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情逮捕令》 第一章 由于成员的日愈增加,司徒家每年定期举办的家庭聚会是越来越热闹了。 在么弟白魏也成家后,今年赤?更是将聚会地点移师至整间包下的饭店,且邀请了女方家人共襄盛举,气氛显得格外热闹。 愈发庞大的家族成员,放眼望去,尽是俪影成双、鹣鲽情深的幸福景象,唯一突兀的,是司徒黑魇那袭至今仍孤冷得抢眼的黑色身影。 而人就是那么奇怪的动物——自己孤单时见不得别人幸福,相对的,幸福了之后就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同样美满。于是乎,黑魇的终身大事似乎成了近年大伙最关心的事,席间的话题总绕着他那未知的对象打转,其中当然不乏热心作媒者。 “饶了我吧。”在蓝魂提出某家千金不错时,黑魇苦笑地打断他。“单身没什么不好,凭什么非要我跟你们一样娶妻生子不可?” “话不是这么说,找个伴,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嘛。”蓝魂边说边谄媚地搂搂身旁冷艳的妻子。 “可我不这么认为。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很enjoy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你们就省点精神吧。”黑魇丢下这话后即潇洒地起身离去。 缓缓踱到饭店的中庭花园,黑魇才欲松口气,随即敏锐地察觉到快门的瞬间声响,虽然那声音极其细微,但黑魇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揪出相机的主人,当场将他的底片曝光,继而眯起眼瞪着那不速之客—— “好大胆,这间饭店今天被包下了,闲杂人等不许进入,你这小小记者竟敢私闯偷拍?” 那原本想仗着自己身材娇小灵活的男摄影师被司徒黑魇充满威胁的危险眼神这么一瞪,立时脚软,支支吾吾出不了声。 黑魇冷哼一声,将相机丢还给他—— “今天是我们司徒家聚会的日子,我不想整人,限你三秒钟内滚出我的视线,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危颤颤的男人抱着怀里的相机,忙不迭连滚带爬地冲出饭店。 “呵呵……”银铃般的笑声伴随拍手声而来,一名将曲线包裹在一袭红滟滟削肩短洋装下的女子慢条斯理地从圆柱后走了出来。 司徒黑魇微调视线,冷冷地说: “又一个。” 红衣女子欺近他,伸出涂着寇丹的尖指甲轻轻划过他下巴,吐气如兰: “你真是个冷酷的男人,小小一个动作便让人吓得屁滚尿流。” “看来这家饭店的保安该全面检讨了。”他不动如山,注视着女子的一举一动,在她靠近时才发觉她的容貌竟是如此绝美,天生丽质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呵,我想到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是无人可阻挡的,就算是总统专用的保镖,对我来说也只能勉强算小儿科。” “不错,这么自信的女人很少见。”黑魇皮笑肉不笑地睇睨着她。“不妨直说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她以食指及中指卷过他的金豹纹领带,语气挑逗地说: “我的目的只有你。” “哦?”黑魇眉梢微挑,并未斥退她不怀好意的暧昧行为。“能成为如此美女的目的,那我可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无畏与冷静扫了她捉弄他的兴致,不过光凭这一点就能确定她这回的选择没错,他是她行动任务中有始以来味道最与众不同的一位“猎物”。 “记着,下回再见面,你的血就是我的了。” 她松开缠绕他领带的青葱玉指,稍稍施力让他往后一退,眨眼间,红衣身影已芳踪杳然…… 黑魇有瞬间的恍惚,不由自主地张望搜寻,然而红裳宛若坛花一现,女子则如鬼魅,消失于无形。 旋即,他便笑自己的荒唐,光天化日,何来此美艳的女鬼?再者,她的触感与体温是那样真实,他宁可要她真来取他血液,也不愿相信她是虚幻的魅影。 抿抿唇,司徒黑魇将这段小插曲放进脑海。 “茧,你真crazy,竟然在他面前现身。”身着黑色劲装的酷酷女子边驾车边说。 “有什么关系?凡被我相中的,谅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关茧自信而得意。 “怎会选中那样的人?我猜他并不容易到手。” “偶尔来点挑战挺好的。知道吗?我猜他的血一定是道道地地的冷,喝了这么多‘热血’,我腻了,想换换不同的温度;而他,可是我千辛万苦才发现的哟。”关茧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不会吧?倘若他的血真是冷的,如何存活?” “这个嘛,爱,我就不跟你解释那么多了,有朝一日,当你能意会个中道理,自然就明了了。” “嗟!对我也卖关子。”段爱撇嘴。“不说了,赶紧执行完任务才好回去向教授交差。” “嗯。” 车子倏然闪进一条无人的暗巷内,关茧打开一只小皮箱,取出两张面皮,半分钟后,两人成功易容,继而套上薄若蝉翼的透明手套,意在掩盖指纹;从座椅下拖出另一只小皮箱,自其中取出四把特制的金色小手枪,它体积虽小,但强大的杀伤力无需言明。 就她们的能力而言,欲往何处,皆能通行无阻,何况只是一幢台湾式的豪宅?所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她们轻易闪过屋内特设的保全系统,进到主卧室。 目标是个道地的政客,表面上慈眉善目、亲切为民,暗地里却吃钱、喝油水、玩女人等无一不精,而那肥硕的肚子里,想当然耳,装的应该都是人民的血与汗吧? 直接潜入主卧室,是因为调查报告里记载着他一旦进屋,大多时候都只待在床上,而身畔总少不了女人——啧,淫虫一只! 通常同行在执行任务时大多会挑午夜时分,一来四周流动人口少,闪人时容易;二来让目标直接在梦乡中死去,可以降低痛苦的程度,也算功德一件。 不过她们可就没那么好心了,她们最爱看的便是目标在接收到死亡通知时那苦苦哀求生路的贱模样;再者,挑衅警检人员的能力也是她们的嗜好之一,所以她们从不在午夜行动,反而随兴之所至。 比如这个用餐时刻——想必趴在床上、身体摇得正烈的那个死胖子怎么也料不到会有杀手挑这时间取他性命吧? “哼,爱,你说我们要一把就解决他呢?还是先玩玩?”关茧娇嫩的嗓音提出恶劣的建议。 闻声色变的男子霍然跳离身下女子,这才惊觉房里竟无声无息地闯进了两位惊为天人的美人儿——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男人粗声问道,但脸上尚无惧色。 “有个‘教授’叫我们来侍候侍候你哩。” 关茧巧笑倩兮,身上那袭小礼服将她的笑颜衬托得更加妩媚动人。 “哪个教授呀?”男人简直移不开目光了,继而露出垂涎之色,很快地就把床上的裸女视若敞屣,随意摆摆手,示意她自个儿走人。 “不知道耶,大家都那样称呼,咱们便跟着叫喽。” “哎,不管不管!我记着了。来,快到这儿!”男人迫不及待地朝两只小绵羊招手,殊不知柔细的羊皮底下藏着利刃,很可能下一秒即取走他的狗命。 “那可不成喔,大人,招惹来路不明的女人,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段爱虽一身酷装,可丝毫遮掩不了那自然散发的女人味。 “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好吧,那我就让你称心如意。” 话完的瞬间,一颗子弹分毫不差地穿透他眉心,动作快得让男人来不及收拾挂在唇边的笑,只能瞠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由着血液自弹孔滑落鼻梁…… “哎呀,人家还没玩够耶。”看着目标死去,关茧嘟哝着埋怨。 “这等货色有啥好玩?”段爱走向尸体,用食指沾了他一滴血,端详一会后问: “要不要?” “才不要!”关茧一脸嫌恶地吐吐舌头。“他的血液里大概都是铜臭和脂肪,光想就令人作恶,更别说要喝进肚子里了。” “那带回去给你哥好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是谁的。” “给屠影和巫蜞吧,我可不想害我哥。” “你真不是普通的嗦。”段爱自身上取出针管,插入男人动脉中抽取那尚留余温的暗红血液,到几乎干涸才收手。“可以回去向‘教授’报告任务完成了。” “嗯,走。” 一红一黑的身形隐在暮色里,如同来时无影,去时亦无踪,只留下横躺在床上的男尸…… 段爱、关茧和她的双胞胎哥哥关羌、屠影、巫蜞五人同居的“绯园”,是幢位在山腰的别墅,占地约百来坪,四层楼呈u字型建筑,右翼设有室内泳池、三温暖、健身房、视听室、图书室等等;地下室另劈一靶场,供练枪练箭之用。左翼分别为五人的寝室与起居室、餐厅、厨房等,地处偏僻郊区,图的正是人烟稀少,而由于不容屋内情形曝光,当年被聘来建造这栋房屋的建筑师与工人,如今都已长眠黄土下。 这一家向来深居简出、行迹诡异,甚少有人能真正目睹他们其中一个的真面目,倘若不是四周的花木扶疏、生意盎然,这么样死寂的一间屋子,当真要让人误以为是鬼屋了。 执行完任务,段爱与关茧回到屋内,见三个大男人全窝在客厅,便出声打了招呼。 每回任务不同,执行时的搭档也就有所不同。通常只要是由她们两个女生搭档,关羌、屠影、巫蜞三人便会随时standby以防突发状况,幸好截至目前为止,尚未有任何失败的。 当然,以他们长久以来的训练为戒,任何一次失败都可能是他们的丧命之期。 “喏,带了饮料回来给你们。”段爱将手上提的血袋朝他们丢去,正中巫蜞下怀。 “优不优呀?”巫蜞打开一个小缝嗅了嗅,旋即嫌恶地皱眉。“好恶的味道,我猜一定是个胖子。” “得了,我讨厌胖子的血,胆固醇太高,不喝。”关羌忙不迭退避三舍。 “关茧提醒过了,不给你喝。”段爱皱皱鼻子。“屠影喝吧。” “谢谢,我不饥。”沉默寡言的屠影也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哎呀!你们这一个个不赏脸的家伙!辜负我的一番好意,该不该打?” “小爱,谢谢啦,不过我看还是你自个儿留着享用就好。”巫蜞将血袋还给段爱。 “我——你的玫瑰要不要?”她转头问关茧。 “我的玫瑰只喝我的血。”关茧婉拒。 “那……就倒了吧。”段爱自己也不敢领教。 饮用人血,对一般人而言简直是骇人听闻。印象里,那是只有吸血鬼才做的事。 但是,饮血对他们五人来说,就像咖啡之于爱喝咖啡的人,总忍不住要偶尔来上一杯,到了最后,它就变成习惯、变成生活里的一部分,已不再是单纯一句喜欢所能表示。当然,咖啡豆有好坏之分,人血也有清浊之分。 怎么会养成这教人匪夷所思的生活习惯?不晓得耶,似乎打从他们有记忆以来,新鲜的人血便像果汁,有的时候来上一杯,精神百倍;不成瘾头,只是喜好。 “早说了那种污血还是别带回来的好。”关茧撇撇嘴。 “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段爱嘟哝。 “我去喂我的玫瑰了。”关茧摆摆手,往她的温室走去。 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记得她还很小,有一回哥哥摘了几朵红玫瑰给她,当时她直觉那像血一样颜色的花好美,于是万般珍惜地插进花瓶里,不料才过了两天,花便开始枯了,她好着急好难过,想尽办法要留住花颜,而当她回过神来时,她的手指头已经被玫瑰花刺深深刺进,而血正缓缓从指尖渗出…… 隔天,就要枯萎的玫瑰竟奇迹地复活了,而且愈加娇艳欲滴,她的感动难以言喻;从此,她与玫瑰产生了一种共生的关系,她吸别人的血,而玫瑰则吸她的血。 于是,她为它取了个名字——血玫瑰。 “喂,我说你真的有点变态耶,没听过有人会拿玫瑰刺往自己手上扎,只为用自个儿的血去喂养一株玫瑰。”段爱追上她的步伐。 “不能了解的话又何需多问?” 其他人对此行径感到不可思议,但她却甘之如饴。她的玫瑰是如此与众不同,她着实担心倘若有天她死了,玫瑰也会随她而去…… “莫非你有自虐倾向?” “神经!”她轻啐。 她对血玫瑰的感情绝非他人所能了解。 “那是植物耶,这样浪费你的血,太不值得。”段爱仍嘀咕。 “不许跟来了。”到了温室外,关茧阻挡。 “为什么不能让我看你喂玫瑰?”段爱真的很想见识一次,当出于自愿把自己的纤纤玉手扎得一个洞一个洞时会是何表情。 “我就是不喜欢让人看。” 语毕,温室的门也随即关闭,将段爱好奇的脸挡在门外—— “每次都这样!” 不悦的抱怨伴随着沉重的踱步声,渐行渐远…… “中午与徐氏董事长吃饭,下午两点主持会议,三点半与‘和风’陈经理有约……” 司徒黑魇正仔细听着秘书柔腻的嗓音字正腔圆地朗读他下午的行程表。这已是多年的习惯,每天午体前,他都会请秘书再一次提醒他下午的行程,以防遗漏要事。 “哇,董事长真的好忙耶!” 朗读被打断,司徒黑魇与秘书同时一愣,继而望向声源——是一位美艳的红衣女郎。 “你是怎么进来的?”司徒黑魇沉声斥道,难以置信有人能如此登堂入室。 就这么进来的呀。”红衣女郎甜甜一笑。 他眼一眯,在记忆库里搜寻这似曾相识的影像…… “我见过你。” “哎哟!你记得人家,真开心!”她风情万种地走到他身畔,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仿佛他们已是多年情人。 司徒黑魇以眼神示意秘书先退出办公室,准备与这个浑身充满神秘气息的女郎好好过招。 “你怎么进来的?”他又问了一次。 “我想到哪去,从来没人拦得住我,更何况你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她边说边用涂着寇丹的玉指在他胸口划圈圈。 “你对任何男人都如此大胆吗?”黑魇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手。 “不,要勾得起我兴趣的男人才行。”她抬起媚眼睇凝着他。 “你对我有兴趣?” “上次我回答过你了哟。”她尖锐的指尖轻轻划破他丰厚的耳垂,滴了滴血,舔了一下—— “我对你的血有兴趣。” “呵,我从不捐血,你找别人去吧。”他推开她,容忍她充满威胁的暧昧行为已达极限。 “捐血?不,不许你捐,你的血全是我的!” “你要我的血?凭什么?”如果他没记错,上回在饭店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要他的血?只有吸血鬼才对人的血有兴趣不是吗?不过,他绝不相信眼前这个生气勃勃的女郎会是个鬼。 她但笑不语,走到他办公桌边,看到摆在最上层的报纸头条,笑纹不由得加深—— 近日来的新闻头条都在重复着同一件消息—— 一政官之死,引起台湾一片议论纷纷,是仇杀?是情杀?是暗杀? 案发近半个月,对于凶手,警检单位尽可能不对外发布太多消息,事实上,他们也毫无头绪、毫无线索。 离奇的是,由法医推测出的死者死亡时间内,所有的摄影机并没拍摄到有外人闯入宅内的画面,连同死者房内特别安装的精密针孔摄影机亦是,保全系统也完好如初,倘若不是死者眉心的弹孔那么样的真实与怵目惊心,警方几乎要排除他杀嫌疑。毕竟,不可能有人可以如此来无影去无踪地杀人于无形…… “笑得真诡异。”司徒黑魇的锐眸审视着她。 “你对这起命案有何看法?”她问。 “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他淡答。 “哼,被他和善外表所蒙骗的憨民大多为他伤心惋惜,但深谙他私生活的人则没有太震撼。” “你似乎很了解?” “因为我是做掉他的其中一人。”她的语气含着淡淡的挑衅。 司徒黑魇轻蔑一笑。 “你不信?”她媚眼一瞪。 “倘若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这起举国震惊的命案凶手,你还会笨得四处宣扬?” “呵,你真厉害,这话要我怎么答?说‘不会’是骗你的,而说‘会’嘛,岂不就承认了自己笨?” 他在心里衡量她话中的真实性。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她耸耸肩。 “刚好你问了,所以我就说喽,反正我也不怕你告密,国际刑警都奈何不了我了,更遑论台湾那群瘪脚警员。” “为何要对他下手?”哈!瞧瞧他遇上了什么鬼鲜事! 她再耸耸肩。 “不知道,我只是个执行者,对于接收的任务从不多加过问。” “你是个职业杀手?而我是你的下一个目标?”他下了结论,这么一来,也不难理解她要取他的血何用了。 “可以算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双手一摊,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你现在是想要我怎么做?乖乖认命?抵死不从?还是置之不理?” 她娇笑出声—— “放心吧,近期内我不会动你。” “只会在我身边当个神出鬼没的冒失鬼?”他啼笑皆非。 “不好吗?让你生命里充满惊喜。”她又欺近他,勾勒他下颚的刚毅线条。 “敬谢不敏。你的上级是谁?”连国际刑警都奈何不了她,以他的本事,够掀她的底吗? “你问太多了。”她拢起黛眉。 “是你自己出现在我面前的。” “那我走了。” 她当真说走就走,仅在眨眼间。 “喂!”该死! 她真的是杀手?有杀手会像她那样告诉即将下手的目标,说他还有一段时间可活吗?她也曾这么警告过报上那个政官? 她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会是谁……要取他性命呢? “董事长……董事长?” 一向办事严谨、效率卓越的司徒黑魇竟在会议期间发起呆来,着实令所有与会人员不知所措。 在他身旁的秘书连唤几声,才将神游太虚的他给叫了回来—— “不好意思,你们请继续。”司徒黑魇捏捏眉心,对着公司里的主管们说道。 都怪那个红衣女郎,没事跑来跟他说了那番话,才会令他如此心神不宁。 试问,有谁在听到自己将被暗杀的消息后还能心平气和呢? 努力将精神重新专注于会议上,然而不一会,红衣女郎与她的话又不由自主地盘据脑海,使得他根本无心开会,脑子里想的,全是她将如何取他性命。 无心开会,再好的报告也是枉然,黑魇于是宣布道: “会议改到明天,各位同仁请继续努力。” 语毕便散了席。 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室,意外发现司徒黄魅与林洁阳竟坐在里面—— “三哥三嫂,你们怎么会来?” 每年定期举办的餐会一结束,兄弟们便携家带眷各自回岗位去,而这对夫妻比起其他,大概是最悠闲的一对了。一个是畅销作家,一个是文稿翻译,相似的工作性质使得两人的时间很好配合,经常见他们不开稿时便游山玩水,委实“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们到垦丁度个假,经过这儿,便顺道来看看你——怎么了?瞧你一脸沉重的。”黄魅关心地询问。 “没什么。”黑魇摇摇头。 “董事长的确不好当吧?”即使已为人妻,林洁阳活泼天真的个性依旧如昔。 “呵呵。”他干笑两声。 “有没有空?咱们聊聊好吗?”黄魅说。 黑魇眼白一翻! “不会吧?又来当说客?” “不是啦,你别这么敏感行不行?” “不敏感行吗?你们一个个全都坏心眼地想将我推入火坑,我得保护自己呀。”黑魇佯装可怜兮兮的。 “婚姻是火坑?”林洁阳有些啼笑皆非。 黑魇摆摆手—— “你们幸福就好,我则不劳费心。” “魇……你还在意洁霜吗?”黄魅轻声问道。 他一怔忡,继而大手一挥—— “你在说什么?她都走了那么久了,况且,我跟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干么在意她?” “毕竟她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令你心动过的女孩。” “你错了,我尚未对任何女人心动过,顶多,只是好感。” “那就是了。” “是什么?我说你莫名其妙,无缘无故提起她干嘛?别忘了,当年她的爱人是你,不是我。”黑魇没由来的恼怒,也顾不得林洁阳在场。 今天大概与他的八字相冲,才会跑出这么些莫名其妙的事! “当年你成全了我们,其实你心里一直有她。”黄魅淡淡地说。 一旁的林洁阳并没因他们兄弟谈论另一个女人而感到不悦,其实在与黄魅交往期间,他便将那位与她姓名仅一字之差的洁霜姑娘教人怜悯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曾有一度,她还误会他只是想在自己身上找寻洁霜的影子,后来才知错得离谱。他不是那样残忍的人,他对她的爱是完整而温柔的。 黑魇轻哼: “别把我说得像个情圣,那太抬举我了。” “你就坦率些会怎样?”林洁阳向来最看不过性格阴冷的人,偏偏就有个小叔是这讨人厌的模样! “你们不是要去垦丁?赶紧上路呀!”黑魇催道,省得他们夫妻俩继续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 “哎呀,居然对我们下起逐客令?”林洁阳吹胡子瞪眼睛的。 “谁要你们提那个讨厌的话题?餐会那天我就已经听得快长耳茧了。” “好吧,不说了。”黄魅轻叹,许多事果然还是只能放在心里,多说多痛。 “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去垦丁度个假?”林洁阳突发奇想地提议。 “谢了,我才不想当电灯炮。” “没人要你当电灯炮——” “我知道你接下来会说:找个女孩凑两对不就得了。”黑魇犀利地打断她。 “哎哟,讨厌啦!你干嘛当起人家肚子里的蛔虫!”林洁阳又气又笑。 “嫂子,比道行,你还太浅,而跟着三哥又很难有什么长进,所以……” “最好闭嘴?”她鼓起腮帮子接了下去。 “咦?反应倒快,孺子可教也。” “你、你——” “叹,别斗了吧两位。”那个道行很难有长进的黄魅苦笑着。 “老公,咱们走!”这种口舌之争真是无聊! 林洁阳挽着黄魅往外走,懒得再耍嘴皮,也绝不承认其实是自己说不过人家。 “再联络啦,魇。”黄魅边走边说边挥手。 “好好玩。”黑魇露出诡计得逞的笑,目送他们。 不一会,他突然心血来潮,拿起话筒—— “林秘书,进来一下。” “是,董事长。”只隔一扇门,花不了一分钟,她便站到了他面前。“有什么吩咐?” “你跟着我几年了?” “董事长怎会忽然问起这个呢?” “你只管回答。” “三年多了。” “呵,眨个眼就过了这么些年啦?” “董事长不会是在感叹岁月不饶人吧?”秘书难得逾矩地打趣道。 黑魇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不自禁地陷入了莫名的回忆里…… 如果……命运没有安排黄魅与洁霜相遇,或许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就不会是这个女人,而是她…… “董事长为什么这么盯着我呢?”秘书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冥想。 “不,没什么。” 回过神的黑魇不由得摇头失笑。 天哪,他在想些什么呢? 过去的事是不可能重来的。 当初千挑万选地相中这个林秘书,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他不否认是因为她的美貌,美丽的女人使人赏心悦目,有利工作效率;其二,她不但公私分明,在看他时简直是没有性别的。简单的说,她对他从不产生任何念头。 这种女人真的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他有幸遇到,该谢谢老天才是。 “董事长,你——不会是受到什么刺激吧?要不要我帮你把哥哥嫂嫂追回来?”秘书一脸担忧。 看她认真的表情,黑魇竟然卟哧一笑! “哎呀,你是在耍我吗?” 她抗议地低叫,见他笑得开怀,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 虚假的笑意她见得多,但这样真心的笑容,多久才看得到一回? 她是幸运的吧? 黑魇笑歇,很快地便又回复严谨的神情,他望着她,打心底道: “我只是想说声谢谢。” “谢我?”她意外万分。 “谢谢你这些年来的协助,希望这间公司能一直留住你。” 突然叫她进来说这些,莫非是听到有人要挖角的风声?这么一来,就算想走也不好意思了。她暗忖。 “董事长真是太客气了,向领您薪水的我如此郑重道谢,我怎么担待得起?‘彩门’是人人冀望进来的好公司,好不容易进得来,我怎么可能把这么好的工作让给其他人呢?” “那就好。” “没其它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黑魇点点头,看着她离开后,兀自整理起被黄魅夫妻俩给扰乱的心思…… 第二章 每个人的审美观不尽相同,然而,美丑的真正标准在哪里?定义又是什么? 倘若依照一般世俗的标准,“绯园”里个个是绝色之姿,男的俊、女的俏,那种得天独厚的优势往往令人又羡又妒,却情不自禁地趋之若鹜。 和煦的午后,“绯园”里那座私人游泳池内有美人鱼正愉悦地悠游着,熟练优雅的泳姿、匀称柔美的身段,使得画面极度赏心悦目。 隔着一面落地窗的不远处,并排的凉椅上躺着三个享受日光浴的男子,那同样高挑的身形、结实的肌肉、古铜的迷人肤色、完美而深刻的轮廓,若是让他们出现在公共场合,恐怕会引来众女们的垂涎与尖叫连连。 没有任务的悠闲时刻并非常有,他们五个最懂得享受这种时光了。 游泳池虽然设于室内,但它的四周皆是强化玻璃所制成的门窗,所以泳池内的关茧和段爱与屋外的男士们可以感受到同样暖和的阳光。 在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关茧终于决定上岸让肌肤透透气。 她挑了关羌旁的空椅坐下,喝了一大口他的果汁。 “把身体擦干。”关羌丢给她一条浴巾。 关茧像只小猫挣脱那罩住她上半身的大浴巾,不满地嘟嚷: “晒一下太阳就会干了嘛。” “还是有风,着凉可就糟了。”对于这双胞胎妹妹茧,也是世上唯一的亲人,关羌的口吻总是充满宠溺。 他们五个其实全该算是“身分不明”的人。打从有记忆起,“教授”便一直在他们生命里扮演着如父似母的重要角色——他养育他们、教育他们、训练他们,但真正的父母是谁?没人知道。 长大后,“教授”会视任务需要给予他们各种不同的身份。他们可以是中国人、可以是美国人、可以是欧洲人等等,他们也可以在世界各国来去自如,没人阻挡得了他们,更没人能查得到他们。 严格说起来,他们是一群幽灵人物,不仅如此,他们还抢了死神的工作。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杀手? 他们的存在像是一种媒介。当有些人对另一些人萌生杀机又不想自己动手时,就会想到他们。 杀手也算得上是种职业吗?也许吧,因为他们的才能是如此与众不同。当然,相借助他们的专长,非得有大笔钞票才能够买得起。 他们从小就知道他们与一般人不同——身份不同、生活不同、思考逻辑也不同;不过,他们从未否定过这样的人生,即便他们的生命随时处于危险中,但相较于大部分庸碌平凡的人,这不凡竟给他们带来了一丝丝莫名的优越感和优渥的物质生活。 或者,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得失”。 “你老是把人家当孩子。”关茧微微抗议。 “你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个孩子,那个他从小到大都藏在背后保卫呵护的小妹妹。”巫蜞略带挪揄地说。 “不成不成!把我这大美人当孩子,我非抗议不可!”关茧晓得哥哥疼她,只是爱跟巫蜞抬杠。 “哎哟,说自己是大美人哩,羞不羞呀?”巫蜞夸张地将眉耸得半天高。 “是事实,有什么好羞的?”关羌瞪他一眼。 “是、是!你们兄妹连成一气时,我就没辙。” “说得像是我们欺负过你似的。”关茧将浴巾甩了过去。 “茧,你这两天好像有点忙?”关羌问。 “有吗?”关茧想打马虎眼。 “有。”关羌加重音,强调他确实发现了。 “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发现个有趣的人罢了。” “有趣的人?” “嗯,我很想尝尝他的血。”知道瞒不过,便坦白说了吧。 他们喝的血并不全来自执行任务后的死人身上,毕竟大部分上了年纪的人的血实在不怎么可口;有时候偶尔在街上瞧见感兴趣的,便会伺机取血,但不杀人,那些被他们吸了血的人只会当做了场梦或捐些血,对往后生活并无大影响。 “是男的?” “没错。”关茧笑了,现出两颊可爱的梨涡。 “你总是只对男人的血有兴趣,可怕的女人。”关羌打趣道。 “说我咧,你们三个还不是只爱女人的血。”关茧立即加以反驳。 “没办法,女人的血甜美。”巫蜞咧嘴插话。 “男人的血够劲,呵呵。” “让你忙了几天还不到手,大概很难搞吧?”关羌微微皱眉。 “我看根本是茧下不了手。”离开泳池的段爱适时接腔。 “不下不了手?”三个男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在关茧身上。 “因为跟了人家几天,她有兴趣的已经不只是血了,可能连人都想要喽。”段爱露出洞悉的贼笑。 “乱讲!”关茧急急否认。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关羌问段爱。 “就司徒家那个黑魇嘛,基本上还配得起咱们茧,不过有点难搞倒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茧就要栽在男人手上了?”巫蜞瞠目问段家。 “你在说什么呀!”关茧瞪他,气急败坏地嚷。 “干嘛不好意思?”段爱拍拍她的头。 “谁不好意思啦?!”关茧大力地甩头。 “莫非你怕‘教授’责难?”段爱将脸逼近她的。“他们三个可以玩女人,相信只要不误事,‘教授’也不会反对咱们找几个男人来玩玩的。” “喂,我们哪玩过女人!”巫蜞大叫着澄清。 “没人会相信你是清白的,若说屠影没玩过女人,可信度还高些。”关羌落井下石。 巫蜞一口气堵在喉头出不来,胀红了一张俊脸。 屠影抿抿唇,事不关己地躺了回去。 “茧,哥哥不是柳下惠,当然也不会要求你当圣女;男欢女爱本就天经地义,若需要帮忙,只要你开口,哥哥绝对义不容辞。”关羌给予承诺。 “你——你们简直莫名其妙!”关茧百口莫辩,险些气绝,索性转身离去,不再理会那群臭家伙。 “呵呵,春天就要来了呢。”段爱笑着说,拉拉浴巾,在凉椅上躺了个舒服的姿势。 三个男人闻言,扯扯嘴角,眉心则不约而同地拧了起来。 “董事长,今天下午三点在‘东环’举行的城南预定地招标,您要亲自前往吗?”秘书拿着行程表站在司徒黑魇面前恭谨地询问。 “嗯。” “需要干部陪同吗?” “不用了。” “那么董事长差不多该出发了。”秘书尽职地提醒。 “知道了。”司徒黑魇漫应了声,待秘书退了出去,只手揉揉太阳穴。 结束会议,回办公室休息还不到十分钟,马上又有事得做……接手这间分公司以来,他有多久没有好好休个假了? 唉,董事长的确不好当,偏偏又不能任性地学人家什么职业倦怠症。 奢侈地闭目养神两分钟后,他起身披上西装外套,走出办公室,经过秘书时,例行交代了声: “有什么重要的事再打行动电话告诉我。” “是。” 搭专用电梯到地下室取车,走进偌大的停车场时,不知怎的,司徒黑魇那向来精准的直觉蓦然涌现一股不安,于是他放慢了步伐,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走到他那辆黑色的bmw。坐进车里后,他吁了口气—— 四周并无异常,看来是他多虑了。 发动车子,行驶了一段路,后座突然出现一丝细碎的声响,接著有两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他惊骇地紧急煞车,旋即动作俐落地反制住身后的不明人物,将其一把拖到跟前—— “又是你!”黑魇瞪着眼前的女子,神情已由先前的诧异变成无奈。 最近,她总是会忽然地就出现在她不该出现的地方,他开会时、谈生意时,休息时……这会儿连车里也会突然冒出她,实在……唉,她当真是无时无刻来去自如呀! “我太低估你了,想不到你的防御能力这么好。”关茧用双手扳住他的臂膀,以减轻他施压在她颈项的力道。 “你没其它事可做了吗?” “难道你不怕我?”她盯着他。 “为什么要怕你?” “我是要取你性命的人呀。” “等你确定要下手那天再来吧。”黑魇松开她,打开车门示意她滚蛋。 “你——”虽然她只是要他的血,但她以为这么说至少可以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冷峻依旧,丝毫不受威胁嘛。 “下车!”他沉声命令。 “我偏要跟着你!你要去哪?我暂时充当你的秘书好了。”关茧耍赖。 “你当秘书?”黑魇哼笑一声。 “咦?你怀疑……啊小心!” 关茧话说一半,叫了一声,飞快地压下他的头,闪过一颗子弹。 但接踵而来的几颗子弹又猛又准,关茧拉上车门,推动排档杆,嚷道: “快开车呀!” 司徒黑魇愣了一秒钟,旋即踩动油门,车子急驶回快车道。 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宾士立刻跟了上来,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打中左照后镜,有浓浓的威胁意味。 “笨蛋,开快点啦!进车多的地方他们才不敢乱开枪!”关茧边骂边指挥。 “你才笨蛋!进车多的地方怎么开得快?”黑魇抱怨,不断地变换车道企图摆脱那辆追魂车。 “嗦,想活命就听我的!”关茧斥道。“真不知道你是太自信还是太无知,车子竟然没装防弹玻璃!” “在你出现之前,我可从未被追杀过。”他迅速睨她一眼,话中有话。 “你以为那些人跟我是一伙的?!” “天晓得。” “如果我跟他们一伙,干嘛帮你逃命啊?!”关茧怒目相向。 “说不定你只是在演戏。”前一刻说要杀他,下一刻帮他逃命,他该信哪一句? “你……算了!现在不讨论这些,你究竟树了多少敌人恐怕还不自知吧?笨蛋!” “你要是再敢说一句‘笨蛋’,我就将你丢出车外!”这个女人竟敢这样放肆地骂他! “笨蛋!”关茧偏要挑衅。 “你——”若不是正值非常时刻,他绝不轻饶她!黑魇暗忖,并没真付诸行动将她丢出车外。 “我知道怎么甩掉他们了,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左转,跑隔壁车道,要极尽所能地快,你的技术没问题吧?”她故意用激将法。 “有那么容易就甩掉他们吗?” “你听不听话?!”关茧叉腰瞪他。 “……听。”黑魇叹口气,在十字路口急速转弯,瞬间传出轮胎与地面磨擦的尖锐声音。“然后怎么做?”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他们绝对找不到,喏,右转进前面的小巷子。” “小姐,那是单行道!”她到底是在帮他或捣蛋? “没人在乎的啦,台湾的交通规则只是写着好看。”关茧嗤道。 黑魇只好依言转了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此巷中还有歧路,她说走左,他便走左;说转右,便往右;绕到后来,黑魇实在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迷路了,完全得仰赖她的指示,不过后方的威胁也因此摆脱了。 松了口气,他将车停往路旁,稍作休息。 “这样就累啦?未免太不济。”关茧嘲弄。 “这种飞车追逐战,电影里好看,现实生活中亲身经历可一点都不好玩。”黑魇不疾不徐地说。 “怎么会不好玩?云霄飞车都没这刺激。” “好了,你可以走了。”他不想再与她作口舌之争。 “哎呀,你都是这么对待你的恩人的吗?” “是恩人或敌人还不知道。” “你仍然不相信我?” “凭什么要我信你?” “你——”可恶!这男人总爱惹她生气!“算了,不管你当我是什么人,总之,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许捷足先登。” “真有把握。”他冷笑。 ’我劝你还是认真想想有哪些可能是敌人,及早做好保护措施以防万一。”她好意提醒。 “我最该防的不就是你吗?”他斜睨她。 她哼了哼,不由分说地咬了口他的下巴,接着甜甜一笑: “要是我该防,你还能好好的在这里吗?” 他抿抿唇,一手抚着下巴,一手捧住她后脑勺,飞快地吻住了她—— 她愣着没法反应,就这么呆呆地让他掠夺她的唇。 他唇齿间有略施薄惩的意味,看着她生涩稚嫩的反应,使他笑逐颜开。 原来,那性感而风情万种的皮相下,不过是个纯真的小女孩,呵呵,这发现真教人开心!至少往后在面对她时,他不会再有处于劣势的感觉。 他松手良久,她才缓缓回过神来,脑中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一张俏脸胀得通红,扬手便给他一巴掌—— “你竟敢偷吻我!” “这哪叫偷?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吻,如果你不觉得,我可以再来一次。”他抚着脸促狭道。 “你敢!”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抵住他咽喉。 “呵,你改变主意,想提早下手啦?”他面无惧色,暗忖这女人还真暴力,要不就咬人,要不就打人,再不就拿刀拿枪的唬人。 她警告意味浓厚地将刀刃往前移一公分,他忙不迭地把颈子往后移个安全距离—— “好,不玩了,你想怎么样?” 她瞪他一眼,收回匕手,沉声道: “下回再敢对我乱来,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语毕,她甩上车门,一如以往,转眼即芳踪杳然。 黑魇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 “呵,还有下回呀……” 这年头,街头枪战已经不只是电影里才看得到的情节,真实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司徒黑魇心生警惕,但丝毫无损他的计划。 抵达“东环”时,公开招标会已近尾声,司徒黑魇一入座,江国宾立即呈上一叠资料,他边翻看边问: “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 “干得好。”黑魇略扬嘴角,拍拍他的肩,捧着预料中的得标资料起身。 他的计划向来不因任何意外而更改。方才逃过一劫,知道怎么也赶不及,中途便找了正巧在附近的江国宾帮忙出席,他只大略提了一下流程,并表示势在必得的决心,而江国宾果然没令他失望。 “哟,黑董,你总是这么有本事哪。” 一只手突然拍上黑魇的肩。 “哪里。”他皮笑肉不笑地虚应。 眼前是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但眉眼间总多了股肃杀之气,很显然是成长于充满暴力血腥的环境。再说明白些,是所谓流氓企业化的一份子。 以前的流氓是穿着汗衫拿刀拿枪拼地盘,现在则进化成智慧型,将团体组织化、提升自己的地位与政商人士勾结以达成利益输送等等,所谓“黑道”,几乎已经渗入整个社会,无所不在。 “我还以为你死在半路,来不了,所以要把这块地给装进口袋里了,想不到……呵,你命挺硬的嘛!”马仕生斜睨着黑魇说。 “我才在想不知是哪个道上的人这么逊哩,派了那几个蹩脚货来跟我玩躲猫猫。”黑魇一脸不屑地嗤哼。 对于方才遭受到的狙击,他才正打算回去好好调查呢,不料这会儿便有人迫不及待地不打自招,省去他不少工夫;不过,若这个马仕生以为这样就能吓倒他,那他就不知该笑对方蠢或怪自己太厉害了。 其实,他从不将朋友敌人加以区分的,因为今日的友人很可能会因一个疙瘩反目成仇,或者敌人很可能会在自己最需要帮助时伸手拉一把。世事无常,人算往往不如天算。 但是,他的想法可不代表所有人的想法,例如眼前的马仕生便一直自以为是地当他是敌人,所以面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呵,是,说得是,我回去教训教训那些个不中用的家伙!” 横眉竖目加上阴恻恻的语气,真教人为那些个喽担起心来。 黑魇撇撇唇,不置可否,转身越过他们欲离开。 马仕生没拦他,只略带恐吓地低声说: “以后出了门,自己小心些。” “谢谢你的提醒。”黑魇不甘示弱地笑应。 “噢,shit!” 一个突然冒出路面的不明物体让司徒黑魇紧急踩下煞车,并低咒了句。 急忙下车察看,发现竟是一名女子,柔弱无骨的身形像只可怜的小猫咪卧倒在地,长发披散,看不见容貌。 虽然他确定自己前几秒真的撞到了东西,但有了前车之鉴,再者,现下不顾生命安全故意制造假车祸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不能大意。 “喂,你没事吧?”他缓慢而谨慎地走近女子,察觉她是真的受伤而一动也不动时,二话不说,将人一抱便紧急送医。 经过医师的诊疗后,可以确定的是:好险!他这一撞并没造成什么遗憾。虽然真正追究起来,该算是突然跑出巷子的她的错,但念在她此刻躺在病床上,他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只求她快快醒来,快快走人,他才能够安心。 没时间浪费在一个陌生人身上,黑魇请了个临时看护帮忙照顾她,并嘱咐有任何状况随时联络他后,便又回公司去了。 九个兄弟之中,听说他是个工作狂。其实他本身并不那么认为,因为真要比“狂”,当年大哥接手“彩门”后,那样的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生命中似乎除了工作,再无其它的情景才叫狂。 婚后的大哥将那份心力转移到了妻儿身上,不知怎的,这“工作狂”的称呼便落到了他身上。但无所谓,他喜欢工作,工作所带来的成就感让他愉快,对他的人生来说,这就够了。 忙完了所有的事,回到家时已近午夜。 黑魇给自己一杯咖啡,躺进按摩浴缸享受着水柱轻击身体的美妙触感,回想着今日精彩的一天—— 事实上,打从那个说要他血的女人出现后,他的日子似乎就不得不精彩了。 唉。 俊男美女永远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这是无庸置疑的。 关羌、关茧,屠影、段爱一行四人相偕走进餐厅时,立即攫获所有人的目光。他们出色的外表,在下一刻就成为大部分男女谈论的话题和迷恋的对象。 “肤浅的人类。”关羌在接收到两个女人挑逗的眼神后,冷哼。 “嘿,骂人时可别把自己都给算了进去。”段爱挪揄道。 “我们是来吃饭的,那些目光习惯就好,因此而动气太不值得了。”关茧低语,眨了个眼回应一个自以为帅的毛头小子。 “真麻烦,吃个饭也得忍受这些,是谁提议上饭店的?”关羌皱眉嘀咕。 “我。”关茧挑眉回答。 “没办法,今天没人煮饭。”段爱叹了口气。 平时他们的饮食大多由巫蜞料理。该说他是伟大还是可怜?只因慢了其他人几个月出生,所有大哥大姐不做的事,他都得捡去做。 不过,当巫蜞出任务或忙私事时,可怜的就换成他们了,因为三餐全得自理——唉,真的很可怜对吧?没人煮饭给吃是很惨的。 “嗨。”接收到关茧秋波的男子笑容可掬地走到她身后。“可否与各位共坐一桌?” “这里没位子了。”关羌冷冷地说,鹰眸一瞪,男子怯怯地往后稍稍一退。 “那么……小姐可愿意单独移驾到我那一桌?”不相信自己会错意的他干笑两声,锁定目标,壮大胆子对他人视而不见。 “你是聋了还是皮痒了?”关羌的眼神更为冷冽。 “想泡她你可是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哟。”段爱坏坏地提醒。 “没错。”关茧媚眼一瞟,立刻勾得他心慌意乱。 “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男子谄媚地说。 “哦?对一个初见面的女人‘在所不惜’,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关茧咯咯轻笑。 “我不吃这个了,想换换口味!”关羌道,瞳孔内闪烁着噬血的光芒。 其他人闻言,皆会心一笑。 这小子模样不错、气色不错,味道……应该也不错才对。 “要不要跟我们去一个地方?”关茧起身,只手勾住他的颈子。 “上刀山下油锅都去!”男子不加思索。 “油腔滑调。”关茧轻戳他的下巴。 “如果你聪明的话,我劝你不要。”难得开口的屠影给予忠告。 “呵,茧的魅力当真所向无敌,总能教男人们挖心掏肺的。”段爱戏谑。 “走吧走吧,别耽搁了!”关羌催促。 关茧挽着男子,男子早已意乱情迷,难以思考。 四人将他带上车,刻意安排他坐后座中央,段爱与关茧一左一右挟持他,就算他想临阵反悔,也难脱逃。 “你们要带我上哪去?” “你不是说上刀山下油锅都去?那又何必多问。”段爱冷笑。 “来,把手给我。”关茧柔声命令。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关茧拿出一支100的大针筒,对准了他的血管。 “这是在做什么?!”男子登时面露惶恐。 “要你捐些血而已啦。”关茧甜甜地说。 “不……我……我最怕打针了……”男子抗拒着,仓皇想逃。 “怕打针?哈,是不是男人啊你?不过,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关羌、屠影两人旋转座椅,与段爱协力箍住他。 前后左右皆被包围,男子无处可逃,只能看关茧扬着雀跃的笑容,缓缓将那特粗的针头刺进自己皮肤—— “啊、啊……” 针扎的刺痛令他发出惨叫,接着便鸵鸟心态地将自己放晕…… “噢,晕了。”关茧一脸又抱歉又想笑。 “所以说,贪图美色总得付出些什么的。”段爱下了结论,不客气地大笑。 关羌与屠影身为男人,不予置评,只默默等待新鲜的血味。 第三章 被黑魇撞昏的女孩在医院睡了两天才醒来。接到看护的电话,工作摆第一的他并没有马上去探望她,忙完后,回家途中突然想起有这么件事,便顺路走了趟医院看看她的状况。 也没考虑到探病时间已过,当他要求见人时,值班护士尽职地将他挡在门外;不过,他可没白跑的时间,费了点唇舌,终于将小护士给说服——呃,如果小护士要将之称为“威胁”,他也没意见啦。总而言之,他是被允许进病房了。 开门声吸引了床上人儿的注意力,当黑魇进到病房,正好与盯着门口的她四目相接—— “还没睡?”黑魇问,瞥了眼在一旁睡死了的欧巴桑看护。 床上人儿瑟缩了下,低声反问: “你是谁?”弱不禁风的模样挨着白色床单,又添几分楚楚可怜。 “被害者。” “被害者?”她一脸困惑。 “很无辜地被你选来当加害者的被害者。” 她更困惑了。 “不懂……” “如果你想自杀,选些不害人的方法会比较好。”他好意劝导。 “自杀?我!?”她杏眼圆睁。 “难道不是?” “我为什么要自杀?” “我怎么知道?莫名其妙跑来撞我车的人是你耶。”黑魇皱起眉头,不明白她在装什么。 “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她泫然欲泣地盯着他。 那泛泪的眼神就像是在指控他才是加害者,他无奈地叹息,将口气放得温和些: “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我帮你通知一下家人,免得他们急疯了。” “叫什么名字?住哪里……”她喃喃重复,眉心愈拧愈紧。“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黑魇不自觉地吼。 她惊骇地往后一缩,支支吾吾: “我……我忘了……” 黑魇翻翻白眼,将沙发睡椅里的看护拖了起来,不管欧巴桑睡眼惺忪,他劈头问道: “她说忘了自己是谁,这是该死的怎么一回事?!” “我……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医生!”欧巴桑被他的怒气吓得发抖。 “噢,shit!”他低咒、不是担心她的状况,而是讨厌接下来能够预期的麻烦。 “我帮你找医生去!”欧巴桑找了个借口逃之夭夭。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耐着性子问她。 “什么怎么办?”她一脸茫然。 “你想一直待在医院?” “你要把我丢在医院?你不管我了?!”不安蓦地笼罩住她,她急忙攀住他的臂膀。 “我——”她又不是他的谁,他干嘛管她呀?他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不过,他撞到她是事实,她失忆……唉,也是事实,怎么办?很显然他是无法丢下她不管的。 累了一天,他现在没精神伤这脑筋,于是对她说: “我暂时不会不管你,你先睡觉,明晚我再来看你。” “你不会骗我吧?”她慌乱的眼神就像无助的小猫咪。 “不会。”他答,将她按回床上,继而离去。 她定定地望着他冷然的背影,轻轻咬住下唇,眸中,是猜不透的心思。 “她是谁?” 一道声音霍地从车子后座发出,虽已熟悉这嗓音,但黑魇仍不免被吓了一跳。 “我警告过你,别再这么无声无息地突然冒出来。”他没回头,语气听不出情绪。 她有几天没出现了,他还一度以为平静的日子总算归来,想不到恶梦还没结束。 “她是谁?”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关茧再问了一次。 “谁是谁?”黑魇被她没头没脑的问题惹得一头雾水。 “病房里那个!” 黑魇一怔,想到她对他的了如指掌便不由得怒火中烧。她是怎么办到的?她凭什么剥夺他的隐私权,让他感觉就像生活在她的玻璃罩内? “喂,说话!”关茧不悦地催促。 “不知道。”黑魇虚应一声,发动引擎,驶离医院停车场。 “怎么可能不知道?不知道的话,你在这里做什么?!”关茧的口吻就像一个打翻醋坛子的小女人,但她自己并无察觉。 “我没必要向你报告或解释任何事。”愤怒中的黑魇也没察觉,分外淡漠地说。 空气沉默了半晌,她小声地问: “你……在生气?” “干嘛生气?”没有高低的语调。 “你果然在生气。”她兀自结论。 黑魇不禁失笑,他到底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 “今天来做什么?决定要取我的命了吗?” 闻言,关茧不由得大皱其眉。 “听你这么说,好像你巴不得自己快点死似的。” “我怎么想会带给你困扰吗?这就奇怪了,说要我的命的人不正是你?” “别岔开话题!快告诉我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关茧爬到前座,继续追问。 “你为什么非得问清楚她是谁不可呢?”他纳闷。 “我……”对呀,为什么呢? 总之,当她发现他特地到医院见别的女人时,她很不高兴就对了,说不出为什么不高兴,也说不出为什么非得知道那女人是谁不可。 “停车!”她忽然喊。 他没理会她莫名其妙的要求,下一秒,她竟然动手将手煞车扳至空档,车子顿了一下后,倏然停止—— “做什么!这样很危险你晓不晓得?!”黑魇喝斥,对任性的她忍无可忍。 她二话不说,身子一倾,狠狠咬住他的脖子。 “啊——”黑魇叫了一声,念在自个儿颈子的安全,不敢使力推开她,只能张口骂道: “你这疯子!到底闹够了没?” 她真的很喜欢咬人,他都忘记自己已经被咬过多少次了。 她愈咬愈紧,直到淡淡的血腥味渗进口中,不知不觉地就吸吮起来。 感觉血液被汲取,黑魇因她那不合常理的行为不寒而栗,伸手制压住她双颊,迫使她松口—— “你变态!居然吸我的血!”他捂着伤口。 “你的血是热的……”她有些恍惚地喃喃。 “废话!”他没好气。 “我好喜欢你的味道,可不可以让我多吸两口?”她舔舔唇,意犹未尽地央求。 “你是吸血鬼吗?!”他又气又骇地问。 “当然不是,不过恰巧有些异于常人的癖好罢了。” 她渐渐回复冷静。 “的确,够惊世骇俗的癖好。” “你怕吗?”她挑着杏眼瞅他。 他没回答,电光石火地攫夺她的红唇,由报复的啃咬到柔情的交缠,由霸道转温存…… 而她似乎抓到了诀窍,一反初时的生涩,很快地习得他的技巧回应着他,并深深地享受其中…… 一吻方歇,两人眼里都写满意乱情迷,定定地凝视彼此,理智不约而同宣告罢工。 “是吻棒还是血好?”黑魇戏谑道,声音粗嘎得不像他的。 “都好。”关茧的嗓音也忽然变得磁性。 “没能分辨吗?那就再一次……” 话未尽,四片唇瓣又紧紧地接在一块—— 关茧从来没有这么震撼的感受,她被一团温暖的空气紧紧包围,安全而愉悦,他灵活的舌尖挑逗着她,引发她体内一股热气,使得身体逐渐发烫…… 然后,他放开了她。 她一时间还无法完全回神,眼神朦胧地呆望着他。 “这次的待遇与上次有着天壤之别。”想起上回那巴掌,黑魇故意挖苦她。 坦白说,他对于自己的反应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竟会对她的唇产生依恋,吻得欲罢不能。一惊觉这点,他才忙不迭地放开她。 “什么?” “你没动手打我。” “为什么要打你?我觉得这个吻很棒。”关茧喃道,还是没回神,不由自主地又往他身上靠。 他的吻能够令一个女人如此陶醉,迹近迷失,他不知该不该得意?因为严格说来,他似乎也同样沉醉。 不过,他因此而发现到“吻”实在很好用,日后她若再无理取闹,呵,就拿这个让她闭嘴。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到底是谁?” 打从她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并不讳言地说出她的目的后,他一直采半信半疑的态度,也特地请了个中情局的友人帮忙调查过,但到现在为止竟毫无消息,甚至连她叫什么、出生地等等一些最基本的资料都查不到,简直匪夷所思! 她就像个不存在在这世上的人口,飘忽而难以捉摸,偏偏此刻她又如此真实地在他怀中。 “我是谁重要吗?” “我知道你是要取我性命的人,但这些日子以来,你只像个幽灵般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眼前,你口头上的威胁从未造成我实质上的伤害,而且,上次你还救过我,所以我怀疑你真正的目的。” “你不是派人调查过了?”她挑高一边眉斜瞅他。 他微愕,继而坦承: “没错,但你的一切是个谜。” 她耸耸肩,没作回应。 “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省得哪天突然去见阎王,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他有些自嘲。 “关茧。”听到那些死字,她不自觉地皱眉。“记住,你的命是我的,不准你随随便便说要去见阎王。” 他学她耸耸肩,意思是那并非他所能决定的。 “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她离开他胸膛。 他拉住她的手。 “你总是这么来去无踪,究竟,你都是怎么来?怎么走?” “不干你的事。” “但这不公平,为什么只能你找我?我想见你时怎么办?” 他的话令她怔忡,不禁回头,但眼神交会的刹那,她吃惊的连忙避开,仓猝离去。 “关茧!”他大声叫唤,但眨眼却不见她芳踪。 关茧一回“绯园”,旋即被段爱拉了去。 “嘿,做什么啦?”她边跑边问。 段爱没答话,只是一路将她拉到房里。 “‘教授’新的任务下来了。” “来就来,干嘛那么神秘?”关茧咕哝着躺进段爱那张意大利进口的名贵沙发里。 “但你知道这回任务的目标是谁吗?” “反正不会是大好人就对了。”关茧心不在焉地漫应,她的心思还停留在方才司徒黑魇的吻中,当时的悸动,到现在还难以褪去。 “是你的司徒黑魇呀。”段爱将“教授”发来的传真丢到她脸上。 闻言,关茧整个人跳了起来! “什么?!” “这回的任务由你和屠影合作,目标是司徒黑魇,最迟一个月交差。” “怎么会……”关茧看完“教授”的传真,不禁呆愣住。 “你刚刚又去找他了对不对?我明白你的心思,所以将传真给藏了起来,没给屠影他们知道,让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我……”关茧为难地锁紧眉头。“我得去问问‘教授’为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她冲动地转身欲往外跑。 “喂,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段爱急忙捉住她。 “别拦我,我得去问问‘教授’为什么要杀他呀。”关茧一脸认真。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你问完后还能活着回来吗?”“教授”的命令向来是不容忤逆的,连疑问都不准有,只能乖乖地完成,若关茧执意去做这种事,那无疑是自找死路。 关茧沮丧地坐回沙发,自言自语着: “不然我该怎么办……” 见她异常的反应,段爱眉头不禁锁了起来。 “茧,你对他……不会是认真起来了吧?” 这话令关茧一愣,想起了他的冷傲、他的霸道、他的吻……她旋即挥手试图打掉脑海的画面,置之一笑道: “怎么可能!” “茧……”段爱不由得担起心来,瞧她那模样,没有才怪。 “别开那么无聊的玩笑,我先回房了。”关茧避开她的视线,跑了出去。 “完了……”段爱看着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喃喃叹息。 为了给因为自己的撞击而失忆的女孩一个交代,司徒黑魇经过一番努力,最后却只从医院交给他那个事发后在她身上发现的小皮夹内找到两张仟元钞和一张身份证,没有其它的了。 而因为那张身份证,所以他现在知道她叫殷绮柔,二十三岁,未婚,按照居住地址前去寻问时,那个应该是她家,里头却没有人认识她,方圆百里内皆如此。 这实在很奇怪。假设她和家人有心结,所以家人不认她因而撒谎还情有可原,可是如果整条街的人都这么说,那就表示问题根本在她身上了,但这种改造身份证的事似乎又不是她会做的…… 总之目前是一团乱,她成了个像婴儿般人生一片空白的人,而他—— 唉,迫不得已,他只能先将她带回家安顿了。 其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会产生很多问题的,但眼前似乎又无其它可行方法,于是,为了避嫌,他重金将那看护她几天的欧巴桑给顺道请了回家,专门侍候她。 “你暂时先住在这房间吧,如果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只能请你多包含,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了。”黑魇略显无奈地说。 他住二楼,再怎么隔离,也只有一层楼的距离。一楼没有房间,只好请她睡三楼的客房。 “不,请别这么说,过意不去的人是我,谢谢你愿意收留我。”殷绮柔用柔柔的嗓音说。 如果她面对的是其他男人,相信没有人会抗拒得了将这般柔弱的她揽入怀中好生保护的欲望,偏偏黑魇不吃这一套。各式各样的美女他已经看得麻痹,就算西施、貂婵再世,恐怕也难令他动心。再者,柔弱的女人向来不合他脾胃。 “那好,之前照顾你的欧巴桑就睡你隔壁房,你有什么事找她就好。” “这样麻烦你,真不好意思。”殷绮柔垂着脸说。 “没办法,暂时只能这样。如果你想起什么,不必告诉我没关系,自己回家去。”司徒黑魇一点都不掩饰他的莫可奈何。 殷绮柔暗暗气结,但仍对他露出好抱歉的笑容—— “嗯。” 黑魇没再说什么,径自下楼去。 瞧见室内泳池里灯火通明,屠影便往那走了过去,打算一探究竟。 周末夜,“绯园”里通常是空的,因为大伙喜欢藉这个人潮往市区聚集的时候去找寻可以下手的目标解解馋。说明白一点,“周末夜”与“觅食夜”是画上等号的。 但这会儿竟有人留在家里,而且还泡在泳池内,情况就非比寻常了。 屠影打开侧门,往池畔走去,就见一尾美人鱼在水中悠游。他静静地看,直到池中人发觉他的到来,才缓缓靠了岸与他对望。 “怎么一个人泡在水里?”屠影问似乎无意离开水面的关茧。 他从来就不是个感情或表情丰富的人,他的心思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即使此刻他关心着她,但问话的同时,仍是面无表情。 “你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今晚什么都懒得做。”屠影淡淡地说。 “出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有。”屠影伸手向她。 她摇摇头,将下巴搁在岸上,不解地瞅他。 “你这个月好像都没喝,不要紧吗?” 他抿了抿唇。 “鲜血或许是生活中必要的东西,但并非生命的能源。” “说的也是,咱们又不是真的吸血鬼,非得要他人的血才活得下去。”关茧笑和。 “那么你呢?就算你不出门找血喝,你的玫瑰也要吧?” 关茧呆了呆,叹了口气。 “差点忘了我的玫瑰,不过我不会让它们饿着的,只是这两天都提不起劲。” “我看到了,愿不愿意说说怎么回事?” 她好认真地盯了他半晌,又重叹一口气。 “就是不能说才糟糕。” “如果你愿意,哪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话?”他驳道。 她坚决摇头,并转移话题: “下来陪我游游?” 屠影二话不说,脱得只剩一条底裤,优雅地跃入水中—— “比一场吧?”关茧说。 从小到大,他们五人是在一连串密集训练中成长的,所有可能绝处逢生的求生技能,他们都必须熟练得像与生俱来。任何一次的狙击行动,快狠准是最最基本的要素。 而游泳不过是求生技能之一,他们的泳技全在职业水准之上,若哪回兴起去参加奥运,说不定还会拿个金牌回来哩。 “来回三趟,不换气。”屠影下更大挑战。 “一趟就不得了,还三趟!又不是鱼。”关茧低呼。 “不敢?”屠影眉梢微挑。 “才怪!”关茧的烈性子向来逃不过激将。 “喏,这里没有裁判,不许作弊,自个儿在心里默数到三开始。”屠影说。 “预备——”关茧接。 两人同时做了预备动作,在心中数了三下,然后拼命往前游—— 一般肺活量比较差的人,往往憋个一、两分钟的气就胀得脸红脖子粗,更何况是在水中憋个几十分钟的气,全身每个细胞还得不断运动,两人此举不啻是在挑战人体潜能的极限。 关茧在比赛前就已游了好几个小时,耗掉不少体能,所以第二趟时她几乎快游不动了,但好胜心使然,她不喊停,硬撑了下去。但憋得实在难受,一时控制不了的喘了口气,大量的水便这么由她口鼻冲进肺里,她呛了一大口,猛咳几下,顿时间难过得像要死去,意识逐渐远离让她蓦地产生莫大恐惧,手无助地挥了挥,身子便缓缓往下沉…… 察觉不对劲而冒出水面的屠影正好看见往下沉的她,一惊,连忙朝她游了过去—— “茧!” 他费了点力气将没入池底的关茧拖上了岸,短短几分钟,她原本红润的脸一片惨白,樱唇微微泛紫。 “茧!别吓我!”他慌乱地喊,拍拍她的颊,得不到回应,于是赶紧对她做人工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屠影的心紧揪着,一边对她急救,一边做着他从未做过的事——祈祷。 他祈祷上天别这么轻易就带走一条生命,尤其,是在他无心的过失下。 他不该做这提议的,就算他以为这个挑战对她不构成威胁,但他也该注意到她今晚的不寻常,假如……假如她就此沉睡,那他该如何是好? “茧,快醒来,加油,快醒过来呀……”他又拍又哄的,全心全意做着心肺腹苏术。 终于,她发出微弱的呻吟,极缓慢地睁开眼睛,瞳孔有些茫然,但确实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没给拖了进去就是。 屠影欣喜若狂,一反长久以来的面无表情,情难自禁地将她紧紧搂进怀中,隐约哽咽地斥责: “你真是吓死我了!不行就认输,逞什么强?笨丫头!差点一命呜呼你知不知道!” “屠影!你在哭?”她虚弱的声音有些诧异。 “哪有?只是喝了你的水,有些沙哑罢了。”屠影急忙否认。 “ワタ!你刚刚吻了我对不对?”她戏谑。 “那个叫‘人工呼吸’,我不这么做的话,这会儿你已经去向阎王报到了,笨蛋!” 闻言,关茧大皱其眉,噘嘴指控: “你今晚一直骂我笨。” “爱逞强、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家伙不是笨蛋是什么?”屠影数落道。 “我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不是吗?长久以来,我们所面对的不就是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死亡?我们不断地剥夺他人宝贵的性命,相对的,我们的生命也随时处在不可预知的威胁中,任何可能或不可能的意外,对我们的生命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差别了不是吗?”关茧像在自言自语般的轻喃。 “你这是在怀疑我们存在的意义吗?” 关茧的眼瞳对上他的。 “也许吧。我们可以任意变换身份、可以成为任何我们想要成为的人,然而事实上,我们谁也不是,就像一堆虚幻的泡沫。” “那么其他人又如何呢?他们有身份、有社会地位、有成长纪录,但大多数的人通常渺小如蝼蚁;反倒是我们,可以变换任何身份,那些头衔、地位、成长纪录等等,只要我们想,我们都可以任意捏造。事实上,我们可以算得上是高人一等,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虚幻而妄自菲薄呢?到底是谁给了你这种联想?”发觉事态严重的屠影连忙谆谆开导。 “但我们到底是谁呢?”她茫茫然地瞅着他。 “我们就是我们呀,你是关茧,我是屠影,我们是群没人要的孤儿,由‘教授’抚养、训练长大,就是这样。生命的真谛难以探索,无需庸人自扰,只要记住活在当下的感觉,就能得到快乐。” 关茧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睇凝着他,蓦地发觉对他有种崭新的发现。 “你今晚的话好多,比你上星期的话全加起来还多。” 他苦笑—— “谁叫凑巧让我给碰上正在胡思乱想的你?如果此刻是关羌在你身边,我猜他大概也会这么对你说。” “屠影……”她忽然轻唤。 “什么?” “头低下来一点。”她对他招招手。 屠影依言低头,关茧接着将双手往他颈后一放,主动献上自己的唇—— 他先是一愣,但敌不过她充满诱惑的吻,便化被动为主动地回应了起来。唇瓣间,是如火势般一发不可收拾的激烈情愫…… 她紧紧攀着他,他的手则在她光滑的背部游移,身着泳衣的两人肌肤紧贴着,体内四处乱窜的欲火不断提高他们的体温,促使他们动手将衣物褪去。很快的,两人即裸裎相对。 上方的屠影搂着她,翻了个身,双双跌进池中。他把她的手放在岸边,然后一寸一寸吻着她的背,一路吻到她隐藏在水中的俏臀—— 她娇喘出声,就要抗拒不了那在体内汹涌翻腾的热浪,忍不住转过身,他顺势将目标转移至她圆浑尖挺的玉峰…… 多么不可思议啊!她意乱情迷地想,眼前这个共同成长、生活的男人竟然有她所陌生的一面,平日冷言冷语、面无表情的他此刻却是如此的温柔又热情。 “准备好了吗?”他的唇来到她耳畔轻喃。 “嗯……”她十根玉指深深埋入他湿发中。 得到她的许可,他缓缓地进入了她,但随即感到一层薄薄的阻碍,他一愣,欲打退堂鼓,但她却拒绝让他退却,修长的双腿盘夹住他的腰—— 刹那的疼痛过去,她跟随着他规律的摆动,从中感受水乳交融的欢愉…… 多么疯狂呵,他们交缠的身躯在水的浮力中变得轻盈;他的温柔,则慢慢将她领到极乐的高峰…… “天哪!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关羌惊怒的声音霍地打断他们。 他们忙不迭地分开,因一丝不挂而感到困窘,关茧索性整个人潜入水中掩住赤裸,也藉以躲避关羌的炯炯逼视。 关羌拾起地上的泳衣丢给他们—— “穿好上来!” 第四章 关羌、关茧和屠影三人坐在客厅里,前者显得面色凝重,长辈似的口吻质问屠影: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发展到这地步的?” “哥……”关茧欲言又止。 “我们的关系一直是你所看见和了解的那样,没什么发展,今晚只是突发状况。”屠影老实说。 “什么?!”关羌一把揪起屠影的衣领、咬牙切齿:“难道你把阿茧当成外面一般的女人?” “不……” “哥,你别这样,是我……” “闭嘴!”关羌喝斥,自己打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妹妹,哪能允许这么被人欺负?尤其还是自己人,就更不应该了!“你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关羌,容我提醒你,茧已经是成人了。”有时候他真怀疑关羌对关茧那种保护过度,根本是恋妹情结。 “成人又怎么样?!” “此刻的你像个宝贝女儿要被别的男人抢走似的死老头。”屠影不客气地批评。 “哼,我倒从没发现你的嘴这么臭!”关羌自然也不甘示弱。 “闭嘴!”关茧按捺不住地咆哮,让两个男人才欲开始的战火刹地喊停。 “茧,哥哥是为你好。”关羌走过去搂着关茧的肩,一想到屠影方才摸透吻遍她的身体,就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 “哥,就像屠影说的,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可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我爱干嘛、爱跟谁做爱,那都是我的自由,轮不到你来发表意见,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行不行?” “茧……” “刚刚是我主动的,在天时、地利、人和、情绪对的时候自然发生的一件事,值得你那样大惊小怪、小题大作吗?你不也常这么做?还是,你觉得屠影比不上外面的任何一个男人?” “当然不是……你……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样随便……”关羌诧异地结巴起来。 见关茧将炮口转向自己哥哥,屠影过意不去,赶紧向关羌解释: “你别误会,茧在今晚之前一直非常纯洁。” “那么夺走她纯真的人就是你喽!”关羌怒不可遏地瞪向屠影。 关茧翻翻白眼,暗骂一声屠影的鸡婆,差一点就可以搞定了说,结果他偏偏又来插一脚。 “你们慢慢吵,我先回房去了!”懒得理他们,关茧转身离开。 “茧……”见妹妹气得转身离去,关羌又将怒气转向屠影—— “你一定要负责!” “负责?你的意思是要我娶茧为妻吗?”屠影那张即使天塌下来依旧面无表情的脸又回来了。 “没错!”关羌点头强调。 屠影忍不住摇摇头。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一碰上茧的事,你要不就脑筋打结,要不就脑袋瞬间变得像石头一样硬。” “废话少说!”关羌粗声骂道。 屠影耸耸肩。 “好吧,就算我愿意为方才的行为负责,但你也得问问茧肯不肯呀。” “她当然会肯的,刚刚她只是不好意思,毕竟是女孩家嘛。”关羌兀自结论。 屠影暗暗叹口气,这关羌每每一处理起妹妹的事,便活似回到古代人那般的食古不化,令人哭笑不得。 “懒得跟你说。”屠影嘀咕,转身回房去。 留下关羌一人独自吹胡子瞪眼。 “董事长,有个殷小姐说有急事要见您。” 会议中,秘书小声地向司徒黑魇附耳报告。 “什么急事?” “她说……家里的水管破了。” 黑魇眉心一拧! “她家水管破了干我什么事?!” “是您家的水管。”秘书拼命忍住就要不受控制的笑意。 黑魇霍地从椅中跃起—— 那个专惹麻烦的女人! “会议继续,我去去就来!”他对干部们宣布,继而随秘书走向会客室。 殷绮柔一见着他,立刻表现出无助的模样,垂着脸嗫嚅道: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烂理由打扰我开会!”黑魇极度不悦地瞪她。 “对……对不起……”她在他骇人的目光下瑟缩。 “水管破了你找人来修理就好了,有必要特地跑到公司找我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找谁修理……”她一个劲的道歉。 “王妈呢?”王妈已由先前的看护成了他现在聘用的专职管家。 “她小儿子病了,我让她回去照顾小孩。” “什么?!发她薪水的人是我,她想请假或做什么都应该先向我报备,而不是你吧?你凭什么自作主张?”黑魇没好气地质问。 “对……对不起……”殷绮柔的头已经快垂到地面了。 “董事长。”秘书适时出声叫唤。 司徒黑魇向来冷峻的外表虽然常令胆小之人畏惧,但他待人其实还不错,至少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吼过女孩子,因此,眼前这女子的身份,倒不禁让人好奇起来了。 黑魇揉揉太阳穴,花了十秒钟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对秘书说道: “帮我找人去处理一下,我回去把会开完。” “是。” “谢谢你。”殷绮柔说。 秘书客气而生疏地微笑摇摇头。 她会打断司徒黑魇的怒气,并不是为了帮殷绮柔。最近他的情绪似乎都不太稳定,她只是不想看他失控。不论于公于私,她都只效忠于他。 走回会议室的司徒黑魇对自己也发出相同的疑问,为什么近日来的他总感到浮躁易怒? 很努力地想了又想,脑中突然浮现一袭倩影,他蓦地惊觉到,有多久没看到她了呢?那个神秘的关茧,因为那个吻而不敢再来找他了吗? 怎么……莫非他在不知不觉中竟习惯了她的来去无踪?然习惯一旦忽地被迫更改,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焦躁? 是这样吗? 不管是不是,他只是突然间、突然间很想见她…… 忙了一天回到家,司徒黑魇累极地将身子掷进柔软的沙发里。 忽然发现一股香味,双脚不自禁地往厨房走去,却在门口与殷绮柔撞了个满怀—— “你在干嘛?”黑魇及时拉住险些往后栽的她,没好气地问道。 “我……我煮了消夜……你愿意吃吗?”她满怀期待地问。 黑魇看着她半晌,眼神逐渐转为惊异—— 事发以来,他从没仔细瞧过她,此刻这么一细看,才惊觉她好像一个人…… 那个唯一令他动心过的女孩——林洁霜。 她乖舛坎坷的命运,令人惋惜,原以为他的退让是促成她与黄魅幸福的开始,没想到,她的生命终究是以悲剧收场…… 数年后,黄魅身旁有了林洁阳取代,那么她呢?她孤单的魂魄飘往何处? 世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其他人都说洁阳像洁霜,可是,此刻他不得不说,真正像洁霜转世的,是眼前的殷绮柔。 “我闻到了香味,那是什么?”黑魇因发觉到这点而软了口气。 “我的手艺不怎么好,只简单地下了碗面。”见他似乎愿意赏脸,殷绮柔满心欢喜地连忙进厨房将汤面端到餐厅桌上。 “谢谢,很久没有人为我准备消夜了。”黑魇捧着那碗热呼呼的面,心中顿时滑过一股暖流——打从独自搬到南部之后,没有了小妈,下班回家,便再也没有热呼呼的消夜可吃。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可以天天为你准备。”殷绮柔看他真的把自己煮的东西给吃了,心中感到无限满足。 “谢谢。”他由衷道。 “不,我才该谢谢你收留我。” 黑魇抿抿嘴。 “我为今天在公司时的态度道歉。” “不,是我不好,我不该突然跑到公司去的。”她赶忙说。 “好了,别谢来谢去、道歉来道歉去的。”黑魇说完,呼噜呼噜地吃了几口汤面,立即点头称赞:“好吃。” “是吗?太好了。”殷绮柔羞涩又欣慰。 “手艺不错。”他忽地抬眼瞅她。“有想起些什么吗?” 她的脸瞬间转为沮丧,垂下头摇了摇。 “没关系,慢慢来。”黑魇轻言安抚。“对了,我明天有事到台北,要两三天才会回来,你自己没问题吧?” “公事?” “公私事都有。” “我可以跟吗?” “这……你身份未明,不好引发不必要的误会。”黑魇婉转拒绝。 黑魇婉转拒绝,随即敏感地察觉到心中产生的一丝变化——倘若方才没发现她与林洁霜长得像,他肯定一口回绝,才不可能如此和颜悦色。 那么,这又代表什么? 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黄魅来找他时所说的话……莫非他的心其实一直惦着林洁霜,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猛地甩甩头,他一口气解决完那碗汤面,起身欲回房。 “我不会吵你的,我只是害怕一个人。”殷绮柔不放弃地轻声央求。 “王妈会陪着你。”他淡淡地说。 “但我只要你呀!”她脱口而出,旋即紧捂住嘴。 他明显一怔,接着表情格外冷漠。 “别轻易说出这种话。” “对不起。”她喃喃道歉,深感无地自容地仓猝逃回楼上。 温暖而悠闲的午后,段爱特地拉了关茧一块吃下午茶去。 在这间风格独具,是她们颇钟爱的coffeshop里,段爱点了她最喜欢的曼特宁,啜了一口后满足地叹息。 关茧对她的举动只是淡淡一笑。 “我说,茧呀。” “干嘛,说话别停顿。” “那个司徒黑魇的事你处理好了吗?”段爱将脸凑近她一些。 “嗯。”关茧虚应道。 “怎么做?” “那是我的事吧?”关茧给她一个神秘的笑。 “嘿,我帮你挡了传真,也算我一份才对吧?”段爱挑高了眉。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安啦,我不会把你扯进来的。”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段爱瞪她一眼。 关茧故意笑而不答。 段爱闷闷地连吃几口蛋糕,待情绪被甜甜的味道取悦了,才又开口说道: “你有没有发现屠影最近怪怪的?” 闻言,关茧的眼神心虚地闪烁了下。 “哪里怪?” “你也晓得,他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怪,像个闷葫芦,但最近突然变得正常,会跟我们聊天说笑什么的。天啊!我长这么大才发现他的笑容挺好看的。”她说着说着,竟傻傻地笑了起来。 “你才真是莫名其妙,把人家行为正常化说成怪。”关茧轻啐,看见她的表情,忍不住挪揄道: “怎么?你该不会是被屠影的笑容给这么摄去了心魂吧?” “嗟!胡说八道。”段爱竟微微脸红。 关茧微愕,不禁想起泳池畔的那一夜…… “小爱,难道你——真的喜欢上屠影了?” “没那回事!”段爱忙不迭否认。 “小爱,咱们从小一块长大,就像姐妹般亲密,你可不许瞒我。”如果……如果她猜的没错,那她和屠影做过的事一旦让段爱知道了,可怎么办才好?她心里会怎么想呢? “哼,你有心事都不让我知道,连你的玫瑰也不让我瞧,为什么我有事就不能瞒你呢?说得真好听,还什么姐妹咧。”段爱咕哝道。 “好吧,那我就不问了。”关茧了解若是段爱想说的事,她愈问,段爱就愈是不说,如果她打住不问,段爱反而会忍不住地招供。 “喂……”段爱斜眼睨她。 “嗯?”关茧唇角藏着意料中的笑意。 “你真可恶,让人家忍不住想把你抓在手心捏捏揉揉。”段爱咬牙切齿。 “哎,很多男人都这么说哩。”关茧帮作困扰状。 “去你的!”段爱啐道,不一会儿,嗫嚅着轻声问: “假如我是真的……会不会很奇怪?” “真的什么?”关茧装傻。 “讨厌啦!你就非得我明讲是不是?”段爱总是帅气洒脱的脸庞此刻胀得通红。 “好啦,不逗你了。假如你真的喜欢上屠影,是好事一件,为什么会奇怪?” “可是……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现在才说喜欢他岂不是很……”段爱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接下去,只好耸耸肩,盼关茧能意会。 “谁叫他一直隐藏他那充满魅力的微笑,到最近才让你给发觉呢?”关茧说着,朝她眨眨眼。 段爱顿了顿,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说得好!” 见她当真的模样,关茧在心中悄悄下了决定:回去得赶紧找屠影说清楚,要他忘了那夜在泳池畔发生的一切。 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关羌也是。 “好啦,现在给你晓得我的秘密了,那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和那个司徒黑魇的进展?” “什么进展也没有。” “看吧,你不公平!”段爱立即指控。 “真的啦,接到‘教授’的任务后,我就没再去找他了。”关茧半举右手掌。 “啊?那岂不没戏唱?”段爱像颗泄了气的球。 “嗯。” “那你又说处理好了!” “我随口应你的。”关茧说着,眼尾余光瞄到了一对刚进门的男女,注意力即刻被那女的拉住。 段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低声问: “你认识?” “不认识。” “那干嘛盯着人家看?” “我只是在怀疑她跟我看过的是不是同一人。” “谁呀?” “一个目前住在司徒黑魇家的女人。” “哦……”段爱露出了解的表情。“是他的女人?” “当然不是!”关茧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啊不然干嘛住在他家?” “因为他撞到她,让她失去了记忆,但此刻看来,那个女人一点都不像失忆的人,我觉得事情不怎么单纯。”关茧沉吟道。 “就算那女的不单纯又如何?你以什么立场去干涉?” “在接到‘教授’的任务之前,就已经有人想要司徒黑魇的命了,我担心那女人会对他不利。 “哟!想不到他的命还挺值钱的嘛——那可不行,你得赶紧下手,免得让人捷足先登。” “说什么呀你!” “本来就是。”段爱嘀咕。“我看你真的是陷进去了,我那时将传真截下只是想给你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并非要你违背‘教授’的命令。” “什么意思?” “瞒不了我的,因为现在的我和你有相同的心情——你爱上他了。” “小爱,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关茧好整以暇地瞅着她。 “什么话?” “信口雌黄。所谓‘雌黄’,指的是一堆大便。” “你——你说我的话是一堆大便?!真不卫生耶你,这像淑女会用的词吗?” “哈,淑女在哪里?”关茧故意以打哈哈来掩饰心慌。 “阿茧,我有讲错吗?如果你没爱上他,为何迟迟下不了手?以往你对‘教授’的命令都是毫不犹豫的。”段爱忽地认真起来。 关茧怔了怔,摇摇头。 “就算是又如何?我们根本无法像一般人那样谈感情的。” “谁说的?” “哪个正常人敢要一个天生杀手当情人?除了相同成长背景的。” “我看那个司徒黑魇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吧?” “算了,不谈这些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情。等等你自己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做。” “你要去调查那个女的?” “嗯。” “那我陪你呀,多个人好办事。” “还没掂她斤两,不知道危不危险。” “爱说笑!我会怕这个吗?” “总之,若有需要,我铁定头一个找你。”关茧婉拒了段爱的好意,坚持一个人暗暗进行。 “好吧,那我先走了。”从不干涉彼此的行事作风,是他们五人的默契,也是尊重。 “路上小心。”关茧已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在坐在不远处那个正与男子协商似的女人身上。 天哪!那个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过分,大白天的竟然就跟男人上宾馆!而司徒黑魇那个大笨蛋,居然这么轻易就相信她丧失记忆的说词,被如此玩弄于股掌间,实在让人忍不住想扒开他的脑袋好好检查一下,他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关茧一路跟踪,在见到那对男女将车驶进motel时,忿忿不平地想。 白痴都看得出来,那个女人铁定存心不良,说不定她根本就是藉假车祸来接近他的—— 不行,她得去警告他才行! 念头甫定,关茧立刻朝司徒黑魇的公司奔去。 接着,她找遍了整间公司,只差没将建筑物给掀过来,就是找不到他。利诱威胁加恐吓,好不容易才从他专任秘书口中问出他回台北总公司,三天后才回来。 离开了司徒黑魇的公司,她在路上绕了一会,继而毫不犹豫的将车驶上高速公路…… 有多久没看到她了呢? 当司徒黑魇在家门前瞧见关茧的身影时,瞬间闪过胸口的感受,难以言喻,只觉心脏鼓动得非常厉害,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她面前的,只是当他回神,她绝丽的容颜已近在咫尺—— “你怎么会在这里?”黑魇问,语气中有丝难掩的——思念? “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现在还问这种蠢问题。”关茧轻骂,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我以为你失踪了。”他同样凝望着她。 两人目光胶着片刻,他蓦地将她搂进怀中,双臂的力道不断加重,仿佛一松手她又会马上消失不见似的。“难道你在想念我?”她并不挣扎,呢喃问道。 “你呢?”他反问。 她没有回答,就这么闭上眼睛赖在他怀里。 此刻,他们心中有着相同的疑惑——究竟,这样的情愫是何时发酵的?而且何以如此的快速,快得令他们察觉到时都不由自主的吃惊? 他只手捧起她精致的脸庞,迅速攫住她的唇,紧贴的唇瓣传达了彼此的心思,他以舌尖诱她启口,继而霸道地探入她口中,贪婪汲取记忆中的甜美…… 缱绻过后,相拥的身躯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关茧枕着黑魇的手臂,脸颊靠着他左胸侧,那鼓动着的心跳仿佛就在她耳际,她忍不住叹息,缓缓合上眼帘。 “为什么叹气?”他的另一只手不断顺抚她的秀发。 “问你一个问题。”她忽然直盯着他。 “问吧。” “你喜欢我吗?” “喜欢,你呢?”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嘛……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我发觉时,已经到了能够与你共赴云雨的地步。” “你这句话有本未倒置之嫌。”她不是很满意地噘起嘴。 “不然你想要怎样的答案?索性你直接说,我照着讲,合意又省时。” “你……就会惹人家生气!”她气愤地转过身不理他。 黑魇没有出言安抚,只是爱怜地用手揉揉她的发。 “打算在台北待几天,来执行任务的吗?” “不。”他的话让脑中余情荡漾的她霍地记起此行目的。“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哦?什么事非得让你立刻找到我不可?” “关于你家里那个女人。” “呵,真的没什么事能瞒得了你耶,虽然不见你出现,但我的事你统统知道。”他苦笑道。 “她是个骗子,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关茧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但她的话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 他扬扬眉,淡淡地问: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她跟男人吃饭、进宾馆。” “喔。” “喔?你的回答只是这样?”关茧张大了眼。 “不然应该怎样?我的确是撞伤了她,就算她失忆是假的,我也有义务照顾她,但却没有权利限制她的交友状况,不是吗?” “去你的狗屁义务!既然她找得到人照顾她,何必非得赖着你不可呢?摆明着存心不良。”关茧一脸不以为然。 “奇怪了,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呢?”他眼眸带笑地瞅着她。 “我……我只是不想看你栽在女人手里,那太不像你了。” “你眼中的我又是怎样的呢?” “莫非你早就知道她的失忆是假的?”她倏地转移话题。 “不知道,在你告诉我之前。”他顺着她的问题,没戳破她。 “那你不打算赶走她?” 他摇摇头,视线没离开过她。 “你……难不成存心不良的人是你?”她瞪着他。 “比起你,我根本不想为她多花一分心思。”他以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吻住了那紧抿的双唇。 情难自禁地由喉咙深处逸出呻吟,她马上回应起他的吻—— “知道吗?关茧,如果我会栽在你手里,那我也认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什么话?他的真心话吗?如果有天情势所迫,他当真会甘心栽在她手上? 他不是那种能够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人,那么,这是否为方才那个关于“喜欢”的问题,他所给予她的回应? “那你到底留她做什么?”她因欲火再度被挑起而显得语焉不详。 闻言,黑魇不禁莞尔一笑。 “你对这件事还真是坚持。” 她甜甜一笑。 “既然她是有目的的接近我,那么若不弄清楚她的目的,岂不是太失礼了?” 他在转身压住她时轻声道。 第五章 这夜,就在屠影准备入睡前,枕边的大哥大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铃声在夜里总是显得特别尖锐,而他的电话很少会在这个时候响,他是好奇才接起它—— “哪位?” “屠影。”彼方传来熟悉而低沉嘶哑的嗓音。 “教授?”这一句叫唤,瞬间打醒屠影的睡意。“怎么突然……” “事情还没完成吗?”那吊诡得像死海的声音透露着一丝不悦。 屠影愣了愣,照实说: “屠影没有接获任务。” “我已经传真过去半个多月了。”教授语气里有着责难。 “屠影会将此事查明。” “问问关茧,说不定她做了些什么。” “这回任务是我与关茧联手?” “没错。你们剩一个星期的时间,记得准时将报告交来,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是。” 结束了谈话,屠影旋即陷入沉思当中—— 关茧有什么理由截下这个任务?她这两天都没回家,上哪去了? 一下子,有太多问题涌上,注定这成了个无眠的夜…… 司徒黑魇与关茧像情人似的在台北度过了两天,才相偕南下。 对关茧而言,那两天宛如跟上帝偷来的短暂幸福,因为在她往后的人生,很可能再也不会有跟喜欢的人这样朝夕相处的相会了。 两天的时间,眨眼即过,他们好像做了很多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夜深人静时疯狂地探索彼此的身体。 她喜欢他在床上时那副迷恋她身体的模样,她仿佛成了他最深爱的人,他会用他的唇虔诚地膜拜她的每一寸肌肤;他小心翼翼地探索她每一处敏感带;他尽情地给予她一次又一次的高潮,让她明白原来自己也是这么样的人性化……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只怕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是的,即使她是如此不舍,但“教授”的命令终究违抗不得,倘若牺牲自己能换取他的性命,此刻,她会奋不顾身,偏偏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算她死去“教授”仍不会放过他,那么她顶多只能算毫无意义的陪葬罢了。 但是,她真的能下得了手吗? 凝视着他的侧脸,她不断自问。 “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回高雄,他们协议到海边吹吹风,稍作歇息再各自回家。 “看你俊。”她促狭道。 “哈,你是头一个这么说的。” “咦?” “通常人家都觉得我很可怕。” 关茧撇撇嘴,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哪里可怕了?” “眼神可怕、表情可怕、个性可怕。” “是吗?我倒觉得可爱极了。”关茧说着,啄了下他的唇。 “也就只有你胆子够大。”黑魇笑道。 “当然,那些没用的女人你根本无需在意。”她拍拍他的肩。 “我才没在意。”也只有她敢把他当孩子似的耍,他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地想。 “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啦。”她搂搂他当道别。 “为什么不让我送你回去?” “别问废话,让你送的话,不就得把我的车丢在这儿?” “关茧,我还是不懂你。” “你对我的身体不是已经了如指掌了?”她故意对他眨眨眼。 “我们即使水乳交融了,我对你仍是一无所知。”他拉开两人之间一小段距离。 “要不,你想知道些什么呢?”关茧惯性地手叉腰。 “这并非一问一答的问题。” 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那恕我无能为力。” “关茧,假如殷绮柔接近我是有目的的,那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关茧一愣,媚笑着扯住他衬衫领口,尖锐的指甲往他脖子轻轻一划—— “我的目的不是早就向你公开了?还记得你那天说过的话吗?就算栽在我手上,你也心甘情愿。” “我这么说过?”他眉梢微挑。 她不理会他的装蒜,转身往她的车走去—— “总之,希望到时候你别怨我。” 是谁说过女人是善变的? 前一刻还温言软语的她,转个身随即冷若冰霜——呵,他想不论她做了什么,她永远都是他心中的谜。 “你总算回来了。” 关茧一进房间,手才刚往灯源按,屠影的声音霍然响起,吓了她一大跳—— “你跑进我房里做什么?”她手捂着胸口,没好气地问。 “你这两天上哪去了?”他走到她面前。 她放下皮包,边脱外衣边不以为然地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干涉起我的事来了?” 屠影凑近她嗅了嗅,皱眉道: “你跟男人在一起?” “是又怎么样?”她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屠影,别以为做过一次爱,我们的关系就会有什么改变,你和我依旧是青梅竹马的伙伴,仅此而已。当然,如果你能忘了那夜的荒唐,那是再好不过。” 他抿唇轻笑—— “就算跟你做过爱,但我对你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呀。” “那就好。” “不过我很怀疑,为什么你能将女孩子视若生命的第一次随便交给我来做。”他目光犀利地审视她。 “有什么好怀疑的?我需要经验,而找熟人总好过陌生人。” “如果熟人就行,巫蜞也可以呀,为什么找我?” “谁叫那晚刚好是你回来。”关茧被他研究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好似他捉到她什么小辫子似的。 “就这么简单?” “不然你以为怎样?”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语调平淡地问: “最近有接到‘教授’什么指示吗?” 关茧闻言暗暗心惊,莫非他听到了什么? 不无可能喔,仔细想来,她一点都不怀疑段爱很可能会因为重色轻友而将她出卖。 “你呢?”反问为答是最保守又保险的做法。 “‘教授’跟我说……” “说什么?!”她慌忙问道。 “干嘛那么紧张?”他又欺近了她一些。 “我哪有……” “阿茧,我们再来做一次吧?”他忽而转变话题,语气暧昧。 “不要!”关茧叫了一声,有些无措地问:“屠影,你怎么回事?醉了吗?” “你有闻到酒味?”他一步步将她不知不觉地逼到床边。 “没有。” “那不就是了?此刻我清醒得很。” “那为什么……” 她不小心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到床上,他则顺势压住她身上,她忙不迭地用双手抵住他胸膛。 “反正我们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就像你说的,熟人总好过陌生人,上回你需要经验,所以诱惑了我,这会儿我想要,所以来找你。” “不许你这样贬低我!屠影,如果你有需要,请到外面找阻街女郎去!” “这可能没办法,因为和你做过之后,任何女人再也引不起我的兴趣了。” 说完,他迅速吻住了她,她愣了一愣,旋即死命挣扎—— “屠影!不要这样……” 他不理会她的挣扎,霸道中挟带了一丝愤怒,或舔或咬,挑逗得她毫无招架的能力,甚至连罗衫被解都毫无所觉…… 良久,当两人的呼吸都显得沉重,他才松开她,嗓音略显喑哑地说: “让我来猜猜你的心思——半个多月前,段爱接到了‘教授’的新任务,她看了内容,发现这次的目标与你正处于一种暧昧不明的关系里,偏偏执行人是我和你;于是,你们私自隐瞒了‘教授’的指示,你苦思着如何才能不对此次目标下毒手。最后,你决定牺牲自己的身体引诱我,让我迷恋上你,甚至爱上你而不得不对你言听计从;然而你万万没想到段爱竟会莫名喜欢上我。为了你们的友情,所以你又临时决定打消此计,至于新法子,你应该还没想到,对不对?” 屠影的一席话让关茧吃惊地张口结舌—— 他真的知道了!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 “阿茧,究竟是谁轻贱谁呢?你这样利用我的感情,有没有想过当事情爆发,我情何以堪?”他瞅着她,表情有些痛苦。 “段爱说的吗?”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也不禁感到一丝歉疚。 “是我逼问她的,因为我猜她一定知道。” “你为什么……” “我接到‘教授’的电话,他给我们的时间只剩一星期。” 关茧闻言又是一惊。 多少年来,“教授”与他们之间的连系只有那台传真机,会亲自致电,足以见得此事非同小可——如今,不论司徒黑魇在她心中占了什么位置,结果都将必死无疑。 “你打算怎么做?” “该问你才对,不是吗?” “我能不能……” “阿茧,你明白违抗命令的下场吧?”他警告意味浓厚。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应道: “是的,我明白。” “他不值得你为他做傻事。”他劝说。 “世上恐怕没人值得。”她皮笑肉不笑。 “找一天动手吧。” “嗯。”她虚应。 “茧,我们的生活方式,一般人是无法认同的,倘若你对凡人动了心,只会落得悲惨痛苦的下场。” “屠影,我们也一样是凡人。”关茧无法接受他那样的说法。 “至少不是一般人。” “随你怎么说了,我想睡觉,请你出去。”关茧下逐客令。 “你好好休息,关于细节,咱们再讨论。”屠影也没强留,说完就离开。 司徒黑魇远远的,便瞧见家里灯火通明。夜深了,殷绮柔亮着灯等谁? 才进客厅,食物的香味便由厨房传了出来,他慢慢走了过去,殷绮柔的背影看来似乎忙得很愉快。 他轻轻咳了声,殷绮柔闻声回头,一见着他,欣喜若狂地冲上前来搂住他,随即又觉自己唐突,忙红着脸说抱歉。 “饿了所以在煮消夜?”黑魇不以为意地问。 “不,你说今天会回来,过了晚餐还不见你人,所以我就煮了消夜等你,但不知你什么时候到家,菜有些凉了,我才拿来热热。” “煮给我的?” 他其实没有太意外,因为自从那次水管事件之后,她几乎夜夜都会煮消夜等他,不论他回不回家睡觉。 “嗯,再等我一分钟。”殷绮柔笑得腼腆。 “如果我今晚没回来呢?” 虽说听了关茧的话后,要摸清殷绮柔的底细并非困难的事,但俗话说男人的胃比心容易被收买,缓些再查问她也无妨。 “那我就吃掉,明天再煮过呀。” “你很适合当家庭主妇。”黑魇笑道。 “哎呀,你这是在调侃我吗?”殷绮柔杏眼圆瞪。 他仅是笑而不答。 殷绮柔端出了香喷喷的四川料理来到他面前,战战兢兢地问: “我看你平常并不排斥辣的食物,所以我就试着做了四川菜,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黑魇闻了闻,试吃一口,马上点头。 “好吃,你的手艺没话说。” “真的?我还是头一回做四川料理。” “真的。谢谢你。” “我为你煮消夜可不是想要你每天晚上一句谢谢的。”她红着脸说。 “不然你想要什么?”黑魇别有深意地瞅着她。 “只要你——喜欢就好。” 黑魇并没忽略掉她话中有话似的,但不想戳破她,接着问道: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做了些什么?” “没特别做些什么。” “都在家?”他挑眉问。 “是呀。”她答完,即略显心虚地转身进厨房清洗厨具去。 “有想起些什么吗?” “还是没有。” “是吗?”黑魇原想试试她,但又怕打草惊蛇,于是作罢。谢过她的消夜之后,便上楼去。 而在厨房里的殷绮柔直觉他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但又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知道些什么,惶惑不安的心,在打破一个小碟子后,决定也回房休息。 两天后,位于全市最高层楼的私人会议厅内,举办了一场针对下个世纪的台湾经济走向的座谈会,聚集了各个政商名流。 这座私人会议厅的持有者为亚洲十大首富之一;他无论财势权势,皆令人望尘莫及,因此,接到他请柬的人,无一敢缺席。 一场高贵而悠然的座谈会下来,几个小时的时间,具体的结论不多,一堆莫名其妙的募款倒是不少。 所谓上流社会的社交活动,剖白来说就像是砸钱大会,谁丢的钱多谁就面子大。 意思意思将一百万分别丢给三个慈善团体,司徒黑魇已深感不耐,走人的念头甫生,便不经意地瞥见后方有道再熟悉不过的倩影入席。然而,不同以往的是,这回她身旁还跟了个冷酷的护花使者。 忍不住多看两眼,蓦地,她的视线飘向了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会,牵缠了片刻,恼人的第三者倏地打断他们,硬生生拉走了她。 “你干什么?!”关茧被强制坐下后,颇不满地质问屠影。 “别忘了你今天的任务。”屠影冷言提醒,前一秒她和不远处那个男人的眼神令他心中不快。 “我知道,你用不着时时刻刻提醒我!”关茧极不耐烦地打断他。 心生芥蒂的两人背身而坐,僵凝的气氛似要冻结空气般。 好不容易,座谈会结束,紧接着是主办人特地准备的精心餐筵,一样样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陆续呈现,恰如其分排上三张长桌,服务生并穿梭其间,为各政商名流端盘子送饮料。 司徒黑魇终于等到关茧独处的时刻,很快地便来到她身边,说道: “我就猜你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 “是吗?我这么快就要被你给猜透了?”她的声音没有温度。 “关茧,我很想你。”明明看见她身旁有男人他还这么说其实是很危险的,因为极有可能自讨没趣。 她微微一怔,并无反应。 “那个男人是谁?”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管得着吗?”她垂下脸不看他。 “既然我管不着,那么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你飞车到台北找我的那两天又算什么?”见到她瞬间的兴奋已然褪去。 “我耍你的。”她咬紧牙根说。 “你——” “是你自己说过,栽在我手上也认了,所以我就跟你玩玩喽。”她嘴角噙着冷笑。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他不相信与她共度几夜的那个她会是假的。 “少自以为是,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我要你的命,如今是实行诺言的时候了。” “是吗?”他喃喃自语,继而抿抿唇,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 “那你就动手吧。” 话甫完,关茧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就见一颗子弹倏地朝黑魇胸口而来,她反射性地拉他往旁边闪,但使劲过猛而双双跌落。 至于顿失目标的子弹则笔直地击破了一面玻璃,巨大的碎裂声响惊动了在场所有人,少数女士放声尖叫,警卫在听到枪响一分钟内赶到,立即全副武装,迅速疏散人群—— 意外降临时往往使得场面异常混乱,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的秩序,人与人全挤成了一团。 关茧和黑魇不由自主地没入人群里,一度几乎被冲散,幸而他眼明手快地急忙拉住她。 仿佛过了有一世纪那么久,两人才在推挤中随着人群逃至屋外。 大大的喘口气,关茧又伸手推他—— “你快走!” 他反握住她的手不放,问道: “你知道开枪的人是谁?” “别问那么多,你快走就是了!”她拼命想甩掉他的手。 “我不明白,既然你想杀我,又为什么要救我呢?”他就是不放。 然而狙击并没有因为他们逃到了屋外而罢休,第二颗子弹紧接而来,关茧敏锐的听觉察觉到了,没时间向他或向自己解释这样的行为,只好拉着他继续逃。 确定了他短暂的安全,过度剧烈运动后的沉重喘息声弥漫在两人之间,良久,她起身,看也不看他,沉默地准备离开—— “关茧!”他唤住她。 “不会有下次了。”她平板的声调说。 “不,我想不论几次你都会这么做,因为你根本放不下我。”他笃定地反驳。 “恐怕再也身不由己了。”她低喃。 “关茧。”他轻叹,握住她肩头。“何时你才肯让我了解你呢?” “有必要吗?” “当然有,因为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开你。” 她撇撇唇,只当他是痴人说梦。 他蓦地吻住她,擦去她那嘲讽似的笑意,对于她肢体发出的抗议,他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半晌,当新鲜空气重回她鼻息,她却已摊在他怀中—— “也许,事实上是我栽在你手中。”她幽幽道。 “为什么你总要将我们两个的关系敌对不可呢?”他轻轻托着她下巴。 “不,不是我,是命运如此安排……”话未说完,她便挣脱出他的怀抱,像是突然自美梦中惊醒。“黑魇,你我之间,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关茧,是谁要你对我下手吗?那人对你而言必定举足轻重,你不得不从,却又对我于心不忍,是不?” 心里竟被一语道破,关茧无言以对,转过身飞快逃离。 “关茧……” 又是这样!究竟,他和她之间这场捉迷藏何时才得以结束? “刚刚开枪的人是你吧?” 关茧回到“绯园”,屠影早等着她。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我们此行是做什么去的?”他瞪着她。“我一再提醒你不可误事,谁知他一出现,你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你晓不晓得你这么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我晓得。” “他到底哪里好?哪点值得?”他怒极地捉住她的肩猛晃。 关茧默不作声,她发觉近来自己一向颇引以为傲的伶牙俐齿有些退化,大多时候,她仅能沉默以对。 屠影望着她好一会,继而痛心疾首地摇头说道: “茧,没人救得了你了,是你将自己推向了死亡漩涡。” 第六章 当关茧因个人因素而宣告任务失败,很快的,“教授”无情的追缉令便转到了她身上。 当大伙接获消息时,皆是一阵错愕震惊,尤其是段爱。她虽明白关茧的心情,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阿茧,你怎会这么傻呢?” “没办法,我就是下不了手。”所以,她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你……唉……” 事情变成这样,令人始料未及,也难以接受,试问:明知“教授”的行事作风,他们如何能将茧这么交到“教授”手中呢? “你们别为难,我自己会回去见‘教授’的。” “我们不会为难,是不忍和不舍呀!”段爱难掩激动。 “谢谢,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关茧脸上毫无后悔的神色。 叩叩……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段爱顺手开了门,关羌一把捉住关茧的手,谈不上温柔地拖着她走,段爱紧随在后。 “哥,你放手啦!”关茧又叫又跳的。 来到客厅,巫蜞与屠影已在位中,大有一副准备召开会议的样子。 关羌将关茧丢进沙发,气愤地质问道: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又何必要我多说?” “倒挺潇洒,你晓得自己将会怎么样吗?” “大不了要命一条。” “哼。”关羌冷笑一声。“你想‘教授’有那么慈悲?” “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 “你有那份能耐承担吗你?!”关羌怒目相向。“我实在搞不懂你,上一次明明看你跟屠影相好……” “哥!你别说了!”关茧急急打断,偷觑了段爱一眼,瞧见她脸色微变,她的心暗叫糟糕。 “我刚刚听到了什么?”段爱难以置信地来回瞪着关羌与关茧。 “没什么!”关茧忙不迭否认。 “原来你跟屠影……那之前我对你说的那些,岂不成了个笑话?” “小爱,你别误会,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关茧解释着。 “为什么要否认曾与我发生过关系的事实呢?”屠影淡淡地问,其实心里觉得受到了伤害。 “没错,为什么要否认?难道看到事实的我眼睛有问题不成?”关羌也说。 段爱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巫蜞则一副看戏似的不发一语。 关茧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终于崩溃地尖叫—— “够了吧你们!你们是嫌场面还不够混乱是不是啊!?” 段爱在听到关羌的话时,心中便认定了事实,对于关茧的解释再不采信,对于她即将遭遇的,她竟幸灾乐祸起来。 悄悄转身离去,至于关茧,就让他们三个男人安抚了,反正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段爱走掉了。”巫蜞终于出声。 关茧只手抚着前额,又气又恼又无力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放过我?”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关羌无情地说。 “是,我是自作孽,我活该,我该死!”就算这样,能处置我的也只有‘教授’,轮不到你们,我没必要在这听你们废话!”关茧嚷完,转身便要往外跑。 “你要上哪去?”关羌一把揪住她。 “干你们屁事!” “事情都还没解决,你想去哪?” “什么解决?我会自己回去见‘教授’的,用不着你们动手!” “茧!你真当我们那么无情?会不管你的死活?”关羌使劲摇了她几下。 关茧没有回答,因为她认为他们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无情。 “刚接到‘教授’的来电时,我们太震惊了,也太生气了,气你的傻!但我们是爱护你的呀,怎么可能眼睁睁让你回去送死?” 关茧闻言一愣! “哥……你们……” “茧,我们去向‘教授’求求情,你去把任务完成,好将功赎罪,也许,‘教授’会肯网开一面,让这事就这么算了。” “不。”关茧坚决地摇头。 “你……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关羌火气又上来了。 “哥,我下不了手,如果可以,我何以会走到今日的狼狈呢?” “你真的想死?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男人?” “关茧垂下头。” “那你就逃吧,茧,有多远逃多远。”屠影将她从关羌的爪子下救了出来。 “逃?”关羌冷哼。“要有这么容易,我们何需伤脑筋。” “‘教授’或许神通广大,但他终究只是个人。” “那又如何?即使孙悟空能七十二变,仍逃不开如来佛的手掌心。” 关羌打了个贴切的比喻。就算他们拥有一身平常人所没有的技能,但传授者全是‘教授’,就算他们争气地青出于蓝,但面对他,他们却难有胜算。 “只要我们合力,总有一丝希望。” “但更多的问题在日后,茧逃了之后,一个人将如何生存?” “有我们帮着她呀。” “如果她逃了之后还与我们有联系,那不等于在将她的行踪透露给‘教授’知道?” 巫蜞忽然咳了咳,插话道: “再怎么样,‘教授’都应该不会对我们之一赶尽杀绝吧?” “那么你就太不了解‘教授’了。”关羌缓缓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呢?阿茧不就摆明着等死了吗?”巫蜞又叫又跳。 “闭嘴!”关羌和屠影异口同声。 “算了。”关茧淡然地说:“你们就别再为我费神了吧。” “那怎么成?”关羌将她拉回怀中。“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会让你死去的。” “哥哥,人谁无死呢?何况,打从我们成年,离开岛、离开‘教授’后,不论是什么方式的死去,都早有心理准备的,不是吗?” “我不管,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对于他的坚持,关茧不置可否。 “追究起来,全是那个男人的错,倘若阿茧下不了手,就由咱们去取他首级,如何?”巫蜞突发此想。 “不!”关茧失声叫道。“拜托,你们别管我的事了,所以也请别对他出手,他没有错呀!” “我自有分寸。”关羌放开她。 “哥……”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关羌拍拍她的肩,先行离去。 巫蜞和屠影也先后离开客厅,徒留关茧孤单——心中杂乱无章,心中百感交集…… 宾馆的房间内,隐隐约约传出男女交欢的呻吟声,时而尖锐,时而急促,最后一声男性狂吼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劳动过后的身躯,仍喘息着交缠在一块儿,女人枕着男人的臂,一手爱娇地在男人乳房四周画圈圈。 男人用一只手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一番后,慵懒地开口问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 “甭急甭急,时机还没到嘛!”女人撒娇着说。 霎时间,男人摔了烟,狠狠地揪起女人的发,翻脸如翻书—— “去他的时机!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你的一举一动可全在我掌握中!老实回答我,为什么不赶紧动手杀了他?” “我……我绝对没有欺你的意思,你也晓得嘛,他可不是一般小人物,要向这种人动手,事实上本来就得多花些时间的。” “放屁!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不不不!我怎么敢?”女人头摇得若波浪鼓。 “那就是有想过喽?” 男人阴恻恻眼一瞪,女人立即打了个寒颤。 “没想……没想过……”女人忙着否认,双眼因发被揪同而往上吊,一脸的惶恐。 “谅你也没那胆子!警告你,事情尽快给我办好,否则就算你是我的女人,下场照样惨不忍睹!” “是是是!请原谅我,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力办成。”女人苦若哀求。 “哼。”男人冷哼一声,松了手。 女人抚着被揪疼的头皮,暗暗咬牙,偷偷在心里诅咒身边的男人,更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男人的温柔…… 如果这两个男人能够对调,该有多好?那么她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向他下手,而非此时进退不得的困窘。 然而,幻想终究只是幻想,该做的仍是得做,除非她不要这条命了。 终于走到这个时刻了,唉,原本还想多撑一些时间的再说,就算……就算向时间偷来的一点点幸福,但是,现实不得不面对呵。 神啊,助她一臂之力吧。 愈都市的人平日大多公事繁忙,想阅读都显得有点奢侈,顶多只能是些必需的工具书,但司徒黑魇通常会在睡前看点文章才就寝,这已是多年的习惯。 花十分钟看完了一个章节,黑魇轻轻合上书,伸展伸展四肢,而后缓缓起身。 进了房,脱去外衣,黑魇身上甫沾床,就感觉不太对劲,他敏捷地往后一跳,厚被顺手一掀,随即瞠目结舌—— “你……” 床上的关茧面露娇笑作为招呼。 黑魇走回床边,爬上了床,与她面对面问道: “怎么跑来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上他的床。 关茧不由分说,拉个他的颈子吻上了他的唇—— 他不一会便化被动为主动,虽然心里有疑问,但在她面前,他永远无法一心两用。 仿佛过了半世纪之久,两人才结束这个情意绵长的吻,为两人间注入一些些新鲜空气。 “黑魇,你会记得我吗?”她瞅着他半晌,才眼儿迷地低问。 “为什么要记得?” 这样的回答令她的心倏然下沉,凄怆地抿抿唇,喃喃地: “是呀,为什么要记得呢……” “茧。”他忽地捧起她的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摇头。 “明明有事,否则一向活泼热情的你不会是这副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半强迫她说出心事。 那天,你说你再也不放开我,是真心话吗?” “当然,到现在你还怀疑我的心意?” “不,我只是……” “只是怎样?” “假如有一天我从这世上消失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为什么非得问这个问题不可呢?”他不明白,心下有点不安。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执着于这件事,只觉得被他遗忘很令她难过。 “你认真回答我嘛!” 黑魇笑了笑,啄了一下她的唇才道: “你都已经大摇大摆地住进我心里了,还想怎样?总不能连脑袋瓜都被你占据吧?” 闻言,她心喜若狂,眼眶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因为感动。 “不管,我全都要!”她故意噘嘴嗔嚷。 “哎呀,你比我还霸道哪。” “哼。”她抬高下巴。 “好吧好吧……”他佯叹,霍地压下她——“全都给你……” 她又叫又笑地承受他身体的重量和紧接而来的热吻,欲望的火焰迅速燃烧他俩理智,灼痛了他俩的感官,只有一种液体能够浇灭那把欲火,他们甘之如饴地滴滴凝集,同时享受着这过程…… 睡在楼下的殷绮柔隐约听到由黑魇房中传出的嬉闹声,但又觉得不可能,因为她没见到任何人来访,那么耳中的声音是真是幻呢?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最后,她决定悄悄上楼瞧个究竟去。 蹑手蹑脚来到了黑魇房外,耳朵贴着门板,发现里头果然有女人的声音,至于他,则发出了她从未听过的笑声,没来由的,她竟莫名妒火中烧,双手紧紧握拳,恨不得一把揪出哪个敢躺在他身边的女人…… “嘘。”关茧突然比了个要黑魇安静的手势。 黑魇挑挑眉,用唇语问道: “怎么啦?” 她指了指门外,示意有人。 他恍然大悟,知道门外站的是谁,起身欲问个究竟,关茧却阻挡了他。 “别理她。”关茧想也知道是什么人。 “她这么偷听是什么意思!”黑魇有些动怒。 “反正也没什么秘密,她爱偷听随她去。”她不以为意。 “不成。”黑魇可容不得她逾矩。 “哎,甭急呀,先回答我个问题,你查出她是什么身份了吗?”她压低音量,近乎耳语。 “没有。”他也跟着小声说话。 “为什么?你是太自信还是太放心她?” “不管她是什么人,都伤不了我分毫。” “那就是太自信喽?”关茧轻叹。“我说过那个女人要提防,你不该大意的。” “我只是觉得她并不构成威胁。” “但或许她背后有更强大的势力呀,敌暗我明,暗箭难防,你得格外谨慎,要不然,你这个令人担心的样子,叫我怎么走得开?”她拍拍他的脸颊。 “你想走到哪儿去?”他已经倦了她的捉迷藏。 他心慌的模样让她有些于心不忍,只好编起谎言安抚他: “开玩笑的,我哪儿也不去。” “这么说,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喽?”他喜出望外。 “做什么?” “当然是做我的女人。” “才不要,我就是我,不是谁的女人。” 黑魇沉吟了会,才接道: “好吧,那恳求你让我做你唯一的男人。” “哈,你这不会是在求婚吧?”她有些诧异,准备打哈哈混过。 “我是。” 他笃定的答案令她一愣,反而不知如何回应—— “那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她打趣。 “如果是你,我甘之如饴。” “黑魇……拜托,别这样哄我。” “谁哄你啦?我是说真的。”他趁机亲亲她。 就要更进一步之际,敲门声忽地传来,他不禁眉心紧蹙。 “开门。”关茧嘴角含笑。 两人心知肚明敲门的是谁,却没料到她会真的付诸行动。 黑魇不甘愿地下床,拉开门后瞪着站在房外的殷绮柔,没好气道: “什么事?” “我听到你房里有声音,以为……”她试探地说,眼尾频频瞟向房里。 黑魇不着痕迹地轻移步伐,挡住她窥探的视线,冷言冷语: “你管好自己便成。” “对不起。”殷绮柔轻咬下唇。 “没事的话就回房吧。”他整个人都被关茧给占据了,无暇理会不相干的女人。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怒地转身走开。 黑魇很快合上门,殊不知,方才的言行已种下致命的因子…… 回到床上,意图接续刚刚被打断的事—— “茧,今晚就留下了,好吗?” “可是……” “好吧,如果你感到犹豫就回去吧,我不想睁开眼时突然发现你又消失了。” 他的话令关茧瞬间打消去意,毅然道: “好,我留下。” “真的,你保证不会不告而别?” “我保证。” 他吻了她一下—— “信你一次。” “听你的口气,像被我骗过似的。”她微微抗议。 “被骗倒还没有,但你实在太善变了,让我很不安。”他坦诚。 “傻瓜!”她笑骂,并没有为此多做解释。 “如果你不介意,那么可否请你就顺便永远地留下?” “嘿,你今天的话都有点暧昧耶,我听不懂暗示,要嘛你就明讲喽。” “这话还不够明?”她不知是真不明白或故意在激他? “是不够。”她刁难地高抬下巴。 “好吧,要明白些是不?”他耸耸肩,转过头,瞬间就换了张脸。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严肃,她还真有些愕住。 “茧。” “啊?” 他们的对白忽然显得有点白痴。 “我绝对真心。” “我相信。” “请你这辈子都陪伴在我身边,好吗?” “这……” “marryme。”他深情款款地注视她,司徒家最后一个浪子,终于也被爱套牢。 “黑魇,我是开玩笑的……你当真了?”她多么想点头应允,但……她做不到,她没办法,也许,打从他们一出生,便注定没有自行决定幸福的权利。 他依旧专注凝视,她则不时避着他的视线,良久良久,他咧开嘴,将她往怀里一搂,便双双倒卧—— “我也是开玩笑的,睡吧。” “嗯。”她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 黑魇将下巴搁在她头顶,悄悄地叹了口气。 回到房里的殷绮柔,目光阴鸷,双手握拳,与平日温顺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泄忿般地紧咬下唇,使劲到渗出了血丝仍毫无所觉。 真可恨! 他很久没对她凶过了,若不是他房里那个女人——若不是那个女人,他怎么会如此待她? 回想最初,她不是不晓得他心里的怀疑,时至今日,她相信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演技已取得他的信任,由他近来的和颜悦色便可知悉,可是,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女人来呢? 是那个女人令他对她的态度又回到了原点…… 哼,他早已是她的囊中物,岂容不知名的女子轻易侵夺? 打开衣橱,殷绮柔整个人钻了进去,半晌,将藏在最深处的消音手枪取出,一面以袖口轻轻擦拭,一面忿忿地暗忖: 她会让他后悔的! 虽然不管怎么样,他都注定得成为枪口下的亡魂,但,她原本还想多留他几天的,就当……是舍不得丢的玩具吧。 如今,她改变主意了,既然都要下手,那么多拉一个陪葬,或许他还会谢谢她哩。 嗯,真不错的主意,哈哈。 第七章 这天清晨,因为低气压所带来的湿气,导致台湾南部形成一股重的雾气。 这样的日子是不适合海上活动的,绝大多数的渔船停靠在岸边,占满了港口。 忽有一艘快艇驶离港口,转眼间,踪迹便消失在一片浓雾中,不知去向…… 汪洋大海中,不知名的岛屿究竟有多少,从未被确认过。 海之所以神秘,除了它是万物的根源,还孕育着难以计数的“未知”。 人类对于未知的不安与恐惧,是与生俱来的,能够与其抗衡者,少之又少。 至于那些被发现的小岛,大多成了私人土地,也因为如此,那些无政府地带经常从事着世人所不知道的研究工作。 位于吕宋岛西北外海,有座面积约百来平方公里的私人岛屿,不隶属于任何一国管辖,它的主人正是长年居于此的一名鬓发斑白的老教授。 世人无法明白何以他会独居于此,又从事着什么样的研究,因为他几乎与世隔绝,至于民生问题,一直以来他都能自给自足。 岛上并非完整的平地,就地形而言,它其实可以成为一个绝佳的军事重镇;若不是因为它属于老教授,便极有可能成为附近各国争夺的糖果。 换句话说,由此看来,老教授的身份便不由得令人质疑。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拥有什么样的本事,又或者他的背后有多大的靠山,导致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靠了岸,关茧将快艇绑好,徒步往岛上深入—— 离开这里有多久了呢? 打从成年至今,转眼,都过了六年了…… 六年来,死在他们五个手中的人几乎不计其数,坦白说,她也真的倦了。这一次回来,“教授”会如何处置她她不知道,但也许可以是个解脱。 岛上草木茂盛,是个绝佳的掩护,也因为如此,容易让人迷路。 关茧走错了两条路,当回到正途时,已过正午。 回到了她成长的地方,她凝望着眼前宏伟的建筑物,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怎么以前都没发现,他们住的地方原来像座基地,一座充满着最先进科技的基地? 小时候,只知道他们的家好大,放眼所及,全是属于他们的。在成长的过程中,从来没有陌生人出现在这里过,直到离开了这个岛,才知道世界原来这么大、这么多采多姿,虽然某些地方永远不及他们的家。 回过神,她迈开步伐来到大门,在门边那台微晶片辨识器上输入自己的指纹,当大门一开,门后赫然站着一位身材矮小、鬓发斑白、满脸皱纹的老者—— “教授!”关茧吃了一惊,低呼出声。 “回来啦。”他目光炯炯地盯视着她。 事实上,这座岛的每一寸土地都在他的监控当中,打她的快艇靠近岛时,他便侦测出她的到来,只是没想到她会花了几个小时才到他面前来。 很显然的,她的注意力与判断力都退步了,如此一来,能力也会跟着受到质疑,这是即将被淘汰的警讯,不得不重视…… “嗯。”关茧垂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孩般不敢正视长辈的眼睛。 “比我预计的时间晚了些。” 关茧没敢答话,扑的跪跌在“教授”跟前—— “关茧任务失败,请教授处置。” “失败?是违抗才对吧?” “关茧不敢。”她内心忐忑。 “知道会是什么惩罚吗?” “是的。”她心理有数,也是做好心理准备才回来的。 “先回房去。” “教授?”他的话让她怔忡了下,她原以为一旦回到“教授”面前,就没有机会再呼息了的。 “还记不记得自个儿的房间?”老者面无表情的问。 “记得。” “罚你禁闭思过一个星期。”瞧见她眼中的疑惑,老者接着补充道: “其它的帐日后再算。” “茧到哪里去了?” 在关茧失踪的第三天,关羌集合大伙问道。 “不知道。”段爱满不在乎地答道。 即便是姐妹情深般的多年友谊,一旦碰上感情事儿,翻脸不认人是常有的。 “那天之后,就没再看到她。”巫蜞说。 屠影拧着眉,沉思着。 关羌手握拳,一下一下敲着墙面,眉头也是皱得紧紧。 室内气氛顿时显得凝重,良久,关羌一下重击,突兀的声响惊动其他人,大伙目光倏地集中在他身上—— “那个傻丫头该不会当真自个儿跑回去见‘教授’了吧?” 关羌说出这话的同时,听见自己的心跳猛顿了好几下。 “极有可能。”巫蜞附和。 “要回去只有一个办法,去瞧瞧便知。”屠影说道。 “该死的!”关羌咒骂一声,率先往车库快走。 几人飞快驱车至港边,发现他们停放的快艇已不翼而飞,想当然耳,能把它开走的只有一人。 “噢!真是该死!”关羌又急又怒地不断低咒。 “现在该怎么办?”巫蜞问。 “赶回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阻止。”屠影说。 “那还不走。”关羌简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脑筋全都纠在一块了。 他们没人敢想像违抗命令者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因为没人有胆子开此先例,所以无从得知“教授”会如何处置。但确定的是,关茧此行必然凶多吉少。 倘若……倘若死亡是必然的结果,那便不足惧,毕竟那是他们时时刻刻都准备面对的,问题在于——死亡之前奏。 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轻如鸿毛或重如泰山;痛快或痛苦…… “教授”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从来就没见过“教授”了解“仁慈”为何物,当然,他们也不敢奢望他会豁然开悟而轻易饶关茧一命。 “等等!我们这样回去可能会徒劳无功。想想,阿茧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我们不应本末倒置,要回去,也得把罪魁祸首一并带去才是。”屠影紧接着又说。 “对,没错!”此刻的关羌只能仰赖他人的冷静。“赶紧逮人去呀!” 这时,一直表现得置身事外的段爱摆摆手,边移动脚步边懒懒说道: “你们自个儿去吧,我先回家了。” “你给我站住!”关羌霍地出声。 段爱停住脚步,但懒得回头。 “你这是在闹什么别扭?”关羌走到她面前,非常不满她的态度。 好歹,茧跟她一向情同姐妹,她怎么能够这样置之不顾?真是岂有此理! “谁闹别扭?闹什么别扭?”段爱冷冷地撇着唇又问。 “小爱,我们两个谈一下。”屠影突地打岔,将段爱拉离关羌。 “有什么好谈……” 她拗着性子,但他使了力,不让她挣脱。 到了隐密处,她用力一甩,他也顺势松了手。 “你——你用什么立场跟我谈?”她双手叉腰,凶巴巴地瞪着他问。 “我们谈话什么时候起需要预设立场了?” 段爱无言以对,紧抿着唇。 真奇怪,从来没想过他们五个人之中会产生什么样的情愫,只会像兄弟姐妹般,一边执行着“教授”吩咐的任务,一边互相扶持到老,而今……到底是怎么了呢?何以他们会将关系搞得如此复杂? 屠影凝视她片刻,缓缓开口: “人的情感很奇妙,总是去得突然,但往往也来得莫名。” 闻言,她抬眼瞅他。 “你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喜欢上我的呢?”他微笑着问。 段爱瞠目结舌,半晌,才支支吾吾: “谁……谁说我喜欢你?”少臭美了!”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胡说八……” 段爱的话还没说完,嘴巴蓦地被封了起来。 屠影见她嘴硬,索性以行动软化她。 她因为太过吃惊,双唇反而抿得特紧。 他以舌尖轻轻在她唇间滑动,诱使她朱唇微启,继而趁虚探入她口中,带了一丝挑衅意味地挑逗着她。 段爱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被青梅竹马这样吻着,但惊讶过后,她也不甘示弱地试图将主导权转移到自己身上。 一个吻,不一会却像是争强好胜的两人的筹码,仿佛谁先让对方屈服,谁便占了上风。 这场“唇舌之争”,差不多争了有半世纪那么久,在段爱喘不过气而往后退之际,眼巴巴将胜利拱手让给了屠影—— “小爱。”屠影认真地望着她。“即使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不论每个人怎么变,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对不对?” 段受撇开脸,对他的动之以情不以为然,一副吃了秤铊铁了心的模样。 “你当真那么狠,完全无动于衷是吗?” 她还是不说话。 “好吧,既然你决定这样,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屠影将话搁下,便转身离开。 关羌见他回来,马上就问道: “搞定没?” “搞不定。”屠影漠然地说:“我们走吧,少她一个,还不至于误事。” “该死的,女人就是心眼小!”关羌喃喃咒骂。 “屠影说得对,咱们先办正经事去,想不想得通就得靠她自己了。” 此事刻不容缓,三个男人坐上车,迅速疾尘而去,打算掳下司徒黑魇那祸源…… 司徒黑魇眉心微拢,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公文,内线电话嘟嘟两声,接着扩音器便传来秘书的声音: “董事长,三线电话。” “不接。” “是殷小姐。” “问问她又是什么事。”他不耐烦地说。 正为一宗合约伤着脑筋,哪有精神去理她又想玩什么把戏? 约莫几秒钟后,秘书的声音再度传来: “她说要亲自跟您讲。” 黑魇恼火,深吸口气,捉起话筒,按下三线: “什么事?” “今晚可以早些回来吗?” “我很忙。” “尽量,可以吗?拜托。”殷绮柔声央求。 他沉默了半晌才勉强道: “就尽量。” 被挂了电话的殷绮柔还拿着话筒,因为抓得太紧,使得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只要一想到晚上即将发生的事,她就兴奋得不能自己。 前几天借故将管家给辞退,司徒黑魇并没有表示不悦或其它意见。本来嘛,管家因为她的需要而存在,既已不需要,当然就辞退喽,况且,以目前的情况衡量,那个欧巴桑的存在不但多余,而且铁定碍事。 终于肯放下话筒,殷绮柔一边微笑着,一边依计划行事……” 虽说尽量,但司徒黑魇还是忙到了晚上七、八点才回得了家。 一般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领的虽然是死薪水,但他们所拥有的私人时间其实还很充裕;相对的,身为企业家的他,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或许是成功的,可是谁能了解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有时甚至得日以继夜的感受呢? 一个董事长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突然自觉到,近来他似乎对董事长一职颇不以为然,以前的他从来不曾想过这些有的没的,难道……是累了吗? 开门入厅,那黑压压的一片令他有些诧异—— 是他回来晚了,她等得不耐烦,所以回房去了还是怎么的? 正疑惑的当儿,室内霍然明亮,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欢迎回来!” 殷绮柔突地蹦出来。 “搞什么?” “生日快乐!”殷绮柔说着,将手编花环套进他脖子。 “你怎么会知道?准是林秘书告诉你的。”黑魇没多久便猜到了答案。 “你怎会晓得?”反倒是她感到吃惊。 “当然,你什么事都瞒不过我的。”他一语双关。 她没听出端倪,自以为天衣无缝。 “晚餐吃牛排。”她边说边点燃桌上的蜡烛,接着熄了灯。 “这么有气氛。”黑魇淡淡地说,灵敏的直觉隐约嗅到阴谋的气息。 哼,已经决定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殷绮柔甜甜一笑。 两人分别入座,黑魇不动声色地拿起刀叉吃了起来。 “不晓得你通常吃几分熟的牛排,所以我只煎了五分,味道还可以吗?” “正合我味。”黑魇虚应道。 “太好了!”殷绮柔几乎肯定自己已经捉住了他的胃,对于这点,坦白说,她甚是得意。 “还有红酒呀,真是享受。”黑魇嘴角噙笑,心口不一地说。 “这瓶酒是顶极品,我有个朋友……”得意忘形而险些露马脚的她倏然住口。 “朋友?”黑魇佯装震惊。“你恢复记忆了?” “不……是……是我最近才认识的新朋友。”殷绮柔急忙解释。 “喔。”他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继而一脸关心: “这么久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嗯。”她说着,又释出那最擅长的无辜沮丧的模样。 “没关系,就算你的记忆不再恢复,我也一定会照顾你到你有办法自力更生。”他说着连自己都感到虚伪的承诺。 殷绮柔睁大泛着水气的眸子,感动地望着他。 黑魇看着她,心里暗暗作恶,更有股冲动想撕下她那张脸皮。 老天简直岂有此理!造了几张相像的脸,安的心却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林洁霜虽然个性沉默、冷若冰霜,但她从不做作,即便经历了非人待遇,依然洁身自爱;但这个与林洁霜相貌神似的女人,却是心机深沉、矫柔造作。 真是的,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偏偏给了这个女人这张脸?教人气结! 端起酒杯欲就口,忽见殷绮柔目光闪烁,心下旋即猜忖这酒也许加了料,晃了晃便又放下,明显看到她的眼神瞬间转黯。 “不喝吗?” “我想先吃东西。” “喔。” 疑心一起,黑魇对桌上的食物全没了胃口,刀叉动了动,却没将食物往嘴里送的意思,只好以话语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则不疑有它,神情愉快地享用着滑嫩多汁的牛排,对自己的手艺相当得意。 席间,她不断邀他举杯,他总是敷衍般地举起又放下。 这么几次下来,殷绮柔几乎怀疑起他是否看穿了她的意图,所以怎么样都不肯动那杯酒。 气氛中飘着一丝诡谲,她的直觉告诉他: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但她又无法肯定。 假如……假如他发现了她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他——车祸、失忆,包括她的温柔体贴都是事先安排的、是假的,只为了一个杀他目的,他会怎么样?伤心失望?或是予以还击? 眼看a计划已行不通,殷绮柔心里连忙决定换b计划上阵。 再灌一口酒,殷绮柔双颊微酡,眼儿迷,柔弱的身形略显酣态而不支。 “没事吧?”黑魇表面关怀,心底却暗暗好笑她的作戏。 “没事,只是好像有些醉了。” “真不小心,不会喝酒还硬是找我干杯。”他的语气里有些讥讽。 “我以为红酒喝不醉人的。” 黑魇悄悄翻翻眼,心里犹豫着还要不要陪她演下去,或者直接揭穿她的假面具,免得作恶太久而当真给吐了出来。 “魇,可以请你扶我上楼吗?我有些头昏眼花了。”殷绮柔轻声央求。 此话一出,黑魇再也忍无可忍。 “殷绮柔,你就别再演了吧。” 他冷冷的言词令她浑身一僵—— “你说什么?”她佯装不明白。 “关于你的底细,我已经一清二楚了。”他淡淡地陈述。 “你……”怎么可能?! “是马仕生派你来的对不对?”他直接指名道姓。 “你调查我?” “没错。有马仕生当后盾,的确花了我些许时间,但从一开始你的出现就很可疑,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掀你的底才行。” “你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真教人又爱又恨,但下一刻还是不得不解决他…… “那当然,我以为你接任务时就晓得的。”他皮笑肉不笑的。 “你什么时候调查出来的?” 黑魇笑睇她,并不答话。 “原来你一直在耍我?”殷绮柔怒目相向。 “是你演戏演得太投入、太浑然忘我吧?”黑魇讥道。 殷绮柔哼了声,迅即掏出了备好的枪,指着他的脑袋瓜—— “那好,既然没戏可唱,你就认命吧。” 黑魇唇边始终挂着冷冷的笑意,面无惧色,神情自若,连瞟她一眼都懒。 他的满不在乎惹恼了她,她眼一眯,露出阴狠的眼神—— “别怨我,我会把那日与你在床上厮混的贱女人送去跟你做伴的!” 闻言,黑魇眉峰一挑,对她尖酸粗鄙的用词感到嫌恶—— “凭你也想对付她?” 明显的眨低更加刺激她的怒气,她哼了声,没多说什么,手指扣下扳机—— 就在电光石火间,一颗平空而来的子弹打掉了殷绮柔手里的枪,飞出去的子弹因而偏了方向。 黑魇稍稍移动身体,避开那颗丧失了方向感的子弹,当然,他的惊讶并不亚于殷绮柔。 “这小子的命是我们的。” 三个英挺冷酷的男子大方地从门口进来。 黑魇瞥了眼他们,不由得啼笑皆非—— 怎么?他什么时候起惹了这么一堆人想取他性命?他的大门跟百货公司的电动门没什么两样,想进来的人就进来,想出去的人就出去,简直形同虚设。 “你们是谁?” “就算我们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吧?”巫蜞将脸凑近她,不怀好意地笑。 “做什么!离我远一点!”殷绮柔喝斥,忙不迭退了一步。 他们冷峻的外表与如此精湛的枪法,令她本能地察觉他们必定不是一般的黑道喽,那么,他们到底是何方恶魔? 正眼都没瞧过殷绮柔一下的关羌与屠影直接走到黑魇面前,睨着打量他。 被这么直勾勾盯视的黑魇一副无所畏无所惧的模样,相对的,他也在打量眼前这两人,视线尤其在关羌身上徘徊不去,总觉得他很面熟。 “你……” “我是关茧的哥哥。”关羌读出了他的心思。 “茧她……”这三个男人这样来找他,绝非寻常,是茧出了什么事吗? “你就要害死她了。” “我?!”他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她用自己的命抵你的命。” “什……原来……怎么这么傻……”黑魇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晚她会问他那些有的没的,这些天不见她的踪影,他还以为她是被自己唐突的求婚给吓着,所以避不见面,没想到—— “我可以见她吗?” “她现在在一个你永远不可能找得到的地方。” “可是你们一定晓得对不对?所以你们才会来找我。” 对于黑魇的机敏,关羌竟感到激赏。 “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们就不妨有话直说了。” 黑魇一副求之不得的表情。 “我们会带你去见她,但同时你很可能必须舍弃自己的生命,愿意吗?” 屠影因为关羌加了那句“愿意吗?”而瞪向他,方才他们可没讨论到关于司徒黑魇的意愿问题。 事关生死,终究让黑魇犹豫了下,但关茧绝丽开朗的容颜一现脑海,即刻赶跑了那些不安因子,于是他坚定无比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你就跟我们走吧。” 语毕,关羌转身往外走。 “嘿,她怎么办?”巫蜞见大伙要离开,指了指缩在角落的殷绮柔。 “你自己看着办。”关羌头也没回。 “喂——” 巫蜞看看大伙又看看她,接着毫不迟疑地一掌拍向她颈子—— 猝不及防的殷绮柔只觉皮肤被细针所扎,浑然不知麻醉药已在瞬间蔓延全身,继而夺去她所有的意识…… 料理完殷绮柔,巫蜞谨慎地检查一遍,确定她当真不省人事,才快步追上关羌等人。 第八章 被禁闭思过的第三天,关茧已经无聊到数起自己的头发来了。 这三天,她无法踏出房门一步——其实房门并没有被上锁,只是她不敢出去;房里有些水和干粮,她一天一餐就觉得够腻了,更何况一天还得吃上三餐。除此之外,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呆。 唉,教授当真是在处罚她,而且用这种令人忍不住要捉狂的方式!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她忘了把玫瑰给带来—— 没有她的喂养,玫瑰们还活着吗?它们依赖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假如她最终得命丧于此,那么它们该怎么办? 她可没那么罗曼蒂克,把花儿枯萎硬想成凄美的为她陪葬……唉,可不可以请教授放她一天假,让她回去带她的玫瑰呢?她的玫瑰只饮她的血,与她共生了十多年,所以她若活着一天,就绝不放任它们不管。 这个念头一萌生,关茧一颗心便再也定不下来,满脑子想着该怎么将念头化作行动。 有事请求而走出房间算不算犯规? 关茧衡量着禁闭思过未满一周便踏出房间而可能发生的任何后果,发现最糟也不过就是要命一条。 而死又有何惧?她前几天不是才抱着必死之心回来见教授的?如今只是将时间稍稍延后,不会有什么差别对吧? 深深做了个深呼吸,关茧缓缓打开门,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忐忑地了望四周,空虚的味道、宁静的气息……这是她成长的地方,感觉好空洞,怎么……以前她从来没发觉呢? 摇摇头,甩掉胸口没由来的窒碍,关茧选择了左边的走廊。 记得教授几乎是长年关在他的研究室里,他们从来也不知道教授究竟都在研究室里做些什么,只晓得那里对他们而言是个禁地,任何人都不准越雷池一步。 研究室在地下室,而通往地下室的出入口只有一个—— 或许那里对他们来说仍旧是不可逾越的禁地,但,一个人一旦将生死置之度外,哪还有所谓的禁忌可言? 会恐惧、不安等等负面的情绪,说穿了,只有一个原因——害怕失去。 而既然已无可失,自然也就无所惧喽。 如果说,关茧曾因为好奇而无数次想像过研究室里的模样,却没有一个想像与眼前所见的现实是相符的—— 偌大的研究室两旁,分别立着十只大型的圆形试管,试管里盛满透明的液体,但她不确定那是水或什么,试管上方有支塑胶管深入水中注入氧气,若硬要找个比喻,那就是“水族箱”;至于住在水管里的,并非鱼类,而是一个个看起来甫出娘胎的婴孩,婴孩的头、胸口和四肢都植满了细细的管线,像是在记录着婴孩的生长情况。 关茧被眼前的景象震得险些忘了呼吸—— 这是什么?!教授把婴儿当热带鱼般养殖?! “关茧!” 身后突来一句怒喝,关茧倒抽口气,吓得跌倒在地—— “教授……” “你这是在做什么?!竟敢私闯研究室!”老者铜铃般的大眼瞪得吓人。 “我……”关茧张口结舌,震惊的魂魄尚未归位。 “你明知故犯,错上加错,该当何罪?!”老者一步步逼向她。 “教授……那些婴儿……” 老者走到了她面前,瞪视她片刻,继而叹了口气: “唉,被你给发现了。” “教授?” “那些是死婴。” “死婴?!” “嗯,早产早夭的婴儿。” “为什么会在你这里呢?” “通常早产儿在急救无效后,其父母大都会交由院方处理,我跟几家医院订了契约,他们一有死婴便会将其急速冷冻以保护死婴体内尚未灭绝的细胞,然后再以专机运来给我。” “你……你要这些死婴做什么呢?”关茧在问这话时,心底起了很不好的预感,一颗心卟通卟通的,像是在打鼓。 老者看了她一眼,忽略了她的问题,起身走到一支试管前,看着仪表上记录的孩子生长状况。 “我看,你就永远留下来帮我好了。” “帮你什么?” “养大这些孩子。” “不……”关茧呆若木鸡。 “茧,就算你不肯,恐怕也由不得你。”话里并没有威胁的成分。 “不,我不要……”关茧转身想马上逃离这令人不寒而栗的诡谲之地。 “你也是这么长大的呀。”老者对着她的背影说。 这话像颗炸弹,霎时炸毁了关茧的一切—— “你说什么?!” “你、关羌、巫蜞、屠影、段爱等,都曾经是那些试管理的死婴,在不断的药物试验下,只存活了你们五人,剩余五人则回天乏术。结论是,第一批的化学药物只造就百分之五十的存活率。” 关茧太过惊愕,僵硬的身躯动弹不得。 “我也曾经是死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老者转头望着那些孩子,回忆溯回遥远的过去…… “很早以前,我对于中国古代的‘起死回生’术便很有兴趣,我花了毕生的心血去研究,终于,我培养出一种菌种完成了这个梦想。” “菌种?” “你过来。”老者将她带到堆满了各种仪器的长桌边,指了指其中一台显微镜,旁边还放置了一个小小的培养皿。 关茧犹疑了下,才依言凑上眼睛观看,立时,眼中的景况令她寒毛直竖—— “天哪……” 数不清类似细胞的生物在显微镜下游移,那万头钻动的模样看起来非常恶心。 “我将它们取名为‘复菌’,将之殖入死婴体内,继而放进试管中,经过一周的时间,它们会吃掉死亡的细胞并取代细胞,接着开始试着与其他细胞共生或相容,这道理就像是不同种族的人们企图共同生活。虽然先天的模样不尽相同,但彼此若能摒除成见,只求为脚下土地的繁荣而奋斗,终究能够融为一体。复菌也是一样的,倘若得以相容共生,当死婴体内的细胞数量恢复一般正常,死婴便得以复活,反之,就是死亡。” 那么,她的体内也同时存在着正常细胞与这种“复菌”?关茧没有勇气接受这问题的答案,所以她没开口。 “不过,这复菌有个缺点。”老者接着又说。 关茧转头看他。 “它们嗜血为生。” 关茧愣了一下,转眼恍悟—— “所以我们才会每隔一段时间便不由自主地想吸食人血?” 老者点头。 “噢……天哪……”关茧低头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像妖怪。 原本,她在二十几年前就该死去的,但因为那些恶心巴啦的复菌,所以她多活到今天;倘若世上真有所谓的“生死簿”,那么教授就是那个替他们五个篡改生死的人,偏偏,他们却做着杀人的工作…… 这岂不矛盾得可笑?教授以他伟大的研究精神救活了他们,却又教他们去杀人,这教授……难不成以“死神”自居未着?! 又或者,他们的生命说穿了只不过是教授的研究罢了,他们本身对他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义,所以,他才会将他们一个个训练成杀人的工具,以满足他个人毫无道理的欲望? “你突然觉得有些厌恶自己?”老者洞悉了她的心思。 “没错。”关茧咬牙切齿,坦承不讳。 “傻丫头。” “我不明白……”关茧深吸口气,决定问个清楚:“为什么你费了那么多的精神救了几条小生命,却又训练他们去杀更多的人呢?” 闻言,老者沉默了好半晌,才幽幽答道: “没办法,就以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来说,每一件仪器都是价值不菲,若是无人资助,凭我一个镇日埋首于研究器材里的老教授,又如何能完成这项起死回生的惊世研究?” “是吗?我倒觉得这项研究纯以私人利益为目的,否则你为何到目前为止仍不将此研究公诸于世呢?”关茧的反驳铿锵有力。 “这项研究尚未达到完全的理想阶段,单单一回,便花了我数十年的时间呀。” “借口……”欲驳斥的关茧倏然一怔,一脸微愕地追问。 “你是说我们的躯体仍有问题?” 老者略显无奈且遗憾地颔首。 “什么问题?”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观察和记录你们五个的一切。先天俊美的外表是一项优势,再加上我后天的教育,在人群之中的你们必然出类拔萃;然而,你们体内的‘复菌’虽是我所研究出来的,但我却无法控它们比一般细胞迅速的代谢率。换句话说,我虽然让死婴能够起死回生,所延长的寿命却只有一般人的二分之一。” “也就是说,我们注定短命,一般人可以活个七、八十岁,而我们却只有三、四十年的时间?” “是的,所以我正在对复菌做更进一步的研究。” 听完这番话,说心里不感到冲击是骗人的,纵使心中已不下千百次地让自己将生死置之度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打一开始就是捡到的,但在得知自己竟然这么样与众不同而且短命时,还真的是给他有点难过。 “那么,这几个孩子是‘改良’过的喽?”关茧走到试管前,那一个个沉睡中的小小脸庞,简直纯真得像天使。 “只有一小部分。”老者也移动到她身后。“我老了,我担心自己很可能看不到这些孩子是否能像你们五个那般出色,所以,我一直想在你们之中挑个人接替我完成这项工作。” 关茧蓦地回过身,挑眉瞪着教授。 “你挑中了我?为什么是我?既然你能够‘起死回生’,那么应该有办法让你自己长生不老的,不是吗?”她愈说愈激动。 “你给我冷静点!”老者低喝。 关茧随即别开脸,收不住粗重的喘息声。 “这完全是巧合,是你自己违命而抱着领死的决心回来的,记得吗?”老者说。 关茧哑口无言。 “现在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就是留下来帮我,如何?”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关羌悻悻然。 眼下摆明着她只有两条路走,一就是领死,二就是帮教授照顾这十个孩子——不,最后不确定能剩下几个。 “死亡”真是一件神秘又可怕的事,一旦知道自己可以选择,便怎么样都没勇气去面对它了。 于是乎,显然的,她只能选第二条路走,唉。 “他们得在试管里待上多久?” “一年。” “一年的时间,若复菌能在他们体内与其它细胞相容共生,表示他们能像一般孩子那样成长,是吗?”像她一样幸运?关茧在心底补充。 “是。”老者很高兴她的抉择。 “教授,在此之前,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别得寸进尺就行。” “到底是哪一号人物向你买司徒黑魇的命?” 关茧的问题,引发了一阵颇长时间的沉默,最后,老者仍是三缄其口。 “你无需知道这个。” “我要知道!”关茧一脸坚持。 能够让教授动手的,绝非简单的人物,之前不明白教授为何要杀司徒黑魇,以为只要她代为受过便能令教授打消此念,然而在晓得原来幕后还有黑手后,她的心又不安了起来,因为就算她放他一马,那幕后手仍可找其他人下手呀! 她无法允许这种事发生,只要一想到他可能死去,她就……就觉得心痛…… “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你根本无能为力。” “但是我……我很想为他做些什么,我不想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杀掉。”关茧按捺不住地说。 “为什么?因为你爱上了他,所以舍不得他死?” 关茧轻轻咬了咬下唇,须臾,一鼓作气地向教授坦承道: “是的!” “真有那么爱他?为了他不惜违抗命令?” “是的……” “为了他,连自己的生命都甘心舍弃?” “是的。” 教授盯着垂头丧气的她,眼眸隐约闪烁着诡黠的光芒,故意厉声告诫: “别再想那些毫无意义的事,你最好把心思全放在这些孩子身上,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绝不饶你!” 关茧头垂得更低了,沮丧得无可救药。 蓦然一阵警铃大作,令两人同时一惊。 那是表示有人进入附近海域的警告,老者一个箭步冲到置于墙角的监视器前,画面中显示有艘快艇正朝此岛逼近,待影像明确地放大后,好奇跟来的关茧凑巧看清了几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而其中一位,更令她情绪激动得久久无法平复—— 司徒黑魇!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跟着关羌他们一同出现在这里?莫非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关茧忧心如焚,迫不及待地便往出口狂奔而去—— 第九章 关茧在大门口遇上了正巧上岸的他们。 关羌一见着妹妹,心安的神情跃上脸,三步并两步地上前将她搂进怀里—— “还好你没事,还好还来得及!” “哥……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个傻瓜!都说了凡事有我们替你挡着,怎么偏要自个儿回来送死呢?” “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吗?” “教授没为难你?” “他只罚我禁闭思过一星期。” 对于教授的薄惩,关羌明显有些意外。 “你们怎么把他也给带来了?”关茧虽身在哥哥怀中,但目光早和司徒黑魇的缠绵在一块了。 “他自愿跟来的。” “骗人!他压根不认识你们。” “我们去找他时,凑巧把他从一个女人的枪下给救了出来。” 关茧惊愕,她早就晓得借口窝在黑魇家里那个女人心怀不轨,但没想到这么巧,关羌会挑上她动手的时刻找上黑魇。 “结果呢?” 既然黑魇现在能好好地站在她眼前,那有事的应该是那个女人吧? 关羌耸耸肩。 “临走前,把那女的交给巫蜞料理了。” 关茧也学着耸耸肩。 “只要她的存在不会再威胁到黑魇,放她一条生路倒也无妨。” “呵,是呀,你就直接过去吧,身体在我这,心却老早飞到人家身上去了,一点都不尊重你哥哥我嘛。”关羌边笑着挪揄,边把她往司徒黑魇那里推。 关茧站到黑魇面前,两人含情脉脉,眸中皆映着思念。 “你这个笨蛋!”他突然大骂一声。 此举令所有人吓了一跳,关羌更一脸威吓地瞪着他,警告他可不许动她妹妹半根寒毛。 黑魇完全不理会旁人,骂了一声后紧紧将她抱进怀中,又急又疼地喃喃: “当你哥他们来找我时,你晓得我有多担心吗?一想到你可能为我牺牲性命,我几乎无法呼吸。” 听完这番话,关茧有些欣慰,有些感动。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倒是你,你跟着他们来干嘛?你知不知道这么一来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在乎,只要你安然无恙。” “你……你才是笨蛋!如果你死了,那我为你做的不都白白浪费了吗?” “所以,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他偷偷对她眨眼睛。 关茧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冷眼观看他俩谈情说爱的屠影不是滋味地先行进屋去。 “嘿,你怎么啦?脸臭得像刚吃了大便。”巫蜞存心戏谑地跟了进去。 “茧,进去再说。”关茧喊。 “喔。”关茧应道,牵起黑魇尾随进屋。 一如以往,只要他们一进到大厅,像有千里眼般能够观测到他们行动的教授便已等候着他们。 “教授。” 关羌、屠影、巫蜞三人异口同声、必恭必敬地喊道。 “我没召你们回来。”教授睨着他们,其实心知肚明。 “我们是为了茧的事回来的,把茧任务失败的目标带来让您处置,希望您罔开一面。” “不,你们不能那么做!”关茧很快地挡到黑魇身前。 “茧,没关系,反正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倘若你为了我而牺牲,我也不要带着愧疚过往后的日子。”黑魇反将她拉入怀里,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会怎样,所以能多抱一分钟是一分钟。 “教授绝对不会杀我的。” 见她语气如此笃定,几个男人的眼睛全看向她。 “因为我发现了教授的秘密……也就是我们的身世之谜。” 加上的那一句,她是对着关羌说的。 “是什么?”巫蜞一听,便抢着问。 没爹没娘的孩子,会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本为人之常情,他们几个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早偷偷想这问题想过千万遍。 “我……”关茧欲言又止,看了看教授,又看看了巫蜞,最后目光停在黑魇脸上。 若是他晓得原来她……他会不会把她当成异于常人的怪物呢?他会不会后悔到这里来找她?他会不会收回他那些深情的言语?他会不会…… 教授对于她的行为只是淡淡地撇撇唇,像是料准她说不出口。 “说呀,茧。”关羌催道。 关茧咬咬唇,嗫嗫道: “不,我不能说……” “这算什么?吊我们胃口吗?”巫蜞皱眉嘀咕。 关羌循着茧的视线望向司徒黑魇,豁然明白她心里的顾忌。 “无所谓,这个改天再谈。”关羌说,转头再一次问教授: “教授打算如何处置呢?” “我自有打算,无需你们多事,把人送到后,就该回去了,我还有任务派给你们。” “不,在没确定茧百分之百安全前,我们不离开。”关羌坚持道。 “你们敢违抗我的话!?”老者威震一吼。 “不敢。” “那就快滚!” “除非教授让茧跟我们一块回去。” “不可能,她永远离不开这儿了。”老者冷然地宣布。 “因为她发现了你的秘密,是吗?”关羌不觉提高音量。 这算什么?教授想将茧永远囚禁于此不成? “那算不上什么秘密,你们硬要说是的话,我也不反对。”老者不置可否。 “算了,都别再说了,哥,你们把他带回去,我已经决定留下。”关茧出声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 “你疯啦!”关羌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才几岁?你想将你的青春就这么白耗在这个地方?” “哥,你别忘了,这里是我们长大的地方呀。再者,对我们而言,生死如浮云。” “那我算什么?你怎能老是将你的生死不看成一回事呢?”黑魇扳过她的身子,有些生气与心疼。 “魇……你就忘了我吧。”关茧强忍着心痛,慧剑斩情丝。 “不,倘若你决定终生留在此岛,那我陪你。”黑魇信誓旦旦。 “你……你别傻了好不好!”关茧气急败坏。 “我心意已决。” 老者斜眼偷瞄了瞄黑魇,瞧他一副冷峻的模样,想不到还是个痴情种哩。 “得了,你们两个都给我留下,就算想走也走不了,至于你们三个,赶快给我离开!”老者命令。 “干嘛急着赶我们走?既然教授不认为茧说的秘密不可告人,那就等我们听完再走也不迟,是不?毕竟,我们对于自己的身世之谜皆疑惑多年。”屠影除了行礼外,首次开口。 “什么时候起,你们一个个开始变得胆大包天,没把我的话当话了。”老者冷眼一个个瞪向他们。 “教授,我们不再只是随时听您差遣的傀儡。”屠影说出更大胆的言语。 老者为之气结,粗声喘息,而后悻悻然转身离去。 “哇呜~~他气炸了。”巫蜞咕哝。 屠影不置一词,径自找了张椅子坐。 “茧,你先带他回房去,别到处乱跑。”关羌说,语气有些沉重。 事情似乎没想像中容易解决,且牵扯出身世之谜,反而出乎意料地复杂了起来…… “那你们呢?” “我们也留下。” 关茧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魇,跟我来。”她伸手挽着他往房间走。 一进房里,黑魇随即抱住关茧,趁两人难得独处,狠狠地吻住了她,其间不时的啮咬像是在惩罚她曾想丢下他,但表达出的更多情感则是思念…… 关茧用力地回应着,她何尝不是时时刻刻思念着他呢? 他们探索着对方的身体,用指尖感觉记忆中的触感,渐渐,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欲望占据了他们的思路。 接着双双倒卧在床,趁着一小段空档,他在她耳畔喃喃: “我说过,我再也不放你走。” “魇……”她嘤咛一声,完全醉倒在他怀中…… 歇后,黑魇拥着茧,习惯性怜爱地抚着她的长发,语调带了丝饱食过后的慵懒: “接下来,我们会怎么样呢?” “不晓得。”她昏昏欲睡,试图在他怀中找个最舒服的姿势。 “那个老人就是你们的支使者?” “嗯……” “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们对他似乎总有股莫名的畏惧,想必他对待你们并不怎么样。” 片刻沉默,他以为她在思考着如何形容,低头一瞧,才发现她已沉沉睡去。 他的手轻抚过她的颊,抿嘴一笑,眼神充满他自己都未曾瞧过的爱意…… 趁夜里教授熟睡,关茧悄悄带着关羌来到教授的实验室里。 当关羌第一眼看到那些试管里的婴儿,震惊的程度并不亚于关茧那时—— “我的老天!怎么会有婴儿装在试管里?” “那些是死婴,还没恢复生命迹象的。” “什么意思?”关羌大皱其眉。 “教授研究出一种虫子,那些虫子能取代死婴体内死亡的细胞,如果虫子伪装成功,得以与细胞们相容共存,死婴便得以起死回生。”关茧简单地说明。 “哪……哪有这种事……”关羌瞪眼咋舌。 “偏偏事实如此,而且,那些虫子还有个很不好的癖好。” “什么?”虫子也有癖好?! “它们嗜血。” “嗜……”脑筋转得快的关羌立即听出端倪,妹妹话中含意岂不就是—— 但——怎么可能呢? “别告诉我你要说的和我猜的一样。”关羌头手一起摇,企图往外溜。 “哥,你给我回来!”关茧马上叫住他。 关羌停住脚步,心里挣扎着回头好还是不回头。 “这就是我们的身世之谜,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想怎么逃?” “你的意思是,我们五个都曾泡在那些试管里?”关羌一副她这个玩笑开得太离谱的表情。 “是十个。” “那其他五个呢?” “没活过来。” “茧,你真的是够了喔。” “你不愿相信吗?就算你亲眼看到还是不信?”真顽固! “怎么信?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过这种事,教授把我们装在那些试管里,然后喂了些虫子进我们身体,我们便神奇地长到这么大?天方夜谭恐怕都没这故事刺激。” “不然你倒说说我们为什么会变态地去喝人血?”关茧将手摆上腰际。 “那是一种饮料嘛,有什么好奇怪?自古以来,人类还有什么东西是不敢吃的?” “你……非得这样自欺欺人不可吗?我有必要编谎骗你?” “或许是教授唬你的。” “为了什么?”问这话的不是关茧,而是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教授!”两兄妹同时一惊。 “哼,我就猜到你会这么做。”老者瞪着关茧。 “话可以编派,但我的实验成果可假不了,你们五个全是我的骄傲。” “不!我们五个,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您所制造出来的‘死胎傀儡’!”屠影不知何时也跟着冒了出来。 “傀儡?”老者眼一眯,对这名词似颇有意见。 “难道不是吗?我们不准有个人思想,只能依你命令行事,虽是成人个体,实际上却是由你一手操控的可悲傀儡。” “难不成你此行是特地回来讨伐我的?”老者的不悦清楚写在脸上。 “不,我们只是受够了‘傀儡’的生活。”巫蜞又不知打哪冒出来附和着屠影。 “哦……想单飞?”老者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只是厌倦血腥。”屠影凝眉道。 “哈哈……”老者仿佛听了世纪大笑话般。“真可惜!偏偏你们命中注定与血腥脱不了干系,就算你们不肯执行我发派的任务,时间一到,你们仍会不由自主地嗜血如命。再换句话说吧,你们不杀人的话,又如何能过现在这么逍遥富裕的生活?若像一般平凡人那样庸庸碌碌工作的话,恐怕做到死都赚不到‘绯园’的三分之一。” 老者的话令四人不约而同拧起眉—— 这就是现实。 “好啦,了解的话,黑魇留下帮我,其他人回去工作吧。”老者以为他们已被说服。 “我还有件事不明白,为什么十个婴儿里,我跟茧却会是兄妹?”难道他们老妈真这么惨,怀胎将近二十个月,两个孩子竟然都活不了? “你们两个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这个事实又是另一枚炸弹!虽然威力比起上一个小了许多,但仍震得关羌和关茧险险提不上那口气。 “哪有这么巧的事?” “大概是上天给你们那个花心老爸的报应。”巫蜞幸灾乐祸地接腔。 “多嘴!”关茧迅速瞪了他一眼。 “茧,不管如何,我们都是兄妹。”关羌激动地搂住她肩膀。 “嗯。”关茧用力点点头。 “还有什么疑问?”老者睨着大伙。 “你从事这种悖于常理的实验,是犯法的。”黑魇的声音霍然出现。 今晚可真热闹,大伙像跑龙套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出场。 唯独关茧在见到黑魇时脸色遽变,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听进了多少? “犯法?”老者不以为然地冷哼:“我犯了哪一国的法?” “死者就该入土为安,你却取婴尸做为研究,制造出杀人的工具,危害世人,不论你到哪个国度去,都算犯法。”关茧义正辞严。 杀人的工具?危害世人?关茧心里不断默念着这两句话,呆呆地发起愣。 “你这个外人,懂个屁!” “我是不懂你变态的心理。为什么要研究这‘起死回生’?倘若世人皆能死而复活,那这世上岂不充满了永远不死的可怕妖怪?” “无知!”老者不以为然。“‘起死回生术’乃源自中国道教,它无法可传,以致后人尽管对它的神奇与神秘充满响往,仍奋不得其门而入;而我,凭着自己的双手达到今日成就……”他仰头傲视周遭,这个属于他的王国,“我很得意。” “你把这视为成就?” “当然!” 黑魇嗤之以鼻,眼明手快地捉起一把钝器,在大伙猝不及防间使尽全力往第一根大试管重击而去—— 众人错愕,眼看着即使以防震材质制造的试管在此重击下仍不免受创龟裂—— “住——住手!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老者拉开喉咙大声咆哮,那受伤似的喑哑嗓音在使劲后居然显得凄厉骇人。 坦白说,黑魇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痛,这么使蛮力的话,显然吃力不讨好。 眼尖地瞥见试管旁那一堆仪器钮,他眼睛一亮,伸手一扳,试管理的氧气与水瞬间停止合作,心电图、脑波等等记录仪同样瞬间转为一片黑幕。 老者失声大叫,冲上前推开他,盯着这批实验中第一个夭折的孩子,心痛万分。 “关羌、屠影、巫蜞,你们把这人给我锁起来,等候处分!” “教授不要!”关茧反射性地挡到黑魇身前。 老者面无表情,冷冷地命令: “把她一并拖下去。” 夜深了,而他累了,没精力再与他们对峙,待他睡上一觉再来解决这个胆敢破坏他研究的男人。 唉,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人的健康都与其成就成反比。 教授用来关人的“铁房”有多可怕,他们几个至今仍心有余悸。 那不是刑房,事实上,它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房间,而它的墙有多厚,他们从未估量过,只知一进了那里,当厚重的铁门合上,便令人仿佛置身无底黑洞,又或者像是被活埋,不知光与热,甚至连空气都变得奢侈。 记得成长过程中,每当犯了错,教授总是把他们关进“铁房”做为惩罚;但在那样密闭的空间里,无论是谁都无法久待的,所以“时数”成了惩罚轻重的标准。 教授只说了关起他们,没说要关在哪,所以关羌只把他们两个反锁在茧的房内,如此一来,既可交差,又可免去妹妹的梦魇。 房内的两人,打从门被锁上后,便是一阵冗长的沉默。黑魇晓得她不对劲,却不知对人或对事。 “怎么了?”他实在受不了沉默不语的她。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在气我刚刚的行为?”可是她还是挺身要救他呀。 她就是紧抿着唇。 “难道你认同你们‘教授’的变态做法?” 她倏地转头瞪他—— “若是不认同,岂不间接否定了我们的存在?” “茧,你们与那些婴尸是不同的啊。” “哪里不同?我们都曾经是那个模样,我们只是‘杀人的工作’,我们只会‘危害世人’!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她下意识地抡起双拳。 闻言,黑魇不禁莞尔,原来她在意他的用词。 “茧。”他搂住她肩头,柔情似水。“基本上,你们与那些婴尸最大的差别在于,他们是没有生命的,而你们则是活的。” 她正欲反驳,锁住的房门忽地被打开—— “哥?” “快走!”关羌一手拉一个,将他们往外拖。 “走去哪呀?”关茧丈二金钢摸不着头绪。 “这里就快爆炸了。” “爆——炸?!”关茧惊愕得舌头打结。 “是你放的吧?”黑魇一语道破。 “算你聪明。” “那教授呢?”关茧急急问道。 “我们给了他一根麻醉药,等他一觉醒来,便恍如隔世。” “你设了多久时间?” “一个小时。”关羌拖着他们改走为小跑步。“要炸毁这里需要强大的火力,所以我们若不能在这一小时内远离此海域,就很可能被波及。” “天哪……”关茧只是被动地跟着跑。“那地下室那些婴儿怎么办?” “那不是婴儿,是尸体,若在大火下化作灰烬沉落大海,对他们而言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他们能再重新投胎去,不必像我们活得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个人类。” “原来你们两个人的想法相同。” “难道你希望世上再多几个像我们这样既是杀手又是吸血鬼的人?我光想都觉得恶心。” “你这么说岂不全盘否定掉你的人生?”关茧义愤填膺。 “我并不否定自己,相对的,我觉得自己非常不平凡,所以,这样特殊的人种世上有我们五个就够了,多了便不稀奇,当然得赶紧斩草除根,是不?” “瞎掰!” 三人来到大厅,意外撞见段爱,尤其在关茧瞧见她手里捧着的玫瑰时,眼眶更是蓦地一红。 “你来做什么?”关羌没好气,她可真会挑时间,之前怎么都劝不动,偏偏在这紧急关头出现。 “茧的玫瑰快枯死了,它们真的非得她的血不可,我看不下去,只好把它们带来。” “谢谢!”关茧因感动而有些哽咽地接过她手里捧的玫瑰,看着失去光彩的花朵,心疼万分。 “现在哪还有时间管玫瑰?快走!”关羌又开始将他们往外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段爱被迫跟着往回走,这才发现他们神色紧张。 “这里快爆炸了。”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没空解释,先离开这里再说。” “屠影和巫蜞呢?” “他们去带教授,随后就来。” 来到岸边,他们四人分成两组坐上快艇,关羌发动引擎,段爱忽地喊道: “等等!等屠影他们一块走呀!” “没时间了,我们这会可不是坐上快艇就安全。”关羌拒绝她的要求。 “可是—— 就在段爱心急如焚之际,远远便看见巫蜞背着教授,屠影在后帮忙支撑,努力地朝他们奔来—— “他们来了!” “我把你旁边的位置让给屠影。” 关羌语气平淡地说完,继而上前帮他们,吩咐屠影跟段爱搭同一艘快艇后,自己则与巫蜞扶着教授坐上另一艘。 “都ok了?”关羌询问众人。 “嗯。”大伙异口同声。 “出发!” 一声令下,三艘快艇疾驶过海面,激起了片片浪花,除了驾驶者拼命加速外,其他人则不时回头观望后方的情况,眼神中思绪各异—— 行驶了约莫一百多海哩,忽传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紧接着是一簇直冲云霄的火焰,平静的海面形成几股强烈波动,而那个他们成长的小岛则在瞬间化成万千瓦砾四处飞散,最后沉进深深海底…… 尾声 火烧岛之后,众人回到“绯园”。而被下了麻药的教授一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已离开那块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小岛,几经逼问下,才知他们竟然炸了他的王国,不禁暴跳如雷,一个个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 “该死的你们!居然如此忘恩负义!毁了我一生的心血……” 老者一开骂便噼哩啪听的没完,轰得所有人几乎崩溃。 留下陪关茧的司徒黑魇也听得受不了,连忙拉着她悄悄开溜。 “我们上哪?”关茧问。 “先避避风头,你也不想被他轰得耳朵脑袋齐开花吧?” “那要避到哪去呢?” “你说上哪就上哪。” “避得再远,总也得回家来嘛。” “那我们就边躲边玩,避他个一年半载再回来,你觉得怎么样?”他笑吟吟地提议。 “好主意!但……你的公司怎么办?” “放心,老板休个假,公司不会因此就倒的。”他眨眨眼。 “是吗?那我们说了就走,首先,到哪去好呢……” “有哪个地方很想去却没去过?” “维也纳!我们去那里改造一下气质如何?”“好主意!”他学她兴奋俏皮的神情和语气,逗得她咯咯笑。 他给了她重重的一吻,接着,两人就这么两手空空,说走就走,将那难搞的“教授”留给其他人伤脑筋去。 屋内,老者纵使怒气冲天,但对于既定的事实,却也无能为力,在骂得声嘶力竭后,只能坐着休息,哀悼着他痛失的一切—— “教授,让我们六个人的人生重新来过吧。”关羌劝说着,没发现妹妹已背离。 “重什么新来什么过?”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活着做什么呢? “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只要不再杀人,不再有所谓‘任务’。” 老者轻哼,不表意见却也没有反驳。因为说实在的,他在研究室里待了一辈子,一旦走出了研究室,他就什么都不会了。 可话说回来,害他沦落到现下这一无是处的孬样,不正是这群臭小子、臭丫头所干的好事?那么让他们来养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不过,除了让他们养之外,也许改天他还能在这儿找个适合的空间,再重新成立个小研究室,免得日子太无聊。 “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了,别烦我了!”老者故意板着脸说。嘻嘻!就先把这念头当心里的小秘密。 “是。” 他们异口同声,在退出教授的房间时,不约而同偷偷的、大大的松了口气—— 耳朵总算得救了。 这天,司徒赤?收到了一张传真,大张白纸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大哥,我带着爱人环游世界去,如果顺路,我会带她去见见哥哥们,所以公司暂时麻烦你了。 瞧瞧这是什么话!竟然要他一个人管两间公司,想累死他不成? 不过,他说带“爱人”…… 唔,他终于想开了,这样的话这要求倒也算合理——呵呵,他们司徒家的原装货总算是出清了,好事一桩、好事一桩呀!赶紧告诉其他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