了,你可以不用在意。」 君无豫转身欲定,却让月虹在下一秒问出口的问话给暂时留下脚步。 「你不相信预知,为什么还要来搜神村?」月虹脸色不改、有气无力的问道。 「但是我做了选择,月虹,你和他的命运如果是注定要在一起,那么任谁都无法拆散你们:如果不是……那么,不论是哪种原因都可以轻易拆散你跟他。」 回答君无豫的是一片沉默和滑落月虹脸颊的颗颗泪水…… 第七章 隔天午后,天际边多了一片阴霾和灰暗,仿佛要白天上落下大雨的灰色云朵正在慢慢累积,当冷风一刮便会吹起四周潮湿的味道跟着四散。 这一天,月虹一样坐在窗前,眼神一瞬不瞬的望向窗外。 云边有几只鸟飞窜过,当它们振翅飞越云边的时候随之发出声声鸣叫,凄厉而哀绝,顿时划痛月虹的心,为他疲惫的面容又增添一抹哀绝,跟着缩起肩膀。 如果我不要再去思考那些零对我造成的伤害,我会不会就不会再因此而心痛呢? 正当月虹心痛的皱起眉时,门外恰好踱近一抹刻意放轻脚步的高大身影,来人正是东宫的主人、无极国现任太子君无豫。 看着桌案边的月虹神伤地蹙起柳眉,君无豫的心也跟着泛起一道浅淡阴影,隐约明白月虹对零的感情应该并非一般的友情,而他则是拆散两人的刽子手,不禁感到一丝愧疚。 如果我不要上搜神山的话……那么这个命运是不是不会被改变? 君无豫抿唇思索了好一会儿,尔后蓦然笑着摇摇头,虽然他也不愿见到月虹如此消沉,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要本人想开才有用,其它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君无豫面露无解地一手捧着刚才由宫女送来给月虹的膳食,踏着不疾不徐的脚步走到月虹身畔,结果没意外的,他仍旧坐在老位置上发呆。 「神人……」君无豫试着轻声呼唤一句,但见月虹还是没有回应他的呼喊,始终默然的坐着,「还在为了『那个人』伤心吗?」君无豫试探性的再次发问,这一次月虹终于有反应了,只不过他仍旧没有回过头。 「我已经不再是神人了。」语调清冷,面无表情的月虹仰头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垂下的雨幕,像是怕打扰什么般的轻声说道。 君无豫讶异地瞪着月虹的背,不太相信的轻声问道:「为什么你一出口就是这句话?」思索着的月虹好像还有哪里不对的君无豫一个垂眼,接着又问:「难道你还是想离开这座皇宫吗?」 闷了半晌的月虹抿起唇,就在君无豫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启口说:「我说的都是真话。」 君无豫疑惑的将托盘先行搁在桌上,然后走到月虹身前和他平视,正色问道:「这是真话吗?」 细细凝望着面无表情的月虹,君无豫发觉月虹所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因为他在月虹眼底看不见任何刻意的欺瞒和说笑。 「是。」 怔了一怔,君无豫忽然不说话了,仅是盯着月虹绝色的脸庞瞧了许久。 不会吧?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神人帮助父皇辅国的希望不就…… 「为何?你不是神人吗?」君无豫想不通的问道。 「我是神人,不是神,而是人。」月虹不带感情的说着。 外面传说我能够预知未来、改变命运、起死回生,但是我要说,错了!全都错得离谱!因为我也只是个人,而不是真正的神! 语毕,月虹忽然忆起被灭神弓射中脚踝、昏迷时所做的梦,眼神复杂的沉吟了一下。 算了,那些事情没有必要让外人知道。 看着月虹半天不语的君无豫忽而在唇上勾起一抹浅笑,说道;「其实你是神,还是人,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这一次换月虹惊讶的撇眸瞧着君无豫,「那你为什么要……」 月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让君无豫打住了,只见君无豫对着他浅浅一笑。 「那是我父皇希望你这神人能够忠君辅国,而我并不需要。」 月虹瞬间呆愣,忽然问道:「那你的需要什么?」 「我?」君无豫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挺有趣的,于是撇眼望向呆愣的月虹,以一双柔和的眸子轻声对着月虹说:「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为什么?」月虹诧异的瞪着眼睛。 君无豫微笑,「因为你现在是个人,如果你是神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讶异过后,月虹忽然间微微笑了。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君去豫皱了皱鼻端、戏谵的撇头说:「有很多大臣都这么说。」 月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瞪眸瞧着君无豫,最后才再度绽出笑颜。 「噗,你这个人真是奇怪……」 耸耸肩的君无豫眼见月虹的心情似乎因为他的话而变得好转,于是便转头端起那盘被他放在桌上许久的膳食,对着月虹浅笑道:「那么,用膳吧?」 月虹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竟因为君无豫的举动而瞬间消失无踪,弄得君无豫再度不解的歪着头,看着月虹垂下的眼睫盖住了眼底于此刻浮现的一抹失落,忍不住开口发问。 「怎么了?还在想以前的事情吗?」 「不,没什么……」 月虹缓然摇首,轻喃的语气中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孤寂和落寞,因为当他还在搜神村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让随身小童端来准备好的膳食,不然就是他偶尔忘记要遣人去拿食物时,零就已经纡尊降贵的替他端到屋里来。 在那些有零陪伴的日子里,他备受村民礼遇,也一直认为那里是他理所当然的庇护港,根本没想到他会有离开搜神村的一天。 现在的我的确已经不在搜神村了,也不再是搜神村由天降生的神人,因为我所有的能力都消失在被灭神弓射中的那一天……如果我最初不是以神人的身份降生在搜神村,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一思及此,月虹不禁为自己的命运而红了眼和鼻尖。 君无豫似乎知晓月虹此刻的心思一般,不禁伸开双臂搂住他,把他揽在怀里,跟着闭上双眸,轻声安抚说:「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人总不能一直活在缅怀过去的时间里吧?既然你已经不是神人、不是搜神村的先知,那么你现在就要开始扮演你的新角色了。」 感觉到有一股温暖和鼓励的热气包围住自己的身躯,月虹忍不住再度落泪,看着颊边掉落的晶莹泪珠扑簌簌的,好象正在告别什么似的止不住。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其实跟你是同一种人……」君无豫微然睁眼,神色出现一抹难以了解的自我哂笑和复杂。 闻言,伸手抹去眼角涌出的泪水,月虹不语。 抚着月虹纤背的大掌跟着一紧,「也或许是我想赎罪吧……」低喃着,君无豫的语句让月虹瞬间听不真切,只听见他再度发出一句叹息。 就在君无豫睁开双眼、放开搂住月虹的双手时,门外刚好由远而近奔来的脚步声「启秉太子,奴才是奉皇上的口谕前来……」 皇帝的随侍公公带着另外一位小公公一同踩进东宫,向东宫的下人问清楚太子的去处之后便急忙赶过来宣旨。 君无豫和月虹双双觑了对方一眼,最后由君无豫开口说:「是,有劳两位,敢问公公,父皇有什么御令?」 「是,皇上说两天后为了庆祝神人回宫之幸,在皇城里准备了一场围猎大赛,请太子务必带着神人出席,至于当日该穿戴的礼服会在明天送达东宫。」 君无豫看着赶来宣读皇上口谕的两位公公们,转眼间便皱起眉头。 父皇在皇城里准备了一场围猎大赛?当初不是说要在城郊举行围狩的吗?怎么又改地点了? ◇  ◇  ◇ 午时的烈阳当空照,皇城的西城门里,座上的皇帝一身金黄色龙袍,身畔美丽的女子是后宫的某位妃子,身侧则布置成皇亲国戚的座席,而君无豫就带着刚刚被迎回皇宫中的月虹坐在皇帝的左侧,神态看似悠然。 君无豫不语的皱着眉,犹豫地将目光调向正坐在他身边的月虹,一身锦衣华服的他看来十分美丽俊逸,是个让人连移开半天目光都不舍得的绝美人儿。 偶尔,当阳光洒落树叶枝哑间的光点映到月虹身上,当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梢时,总能看见他不为所动的绮丽脸庞正因此悄悄皱起眉尖,就是不见他因为这场由皇帝亲自为他举办的围猎大赛而露出笑颜。 不明原因的君无豫也没有将对月虹提出疑问,只是专注地再撇回头去看着一片安静的前方正座列两排百官席位,而众百官里皇帝只挑选了几十位臣子和他们一起位列参加。 最后,当围猎大赛的鼓声已经响起半晌了,君无豫却见皇帝端坐在御座上文风不动,丝毫看不出他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心底不由倏然一怔。 总觉得……气氛不太寻常! 直到远远看见一抹黑色人影自西城里奔出之后,君无豫这才见清人影便是禁军统领,而他正领着一批手下拖着一群被幽暗掩没于西城门里的人们,踏着缓慢的步子上前叩见皇帝。 「微臣叩见皇上,启禀皇上,所有的罪人都已经带到了。」 当所有人都走出西城门,被禁军统领赶到皇帝座前之后,君无豫和月虹,甚至是那些臣子们才因此而感到一片震惊,一个接一个在脸上泛起一抹惊惶而坐在高位上的皇帝和妃子则是露出一片喜色。 「朕叫叫你去牢里带些人而已,怎么那么慢?」君无洪皱眉瞧着底下跪倒的人团问罪。 「微臣来迟了,望皇上恕罪。」 君无洪顿时吹胡子外加瞪眼睛,不耐的挥手示意。 「起来吧,朕不怪你,你快点把人通通放好!」 「是!」 应了一声,禁军统领随即转身去下指令,要部将们将所有罪人通通转身,并且背向西城御座的方向,等一切就绪之后又命人拉来数匹马儿,这时才见君无洪一脸兴奋的下座。 见状,君无洪的随身太监便长啸出声。 「狩猎开始——」 罪人们一听见这句长呼,脸色不禁扭曲而惊惧。 「什么?」终于明白皇帝用意的君无豫这才惊讶地灰了脸色,看了月虹因为诧异而苍白的脸蛋一眼之后立刻倏然站起身来,「等等!」 一直坐着不动的月虹不禁因为惊讶而抬起慌乱的眸子瞧住君无豫,额际上正冒着冷汗,而众人也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呼喊而纷纷将视线移向君无豫,尤其皇帝还一脸疑惑的回过头来瞪住他。 「怎么,太子有何意见吗?」 被皇帝的一双冷眸给幡然瞪得动弹不得的君无豫,脸上的神色因为百官投到他身上的求救眼神而怔了一怔,没一会儿便回过神来,在没人胆敢向皇帝开口发出任何质问和劝导的情况下,语调缓慢而战战兢兢的启口。 「启禀父皇,您……您要禁宫统领带来这些人和马匹的用意是……?」 暂时稳住猜疑的心神,君无豫拼命说服自己绝对不能被动摇半分,也不愿意怀疑他最亲的亲人有多残酷,只可惜,不待他做好心理建设,君无洪立刻摆出一张很是不悦的脸色,回头大刺刺地承认他这么安排的本意。 「难道朕的做法让一向聪敏的太子都看不出半分吗?」 君无豫的话尾被这句话给狠狠打落在地,刹时间脸色大变。 难道真是如我所猜想的那样吗?父皇他…… 不耐地看着君无豫愀然改变的脸色,君无洪完全不为他的决定而感到丝毫愧疚,仍旧板起脸色,霸道而大气,振振有词的说:「普通的围猎朕早就玩腻了,所以今天特别叫人在西城准备几个由天牢里拘提的犯人,换他们来试试看。」 荒唐!这未免太过草菅人命了! 君无豫震撼地望着眼前那些立在风中、全身微微颤抖的罪犯露出悲怜的脸色,以及应邀参加围猎的百官们脸上带着的一抹惧怕和骇异的神情,许久说不出话来,而听见这番实话的月虹更是不敢再看前方一眼的撇过头去,脸色一片雪白如纸。 须臾,皇帝已经在宫人的帮助下爬上马背,露出一抹兴奋神情,也直到这时君无豫才顿时明白相爷严肃话语里的真正涵义。 没想到,父皇的草率和无道竟然已经到了此种地步!我知道父皇向来好大喜功,而且喜怒无常,但是这一回实在是过于离谱了!现下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一时间惶然无主,君无豫无奈的在百官脸上一一巡视,看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因为他投过去的无措眼神而跟着一一转开,瞬间,满满的失望和无助、旁徨和焦急先后窜上他的脸一闪而过,犹豫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他该如何去阻止皇帝的暴行。 父皇的眼神是那么固执,看来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唉…… 在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眸的君无豫发现月虹的肩膀正在细细地抖瑟着,于是心下不忍的他只好快步走回原位轻轻搂住他,在皇帝一切就绪的时候冷静地开口说:「父皇,神人的身子不太舒服,因此本宫想要和神人先行退席。」 闻言,君无洪只是淡淡拢起眉来,在没有半点犹豫和不舍的情况下点头同意。 「朕准了,要是觉得无趣的人就通通自动退席吧!」 就这样,君无豫弯身抱起月虹,让他将整张脸蛋都埋进怀里,迳自带着东宫的人马摆驾回宫,紧接着的才是那些受不了残暴皇帝的老臣们也跟着一起离开,弄得在席人数不超过二十人,并且,留下来的人全都是一些亲近皇帝的孽臣邪将和宦官小人。 「真是一些不识皇恩的东西!」君无洪不快的臭着一张脸,震怒骂道。 眼见皇帝那副震天怒火的样子,禁宫统领立刻忙不迭的靠过来,神情担忧的在他耳边悄声耳语。 「皇上,您要特别小心太子啊!神人如果被他抢过去,那么您的大位很可能就岌岌可危了!」 皇帝的脸色更加臭气冲天了,无语地盯着君无豫隐逸在西城里的身影忽然对身边的禁宫统领下了一道命令。 「去把搜神村所有的人都给朕抓来。」 「皇上,违抗者呢?」 「杀、无赦!」君无洪脸色阴狠的说道。 ◇  ◇  ◇ 抱着月虹回到东宫之后,挥退所有宫人们的君无豫便将月虹轻轻抱上床边安置,然后当他正想要撒手时,月虹却仰高一张苍白美颜望着他,只手扯住他的衣袖,如花的唇办颤抖着吐出一句轻如蝶翼的要求。 「别、别离开……」 目光透出一丝恐惧,月虹可怜兮兮的说着,那抹堪怜的神色委屈到让君无豫不由自主地望了他好一会儿,尔后轻轻溢出一声叹息。 「我不会离开你……」 君无豫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手足无措的月虹再度窝回他温暖的怀里赖着不愿离开,而从月虹身上隐约传递过来的温暖则是让他再度叹息,他知道月虹正在恐惧,因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所拥有的生杀大权而万分恐惧着。君无豫神色复杂地望着月虹似乎随着全身颤抖而跟着打起凉颤的发顶不说话,耳畔忽而溜过一串由月虹轻声提出的疑问,问得他也跟着皱紧眉头。 「我不该到这世界上来的,对不对?」 如果说月虹不该到这世上来的话,君无豫反而觉得他更没有那个资格,但是他却不能这么说,因此他闭上眼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 「但是,这一切都是我害的……」月虹红着眼眶晃动螓首,喃喃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我也不会因此而离开搜神村和那些村民们,这都是我的错,而现在皇上却因为我的存在而去残害那些人……他们虽然是罪犯,但也是人啊,他们也是活生生的生命,而不是草芥啊!」说着,月虹有点激动的握紧拳头。 君无豫抿唇,「月虹,这些我都懂,但是我所知道的父皇……他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在位者,而且他的性情和心思本就难以捉摸又喜怒无常,凭我一己之力是无法阻止父皇的,他向来与我不合。」 「怎么会……?」 「我们并不是亲生父子。」君无豫满眼寂寥,迷茫的眼神让人无法摸清楚此刻的他究竟在思考些什么,「我的生父其实是当今皇上的亲手足,而我是太皇太后作主之下被过继给父皇的太子。」 月虹惊诧过后立刻垂首道歉,「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我不该提的……」 隐约察觉到月虹话中的无奈和悲伤,君无豫感同身受的用双臂缓缓搂住他,也以不能再低、像是在讲故事的语气说:「月虹,其实人的命运是很难改变的,你的出生并不是一个错误,你要明白,如果没有你,搜神村不一定会存在,而零和我也不一定存在,因为没有谁是不该存在的存在,就是因为有你才会串联起我们每一个人。」 月虹虽然听懂话中意,却一时难以消化的咬唇沉默。 「别看不起你自己,月虹……」微微推开月虹,君无豫用温暖的眼神睇着月虹。 「太子……」月虹感动的抬头望着君无豫,看着君无豫对他露出一抹浅笑。 「我叫君无豫,如果是朋友,你就喊我无豫吧!」 月虹先是讶然,尔后缓缓的微笑了,正想说些什么时,门外却走进一名侍卫,接着向君无豫报告宰相正在门外头求见他,也打断了月虹未出口的话。 「请宰相进来吧!」 侍卫领命退下没多久,宰相便在君无豫的示意下走进门里。 「老臣见过太子千岁……」 正要呼喊和行跪拜礼的串相忽然被君无豫伸手搀起。 「相爷请坐,您有事吗?」 宰相双眸一转,瞥向一旁的月虹,迟疑道:「太子,神人……」 君无豫无关紧要的挥挥手,「月虹是本宫的朋友。」 「是,老臣今天其实是来跟太子提一件事的,关于今天的围猎,太子想必也很清楚,皇上他……」 「嗯。」分心注意到月虹再度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震颤的模样,君无豫快速点着头,「相爷,请您长话短说吧!」 「是。」相爷边应答边边将目光转向月虹,当月虹因为他的注视而不自在地红了脸颊之后,这才撇开视线,表情冷肃的对着君无豫续道:「其实是老臣和其它大人们想请您快快确定心意,臣等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也很愿意为太子的未来出一份心力。」 君无豫抿着唇将眸光转向月虹,赶在宰相说出一些心里话的时候淡淡的开口说:「本宫知道……但是这件事能否再让本宫考虑考虑?」 月虹主动将目光挪向思考中的君无豫,看着他露出一副好象很烦恼的样子。 「请问……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无豫考虑?」 脸庞犹然带着一抹不解的月虹忽然对宰相问出满腹疑问,只见宰相怔了一怔,一个弯腰之后才缓慢开口解答他的疑惑。 「臣等是在为太子着想,所以想请神人也助太子一臂之力。」 闻言,君无豫立刻一阵不悦,神情肃冷地朝宰相抛去一枚警告的目光。 「本宫不想牵连其它人。」 「太子,如果有神人站在您这边为您出力,胜算会比较大啊!」 「好了,别再说了,本宫还没有这个打算!」君无豫不耐的挥挥手。 宰相忧心的皱起眉来,「太子……皇上毕竟不是您的生父,他对您没有任何顾忌啊!今天经您在围猎场上这么一退席,皇上已经在旁人的挑拨下起疑了,而且,接下来他应该也会有所行动。」 「本宫很明白……」君无豫瞬间沉默了,背对着两人不语的抿唇,眉头深锁。 「太子……」 第八章 像是刻意要抹去由宰相一手揭开的血淋淋事实,君无豫没有特别提起,月虹也就绝口不提,却无法抹灭这个问题始终存在的事实。 君无豫其实很明白他在君无洪心中可能什么都不是,甚至将他视为敌手来看待,但是对于宰相的提议,他就是无法立刻做出决定,因为不论是兴兵逼宫或是篡位,对他来说都是大逆不道的罪名,而他不愿意去犯下这些大罪,遭受众人的唾弃和疏远。 再者,他今天之所以位居太子,亦是因为喜爱他的皇太后让他入主东宫才造就了今天的他,恩将仇报实在有违他的良心,也因为这样才会不愿意去面对眼前如铁一般的事实。 我宁可相信父皇其实还是很重视、爱护我的,才会让我一直稳坐东宫大位,而没有狠心罗织一些罪名把我拉下东宫之位,然而,宰相替我忧心的心情我也能了解,因为我终究还是要面对我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君无豫自思索中回过神来,唇边溢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眸光停伫在门里那抹纤细的身影,君无豫忽然起脚走进门里,仔细一瞧方才发觉桌上摆着一个棋盘和众多棋子,而月虹正专心坐在案前托腮思考。 「月虹,你在做什么?」 好奇的君无豫踱到月虹身畔,狐疑的轻声问着,就见月虹缓慢的抬起眸来,对着他一朵美丽的笑靥,将托腮手缓慢挪到棋盘上指着上头的人型棋子。 「我在跟自己下棋。」 「下棋?」君无豫撇首看着棋盘上罗列的棋子们,不甚明白的接着说:「这些棋子看起来就像是缩小的真人一样,好特别!」 月虹微微一笑,「是吗?这其实是我发明的棋子,因为我总圆或是长方的棋子看腻了,想换点不一样的。」 「这样啊……所以……这是刻意仿造人型做的哕?」恍然大悟的君无豫睁眸觑着棋盘上的棋子们问道。 「嗯……」月虹点点头,伸手拿起棋盘上的一只棋子在手上把玩,接着双眸满载着温暖对君无豫笑问:「想试试看吗?」 觉得很有趣的君无豫颔首,「好啊,我们就来下一盘!」 「我不会让子喔!」月虹开口说出坚持。 「那有什么问题?我也不会!」君无豫回敬一个笑容。 「那么,你白、我黑?」君无豫已经跃跃欲试了。 「好。」月虹点头。 不多时…… 目光专注地盯着棋盘上正卖力为棋主打下一片小小天下的棋子们,月虹忽然扬起唇来,浅浅的笑了。 「虽然这些棋子们都是我一手打造的,可没想到我居然无法赢过你。」 闻言,君无豫放下了托腮的大掌,看着月虹歪首、扬唇轻笑,觉得好奇的拢眉说:「哦,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能力的时候,每件事我只需用心念一想,结果便会自动出现。」 月虹肯定的样子但是君无豫忽然不解地抬眸觑着他,心想,假如一开始月虹便知晓局棋的最后胜负,那么,对奕不是就一点都不有趣了吗? 君无豫盯着月虹的脸缓缓浮出一抹浅笑,那抹笑里有着他无法解读的寂寞和孤单。 「以前的我就是如此,我可以毫不费力地知道天地间的所有事。」 月虹一边垂首望着盘上的棋子们,一边回忆起以前住在搜神山的一些事。 身为搜神村唯一仰赖的神人,月虹自小便使用他的异能替村人们提供许多解答,也一直认为那是很理所当然的事,直到零跟他坦承一切事实之后,他才开始怀疑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是正确无误。 在我还有能力时,很多事情我不需去计较成败,也不用担心会为俗事所惑,只因我生来就看得比别人还要清楚,甚至可以预知未来,但是现在我却开始怀疑起从前的自己,我……是否犯了不该犯的错?就如同无豫所说的,不同的人会一起串起一件事,而这些都是上天注定好的,即使我是个能够知过去、看未来的神人,我的能力还是有限,只因在这座人间界里我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所以尽管我在被迫离开搜神村之前已经预知道搜神村即将面临的改变甚至知道改变的原因就是我自己!结果到最后我还是无法挽留什么,不论是我的能力还是零和整个搜神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出我的生命,或许,人本身根本就无法和上天相抗衡…… 黯淡着双眸,当月虹因为回忆而抿唇时却发现手上忽然传来阵阵温暖盈满了他的心,似乎想要带给他一线生机,诧异的抬起头来,只见君无豫正善体人意地对他绽出一抹令人心安的笑容,一只大掌也越过棋盘握紧了他的手。 似乎明白月虹正在挣扎什么,君无豫在月虹仰首看向他的那一刹那忽然笑了。 「过去会离开,现在也会因为时间而逝去,旧伤虽然暂时忘不掉,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去面对它,是不是?你已经不再属于搜神村了,从今以后你的亲人只有我,而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照顾你。」 「无豫……」月虹红着眼眶,感动的低喃着。 「没关系,忘不了是人之常情。」 包容的笑漾在君无豫唇边,而这抹笑容也让月虹深深记在心里,成为他对君无豫最深刻的印象。 「那么……」叹了一口气,君无豫瞬间转移话题。 「怎么了?」月虹问道。 君无豫浅浅的扬唇,笑得十分愉快,伸手指着棋盘上一面倒的棋势,坏心的明知故问。 「输棋的你,要给我什么样的惊喜呢?」 月虹思考了很久,回过神之后便对着君无豫扬唇笑道:「不如这样好了,如果太子愿意,月虹可以跳只舞来娱乐您!」 但见君无豫夸张的翘高眉头、讶异的瞠大双眸,对月虹发出一句质疑。 「你……会跳舞?」 月虹为君无豫眼底的惊讶露出一抹微笑来,不卑不亢、似真似假的说:「当然啦,我的舞蹈可是全搜神村跳得最好的呢!」 「哦,你说得当真么?」 月虹发觉君无豫似乎有想逗他开怀一笑的意图,感动之余便如他所愿的嗤声浅笑,朝他肯定的颔首。 「当真!」 应声之后月虹便任由君无豫牵着他的纤手,两人并肩走到东宫偌大的后院,在周围百花怒放的一座小亭子前停下脚步,只见君无豫忽然转头望着月虹笑道:「就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 扬唇浅笑,月虹缓慢松开君无豫的大掌,踏着徐缓的脚步把君无豫慢慢推向亭字里的石桌,再以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是君无豫却握紧了他即将离肩的手,回眸对着他眨眨眼,打趣道:「你不会赖皮吧?」 「不会。」 月虹颇觉好笑的摇摇头,在松开君无豫的手之后便踩着轻慢的脚步下阶,然后抬眸看了君无豫好一会儿才一副赧颜的开口说:「如果我跳得不好……你就当作没看见吧!」 闻言,君无豫忽然莞尔一笑,拢起一边的眉回道:「不是说你是全搜神村最会跳舞的吗?」 「是全村啊!但不是全国……」 板着一张赧颜的月虹轻声纠正,于是君无豫只好妥协的摆摆手,露出宠溺的微笑,看得月虹瞬间更加不好意思。 「好、好,你说的都对。」 「你到底要不要看舞啊?」没辙的睐了君无豫一眼,月虹涨红着脸蛋问道。 「要、要!」君无豫赶紧点头。 虽然月虹以前在众人面前表演过祭舞,但是要他在认识不久的君无豫面前手舞足蹈还是有一点困难,因此,他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浅淡红云,不意间瞥见一旁正在随风飘荡的美丽青柳,忽然灵光一闪的折下一小段青柳条,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随风舞起…… 君无豫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月虹,视线随着他轻轻的一举手、一投足而游移着,炯然的眸光望着他在原地婆娑起舞、衣裾翻飞有如翩翩花仙,一时间竟然忘了要呼吸。 脸上带着一抹微羞的月虹很是专注地踩踏着脚下轻袅的舞步,一边随风摆荡着脚尖边将有如雀鸟般的轻盈身躯在风中划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在把脚跟收回时意外和君无豫的眸光互相碰撞,方才让美丽的红色再度占据整张绝色容颜。 舞蹈结束之后,当月虹走进亭子里稍事休息时,迎面便看见君无豫还未回神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来戳着他的脸颊。 君无豫回过神来便一把握住月虹欲收回的手指,眸底泛着一抹柔和,定定瞅着他看。 「直的是很美、很美的舞,以后可以再为我跳吗?」 「我……」月虹瞬间心音蹦跳不止,红着脸撇过头去,因为头一次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要求,让他很是无措。 君无豫似乎没打算放过月虹,除了一把握紧他急欲开溜的手指之外,同时伸出另一手揽抱住他的纤腰,将他带进自己怀里,以轻语细喃的声调在他已然染红的耳边轻声诱哄。 「好不好?」 闻言,月虹只能在这瞬间瞪大双眸,无措地聆听着过度澎湃的心音,头一次和人如此接近的他实在没办法忽略君无豫甜甜的索求。 感觉到月虹脸庞上的热度几乎可以煎熟食物了,君无豫便闷声笑道:「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喔?」 威胁的话一出,月虹当场便乖顺的点点头,然后待他能够喘上一口气,并且稍微推开君无豫之时,没想到君无豫忽然眼神一闪,伸手勾住他的脸庞,将炽热的**印上他的,笑容愉快得像是偷腥成功的猫儿,笑道:「一言为定!」 看着君无豫脸上那朵得逞的笑容,此刻的月虹只能无言地轻抚着自己遭袭的唇,心头漫上一抹前所未有的奇异感,瞬间怔住。 ◇  ◇  ◇ 冰冷的石牢里,刺骨的冷风阵阵徘徊在四周,由一块块巨石砌成的墙壁上正点着一排微弱火光,伴着牢里隐约传来的哀声怨响,令闻者不禁瞬间寒毛直竖。 暗牢连火光都照不进去的角落里正栖息着一名年轻男子,一头散乱的乌发顺着肩颈的线条直铺而下,几缯不听话的细发垂在鬓边和额上,在那张沉默的脸上制造出阴影。 「村……村长……」 另一头的角落窝着一抹佝凄影子,他所发出的呼唤显得是那么苍老与疲惫,仿佛话落的那瞬间便将闭起声息一样,让那名和他对坐的年轻男子自双膝间缓缓抬起头来。 双眸灿灿,微微泄出一抹不屈意味的年轻男子忽然回道:「我现在已经不是搜神村的村长了,长老,请您换个称呼吧……」 淡淡掠过狭小空间的语气是那般死灰,而且毫无半点生气。 「村长……」 哽咽的喃喃着,老人用悲哀的眼神望住零,慢慢回忆起两人被禁卫军带来此处囚禁之前禁卫军屠戮村民的场景,就因为他们不肯就范,最后才会被禁卫军统领双双架回皇宫充当人质,被关在这座不见天日的暗牢里。 泪水悲伤的滑落地面,浸湿铺在地上的稻草和石地,最后消失不见了。 双眼直勾勾瞪住前方因微弱火光而显得朦胧的暗景,年轻男子蓦然开口唤道:「长老,他们说月虹……其实还活着,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男子幽幽回响在诡谲空间里的声音于此刻听起来有些不太真切,也有点诡异得平静,使得老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村长……」 零因为老人颤巍巍的轻呼而撇眸望住他,唇畔带着笑意,而这抹笑里所夹杂的情绪不由让老人直打哆嗦,为他那双在此刻看起来无恨无怨的眼眸。 「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我就非得杀了月虹,因为他是不该存在的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要帮月虹! 忽然,从石牢大门外头踱进了一串沉稳的脚步声音,只见一名中年男子身穿黄衣锦袍站在摇曳丕止的火光下,从门外看向牢里的他们,面无表情。 「你是谁?」面对突如其来的访客零并没有被吓到,仍然坐在原处和对方冷冷对望。 中年男子笑了一笑,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零瞬间刷白脸色、无言以对。 「难道这就是身为被灭村之后的村长的傲气吗?」 老人的眼眸因为中年男子的轻视和言语而染上一抹愤恨,开口骂道:「你这个昏君!就算你灭了搜神村你也无法从这里得到什么!」 「那你可就说错了。」皱皱眉,中年男子顿了一下子之后便笑得很是狂妄,鄙视的抬起下颔,「你们的神人还在朕手上,他要生、要死也完全掌控在朕手里!」 「君无洪——」老人怒气满胸的咬牙,长声低喝。 零依旧一脸淡然,仿佛事不关己的问:「月虹真的在你手里?」 「当初朕不是让太子去搜神村迎回神人吗?难道你们这么快就忘了这件事了?」除了疑惑,君无洪还有点纳闷。 果然……月虹没有死吗?难道是我没有射中他的要害而让他活了下来?不管事实如何,据君无洪颇有疑问的样子来看,月虹似乎真的没有死,而且还好好的活在皇宫内…… 双眸闪烁个不停的零忽然抿起唇办,不正面回答的说:「你无法利用我们去威胁月虹什么的,同样的,月虹也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 君无洪不以为然的瞪眸,「朕可不这么认为。」顿了一顿,接着微微一笑,「神人来自搜神村,为了保住村里的余口,他一定会答应朕的任何条件。」 「你想拿我们当筹码?」零冷冷反问。 「是又如何?整个无极国都在朕的统治之下,只要朕喜欢,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君无洪瞪眼、挑高眉头,表现出一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样子。 「你会后悔的。」一朵浅笑出现在零那张极为镇定的脸上。 「朕不信。」君无洪没将对方的自信放在眼底。 望着君无洪,零瞬间无声浅笑起来,当笑意止住之后,他忽然有兴趣知道君无洪的条件是什么,于是缓慢将视线挪到对方身上,漠然问道:「你的要求是什么?」 「朕要你以搜神村的村长命令神人此生必须效忠于朕。」 「为什么?」零不解的扬唇轻笑,笑里的讽刺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你只要把月虹抓起来再逼他听话便可,为什么要刻意要绕一大圈逼他听命?」 「朕要他心甘情愿的服侍朕!」君无洪颇为自傲的说道。 零嘲讽的扯扯唇,「呵,你说的是笑话吗?这跟逼迫有什么不同?不一样都是要胁?」 「这当然不一样,你的一句话比朕将他捉起再逼他听令还来得有保障,起码他会因为你还在朕手上而投鼠忌器,况且,未来的祭天仪式也需要他。」 深深觉得君无洪的想法实属笑话一桩的零哼笑了一声,不认同的沉默了,不语的看着君无洪再度朝他开口问道:「你的答案?」 「不。」缓缓敛起笑容,零将唇办抿成直线,眼神透出一抹坚决。 ◇  ◇  ◇ 这一天天空晴朗,浮云快速随风飞掠过穹苍。 君无豫早上在丹房练完功之后,晌午时刻便亲自到御膳房端走一盘精致糕点,满面微笑地踩着徐缓的步伐来到月虹的居处,然后当他一踏进门里就看见月虹正端坐在内室的一张圈椅上,很专心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发愣。 一头披散在脑后的乌黑长发滑下几绺垂在月虹的雪额和鬓边,其它的皆顺着他优美的肩颈线条散在肩膀后,像是一匹黑缎般光滑而耀眼。 随意将点心搁置在桌边,君无豫刻意放轻脚步踱近月虹身畔,悄悄抬起双手往他的双眼一蒙,故意压着嗓音说:「猜猜我是谁?」 月虹没有回答,可唇畔微扬的线条却泄漏了他的心情。 「你都几岁了,怎么还玩这种游戏?」 月虹慢慢扯下君无豫蒙在双眼上的温暖大掌,转过头来笑看着他,又偏着螓首的他笑得很亮眼,眼眉皆笑成美丽的新月型,但见君无豫一时间不禁看傻了眼。 「你怎么了?」月虹微笑问道。 「没有,没事……」心虚的嗫嚅着,君无豫的耳根随之悄然泛红。 「没事就好。」月虹微笑着一转眸,眸光忽然掠向晾在桌上很久的那盘点心,「那盘点心是……」 「这是我从御膳房带来的,这种点心名为雪花糕,口感细致绵密又微甜,入口即化,父皇后宫的妃子们都很喜欢这道点心,所以又赐名为白雪。」 话说君无豫主动向御厨要这道糕点时还引来御厨的好奇,一直问他究竟是要送给哪一位妃子,结果始终闭口不提的他可是趁御厨不注意的时候开溜的,因此,只要一想起刚才的窘况,他的神态就显得有些局促,撇过头去的表情也很不自然地泛起朵朵潮红。 从君无豫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月虹忽而绽出一片灿烂笑容,笑道:「谢谢你。」 想必无豫跑去御膳房点这类女子喜爱食用的糕点时,神态应该会有点扭捏吧……不过,他还是为我拿来了! 君无豫有点不太自在的浅浅一笑,「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举手拿起盘中的一块糕点轻轻咬上一口,月虹只觉点心正在他口中慢慢溶化,一如他的心房正慢慢因为君无豫的细心对待而悄然溶解那般,丝丝甜意随着咀嚼而慢慢化在口里、甜在心底。 满足的月虹微然眯起双眸瞥向身边的君无豫,笑喃道:「很好吃……」 因为这朵美丽笑靥而瞬间怔愕,好半晌君无豫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胸口那颗跃动得愈来愈快的心,双眸紧紧锁住月虹的绝色小脸,慢慢低头将自己的暖唇贴上,双手轻轻捧起月虹的脸辗转吮吻。 君无豫温热的舌和月虹的小舌互相纠缠、嘻闹,只手将月虹揽靠在他怀里,让彼此都可以听见对方胸膛里那阵不规律的心跳声。 当君无豫缓慢放开月虹那办因为亲吻而显得嫣红的软唇时,只见月虹偎在他怀中轻轻闭上双眼,为胸口这份美丽的悸动而差点窒息。 接下来,只见君无豫举起一只手轻指着月虹的左胸口,以低低的醇厚男声沙哑说道:「这里……可以只让我住进去吗?」 不确定的眼眸勾向月虹甫睁眼就因为自己而气息紊乱、两颊艳红的美丽样子,差点耐不住心猿意马的念头。 月虹瞥着君无豫眼底的小心翼翼,忽然笑了,笑得让君无豫讶异而不安。 「你要吗?如果你要住进来,住进来之后就不能再搬走……」 「月虹……」 为月虹的允诺而感到万分欣喜,君无豫忽然抱紧怀里的娇软身躯,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嗅着月虹身上专有的淡淡浅香,待松开月虹之后便让月虹坐在他的腿上,两手与之交握。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仰首的月虹浅笑着说道。 「没什么,我只希望你开心。」君无豫将他的额靠上月虹的,以高挺的鼻端蹭着月虹的,唇边溢出一串低喃。 「太子,大公公来访。」 正当云呢风语正炽之时,两人瞬间听得门外的侍卫正大声朝着门内禀报,当场使两人一阵尴尬的红了脸色。 君无豫主动松开了月虹,站起身时以极其不自然的语气开口说:「呃……月虹,大概是父皇在找我,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月虹低低的垂首,「好……」 月虹应声之后君无豫便踏步走出内室,但见皇帝身边的太监一看见他便笑着一张脸,趋前对他说:「奴才见过太子千岁。」 「免礼,公公急着来找本宫不知有何要事?」君无豫皱眉说道。 大公公再次弯腰行礼,「是这样的,皇上说关于后宫正在兴建的那座新宫殿的进度,希望太子可以前去瞧瞧,然后再向皇上面呈书面报告。」「只是这样?」 「是。」 「那好吧!」君无豫一边叹气一边点点头。 「那么,就请太子随奴才一起来。」 「带路。」挥挥衣袖的君无豫淡道。 「是。」 第九章 发现立在门外的两人通通离开之后,月虹这才敢松出一口大气,连忙举起双手想让脸颊上犹如火烧般的炽烫温度退散一点,却久久不见热度有稍稍退去的迹象。 涨红着一张脸蛋,月虹有点克制不住的垂首,只要一想起君无豫给他的吻是那么激动和火热,脸上的温度就立刻又扬高一点点,直让他觉得全身似乎都要烧起来的地步,接着才缓缓垂睫,掩盖住眼底的一丝羞赧和甜喜。 君无豫对待月虹的温柔、体贴和呵护,压根让月虹不想离开他身边,尤其和零一相比,在皇宫的这段日子,君无豫无时无刻的好已经好到让他有点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月虹抬起头来转着眼瞳,轻轻自唇边溢出一声叹息,只因他发现愈是和君无豫在一起,他就愈难找回以前的自己,那个在零的保护下什么都一知半解的月虹。 或许这样……对我才是好的吧? 神色复杂的月虹忍不住抿唇思考起来,虽然他现下已经不再是神人、失去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但是他很高兴自己的改变,因为当人比当神来得好一些,至少他可以完全摆脱原本的命运,不必小心翼翼的过生活,也不必担心替人指引的道路到底是对还是错,而且经过改变之后他才瞬间明白,零给予他的或是他对于零的感情,只不过是一种名为依赖的情感,而不是他所想的私密感情。 因为情爱会使人默默付出、默默承受,而他和君无豫便是如此,君无豫对他的好总会让他想做点什么来回报他、让他开心,不论付出什么都是自己甘心愿意的。 月虹咬着唇,忽然微笑了。 「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予我迟来的补偿吧!」 正当月虹沉浸在自我思绪时,由殿门之外踏进了一个男人,一身金黄锦衣和蟠龙冠让他显得威仪凛凛。 「你在想什么?」 忽然间,一句有别于君无豫温暖嗓音的问话瞬间打破一室沉默,引得月虹惊讶的回过头去,但见皇帝正站在他身后,双眸炯炯地望着他背对着他的纤细身影,眸底因为他的绝色而闪过一丝惊艳。 还真可惜了这张脸,没想到他竟是个不能碰的男人啊…… 「皇、皇上……月虹叩见皇上……」 月虹满脸诧异的站起身来,慌忙的赶紧行礼,可话尾未落的他连小脸都还来不及抬起,一双纤手和脸蛋便让君无洪各用一只手轻轻支起,红唇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皇上?」 「别紧张,朕只是来看看你而已。」 君无洪微微眯起眼,大度量的笑了开去,只不过他并没有松开握住月虹的纤手,还邪意地在月虹白嫩的手上一阵摩挲,眸光也贪恋着月虹那张有点苍白又美丽的脸蛋,舍不得移开目光。 神人不都该是一些老态龙钟的老人吗?怎么没人告诉朕,我无极国内的这名神人竟然貌美如花,而且还把朕后宫的所有妃子通通比了下去! 「皇上,请您放手……」 怔了一怔,被人占便宜的月虹不悦地拢起细眉,忍不住对皇帝轻声要求,而眼见美人的脸色已经有点不快了,君无洪也听话地松开那只猛吃豆腐的大手。 「皇上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要见一见月虹吗?」一丝几近不快的感觉悄悄渗入月虹的心,他总觉得皇帝看他的眼光怪怪的。 「怎么,不可以吗?」君无洪撇眸,不快的问道。 月虹赶紧垂头,「小的不敢。」 语毕,月虹忍不住又退后一小步,而君无洪发现了也只是咧嘴一笑,没有点破。 「唔,其实朕此番前来是想跟神人要一个答案的,只要你实话实说,朕便放过你们。」 没听清楚皇帝话中有话,月虹仅是蹙着眉头,抬眸问道:「敢问皇上有何事相问?」 「如果……」眸光带点质疑的君无洪缓慢地开口,望向月虹的瞳里有着一抹不确定和防备,「如果朕和太子决裂了,你会帮谁?」 皇上和无豫决裂?「说吧!你会帮谁?」 「我……」顿了一下,月虹看着皇帝炯炯瞳眸里燃烧着的火炬,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是诡谲,心头紧跟着泛上一股不安。 「你会帮谁?」月虹深吸一口气,面对皇帝直直射过来的质疑目光做出决定,缓声道:「太子!」一阵无言之后,月虹发现皇帝竟然轻轻笑了。 「那么……如果朕要你帮朕呢?」月虹对着皇帝试探的目光,肯定的轻声答道:「我只帮太子。」因为无豫救了我一命! 「好,很好!」皇帝又笑了,而且还鼓起掌来,当下怔得月虹暂时无法应对,紧跟着就见他快速扯过月虹,恚怒的瞪眸,「真是如此?」 「放开我……」 月虹急欲想要甩开君无洪的箝制,却是徒劳无功,衣袖反而在这阵挣扎里教君无洪的蛮力给撕裂一大截,露出了藕白玉臂,同时,他的花容失色让君无洪的双眸瞬间灿亮无比,涎着脸将他再度扯近,凑上嘴就想轻薄月虹。 啧、啧……这种难得一见的极品美人,就算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朕也要了! 「放开我——」 「别害怕,小美人,给朕抱一抱……」见猎心喜的君无洪心花朵朵开,认定只要他吃了月虹就不怕月虹不会不帮他。 满脸骇异,月虹努力推拒着眼前广阔的胸膛靠近自己,奈何忙碌了半天还是只能气喘嘘嘘地让得寸进尺的君无洪将他压在软榻上,直到一只魔手悄然滑进他的衣服底下为止。 「不要——」 乌发散满床榻,月虹惧怕地看着君无洪一手压上他的两掌,而另一只大掌正在拉扯他的衣结,不但骇然的大声喊叫,害怕的泪珠也纷纷滑落腮边。 「你叫什么?」君无洪一边制止月虹不住的挣动,一边气得瞪眼,「让朕临幸可是你的福气!」 张着泪眼、仰着螓首和君无洪对视,使得月虹的小脸在乌发垂绺的映衬下显得很是脆弱又无助,神色楚楚可怜的泣道:「不……我不要……」 望着月虹一副梨花带泪、不肯屈服于自己的傲然模样,君无洪当下便放弃只想尝几口就作罢的念头,决心非得把月虹得到手不可,但见他冷眼睨着被自己困在下的月虹,威胁道:「你若是还想要搜神村长的小命的话,你最好乖乖顺从朕。」 闻言,月虹睁大双眸紧紧瞅着正在恐吓他的君无洪,不敢置信的张着小嘴,在连话都无法顺利说出来的时候,一抹冰寒自他的脚底攀上,慢慢沁入骨髓,让他连连哆嗦着。 「他们……全被你捉来了?」 君无洪骄傲的点点头,「朕本来打算把他们全捉来当筹码,没想到那群顽民竟然敢公然抗旨,所以禁军统领便按朕的命令把所有抵抗的人都杀了,而那位搜神村长和一个老不死的长老是朕唯一为你留下的活口。」 听毕,月虹的脸色瞬间刷白,无力的瘫软在君无洪怀里,螓首也无力的撇向旁边,而眼见他不再抵抗的君无洪则是满脸欣喜,连忙猴急地将大掌采进他的衣襟底下,一边抚摸着嫩白肌肤难以言喻的滑嫩触感,一边嘟嘴贴上颈窝处**着。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不想再牵累谁啊……离开搜神村不是我所愿,离开零也是被逼的,为什么就在我知道该知难而退之后上天还要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难道我的所作所为不配得到上天一点点的怜悯吗?还是说……上天非得看我如此难过才甘心? 月虹心痛的闭上双眸,让泪水缓缓漫过脸颊,此刻,他忽然发觉命运总是操弄着他的一切,让他不能也无法逃避。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我不知道…… 「哭什么?」君无洪老大不开心的甩了月虹一掌,看着红色指印慢慢浮上浸水的颊畔。 「求求你……放了他们吧!」摆出哀怜的语气和姿态,月虹诚心恳求着,只希望一向喜怒无常的君无洪能够放过搜神村的余口。 「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朕两件事。」君无洪以两臂撑在榻上,眯眼望着月虹,很爽快的接着说:「一,你得为朕尽忠;二,未来的祭天仪式你这位神人得跟朕随行,这两样如果你都做到了,朕自然会放了他们。」 神人……吗? 月虹忍不住一阵苦笑,自从他被灭神弓射伤过脚踝之后,他身上所有的神力都已经消失了,现下的他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而这个秘密只有他和君无豫知晓。 有点迟疑的咬咬唇,月虹望着君无洪不打算更改条件的脸色,一口答应下来。 「……好。」 闻言,君无洪高兴的笑了,忙不迭又把头低下来,动口啃啮着月虹露出衣外的肩膀,一只手急色地转过月虹的小脸,看着月虹脸上隐约出现一抹拒绝神色,扬唇道:「反正你早晚都是朕的,现在碰你应该没关系吧!」 月虹难堪的咬咬唇,撇眸不愿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然而,就在君无洪将月虹的衣结打开的当儿,但见外头慌忙冲进一脸惊慌的君无豫,不意外的看见屋内的情况。 「月虹!」 君无豫紧急的张口直呼,皱起眉头的他就这么看着月虹和君无洪惊跳着回过头来,并且当他看见两人正以暧昧的姿势相贴着,瞬间便冷下了脸色。 「皇……皇上,奴才实在是拦不住太子……」大公公在皇帝将责备的眼神抛过去的时候马上害怕的跪倒在地,慌忙为自己开脱。 冷哼一声,皇帝也不急着说些什么,只是慢条斯理的离开月虹,站起身来,好整以暇的整理衣襟。 结果,当月虹和君无豫的目光一个相触之后,月虹便自惭形秽的撇开眸子,见状,君无豫的心跳仿佛立即止住一般,下一秒便急速朝软榻飞奔过去,用力抱搂住表情怔愣的月虹。 「别怕!」君无豫一边闭眼呢喃,一边拍抚着月虹的背脊安抚着。 「无豫……」回过神来,当月虹发觉抱住他的是他久候的君无豫时,瞬间便安心的用双手回搂着他,将螓首埋进他温暖又安全的怀里,悄悄落泪。 君无豫转回头,一双锐眸跟着射向衣衫不整的皇帝,冷冷的轻声问道:「您以为您是在做什么?」 君无洪眯细双眸,「太子……」 君无豫果决地迎视着君无洪盛怒的脸色,一阵无语,直到他将月虹的衣结系回原处,安抚好月虹之后才站起身来,脸色凝重地面对没有一丝愧色的君无洪,低声而十分沉重的说:「父皇,您实在是太让儿臣失望了,儿臣原以为父皇只不过是有些骄矜自大而已,没想到您还强人所难。」 「哈哈哈……」被晓以大义的皇帝非旦没有一丁点反省,反而还当着众人的面大刺刺地笑了出来。 君无豫皱起眉头,「父皇……」 君无洪瞬间敛住笑容,两眼瞪向正呼唤着他的君无豫,神色相当不屑的说道:「哼……少叫得那么好听,谁都知道你的出身并非是朕的嫡长子,所以朕没有你这种儿子!」 一句话硬生生堵死了君无豫的话,让他忍不住拢起眉峰。 君无洪睥睨着眼前愈看愈是碍眼的两个人,笑讽道;「你没话可说了吗?」 「儿臣敬重您是我的父皇,对儿臣也有养育之恩……」说着,面无表情的君无豫当场软下双膝,一骨碌跪了下来,让月虹和君无洪都十分诧异的瞧着他,「父皇,别再这么做了,算是儿臣求求您,放过月虹和其它人,行吗?」听毕,君无洪忽然抚掌大笑,「你懂什么?」猛喝一声,君无洪恚怒的瞪瞠着双眼,「朕的所作所为本就是天理,敢情要你这小子来教训朕该怎么做吗?放肆!」 「父皇……」眼见苦心的劝戒依旧无用,君无豫满眼失望的唤道。 「闭嘴!」转身欲离去的君无洪而连头都没回地从嘴边爆出一声不快的重喝。 「难道您想当无极国立国以来的第一位昏君吗?」 月虹忍不住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而倒抽一口凉气,声如蚊蚋的低唤:「无豫……」君无豫依旧固执的抿着唇。 闻言,君无洪的怒气终于被激到极点,瞬间回过头,目赀尽裂的沉声逼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君无豫垂头,「儿臣说,难道您想当无极国立国以来的第一位昏君吗?」 「你——」怒火冲天,咬牙切齿的君无洪大步朝着君无豫而来,气愤非常的脚步被他踩得很沉、很响,回绕在四周散不去,而君无豫始终低垂着头。 下一秒,来到君无豫面前的君无洪抬手就狠狠掴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让他的唇角应声沁出血丝…… 见状,月虹忍不住以手掩住唇,开始泪眼迷茫。 「儿臣的话是忠言逆耳,父皇,您听不听得进去?」君无豫将被打偏的脸颊再度撇回来,如鹰般的炯眸定住眼前气怒未平的君无洪,轻声问道。 很快的,君无洪再度变脸了,怒火高张的他瞄见墙面用来装饰的长剑之后便伸手取了过来,一剑架在君无豫的脖颈问,威吓道:「你给朕再说一次看看?!」 望着君无豫没有犹豫、没有半点害怕的眼眸,脸色铁青的君无洪怔然了。 这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平时不敢说的话现在似乎都坦白了,难道他别有所图?还是…… 「儿臣的话是忠言逆耳,父皇……」 慢慢仰首,君无豫不怕死的再度挑衅,只是没想到他未尽的话尾全都消失在下一秒,因为君无洪正拿起长剑直接刺进君无豫的胸坎,见状,君无豫和月虹都各自错愕不已。 接了来,君无豫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然后一滴滴鲜红色血丝便从他的唇畔和伤痕处大量涌出,反观痛下杀手的君无洪仅是冷冷地望着他,不带感情的撇撇嘴,随手扔下手里染血的长剑。 「无豫!」 飞奔到君无豫身边,月虹一边心痛的流着泪,一边低头查看他身上的伤,同时慌乱地用小手掩住伤口,无措地看着鲜血依旧流淌一地,而君无豫则是大受其创,面如死灰的又呕出儿口污血。 轻轻滑过耳边的哭泣声让君无豫恍惚地抬起头来,望进月虹那双第一次为他露出担忧的目光,勉力举起大掌抚上月虹泪湿的小脸摩挲着,有点欣喜又有点困难的说:「这是……你第一次为了我的安危而流泪……」顺势偎进月虹怀里,无力的闭上双眼,喃道:「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月虹仍旧摇头哭泣,声声哽泣的悲伤哭声让闻者皆重重拧眉。 「别说话……呜……你别再说话了……」 君无洪冷笑着,转身朝外头喝道:「来人,把太子给朕关进大牢里,同时削了他的东宫之衔!」语毕,只见门外踩进两名禁卫军,在月虹无法阻拦之下顺利带走身上有伤、已然昏迷的君无豫。 「皇上,求求你!放过他……放过他吧……求求你!」 当满面泪痕的月虹被禁卫军无情地扯开君无豫身边之后,没办法的他只好弯身去请求正要踏出门的君无洪。 「只要你乖乖为朕做事,并且顺利完成两天后的祭天大典,朕便会放了他。」 君无洪无情的笑着,在怔愣的月虹面前起脚离开。 ◇  ◇  ◇ 君无豫被关进天牢的这几天一直昏迷不醒地躺卧在冰冷的石床上,同时因为胸口的伤而辗转发烧好几天,直到发觉事态不太对劲的守牢卫兵替他上呈岭南郡王之后,才由岭南郡王那边联络当朝宰相和御医一起偷偷潜入目前把关最松散的天牢。 在牢里那排幽暗又微弱的火把照明下,宰相和御医双脚踏在牢里厚重的石地上,沿途发出喀、喀、喀的声响,不禁让牢中的罪犯相继将目光投至他们身上,而多数不友善的视线直将他们盯得浑身发冷。 终于,两人在无语的状态下来到囚住君无豫的铁牢前方停住脚步。 在一束昏暗的光线下,宰相只能眯起双眸凝望着孤独躺在石床上的身影, 他发现身在牢门另外一边的君无豫尚未苏醒,依旧呈现昏迷状态,为此皱了皱眉。 「喂,你这家伙还发什么愣啊?快点叫人来开门,再不救他的话,他大概得下去和阎王套交情去了!」御医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推推发呆中的宰相。 「知道了……」 之后,一直抿唇的宰相马上张口唤人来替他们开门,当牢门一开御医便急急踏进牢里,踱近床边探视君无豫身上的伤口,然后绷着一张脸色开始动手替他清理伤口、上药和包扎,等一切手续完成之后,御医已经满头是汗。 「好啦!这只是一个小伤口,应当没什么大碍,看在你的老面子上我已经喂他吃了独门秘药,只要太子身上的热度稍退之后便会转醒。」 「谢了!」宰相朝着好友点头。 「算我倒霉啦!」南宫火离边嘟嚷边收拾刚才被他乱扔一地的东西,然后很哀怨的又补上一句,「这下子可好了,擅自帮你这个忙的我大概也保不住我的人头了吧?你还真是会给本神医找麻烦啊……啧,真是交友不慎……」 「南宫小子,想不想知道保住你项上人头的办法啊?」宰相在南宫火离起身欲离开牢门之际一阵心念电转,当场叫住了他。 「有这种办法吗?」好奇的南宫火离立即止住脚步,一脸兴味的回道:「是要让我来个借尸还魂还是李代桃僵?」 「都不是。」宰相笑得十分诡异,朝着南宫火离勾勾手指,要他附耳过来,末了便见他们压着声音偷偷交谈起来。 「什么?这样也可以啊?」南宫火离瞪眸,诧异地瞥着宰相脸上十足的狐狸微笑。 「那当然,他可是名符其实的太子,况且我们还有另外一只幕后黑手可以帮忙!」胸有成竹的宰相拍拍胸脯,得意的说道。仔细想了一下,南宫火离再度瞄向牢里那位躺平着的仁兄,决定赌上这么一把。 「好吧,算我一份!」怎么说,赌一把也好过被现任皇帝抓去砍头好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现在就去通知那只等了很久的幕后黑手,说他现在可以出兵了,并且在两天后上祭天大典去大展身手,太子这里就交给我来应付!」说着,宰相和南宫火离击掌为誓。 可以砍萝卜兼逼宫?呵呵,那一定很有趣! 「好!」 南宫火离兴冲冲拎起药箱就踏出牢门而去,留下宰相独自待在牢里面对即将苏醒过来的君无豫。 第十章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守候在君无豫身畔的宰相忽然发觉床上有了动静。 「太子……」 正悠悠转醒的君无豫动了动眼皮,长睫眨了眨,眼前由一片黑暗转至朦胧,再跳到可以清楚看见四周的程度,最后,君无豫发现他的身边坐了一个人。 「……宰相?」 「正是老臣,太子。」 君无豫单手扶着伤口慢慢坐起,抿唇淡道:「您不用多礼,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太子了。」 宰相神秘的笑了,「的确,您即将换一个更大的头衔……您有兴趣吗?」 「嗯,因为我已经不再是无极国的太子。」只犹豫了一下子,君无豫马上脸色复杂的回答。 「其实,我早就决定要这么做了,只是碍于以前的身份和情份而无法兑现,但是……现在我可以放手去做了,而且,这一次我还要保护已经不再是神人的月虹!」 闻言,宰相立刻讶异的瞠大狐疑双眸,一边觑向已然改变心意的君无豫,一边脸色犹疑的开口问道:「为什么……您现在竟然会改变以往的坚持,这么轻易就答应臣等的决定?」 君无豫勉力皱眉看着宰相怀疑的脸色,忽然一阵不语,接着才由唇畔溢出一串深深的叹息,轻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坚持的了,之前因为我还是无极国的太子,而眼下……」顿了一下,君无豫缓缓露出苦笑来,「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当然也就没必要再守着从前的规矩……」 宰相突然有所体会的深深颌首,「说的是,是老臣疏忽了。」 君无豫笑着摇摇头,垂下长长的眼睫遮去眼底的失落,「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这个人,毕竟我只是情敌的亲生子……还记得皇奶奶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当我的实力大到可以扭转干坤时,她希望我别手下留情,因为那个大位本来应该是我的,是他从我父亲手上抢走的……」面带寂寥的说着旧时回忆,君无豫的表情看来十分落寞。 宰相不置一词的抬眸觑着君无豫,安静的当个旁听者,毕竟当年君无豫的父亲九王爷和五王爷同时追求一位官家女子的事他也知道不少。 「虽然如此,我仍然没有想要坐上那个位置的心,但是皇奶奶却认为她该代替他来补偿我,所以积极的说服了他册立我为东宫,很可惜的是,他终究如同我所想的那样,无法给我任何弥补……」 「殿下……」宰相安慰似的轻声低喃。 君无豫反而不在乎的笑了一笑,「我原来想这样相安无事的,但是他最近的所作所为让我实在无法继续闷不吭声,何况月虹也因为他的关系而流离失所。」 「殿下,在老臣看来,您好像很在乎那个神人?」宰相抬起一边的眉看着君无豫被他戳中心事而羞赧的样子,破天荒觉得很新奇。 「也不完全是因为月虹的关系……」君无豫脸着红一边呢喃着,一边撇头躲避起宰相可以透视他的锐利视线。 「老臣知道了。」叹了一口气,宰相把话题又转回原处,「那么,殿下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吗?您知道臣等这一次要做些什么吗?」 君无豫回眸望向宰相,忍不住叹息、点头。 「我都知道……」 「那……就算臣等想利用皇上在皇城西郊祭天的时候兴兵逼宫,您也同意?」 「祭天?」 「是,皇上说了,要由月虹主祭。」 听毕,君无豫眉头上的结打得更深了。 皇上是希望月虹进宫辅弼才会要在这时候开坛祭天吧?那么,当他知道月虹已经不再是神人的秘密……月虹一定会被处死的! 脸色带着一抹隐忧的君无豫不禁慌了心神,当他抬眸望向宰相那张泛着疑问的脸庞时: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定下心神之后的他微微颁首,态度坚定的说:「我是真的准备这么做,因为我要趁祭天的时候救出月虹!」 「老臣知道了。」得到料想中的答案之后,宰相一边微笑一边对君无豫说:「那么,比刻我们必须刻不容缓的去找那只幕后黑手了。」 「幕后黑手?」 「岭南郡王。」 君无豫瞬间诧异的拢起眉头,「他不是……」 「不用担心,其实他是老臣多年的秘密好友,是老臣让他在朝上刻意和皇上形成一股对峙的力量,好用来牵制皇上,只不过,没想到我们最后真的需要他的一臂之力啊!」 ◇  ◇  ◇ 也不知道无豫现在如何了?伤口还疼不疼?有没有人替他治疗刀伤?他在牢里冷不冷? 愈想愈是焦躁难安,月虹再也受不住一颗心为了君无豫而惶然不安、饱受折磨的状况,随着视线透过门板之外,他清楚地看见门外灿亮的光景,正打算一脚踱出内室之际,终究还是被门口的守卫给厉声拦阻。 「皇上有令,命神人不得离开此地半步,还请神人回殿。」 咬着唇,月虹一言不发地看着守门的侍卫两眼,眼见他们无意让他离开之后便一脸失望的再度转过身去,踏着徐缓的步伐回到静谧的房里枯坐着,等待时间缓慢的流逝…… ◇  ◇  ◇ 烈阳高高挂在天际,以它无比炽热的光束照耀着万物,广阔的海蓝色穹苍连一片白云都没有,微风像是消失在天地间那么安静,一时间竟使得无法流动的热空气一直在闷热的空间里缓慢地流窜、回荡。 皇帝领着月虹和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自皇城出发,在赶了不少路之后终于顺利进驻距离西郊最近的别宫内,专心等待祭天大典来临的那一刻。 另一方面,别宫的西厢房里,月虹正穿着华丽的袍服端坐在桌巾上绣有花鸟图案的桌子旁边,神色显得旁徨无措。 没有他人的空间让一切都感觉特别静谧,加之外头轻风不吹、鸟儿不啼,更让月虹觉得他的心音在这瞬间显得特别大声、格外清楚,无法不想再度逃避现实。 我既无法顺利离开这里,也没办法生出双翼飞回去找被囚禁在天牢里的无豫,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才好?虽然我想过干脆做个傀儡,让那皇帝布我,可当我一想起无豫,我的理智就又很坚定的告诉我,我必须先救出零和长老,然后再回到无豫的身边! 月虹在思索中抿起唇来,努力将泪水藏在眼眶底下。 我不要再当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了!就因为我错过上次的选择、不知道要把握机会,才会葬送我和零的缘分,这一次上天让我遇见了无豫,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无豫再度因为命运而被迫离开我! 在这段日子里,无豫总是处处为我着想、用他的温暖包围着我,让我感觉不到孤单和落寞,虽然我分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需要他或是真的离不开他,总之,我……不能失去无豫! 这一次我要学会勇敢的替自己做决定,而不是撒娇的躲在别人背身后,因为我知道我如果不这么做,我将永远在失去和得到之间来回交错,然后沦为悲哀的祭品,心上的伤痕也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咬紧嫩唇的月虹于此刻坚定了心意,只见他缓慢走到一旁的铜镜前方,抬手拉开桌边的抽屉寻找起来,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一把锐利的短刃,看了它半天才将它收进衣袖里,再次坐回桌前。 安静地用手握住袖里的那把刀刃,月虹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像是在深思什么很重大的事情一样。 当月虹从思考中回过神时,门外也刚巧踏进一名公公和两名侍卫。 「皇上和祭司大人请神人马上移驾到祭天典礼上等待祭天的吉时。」 双眸定定望着来者,月虹不语的点点头。 天坛上颜色肃穆的黑色琉璃瓦正在烈阳下反射着让人睁不开眼的金色光芒,然后投射到天坛边已然依序排列好的官员们身上,所有的景物都在被迫眯起的眼缝底而看不太清楚;随风四处荡荡的旗子上绣有皇家的龙腾印纹, 仿佛有生命那般,每一面旗上的青龙在风儿刮吹过时也跟着婆娑起舞,摇头摆尾的肃谨模样不禁让众人纷纷为之屏息。 坛上的几名皇家祭司个个身着光鲜红彩的祭服,十分恭谨地随侍在皇帝和脸色凝重的月虹身畔,或执香炉、或执拂尘,而在他们正后方的乐官们正奏着不曾间断的法乐。 月虹用心凝望着周遭的一切,看着那些祭司烧着一张张禀天疏文,沉默地看着写满墨字的纸被火团于瞬间吞噬,飘起的淡长细烟扶摇直上…… 等祭司将手里的疏文全部火化完毕之后,月虹依旧一语不发的和皇帝一起站在原地等待下一步的动作,而那只被他藏在袖里的纤手则是几番握紧袖里暗藏的刀柄,心底一片茫然无措。 我该吗?我该这么做吗? 随着一连串的犹豫浮上心头,月虹的坚持再度遭到动摇,痛苦的皱起眉头。 正当月虹的心绪摇摆不定之际,只听皇帝在他的耳边得意的说,「等一下你就在水碗里滴血,以示效忠无极国,还有,你最好是乖乖照做,不然朕绝对不会放过那三个人,知道了吧?」 闻言,月虹握住刀柄的手再度一紧,脸色死灰的紧紧咬住下唇,直到唇上渗出点点血丝为止。 我不懂,为何有人可以为了微不足道的事情就狠心把不相干的人推入坑洞,然后再填上洞口,非得逼人窒息才开心?这些人是不是除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把其它人也当成人来看待? 月虹的脸色愈来愈雪白,到后来只觉得一阵心寒缓缓爬上心头,再也挥不去那抹阴影。 就在这一刻的怔忡间,坛上的祭司已经完成了该完成的步骤,接下来便将月虹一把推上前去,逼迫他站在坛上和皇帝并肩,然后等祭天的吉时终于来临,高亢的法螺声就突地拔高直入云霄,天鼓也跟着齐鸣,煞那间似乎连四周的空气也跟着震动起来。 「吉时到——」 几名祭司在午时的这一刻齐声喊叫,突如其来的刺耳声让月虹好半天听不见任何声响,直到他被推上前的那一刻才扭头望着身后的祭司们,微微愣住。 「请神人表示效忠。」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这句话的,但见不只那几个祭司,就连坛下的官员们也都整列朝着月虹跪下来开口大呼,而被呼喊声给定住动作的月虹则是讶异地抿起唇,神色也带上一抹茫然,直到他身边的皇帝不耐地扯起他的纤纤素手,拿过坛上备好的刀准备帮他割指滴血。 月虹登时清醒过来,看见祭司让人在坛边的祀天柱上绑了一名男子,而这名男子便是搜神的村长零! 被绑在柱子下的零微眯着瞳眸,在耀眼的阳光下看见坛上的月虹和皇帝带来的众人,刹时,一抹不在乎的笑意轻轻掠过了他的唇边。 「零?」月虹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无比,转眸看向皇帝正对着他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愤怒之火当下燃烧起来,立刻挣脱皇帝的手,吼道:「你说过会放过他们的,你根本就是食言!」 君无洪觉得很好笑的扯扯唇,「那是朕早就料到你会犹豫不决,所以就别怪朕使上这一招。」 「你……」月虹从来不知道他居然也有生气、愤怒的时候,只见他张大双眼、全身颤抖着,并且不再隐藏自己的意图,趁着皇帝不备之际将袖里的刀尖抵上皇帝的颈子,厉色威胁道:「放了零和长老,还有无豫!」 「你……你敢?」虽然惧怕架在颈间的利刃,但是君无洪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依旧沉声说道。 月虹仅以抿唇当作答案,并且看着底下那些焦急的百官和正欲上前擒抓他的禁卫军,一脸严色的叫道:「再过来我就杀了皇帝!」 「皇上——」 「皇上——」 「神人,有话好说,您先放了皇上吧!」 「我不能!」月虹强迫自己顶着一张众人皆忌惮的冷面孔,手上的刀刃再近皇帝的脖子一分,不为所动的冷道:「除非他答应放了我要他放的人。」 听毕,官员们纷纷将求救的眼神瞥往坛下手足无措的禁军领统,而他则是一脸无奈的摊摊手,表示他没有皇帝的命令根本没办法有任何动作,于是百官们的眼神再度射向坛上的皇帝,朝他发出多人不一的呼喊声。 「皇上——」 「皇上——」 「皇上,请您三思啊——」 「皇上——」 君无洪冒着冷汗望着众人皆朝着他跪倒、大拜,忙不迭以眼角觑着月虹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发现他的态度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般决绝,只得牙一咬,答允了。 「好,但是你得先放了朕。」 「我不能!」月虹果断地否决了君无洪的提议。 「你——」气怒于心,君无洪脸色难看的咬咬牙,登时朝着坛下禁军领统下令,「你,快去把搜神村的村长和长老放了!」眼见底下的人依令行事之后,脸色一缓,君无洪用眼角睨着月虹,「这下子你可以放开朕了吗?」月虹看着仍旧有些气怒的皇帝一眼,再看看禁军领统已经按照皇帝的命令将零和长老送上一匹马背上之后,这才甘心的点点头。 「你们快走——」 月虹趁机对着马上的两人这么说着,然后看见零在策马离开前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眼底似乎满载着一抹不知名的情绪,而皇帝则是趁机扯住了月虹的手,顺势打掉那把威胁着他的刀,情势瞬间扭转过来。 月虹一点都不惊讶的抿起唇办,仅是回眸瞅了皇帝得意的笑容一眼,淡道:「以我来换他们两个,够了……」 「那朕就成全你!」笑意森然的君无洪连忙拽过月虹,把他一把推到坛上面,头也不回的对祭司说:「祭典继续!」 张着酸涩的双眼,在这一刻里,月虹只遗憾他在离开皇宫前没有想办法去天牢见君无豫一面,以致现在心心念念全都是他的身影和温暖的笑容。 当皇帝将月虹押上坛前,拿起桌上的刀就要在他无力垂下的手划上一刀时,突然间,一柄猝不及防的疾箭打落了皇帝手里的刀,也划过了他持刀的手,只见一道长长的血痕出现在皇帝的手背上,又当他抬起头来瞪向眼前的不速之客,瞬间惊诧得连嘴都忘了要阖上。 「君无豫!」 「是我。」君无豫定定的冷声答道,看着坛上朝思暮想的人儿正被当成人质,他的心刹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父皇,几天不见了。」 语毕,眼神扫过月虹苍白的脸蛋,君无豫朝他无声的噘起嘴,见状,月虹先是讶异,尔后却安心的扯了扯唇。 看着坛下所有的人都已经避至一旁,唯独禁军站了出来,君无洪十分震惊的瞪眸,瞄着君无豫身畔的岭南郡王和他的大军,神色讶然且惶恐。 「你们……」 「是来逼宫的。」身穿战甲的岭南郡王接道。 「父皇,请您交出王位吧!」 众人闻之皆没有半点惊吓,只见君无洪恼怒的朝君无豫冷瞪一眼。 「除非朕死!」 君无豫无语的和君无洪对望,跟着,只见没一会儿工夫,脸色沉凝的君无豫便让此时的战友岭南郡王和拥护皇帝的禁卫军交起手来。 转眼间,四周竟然打得一片天昏地暗,连祭坛都被掀翻过去,而坛上、坛下的众人早就趁着大乱退避三舍去,至于一向昏庸的君无洪早就一把扯过月虹不甘服从的手臂,打算趁乱直接架走他当为人质。 对此,君无豫早就在坛下拿剑堵去君无洪的去路,脸色冷沉而冰寒,扬起剑尖直指君无洪的鼻尖,冷声说道:「放开月虹!」 「太子……」君无洪呼唤。 「我已不再是了!」君无豫瞬也不瞬的说着。 「啧!」眼见诱导无效,君无虹不屑的哼了一声。 「月虹已经不是神人了,你快点放开他!」 不是神人? 君无洪低头看着还在痛苦挣扎的月虹,然后抬头瞪眸,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骗朕?」祭天大典上的神人不是真的神人,那不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快点放开他!」 眼见退路全被面前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挡住了,君无洪抬头看着君无豫那双犹带愤怒的眼瞳,掐住月虹的大掌也跟着紧箍住月虹的纤颈,逼迫月虹不得不抬高精巧的下颔,再看向君无豫义无反顾的剑尖正直指着自己,忽然讽刺的轻笑道:「想朕放了他,你想都别想!」看这小子焦急的样子,月虹在他心中还有点份量! 「无豫……」 月虹困难地从被锁住的喉咙发出声音,痛苦的皱着双眉,见状,君无豫只能心疼的蹙紧眉头。 「月虹……」扬声轻唤着的君无豫忽然看向君无洪,冷道:「您若把他留下,我可以让您安然的离开。」 孰料,君无洪竟咧嘴笑了,慢条斯理的摇起头来。 「不,朕还要向你要回皇位!」 君无豫不语地盯着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君无洪,几声冷笑轻轻溢出他的唇,以往俊美斯文的表象在此大大转变,变得难以捉摸又诡谲。 「以前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太子,你要我如何便如何,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是听令于你的太子,因此,现在换我要如何便如何,而今……若我说不呢?」眉眼一扬,君无豫抿唇倔道。 我的人生受人摆布已经够久了,现在我好不容易才取得主控权,我会乖乖交出主权吗?不! 君无洪眯起冷眸瞪向君无豫,「早知道,朕就该早废了你……」说着,一边挟持月虹一边往后退去,看得君无豫的心火开始燎原。 君无豫往前踏出几步,看着君无洪的手掌越收越紧,而月虹的表情也越来越苍白如灰,厉声喝道:「你现在后悔太迟了!放开他!」 「无豫,别……别过来……」 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君无洪手上掐捏的力道是愈来愈加剧,月虹的脸色涨成青紫色。 大骇之下,君无豫忍不住持剑往前奔去,剑尖划过了君无洪的衣袖,却没有伤到他一分一毫,又当月虹两眼即将一翻、昏晕过去之前,君无豫只见身畔快速闪过一道冲向两人的影子。 「零?」 君无豫惊讶得大叫,只见零往前一刺的剑尖正深深埋进君无洪的胸膛,最后穿过整个背部,一片血红染湿了他的金黄龙袍,大张的眼瞳、不敢置信的表情在他气尽倒下之前都没有所收敛。 低头看着那具倒在地上、被一片血泊包围住的躯体,君无豫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当他还来不及整理纷乱的思绪之际,一抬起头便看见零正一手揽住月虹的腰,一手不停的替他拍抚背顺气,刹时,一阵复杂的心情立即跃上他的心,眸底满载着化不开的浓浓嫉妒。 零刚刚不是才和我们的大军擦身而过吗?怎么说要离开的他竟然又折了回来? 理不清的思绪让君无豫一时间感到一阵茫然。 「咳、咳……」 差点喘不过气的月虹抬起一双水眸望着从死神手中救回他的零,忽然间只能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零……」 轻声开口之后,月虹似乎注意到君无豫灼热的视线正盯着他们不放,便微红着脸、缓缓推开零揽在他腰际的手,在欲往前走向君无豫时被零一手扯住手腕。 「零……?」正在不解之际,零的表情忽然转换成一种极为冰冷的神态,而感受到他眼底隐约散发出来的冰寒,月虹忍不住抖着唇呼唤他。 就在这一秒之间,零将月虹揽回怀里,以剑尖抵住他的脖子,冷声说道:「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月虹……」 「零!」月虹的脸上带着一抹震惊,只见零的眼神已如冬日满覆霜雪的天地那般寒冷。 「我曾经对你说过,月虹,搜神村的历代神人皆由村长亲手所刃。」 闻言,因为极度骇异而瞪眼的月虹很是吃惊。 「所以,今天我再折回来的任务就是……杀了你。」 终章 平稳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那般平常,但是零的眸底和脸上却覆盖着一层任何兵器都穿不透的冻霜,让月虹冷得心里直打颤。 「……为什么?」 问出口的字字句句听起来都像是卡在喉咙的感觉,难以发出的嗓音带着一点轻抖,但是零却没有回答月虹的问题,而是定眼望着他,一片沉默。 君无豫很想走上前去帮月虹脱身,却硬是让零瞬间回神的冷眼给瞪住, 示意的挪了挪剑尖,逼使他无奈的顿在原地。 当四周砍杀的挞伐声逐渐转弱的同时,岭南郡王也已经摆平了皇宫禁军,正在整理剩余的人数和点阅士兵,并且不时将一双好奇的眸光溜到他们身上,却又无意干涉。 「因为……」 低下头来的眸光泛着一抹森冷,月虹印象中总是温柔待他的零在此时看起来根本就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只见心冷的他咬咬唇,泪光闪烁的仰首望着零,耳边听着他轻声说:「因为神人不该存在于这世界上。」 表情冷漠的零在看见月虹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的模样之后,立即又痛苦的颦颦眉,沙哑着声音低喃说:「虽然如此,我还是一直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杀了你?为了你,我应该要痛下杀手的,可是我发觉我根本就做不到……」 与其让月虹在将来受到痛不欲生的伤害,我还不如就地毁掉他,然后我的心情就跟前几任的村长一样…… 对月虹又爱又恨的酸涩填满了我的心房,让我在责任和爱情之间摇摆不定,也让我舍不得痛下杀手……之前为了搜神村的存活,月虹早就该死在我手上,但是我没有这么做,而现在,我确定我一定要动手完成这件事,要不,没有了搜神村和我的庇护,月虹受伤的时候只会痛不欲生! 月虹睁大盈满雾气的大眼,「零……」 恶伤的眼瞳、悲伤的语气,为什么零会变成这样?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啊! 缓缓抬手抚触着月虹苍白的雪颊,零的神色瞬间显得缥缈而难以捉摸,握着剑柄的手掌也细微地松动一下。 「搜神村……已经没有了……」 闻言,月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搜神村……已经没有了? 「皇帝为了要掌控你而灭了整个搜神村……」 听完真相,月虹瞬间不敢置信的软跌在地,错愕和自责不断从他的心底慢慢复苏,犹如大石重重压上他的心,让他痛苦得无法喘息。 如果不是我离开了搜神村、如果不是我硬要待在无豫身边的话…… 一思及此,月虹的眼泪就这么溜出眼眶,缓缓滑过脸颊。 如果不是我,搜神村不会转眼间变成一座死城,而现在,不论我再怎么懊悔或是忏悔我的选择都没有用了…… 月虹僵硬地转眸觑着神色木然的零弯身蹲在他面前,丝丝凄冷哀绝的目光在他面无血色的脸庞上转来转去。 「这就是我为何在这里的原因,月虹……」 在语尾还未落下的这一刻里,犹如浪涛般涌上心头的是一波波将零淹没于顶的愤怒和后悔,这两股情绪交错成一个大大的漩涡,将他的心神全都卷进里头,绞干之后再往上蒸发,如此再三循环。 最后,怨恨将零的神志全部抹去,觑了眸底空洞的月虹一眼,眼神瞬间悄变,手腕也跟着动了一动,在下一秒准备抬手将锐利的剑尖刺进月虹的身躯里…… 「不——!」 君无豫瞪大双眼、放声狂叫,眼前登时呈现一片雾白…… ◇  ◇  ◇ 点点秋凉沁入大地里交融着,爽朗的晴空飘着几片偶尔飞过山头的云朵,显得是那样惬意而自在. 枫叶和银杏的落叶纷纷随风飘落枝头,那交错成火焰般的橙红颜色犹如重生般的小火,在秋至的园里显得处处火红而耀眼,而寂寥就在纷落的叶片里重复又重复。 窗扇前站着一抹纤细身影,月虹眺望着御花园里到处飘落的火红,仅是漫望着这片天地一时无语。 之前那场逼宫战役已然经过二个月有余,但是对月虹来说,一切都还是记忆犹新,因为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仍然不时在他的梦境里盘旋、回绕,让他惊醒在每个充满凉意的深夜,束手无策。 或许他仍然放不下那天零欲一剑结束他的性命时,却因为君无豫的阻拦而被自己的利刃划伤颈部、血流不止的情景。 抬起那个时候满是鲜血的双手,月虹再度陷入回忆中…… 当月虹将他因为被灭神弓伤害过的关系,不但身上的诅咒已经解除,也不再是神人的事告知零之后,那时的零是唇畔漾着一抹舍不得离去的微笑对他说:「月、月虹……你要……代替我,活下去!」 唇边溢出一丝血丝的零张着一双被罪咎染深的双瞳,细细的恳求着,跟着扯起一抹极为无力的笑容。 「你……你没有错,你选择的路,是对的……」 「零……」 颤着音、哭泣不止的呼喊着,双眸满是泪水的月虹看不清楚零脸上的表情,却震慑于接下来的鼓励话语。 「……代替我,活下去!」 「零……」 「答应我……」 月虹一边抽抽噎噎的流着泪,一边不住的颔首,握紧零那看似随时会挣开他的手、哽咽的说:「好……」 露出最后的微笑,零轻声说:「你的幸福,就是……我……的……」 「零……呜呜……零……」泣不成声的月虹直直摇着零的大掌,抬眸间,赫见零正缓慢闭上双眸,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垂下手,「零——!」 众人看着月虹仰首大叫,风儿在这瞬间扬起,带走无边的爱、恨、情、仇…… 当刻意被洗去的回忆再度盘据心头时,月虹发现那个时候的记忆并没有遭到一丝洗涤而褪色,依旧鲜明到会刺痛他的双眼,就像窗外那些飘零在风中的点点艳火。 转过身来,月虹恰好撞上一堵硬墙,抬起头来对上的是一双温暖的瞳眸,跟着他便乖乖被来人揽抱在怀里,让对方的温暖缓缓传递到全身,好洗去那一天的冷凝。 「忙完了?」 「闭上眼睛感受温暖的月虹伸出双手揽住君无豫的脖子,并且在君无豫的双手不规矩前扔下如轻风般的问句。 「当然,朕的爱妃!」 再度拉回月虹想要逃离的身躯,君无豫将唇堵上他的,辗转热吻。 须臾…… 「还在想那些事?那些事情并不是谁的错……」 月虹眼见君无豫又想重复那些他已经听了不下数百次的旧话时,急忙抢过话尾。 「我知道,但是我忘不掉也不想记得……」 「没关系,朕这阵子有假可以带你到处走走,很快就会忘记了。」 月虹不语地看着总是为他默默付出的君无豫,语调软软的说:「那我等着看你的表现喔!」 「你会满意的……」 君无豫忽然笑了一笑,用双手将月虹轻轻抱起之后又意有所指的用眼神觑了一眼身边的床榻,盈盈笑意有别于窗外的秋寒,洋溢着属于春天的幸福气息!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