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祸》 序言 【序言 秋日的午后 有容】 大家好,我是有容。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秋天一向是有容四季中特别钟爱的季节,气温不冷不热,舒服而凉爽,唯一的缺点大概是这个季节总让人有些忧郁。 重点来了,在这样忧郁的季节赶稿会让人生不如死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本书写了近半年,作者的生不如死只怕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徐姊、编编们点头如捣蒜)!好吧,既然我们已经归纳出重点,就让我们、咳……我啦我啦记取教训,然后共创光明灿烂的未来! 这本《女祸》其实当初想写个揪心些的故事,写着写着作者本身的搞笑本性又苏醒,就……本人果然不是走悲情路线的料。总之这故事我写得很开心,虽然后头因为阿容的拖稿让编辑们差点集体掀桌,又加上网球肘复发,过程有点辛苦,但内容还是可看的! 还有就是,这本书里头有「怪力乱神」。咳咳……有容不否认还满喜欢这部分的,我喜欢写,也喜欢看喔!有读者要推荐吗? 在写《女祸》时我其实一直在想「潘朵拉婚纱会馆」中的人物,是不是也该出清了(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读者,请上新月家族网站图书目录搜寻)?之前有读者特别留言,神算——香景幽的故事,其实我也很喜欢他,要不就不会在一些适合他出现的桥段就让他出来透透气。嘿嘿嘿,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吗?这本书还是有他的身影喔。 本来想在下本书就完成他的故事,可是想了想,应该是下下本书才是。顺利的话明年就可以看到他的故事了(祈祷状)。 聊聊近况吧,前些日子在同学赠送工具的人情压力下,有容硬着头皮去上了手工皂的课程,很好玩喔!可是不适合有网球肘的人玩,因为搅拌皂液比打蛋糕更费时!可看到成品,拿自制肥皂洗脸、洗澡真是大大的满足喔!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试试! 下次见! 楔子 【楔子】 十六年前 约莫二十坪的空间里,弥漫着芬芳的茶香和乌沉木低调的奢华。 两名白发老者隔桌对奕,个把时辰下来,黑白棋数相当,一个步步为营,一个防得滴水不漏,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两人又轮流再走了几步棋后,美髯老翁尹道一抚着长胡子笑了,他一时不察,竟丢了枚黑棋。「多年不见,你的棋艺大有长进。」他一身长袍马褂,清瘦儒雅,仙风道骨。 「道一兄承让了。你是想咱们十年不见,给份见面礼吧,呵呵……」季松堂笑道。 尹道一淡淡一笑,坐直身子,将手中的黑棋放回棋盒,炯炯有神的看着季松堂,直接切入正题,「说到十年不见,这一回你要问什么事?」 这十年之约是当年他欠季松堂一份人情后的约定,见面时自然不只是老朋友吃饭喝茶,最重要的是要为季松堂卜上一卦。 尹家精通天文卦象,从古至今出过好几个国师神算,卜算天文着作数百册,然而后来的子孙向其他领域发展,再加上尹家刻意低调,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跨国大集团尹家是神秘的国师之后。 季松堂有缘在四十余年前施惠予尹道一,这才有了这十年一卜的缘分,季松堂深知这机会有多珍贵,自然也不客气的大加利用。 别看两老此刻如同好友般品茗对奕,平常时候即使知道尹老电话、住址,他也不随意见人,甚至连多余的问候也不必。说他孤高也好、乖僻也罢,知道尹家渊源的人,尹老一向不会多加亲近。 卜噬乃上窥天意,窥知天意宜慎言噤口。因此凡人中所谓的神算都只宜修身养性利于天人相应,知事藏心,不出于口。凡窥天意而便宜行事者,终将折福损寿,小者害身,大者害命。 尹道一这十年一卜已让他付出代价,幸好尹氏乃积善之家,造桥铺路,救灾恤患从没少做过,且季家也是大善之家,救贫济弱从不落人后,这才勉强功过相抵。 这十年一卜实是报恩不得不为,这等事岂容有二! 季家百年殷富,却也因为十年一卜而更加富贵逼人,躲过让许多大企业应声而倒的金融风暴。企业界里人人莫不称道季松堂高瞻远瞩,却不知高人其实另有其人。 尹道一啜了口茶,等待季松堂的问题。 季松堂娓娓说道:「季家殷实富贵,可人丁单薄凄凉。本来想即使代代单传,只要上天庇佑,佑我香火不断原也没什么,可前年我儿弄瓦之喜,那女娃长相甚佳,家里宠爱得很,只不过……」 「弄瓦让你失望吗?」重男轻女的观念即使在讲求男女平等的现代依然存在,家大业大的豪门尤甚。 「都什么时代了,我岂会拘泥这个?只要孩子健康活泼就好,而且不是我自夸,我那个孙女可出色了。」更何况以孙女万中选一的出色长相,将来如果没经营本事,找个能力一流的丈夫也不是难事。 尹道一扬眉。「那你要问什么?」 季松堂提到孙女时的慈爱神色,瞬间转为黯然,幽幽一叹道:「娃娃刚出生时,我家老伴请人批过命,都说这孩子是财神福星,注定大富大贵。」 尹道一拿出卜算的龟甲铜钱,慢条斯理的擦拭,他知道事情必不简单,看了眼季松堂,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某日我家媳妇陪她表妹试婚纱,在那家婚纱店遇到一名混饭吃的年轻算命师,批出来的流年二十之后就空白,还说小娃满三岁前会有个劫,即使过了也元气大伤。我家媳妇本来只觉得好奇,朱批流年虽不是逐年,而是挑一些大事,为什么二十之后就空白?怎料那算命的说,二十之后如果没有遇到贵人,只怕在劫难逃,我媳妇一听气极了,直骂他是江湖术士,胡说八道。这事本来我也不信,毕竟我孙女是那么健康活泼。」 本来也不信?也就是后来不得不信了吗?「你孙女三岁前发生了什么事?」 季松堂续道:「那个混饭吃的一席话弄得我们家所有人都好担心,我的儿子、媳妇都是学医的,却也因为他的话,头两年老是疑神疑鬼的。不过后来看孙女健康活泼,也有去做定期健检,大家就没这么担心,也渐渐忘了那个算命的人的话。 「有一天老伴带着孩子要去朋友家,才要出门,晴空一记雷,孙女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忽然嚎啕大哭,那天夜里就发起高烧,连烧了几天,后来虽然痊癒了,身体也不像之前健康,大病小病不断,不时进出医院。说来也玄,那一天正好是孙女两岁的最后一日。」 「你有把你孙女的流年朱批带来吗?我看一下。」 季松棠小心翼翼的奉上。 尹道一仔细看了一遍,这种把一生的流年重点式的标注提示,他听亲家公提过,可他所知道的人,除了骗子之外,没人有这样的自信敢这样批,即使是他,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不出错。 那位年轻的算命先生如果不是运气好的骗子,可能就是真神算了。 他想了下道:「那位年轻的算命师听起来似乎很不简单,你之后为什么不去请教他?」 说到这个,季松堂又来气了。「那个年轻人大牌得很,除非他想见你,否则二十四小时守在那里也没用,说来……那人邪门得很,欸,甭提了。」叹了口气后,他又道:「尹老,你就帮我家孙女排排流年,是否真像那个年轻人说的,有没有什么破解之道?」 尹道一向他要了女娃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当他知道女孩的生辰八字后,不禁有点讶异,敛眉苦思了一下,将两枚铜钱放入龟甲甩荡数下后倒出铜钱,得了卦爻,重复数次,两道白眉不由得拢近。 他不信邪的启卦再卜,最后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数十年不曾出过错的卦爻。 季松堂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个表情,不禁有些担心。「尹老?」 「没事。」尹道一松开眉头,面若沉水的说,「这娃儿是个小财神,财库丰厚,她能让你们季家更加昌隆富贵。」 季家的钱已经够多了,季松堂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那么她二、二十……」 尹道一看着卦爻,久久才抬起头来说道:「夏花遇早霜……你的孙女注定早殇。」 闻言,季松堂手中的古董陶杯落地,厚重的地毯吸去了所有声音,只留下浅浅的茶渍,他这个经过大风大浪的商场大老没了往日的沉稳,声音透着无助恐慌,「没有、没有什么破解之道吗?」 尹道一看着他慌乱的表情,想起自家传了数代的先人传记中,某位可憎的女子……他敛下眼睑,掩去能重新燃起季松堂希望的闪烁神情,双手收拢像捏实了决心。「没有。」 第一章 【第一章】 十六年后 一场慈善募款酒会在五星级饭店举办,衣香鬓影,名流云集,与其说是慈善酒会,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交际应酬。 很多人都是冲着国际木雕大师v.k的作品而来,可来了才知道那项作品的买主早就内定好了,待十几项艺品拍卖结束,原本热闹的气氛也渐渐变得冷却。 捐完善款,男人们聊的依然是金钱女人八卦,女人们聊的不外乎家庭时尚八卦。 将条条大路通罗马的定律套用在八卦上似乎也可行,因为无论众人一开始聊的是什么话题,最终还是会聊到当时最流行的八卦。 八卦人人爱,有人爱说、有人捧场,所以只要是群众聚集的地方,无论聚集的理由是什么,都不影响人们对八卦的渴望。 例如参加某某人的告别式,听了些八卦回来,不奇怪;去医院探望某人,带回了八卦,那也不奇怪,更何况是这种既不哀戚也不沉重,更谈不上肃穆的慈善募款酒会。 而名流间的八卦又分老、中、轻三代,虽说三代之间是互相交流分享传言消息的,可关注的程度却不同。 最近老、中两代缺乏新刺激,倒是年轻一代话题不少。 「要我说那一位啊,名声真的有够糟。」裘姓官夫人一向是八卦集散区。 嗅到八卦的味道,刘姓贵妇也凑了过来。「哪一位?不会是某大老的宝贝孙女吧?」 「可不是吗?那女孩真是恶名远播。」王夫人也发表了意见。 刘夫人掩嘴而笑。「我之前参加徐董的生日宴,也有人提到那孩子。她是不是真的恶名远播我不清楚,不过她的行为倒是有点脱序。」 「哎哟,刘夫人说得可真是含蓄。」王夫人的语气透着轻蔑和不屑。 不知打哪儿传来疑似手机铃响,裘夫人怔了一下。「谁的手机响了?」 大伙纷纷表示不是她们的,响声来源在大柱子后方,贵妇们互看了一眼,又不好跑去探看,于是便又故作镇定地聊着方才的话题,不过这一次她们记得要放低音量。 裘夫人说:「听我家英琇说,她在夜店常遇到她,每一次都喝得醉醺醺的,身边的男伴一个换过一个,哎哟,才十八、九岁的小女生,怎么这个样子?」说完,她似乎发觉自己无意间泄露自家女儿也是夜店咖,连忙解释道:「咳,其实我女儿不常去那种地方啦,都是陪朋友去的。」 其他几名贵妇交换了眼色,很有默契的假装忽略,让话题持续。 「不是我在说,她年纪轻轻妆就化得那么浓,真不知道她为什么非得把自个儿的脸当调色盘。」 「有人说她不化妆时,皮肤坑坑疤疤的,活似风干福橘皮,脸色蜡黄得像得了黄疸病,总之只要卸了妆,根本没人认得出她是谁。」 女人对同性的外貌总是挑剔又严苛,批评起来毫不客气。 「她那张脸不知有多少是真的,眼睛越来越大,鼻子越来越挺,还有啊,听说以前她可是圆脸,如今却是瓜子脸。」 「除了脸蛋,身材只怕也是假的,上一回看到她,她穿得可火辣大胆了,北半球呼之欲出,啧啧啧,若不是知道她出身一流,我还以为她是什么不正经的女人。」 这时,手机铃声又传来,众贵妇左右看了看,心里都有同样一个想法,到底是哪个家伙,手机可不可以接一下? 「虽说年轻是本钱,但她也太豪放了。」某个贵妇又道。 刘夫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向裘夫人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家和季家好像有生意上的往来。」 裘夫人撇了撇嘴。「就是来往密切,加上她又和咱们家英琇念同一所学校,我才知道这么多事,你们家里有儿子的可得看紧一点,将来不知道哪家要倒大霉,有女儿的也要小心,要是被她给带坏了,想哭就来不及了。」 「总之那女孩……」 几个「毁」人不倦的贵妇又聊了好一会儿的八卦。 刘夫人所在的位置正好面向宴会厅门口,她向服务生要了杯果汁润喉,正巧看到一名年轻男子步入会场— 他穿着一双擦得晶亮的皮鞋,手工制的西装将他略呈倒三角的身材衬得更加挺拔,双腿更显修长笔直,且他有双浓墨的剑眉,还有一对迷人的丹凤眼,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沉稳中流露着一股惊人的神秘风华,比许多男明星、男模特儿更有气势。 「那位是……」刘夫人惊艳的道。 裘夫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有些不敢相信地说:「怎么,你没见过尹璿墨?」 也难怪刘夫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第一次看到尹璿墨时也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另一名贵妇笑说:「你太少出席聚会了,这阵子关于他的话题可不少,也让季老孙女的放荡有个对比。」 裘夫人调笑补充,「可不是!如果说季家的孩子是上流社会中不可不防的毒瘤,那这一位就是上流社交场合中,不可不看的风景,刘夫人,你没见过他,但应该听过这种说法吧。」 刘夫人回过神来一笑。「听是听过,但我本以为是在说哪家的漂亮女孩呢!」更何况现今社会浮夸,三分颜色硬是捧成十分,她也没放在心上,不过今日亲眼一见,她不得不承认流言有时也是有几分真实性的。「那孩子长得真好。」 「何止,他不只长相好,脑袋也好,家世更好,而且他十多岁就拿到博士学位,智商破一百六。」 「谁家的少爷?」刘夫人又问。 刘家家世好、家声好,女儿内在外在一流,刘家对女儿交往的对象挑选一向傲气得很,从不主动打探哪家儿子如何如何,这回倒是破天荒。 「谦象集团。」 刘夫人恍然道:「尹总裁家的少爷?怪不得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原来是像尹夫人。」 尹夫人黎海蓝出身平凡,虽只是个建筑师的女儿,称不上什么名门淑媛,可生得花容月貌,当年是许多贵公子爱慕的对象,她和尹总裁的姻缘,用现今说法叫麻雀变凤凰,可在当年可是轰动一时的「癞虾蟆想吃天鹅肉」,癞虾蟆指的是尹家痞子中的痞子,尹家大少,天鹅肉自然是第一美女黎海蓝,而且这个比喻还是黎大美人自己说的。 「尹家少爷自小在外国长大,前些日子才回国,之前陪尹夫人参加过宴会。」 「听说是他外公身子不适,特地回来探望的。」 「不只吧,谦象的接班也该有个说法了。有传言说早就内定要由他继承,说不定会先替他在集团里安排个什么职位,磨练一下。」 「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未来的谦象总裁喽?」 「更重要的是他未来的妻子是未来的总裁夫人。」 「只不过……」王夫人欲言又止。 刘夫人急忙问:「什么?」 「尹家少爷的所有条件都是一流的,也相当有礼貌,可是……该怎么说呢,他给人一种疏离感,无法亲近。」王夫人将上次听来的消息告诉众人— 曾有个和黎家还算熟的企业夫人很中意尹璿墨,就套交情的问:「黎老的身体状况有好一点了吗?」 尹璿墨客气的回道:「托您的福,一切安好。」 那位夫人想再多了解他,又道:「我和你母亲也算旧识,你在这里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客气。啊,对了,你回来住哪里呢?哪天我可以去拜访一下,我们两家要多走动。」 他态度平和的说:「母亲知道有人这样惦记着一定很开心,下次她回来会请她登门拜访。」 听他这么一说,那位企业夫人一脸尴尬,只能讪讪的闭上嘴。 「要我说,尹家少爷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平和有礼,完全没有不耐烦和不悦,可是却从头到尾都摆明了你和谁谁谁的交情和我无关,若是想要来攀关系只是浪费力气。而且他本身话就不多,还有一项厉害的能力叫『话题终结者』,再有趣的话题他都能快速终结它。你们看,聊都聊不起来,又要怎么了解亲近他呢?」 所以目前为止,无论贵妇们有多希望他能成为自家女婿,都苦无下手机会。 刘夫人疑惑的看了眼几位夫人奇怪的神情,心中忍不住暗忖,不会在场的这几位都曾碰过一鼻子灰吧? 刘夫人又将视线落向尹璿墨,他从一进门就忙着打手机,一双眼在会场上梭巡,像是在找人,她也不自觉跟着左看看右看看,想知道他究竟在找谁。 第二章 石柱后的手机铃响依旧,不过这一次终于有人接了,是个女人,听声音年纪似乎不大,而且语气十分不耐烦— 「这位先生,你已经打了五、六通电话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等待了两秒,对方仍没有反应,她从石柱后方走出来。「听清楚了,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你要是再打来我就报警!」说完,不等对方开口,她直接结束通话。 裘夫人在乍听到女子的声音后,她突然一脸噎到的样子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大白鹅,除了刘夫人,其他贵妇在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后,神色也变得有些尴尬。 刘夫人状况外的看着化着浓妆,穿着一袭火红低胸短礼服的年轻女子,不禁在心里暗叹,现在的年轻人还真大胆,不过她的身材真好,长得也好漂亮。 女子走到几个贵妇面前,对着裘夫人似笑非笑的说:「毒瘤的妈妈要毒瘤转告你,你送的那尊瓷塑观音,毒瘤妈妈非常喜欢。」说完,她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妩媚的笑容,这才转身离开。 刘夫人一脸狐疑的看着裘夫人,问道:「你认识她吗?而且什么毒瘤又毒瘤妈妈的?」 裘夫人的脸色乍青乍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马上道:「就、就是她!」 「谁啊?」 「社交圈不可不防的毒瘤,泰鼎集团季老的宝贝孙女,季元瓅!」 刘夫人难掩震惊的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嘴巴微启,却发不出声音。 懒得理会那些婆婆妈妈的议论纷纷,季元瓅继续朝着门口前进,当然,她手中的手机还是锲而不舍的响着,身体越来越不适令她更加烦躁。 拜托,她那好些时候没发作的怪毛病,千万千万别在这时候发作啊! 药!车上的置物柜里应该还有药,一想到这儿,她加快了脚步,然而一个没留意,和正要走进来的人撞个正着,就在她要往后跌去之际,有股力道攫住了她的手,稳住了她的重心。 「你没事吧?」 从头顶上方传来的男性嗓音低沉又有磁性,季元瓅却没心情欣赏,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了,痛啊!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她横了对方一眼,不看则已,这一看倒是多停留了一秒。 「小姐?」 「有事又怎样,你能负什么责?」 啧啧啧,仗恃着长相像王子,就要有王子风范?那倒免了!只是,怎么有人可以长得这么祸害?心尖上一阵麻刺感令她越来越不舒服,不行,不能再多逗留了,她今天的身体状况真的怪怪的。然而她才往前走了几步,手机又响了!看着来电显示的号码,她的怒火瞬间飙高。 「又是你!你到底想怎样」她突地飙高的嗓音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干么不接电话?」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接你的电话?」季元瓅正在气头上,压根没注意到对方悦耳的嗓音自己几分钟前才听过,更没注意到有人转过身朝着她一步步接近。 「因为你留了电话。」 「你是说,你之所以知道我的电话,是因为我把号码留给你?」她气笑了,这男人要吃多少药才能这么自信? 「事实上,就是这样。」 季元瓅正想开骂,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明明两人是透过手机通话,可是对方的声音却近得就像在她身旁,她疑惑的看着忽然变成立体音的手机,眼角觑到身旁有一抹身影,微侧过头,就见差点撞飞她的男人就站在距离她约莫五步的地方。 她挂掉电话,不齿地道:「你、你不会就是那个变态吧?」该不会连刚才两人相撞也是他安排好的? 「变态?」 「我们又不认识,你却一直打电话给我,这不是变态是什么?」她的长相常会招来苍蝇,所以对付这种死缠烂打的家伙她可是很有经验的,她仰高脸,颇具气势的说:「不必急着否认,我问你,0972xxx025是不是你的电话?」 「520。」他纠正道。 季元瓅狠狠翻了个白眼,他能不能好好听人家说话。「你到底想怎样?」 尹璿墨淡淡地道:「我手机号码的后三码是520,不是025。」 她心虚的看了一眼来电纪录,呃,果然是她记错了,但那又如何?他一直打电话骚扰她才不对吧。「说吧,你这么费尽心机的想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双手环胸,态度嘲讽又轻佻。「想和我约会?」 「不想。」他淡然的看着她,心里却不免有些疑惑,他刚刚好像听到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但是很轻很轻,轻到不仔细听听不清楚。 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想她可是不少男人觊觎的对象,怎么他却无动于衷? 「想追求我?」 「也不是。」尹璿墨觉得那道奇怪的声音很近,近到……他深邃的眸子直瞅着她,声音明明是属于眼前这个女人的,可是她并没有说这些话,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身体不适,难道说,他听得见她心里的声音吗?真是这样他疑惑更深。 「那就是想和我……更进一步喽?」 「没兴趣。」 最痛恨这种敢做不敢当的男人!季元瓅在心里冷笑,在烟薰妆下显得更加妩媚的大眼微眯,直勾勾的看着他。她有双很会演戏的眼眸,十个男人有九个都吃这一套,她红唇张阖间吐气如兰,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大胆的暗示,「说嘛,打了那么多通电话总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你说出口,也许……我会答应。」 「请把你的车移走。」 她难掩错愕。「你、你说什么」 「你的车挡住了我的车,请把你的车移走,至于我为什么会有你的电话号码,还需要我解释吗?」 不用!当然不用!她还不至于健忘到半个小时前,把写有手机号码的纸条放在挡风玻璃前的事也忘了。 季元瓅一直以为自己早练就城墙般厚的脸皮,但今天却第一次发觉有些人就算不用出言辱骂,却可以让人达到被众人当众辱骂般的羞辱,高手果然在人间。 「你……」季元瓅想移动步伐去开车,却感到心头的刺麻感觉扩散到了四肢。 要命!她的低血钾症! 糟了,她好久没这么严重了,不会又要上演仆街记吧?老天,好歹让我撑回车上吧。 望着她,尹璿墨突然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季元瓅故作自若的挤出挑衅的笑容。「想、太、多。」但心里却不免讶异,她「装」的本事一流,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此时她可没有时间多探究,转身就走,怎料她突地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幸亏有只手在第一时间托住她,让她不至于直接扑倒在地。 就以往她的经验,一、两分钟后,她的知觉会慢慢恢复,可也仅止于此,全身依旧软绵无力。 果然,季元瓅很快的恢复知觉,清楚的嗅到一股清雅的古龙水味道,也清楚感觉到自己随着对方由半跪姿改为站姿时被温柔抱起。 这人是谁?除了楚哲,她不喜欢别人碰她,更不习惯这种感觉到对方体温的抱法。 她勉强微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顶极的西装,角度再往上,才看到对方的模样。 他不是、不是……那个要她移车的人吗? 由下往上仰视,从这个角度看他,更显得他有距离感,让她想到有一次陪祖母去拜拜,大庙外那尊两层楼高的神像,那样的冷肃、高不可攀。 季元瓅想挣脱,可是她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睛也很快又闭了起来,只能任由他「捡屍」,偏偏这种时候听力却特别敏锐,热烈的讨论声一波波传进她的耳朵— 「哎呀,那不是尹家的孙子?」 季元瓅的脑袋有点钝钝的,再加上三姑六婆说得没头没脑,她哪知道尹家孙子是哪位。 「是他」某位贵妇的语气中隐隐带着兴奋。「就是人家说的那个上流交际圈不可不看的风景?我方才就在想这年轻人是谁,原来就是他啊,长得真好!」 季元瓅很想叹气,这些欧巴桑贵妇应该早就过了看见偶像会尖叫的少女时期了吧,可听听她们那激动兴奋的语气,看来那道「风景」想必老少咸宜,她今晚已经听到第二次了,要不是她的身体现在不听使唤,她非得好好瞧一瞧不可。 第三章 「可不是吗!欸,顶极的三高男,不过没想到有人手脚这么快。」某位官夫人语气嘲讽,甚至带着些微的愤慨。「你知道尹家少爷现在怀里抱着的女人是谁吗?」 听到这里,季元瓅真想替那道风景拍拍手。哇!公然抱女人欸!像这种众星拱月的贵公子最假惺惺了,单身和身价是划上等号的,没想到他居然公然示爱,了不起! 「谁?」因为角度的关系,贵妇没看到依偎在尹璿墨怀中的女人。 「那个啊,名气也不小!」 季元瓅本能的拉长耳朵。 「社交圈不可不防的毒瘤。」 「啊?季家那声名狼藉的女儿」 「嘘,那女的一定是装晕的,八成是想接近尹璿墨的手段。她刚才不是还像只花蝴蝶满场飞吗,锁定目标后马上装柔弱,啧啧啧,为达目的,她什么花招都使得出来。」 「真大胆。」 「不要脸……」 过了好一会儿,季元瓅迟缓的脑袋才转过来,原来这脸部神经瘫痪的男人就是那什么不可不看的风景有够恶心! 而且对于「上流社会中不可不防的毒瘤」这个称谓,她实在受之有愧,她根本不喜欢这种惺惺作态、一整个假的宴会好吗?要不是听说今天「某人」会出现,她才不屑来哩! 来了没见到想见的人也就算了,多年没发作的宿疾又跑来凑热闹,还不幸的被这欧巴桑偶像救了,于是她又莫名的被集体围剿了一顿。 今天相助的要是个脑满肠肥的秃子,她们大概就会闭嘴了。 啧!古人说的好,红颜祸水,太过漂亮的东西都有毒,美味好吃的也大多不利健康。 现在季元瓅意识清楚,无奈全身软绵无力,只能不断在心里哀叹这真是个郁闷的夜晚,而且这低血钾症来无影去无踪,对于它何时来、何时离开,她根本无法捉摸。 所谓的鬼压床其实就是低血钾症,发作时意识通常十分清楚,就是全身上下动不了,时常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发作时间也有长短,有时十几、二十分钟就恢复,严重时几个小时,一、两天的也有。 低血钾症发作时,如果旁边有人,尤其是陌生人,比只有她一人更令她不安,救她的人长得人模人样,不代表真是个好人。 停车场到了,接着这人要干么?把她抱上他的车,奔向她无法预知的未来?不过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误会了。 尹璿墨抱着她来到她的红色跑车前,喃喃的说:「钥匙会放在哪里?」 季元瓅心想,钥匙放在我的皮包里,随即就听到他说—— 「不好意思,我要打开你的皮包拿钥匙了。」 他为什么知道她的钥匙放在皮包里?一般人会这样推论不奇怪,可她才刚这么想,他就立即有所行动,感觉好像他听得到她心里的话似的。 尹璿墨从她的随身包包里拿出汽车遥控器,解开车锁,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放坐到驾驶座上。 驾驶座?不是副驾驶座吗? 更毛了!一般人不会把昏倒的人安置在驾驶座吧?又不是要制造假车祸诈领保险金,这家伙到底想要怎样? 她才这么想,尹璿墨就已绕到副驾驶座,打开前头的置物柜,翻出一包药,研究了一下药品和剂量,喃喃道:「原来是低血钾症。」 他将药放进她嘴里,再拿起一旁的罐泉水喂她喝,便坐到副驾驶座上,气定神闲的等待着。 季元瓅发觉四肢的力量慢慢回来了,不禁有些惊讶,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以往服了药,少说也要几个小时才会恢复,这次有半个小时了吗?算了,她也曾到医院打点滴还瘫了两天的纪录,那时她以为自己大概快死了,一家人围着她像是提前开追悼会。 总之,她的低血钾症连一堆所谓的医学权威检查到最后,跑遍所有可以检查的项目,也只能丢一个「非典型」的答案给她。 又过了一会儿,她开心地想着,太好了,可以动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反应太异于常人了,季元瓅反而好奇他为什么要将她安置在驾驶座,接下来呢,他又想干么? 「你如果可以动了就快点把眼睛睁开,赶快发动引擎把车移开。」 她当然不理会他,继续装昏。 尹璿墨微微勾起嘴角,也不再和她废话。「喂,警察局吗?我的车被一辆车挡着,麻烦你们来拖吊……是,我这里是在……」 季元瓅一听,连忙睁开眼,伸手想要阻止他,这才发觉他根本没打电话,纯属诓她,她睁大双眼,凶狠的道:「你很过分欸,你难道不会同情弱者吗?」 「弱者?你吗?」 「怎样,不像?」 「从刚刚一直对我耍狠的人居然自称弱者?」 季元瓅厚着脸皮又道:「你不知道吗,看似越强势凶悍的人,其实内心越脆弱。」 尹璿墨定定的注视着她,轻点了下头。「好吧,那么弱者,你希望我怎么同情你?送你去医院还是送你回家?」 低血钾症分为轻、中、重三度,前两度其实不严重,和一般人差不多,无须特别照顾,一般只有重度才会四肢无力瘫软,甚至麻痹,如有心脏病者,更容易引发并发症导致死亡。 可这女的虽然状似重度,药包上的剂量却十分轻,她又可以恢复得如此快,应该没这么严重。 他想起宴会中那些婆婆妈妈说的话,以及她一脸的浓妆和过度大胆的穿着,他不是卫道人士,无意批评,不过他也不想招惹麻烦。 季元瓅憋着一口气狠瞪着他,他则是淡淡的回视,这种感觉像是拳头捶在棉花上,撑了几秒后她挫败的说道:「你!下车下车!」 【第二章】 火光连天,冲天怒焰像是要把整座城给吞噬掉,屋内的温度高到像是能烧熔所有东两。 火神占据的大宅,不时传出木头燃烧的哔剥声和东西坍塌而下的巨响。 在祝融肆虐的屋内,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端坐如仪,比起那刺眼的火舌,女子身上的红色嫁衣更显诡谲如妖花。 对于外头杂沓的声响,女子恍若未闻,如秋水般的美眸直视着烈焰深处,端丽的容貌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涂着胭脂的红唇轻启,「你……你的眼睛看得到了吗?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医治的。」说完,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纷纷落下。「你终于来了吗?他们说你死了,我总不信……」 烈焰中的白衣男子向她伸出手,她慎重的交出自己,紧握着他的手,一并走入烈火中…… 哔……哔…… 季元瓅侧躺在双人床上,浅眠的她在闹钟响第一声时就醒了,她睡眼惺忪的坐起来,按掉仍响个不停的闹钟。 她习惯性的揉了揉头发,她好像又作了那个满屋子烈焰的梦境。 她小时候常作这样的梦,长大后频率好像比较少了,怎么这两天又开始了?不过每次醒来后,她都不太记得详细的梦境,但那样的火势实在让人很难忘记。 这几天有什么关于火灾的新闻吗?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对,她隐约记得梦境中的那间房子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不像是现代的建筑物,而且好像还有一对男女,他们好像说了什么话,不过她不记得了。 总之是个很莫名其妙的梦,更奇怪的是,她居然觉得有点哀伤。 又呆坐了一会儿,她决定起身去盥洗,等一下还有事要忙哩! 当她盥洗完走出厕所没多久,挂网的电脑萤幕上出现一张十分俊秀的男性脸宠。 「元瓅,早啊。」 季元瓅没打开视讯的镜头,她看得到对方,对方看不到她,未化妆的她不轻易见人,即使是称得上青梅竹马的楚哲也一样。 她不自觉又想起宴会中那些三姑六婆的话,不上妆的她皮肤像风干福橘皮?这副皮相全整型过?呵!老实说,她对自己的长相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哪还需要动刀呢? 季元瓅望着梳妆台上的镜子,映出一张绝美的年轻脸蛋,肌肤吹弹可破、如同白煮蛋般滑嫩,不过气色不算好,有些苍白,但这倒平衡了她过于明丽绝美的五官,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娇弱。 可是她不喜欢这副模样展现在别人面前,所以总用大浓妆掩盖住真正的样貌和真正的自己。 「早!不过话又说回来,美国现在的时间应该深夜十二点多吧,你刚回家?」 第四章 季元瓅坐在梳妆台前边聊天边上妆。 楚哲年长她十岁,是在她家工作三十几年的司机的独子,她出身平凡却优秀出色,无论是学生时代的他,还是成年后的他都是如此。 她近二十年的岁月中,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比她家人还多,是她唯一可以聊天说心事的对象,对她而言,他是很重要的家人,这种因为依赖而怕失去的感觉,让她曾以为自己喜欢上他。 果真是年少不懂事。 「是啊,最近很忙。」 季元瓅化好妆、穿戴整齐后,才坐到电脑前打开视讯。 「好几天没上网和你聊聊了,这几天开心吗?」 「开心!」这几天呐……唉,一言难尽。 在那天之前,她虽然名声不好,但顶多偶尔才会被人当成八卦说嘴,可经过那天的事后,她恐怕已成了过街老鼠,那些欧巴桑贵妇定会更不遗余力的攻撃她是个心机重、不要脸的女人。 厚,她真的很无辜,在像只从海里被捞出来的水母般软趴趴的被尹璿墨抱在怀里时,她根本不知道这个颜面神经瘫痪的家伙,就是那道不看会终身遗憾的风景,好吗? 要设计人也要清楚自己要设计的是谁吧?那些贵妇看图说故事的本事实在太强了,怎么不去幼稚园说故事给小朋友听啊,啧!光想都能让她一肚子火。 「开心?」楚哲太了解她了,她回答得这么快,反倒像是在掩饰她的不开心。 「真的?」 季元瓅笑着点了点头,她不想让他担心,况且他们虽然亲近,但她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有保留,尤其是在知道那件事之后。 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想多说,勉强选择相信。「你开心的事,会不会和我想的是同一件?听说闻名国际的木雕大师v.k有件作品展出后捐出来义卖,他本人也在国内。」v.k虽是西班牙藉,可受东方文化影响很大,曾在中国旅居十五年,习佛、品茗、搜集字帖、古籍,他的雕刻作品深受禅宗影响,一系列的莲花雕刻「风华」更是名闻国际。「你看到大师本人了?」 季元瓅叹了口气,不无遗憾的想,那位大师的作品,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加上他脾气古怪,管你是国家元首、天皇老子,什么人的帐他都不买,因此他愿意义卖作品和出席宴会简直就是刷新个人纪录,这对没有门路可以见到他本人的粉丝而言,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只可惜她即使获得这样的资讯,还是慢了一步。 「我那天去的时候没见到他,听说他的作品秒杀,人也快闪。」还有一说,作品不是秒杀,而是早已内定买家,过分,这有违公平交易耶!怪不得他难搞的性子会和他的作品一样享誉国际。 闻言,楚哲不免有些疑惑。「那还有什么事值得开心?」 季元瓅撇了撇嘴,胡诌道:「最近上流圈的欧巴桑们多了一个能让她们热情注目的对象。」 看着她一脸不屑,口气又充满嘲讽,他好笑地道:「有这样的人?」 他也很清楚那些贵妇们个个眼高于顶,能让她们看中的人,想必也不简单。 「上流交际圈不可不看的风景。」 楚哲斯文的笑了。「那不就是你吗?」 「你日行一善的好习惯一直没变。」她干笑道。 「你开心是因为看到那道风景?」 季元瓅不客气的翻翻白眼。「再好的风景也得适合自己才行,喜欢赤道风光的,千万别跑到南北极自找折磨。」还有,再好的风景也要有好的人文才般配。 「那个人是个冰山美人?」相处十多年,楚哲很清楚她的想法。 和聪明又了解自己的人说话真是轻松多了,她说什么,他都能抓住关键字加以举一反三。「你真是多智近乎妖,不过这回你只猜对了一半,半人半妖,你只能算是人妖。」说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一位是冰山没错,不过不是美人,是帅哥。」 「男的?」 「是啊,没想到吧?」 说到那位先生长相,好吧,她承认,他绝对是一等一的,通常所谓的花美男多少有些脂粉味,可他不但斯文儒雅,却又具有与之相当的英气。 用美这样的字眼来形容男人是有点怪,不过用在他身上倒是满贴切的。 下一秒,季元瓅倏地拉回心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花超过一分钟以上的时间在对他的相貌歌功颂德,真恨不得赏自己一掌,怎么,她现在除了低血钾怔,还多了对仇人仁慈的怪毛病? 望着她丰富的表情变化,楚哲忍不住失笑。 「不过那人……」她欲言乂止。 「怎么?」 「没什么。」季元瓅话锋一转道:「如果我身体不舒服,你光看我的外表,而是在照明不佳的夜晚,你会发现吗?」问他应该最准。 「没办法,难道有人看出来了?」 先不说她总是化着能够遮掩真正气色的大浓妆,她本身是个忍功一流的人,在身体状况极糟的情况下,她还能神态自若,他记得有一次她骨折,还发了四十度的高烧,他也没察觉。 季元瓅想了想道:「也许只是巧合。」 第一次是巧合,那么第二次呢?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尹璿墨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难不成他有特异功能? 话又说回来,那天她和那道风景最后是不欢而散,她把人赶下车后并不是剧终,后面还有更结仇的。 她要把车开走时,因为角度不对,当着他的面撞坏了他一边的车头灯,还附赠了一些刮伤,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呃,好吧,不完全故意,没想到他居然大发雷霆。 不过她也没在怕,反正她的车保全险,届时自有保险员出面和他谈,她也不用担心他的怒火会扫到她。 季元瓅想得出神,完全忘了此时正在和楚哲聊天。 楚哲看着萤幕中的她似乎正在发呆,轻唤道:「元瓅?季元瓅!」 她这才回过神来。「不聊了,我等一下还有事。」 「如果我没记错,天是你们学校校庆。」 「是啊。」 「你们班的摊位卖什么?」大专院校的校庆园游会都差不多,就是一堆吃吃喝喝的摊子。 「秘、密!不过我们的海报是这么写的——你压力大吗?你极度不爽吗?只要你来国贸二b走一遭,再大的坎都能轻松过。」 闻言,楚哲笑了。「听起来很有广告不实的嫌疑,不过应该会生意亨通吧。」 说完,他看了下时间,他真的该休息了,明天还得早起,突地他想起一件事,又问:「想好红玫瑰要送给谁了吗?」 季元瓅怔了下才会过意来,受不了地回道:「厚,拜托!」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先去睡了,祝你玩得开心。」他宠溺的笑道。 「嗯,拜喽。」说完,她结束视讯通话,盖上笔电出门去。 学校似乎都喜欢想些奇怪的「传统」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例如有些学校有泼水节、风筝节,某国立名校还有西瓜节。 这些传统是搏上新闻版面的机会,可以免费替学校做宣传,因此私立学校或是新创立的学校会持别重视这样的机会,也因为这样,没传统的学校也得输人不输阵的想出个名目来。 季元瓅的学校创校近三十载,算是半新不旧、不上不下,而且他们学校也有个奇怪的传统,就是每年的校庆园游会上,几乎人手一朵红玫瑰,可以送给喜欢的朋友,无论男女,重点是,自己原本的那一朵必须送出去。 一朵红玫瑰代表一份祝福,如果集满七朵红玫瑰,又对心仪的对象说出告白关键语,而对方收下了玫瑰花束,两人就能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她不知道这样的说法有没有根据,但真的有很多人会选在这天依照传统进行告白,而且被告白的对象不只是校内学生,还有不少校外人士。 今天季元瓅的车没办法像以往一样停入校圔,她只好把车停在距离校门约一百多公尺的停车格。 当她下了车,往校门口的方向走时,忍不住惊叹连连。 哇,学校围墙外什么时候变成花卉集散区了,而且几乎只卖玫瑰,摊贩规模有大有小,分置道路两旁,向校门口延伸,还有一些人干脆手拿大把玫瑰到处缠人兜售,她左右看了看,还真的是人手一花! 「同学同学,你还没买花吧,要不要买一朵?」 「不用。」 第五章 「这是明德的传统,若是你没有花祝福别人,也得不到别人的祝福,更没办法告白的。」黝黑的年轻男子对该校的传统挺熟的。 奇怪了,谁说一定得在这一天告白的?又是谁规定是要集满七朵玫瑰花才能告白?季元瓅觉得这些不成文的规定很可笑,可她身为明德创办人的孙女,也不好灭自家人的威风,只能这么说道:「我没有要告白的对象。」 「那你可以买来送别人,当做别人告白的筹码,那也是好事一桩。」 「我为什么要买花送给别人?」 「同学,你在学校的人缘不太好吧?用一朵玫瑰花就能串起和他人的缘分,真的很划算……」 她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觉得他说来的每个字都像杂音般在她耳边嗡嗡的响个不停,他怎么有办法讲个不停? 「同学,我劝你还是买一朵吧。」 「为什么?」季元瓅的脾气被他挑了起来。 「你看,从这里到校门口,像我这样究售玫瑰花的有五、六个人,他们看到你没有拿着花,一定也会缠着你买的。」 「那又怎么样?被一个人缠也是缠,被五个人缠也是缠。」 「差别可大了,就好像吃饭时有苍蝇打扰,你宁愿面对一只还是五只?」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能屈能伸,你会有『钱』途的,但是,我还是不想买。」 「你不会觉得我很吵,很想叫我闭嘴吗?」 「你倒有自知之明。」 「如果你有这种感觉就要赶快跟我买,要不会有更聒噪的缠上你,我算是最安静的了。」 季元瓅好笑的挑高眉。「你又知道他们比你更聒噪?」 「当然,我们是一家人咩,从校门口往外延伸,分为老中青三代,战斗力……咳,聒噪程度也是由强而弱。」 一听,她头皮一阵麻,马上掏钱,收下花后,老板又去缠其他人,而她则是继续向校门前进,果然如那位年轻老板所说,她没有再被纠缠了。 才进入学校没多久,她就听到有两个人告白了,有一个直接大喊xx同学,我爱你,另一个则是用玫瑰花瓣拼出520示爱,她受不了的摇摇头,也许这种传统真的有存在的必要。 季元瓅还没走到班上的摊子,就有人把她手中的花要走了,然后她莫名其妙的收到几朵红玫瑰。 学校里有不少玩咖男对她有兴趣,偶尔可以交谈个几句的同学有,但称得上要好的朋友却一个都没有,若勉强要说,顶多就是这学期有个外系的土妹因为她偶发性的善心和她走得比较近,总而言之,她的好人缘绝对是在平均值以下。 但奇怪的是,从她进入明德以来,每年的校庆她都集到告白的门槛花数,这种突发性的人缘暴冲,没有鬼才奇怪。 虽然知道她是创办人季松堂的孙女的人不多,但毕竟还是有人知晓,八成是他们想要拍她马屁吧。 季元瓅看了眼手中的玫瑰,还来不及算到底收到了几朵,人挤人之际,她莫名又收到了一朵,这时她的手机刚好响起,她努力挤到人较少的地方,从裤子口袋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车险公司的业务打来的。 反正赔钱了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她又不是第一次a到人家的车。 「喂,我是季元瓅。」接起电话,听着保险业务的报告,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出面道歉,对方就不愿意和解?」 「咳,是这样没错。」业务也有些为难。 季元瓅为之气结。「你去跟他说,我付两倍的赔偿金额,不,五倍!看他要不要考虑和解。」 业务犹豫了一下说道:「对方似乎……很清楚季小姐你处理事情的逻辑,他说即使一百倍他也不和解。」 「他疯了。」 业务大气不敢喘一口,若真要他说,他觉得她还比较不正常,可是这种话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说,这种富x代他们可得罪不起。 季元瓅气呼呼的径自结束通话。「什么鬼!这人实在是……很令人讨厌欸!」 话音方落,她感觉背部被人轻拍了一下,回过头去,就对上一张很具草根性的憨实笑脸。「阿土?」 涂菁英笑了笑。「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我是不想来啊。」可是她被班上同学陷害当园游会摊子的负责人,再怎么样也得出现一下。 这种推荐可不是因为人缘好,相反的是因为人缘太差,校庆日期和期中考只相差一个星期左右,临时抱佛脚的时间都不够,哪有空闲准备园游会?在这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前提下,集体陷害那个最顾人怨的人,好像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就算被别人推下地狱,她也会顺手拉一个陪她。 园游会的摊子最多吃的、喝的,举凡炸鸟蛋、炸薯条、烤鱼丸、烤章鱼、臭豆腐等,喝的有珍珠奶茶、红茶、咖啡,连现榨果汁也有,应有尽有,有吃有喝当然也要有玩,举凡打弹珠裸奖品、算命、歌唱擂台……花样真不少。 至于季元瓅他们班的摊位则是——砸水球。 游戏是以人当标靶,而且可以让客人自选,看哪个不顺眼就选来砸,二十块钱可以获得五颗水球,四十块有十二颗,如果嫌不过瘾,还可以付一百五十元,水球无上限供应。 季元瓅是负责人,拥有豁免权,其他人不分男女一律抽签,四十几人的班级抽中二十人专门当靶子。 涂菁英笑着说:「我刚从你们班的摊位过来,砸水球好好玩!我和同学砸得超开心的,本来想再玩一次,可是队伍排得好长,只好放弃。」 生意好到要排队?季元瓅完全可以想象那二十个人肉标靶现在的惨状,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终于,她觉得心情好一点了。 「咦,季同学,你收到那么多玫瑰了啊?」 季元瓅怔了一下。「呃,好像不少。」不知不觉手中已有五、六朵了。 「正好,我的也要送你。」 涂菁英把玫瑰交到她手上时,季元瓅越过她的肩膀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睛越瞪越大。 那不是、不是那道不可错过的风景吗?慌乱中,她突然忘记那个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怎么了?」涂菁英仍在状况外。 季元瓅快速挤进人潮。「借过、借过……」她前进的速度不及尹璿墨往前的速度,彼此的距离逐渐拉开,她一急,扯着喉咙大喊道:「那个520!前面的……520!」那家伙是故意装傻没听到吗? 她这么一吼,周围吵杂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一大票人同时回头,非常有默契的退到两旁,让出一条大道来。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季元瓅虽然察觉到四周的气氛变得怪怪的,但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追上那个家伙。「喂!那个……520的!」千钧一发之际,她终于想起来他叫什么了。「尹璿墨!」 尹璿墨约莫在十公尺外,听到有人叫他,很直觉的回过头。 季元瓅看他停下来,快步追上,但因为跑得太快,好喘,一时间话说不完整。 「尹璿墨,你、你……」 一旁有人起哄,一面拍手鼓噪,「答应她!答应她……」 尹璿墨看了看周围,微微皱起眉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季元瓅也是一样一脸状况外,忍不住在心中暗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当她无意间瞥见自己手中握着的红玫瑰,她的头皮瞬间一阵发麻,这群人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见两人没有进一步,看热闹的人再度鼓噪起来—— 「520,答应她!520,答应他……」 季元瓅的思绪倒带冋几分钟前的情况,她看见尹璿墨,却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心急之下,一路叫唤着他的手机末三码希望引起他的注意,也许她还高高挥舞着红玫瑰。 于是,在众人自行的解读下,她是个暗恋尹璿墨许久,趁着这次校庆的机会,千辛万苦搜集来七朵红玫瑰,用足以燃烧整片沙漠的热情,奔向心仪对象要向他告白?! 想到这儿,她不禁感到一阵恶寒,觉得双颊阵阵灼热,一向自恃脸皮超厚的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火候还差得远。 这不是生不如死,什么才叫生不如死?季元瓅喉咙发干的猛吞口水。 第六章 她该死的忘了,520在此时此刻是不能乱说的,很容易会被误会,完了,现在她该怎么办才好?而且尹璿墨那个臭家伙只会跟她大眼瞪小眼,很明显没有替她解危的打算,哼,算了,凡事还是靠自己比较妥当。 她深呼吸一口中气,正打算开口之际,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璿墨,你怎么在这里?」没多久,熟龄美人穿越人潮来到他面前,方才她不过是去买个飮料,一回头就不见同行的尹璿墨。「发生什么事了,这里为什么特别热闹?」 「邱医生?」季元瓅难以置信地低唤道。 邱宁凤是她妈咪要好的朋友,也是她的主治医师,方才好像听到她在叫尹璿墨,他们认识吗? 邱凤宁看了眼尹璿墨,也有些讶异的看向季元瓅。「元瓅,你也在啊?噢,我忘了,你是这里的学生。」其实这种年轻人的热闹实在不适合她,但拗不过学校理事好友的邀约,她还是来捧个场,但为了不显得太过突兀,她特地找了个年轻人陪她。 季元瓅干笑着。「那个……」邱宁凤虽然已经五十几了,但无论脸蛋还是身材都保养得宜,等着看热闹的众人的注意力似乎有被转移的样子,她已经不想管自己原先叫住尹璿墨的目的,现在的她只想趁机开溜啊。 「对了,我发觉这里人手一朵玫瑰,好像也互送玫瑰,璿墨收到了不少,这是你们学校的传统吗?」 众人一听,有志一同的又开始起哄。 季元瓅翻了个白眼,她不想跟不相干的人解释太多,又被拱得心烦意乱,随即她心一狠,反正她「暗恋」尹璿墨的消息应该已经在贵妇圈里传得沸沸汤汤了,干脆豁出去了,她对着尹璿墨凶狠地道:「尹璿墨,我、我……你手机号码的后三码啦!」说完她转身就走,那冷冰冰没半点人气的家伙会怎么答复,她用膝盖想都知道,不过往前走了几步后她又折返,一把扣住他的手往前拖。「你的答复只需要告诉我一个人就好,跟我走。」 她硬拉着他来到学校附近的公园,找了张长条石椅坐了下来。 「终于可以清静一点了。」 「你真的在等我的答复吗?」尹璿墨面无表情的瞅着他。 季元瓅认真的看着他,啧!这个人是不是肉毒杆菌打太多,所以导致脸部僵化,做不出除了没有表情之外的表情。 她擅长从一个人的细微表情去解读对方的个性,通常只要接触过一、两次,她就可以大致看出端倪,可是这个人,除了他出色的外貌,她全然无从了解,相比之下,他那双深沉如子夜的眼眸仿佛能够看透人心,这让她觉得很不安。 她撇撇嘴后说:「这种连小学生都不会答错的答案,我又不是傻瓜,干么浪费时间?」 他们打从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不对盘,她怎么可能单纯到以为她将错就错的告白可以获他的回应,更别说她也不希望他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样太麻烦了。 尹璿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季元瓅被他凝视得莫名心跳加速,这种好似被看穿的诡异感觉让她十分别扭不自在,她只好硬是找话聊,「你、你是不是告诉我的保险业务员,说如果我不出面,你就不和解?」 他的黑眸闪了闪,纠正道:「我说的是,如果你不出面道歉的话,我就不和解。」 「我现在出面了,你愿意和解了吗?」她必须要跟他说声不好意思,那种只会突显自己理亏、无能的字眼,她才不要说。 尹璿墨心知她有意闪躲,更直接的道:「比起你出面,你如果愿意道歉,我会比较想和解。有没有悔意虽然是自由心证,但你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肯说,我无法接受。」 季元瓅气怒地回道:「你这人真令人火大欸!吻你,你会不知道我爱你吗?还是你这种人一定得要我不断的说我爱你,你才会相信我爱你?」她才不说咧! 他直勾勾的望着她,迟迟没有回应。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毛毛的。「你、你看什么?」 「虽然我们相识不深,不过你可真了解我。」 一听,季元瓅瞬间有种不好的预兆,他明明还是脸瘫没有表情,可是他的双眼却像在笑,而且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为了不示弱,她硬是抬起下巴道:「那是当、当然。」唉,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所以你刚才是怕我不相信,才会一直对着我大喊520,向我告白吗?」 她必须比平常多花几秒的时间才想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倏地她的小脸涨红,连妆都遮不住。「才不是!」x的!这人是故意挖坑给她跳的! 尹璿墨眼底浮现一抹戏谑。「本来对于那些传言八卦我都不当一回事,不过现在看来,有些事也不见得是空穴来风。」 季元瓅恼羞成怒。「我才没有喜欢你呢!」 「但是我清楚感觉到你的爱意了。」 她的脸部肌肉用力抽了抽,他实在太厉害了,连说这种恶心破表的话都能面无表情。 「这样,你还坚持我感觉得到你的歉意吗?」 这个人很难缠欸!「你有必要这样和我斤斤计较吗?」 「我只是在跟你讲道理。」 「所以我们今天的和解算是破局喽?」 「那得看你了。」 见季元瓅气呼呼的站起身要离开,就在她转过身的同时,一个奇怪的景象突地掠过尹璿墨的脑海,他没多想马上喊道:「别再往前走,会扭到!」 果然,季元瓅没注意到路面有落差,踩着十几公分高的鞋子,右脚硬生生一扭,当场痛得跌坐在地上猛抽气。 他边快步走上前,边关心的问:「你还好吗?」可当他来到她面前时,却发现她居然一脸没事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季元瓅?」 「没事……我没事。」 尹璿墨却听到她内心的咒骂连连—— 没事?都扭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痛死我了!天哪,我的脚要废了。 她为什么老是要在人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坚强的模样,软弱并没有什么不对,为了让她能够表现出真正的自己,他故意激道:「看来我们无法达成共识,还是交给调解委员会定夺吧,就这样了。」说完,他作势要离去。 季元瓅难掩错愕的道:「喂,你……就这样走了?」 「你不是没事?」 她咬了咬牙,从头到尾,她都有一种好像追着人家打,却又拳拳挥空,最后拳拳砸在自己身上的懊恼,如今还要对他示弱,老实说,她办不到。「没、没事啊,我等一下还能自己开车回去。」话落的同时,她的脑海中快速跑过一轮名单,找家人来帮忙?不行,他们会担心;朋友?楚哲在国外,远水救不了近火,至于那些在夜店认识的人,更没一个可靠;啊,对了!可以找阿土,她满心期待地摸摸口袋,却跌入更深的绝望,她的手机不知道是没带出门还是放在车上,也太衰了。 「那就好。」尹璿墨干脆的转身。 眼见他越走越远,季元瓅有些急,可又拉不下脸,等到再也看不到他之后,她才卸掉假装坚强的面具,低喃道:「这样就走掉了。」 一开始她会想要假装坚强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只是不想家人时时刻刻为她担心,不过很多事装久了就成了习惯,在亲人面前忍得住不适,在朋友面前也忍得住不适,后来即使在外人面前她也习惯不表现出来。 季元瓅试着站起来,可是脚踝真的扭得太严重了,她才稍微用了点力,便痛得又摔坐回地上。 「嘶——」她脱下鱼口鞋,露出白晰的纤足,右脚脚踩又红又肿,她用手轻抚着。「不痛不痛……可是……好痛喔……真的好痛好痛……」眼眶:红,眼泪无声的落下,虽然周围没有人,但她仍怕被别人看到,把脸埋在膝上。 不知道哭了多久,在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枯枝叶的骚动声,她猛地抬起头,就见尹璿墨站在距离自己五步左右的地方。 季元瓅有些讶异,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接着像是反射动作一般,她的眼神立即又呈现备战状态。 他来到她面前蹲了下来,看了看她的右脚后道:「这叫没事?」 她紧抿着嘴,依然不肯松口。 「虽然不知道你的坚强是装给谁看,但我想我不过是个外人,你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尹璿墨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她的腿上。 第七章 「你干么?」 他没征求她的同意就直接抱起她。「没事不要穿那么短的裙子,身材好的人不会因为少露些就没看头,身材不好也不会因为多露些就变性感。」 「你到底是说我的身材好,还是不好呢?」 尹璿墨无奈的摇摇头,她在意的点还真是异于常人。「这个啊……也是自由心证吧。」 季元瓅红着鼻子横了他一眼。他真的很会激怒她,他就不能直接说她身材好吗?但直接称赞好像也不是他的风格。 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将头轻靠在他的胸膛,一股薄荷草香气隐隐约约窜进她的鼻息。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依偎在他怀中,她看不透他,他却莫名让她觉得安心……好像一切都对了。 一切都对了?季元瓅心头一跳,她没有喜欢他喔,只是觉得他好像也没有这么讨厌啦。 她抬眸望向他,她仍觉得他长得真的很不错,而且这次她还发现了他其他的特点,他的睫毛又密又长,那双眼……是所谓的桃花眼吧?他的唇大小适中,上薄下略厚,很讨喜的唇形。 她想起在夜店曾经听过有女人在讨论男人的唇形,他的这种应该可以荣登女人最想亲吻的唇形吧? 季元瓅忍不住微眯起眼,盯着他的嘴唇看,同时在心里暗骂自己,她在想什么啦,邪恶!可是她真的好想知道他的唇吻起来是什么感觉。 「咳……」尹璿墨突然喉咙不适的干咳了一声。 她吓了一跳,作贼心虚的连别开眼,不知怎地,那种他好像听得见她的心声的奇异感觉又出现了,不过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她又偷偷瞥了他一眼,困惑地道:「你怎么了,耳朵这么红?」 他望向远方,尴尬地道:「没事。」 【第三章】 「目前看来你应该只是单纯的韧带扭伤,没有骨折、脱臼或肌肉拉伤等其他问题,只要好好修养,一、两星期就可以正常走动,不过要完全痊愈可能要一个月左右,当然,这样的时间只是保守估计,毕竟每个人的复原能力不一样。」尹璿墨淡淡的说明。 「嗯。」季元瓅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轻轻应道。 前几天她低血钾症发作,他居然单凭药袋上的名称就知道她的病,当时她就猜测过他的职业,只是没去证实。 方才她强烈抗拒去医院,他开车载她到附近的药局买冰敷袋和必须的药品,又去便利商店买了一大袋冰块和三明治,直接在车上替她处理伤处。之后有通电话进来,好像是他的外公住院,他和外公的主治医师正在讨论病情和治疗方向,感觉上好像连对方都听他的,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怎么她身边认识的、不认识的医生那么多? 顺道提一下,其实当年她的学测成绩也可以去读医科,可是她老妈二话不说就替她选了自家企业投资的私立科大,老妈的理由是,医生是门耐操耐劳的行业,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牲用,她可不想宝贝女儿去受苦,再者,选自家大学好处多,医科生放弃医料选读科大可替自家大学打广告,而乱无论她混得再凶,也没哪个老师敢当她。 一听到最后一个理由,季元瓅瞬间眼睛一亮,马上点头表示赞同。 「过两天如果你的脚踝还没有消肿,你可能还是得跑一趟医院。」尹璿墨叮咛。 季元瓅懒懒地应道:「嗯。」他没什么温度的嗓音和白色巨塔还挺能相应的。 「还是很不舒服吗?你吃完三明治就可以吃止痛消炎的药,如果你吃不下,我再去买胃药让你和止痛药一起吃。」 「没事,我不用吃药。」她再也忍不住了,语气表情都明显表现出不耐烦。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自己,你不要把我当成病人,我……」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病患,她有些拽气的叹了口气。「我……不喜欢被当成病人,我只是、只是想……」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到最后话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就消失在嘴里。 她从小就是个药罐子,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严重或会立即致命的病,但就是小病不断,而每次只要她稍有个不适,家人就急得人仰马翻,她没那么脆弱,真的不必这样,所以她学会了隐忍,才能造就这一身的忍功,可是偶尔听到别人把她当病人看,她还是会忍不住发脾气。 「是你觉得自己是病人,才会以为大家都是这么看你,其实你大可以把我对你的关心当做是朋友的关怀。」 对于他的回答和冷静的态度,季元瓅不禁有些诧异,一般人哪能忍受她这样突然乱发脾气,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修养还不差,而且他的话也很值得玩味,她都不晓得他们何时成了朋友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了。「尹璿墨,你这个人很有意思。」谈不上喜欢,可是她是真的不讨厌他。 尹璿墨但笑不语,开着车继续前行,在她的指挥下,他将车子开进某条巷子里,东转西转,最后在一栋清水模外观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我家到了。」 季元瓅的住处是占地三、四十坪的挑高洋房,装潢设计简洁俐落。 尹璿墨认识的豪门大多偏好占地宽广的别墅,或门禁森严、有二十四小时守卫的高级公寓,季家的选择倒是出人意表。 「那个……送到这里就好了。」 「好,我等你家人出来接你。」 「我和家人不住在一起。」犹豫了一下后,季元瓅软言道:「尹璿墨,我今天受伤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跟任何人说,尤其是邱医生?」 她是不久前听尹璿墨说,才知道他外公目前在邱宁凤任职的医院就诊,至于他们两人会认识,是因为她多年前在哈佛攻读博士班时,就是他的学生。 想到在慈善宴会上听到的八卦,他年纪轻轻就能授课,似乎也不那么突兀了,不过幸好她家老爸老妈不是他的学生,要不然真的好奇怪啊! 话又说回来,他可真是名符其实的人生胜利组,长得好、家世好,还有颗钻石级的脑袋。 「我答应你。」尹璿墨淡淡的承诺。 他和季元瓅在众目睽睽下手牵手离开学校,可以想象邱宁凤会有多好奇,方才她就打了两通电话给他,他都没接,看来明天到医院她势必又是一番追问。 季元瓅明显松了口气。 他又问:「你没和家人住在一起,但总有佣人吧?」 「是有请钟点佣人,不过这个时间她应该早就离开了。」因为门锁只有她才打得开,所以佣人都是她起床后才会来报到,把家里清扫完后就会离开了。 也就是说她家目前就是没人嘛,尹璿墨懒得再跟她废话,率先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座开门。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立即联络邱医生,她今天刚好放假,搭车过来这里日行一善应该没问题;第二,我抱你进门,我请我家的帮佣这几天过来帮忙照顾你。」 她不满地回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既然你不选,那就由我来帮你选。」他似乎慢慢掌握到和她沟通的技巧,好好跟她说或是给她选择,她大多不会领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强势一点逼得她不得不决定。 季元瓅的脸色很臭。「你、你抱我进门。」说完,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道:「你、你你……」 尹璿墨抱起她。「有什么话快说。」 她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忽略他不礼貌的态度,意有所指地说:「你应该知道所谓的秘密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如果你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又生气,那可是很失礼的事,我想,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他的个性天生淡漠,别人怎么看他、说他,他都懒得理会,除非真的造成家人的困扰,对于他自己的事尚且如此,更何况事不关己?他一直秉持着知道越多,麻烦也越多的信念,所以他绝不会自找麻烦。 但是认识她之后,他发觉有些人好像没那么容易保持距离,倒不是她死缠烂打,或是他对她有私心,而是冥冥中注定好的缘分,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缠着彼此。 更何况关于她的秘密,不管他想不想听,都会自动传进他耳里,如果放在心里的话叫隐私、叫秘密,她的秘密他不知道听到多少了。 第八章 季元瓅见他迟迟没有回应,忍不住催促道:「快点回答我。」 尹璿墨有些无奈,但仍顺从地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听到他的保证,她这才放下心来,指挥着他往前走。 每接近大门一步,尹璿墨就感觉到她的身子僵硬了一分,她这么小心翼翼想要守护的秘密究竟是什么?门内到底有什么? 她家的外观是走简约朴实风,可门禁森严并不输给高级大楼,只见她用磁卡和电子密码打开两道锁,大门弹开后,里面还有第二道门。 季元瓅看了尹璿墨一眼,偷偷的深呼吸,同时在心里咒骂自己千万次,她这个大白痴,没事设这个通关密语干么,现在好啦,爱玩的结果就是玩死自己。 经过这次的经验,她一定会牢牢记住一个道理,人情真的要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她瞪着在电子版上跳舞的声波符号,心里很是纠结,又再次深呼吸后,才张开嘴道:「尹璿墨……开门……」 莫名其妙被点到名,再加上她越说越小声,尹璿墨不禁困惑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目光闪烁,好似作贼心虚。 电子声控锁运作了几秒后,发出机械人平板的音调说道:「通关密语错误,请稍候再试。」 他观察着她的表情,又「会诊」出她心里的话,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你的通关密语是什么,不会是丑化我吧?」 「哪、哪有!只是形容得比较直接而已,你也知道,真话总是容易激怒人。」 「你就大方说出来,没有关系,要激怒我没那么容易。」 季元瓅怀疑的看着他,就怕他只是在唬弄她。 「可以快一点吗?你有点重。」 她有些错愕的瞪着他,女人的体重永远是可怕的地雷区,无论胖痩,有点重这三个字绝对能引爆百分之九十五的女人的怒气。 「我哪里重了!」从小到大,大家都说她太瘦,老是要她多吃一点,就只有他嫌她太重。 「你要不要试着抱着一块四十二公斤的石头站个七、八分钟看看?」 他怎么知道她四十二公斤?目测?还是抱着她的时候顺便秤重? 听老妈说过,厉害的麻醉科医师只要扫一眼,就能大概知道病患的体重,而且偏差质低于正负零点五,这家伙不会除了是医生之外,还兼差当麻醉师吧?既然他连她的体重都知道,那他会不会也知道她的三围是35、22.5、35,罩杯有c? 尹璿墨喉咙发痒的干咳了声,神情间有些许的不自在。「咳咳……」 闻声,季元瓅快速回神,不满的呛道:「以我的身高,四十二公斤算是过痩,而且我的男性朋友从来不觉得我重,是你太弱了。」 「我想那些男人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想追求你、一种是想讨好你。相信我,那些人都是打肿脸充胖子,既然我不想追求你,也不必讨好你,当然实话实说。」 「你这个人……」她恨恨的横了他一眼,转向感音孔大声吼说:「尹璿墨,芭乐脸瘫男,开门!」 尹璿墨只觉得耳朵被她吼得一阵嗡嗡作响。 没多久,最后一道门咔的一声弹开。 尹璿墨打了通电话给家里的帮佣刘嫂,请她这段时间抽空帮忙来照顾季元瓅,讲完电话后,他瞥了她一眼,见她还在生气,不禁有些无奈。 她的脾气还真大,他实在想不透哪来那么多气可以生,可面对这样爱生气、极度别扭的女人,他居然没有像以往那样掉头就走,他不禁佩服自己果然年纪越大越有修养了。 他看着被扔在桌上、明显缺水有些枯萎的红玫瑰,问道:「你家有没有花瓶,我帮你把花插起来。」 季元瓅本来还ㄍ一ㄥ着一张脸,可转念一想,他虽然常常惹怒她,但当她有难时,他都不吝于施以援手,甚至还出借他家的佣人,而且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脾气古怪又极度任性,她认识的人里面,如果没有所图,没有哪个愿意这样陪她周旋的。 他的外表看起来很冷漠,但其实是个很温暖的人吧?相较于他,自己老爱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季元瓅摇摇头,拿起一朵因为水分不足而垂头丧气的玫瑰,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惋惜,「市面上有七、八成的玫瑰都是冷藏处理过的,维持玫瑰将开未开最美的时候,可就是这样了,即使给它水,它也不会开,几天后玫瑰就垂头了。通常我会把玫瑰倒挂着,让它自然荫干变成干燥花,也许香气、颜色都留不住,但它还是保有最美时候的模样。就像人……」 尹璿墨看出她似是有话没说完,便问:「怎么不说下去?」 「就像人如果在最美丽、最青春的年纪离世了,其他人应该还会记得她最美的样子吧?」 他皱着眉头望着她,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不经意对上他的视线,察觉到他的脸色带着狐疑,季元瓅才发觉自己失态了,不禁尴尬的笑了笑。 她忽然有些好奇自己的不设防,基本上她是个很假的人,在自家人、在别人面前她一直把最真实的季元瓅掩饰得很好,成功的扮演着那个集所有缺点于一身的富家女,可是她没料到在才认识没多久的尹璿墨面前,她有时候居然会藏不住自己,这样似乎有点危险。 季元瓅端起茶杯,啜了口温水,酝酿着逐客的情绪。 每当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某个人的时候,不是自己走人就是让对方走,这里是她家,当然是对方离开。 尹璿墨感觉到她想结束这个话题,以往他都是主导的人,如今却成为被驱逐的对象,让他不免有些不满,她想要赶他离开,可以,那也要有本事才行。 于是他另起话题问道:「你特别喜欢红玫瑰?」 「没有女生不喜欢玫瑰。」她淡淡的说,然而她喜欢的理由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样,她们喜欢玫瑰是因为憧憬爱情,想要得到,可她却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得到,才觉得最美,一想到这儿,她露出顽皮的笑容。「你要送我吗?要一大把的那种。」 「不缺我一个。」 季元瓅笑得更开怀了。「玫瑰象征爱情,当然是多多益善喽。」 她撑着下巴,微侧着脸瞅着他,不少男人喜欢送女人花,可说真的,能与花束相得益彰的男人少之又少,玫瑰形色都抢眼,不够出色的男人拿着花束只会相形见绌,可是他不一样,他的身材相貌都是万中选一,想象他穿着合身的手工西装,手里拿着一束火红动人的玫瑰,浪漫又潇洒,好有画面呐,说不定那些偶像拍出来的感觉都没他好。 尹璿墨虽然习惯别人注目的眼光,可没人敢这样放肆的盯着他瞧。倒不是觉得不自在,只是好奇,这样失礼到有点轻佻的目光他为什么不讨厌?「看够了吗?」 哇!在她这样热情如火的注视下,他居然不会感到不自在,她果然遇到高手了。「听说,人若是希望自己下辈子能够长得好看,这辈子就得在佛前供花,真想知道你上辈子供的是什么花,随便长长都这么帅气迷人。」 「你这是在赞美我吗?」 「你说呢?」她俏皮的朝他眨了眨眼。 尹璿墨轻轻叹了一口气,言归正传,「如果玫瑰象征爱情,就该慎重,而不是多多益善。每场爱情就像一本书,有人贪心一次拿了几十本在手上,可没翻几页就换另一本,内容写了些什么根本不知道,这对书和自己都不公平;有人选中一本后,一页一页的认真仔细品尝,因而受益良多,就算人生有限,却能倍感充实。」 「所以你是那种只挑一本书,认真从头到尾看完的人?」 他没有回答,但眸光澄澈又笃定。 和他眼神交会的那几秒,季元瓅觉得心中有个空虚的角落被填得满满的,她有点感动又有些激动,可是最后却又陷入满满的惆怅,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不小心流露出去的情绪又拉回体内。「啧啧啧,现在这种老古板真的快绝迹了,请好好保持。」 对于她的嘲讽他并不生气,他知道她只是在用她习惯的方式掩饰真心。 经过这几次的交集,他发现她其实是个很寂寞的人,但这样的人并不会承认自己寂寞,甚至会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享受寂寞。 第九章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很奇特的念头,她似乎刻意造成自己的孤立。 再怎么讨人厌的人,都还是会有一、两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可是她似乎连这样的对象都没有。 尹璿墨又扯了另一个话题,「这么大的空间,你一个人住?」 「我爱玩又讨厌被家人管,当然得坚持一个人住。」 「你和家人感情不好?」 「他们忙着工作,我忙着玩,各有各的生活重心,没什么好不好。」季元瓅不耐烦了起来。「你今天是来做身家调查的吗?我最讨厌别人问东问西了。」 「家人不可以问,问一下室内装潢可以吧?」 季元瓅的家除了木雕外,更引人注目的是要三、四个人才能环抱的强化玻璃柱,柱底养着几条红鱼,由于有足够的采光,里头的观音莲也长得很好。环状的原木梯环绕在巨大玻璃柱外,像是直奔光源的天梯。 「这采光设计很特别。」尹璿墨起身来到玻璃柱前,抬头看着三层楼高的大柱子。 提到这个,她的心情马上好转。「这个设计的原始概念是我想出来的喔,那时我只是随手涂鸦,爷爷就找来建筑师讨论,花了一段时间才克服困难完成。很棒吧?我爷爷就像是我的圣诞老公公,对我是有求必应。」 「我刚好跟你相反,我对我爷爷是有求必应。他是个严肃的老人,对我的要求相当严格,从小就是铁血教育。我爷爷博学多闻,有人戏称他是活动的四书五经,他六十岁将事业交给我父亲,从商场退休,接受各大学的邀请担任客座教授。」 他四岁启蒙,四书五经、琴棋诗画、医卜、天文地理,无所不觉,而启蒙师正是他爷爷。 尹家除了家大业大,更是来自数百年来专出大臣名宦、国师神算的神秘家族。 尹家嫡系每隔三代会出现一个厉害的角色,通常是个男婴,传说是第一代尹家宗师的转世。 身为尹家嫡系子孙,又正巧是逢三的幸运角色,尹璿墨自小就没体验过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是什么感觉,因为家风严谨的尹家,向来恪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一套。 拜完整而严苛的《尹氏家训》之赐,尹璿墨自小活得十分黑白,不知彩色为何物。 尹家旁系子孙中,有人半开玩笑的说:「尹氏家训三纲六目、八大章、七十二小节,比《六法全书》还整人,规矩中还有规矩,不近人情中的不近人情,硬邦邦、冷冰冰,比佛经还能降妖伏魔、普度众生,真的条条遵守、字字力行,不得道也成仙。」 「活动的老四书五经,不会也要求你成为活动的小四书五经吧?」季元瓅最讨厌背东西了,想起古时候三、四岁的小小孩被关在小小的斗室里摇头晃脑的背书,连只鸟飞过去都不能展现好奇心,不禁觉得头皮一阵麻。 「是啊。」 她摇了摇头,在心中暗忖,还是我家的爷爷好。 尹璿墨又问道:「这屋子里的木雕作品真多,你的收藏?」 「大部分是我自己乱刻的,有些是收藏品。」 「你的作品?倒是很少听到有女人喜欢雕刻的。」 他有个世界闻名的雕刻家朋友v.k,他之前就是因为他,才会捧场去参加那场慈善募款宴会,也才会和季元瓅有交集。 v.k还在国内,两天前他们还通过电话,v.k问他有没有认识漂亮或有特色的东方女人,他最近想着手新的系列,在外国模特儿公司能选择的东方女人有限,最重要的是,他看了五家公司推荐的模特儿,都没有他要的感觉。 尹璿墨不免觉得好笑,他又不是开模特儿经纪公司的,怎么会想到要问他。 但大师的回答更妙,秉持着物以类聚的原理,相信他身边的女人长相都不会太差。 他身边的女人吗?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季元瓅。 「小时候我在爷爷的书房玩,无意间看到杂志里有一张雕刻相片,那是一张只有局部的佛像雕刻,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深深着迷,成天烦着爷爷让我去学,他被我吵到不行,就让我去学素描,希望能藉此分散我的注意力。」那个什么都不必烦恼的年纪真的很开心。 「素描是一切艺术的基本。」 「是啊,我一边学素描,一边把雕刻当兴趣,后来我花了一年的时间完成第一个作品,把它当成礼物送给爷爷。」 「你爷爷应该很高兴吧?」 「当然,他都哭了呢。」她后来才知道,爷爷当时会落泪并不是感动,而是其他原因。 这时门铃声传来,尹璿墨起身走去应门,边道:「应该是刘嫂来了,这几天她会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说。」 「谢谢。」 看着他高瘦的身影往门口移动,她不免有些失落,他要回去了吗?她还有好多作品想介绍给他看呢,尤其是那座她最喜欢的莲花雕刻……想到这儿,她突然怔楞了一下,她什么时候会和别人分享东西了?分亨应该是朋友之间才会有的行为吧? 而且还是她最喜欢的,她这么快就把他当成朋友了?明明方才还希望他赶快走,怎么现在…… 尹璿墨忽然停住步伐回过头。「明天我会再来,你早点休息。」 季元瓅原本灰灰沉沉的心情忽然亮了起来,但她很清楚她不能表现得太高兴,要是被他误会她对他有意思怎么办?所以她故作平静地道:「脚长在你身上,你想来就来啊。」 而且她会希望他能再来,只是因为、因为……对,就是家里太安静了,偶尔有个人和她斗斗嘴也不错,而且有道行动风景可以欣赏挺好的。 「你家的通关密语什么时候换一个?」 「对啊,我也觉得那样对你太失礼了。」 尹璿墨防备的瞅着她,她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礼多人必诈。 「要换什么好呢?」季元瓅眼中有抹狡狯笑意。「嗯,就换成『尹璿墨,你是上流交际圈不可错过的一道风景』好了。」 「算了,你还是别换吧。」说完,他先去开门,并介绍季元瓅和刘嫂两人认识。 待确认过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事项,尹璿墨因为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便准备要离开。 他向大门走了几步,突地顿住,回过头来向季元瓅道:「你的车钥匙给我,找时间我帮你把车开回来。」 「喔,钥匙在包包里。」看到他翻着她包包拿钥匙的动作,她突然想到他们的停车纠纷还没解决,表情一敛,有些尴尬的问:「那……你愿意和解了吗?」 尹璿墨不禁失笑,其实这种小事根本没有闹大的必要,她就算不赔偿也无所谓,但他一开始不想轻易妥协,只是想要挫挫她的锐气,可是自从发现她故作坚强的模样后,他的想法改变了,他反而比较想挖掘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 「这件事我自会找你的保险业务处理,放心吧。」说完,他转身离去。 【第四章】 尹璿墨走出房间,边步下楼梯边调整着袖扣。 「尹先生,早。」五十多岁的帮佣刘嫂,圆圆的脸露出和善的笑容。 「早。」他来到餐桌前坐下,桌上已经放好几道配稀饭的小菜,他看了一眼和平常不太一样的菜色,并未多问。 接过刘嫂替他盛的热稀饭,他夹了一口改良过的和风玉子和炒芥蓝,凉拌海绒和九层塔茄子也是他喜欢的料理,唯一不受青睐的是那一小碟的腌萝卜。 刘嫂看了眼那乏人问津的腌萝卜,劝道:「少爷,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腌萝卜,可这真的很爽口。」 美国那边在少爷回来前就传真满满的几页菜单过来,把他喜欢与不喜欢的食物都写得清清楚楚,在不喜欢的名单中,其中一项就是腌萝卜,但她只是想说难得能吃到这么爽口的腌萝卜,也许他愿意试试看。 尹璿墨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打算动筷。 刘嫂有些无奈,打算把碟子收走。「真可惜,这是季小姐做的,昨天我在她那里吃的时候就觉得很不错,和以往吃过的都不同。」 「她做的?」尹璿墨难掩讶异。 「对啊。」 「你放着,我吃吃看。」他夹了一小块算是捧场,吃进嘴里后,没有一般腌萝卜那种呛人的酸咸,而是满满的紫苏香气和恰到好处的酸甜脆,味道真的挺特别的。 第十章 刘嫂眼巴巴的问:「如何?」她也知道这是问心酸的,因为他吃了一口就没再吃第二口,不用想也知道不合他的胃口,所以他没开口回答她也不甚在意,仍自顾自地续道:「季小姐看起来虽然不像是个贤妻良母,但这些日子我去帮忙打扫、煮三餐,虽然她因为脚伤不方便做菜,可她帮忙挑菜的习惯和对料理的讲究,我觉得她的厨艺应该相当不错。」 刘嫂个性爽朗,做起事来快速确实,唯一的缺点就是爱说话,而且跟谁都聊得起来,不过她在这种世家大族帮佣多年,很清楚有些话只能在屋里说,连一个字都不能传到外头去。 她和丈夫一直在尹家老宅帮佣,少爷回来她就被派来打理他的起居,说起这位尹家嫡系单传的天之骄子,其实不难伺候,只是太过冷漠安静,但这也不要紧,反正她负责说,他想不想听就看他自己。 「看起来不像个贤妻良母?」尹璿墨重复道。 刘嫂拿着报纸要给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忽然发觉自己讲的话太不客气,她觑了一眼他的表情,见他没什么不高兴的反应,这才讪讪的说道:「虽然这么说很失礼,可季小姐给人的第一印象真的不太好,漂亮是漂亮,就是……」她想了想,才找到适当的措词。「就像电视剧里那种演坏女人的演员,气焰很高、很任性又很骄傲,后来我看过她不化妆的样子,美得像琼瑶笔下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可……这也不能算是贤妻良母的模样吧?」说完,她又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真的没有不高兴才稍微安心。 尹璿墨从来不曾斥责过什么人,但其实他也无须大声斥骂,因为他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坐立难安了。 尹璿墨慢条斯理的吃着粥,想着季元瓅这个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终于稍微熟识一点了,而且她扭伤的情况也好一点了,所以两人活动的范围已经不限于她的住所,前几天他还陪她去超市买了些东西,也曾两次外出用餐。 他发现她真的很特别,她会对路人甲客气、服务生乙客气、对刘嫂客气……应该说,她会客气对待的人,通常是交集不会太多的人,可是对他或是她的朋友阿土,她的态度就完全称不上客气。 后来他归纳出一个结论,时间才是她待人好坏的标准,反而像钱财、地位、美丑、利用价值等这种世俗的标准,她完全不在乎。 尹家能在商场上立基百年,平稳扎实的坐大,除了主事者的能力、家族的向心力外,就是因为有着优异的识人本事。 尹家男人都有一双深沉秀逸的眼和澄澈通透的心,源自古老的神秘血统,让他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看透一个人,而他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即便如此,他对季元瓅却也有一种无法掌控的挫折感。 她是一个很予盾的人,像团浓淡不一的迷雾,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季元瓅从一开始就给他一种被宠坏了的富家女的不好印象,再加上出席一些应酬场合,常能听到关于她的负面评价,她简直集所有他厌恶特质于一身的女人,保持距离是理所当然的。 可他却又感觉到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把他们系在一起,总会在某些出其不意的时机,让两人再度有所交集。 老天安排这样的闹剧后仍嫌不足,还扔了一些能力进来当催化剂,他长那么大还不曾遇过的奇事却发生在彼此间。 他能预知季元瓅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听得到她的内心话。 奇怪的是,这样的能力时有时无,这他也不得不困惑,他究竟真有这样的能力,还是只是不可思议的巧合,或是他自己产生幻听。 其实有没有特殊能力他并不在意,他纳闷的是为什么这项能力会因为季元瓅而苏醒,这是否意味着什么? 但也多亏了这个能力,他才有机会看到她鲜为人知的另一面,而越是了解她,越是消除了他对她的偏见。 她在外人面前,非常一致的尽可能展现出令人厌恶的一面,然而私底下的她却多元到令人迷惑,他相当好奇最真实、最单纯的她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好想快点把她这幅拼图完成。 话说回来,记忆中他小时候有些特殊能力,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小时候他还常作同一个梦,但确切的内容是什么他已经忘了,而且忘得很彻底,长大后他问爷爷,爷爷却沉着脸斥责说那些都是怪力乱神,要他不准再提。 可是尹家家族老辈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一整个矛盾。 他生于拥有国师血统的尹家,小时候就熟读四书五经,长大后学的是医学,对于玄学卜算,爷爷总有意无意的不让他接触过多,就连表叔说的那些比武侠小说好看的尹氏前人列传他也没看过,他问过爷爷,但老人家只淡淡的说搬家时弄丢了。 他隐隐觉得,爷爷有很多事情瞒着他,到底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知道的? 遐思之际,尹璿墨已经吃完早餐离席了。 前来收拾碗筷的刘嫂看着桌上的空碟子,着实难掩惊讶,少爷居然把腌萝卜也都吃完了。 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形,有一次她去照顾季小姐,临走前季小姐给了她一包她脚伤之前自己烤的果干饼干,她知道少爷不爱吃甜食,但仍礼貌的询问他要不要尝一块看看,想当然得到的答案是不要,她一个人又吃不完这么多,就先冰到冰箱,打算隔天再吃,可当她隔天打开冰箱,却发现饼干整袋平空消失了,后来去整理少爷的房间时,才发现空袋子在垃圾桶里。 这是什么状况?少爷不爱吃的东西,可是只要一听到是季小姐做的就会全盘接受?让她想想,以前的她好像也有过类似的怪毛病。 遥想当年,在那个人家还叫她吕小姐的年代,她最讨厌的食物是肉圆,她就不懂,好好的东西为什么得用低温油炸弄得软趴趴的,起锅后还要用剪刀狠狠剪个几刀,再浇上一大坨粘乎乎的酱。 可某年某月某日,她一眼瞧上了一个长相白净微胖的少年郎,打听了半天才知道那位是镇上最大家肉圆店老板的养子。那个年代民风保守,不像现在可以很自然的和对方攀谈、互留电话,为了让他注意到她,她每天风雨无阻的到肉圆店报到,她原本一张白净的瓜子脸,都吃得和刚起锅的肉圆一样圆时,终于在一个强台过境、门可罗雀的日子,店里只有他这个厨子和她这个客人时,他终于开口跟她说话了…… 少爷吃肉圆和她吃腌萝卜,不,是少爷吃腌萝卜和她吃肉圆的理由不会是同一个吧? 她家少爷可是三高男中的三高男,论家世,他可是跨国集团总裁之子,长相就更不用说了,比偶像剧男主角更帅;比学历,他一路跳级,十二岁完成大学教育,十四岁哈佛双学位博士毕业,这样的人绝对是金字塔顶端那极少数的顶尖。 虽然听说季小姐也是某个大企业的千金,可是其他条件显然就……咳咳。 话说像自家少爷那种高处不胜寒的人,因为站在制高点,往上看也没人了,只得往下看,只不过如果少爷是真的动心了,那他也探得太低了吧。 尹璿墨自然不知道刘嫂复杂的心事,拿着报纸要到客厅看的时候,桌上电话正好响起,他看着上头显示的号码,是美国家中的电话,他接了起来,「喂,我是璿墨。」 「小墨啊,我是爷爷。你外公情况好吗?」 「有新的状况,等情况回稳再评估。」 这一回会陪着妈咪回来,主要是游说罹癌的外公到美国接受治疗加静养,老爸一向离不开老妈,他们才回来第三天,他就打了二十几通国际电话,第四天直接出现在国内,加上外公一直嚷着说不需要这么多人陪他,他看了觉得心烦,所以尽管老妈仍放心不下,隔两天还是和老爸回美国了,留下他继续和顽固的老人家耗。 八十几岁的老人离不开自己熟悉的地方他完全可以理解,陌生的环境造成的压力,对病患的伤害比一般人想象的还要多很多,经过他和外公一再沟通,再加上和主治医师会诊过外公的病情,目前还是决定让外公留在国内动手术。 其实这次回来前,他已经向任教的大学递辞呈,可校方仍极力挽留。 第十一章 他热爱医学,无论是站在第一线的医生,还是教书培育医护人才,都是他喜爱的工作,可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很清楚总有一天他必须接下谦象集团,他和家族的约定是三十岁之前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但三十岁之后他就得进入集团效命。 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有些事情是该给个交代了。 家族有些长辈听到这个消息,欣慰到偷开三十年的红酒庆祝,他们的反应他可以理解,但却不懂为什么一直希望他早些结束教学和研究的祖父闷闷不乐。 后来一想,他不开心的应该不是他递辞呈,而是他陪同老妈回台湾。 他到哪里,爷爷从来没反对过,甚至鼓励他要趁年轻多出去走走、多看看,博士班毕业那年,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到世界各国旅行,爷爷也非常赞成,唯独这一次有意见。 爷爷前半生是在台湾度过,对这块土地有极深厚的情感,公司总部也是近十年才移往美国,国内仍留有相当规模的产业和投资,除了和某个恩人的十年一卜之外,他自己也是每一、两年就回来走走。 他可能是家族中唯一被有意无意阻止回国的人,为什么?要不是这回外公的状况,老人家又叨念着很多年没见到他这个外孙了,爷爷可能还不答应放行。 「所以你暂时还不能回美国?」尹道一沉吟了一下。 「我想等会诊评估后再回去。」 「嗯,理应如此,你妈咪是独生女,你又是他唯一的外孙,留下来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爷爷的反应出乎尹璿墨的意料之外,但又想到自己不是回来玩的,况且爷爷向来重视礼数孝悌,会这么说好像也不奇怪。 「我听你妈咪说,你现在有个新绰号,叫什么不可错过的风景?」 尹璿墨微微蹙起眉头,不知道该回什么。 尹道一在电话另一端笑得很欢快,他可以想象孙子冷肃着一张脸,双眼却透着招架不住的无奈。「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那表示有很多人喜欢你,很有眼光,对了,你有认识什么谈得来的女孩子吗?」孙子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有个对象了。 尹璿墨看了下手表。「爷爷,我等一下和几位医生有约,得先出门了。」 「这么巧?」 「是真的。」也是假的,因为约定的时间是中午。 「爷爷有件事想跟你说,不过你先去忙吧,这事不急于一时。」 尹璿墨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如果事情不急,爷爷怎么会亲自打电话给他?不过他隐约猜到爷爷想跟他说什么,决定装傻到底。「嗯。」 尹道一又叮咛道:「对了,祖传的那只翡翠扳指要时时带在身上,它能助你避开一些无谓的纠缠。」 「嗯,知道了,那我先挂了,爷爷要保重身体。」 「好,你快出门吧,下次有时间再说。」 结朿通话后,尹璿墨忽然觉得心情有些沉闷,老妈昨天打了通电话给他,也是先问外公情况,然后再含蓄的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对象。 两人一前一后打来探问同一件事,他怎会猜不出来? 二十八岁了……父亲也是在这一年遇见母亲,他对美丽的母亲一见钟情,但据说妈咪那时对声名狼藉的父亲可是厌恶到极点。 缘分真的很有趣,越看不上的人,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就这么老天不长眼的栽在对方手中?尹璿墨想着父母的缘分,脑海中却无预警出现季元瓅的脸,他心口一跳,难得出现被吓到的戏剧化表情。 「别开玩笑了……」喜欢上那种人不是自讨苦吃吗?没事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来磨练自己的心脏强度。 他莫名感到心浮气躁,拿着报纸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后他放下报纸,决定去医院看看外公。 起身时,他想到爷爷方才的叮咛,上楼走进书房,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那个扳指戴上。 这只翡翠扳指是上古的灵物,历经了两代国师加持,是尹氏一族神秘的神器,只是这圈版指似乎曾经断过,上头有一小团白金龙纹焊接。 他回台湾前,爷爷极力要求他要戴着,上次季元瓅脚扭伤,他送她回家离开后才发现扳指不见了,当下吓出一身冷汗,幸好后来在车上找到,自那之后他就不太戴了,那可是爷爷极为重视的传家宝物,掉了可不得了。 可如今爷爷又再次叮咛,他还是乖乖戴上吧。 尹璿墨一面开着车,一面对坐在副驾驶座上沉着脸的老人家好声劝道:「外公,你怎么能擅自离开医院,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老人家理都不理他。 「外公,你的状况没有恶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再观察,我们……」 「你平常不是话很少吗,怎么这一路上吵得我头疼啊?」 尹璿墨一阵无语,最近为什么老是有人用这些话来打击他? 「我没有不回医院,只是不想请那个什么假,啧!当我还是学生呐,连有点事回自个儿家都得请假。」 固执似乎是所有老人家的通病,尹璿墨虽感无奈,但仍耐心地道:「你有什么事交代我去办就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方才他到医院还没见到外公,就被一个脑科主治医师缠着帮忙判读一个脑瘤病患的核磁共振和脑血管摄影影像,两人还在讨论之际,他就接到电话说外公不见了。 他和一群医护人员忙着找人,最后在计程车招呼站找到正要上车的老人家。 「哼!我人好好的,干啥什么事都得麻烦别人?」 尹璿墨知道一时间劝不动他,便安静的开着车。 过了一会儿,黎老忽然喃喃道:「小子,美国秋天的枫叶真的是一夜之间就全变色吗?」 「是啊,前天还绿油油的公园,气温一降,隔天就全变了,那种感觉很奇特。」 「你外婆老是叨念着一生一定要看一次这样的景色,她小时候在美国待了好些年,怎么可能没看过?我知道她是想让我也看看这样的特殊美景,可惜我们每次不是去得太早就是太晚,总是错过,而她也没等到我肯放下手边的工作陪她四处走走……」黎老长长的叹息,沉默了下来。 不久后,尹璿墨放缓车速,在一栋大宅前停了下来,尹璿墨先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替外公开门,搀扶着他下车。 回到家后,老人家到处走走看看,最后在书房停下了脚步,他是个小有名气的建筑师,书房里都是他工作的用具。 他在制图的桌前坐了下来,桌上放了张妻子的相片,他苍老长茧的指腹摩挲着相片中妻子美丽的脸蛋,回忆地道:「你外婆真的好漂亮,以前我只是个工头,你外婆是千金小姐,我作梦都没想到可以娶到她。以前我不信命,年纪越大越觉得不得不信。」 尹璿墨看了外公一眼,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外公为什么会私自离院,又为什么突然提到外婆。 黎老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在左边的书墙上找了大半天,推开活动书柜,才在最内层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几十年的收藏,书柜的书多到爆炸,抽出了一本,有好几本也跟着掉下来,可他不理会,小心翼翼的翻开手中那早已泛黄、甚至可以说是支离破碎的本子,翻着翻着,他突然道:「这里,就这里……」他突地眼眶泛红。「真的是这样,为什么我当初不信呢?」 他将本子递给尹璿墨看,上面有几张泛黄的纸片,上头的朱砂蝇头楷字秀逸潇洒,那不是外公的字。 纸片上头是三个数字,贰拾、参拾、肆拾,三个数字间有长长的间隔,在贰拾这个数字的下方,约莫二十一的位置,批了个适黎,二十三的位置写个弄瓦……四十一有个嫁女,四十二之后就没有了。 「这看起来有点像是简批流年,可又不是逐年,有些并没有眉注,且就适黎两字看来,这个命盘的主人应该是个女人。」 适黎,外公姓黎,这流年的主人是外婆吗? 「不愧是尹家人,这样也看得出是简批流年。我二十二岁那年,我和一群工人正在修建庙宇,某个炎热的午后,我因为生病,领了便当后就坐在一座凉亭里想休息一下,正要眯眼之际,我听到一阵腹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边多了个长相秀朗的年轻人,那个人相当高瘦,感觉上……奇怪了,是太久的事了吧,怎么觉得你和他的型很像,不过他不像你这么冷肃,随和了许多,不……也许更冷漠!欸,这不重要。 第十二章 「那时我也没胃口,就把便当给了对方,和他聊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他是个生意不好的算命先生,为了感谢我的施饭之恩,他说愿意免费替我算个命,其实我根本不信这个,可那时我正好苦恋着一名女子,心想反正免费,就当听个故事。」 这种情况就像时下的学生爱看星座书、爱算塔罗是一样的,也不见得相信,就只是消极的想要寻找能够符合自己心情的认同。 「我问那个算命师可不可以算别人的命,他对于我的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讶异,只淡淡的说可以,不过只能算一个,而且他只批流年,拒绝回答我的任何问题,也不会为我批解,那时其实我有点不高兴,毕竟我没看过有人像他这样报恩姿态还摆这么高的,不过我因为太好奇了,后来还是把我喜欢的那个女子的名字、出生年月日告诉他,我说我不知道对方的出生时辰,他也说没关系。」 尹璿墨问道:「那名女子就是外婆?」 黎老笑了笑。「你都不知道,当我看到适黎两个字时,高兴得不得了,那算命的并不知道我姓黎。」想了一下,他忍不住叹息。「不,也许他从头到尾都清楚所有事,所以在离开前才会说,这位小姐有难得的旺夫运,谁娶到她都是极好的福气,大事都要听她的,如果哪天她说要移民,顺着她就没错。」 尹璿墨又问:「他还有说什么其他的吗?」 「他透露得够多了,是我自己没听进去。」老人家苦笑。「我们那个年代的男人都很大男人主义的,夫为妻纲,即使尊重自家婆娘,也只是把她的话当做参考。」 尹璿墨看着流年眉批,心里一阵佩服,有批注的事项,没有一件失算。 老妈提过,外婆是在结婚第三年才生下她,而妈咪是在十八岁那年嫁给父亲的,每件事好像都在那个人的掌控中,那个人究竟是谁?他见过最厉害的卜算者要属自家祖父,可这人比起他老人家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可是为什么外婆的流年只批到四十二岁?」 「当年我这样问过他,他只说先这样,后来又没头没脑的补了一句,说如果四十二岁那年我们到了美国,也许有缘一见,我听他这么说,更认定他绝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不过骗吃骗喝罢了,一个连温饱都顾不得的算命师父,哪能出国去?吹牛也要有个限度,后来我就把这纸张夹在日记本里当个纪念,没再看过,后来你外婆车祸走了,我翻出当年的日记,才发现这张纸。」 那个时候他彻底崩溃了,心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罪恶感,不断懊悔着为什么不答应妻子和尹家一起移民到美国,如果当时他应允了,她是不是就能安然化解这个劫?温柔的妻子向来对他百依百顺,可就移民的事她真的和他冷战了好久,两人好不容易和好没多久,她就车祸走了,他也是到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当年不是那个算命的只算一半,而是妻子四十二岁那年会经历一个大劫,结果会如何,端看他们那时的选择。 「昨晚我梦见你外婆了,她还是那么美丽,完全都没变老,她跟我说,美国西岸的枫树要变色了,提醒我这次可别再错过了,还叫我别让女儿、女婿等太久,她说完这些话就转身要走,我急忙的想追上,大声问她怎么不和我一块去,她没有回答,身影便没入了黑暗中,后来我就醒了。」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他有种真正被抛下的感觉,他是哭着醒来的。 「她这么希望我去美国我就去,不过得动完手术再去,咳……住在满是老外的医院我很不习惯,你会陪我到那个时候吧?」 「当然。」 黎老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喟叹道:「这些日子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还真想起了好几桩得处理的事。」他喃喃叨念着一些琐事。 尹璿墨帮忙把方才掉下来的书放回书架上,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有更多的书掉下来,有几本厚重的书砸得他的肩膀一阵痛,他顺手捡起来,翻开一看,难掩惊诧地道:「这是……」 「前些日子我要住院时本来要带去看的,可是一直找不到,原来是被我放在最内层了,那好像是你们尹家先人的传记,你妈在你小的时候带回来的,说是你爷爷要她帮忙先收好,那丫头说得不清不楚的,好像是你爷爷说这些书可能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不要让你接触,我那时候还想,你不过就那么一点大,大字都不识几个,他就算怕你沉迷小说也担心得过早了,况且自家先祖的列传却不准子孙传阅,不是很奇怪吗?」 尹璿墨心口一跳,指腹轻抚着蓝色书皮的线装书,满腹不解,明明就是爷爷交代老妈把书藏好的,为什么要骗他弄丢了? 黎老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心,又道:「小子,你们尹家那套我不懂,可是你爷爷是真有些本事,而且他这么疼你,是绝对不会害你的,他还是听他的话,不要看这本书。」要是这小子看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家丫头不怨他一辈子才怪,而且经过妻子的事情后,他再也不敢铁齿了,有些玄妙的事,宁可信其有。 「外公,这书好看吗?」 「好看,尤其是第一世国师的故事,不过传记里断简残篇太多,有些像刻意被拆掉了,看了有点不过瘾。」他看了眼尹璿墨手上的扳指,疑道:「咦,这不会就是『碧血』吧?」通身碧绿的扳指上有一朵泫墨似的血红。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爷爷一直叮咛着我要戴着,怎么了吗?」 黎老想起书中的内容,满是好奇的问:「你戴着这个扳指,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尹璿墨不免觉得好笑,他会戴着扳指只是要安爷爷的心,哪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没有。」 「这样啊……」黎老对那扳指有着浓厚的兴趣。「我可以看看吗?」 尹璿墨将扳指取下放到外公手中,在摘掉的那一瞬间,他有短暂的晕眩,随即一道细细的声音钻入他耳中—— 尹璿墨…… 他的心口倏地一跳,那是季元瓅的声音! 他直觉的回过头,看到身后空荡荡的一片,突然觉得自己的反应很可笑,他这是怎么了,有这么想她吗? 黎老把玩着扳指,缓缓道:「传说碧血是尹氏天师的法器,里头养着神兽元灵,守护着国师,它是避邪的好物,鬼魅魍魉近不了身,不过这东西曾有一段时日落在一个据说是阿修罗王转世的王手中,不知道是否因此浊化而造成反噬。」 「反职?它伤了国师?」 「国师为了保护一个……妖女,把扳指留在她身边,不过后来国师没有救到那个妖女,好像是因为神兽施了障眼法。」 「妖女?」 「是啊,堂堂一个国师居然被妖女所惑,听说国师后来亲自毁了神兽的元灵……」看了一眼扳指上的白金焊接后,黎老喃喃自语道:「真的断了。」他看着外孙讶异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骗你的,关于这个国师的传记内容残缺不全,中间有一大段亡佚,而且不知道是因为国师迷恋上妖女让尹氏家族蒙羞,还是太过神秘不知该如何着手,总之,这位国师最后瞎了眼,年纪轻轻就隐遁武当,尹氏后人上山请益不遇,两年后在其住所得一衣冠冢。」 黎老拿过传记翻开,封面后的第一页是一张画像。 「我那时还在想,怎么这位国师没有胡子,看了内容才知道他年纪轻轻就有衣冠冢了,就我猜想,衣冠冢也许只是掩人耳目,他说不定根本没死,只是……叹?」他一抬头对上外孙那双坚定意念的眼眸,不免惊异。 中原画法不比西洋画技写实逼真,却胜在神韵气质。 老人家双目炯炯,像有什么大发现似的,急唤道:「你、你!过来!」 「怎么了?」尹璿墨有些困惑。 「快点过来。」黎老催促道。 尹璿墨走上前,黎老连忙抽掉窗帘的绑带往他双眼一缚,方才被他搁在几上的蓝皮书掉了一本,正好翻到第二页的画像,画中的男子白绫缚眼,模样乍看竟和尹璿墨有几分相像。 「外公?」尹璿墨实在不知道外公在玩什么把戏。 黎老连忙把绑着他眼睛的带子拿下来,把书收好,心中隐隐有着说不上来的奇特感受。 第十三章 外孙是尹家人,虽然相隔数百年,但自家人长得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也许是尹道一对于孙子过度小心的态度让他不禁心生怀疑,这位先人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巧合的地方? 这本国师传记他第一次翻看是在十多年前,近日又看了一次,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位国师少年得志,未满十三就名满天下,而外孙也是个天才儿童,听说尹家嫡系每隔三代就会出现一个厉害的角色,通常是个男婴,传说是第一代尹家宗师的转世。 想到这儿,黎老的眉头越皱越紧了。 相较于外公的惴惴不安,尹璿墨对于爷爷的作为更加疑惑了,爷爷似乎背着他做了很多事,不管是否为他好,但毕竟事关于他,如今他都这么大了,有些事情是不是也该让他知道了? 活到了近三十,对于人性他有一种有趣的体会,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有控制欲,且能力越好、身分地位越卓越的人,控制欲越高,他们总喜欢用为你好、这样做最好的理由,把自己喜欢操控别人的心态合理化,可究竟是不是真是如此,却很难说。 爷爷一直不愿让他知道的事,到底是关于什么? 其实他对任何事情都不会特别执着,家中长辈不让他做的事,他会尽量不做,却会思索合理性,当不合理累积到一定的程度,只要一逮到机会他就会想追根究底。 至于关于传记的事,除了为什么内容是他不宜阅读之外,他想到的是,传记通常是后人所着,只要是人,就会依照个人喜好而有所偏颇,有时为了美化书中的主要角色,就得丑化其他人,毕竟这不是正史,无须为后世历史交代,但即使是正史,也有历经数百年后被历史学家们平反的事件。 爷爷也思虑过甚,他并不认为区区几本书能影响他什么。 还有就是那位国师和传记里的妖女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肯将护身的扳指留给她,甚至为了她亲手毁掉神兽元灵?更重要的一点是,那名女子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人叫做妖女? 想到这儿,尹璿墨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他会在意这个? 他忽然很滑稽的想到第一次见到季元瓅的印象,她化着浓浓的烟熏妆,暴露的穿着、轻佻的言语,这样的人在别人眼中也是个妖女吧? 嗯,昨天两人在报纸上看到一整面的美食版,介绍的是烧腊,她只大略看了一下,便撇了撇嘴,骄傲的说那些店她都去过,味道还算可以,然后她大小姐又继续速写不再说话。 可他知道,近日,也许明天,或是后天,他就会被她带到某间店,大啖她口中真正美味的烧腊。 明明不是吃货的他,为什么好像被她牵引着,慢慢走上她正在走的路,就像那个国师被妖女所吸引一般。 【第五章】 日子过得很快,从季元瓅脚扭伤至今,已经过了半个月。 其实她已经可以走了,只是不能走太久的路,所以她还是不爱出门,学校那边也请了假,可偏偏就是有人像见不得她清闲似的,一有空就跑来她家献宝,一下子说哪家饭店的菜好吃,一下子又说哪家馆子的川菜做得好,又故意在她面前看美食版。 啧!也不想想,他一个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家伙,和她谈台湾道地的美食,这不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吗? 为了让恩人知道什么叫好吃、何谓吮指回味,她这段时日虽处于半残状态,可还是拄着拐杖……好吧好吧,一开始还是得仰赖尹璿墨或抱或搀扶着她到处觅食。 和一个正港贵公子比知道哪里可以吃喝玩乐,她实在是太胜之不武了。 没想到经过这么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两人居然可以用吃建立起特殊的情谊,只能说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而且脚刚扭伤的那几天,她每天都痛到不行,更别说要出门了,实在没什么心情在脸上「作画」,她记得尹璿墨第一次看见她不化妆的样子时,有短暂的失神,害得她只能用搞笑来化解害羞的问道:「干么,我美到让你说不出话了吗?」 她本以为他会面无表情的笑她想太多,没想到大少爷他居然非常诚实的点点头,还发出唔的长音,让她的脑袋瞬间空白,小脸也没志气地涨红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每当夜深人静时,想起他那声唔,她还会暗爽不已,她真的觉得最近的她似乎不太正常。 这一天,尹璿墨又来季元瓅家中找她,她随兴的盘坐在沙发上,拿着素描本子随手涂鸦,完全没把他当客人,而他则是在翻看医学杂志,虽然之前两人也常像这样身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却各自做各自的事,但她总觉得今天的气氛不太一样。 她偷觑了他一眼,这家伙今天很怪,话特别少。 突地,尹璿墨没头没脑地问道:「季元瓅,有什么事情会让你很开心?」 季元瓅认真的思考着,他就静静凝视着她。 她皮肤白晰,五官是少见的端丽,一头大波浪长发用鲨鱼夹随意的盘夹起,她的美空灵又清新,仿佛不像尘世中的人。 阳光轻洒在她身上,她周身的光辉让人不敢逼视,这样的她,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他和她相识时日不长,但奇怪的是,他总觉得已经认识了她几世纪之久。 她还有一双会说话的深邃眼眸,不,更正一下,应该是他可以透过她的双眼,看出她此刻的心情,他第一次发现时,觉得惊喜不已,仿佛这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只有他才知道的季元瓅。 季元瓅想了半天,在画纸上添了几笔后才道:「大少爷要送我十克拉以上的金钢钻一颗吗?」 「送钻石你会开心?」 「你没送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若她真喜欢那些东西,以她家的财力,她早就戴得金光闪闪了,可他认识她到现在,即使是第一次的宴会,也没看她戴什么首饰。 「下一个问题,除了家人,如果有个人你不见上一面会觉得很遗憾,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 当然是你啊傻瓜!脑海中突然跳出这样的答案,季元瓅自己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他,她是不是把每天都会看到他当成习惯了,所以才会直觉产生这样的念头? 不见上一面会觉得很遗憾?会吗?如果她明天见不到他……好像也还好,后天也见不到呢?大后天也没法子见面……遗憾吗?只觉得心上好像压了块大石。 啧!想这些干么,浪费脑细胞。 久候不到答案,尹璿墨替她想了个人选。「楚哲呢?」 「他?」 「你不时会提到他,感觉他对你而言很重要。」 「是很重要啊,但可能是因为我们几乎两、三天就会视讯,遗憾不起来吧。」其实她也对楚哲提了不少有关尹璿墨的事,只是尹璿墨不知道而已。 季元瓅认真的想了一下,很慎重地道:「若真要说的话,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慈善宴会?我是听说国际木雕大师v.k会出席才去的,结果……当然没结果啦!到现在还没见到心目中的偶像一面,我觉得遗憾很大呢!」 尹璿墨知道她热爱木雕,一定听过v.k,却没想到她那么推崇他。 v.k昨天还打电话给他要约他吃饭,说两人许久没见面了,呋,也没多久吧,那家伙八成还不想离开,但人生地不熟的,没人带他找好玩的、好吃的,才会想到要找他,但他似乎敲错算盘了,他以为从小在美国长大的自己,能带他去哪里?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在爷爷的杂志上看到的雕刻局部图,那就是v.k的作品。虽然从没上过他的课,可是所有艺术都是从模仿开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算得上是我的启蒙老师。」 他逗她道:「这样啊,那么见v.k一面和获得十克拉的钻石,哪个让你比较开心?」 「当然是见v.k一面,但是如果同时还能获得十克拉的钻石,我会开心得更久。」 尹璿墨忍不住失笑,这女人果然很特别。「真像你会说的答案。」他看她又把注意力放回素描纸上,不禁好奇的问道:「你在画什么?」 「最近想动工的雕刻作品。」季元瓅偷偷往下翻了一页,才把画册翻转给他看,画的是池中一朵盛放的观音莲。 第十四章 「你的雕刻作品几乎都是莲花,人物也只雕刻观音,这是为什么?」这个问题他已经想问很久了。 「人物啊……要有很深、很特别的情感我才会动手,那种作品所包含的情感对别人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可对于雕刻者或是被赠予的人,那份情感会随着雕刻作品的存在而存在,即使有一天赋于它这份情感的人不在了,一刀一凿却仍留有雕刻的人想传达给对方的心情。」 尹璿墨细细咀嚼她的话,心头莫名一阵酸涩。「不知道让你和v.k见上一面、吃顿饭,会不会让你对我有很深、很特别的情感?」 「嗯,好吧,我会列入考虑。」季元瓅当他在说笑。 「你现在可以开始考虑了。」 「咦?」 季元瓅作梦也没想到可以和心目中的偶像这样近距离接触,本以为传闻中古怪又难搞木雕大师大概是个不苛言笑又沉默的老者,没想到v.k本人幽默又随和。 坐在大师面前,她雀跃得像个得到梦寐以求礼物的孩子。 餐聚愉快的进行着,三人妙语如珠,气氛欢乐得像是好友聚会。 尹璿墨见季元瓅有一搭没一搭的撕着面包吃,知道蒜香一向不是她喜欢的口味,索性拿过来吃,她开心的笑眯了眼,又赶紧把不吃的番茄推给他,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默默替她吃掉,这是两人变成饭友后培养出来的默契。 v.k看着两人的互动,了然于胸的笑了笑。 尹璿墨对上他别有深意的带笑眼眸,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你这次怎么待这么久?别告诉我这地方太美好,让你流连忘返了,就算真是如此,这应该也不是全部的原因。」 v.k干笑,「欸,有个太了解自己的朋友,绝对不是件好事。」吃完了最后一口牛排,他接着续道:「下个月有个古董展,我手上有些好东西,那些老家伙们就轮番游说,我就这样给说动了,一干事宜我全交给老婆处理,不过既然这里是首站,我没露个面终究说不过去,再者,你也知道我急着要着手下个木雕系列,可是模特儿始终敲不定,不过……」看着季元瓅,他笑得很开心。「我想这件事有些眉目了。」 季元瓅疑惑的看看v.k,又看看尹璿墨,心中忍不住暗忖,这两人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吗? 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两边人马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尹璿墨送季元瓅回家的路上,还听她滔滔不绝的说着方才的事,他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我认识他那么多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 季元瓅讶异的说:「你不觉得很nice吗?」 「就今天而言,他是很nice。」平常的v.k就是标准的、甚至是升级版的艺术家脾气,看人就如同挑剔他未完成的作品一样。「他可能真的很喜欢你吧,很少见他对人这么热络的。」面对不喜欢的人,v.k可以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让场面尴尬到一阵恶寒,季元瓅算是难得的好纪录,还一眼就看中她当他新作品的模特儿。 然而让他困惑的是,v.k的理由是季元瓅让他想到收藏书中的女子,他收藏了什么?《洛神赋》?《老残游记》?他说的该不会是那本「古董爱情小说」吧? v.k是个妙人,常会花大钱买一些在古董收藏家眼中的瑕疵品,好比说一本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残册,没头没尾的,就只有少少几十页,故事也不算完整,可只要大师喜欢,一万英膀马上就掏了出来。 他有几次和那本书擦身而过,刚才他忘了问v.k,这回展出的东西包不包括那本书,有的话,他倒是要好好翻一翻v.k说的「古人的情书」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季元瓅双手一摊,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但双眸却闪烁着得意的光彩。「没办法,谁教我这么讨人喜欢呢!」 这种话也只有她说得出口吧,尹璿墨轻轻摇摇头。「与其说你讨人喜欢,不如说是物以类聚吧。」 「你是说我古怪又难搞?」 「你刚才不是才称赞他幽默又随和吗?两面评价,你就选自己喜欢的就好了。」 季元瓅似笑非笑的横了他一眼。「不管我怎么听,都觉得你在损我。」 「有些感觉放在心里就好,不必特意说出来。」 她恶狠狠的瞪着他,他则是面无表情的回视,两人对望了三秒,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她望着他,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不论他们斗嘴斗出火气,好,她承认生气的都是她,还是斗出笑容,和他这样的相处模式让她觉得好放松,胸口也会感到暖暖的。 「奇怪,你和v.k无论年纪或个性都差很多,你们是怎么认识的?」v.k说两人初识时,他已经五十一岁了,而尹璿墨才十六岁。 「v.k虽然是西班牙人,可他醉心于中国文物,他不但会说中文、会读也会写。有一天他在美国以五千美金购得一幅字画,由于上头写的是金文他看不懂,就特地拿来请教我爷爷,碰巧他老人家去了日本,我就替他解释,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就这样?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忘年之交,会有很特别的相遇过程哩。」 想到什么似的,尹璿墨又道:「他第一次看到我就说与我一见如故,我以为只是客气话,结果当天他回去后,又打电话给我,说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我长得像他的一个朋友,后来他还很坚持一定要让我见见他那个朋友。」 季元瓅笑了出来,这果然很像v.k会做的事。 「他就是个怪人,对吧。」 「你后来见到他那个朋友了吗?」 「嗯,v.k的积极激化了我的好奇心,我就请v.k安排我们见面。」 「像吗?」季元瓅充满兴趣的问。 「像,而且到了神似的地步。」 「真的?!那他的个性好不好?爱不爱笑?」眼前这家伙严重缺乏这些特质啊,如果偶尔能耍点小萌……噢,光想她就觉得兴奋莫名,可当她一抬头对上他探索深思的眼神,表情马上一敛。「咳……那个……」 「他个性好不好我怎么会知道,至于爱不爱笑,我没看过他笑过,不过他还是不要笑会比较好。」 「为什么?」他也太霸道了,自己缺乏的特质也不许别人拥有? 「雕像会笑不是很可怕吗?」 「雕……像?」 「v.k所谓的朋友是一尊和我长得很像的木雕人物,听说那是尊古董,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他下个月和几位古董收藏名人的联展,就会展出这个作品。」 季元瓅笑道:「原来是雕像啊,我还以为真的有个人长得和你很像呢!」哗,这么说来,那位木雕工匠的功力一定非同小可,那个古董展她非看不可。 「除了长得要像之外,还要个性好、笑口常开。」他语气淡淡的道,「就不知道真有这样的人出现,你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可能会高兴到不知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 尹璿墨不悦的微皱起眉头,他天生正经谨慎,也的确不爱笑,甚至有些冷漠,但他不觉得这些是缺点,而且很多人被称赞个性好,说穿了就是没有原则、凡事讨好卖乖,他也无法苟同。 但是现在看到她心花怒放的模样,感觉上他这个人除了一副好皮相外,什么都不及格,随时可以被取代,真令人不满。 于是他故意讽刺道:「那种笑如春风的男人大多轻佻花心,你可要小心一点别被骗了感情。」 奇怪了,他什么时候搬家住到海边去了,管那么宽!「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才好,像你这样吗?」 尹璿墨一时语塞。 「真奇怪,传说中的上流社会不可错过的风景不是少话又绅士吗,怎么在我面前就变了个样?」 「当你是淑女时我就会是绅士。」 这招厉害,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我啊,这辈子成不了淑女的。」 「那我不是绅士刚刚好。」 「你干么一定要和我同水平啊?」 「我怕你老是仰望着我太累了。」 「啧啧啧,我本以为我的厚脸皮厚到了圣母峰的制高点,没想到阁下直接住到广寒宫里了。」这时车子停了下来,季元瓅发觉不是在自家门前,而是在上一回她扭伤脚的那座公园,不解的问:「你要干么?」 「吃太饱了,散散步。」 「喔,好。」说完,她率先下了车。 第十五章 尹璿墨也跟着下了车,默默地走在她身边,他不懂自己在别扭什么,照理说其他人的情绪反应都不应该会影响到他,但若是那个人是季元瓅,他的心绪就会不自觉被她牵引。 他这么在意她对他的不满意,爱不爱笑、个性好不好……那感觉就像是,在喜欢的人面前,都希望自己是完美的、无法被取代的。 尹璿墨的心狂跳着,终于为这段时间以来所有无以名之的情绪找到关键解释他希望自己在她眼里、心里都是唯一,因为在他心中,她也是同样的存在。 两人沿着公园里的小径走向深处,等距的路灯让夜里的公园不显得阴暗恐怖。 尹璿墨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表情有些不安,以为她担心会太晚回去,便问:「你家有门禁?」不和家人住一起,不代表没门禁,他表妹念书住宿时,姑姑还不定时查勤呢。 季元瓅挑高眉道:「哪来的门禁?我以前在夜店混,不超过三点是不会回家的。」但其实她的身体根本无法这样熬夜,她也不喜欢夜店里的烟酒味,可是为了塑造爱玩的形象,她只好常去夜店露脸,但她都会找个没人注意到的机会溜走。 闻言,他觉得胸口一紧。「那种地方环境复杂,你一个女生不要常涉足。」 季元瓅沉默以对。 尹璿墨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的侧脸,就他这段时日对她的了解,她其实不是个游戏人间的女人,但他却不懂她为什么有这么多「辉煌」的事迹传出去,像这种时候,他就很希望他的特殊能力可以发挥作用,得以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说到这个,他好像有段时间听不到她的心里话了,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他困惑之际,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显示来电,他接了起来,「爷爷……我不是拒绝了吗?」 一听到关键字,季元瓅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可顾及礼貌,她还是往一旁走去,拉开一些距离。 他拒绝什么?前几天在她家,他好像也接到他爷爷的电话,听起来好像是要介绍对象给他。 之前听尹璿墨提到,他好像也二十八了,虽然说这年头流行晚婚,可像他们这样的豪门世家,尤其是人丁不兴旺的,都会希望儿孙早点成家,她父母不也二十来岁就结婚了,要不是她的情况较「特别」,家里只怕也在着手安排了吧。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可是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心情好低落,心里头还有一个声音希望他像之前一样直接拒绝?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想要听到更切的讯息,手心冒着汗,心口如同压了块大石,她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态依旧自若,相较之下,她是不是过度在意了? 他要和谁吃饭、相亲,甚至交往,干她什么事? 季元瓅觉得自己这阵子变得好奇怪,而且这样的反应不符合她对自己的要求,她不要和任何人有太多的牵绊,不但没有意义,还会让自己和对方都很痛苦。 尹璿墨大概都知道爷爷会用什么方式说服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方才一个不经意的回头,他和季元瓅短暂的对上视线,虽然她很快就把头撇开,但他却没有漏看她眼神中的乞求,他的心猛地一震,她知道这通电话的重点?然后呢?他想知道她的反应。 尹璿墨开始密切注意她的神情变化,焦虑、不安、乞求……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像是对周遭筑起又高又厚的城墙。 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这段时间,她总会让他有一种她随时在为彼此进展设限、踩煞车的感觉,有时才感觉亲近些,她马上又退回原点,这样反反复覆、忽冷忽热的态度让他有点不解,刚开始他觉得这样的她让他有探索的乐趣,可是在他确认自己的心意后,他不能再容许她打迷糊仗。 察觉到他探索的视线一直停驻在自己身上,季元瓅转过身去,就怕被他看出什么。 见状,尹璿墨故意提高音量,「……我知道了,如果朱小姐真像爷爷所说的那么好,认识一下也不错,时间地点就麻烦爷爷安排了。」 闻言,她的身子一僵,手不自觉的握紧。 结束通话后,他凝视着她僵直的背影,想起在某本书上看过这么一段话—— 当你不知道对方的战略为何,不清楚对方的下一步时,你唯一的战略就是能够拿到什么武器就直接用了。攻其不备,对方吃痛了、受伤了,自然会亮底牌。 尹璿墨心里一阵好笑,原来,当他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过是凡夫俗子。 【第六章】 季元瓅被困于浓雾中,迷失了方向。 奇怪,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隐约听到有人边跑边叫唤的声音,由远而近,她循着声音看去,照理说在大雾之中视线应该很模糊,但她却能清楚看到两个穿着古装的小女孩从面前追逐过去,她难掩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不久,两个小女孩缓下了脚步,她也跟着停步。 「小姐!小姐,可别再往前了!」绑着两个小髻的小丫鬟,追在年纪比她更小、一身男装的小姐后头,跑得气喘吁吁。「夫人说再往前就是祭祀的天台,别再过去了。」 「为什么?」 「皇上下令斋戒三个月,减免徭役并大赦天下,并请国师在天坛作法,祈求上天降雨。这一年来已经半年没下雨了,再下去农作会欠收的。」 「怪不得最近我都没吃到肉。」 小丫鬟吓出一身冷汗。「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会杀头的!」她虚长小姐三岁,今年十一,小姐不懂事,她可不能,见小姐瓷娃娃般漂亮的脸上出现不以为然的神情,小丫鬟又道:「小姐,你要是再这样,回去我就要告诉老爷,说你成天在房里刻木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家小姐对刻木头就是情有独锺,每每都骗老爷夫人说她在屋里读书刺绣,幸而小姐是真爱读书且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常能逗得身为当朝大学士的老爷乐呵呵,直说将来要小姐搏个女状元回来,父女俩皆在朝为官,也是美谈一桩,至于刺繍只要会一些基本技巧,老爷并不苛求。 其实老爷夫人并不是反对小姐刻木头,只是觉得太沉迷总是不好,老爷忙于公务可能不清楚,但心思细腻的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女儿平日都在做些什么,不点破是因为宠她。 「好了好了,知道了。」 「小姐啊,你去前面的小凉亭等一下,我去找知了和织娘两个,你可千万别乱跑!」 「知道了。」 季元瓅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很惊奇,两个小女孩似乎都没发现她的存在,她就像个看戏之人看着剧情发展,更神奇的是,她好像可以预知小女孩等一下一定会跑走,因为她只说知道,并没有答应不乱跑。 果然,见丫鬟走远了,小小姐扮了个鬼脸立即跑掉。 小女孩不知道跑了多远,只觉得雾气越来越浓,四周的景物看起来都好像,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警戒又有些不安的看着周围。 「这里……我记得我方才才经过这棵树,怎么走了好久还是在同一个地方?」 小女孩纳闷的看着前方的大树低语,「是迷路了吗?」 静悄悄的林子里忽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小女孩既惊又喜,连忙循着声音来源找人,可是浓浓的雾中还是半个人也没有,有种奇怪的感觉促使她回头,就见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距离她十来步的地方。 白衣男子站在小女孩和季元瓅之间,他面向小女孩,背对着季元瓅,因此季元瓅无法看到男子的长相,可她却觉得他的背影像极了尹璿墨,但她想张口唤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祈雨祭天仪式在即,你误闯了奇门地界,莫要在此逗留。」 听到男子的声音,季元瓅更加确定他就是尹璿墨。 「可是我、我走不出去啊!」小女孩有些焦急地道。 男子伸出右手,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拇指戴着一只碧色的扳指,他掌心朝上,上头好像有个纸剪的什么动物,接着他喃喃低念一会儿后,啪的一声,一只模样灵气可爱的百灵鸟就站在他的掌心上。 「哗!」小女孩见状,方才的不安感全都退散,惊喜的瞪大眼。 第十六章 男子拉起小女孩的手摊开来,把百灵鸟放到她的掌心。「它会带你走出去的,快走吧。」 小女孩本来还不想走,可是有股神奇的力量催促着她,迫使她不得不往前迈进,她着急的回过头大声问道:「大、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然而小女孩还等不到答案,人就已经被带远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远方呼唤着,「国师!国师大人……」 季元瓅好奇的想,这位不会就是国师大人吧?那他到底是不是尹璿墨? 怎料她才闪神了一下,白衣男子居然平空消失了。 她难以置信地对着空气大喊,「喂!怎么不见了?我也迷路了,你好歹也给我只带路的鸟嘛!如果没有鸟,鸡或鸭也可以啊,这样说消失就消失也太失礼了吧!」 话音方落,她听见好像是从遥远的某处又传来声响,仔细一听,嘟嘟声由远而近,她困惑的微微歪着头,什么鸟会叫这种声音啊?咦,不对,这好像是她闹钟的声音! 嘟、嘟、嘟…… 铃声大作,季元璨被吓得弹坐起身,勉力睁开双眼,双手满床的找着闹钟,最后终于在床底下找到了,她用力按下开关,可嘟嘟声仍持续不断,她才慢半拍的想到她不久前把闹钟铃声改录成「起床了!睡美人起床了!宇宙无敌大美人起床了」。 她有些楞楞的左右看了看,随即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厚!嘟嘟声是她放在一旁柜子上的手机在响啦,她怎么这么笨。 可当她拿起手机要接听时,电话就断了,她看着萤幕,居然有八通未接来电,两通是楚哲打的,两通老妈,四通是尹璿墨,这太夸张了,她向来浅眠,怎么会连手机响了都没听到?! 震惊过后,季元瓅看着手机萤幕显示着尹璿墨的未接来电,突然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他忘记他们前天吵架,到现在还在冷战吗?但是严格说起来他们也不是吵架,那天他们从公园离开后,一路上都没怎么交谈,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他答应他爷爷要去和其他女人见面吃饭,她本来是打定主意不要过问的,可是看到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她就是……一整个心情很复杂啦! 同一件事在心里反反复覆的想了又想,越想心里就越难受,还散着浓浓的酸气,最后她还是憋不住了。「你……要相亲啊?」 没想到尹璿墨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像是在告诉她这件事和她没关系,她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季元瓅的火气就是从那一刻超标的,赌气的想既然他不说,她也不屑问,不只如此,她也不要理他了,而他仿佛知道她的决心,还默默的以行动支持,昨天一整天没打过一通电话给她,但今天一直打给她又是怎样,想到这儿她更气了。 总之,他们的友谊正经历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 季元瓅揉了揉发疼的颈项,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但又因为一直在作梦,醒来之后反而更累了,她下床到一旁的茶几前,想要倒杯水喝,却发现水壶里没水了。 她顺手拿起手机下楼,到厨房倒了杯水,她边走向客厅边喝了一口,怎知这时大门忽然被打开,她和推门冲了进来、模样匆忙的男人正好打到照面,她吓得一口水直接喷了出去,手指着尹璿墨,惊愕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 见她没事,尹璿墨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她只穿着一件下摆仅盖得住臀部的棉质衬衫,黑色的底裤若隐若现,胸前的扣子只扣了一颗,里头什么也没穿,他马上狼狈的转身,大步往大门走去。 季元瓅回过神后连忙走过去。「喂,你到底怎么了,来了又走!喂!」 自家屋里也就算了,这女人不会穿着这样就跑到外头吧?顿时不悦的情绪充塞着他的胸间,他倏地停步转身想要制止她,她因为走得急来不起止住步伐,重力加速度,撞得他退了好几步,脚扭伤的她没事,反而是他脚后跟不知道踢到了什么,整个人往后坐倒。 她来到他身边跪了下来,担心地凑上前看着躺在地上的他问道:「喂,你、你没事吧?」 尹璿墨眉头皱了皱,久久说不出话。 「你到底……」 「没事。」 确定他没事后,季元瓅这才想到自己的气还没消,马上态度一转,不客气地质问道:「你干么突然闯进我家?!」他忘了他们目前友谊中断,交恶中吗?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你先起来。」 「什么?」 「你这样我没有办法说话。」 季元瓅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非常暧昧,然后更加码的发现她身上只套了件轻薄的棉质衬衫,顿时僵如化石,几秒后,她弹站起身,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啊!你你你……干么不早说啊?我除了绑带内裤几乎什么都没穿欸,胸罩!胸罩……我的胸罩呢?!」她的脑袋还没完全清醒,现在又遇到这种状况,只能焦虑的在原地乱转。 尹璿墨站起身,无奈的摇摇头,这女人是唯恐天下不乱吗?她不说绑带内裤、什么都没穿这种挑逗意味深浓的话,以他自小的家教和刚正的性子就不会多想,偏她说得这么清楚,让他实在很难忽略。 见她如同无头苍蝇般慌乱,他伸手朝二楼一指。「在楼上吧。」她的卧室在二楼,贴身衣物应该也是收在那儿。 季元瓅马上听命往楼上快走,可走了几阶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回过头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常理推断。」他快速回道,不明白都这种紧急时刻了,她还有闲情逸致追究这么多。 得到答案后,她正要迈步再往上走,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惊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后才接起,「妈咪。」 「元瓅啊,为什么邱医生说你没回诊?」 老天老天,太久没听到老妈的娃娃音,她差点被口水呛到。「那个……药还有……」 「我现在在门口了。」一名身着白色套装的美妇步下高级房车,熟门熟路的按下大门密码锁。 她前阵子到美国出个小差,一回国就听邱宁凤说了一堆事加八卦,她当然要来找女儿好好问清楚。 「什么?!」天啊,她好像听到大门密码锁被解开的声音。「那个,我……」 她现在真的好后悔,要是她上星期没有因为觉得之前设定的语音辨识锁太愚蠢而取消,就不会发生刚才那令人害羞尴尬到了极点的情况,也能够稍微拖延一下时间,让妈咪不会这么快进来。 「我进去再说。」说完,胡晓棠径自结束了通话。 季元瓅瞪着手机傻眼,都忘了自家老妈最大的特质就是急性子,妈咪在医学院教书,照理说医生通常是严肃的,可她……唉,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妈咪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家父母疼,出嫁夫家宠,都五十几岁的人,个性却还像个孩子。 数落了自家老妈一会儿,她趋吉避凶的本能倏地苏醒,她猛然快步走向尹璿墨。「你!跟我来!」 她拉着他直上楼,两人才刚闪进房门,她就听到老妈在客厅的叫唤声—— 「元瓅?元瓅?你在哪里啊?」 听见上楼的脚步声传来,季元瓅都快疯了,她一把拉过还是没什么表情的尹璿墨,将他狠狠塞进衣橱,这时她真的很庆幸她的衣橱够大。 「喂,你……」 季元瓅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我没时间解释了,要是我妈看到我们现在的情况,你觉得她会怎么想?你会被她宰了,我也死定了,知不知道!」自家女儿衣衫不整的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怎么想都不会是走纯爱路线。 「季元瓅……」尹璿墨又道。 「快说!」她的耐心快被磨光了。 「你的内裤掉了。」 闻言,她顿了一秒,才僵着脖子低头一看,果然看到小腿近脚踝的地方卡着一团布料,她真的好想放声尖叫,可是她仍保有理智,知道现在情况不许可,于是她压低嗓音,怒瞪着他警告道:「你你你……以后绝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怕我会想杀人灭口!」 「元瓅!」 老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快速扯下那块叛离的布料,反射性的把它往衣橱里扔,并拉上门,只是勿忙间她力道没控制好,衣橱门反弹开了一道缝。 「元瓅?」卧室的门虚掩着,胡晓棠直接推门而入,就见女儿站在衣橱前。 第十七章 季元瓅转过身,笑得有点僵。「嗨,妈咪!你今天怎么会来?」 看来天不是什么好日子,要不然怎么情况一个接一个发生? 「你的脸色怎么怪怪的,怎么了?」 「没事,哈哈……」 胡晓棠看了眼女儿的穿着,不由得皱眉。「怎么穿成这样?」 「那个……反正在家。」她随手拿了件宽松的裤子,侧过身穿上。 胡晓棠睨着女儿,不知道是自己没看清楚还是怎样,这丫头好像没穿内裤,真是的。「你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她在床沿坐了下来。「楚哲打电话给我,说你没有去邱医生那里回诊。」事实上,她回国后邱宁凤又说了一次。 「厚,这样也越洋告状,不过是想晚几天再去。」季元瓅往前走了几步,但不敢离衣橱太远。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让人担心,他很关心你的。」 「嗯,我知道他人很好。」 看着女儿一会儿,胡晓棠想起今天来的目的,问道:「你喜欢他吗?」 季元瓅下意识的看向衣橱,不知怎地,她有点在意尹璿墨的想法。 奇怪了,她喜欢谁,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她何必在乎他怎么想,但随即她想到他和爷爷的对话,既然他都能光明正大的当着她的面敲定相亲饭局,她当然也要有所回敬才是。 季元瓅微微勾起邪恶的笑意,回道:「楚哲长得帅又聪明,对我又很关心,这样的人没得挑剔了。」 她说的是实话,从小到大,每次只要楚哲来学校接她下课都会造成轰动,有好多女生给她好处,请她帮忙转送情书给他,而且她必须承认,那时她年纪小不懂事,为了得到更多好处,她还泄露了不少他的小秘密给一众女生知道。 成年后,有几次他要去夜店应酬,她因为好奇硬是跟着要去,她也再度见识到他的超高人气,不知有多少妹缠着他,想跟他更进一步。 这样的人配她真是暴殄天物。 尹璿墨低垂下眼睫,密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思绪。他想把脑袋放空、把心放空,暂时关闭耳朵,不想听到她诉说着对另一个男人的心意。 胡晓棠有点讶异女儿的干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被这样的人喜欢,我真是虚荣到不行。」啧,她没种,没敢为了快意报仇,而逞一时口舌之快。 仔细看着女儿皮皮的笑容,胡晓棠又问:「只是虚荣?」 「要不然呢?」 「你也说他很不错,你不会想抓住他吗?」 「妈……」 胡晓棠叹了口气。「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失败的母亲吧,你的成长过程中,我都没有什么时间陪你。」 季元瓅笑了笑。「怎么又提这个?」严格说起来,她和家人间的距离是她拉开的。 胡晓棠眼底有抹哀伤,一时间无语。 季元瓅轻声道:「小时候我不懂事,真的埋怨过,可是长大后,我渐渐能理解,其实我很感激,真的。」 在她的记忆中,她曾是天之骄女,大企业总裁唯一的孙女,长得又漂亮,就珍宝一样被众人捧在手中呵护,可是之后她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一些事,妈妈和奶奶常常哭泣,家里的气氛变得好奇怪,她只要打个喷嚏,全家就如临大敌,发生一点小事故,一家子就愁云惨雾。 直到长大后,她才知道全家如同惊弓之鸟的原因,一开始她觉得太荒谬了,她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父母还是医生,却相信那种没有根据的怪力乱神之说,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一次可以说是巧合、雨次可以说是刚好,但三次、四次,甚至是十次、二十次之后,她也不得不信了。 「你……」胡晓棠心疼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长大了,很多事我很清楚。」 「如果有一天你有喜欢的人……」 季元瓅打断母亲的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她嘴里是这么说,可是尹璿墨的身影却大刺刺的出现在脑海,咦?他力她一颗心狂跳着,这时如果测谎一定过不了吧? 她喜欢的人?是‘是……他吗? 她不免有些慌乱,感觉好像自己藏得好深好深的秘密在她无预警的情况下被刨了出来。 自己不承认,不见得就不是事实,不肯承认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太丑陋而无法承受;一种是太美好,可终究会失去而不承认,她对于尹璿墨的感觉,是属于后者吧? 莫名其妙认爱,让季元瓅的心忐忑不已。 胡晓棠知道女儿为什么这样说,心揪了一下,犹豫的问:「我最近听到了一个八卦,甚至连你爷爷都惊动了,听说……你主动倒追男人?」 季元瓅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没好气的偷瞪了后方的衣橱。倒追?呵呵,这样的八卦她也听过,连阿土都问过她。 「哪里来的无聊八卦!」过期食品还不下架?! 「还有人说,你和某位男士交往过甚,连夜店都不去了?」 「老妈,我今晚才打算去夜店欸!以后这种无聊八卦你就加减听,千万别当真呐。」 「可是……」 「可是什么?」 「传言中你倒追的对象和交往过甚的是同一个男人,我以为是你倒追成功,还替你高兴呢。」 「为什么要替我高兴?」 「因为那个人是尹璿墨。」 「那又怎样?」 「他可是上流交际圈中不可错过的风景。」 「然后呢?」 「和那样的人交往,连睡觉都会笑醒吧。」 「那不就会严重失眠?我身体不好,还是不要比较好。」啧,她怎么给忘了,老妈可是顽强的外貌协会会员。「更何况,你又没见过尹璿墨本人,说不定外界对他的评价夸大了,谁知道是不是断句错误,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不!可错过的风景』?」 胡晓棠宠溺的摇摇头。「你这孩子……好吧,你确定传闻是子虚乌有?」 季元瓅点了点头。母亲的八卦是从哪儿听来的她大概可以猜到,但居然还惊动到爷爷,到底是哪个人这么大嘴巴?唉,算了,社交圈就那么大,即使爷爷移民国外,消息还是有办法传到他耳里。 胡晓棠看着女儿,似乎想从她的表情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但没多久她就挫败的叹了口气,忽然她抽了抽鼻子,问道:「对了,我从刚才就想问,你有没有闻到古龙水的味道?」 该死的……「那个,啊,我最近换了新的香水牌子,你闻到的应该是那个味道吧。」 胡晓棠古怪的看着女儿。「对了,光和你抬杠,都忘了正事了。」她突然站了起来走向衣橱。 季元瓅连忙张开双臂挡住她。「妈!那个……什么正事?」 「楚哲没跟你说吗?他昨天就回来了,今天大家约吃个饭。」她以为他们年轻人常视讯,消息应该比她灵通。 胡晓棠又要往衣橱方向走,季元瓅再度阻止她,她不解的看着女儿,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你该赶快换衣服了。」 「那个……我自己来就好,衣柜有点乱。」季元瓅紧张得心都要从胸膛蹦出来了。 「好吧,那你快点。」说完,胡晓棠转身要离开。 季元瓅见状,松了口气,回身慢慢走向衣橱,谁知她还没来得及拉开衣橱的门,突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她错愕的转过头,就见老妈不知何时又踱了回来,径自打开衣橱的门,她完全来不及阻止。 「就穿你上次家聚的那件洋装好了,那一件……」胡晓棠的碎念倏地一顿,因为她看见有个高大俊雅的男人藏身在衣橱里,手里还拿着一件绑带内裤,她倒抽了口寒气,几秒后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啊——啊——你、你……你……」她伸手指着他抖了个半天,又转向自家女儿,表情复杂。「你、你们……」 季元瓅抚额哀叹,这下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但她还是试图想要澄清,「那个老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位就是尹璿墨,不可错过的风景,我们、我们……」 「喔——这样啊。」胡晓棠很快就镇定下来,饶富兴味的眸光在雨人之间来回?! 见老妈态度一变,季元瓅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没事解释这么多干么,这不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只是怕你误会才……」 第十八章 她将全部过程巨细靡遗的描述了一遍,然而说的人努力,听的人却不怎么买单,只差没直接打呵欠给她看。 季元瓅说得口都渴了,尹璿墨却仍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在一旁,她的火气又忍不住冒出来。「喂!你也说说话啊!」 尹璿墨看着她急着要解释清楚、和他划清界线的样子,又想起她母亲今天突然来访的目的,不由得感到不悦。 楚哲在季家人心中到底是何等重要的人,一家大小这么重视他。 楚哲这名字在他和季元瓅的谈话中出现的次数不算少,而且每次只要一提到他,她的表情和语气就会不自觉流露出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他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她的神情并没有陷入爱情的小女人娇态。 可即使如此,楚哲这个名字还是在他心里发酵制酸,让他觉得相当不是滋味。 被这样的念头一刺激,他脱口道:「如果连自己亲眼所见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什么?」 胡晓棠认同的点点头,笑容又加大的几分。 季元瓅不可置信的瞪着他,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似的,他则冷冷的回视她,好像完全不觉得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这家伙居然扯她后腿?!漫天大谎信手捻来居然还可以这样道貌岸然?别闹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季元瓅坐在吵杂的夜店一隅,深深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很精彩,脑袋不自觉又想起今天非常芭乐的情景—— 尹璿墨要替刘嫂归还一直忘了还的磁卡,加上打她的电话打不通,误以为她低血钾发作,便径自刷卡进门把她看个精光,其实他不解释,她也知道他不是个会乱闯别人家的人,被看光她也只能认了,偏偏很不巧的遇上几百年不曾登门的老妈来访,其实老妈来也没什么,偏偏就正好看到尹璿墨躲在衣橱里。 想到那一幕,季元瓅真是不胜欷吁。 地点有时候会引导他人的想法,如果尹璿墨是在客厅,老妈见着了没什么,在厨房?也没什么,在卧室?暧昧氛围高升,可是要圆回来还是有机会,但是在卧室的衣橱里,除非她惊愕对着他大喊小偷,要不然什么解释都是徒劳。 她比窦娥还冤哪! 只是尹璿墨后来对她诚实招供的事,当着她家老妈的面干啥不说,非得等老妈先行下楼,把时间场地留给「小俩口」后才说? 如果他在她百口莫辩的时候帮她一把,他说的话即使老妈不完全相信,也不至于让她孤军奋战。 季元瓅对于尹璿墨十分不满,和他斗了几句后就夺门而出,连楚哲的饭局都没出席。 她气愤的去几家常去的艺品店逛,逛了半天还是心烦气躁,见夜幕低垂,她忽然好想喝一杯。 于是她走进久违的夜店,发现连熟识的酒保都没上前来跟她打招呼,她这才想起她匆忙出门,连妆都没化,有没有化妆果然差很多。 算了,她今天只想不受打扰的喝一杯,最好谁都没发现她。 一改往日招摇,她选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点了杯威士忌。 不久服务生送来了她点的酒,她一杯干完又再加点,一连点了四杯。 「笨蛋,尹璿墨!尹璿墨你是个笨蛋!」季元瓅喝完了四杯威士忌,已经有几分醉了,但她仍点了第五杯,才喝了几口,脑袋被酒意醺得有些迷茫之际,她看到了尹璿墨,憨直地笑道:「你、你又到我梦中了,怎么这次你没有穿古装呢?」 尹璿墨没理会她的醉言醉语,冷着脸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国、国师,欸,你穿、穿古装的样子也很帅!」 他的心跳漏了半拍,知道尹家是国师之后的人并不多,爷爷更是严禁子孙乱说,她刚才说她作梦,所以梦中的他是个国师?这只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冥冥中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牵引? 就如同季元瓅和他小吵了一架离开家后,他被她母亲绊住说了些话,错过了能马上追回她的黄金时间,待离开她家,他开着车找遍季元瓅可能会去的地方,几个小时后仍没找到,他决定回家冲个澡换套衣服再继续找,谁知道才出了浴室就「听到」季元瓅的声音,而且还是在骂他,闭上眼,他居然看得到她所在的地方,于是他就找来了。 「你醉了。」 「我才没有!醉了我怎么还记得我有个猪、猪一般的队友?猪一般的队友!就是你!」不想不气,一想就一把火熊熊燃起。 「我?为什么?」 「你没事干啥在我妈面前乱说话?」 「有吗?眼睛生来就是要看东西的,我只是阐述眼见为凭的定义,不是在乱说话。」他的确没有乱说什么,只是某程度的误导罢了,接着他拿起她喝了一半的酒杯,啜了一口酒液。「就如同你以口品酒,难道会不相信喝到的是什么吗?要相信自己。」 「你这人实在是……」季元瓅眯起醉眼瞪着他。「真不知道你这个人怎么能在别人面前闪动着圣人般的光环,在我面前却摇身一变成无赖!」 「有吗?」 「怎么没有!」 尹璿墨又啜了口酒。「三百六十五天,如果二十四小时都得闪动着圣人般的光环,那很快就没电了。」 「所以呢?面对我是你的休息时间吗?」 「人在放松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一句简单的话,又轻易的化解了她的愤怒。她其实很喜欢和他抬杠,因为这个时候的他,眼神似笑非笑的,和面对其他人的冷漠有礼不同,她觉得那个带点放肆味道的眼神是专属于她的,只有她才看得到,这让她有种暖暖的幸福感,也常会忍不住想,一般的情侣是不是也会这样斗嘴? 季元瓅叹了口气,把他手中的酒杯又抢了回来,一口气喝光。 「这样喝酒容易伤身。」他如墨的浓眉皱了起来。她到底喝了多少,隔着桌子他都隐隐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人生得意须尽欢,要及时行乐,知道了没?啧,这样的境界,像你这种一路顺遂、没遇过什么天灾人祸的天之骄子是不会懂的。」 「天灾人祸?」尹璿墨差点失笑,他是天之骄子,她又何尝不是天之骄女? 「是啊,天灾人祸。」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啊,就是那个……人祸。」 看她沮丧的样子,他的心一窒,深吸了口气后道:「如果你是因为我对你母亲说的那些话而生气,那么我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季元瓅的眼神有些飘忽。「你这人真奇怪。」 之前在家里她因为这件事和他闹得不愉快,他道歉她又不接受,若是要比奇怪,她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股热气由胸口往上冒,她的思绪开始迟钝,嘴巴动得比脑袋快。「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不过后来有点明白了,原来对一件事情的情绪还分台面上和台面下,前者是自己愿意承认的,至于后者……承认需要勇气。」 尹璿墨听得认真,却仍不甚了解。「听起来还满复杂的。」 「我生气你误导我妈的想法,扯我后腿这是台面上。」 看来后面才是重点。「然后呢?」 季元瓅思绪有些混乱,突兀地道:「兵、败、如、山、倒……对!就是这种感觉。」说完之后,她紧紧闭上嘴,连呼吸都变得轻微。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而且总觉得这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就在尹璿墨以为等不到她的下文,暗自嘲笑自己何必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认真之际,她又像换上新电池的收音机,幽幽续道—— 「你知道吗,当我拚命向我妈解释时,对于你的始终沉默,其实……我并不是真的生气,我甚至偷偷的想,你没有极力想撇清,没有露出不想招惹的嘴脸,是不是表示你并不讨厌我,对我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好感?很傻,对不对?」 若依照她的说法,他应该可以推论出她对他是有好感的吧,这个结论让他满意的勾起嘴角。「既然如此,我那样跟你母亲说,你为什么要生气?」他伸手抚上她的发,细柔滑顺,一如他想象。 季元瓅空腹喝酒,还喝了不少,现在全身热呼呼、软绵绵的,她努力想坐直身子,却一直不成功,只好半趴在桌上,用手撑着头,可是不知为何,她越来越有说话的兴致。 第十九章 「这就是很矛盾的地方。就好比说我体重过重正力行减肥,可是我的意志不够坚定,为了减肥成功,我找了一个把自制力当饭吃的朋友一起减,当我以为成功在_望,眼前却出现了一道足以破坏我们减肥计划的美食,就在我天人交战、苦撑着不为所动之际,一回头却发现朋友正在享受那道美食,你说气不气人?」 尹璿墨试着从这奇怪的比喻中找到重点,也就是说,她想借助对方的助力踩煞车,没想到对方却替她踩下油门? 头好晕!眼前的景物变得迷茫起来,又像在旋转,季元瓅再也撑不住了,直接趴在桌上,她微抬起眼眸看着尹璿墨老半天,还是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不是真实,最后她因为视线太过模糊,自行认定此时她身在梦中,就更放心大胆的说话了。 「我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一个是上流社会美好的风景,一个却是毒、毒瘤,强烈对比,怎么也兜不在一块,可是缘分就是喜欢恶作剧,我觉得老天爷一定是玩我玩上瘾了。 「朋友!对,尹璿墨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时,我的危机雷达其实有发出过警告,可我用朋友这层关系来自欺欺人,朋友嘛,一起吃饭、逛个街,每天打电话、互相吐槽,甚至闲来无聊时,在素描本上画着满满都是他的速写……这些行为好像只要冠上朋友两个字就可以合理化了。」 季元瓅嘲讽的撇撇嘴,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很陌生的情况。 「随着和他的交集越来越多……原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我开始多了期待,期待一起用餐、期待见面,期待他打电话来……还记得有一次他忙到一整天忘了打电话,一直到晚上快十二点才传了一通晚安的简讯,我才发觉我居然坐在沙发上等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 「我不是没有发觉他在我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我也知道应该要踩煞车的,可是有他在身边我真的觉得好幸福,但不知道是不是开心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快到……我都还没看够他,就又要道别了。 「十九年来,我第一次知道人生可以这么过,我第一次期待隔日太阳升起,我还能够醒来,因为我……还想见到他。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我会这么喜欢一个人,我真希望在我出生后,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就能看到他,二十年……足以让我看够他了吧?」 「你在胡说什么,我这么完美的男人看二十年哪够。」尹璿墨开着玩笑,心情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重。 知道他不是一厢情愿,他自然开心,可她的态度却让他感到极为不安,为什么对她来说,喜欢一个人是这么沉重的负担? 季元瓅笑了出来,眼角的泪水也掉了下来。「尹璿墨,梦里的你真的比现实生活中的你可爱多了。」 他不满的微微皱起眉,现实中的他到底有多不讨喜。 「我这么喜欢他,但我却希望他不要喜欢我,这样我就还可以偷偷的喜欢,这样的喜欢有阻力就进展不快,可一旦他对我有好感,我怕自己……」 想到她方才的减肥比喻,尹璿墨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她努力坐起身,认真凝视着他。「怎么还是这么模糊,在梦里面就、就这点不好……不过没关系,这一点也不影响我欣赏帅哥,况且你的样子我已经深深烙印在脑海里,都能刻出来了。」顿了一下,她又道:「像你这样的极品男,看二十年的确不够,可二十年对我来说……」她突然闭上嘴,手又移向酒杯,发现是空的,又颓然缩回手。 「对你来说怎样?」 「尹璿墨,如果你作梦,梦里发生的事、说的话,你醒来后还会记得吗?」 尹璿墨实在很想点醒她,即使是在作梦,醒来后也不见得会全都忘记或记得,更何况他的意识清楚得很,而且她说了那么多才问,会不会太迟了?想是这样想,但他很清楚若是不顺着她的意思回答,就听不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他回道:「不会。」 「真的不会记得?」 「嗯。」 「那我就可以放心告诉你了,我啊,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尹璿墨不催促她,等着她自己开口。 「尹璿墨,如果你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岁,你会怎么想?」 他怔了一下,理性的分析后问道:「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 「不是,是一个算命的说的。」 「荒谬!胡说八道!」话音方落,尹璿墨马上想到自己家族神秘的能力,表情倏地一敛。 季元瓅大笑。「哈哈!我当时的反应也是这样,还想着一过二十岁就要去砸了 那个人的招牌,若是等不到二十岁……我也认了……二……或许真的是我的大限。」 她的话语跳来跳去,但他却听得心惊。 【第七章】 「季家算是医学世家,怎么也信这些?」 可是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矛盾,除了他本身的特殊背景,他在医学临床上,也遇到不少用科学根本无法解释的现象。 季元瓅无奈地笑道:「一开始我们家人很气那个算命的乱说话,当然也不相信,可是……后来却不得不信。」 他轻轻点点头,可以理解,一般而言,医生骄傲自负,普遍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如果一开始不相信的医生后来却改变态度,就表示这之间必然发生了不少他们不得不信、从科学角度无法合理解释的事。「那算命先生这么灵?」 季元瓅仿佛没听到他的疑问,自顾自的说:「有一个姓尹的老先生,因为曾欠我爷爷一个恩情,答应每隔十年替我们家卜上一卦,有一次爷爷请他替我卜一卦,对方算完后脸色难看,过了许久才说夏花遇早霜,令孙女注定早殇。」 「姓尹的老先生?每十年?」这么巧!他爷爷不轻易替人占卜,可他隐约知道他每隔十年会替一个朋友卜上一卦,那位朋友该不会就是她的祖父吧? 「那位老先生是第二个说二十岁是我的大限的人。」她眼神呆滞的望着前方。 害怕会伤害到喜欢的家人,她什么都不能说,压抑久了,什么都成了秘密,然后秘密越积越多,每个秘密都像一块石头迭在她的胸口上,压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所以她要趁作梦的时候一吐为快,如果每天都能作这么长的梦该有多好…… 「第一个说我活不过二十的,是一个年轻的算命师,听说他是在婚纱店里摆摊,你不觉得光听就很不专业吗?偏偏真正的专业人士即使在很不专业的地方,也无损于他的专业啊。他说我三岁前有个劫,即使平安度过,身体状况也不再像以往健康,我真的在两岁的最后一天大病一场,后来虽然痊愈了,但从此大病小病不断,后来我才知道,年轻的算命师还替我批了流年,可是二十岁之后就没有任何批示。」 听她这么说,尹璿墨突然想到外公遇到的那位神算,但依照逻辑推论,他们遇到的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 「听说我妈知道我可能年纪轻轻就会挂了,她一时间气到忘了她根本不信这些,狠狠骂了对方一顿,末了她还撂下话,要是他真的这么厉害,就把我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巨细靡遗的说出来,不准的话我妈就要拆了他的招牌,要是准的话,我妈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算命的干脆替她接话,说要是准的话,我妈就要每天念三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回向。」想到这里,季元瓅忽然笑了出来。「我妈只听过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以为《地藏菩萨本愿经》也是佛号,谁知是一本书,噗哈哈……」 她笑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冷静下来。 「我妈后来会认命的每天念三遍地藏经,是因为算命的说我前辈子是个名女子,因缘际会成为当世雕刻名师,所以这一世我能无师自通,你知道吗,我妈看起来虽然呆,但其实她可精明得很,她打的如意算盘是,无论算命的说了什么,她就让我走相反的路,如果算命的说我会成为国学大师,她大概打小就把我送出国,不让我接触中文;算命的如果说我会成为芭蕾舞者,她一定会延请名师让我练举重,将体型练成金钢芭比。」 尹璿墨忍不住皱眉,如果不想神算的话灵验,成为芭蕾舞者,别让她有机会接触苗蕾就是,为什么要练举重?喝醉的人逻辑果然异于常人。 第二十章 「总之,除了我爷爷以外的家人都是科学派的,压根儿就不信算命师的话能灵验,也或许是那个算命师太年轻了,才会让人觉得不可信,反正从那之后,我们全家人的枪口一致向着那个算命先生,要彻底推翻他的预言。 「既然他说我是天生雕刻木匠,十一岁就能有作品送我爷爷,他们就杜绝我和木雕能扯上边的所有可能,季家所有的摆饰艺品独缺木雕,我所处的环境能不用木头就不用木头,我的桌子是大理石制的,几乎所有小朋友的童年不会或缺的积木我从没玩过,上国中之前,我受的教育是自学方式,所以也没机会用到木制桌椅……」 现在想来,家人为了保护我还真是用心良苦,只不过,如果命中注定会相遇,又哪是人为可以改变的? 「家人刻意不让我学木雕,可我却自己胡乱摸索就真的无师自通了,花了一年的时间完成了木雕莲花,这期间我一直小心翼翼又秘密的进行着,在十一岁时把第一件作品送给我爷爷,那天正好爷爷有个好友来访,他看到我的作品时惊叹不已,赞美之余顺口说了一句这莲花雕刻得栩栩如生,让人一见心生自在,好个观自在,观自在就成了这个作品的名字。你应该记得我跟你提过我爷爷那时哭了吧?」 尹璿墨轻应一声,「嗯。」 「我起初以为他是太感动,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算命先生的话应验了,他是因为担心害怕才哭的,总之,木雕事件就这么过了,日子又回归平静,但又隐隐有一点不同。我是在同一年的年底知道算命师批命的事,当然,家人不会主动告诉我,是我无意间听到的,那时我十分生气,不知道偷偷诅咒了那个算命师多少次,我还去偷看那张流年朱批,我当然看不太懂,但幸好我记性不错,背起来之后重誊了一份,然后拿了我的零用钱去找公园附近一个算命老先生,要他帮我解释。 「他推了推老花眼镜问我这个流年是不是我的,我当然说不是,他又习惯性的推推眼镜才向我解释,说到二十岁那一年,他忽然咦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说可惜了,很贵气的命格,只是这人命不长,注定早殇,我听完后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年纪太小,抗压性太差,居然哇一声就哭了,一把将东西抢回来,大声骂他什么叫命不长!你才命不长,你们全家都命不长!边骂边跑,钱也没有给人家。」 想到曾经的莽撞,季元瓅笑了。 「这件事也是我心中的秘密,家人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找过算命仙。」 「你回去之后,你家人都没发现你有什么异状吗?」 她摆摆手。「你可别小看十一岁的孩子,虽然回去后我又痛哭了一场,可是哭过之后,我的倔强油然而生,既然他们都说我会早死,我就偏不要死,为了我能够长命百岁,我改变了所有的不良习惯,以前我很爱吃蛋糕、冰淇淋、生鱼片、牛排,后来都不吃了,我不爱吃胡萝卜、小麦草、苜宿芽,但为了长命百岁,我可以把自己当只羊,我讨厌运动,可为了长命百岁,我可以每天运动一个小时。那时我的想法很单纯,以为只要身体健康就能活得长久,却忽略意外事故其实更可怕。 「十一岁到十三岁我的状态很好,那时我还沾沾自喜了一番,但在年轻算命师批的流年里,我十三岁那年会有个车关,就老算命仙的解释,车关其实就是车祸的意思,所以我每天都小心翼翼,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我家别墅那么大,外面又有大树林,家人也因为担心我,所以从我十三岁起,自家车也不开入庭院…… 「可是我想,也许老天爷对我的憎恶已经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那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号,好不容易天气终于放晴了,又刚好结婚后旅居日本的表姨和表姨丈带着表弟难得回国,来我家拜访。」 说到这里她口渴了,尹璿墨适时把柠檬水递上。 喝完水后,季元瓅继续说道:「大人们聚在一起聊天,我觉得无聊,就去逗才一岁多的表弟玩,可后来他玩累了,睡着了,我就到庭院散步,没多久,他们打算离开去拜访另一个亲戚,表姨先抱着熟睡的表弟走下阶梯,表姨丈则抬着婴儿车和我爸在玄关处聊了一下,就在他要步下石阶时被绊了一下,婴儿车脱手朝着正走上阶梯的我砸了过来……」 他嘴角抽了抽。「婴儿车?」这样也算车祸? 「我的肋骨断了六根,其中一根倒插入我的肺部,引发气胸,腿骨骨折,加上我是仰着往后倒,还有脑震荡,这种伤重规模,大概仅亚于被卡车撞到吧?后来我被紧急送到医院动手术,醒来后,我看着家人焦虑的样子,老爸满脸胡碴,老妈的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样,但我却没看到最疼我的爷爷、奶奶,我妈说怕老人家太过担心,没让他们来,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担心到都生病了,爷爷甚至有轻微中风。 「我醒来后眼泪就没断过,我妈以为我难忍疼痛,其实我哪有这么怕痛,我难过的是,为了对抗命运所做的努力,却可笑得让我像个跳梁小丑,我像只努力推土堆想把家园围建得更坚固的蚂蚁,可老天只要一场雨,我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一切是那么的……那么的不堪一击,老天爷甚至用最直接而残忍的方式告诉我,无论我愿不愿意、做了多少的防范和努力,都逃不过早殇的命运……」 季元瓅的声音低了下来,眼泪扑簌簌的直落,哭着哭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连尹璿墨将她背出夜店都不知道。 尹璿墨背着喝醉的季元瓅,走出越夜越热闹的夜店,他回头看了眼这纸醉金迷的地方,他曾感到疑惑,她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场所,可是听完她刚刚的自白,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选择游戏人间,其实她并不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而是在为自己塑造一个不讨喜的形象,好在她短短的人生岁月中,不要有人太喜欢她。 她和家人疏远,不要太亲近的朋友,即使有心仪的对象也不能喜欢,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一个人过着青春岁月的每一天,一旦发现对哪个人有多一分喜欢,就要多两分疏远,就怕离别的那一天来临,彼此都会难过。 她安稳的趴睡在他背上,走在红砖道上,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明明是两个人的影子,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 把季元瓅安置在副驾驶座,尹璿墨绕过车头坐上驾骏座,都会的夜比白天绚烂,车内的一方小天地将喧闹隔绝在外,他们仿佛分享着这份宁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睡得极不安稳,换了个姿态,身子向驾驶座方向倾倒,头刚好靠在他的肩上。 「尹璿墨……」 尹璿墨回头看她,就见她双眼紧闭,但眼泪却不断从密长的睫毛缝隙中渗出来。 「不要、不要喜欢上我,不要……再来找我,我……不要喜欢上你……」 他疼惜的拭去她的泪水,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胡晓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女儿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她的温柔往往要很久以后才会被发现。 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尊重她的一切选择,不是只有留在身边的才是真的喜欢,有些人虽然离得很远,但只要相信对方的心是在你身上,那就够了。 如果只是这样你就觉得残忍,那你最好快点收拾好你的心,到此为止吧。 他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办法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像水龙头一样开关自如,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他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放手。 「季元瓅,我的喜欢可能比你想象的多很多,你可以选择不要喜欢我,但是你一定要记得,有一个人是这么的喜欢你,你并不寂寞。」他眷恋地轻抚着她细嫩的脸庞,扳指上的白金龙纹却在她脸上刮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季元瓅低低呻吟了一声,尹璿墨也吓「一跳,连忙把扳指摘下,放进车前的置物箱里。 又望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他才将她的头扶正,还把副驾驶座的椅背往后,让她可以睡得舒服一点,接着再替她系上安全带,平稳的载着她回家。 尹璿墨送季元瓅回到家,时间已经有点晚「,将她安置在床上后,他用她的手机打了通电话给胡晓棠报平安。 第二十一章 胡晓棠在电话彼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麻烦你了。」 结束通话后,尹璿墨没有在她的房间多逗留,很快下了楼,本想离开,但又觉得不放心,想了一下后,他到她房间找了条薄被,决定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一夜。 当他将她家的最后一盏大灯关掉、躺到沙发上后,外头一抹瘦高的人影缓缓由暗处走了出来…… 季元瓅痛苦的扭了扭身子,用手轻敲了敲隐隐泛疼的头,这才勉强张开双眼,望着天花板发呆了一会儿,她才起身下床,口干舌燥的她,缓步下楼找水喝,可一看到睡在沙发上的尹璿墨时,仅剩的几只瞌睡虫全被吓醒了。 她瞠目结舌的瞪着他老半天,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身上的衣物是否穿戴整齐,没办法,殷鉴不远,昨天的绑带内裤事件让她至今回想起,都还有抡墙的冲动。 但是话又说回来,她昨天去夜店买醉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在自己家?好吧,在自己家醒来,好过在别人家醒来,可为什么他也是在她家醒来? 季元瓅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不对啊,那应该是在作梦吧?可若是她是在梦中说了很多话,为什么现在喉咙会痛?难道她说梦话吗? 假设真是如此……她忍不住又看了尹璿墨一眼,该不会她的梦话都被他给听去了吧?她的心瞬间一突,越想脸色越铁青。 天哪,她昨天到底说了什么?她努力的想、用力的想,边想边看着尹璿墨,想要透过他回忆起什么蛛丝马迹,怎料他突然睁开眼睛,她吓得先是倒抽了口冷空气,随即放声尖叫,「哇啊!你你你……」 「早啊,你叫客人起床的方式还满特别的。」尹璿墨坐了起来,用双手摩挲一下脸,俊美冷肃的脸难得有几分呆相,俐落简洁的短发,还有几根翘起来了。 见状,季元瓅脑海中马上浮现一个萌字,真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发,咳咳…… 停!正事要紧!「你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他有趣的看着她。「知道了,下一次我会记得睡你房里。」 她的脸瞬间泛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昨天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不太放心你,只好留下来。」尹璿墨环顾了四周。「这么大的一间房子,连间客房也没有,多不方便。」 「又用不到。」 在她的设定里,不想家人过分关心,没有好到可以邀请回家过夜的朋友,要客房做什么? 看着她急着掩饰的不在意,他心中一叹。「要是昨天的情况又发生呢?」 季元瓅呐呐的说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拜托,她平常都只是小酌,昨天真的是意外,也不想想是谁害的,啧! 突地,她想到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我甚至连手机都没带。」连卫星定位的找人方式也不可能吧。 尹璿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告诉她我听到你在叫我的名字,脑海中还出现你所在的位置吧,又不是上演某部火红的韩剧,况且他这样的能力时灵时不灵,还是别乱说得好,所以最后他只淡淡地道:「心有灵犀吧。」 「最好是!」看着他,季元瓅小心翼翼的开口,「昨天……我喝了不少。」 「嗯,是不少。」 「我……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举手之劳。」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他顿时兴起了捉弄她的念头,坏坏的勾起嘴角。「礼貌上我应该要这么说。」 闻言,季元瓅的心又被高高吊起。 「事实上,我人都出现在这里了,你说麻不麻烦?」尹璿墨直勾勾盯着她看。 「我、我怎么知道!」 「你这个人呐……啧啧啧……」 「怎样?」 他笑了一下,只道:「我等一下和人有约,没时间回去换洗了,浴室借一下。」说完,他径自起身走上楼梯。 她没好气的喊道:「我怎样你好歹说一下,这不是摆明吊人胃口吗?!」 尹璿墨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你也可以不要知道,这样我就没机会吊你胃口了。」 「你你你……」季元瓅瞠目结舌的看着他熟门熟路的上楼。「还有,这是我家耶,他会不会太反客为主了?」 季元瓅有些挫败的倒坐回沙发上,强迫大脑继续回忆……厚!什么都想不起来啦!她懊恼的翻着白眼,视线突然对上一尊她的木雕作品。 木雕?有些画面很片段的出现在她糊成一片的脑海中,醒来之前,她……好像真的在作梦,又是古代的场景。奇怪了,她最近没看什么古装片吧?应该是没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机会才是,但为什么最近的梦境都很复古? 梦里的姑娘是个小有名气的雕刻师,因为替太后和皇后刻过人像获得极大的赞誉,更曾因为为普济寺雕刻等真人高的观音菩萨像而声名大噪。尹姓国师因为祈雨消灾、护苍生有功,又不恋眷职位的欲缴玺退职云游四海,择山退隐,太后念其德泽,欲留其雕像供于卜宫。 焚香掷杯择其工匠,少女雀屏中选。 奇怪,那女子的模样和国师的长相在梦里好模糊,模糊到根本没办法看清楚五官。又是凶为喝酒的关系吗,连作的梦都像上了一层柔焦,别人也会这样吗?怪了。 女雕刻师每日会花两个时辰,隔着帘子替尹姓国师绘其画像。 那名女子后来发现这尹姓国师是多年前变了一只鸟带她出迷雾的那一位,她心里由孩提时候的崇拜,又加上绘其图欲完成雕像,这样长时间的眼里只看着一个人,很难不动心。 总之,随着梦境演进,那名女子后来好像喜欢上那名国师。 等一下!为什么这样完全没有对白又模糊的梦境,她可以理解每个桥段细节? 而且是想都不用想,仿佛她梦过了几十次了,不,应该说,那梦境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更离奇是,她还可以把不久前作的梦,无缝接轨的和昨天的梦境拼凑在一起。 话又说回来,如果那名国师真的长得像尹璿墨,凭他那宜古宜今的长相,想必也是不可错过的风景吧,哈哈哈…… 突然传来的门铃声,打断了季元瓅的遐思,她弹了起来去应门,当她隔着对讲机萤幕看到是楚哲,一时高兴就按下开门的按扭,正要去迎接时,却在玄关处看到尹璿墨的皮鞋。 欧买嘎!她、她怎么忘了?!猪头啊她!那家伙现在正在使用她的浴室欸,万一她还来不及有所行动,楚哲便自行推门进来了,两人对望了一会儿,他好笑地道:「怎么不请我进去?」 如果可能,她是想请他下次再来。「没有,哈哈……好久不见!」她边说边不动声色的把鞋子踢到角落,反正都被老妈撞见过一次了,再怎么倒霉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吧?稍微定下心后,她转身领着他进门。 楚哲当然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他看了一眼那双鞋,目光瞬间变冷。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意打量一下几乎没什么变的摆设,突地耳尖的听到楼上传来一些声响,季元瓅显然也听到了,她的神情一僵,还没开口解释,他便若无其事的道:「好久没喝你煮的咖啡了,手艺不知道有没有进步。」 方才楼上的响声他没有听到?应该……没有吧?否则以他的性子应该会问。 「要喝吗?我去煮一杯给你。」 楚哲笑了笑。「谢谢。」他随手从杂志架上取了一本翻阅。 季元瓅犹豫了一下才转身进厨房。 他往楼上看了一眼,放下了杂志起身上楼。 尹璿墨下半身围了条大浴巾要到卧室换回衣服,怎料门一推开就和推开卧室门的男人遇个正着。 两个男人的眼神在一瞬间都有着讶异,尹璿墨恢复得很快,态度从容淡定中还带着几分气定神闲,那股在举手投足中不经意显现的潇洒让楚哲有些气闷。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正牌男主人,多少也会有些慌乱,可这个男人却这般淡定自在,好似在无声的指责他,仿佛他是无礼的擅闯者,不经同意就进到他的地盘。 「你是哪位?」楚哲冷着声音问。 「尹璿墨。」 他就是尹璿墨!昨天在照明不佳的院子里惊鸿一瞥已讶异于他出色的长相。方才开门的瞬间更是。 第二十二章 人在国外的他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和季元瓅视讯,聊天的内容不外乎是生活琐事,她说的也不外乎是吃喝玩乐,极少会提到某某人、谁谁谁的情况非常少,起码在听到尹璿墨这个名字出现前并不多,可自从这名字出现在他们的谈话中后,他不时都会听到她提及。 他曾想过,会让季元瓅主动提起的男人绝对不差,但实际见到了,才发现他的长相气度远超乎他的想象,让他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元瓅没有提过你。」尹璿墨太令人感到刺眼,即使说谎,他也想看他变脸。 只是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尹璿墨还是不受影响,仿佛季元瓅有没有向他提过他一点也不重要,他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无关乎她向不向人提起他。 「你想必是楚哲,楚医生。元瓅常提到你。」 一句话就将气度品格高下定出胜负,楚哲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咬着牙,瞪着他赤裸的上半身。「你不换衣服吗?」 「你不出去吗?还是,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楚哲的耳根子瞬间红了,这男人…… 当楚哲正打算转身离开时,有个原本在厨房煮咖啡的人,不顾脚伤未真的完全痊愈的踩着风火轮冲了进来,一看到两人对峙的架式,又看到尹璿墨的半裸画面完蛋! 为什么尹璿墨每次出现在她房间,都会带给她即使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可怕浩劫呢?第一次是拎着她的内裤躲到她的衣橱,好吧,更正,他会出现在衣橱也是被她塞进去的!第二次是围着大浴巾出现在她卧房,这样的情形,连她都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因为连她都觉得她的真相比起别人想的假象没有说服力。 她的处境让她想起,多年前有一则高官带着年轻美眉去摩铁借厕所的新闻,当时舆论哗然,乡民们嘲讽着开房间就开房间,还正好美眉烙赛哩、老不修、想吐……但现在,她突然愿意相信,也许他们真的是去借厕所,只是烙赛的是那个高官。 「那个……咳……」季元瓅轻咳了一声想化解尴尬,但大势已去,她还能说什么? 「元瓅,不介绍一下?」楚哲开口。 「啊?喔。」她楞了楞,她还以为他们方才已经互相认识过了。「这位是尹璿墨,我朋友。」 「男朋友。」尹璿墨凉凉的开口,自顾自的开始套上衬衫。 季元瓅和楚哲目光一致的看向他,前者一脸不明所以,然后像是突然弄懂那三个字的意思,脸上表情很精彩。 「我我我……」 尹璿墨扣着扣子。「你刚才不是一直追问昨天的事?」 「我、我终于还是告白了吗?」话一出口,她真恨不得撞豆腐死了算了,无论昨天她有没有告白,她现在这样一说,不就等于宣告她是真的喜欢尹璿墨?最近的她为什么尽做一些蠢事啊? 「不答应你,你还耍赖不肯回家呢!」 「你乱讲!我才不会这样!」 「早知道你不会承认。」尹璿墨拿出手机。「我有录影存证,你要看吗?」 「哇——不要播不要播!我相信我相信!」 楚哲看着两人那种仿佛他介入不了的互动,他第一次发觉季元瓅眼中闪动着活泼的光芒,那种又糗又气恼却又忍不住认栽的模样,喜欢一个人的神情骗不了人。 他去美国的这两年到底对不对? 楚哲黯然转身下楼。他和季元瓅算得上青梅竹马,这样的情谊会比才开始的感情薄弱吗?他现在就放弃,会不会太早了?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季元瓅为他泡好的咖啡,泛凉的咖啡有些走味,他还要继续喝吗? 【第八章】 「那个……」季元瓅想了很久,苦恼了一个多小时,还是觉得有些话要说清楚。「尹璿墨,告白的事……」 尹璿墨啜了口饭店的浓缩咖啡。「你说。」 「我昨天真的喝得很醉,所以我说的话是要打折扣的,不!是千万别当真。」 其实到现在,她还不是很清楚尹璿墨为什么要在楚哲面前抖出她喝醉后告白的事,可她想,以他认真又慎重的性子,不会拿交往开玩笑。 他说她醉后告白,而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答应,这些她都相信,可清醒后他其实可以绝口不提的,反正她什么也记不得,偏偏他不但主动提起,而且还是在有外人在的情况下。 季元瓅左思右想,总觉得他这么做是因为昨天被她惹烦了,借机报复,好让她丢脸,顺道乂可以挫挫楚哲的锐气,她感觉得出来,尹璿墨并不喜欢楚哲,而楚哲更不加掩饰的表现出对尹璿墨的讨厌。 真的好怪啊,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应该还没有时间结下深仇大恨才对,而且她每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对方,说的也都是优点,怎么这样还能互看不顺眼? 总说女人心海底针,看来男人也不遑多让。 不过他们心理层面的事她懒得想太多,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快点自我澄清。 「所以?」尹璿墨的声音透着一抹冷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向你告白。」她根本不敢看向他。 她一直努力不肯承认喜欢尹璿墨,甚至不惜自欺欺人,可一旦连自己都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时候,就很容易从心而走,几杯酒下肚,嘴巴就松了。 她是真的喜欢尹璿墨,而且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但却只能在喝得醉醺醺的情况下说出口,最让她难过的是,酒醒后还无法承认。 季元瓅垂下眼睫,避开尹璿墨的视线。他太精明,她总是在不自觉中被看穿。 「更何况……你不是也是迫于当时的情况才答应的吗?可见、可见……接受告白也只是权宜之计,对吧?」 「季元瓅……」 「啊?」她抬起头,一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时,她不禁有些无措,他的样子既严肃又……那仿佛受骗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在生气吗? 季元瓅仔细的想了又想,她刚才应该没有说出什么会惹他生气的话吧,而且她想要船过水无痕,他不是应该要松口气才对,怎么会是这样奇怪的反应? 「因为喝醉了就可以骗人,清醒后就可以一概不承认?若是照你的意思,酒后肇事、醉后伤人、纵火,一觉醒来都可以当做没做过吗?」 被他利得像刀刃一般的双眸盯着看,她有点不知所措也觉得很委屈。「有、有那么严重吗,你在发什么脾气啊?」说着说着,她不禁也有点生气了。「你是那么随便的人吗?被个醉醺醺的女人告白也可以当真,还是你自己也习惯在喝得醉醺醺的情况下告白?同样的情况你会当真吗?」 「会。」 拿这话问他是白问了,且不说他几乎不喝酒,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的确不是个会借酒卸责的人。「这真是难得的好习惯,请继续保持,可、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我、我……」 尹璿墨凝视着她,认真的问道:「你真的清楚自己的心意吗?」 她就是因为太清楚才会这么难过。「当、当然!」 「那么,你喜欢我吗?」 季元瓅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一颗心慌乱狂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的眼底有着期待,像是在鼓励她说出来,她的嘴巴动了动,但终究还是选择默然不语。 见状,他的心瞬间沉了下来,表情漫上浓浓的失望。「有些事如果自己不把握住,没有人可以帮你。」 「反、反正昨天的告白不算数!」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的考虑和心情,他不需要知道,这样对彼此都好。「你别当真……我想你也不会当真。」 尹璿墨倏地站了起来,季元瓅发觉他的咖啡还没喝完。「你去哪里?」 「相亲。」 「相亲?」季元瓅像看着外星人一般错愕的看着他。 「出门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和人有约。」 「你说和人喝咖啡。」 「相亲也可以喝咖啡,很奇怪吗?」 「那你、你还带我来!」把相亲两个字消化完后,她忍不住烦躁了起来。 这家伙明明刚才还因为她不肯承认向他告白而不高兴,她还以为、以为……讨厌,怎么翻脸跟翻书一样快。 「你和别的女生相亲、喝咖啡是不奇怪,但带我来就很奇怪。」她又不是帮忙他鉴定的亲友团。 第二十三章 「我又没说你也要和我的相亲对象一起喝咖啡,还是你想一起?那也好,听说朱小姐是个美人,个性温婉、知书达礼。」 季元瓅为之气结,对!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她以为他要带她去喝好喝的咖啡,要介绍朋友让她认识,她还开开心心的打扮,穿着他称赞过还不错的洋装,结果呢?他居然是带她来观礼的力 她怒焰高张,不断在心里腹诽,美人又怎样?不会老喔!个性温婉?人家说他就信了?知书达礼?他自己都学富五车了,情人间要互补才能长久,他到底懂不懂啊!她有一桶又一桶的冰水想浇到他身上,但最末只淡淡地道:「那位朱小姐那么好,配你不是太可惜了。」 「可不可惜不是你说了算。」 「是啊,既然如此,她有什么优点和我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你告诉我做什么?」她觉得很生气、很受伤、很难过,不自觉嘲讽道:「真难得,你居然会赞美女人,要是对我,你八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知道吧,男人只喜欢在朋友面前赞美自己喜欢的女人。」 闻言,季元瓅怒火更甚,他的言下之意是,她只是他的朋友,所以他懒得多费唇舌赞美就是了?有种叫醋的东西在她体内大量涌现,她觉得连唾沫尝起来都是酸的。 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太不可思议了,还是她认识他的时候他没有喜欢的女人,所以她看不到他这一面?他对那位朱小姐究竟有多喜欢呢? 「你都还没见到她的人呢,又知道她会是你喜欢的类型?小心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我爷爷很少赞美人,却称赞过朱小姐多次,想必我会失望的机会不高。」 季元瓅没见过尹璿墨的祖父,可听他偶尔提及,言词中总透着信任和敬重。 「你祖父称赞过的女人,你自然要多几分看重,不过,即使是cas优良肉品的认证,也三不五时会吃到病死猪、鸡、鸭,你要小心。」 她每一次的比喻真的都很有新意,尹璿墨不免觉得好笑。「季元瓅,我们也算朋友吧?」 她凶巴巴的瞪着他。「干么?」 「那等一下你也帮我看看吧,给点意见吧。」说完,他转坐到隔壁桌,等待相亲对象的到来。 季元瓅终于长见识了,这实在太荒谬了,有哪个人像她一样,前一刻还是人家的女朋友,下一刻就成为前女友,好吧,就算有,但有谁和她一样,变成前女友的下一刻,又要马上成为前男友的亲友团,帮忙鉴定相亲对象? 有没有那么夸张的事? 她生气的端起咖啡杯,把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但喝完后她更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把他爱惜食物、不要浪费的提醒奉为圭臬,x的,真是被这家伙洗脑了。 季元瓅愤而起身要离开。「你相亲又不是我相亲,我干啥趟浑水?」 「季元瓅。」 「怎样?」现在连她想离开都没有自由了吗? 「你在吃醋吗?」 「钦?」 「你是不是无法忍受我和别的女人相亲。」尹璿墨相当认真的看着她。「若真是这样,我不禁要怀疑,你昨天的告白是不是酒后吐真言。」 他真的好讨厌,被他这么说,她更不能走了,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坐了回去,但却别开视线,不想再看他一眼。 不到五分钟,有个打扮时尚、气质不俗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她肌肤白晰、五官深邃明丽,甜甜的对尹璿墨笑道:「你好,你是尹璿墨先生吧?我是朱海希。」 连向来挑剔的季元瓅都觉得她的确是个美人,很快的,她满心的怒火就被紧张所取代,要是他真的喜欢上这位朱小姐…… 「你好。」尹璿墨起身,有礼地道。 朱海希大方的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要不要喝点什么?」他也跟着坐下,即使没有特意去看季元瓅,他的眼角余光仍可以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 朱海希接过尹璿墨递来的menu并没有翻开。「尹先生喜欢什么,我一样就好。」 他看了她一眼,获得她一抹如花笑靥。「以后就是朋友,我想知道我的朋友喜欢喝什么。」 这女的看似温柔,但很有企图心呐!季元瓅偷偷在心中下了这样的评语,接着又不满的看向尹璿墨,面对条件这么好,明显又对自己很有好感的女人,他应该很开心吧。 「诚如朱小姐说的,以后就是朋友,我也想知道你喜欢什么。」 尹璿墨的声音低沉轻柔,别的女人听了可能会觉得茫酥酥,季元瓅却是被怒火纹身,瞧瞧那家伙的态度,他何时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和她说过话?更别说他根本从没关心过她喜欢吃什么! 「那这一次我先点,下次换你。」 厉害!季元瓅真想给那位朱小姐拍拍手,不着痕迹的就把下一次的约会也敲下来了,只是……尹璿墨会答应吗?那家伙对外人是客客气气的,却不是个会被牵着鼻子走的人,当然,如果他对朱小姐有意思,那就另当别论。 「好。」 听到他的回答,季元瓅狠狠的翻了个白眼,看来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 朱海希对着尹璿墨甜笑,点了一杯焦糖玛琪朵和三个蛋糕。「我会不会点太多了?我对蛋糕最没抵抗力了。」 季元瓅撇嘴,是急着想让尹璿墨知道你喜欢什么吧?这家的北海道蛋糕又不道地,蓝莓起司也不怎样,另外一家和果子屋的好吃多了,只是那家店在小巷子里没什么名气,但却是她的私家好店,至于泡芙,还是专卖店的比较有水准。 「我有个朋友也喜欢蛋糕,蓝莓起司和北海道蛋糕她常去一家小店买。」尹璿墨想到季元瓅对于吃异常执着,连巷子内的小店她都有办法找出来,忍不住勾起嘴角轻笑。 闻言,季元瓅的心口一跳,那是她吃了多少家店,才百中选一的欸,他就这么轻易的拿出来讨好别的女人? 「真的吗?我也好想试试,找一天我们一起去。」 季元瓅想起每一次带着尹璿墨去吃她喜欢吃的东西就会很开心、很满足,自欺欺人的期间,她总觉得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朋友也喜欢,她当然得意,可现在她才发现,她不自觉的在制造两人的共同回忆,一起喜欢的东西、一起去过的地方、一起吃过的食物。那家小店,尹璿墨是她唯一带去过的人,那里有她对他的单独回忆,她记得那天的天气、他说的话,还有他吃蛋糕的表情…… 可现在,他却有可能带着另一个女人,怀着和她当时同样雀跃的心情去那间店,这让季元瓅的心情既复杂又心酸。 怎料她的心情还未平复,令她难过的事又接着袭来—— 一名饭店服务生捧着一束包装精美的红玫瑰走了过来。「请问,是朱海希小姐吗?」 「是,请问……」朱海希不解的望着对方。 「花店送花,说是尹璿墨先生送的花,请您签收。」 朱海希甜甜的看了尹璿墨一眼,开心的签收。「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红玫瑰!好美喔!」 较之她的心花怒放,季元瓅的表情则是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 她再也忍不住了,她为什么得在这里看人家放闪呢?醉后吐真言又怎样,喜欢就喜欢、单恋就单恋,她不偷不抢不过是喜欢一个人,有那么难以承认吗? 季元瓅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向尹璿墨。 朱海希看了眼季元瓅。「你是……」这张脸仿佛在哪儿见过。 季元瓅没有理她,淡淡的说道:「如果打扰到你们,我很抱歉,有些话说完我就走!朱海希小姐……长得漂亮、身材一流,说话轻声细语,感觉很温柔,家教很好,平心而论,我会给很高的分数,可是现有的我心情恶劣,像是台风天的海,真的没办法理性判断,很抱歉。」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对了,我忘了说,这个男人对吃根本没什么品味,他所知道象样一点的地方几乎都是我带他去的,你想去找好东西,找我去还比较好,再不行,美食杂志或电视节目介绍都比他可靠。」 说完她大步离开。 走出了饭店,她第一次发现阳光居然可以刺眼到让人泪流不止。 低下头缓步走到饭店附近的公园,近中午十一点,公园的人不多,她不必闪躲路人好奇的眼光。 第二十四章 「干么哭?」 闻声,季元瓅心底一惊,忙把泪水擦干,转过身瞪视着不远处的尹璿墨。「尹少爷会不会管太多了?」 「会吗?」 看着他伤了人还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笑不笑、哭不哭跟你有什么关系,姓尹的就了不起吗?还是因为你是上流社会不可错过的风景就了不起,连我哭不哭、笑不笑都得征求你的同意?」 「你哭不哭、笑不笑当然不必征求我的同意,但起码要让我知道。」 这家伙现在是在玩哪招?对另一个女人化身情圣后,从此小宇宙大爆发?「你只要管好你女朋友的情绪,别的女人要哭要笑都跟你没关系!你这样匆匆忙忙的追出来,朱小姐会很不开心的。咖啡喝完刚好可以接着吃正餐,你不是想多了解她的喜好吗,怎么不好好把握机会?」 「季元瓅……」 「怎么样?」 尹璿墨大步走向她,拿过她手中的包包,翻出一面小镜子对着她。「你看到了什么?」 季元瓅看了镜子一眼,哭得涨红的脸、像青蛙肚皮的眼皮,还有泛红鼻头,好丑!她恼羞成怒的抢下镜子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有点惨的脸。」 她快气炸了,他现在当她是连续剧的演员吗,哭的时候要有角度,既不能糊了妆容,看起来还要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在季元瓅火气大暴走之际,尹璿墨说道:「原来这就是你吃醋的样子。」 「那又怎样?怎么,难道我连吃醋也不可以了吗?我很努力、很努力的不要喜欢你,即使真的没办法控制这样的心情也尽可能不让你知道,我总是很小心,不着痕迹的去搜集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因为我知道有一天你会从我身边离开,属于另一个女人。 「可是、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我本以为你即使不在身边,我还是有着满满的回忆,可光是想到充满我们回忆的小店,有朝一日你会带另一个女人去,光想象把我曾经推荐给你的东西推荐给别的女人,想着你期待看到对方满足的笑,我就……」心里一阵心酸,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红玫瑰一直是我最喜欢的花,收到红玫瑰就像收到对方的心意,我知道……我应该收不到你送的花,可看到你送给别人我期待的东西,心里还是很难过……对不起,我好像一直在做为难你的事,以后……不会了。」 朱海希的出现只是提前结束了她对尹璿墨的妄念,她该收心了。 「为什么每一次都得激得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才能看到你的真心呢?」 看着她的泪水,他难掩心疼。 和朱海希见面是早就敲定的行程,但他承认,当初会答应相亲,是因为他想利用这个机会赌赌看,能不能换来季元瓅的真心,她昨天醉后吐真言不在他的预期内,她之后的不认帐又把情况推回原点,逼得他只好下猛药了,因为他要她正视自己的心意。 「承认喜欢我有那么困难吗?」 「你都相亲了,你不是对那位朱小姐很有感觉吗?你怎么能前一刻对另一个女人甜言蜜语,下一刻还要我承认喜欢你?」 「那你呢?不也前一刻拒绝承认酒后告白的事,下一刻却又跑来告白?」 「那是、是……」 感觉尹璿墨用力的把她往他的方向带,她还来不及挣扎拒绝,他的唇已经重重压上她的。 彼此紊乱的气息交错着,口鼻间沾染上彼此的味道。 这个吻来得突然却绵长,结束后,季元瓅的脑袋一片空白,身子发软的趴在尹璿墨胸前,一时半刻没勇气抬头面对他。 「季元瓅?」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情况失控了,他们之间根本不该有任何发展的可能,可是现在怎么突然关系大跃进了。 尹璿墨将她轻轻拉开,将她的脸抬起,大手拂开落在她脸上的发丝。「季元栎,我喜欢你。」 季元瓅红着脸,她拒绝不了这样深情的告白,也问不出朱海希到底怎么回事……思绪混乱到不行,他的这句喜欢你,很轻很柔,却深深刻在她心里,让她不自觉又红了眼眶。 他凝视着她,温柔地道:「我喜欢的那个人……任性、脾气坏、搞怪,还会设计人,喜欢涉足不良场所,是上流社交圈中的毒瘤,但所幸长得还不赖,总算还有可取之处。」 「喂!」她忍不住娇嗔。 尹璿墨失笑。「伯母在你跑出家门那天跟我说了些话,她说她女儿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她的温柔往往要很久以后才会被发现,我很庆幸,你的温柔我很快就感受到了。」 季元心里一阵酸涩难忍,却忍不住心惊。「你知道……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 她;时间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才呐呐的问:「我妈说的?」 「你喝醉的时候什么都说了。」 季元瓅:小可置信的瞪大眼。「我?!你是说我吗?!」 尹璿墨点点头。 妈呀!故事也太曲折离奇了,原来搞了半天,秘密是她自己抖出去的,她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你……可能觉得我们家这么迷信很荒谬吧。」他是个医生,还是个超级天才,这样的人通常都有着非科学不相信的信念。 「不,相反的,我相信。」 他的回答令季元瓅讶异。「那么你、你还……」如果她只能活到二十,她只剩一年左右的时间,有哪个人心脏这么强,在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还告白? 「告白吗?」尹璿墨怜惜的轻笑。「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会比你更早离开呢?」 「你……才不会才不会!」季元碟既惊慌又生气。「才不会……你不会的!」 「我可能没有机会遇到那个神算,当然也没机会让他替我批命,不过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不是吗?」 季元瓅咬着唇,眼泪掉得凶。 「如果我只能再活一个月,喜欢我的你会因为这样而拒绝我吗?」 她泪眼汪汪的瞅着他。「你真傻。」 「我这样的天才即使变傻,也还在平均值以上,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会爱上一个笨蛋。」 季元瓅笑了出来,泪水却没停过。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么喜欢一个人,而且可以大方承认,更没想到对方也刚好喜欢她。 「把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过,充实每分每秒,喜欢的就用力去喜欢,想做什么就全心去完成,如果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定数,与其成日担心还能再活多久,我更在乎的是要怎么把遗憾降到最低。」尹璿墨温柔的轻抚她的脸颊。「所以,不管最后是谁比较快走向人生终点,在我们都在彼此的生命中,我们都不要留下遗憾。」 她用力点头,再度投入尹璿墨的怀中。 他的怀抱是这么温暖又令人安心,可是她为什么觉得莫名的悲伤? 那样似轻似沉的疼,有点熟悉又有些陌生……仿佛来自前世拥抱后的别离,终于在今生寻获到重逢的拥抱。 明明是这样的满足和幸福,可她却泪流不止…… 【第九章】 院方已经安排好外公这个星期动手术,且由尹璿墨主刀,此时他正在研究外公的病历和各项检查数据。 打从邱宁凤得知他外公住院且他要回国的消息后,便以医院的名义向他提出跨国医疗作的邀约,再加上母亲相当挂心外公的病情,他只好答应了。 专注了好一阵子后,他转了转酸疼的颈项,然后看f眼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 昨天一整晚他都在医院和医护人员讨论开刀的事,离开医院都快晚上十二点了,本想今天早点离开去找季元瓅,没想到太过专心又忘了时间,她不会又一直在等他的电话吧? 确定外公睡得安稳,他起身离开病房,向护士打个招呼后,他便驱车前往她的住处,心想看一眼也好。 来到季元瓅的家,尹璿墨发现一楼的灯果然还亮着,他伸手按了门铃,她透过对讲机萤幕看到他的影像,开心的赤着脚跑出来迎接。 他看了眼在她情急之下被踢得转了个方向的拖鞋,打趣的道:「这算是另类的倒屣相迎吗?」 「看到你很开心嘛。」 第二十五章 「你倒是毫不掩饰。」她的雀跃感染了他,让他不自觉也堆起笑意,更舒缓了他连日来的疲惫。 个性这么活泼可爱的女孩,以前把自己孤立起来的日子,她是怎么过的? 季元瓅一面进屋一面说:「连开心都得掩饰,那很辛苦的。」 前些日子她就是处于那种状况,但下定决心要摆脱桎梏后,她觉得心情都飞扬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着尹璿墨的话,以前的她把时间看得太重要,太担心自己的日子不多,不想把步伐踩得太重,怕哪天不在了,爱她的人难受,但她却忘了日子是自己的,即使短暂,也要让它发亮,纵使照不亮别人,也要为自己点燃烛光。 没有人的寿命是无穷的,每个人都会走向人生终点,无论一个人再坏、再平凡、再令人生厌,会记住他的人,不会因为这样就忘了他,会为他伤心难过的人,也不会因为这样而不伤心;同样的,无论一个人再优秀、再美丽、再讨喜,会忘了他的人也不会因为这样而记住他。 她疏离家人,行为变得令人头疼,不想别离的日子真的来临家人承受不住,在她看似贴心的背后,家人要承受多大的遗憾? 她反复思量尹璿墨和老妈跟她说过的话,她终于明白了,她一直在装坏、装爱玩,但家人为了让她放心,也只好陪着她演戏。 想关心想疼爱的孩子却只能远远的看着,这样的心情有多么无奈。 所以她不再装了,能活多久不是她能选择的,但她至少可以选择过得开心一点,也让爱她的人开心一点。 真的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也不勉强自己,才一个星期不到的「全新生活」,她开心幸福得想哭。 尹璿墨宠溺的拍拍她的头。「原来你这么喜欢我,感觉还不赖。」 「以前我很受不了我老妈对我爹地的热情如火,动不动就在那边喊亲爱的,也不怕闪瞎其他人的眼睛,可是和你交往之后,我忽然发觉,在这部分我似乎也很有潜力,所以,可能得请你多担待了。」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哦,那以后吃饭不能吃太饱。」 季元瓅一时没意会过来,有些娇憨的问:「为什么?」 待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忽然明白了,娇嗔着作势要打他,两人玩闹在一块。 尹璿墨抓住她想偷袭他胳肢窝的一双小手,顺势将她压向沙发,居高临下的瞅着她。 被他这般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季元瓅一时间忘了挣扎,红着脸,害羞的垂下眼眸。 他缓缓的俯下身,轻柔的吻着她的额、鼻尖,最后覆上她的唇。 她喜欢这样相濡以沫的亲密,心底有簇跳动的火花,不烈不过,让她觉得好温暖。 待绵长的亲吻结束,两人的呼吸都略显急促,尹璿墨将季元瓅拉坐了起来,搂着她的腰,柔声问道:「说说看,今天都忙了什么?」 「去学校上了几堂课,下午到v.k朋友的摄影棚拍照,我现在终于明白你说的超难搞是什么意思了,工作时候的v.k好严肃,光是一个眼神我就拍了一个多小时,我眼睛都差点抽筋了。」她失笑。「呼,也不想想我又不是专业的模特儿,害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然后呢?」 季元瓅扮了个鬼脸。「他对今天拍的东西似乎不太满意,他问我有没有对什么东西专注或着迷到忘我的时候,我不加思索的就说雕刻。」她曾有过为了雕刻四十八小时不曾阖眼的纪录,不过她很快就尝到了苦果,因为接下来她病倒躺在床上超过九十六小时。「所以他跟我说之后他会找个时间来这里拍照,想拍我雕刻时的模样。」 尹璿墨拍拍她的头,表示不舍。「既然你都累了一天了,怎么不早点休息?」 「晚上我看了一本关于念力的书,于是就现学现卖,在心里不断念着尹璿墨,会过来!尹璿墨,会过来!结果你就真的出现了,很玄吧?」 他忍不住失笑。「还好,我之前遇过更玄的。」 他把初识她的时候知道她不舒服、知道她的车钥匙放在皮包里、药包放在车子的置物柜,乃至她喝醉那天找得到她,都是「她」告诉他的事实说出来。 季元瓅一脸不可置信。 「我有时好像可以听见你心里的话,能预见你下一刻的危机,脑海中甚至会出现你身在何处的影像。」 「太厉害了!你有特异功能吗?还是……其实你是外星人?」她脸上出现了听到八卦的表情,然后自己受不了的先笑了出来,没办法,那部韩剧太红了,让她直觉的就联想到。 尹璿墨轻捏了下她的粉颊,看来这个妮子还是个电视儿童呢。 「怪不得你可以少年得志,明天要考什么,今天就可以预先看到考卷,啧啧啧,原来有秘密的人不只我一个。」 他苦笑。「那些奇怪的现象只出现在你身上过好吗。」 「还挑人呐!那……你现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季元瓅好奇极了。 「不知道,那种所谓的超能力只会偶尔出现。」尹璿墨把玩着扳指。「事实上,从上一次知道你在哪家夜店到现在,这项能力一直没再出现过。」 倒是近来他常作梦,仿佛在看一出古装长剧,不过内容太过片段,有些也记不太起来,但他想,只要有人提及相似的剧情,他应该可以想得起来。 「真是太可惜了。」 尹璿墨揉了揉她的发。「好了,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你也快去睡吧。」 「你要回去了?」她有点舍不得,怎么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都过得好快?她知道他这礼拜很忙,有时连和她吃个饭的时间也没有。「那……开车小心。」 「我等你睡着后再离开。」见她原本黯淡的眸子顿现光彩,那雀跃的模样让他有点心疼,一个人要多寂寞才会满足于这样的小确幸,他决定了,等外公的手术完成后,再好好陪她。 季元瓅和尹璿墨手牵着手走到二楼,她转进卧室准备就寝,而他则到斜对面的书房继续研究外公的病历,待他稍作休息时看了一眼手表,这才惊觉已经快两点了。 他拿着病历,关了书房的灯,走到虚掩着门的主卧室看了一下,她似乎是睡着了,被子滑到胸口下,他不禁摇摇头,时节已是深秋,她这样很容易感冒的,他走进房内要帮她把被子盖好,怎料却透过昏黄的床头灯看到她挣扎痛苦的表情。 她怎么了,作恶梦吗? 正当尹璿墨犹豫着要不要唤醒她时,就听见她呓语道—— 「不……不要!不要……不要喝……不要……」 「元瓅,你怎么了,元瓅?」 季元瓅忽地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当她看到坐在床沿的尹璿墨时,连忙坐了起来,焦急的问道:「你、你没事吧?」 见她一脸惊慌,尹璿墨连忙将病历资料随手一放,轻抚着她的脸,柔声安抚道:「没事,我很好。」 她忽然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痛哭,他轻拍着她的背,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 他轻轻拉开她,用拇指指腹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的问道:「你是不是作恶梦了?梦见什么了?」是多伤心的梦,怎么哭成这样? 「我、我梦见……你卸下国师一职、退隐山林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你拒绝了皇家长公主的爱慕。」季元瓅的神情还有些恍惚,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后来……后来你和为你雕塑木雕的我相恋,我被长公主赐下毒酒,你千钧一发赶来,替我把毒酒喝了……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只要你没死一定会来找我……」 又是国师?尹璿墨的浓眉忍不住皱起,这好像是他第二次听她提到她梦见国师。 感觉到怀里的她似是因为害怕,身子仍微微颤抖着,他再次搂紧她,安慰道:「那只是梦境,瞧你怕成这样。」待确定她这次真的平复许多,他才放开她,起身打开大灯。 季元瓅眯了眯眼,几秒后才适应亮度,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双手环抱住曲起的双腿,将下颚抵在膝盖上,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你相信吗,我的梦境就像连续剧一样,一开始我像个旁观者在看着剧情推进,有趣的是我还像个编剧,能够知道梦里的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会说什么,而且有时我会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些梦境……仿佛是我自己的故事。」 第二十六章 尹璿墨有些心惊的看着她。为什么她和他最近所作的梦的感觉那么相近?明明看不清楚梦中人的模样,却直觉那是自己? 「国师……梦中的我会和一个国师相恋。」那是什么朝代她不知道,可国师娶妻似乎不是禁忌。「曾经有个厉害的算命师说过,我的前世是个雕刻师,所以这辈子即使不拜师学艺对于雕刻也可以无师自通,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的那个我还真的是个雕刻师。」 上次她喝醉时他有听她提起过,不过她自己似乎不记得了。「你觉得那国师是我?」 「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看到国师的面容,可是他的身形背影……即使穿着古装还是和你很像,所以我就……很直觉的认为那个国师就是你。」季元瓅笑了一下,现在总算真的清醒了。「最近我好像没看什么古装剧,主角也没哪个是国师,作这样的梦真的好怪。」 尹璿墨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但心绪却显得纷乱,尹家是国师之后,他甚至是传说屮的国师转世,如今她又作这样的梦,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 她同样也想着梦境里的惊心动魄,国师毫不犹豫的饮下毒酒,沿着嘴角不断淌下的鲜血显得骇人…… 国师会死都是因为她,纵使只是一场梦,可季元瓅却感到莫名的恐惧。 楚哲步下教学医院大楼的阶梯,远远的就看到坐在菩提树下的季元瓅。 这种情景多久没出现了?当实习医生的那几年,她偶尔来找他就是坐在那里,那时的她还是个孩子,漂亮得像个洋娃娃,别人也以为她是他妹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他老是追在她身后跑,生怕她有任何的闪失的小女孩长大了,美丽耀眼得让周遭的人都相形失色。 楚哲来到她面前,坐到她身边。「来很久了?」 「还好。」季元瓅侧过脸看他一眼,然后抬起头,眯着眼看着从叶缝筛落下来的阳光,徐风吹拂着她的发,脂粉末施的她美丽而纯真。 「怎么不化妆了?」 她笑了。「别告诉我,我不化妆你很不习惯。」 「你这样很好看。」 以前他就说过她还年轻,别成天化浓妆,可她从没听进去过,但她认识尹璿墨不超过三个月,尹璿墨带给她的影响却是和她有十几年交情的他所望尘莫及的。 他的确感到不甘心,但都不及她开心来得重要。 她对他而言不只是喜欢的女人,更是家人、疼爱的妹妹,所以任何人只要是真心对她好,即使他对对方再没好感,他也会努力忍耐,但如果对方敢对她不好,他绝不会不闻不问。 「今天怎么有空,之前约你吃饭你都没空。」 她约了他两次都不成功,她就没再约了,经过朱海希的事之后,她慢慢了解了一些事。 当一个异性对自己有好感,甚至是怀着不一样的感情时,自己却在对方面前夸赞另一个异性,还期待他也同自己一样可以欣赏对方,这样的自己实在太白口了。 迟钝如她,真的是不久前才知道尹璿墨和楚哲互看不顺眼究竟是为什么。 她想起前几天她回医院复诊,和老妈在医院里的连锁咖啡店聊天的情景—— 胡晓棠看了女儿一眼,长叹了口气道:「我该怎么说你呢,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没有好感,哪会花那么多心思在她身上,楚哲他……一直都很喜欢你。」 季元瓅难掩讶异的瞠大双眼。 看出了女儿的疑惑,胡晓棠又道:「大概是在你高一那一年吧,你爹地有个好友托他介绍楚哲,说他女儿在宴会上见过他几次,十分欣赏他。说起你爹地的那个朋友可是大有来头,也知道楚哲出身平凡,难得他们j点也不在意,你爹地一向疼爱楚哲,自然乐得答应。 「那一次的邀约很顺利,楚哲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应酬,直到我们三人都到了饭店门口,你突然打电话给他,好像是忘了带钥匙这样的小事吧,他立即要去替你处理,那时候你爹地只好把那顿饭的主角是他的事说了,你爹地说那朋友的女儿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认识一下也好,楚哲却笑了笑说他已经认识他最想认识的女孩了,他一直在等她长大。」胡晓棠苦笑。「直到那一刻,我们才知道他喜欢你。」 直到老妈抖出这件事,季元瓅才明白为什么老爸、老妈总有意无意的想把她推向楚哲,原来三个人早有某种程度上的默契。 楚哲自小就是在季家长大的,季家对于他的事没什么是不清楚的,真要鸡蛋里挑骨头,他除了家世差了些,人品、学识都是一等一,加上他对她又关照有加、一往情深,家中三老都觉得他是最好的对象,却没想到中途杀出一个尹璿墨。 季元瓅对于楚哲的感觉也曾混淆过,幸运的是,后来她真的弄清楚了,那只是因为她习惯依赖他,无关爱情。他不在身边她会想念却不是思之欲狂,他身边有其他异性她会不舒服,那只是不知道对方好不好,是不是配得上他。 楚哲之于她,亲情的成分大于其他。 原以为这辈子她和爱情是无缘了,没想到尹璿墨出现了,世事果真难料。 「你已经开始上班了?」听老妈说楚哲很厉害,在国外发表的几篇论文很受国内外医界注意,邀请聘书国内外都有,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回来台湾。 「最快下个礼拜吧,刚回国,还有些手续要办,今天只是来拿资料。」 两人之间的话题突然打住,季元瓅是心里有愧不知道要说什么,楚哲则是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想了一下,他说道:「尹璿墨对你好吗?」其实这个问题算是白问了,光看她的样子也知道她过得很开心。 「很好。」季元瓅奇道,「怎么这么问?」 楚哲想了一下说:「我有一个早我几年出国的学长曾是尹璿墨的学生,对他非常崇拜,这一次我回来,他前天找我吃了顿饭算是替我接风,席间他常常提及尹璿墨,说时不时都能见到他,仿佛又回到在哈佛念书的时光。」 他真不明白,明明是为他接风,他却被迫听了许多关于尹璿墨的事,什么第一天上课发现教授比自己还年轻的错愕,:群女学生、年轻女性教职员对他如何着迷,可他洁身自爱从不传绯闻,还有人怀疑他是不是爱男人,巴拉巴拉的。 终于在自己的忍耐到了极限时,学长的长舌转入了专业领域,他这才打起精神,没想到越听越心惊,却也越入迷。 好吧,就以专业领域来说,那家伙的确厉害。 学长怀念、歌功颂德完,接着又再度进入八卦领域,这也正是他今天找季元瓅的原因。 「学长告诉我,尹璿墨好事近了,还说他女友漂亮得不得了,是某企业大老的孙女。」 「好事近了?」季元瓅有些尴尬的说道:「我们才刚开始呢。」 「他的女友听说姓朱。」 她心口一跳。「朱海希?!」这个女人怎么又出现了?! 「可能是吧。学长说那位朱小姐常去探望尹璿墨的外公,偶尔也会看到她和尹璿墨走在一块,或在医院的咖啡店里喝咖啡。」据说尹璿墨的正牌女友出现,让许多爱慕他的女人都心碎了。 季元瓅默然不语。在她和尹璿墨还只是朋友时,因为不爱去医院,更何况那里有一堆她认识的医生,还有老妈、老爸的眼线,她就更不想去了;和他交往后,上一回她复诊本来想去探望他外公的,没想到他外公却刚好请假出院,后来她问过他何时可以去看他外公,他说手术完后再去就好。 「我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楚哲见她神色沉了几分,不舍再刺激她,「我也只是听说,如果真的是误会,你和他说清楚就是。」他的出发点其实很简单,担心她错信了尹璿墨而受到伤害。 「嗯。」她淡淡地应道。 「没事了。」楚哲起身。「要我载你回去吗?」 「好。」 两人一同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有些不是滋味。「和尹璿墨这样的人交往,你真的得把心脏练强一点,他条件太好了,即使本身定力够,难免还是会有这种让人不舒服的传闻传出来,若是还未证实你就心事重重,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那你还告诉我。」季元瓅不免抱怨。 第二十七章 楚哲看着她,无奈笑叹道:「我也是反复思量过才决定告诉你的,若真的只是传闻就算了,我是怕你到时候在完全没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知道这件事,打击会太大,索性由我当坏人。」他撇了撇嘴。「我和那家伙只有一面之缘,不知道他是不是个混蛋,但我想,他要真是个花心的男人,早在和你交往之前就已经恶名昭彰了,所以你先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知道吗?」 依他的直觉判断,他会选择相信尹璿墨,可是朱小姐的事似乎也不是空穴来风,不过这只能靠身为当事人的季元瓅决定要怎么做了。 「谢谢你。」 他自嘲的笑了笑。「天晓得我可是把道德感发挥到极致,才能不落井下石。」 季元瓅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但笑意却无法到达眼底。 走到半路,楚哲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接起,「是……相片交错了?不是一寸的……没关系,我有带两寸的。」结束通话后,他向季元瓅道:「不好意思,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换个相片马上回来。」 她轻笑道:「嗯,你快去吧。」说完,她左看看右看看,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等,却意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抹窈窕且熟悉的身影。 朱海希?!真的是她! 尹璿墨的外公今天动手术,她是来看他的?尹璿墨知道吗?在考虑周详之前,她的步伐已经跟了上去。 历时近六个小时的手术完成,尹璿墨换下手术袍,简单清理后淋浴更衣,回到某个主任医师暂时出借的休息室时,他不意外的又看到朱海希,然后意外的看到祖父尹道一也来了。 「爷爷?」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尹道一一笑的说道:「手术顺利吧?我和亲家公多年不见,想说趁这时候来探视一下也好。」 尹璿墨想起前天母亲回来台湾,他本想约季元瓅一起吃个饭,顺便把她介绍给母亲认识,可是母亲表示等外公开完刀再说,他本没多想什么,毕竟外公生病,母亲一心挂念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当天晚上他从医院离开,来到某家母亲每次回来台湾一定会光顾的川菜馆与她会合时,却发现朱海希一家都在。 他没有当场发作,却也敏锐的注意到母亲的神情有些心虚,母亲向来真诚坦率藏不住心事,想必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今天爷爷又突然出现,想来多少和朱海希有关。 尹璿墨松了一口气笑道:「一切顺利。」 朱海希娇笑道:「尹大哥医术那么好,一定游刃有余。」 尹璿墨维持一贯的冷淡,「事实上刚才有一度情况危急,全靠团队间的合作无间。一台手术的成功,不是因为某个医生的才能出众,而是团队能够齐心合作,把失误努力降到最低。」 朱海希尴尬的红了脸。 「欸,人家不过是开心你外公手术成功,你这一板一眼的性子啥时候才能改得过来?」尹道一开□解围,「你外公呢?」 「还在恢复室,没那么快醒来。」尹璿墨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你们慢慢聊,我去楼下喝杯咖啡。」说完,他随即转身离开。 朱海希也在尹道一的示意下跟了上去,尹璿墨见状,顿时没了喝咖啡的心情,走上楼梯来到某间谘询室。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心意,有点紧张地轻唤,「尹大哥?」 「坐。」等她入座后,尹璿墨在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他看着她,直截了当的说:「到此为止吧。」 朱海希错愕的抬起头,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神,又慌张的低下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家人告诉了你什么,或是答应了你什么,让你这么努力的讨好我,不过我老实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没有用的。」 医院里的传闻他不是没听说过,昨天邱宁凤还凉凉的调笑道—— 你不是才和元瓅在交往,怎么这么快又有新欢了?一边是我的老师,一边是我手帕交的女儿,你可别让我为难。 朱海希一开始是打着替父母来看看朋友的名号来的,她的母亲和他父母是旧识,老一辈也有交情,既是如此,他总不好挡着人家。有几次她来探望外公,爷爷也正好打电话来,他就会被要求请她吃个饭、喝杯咖啡。 巧合的事太多,尹璿墨一直不想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太心机。 可朱海希也来得太勤了,又喜欢搞一些小动作误导视听,例如一些医护人员对于她常来探视老人家表示好奇,比较八卦一点的就会直接问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这明明就是很容易就可以澄清的事,她却总是笑得害羞而腼眺的误导大家。 他是不想要破坏两家人的关系,也不想把她视为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才一直忍着没有把话说破,但她似乎不懂得适可而止,这让他对她的反感越来越深。 「我只是代替家父家母来探视黎爷爷,这样也不行吗?」朱海希故作委屈地道。 「可以,但是,麻烦你向那些误会我们是男女朋友的医护人员澄清,说你只是我父母朋友的女儿,不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女朋友另有其人。」 「你……」 「对了,如果他们不相信,你可以告诉他们我的女友叫做季元_。」说完,他起身就要离开。 「你……就这么喜欢她吗?!」朱海希相当不服气。 早在她到美国念书那年的圣诞节前夕,她就对他有好感了,若是比起来,季元瓅才是介入他们的人。 那时她申请到的学校在东岸,于是她找上同在东岸念哈佛研究所的表姊一起过节,那是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表姊说要带她去逛逛校园,就在两人漫步之际,她看到一个年轻的东方男人踏着薄雪越过中庭,他的步伐坚定,浑身散发着与生倶来的贵气,且他长相俊秀,身材高大挺拔,让她忍不住看得有些呆了。 表姊看了看她,打趣的说:「瞧你,眼睛都看直了,那是医学系的尹璿墨教授。」 那是朱海希第一次见到他,从那个时候起,尹璿墨这个名字就刻在她心头,未曾遗忘过。 多年后母亲告诉她,她朋友有个出色的儿子,想介绍他们认识,她想都没想就回绝,直到母亲拿出对方的相片给她看,天晓得当时她有多开心,以为幸运之神终于眷顾她了。 那次两人相约见面,她收到花束时,开心得快飞起来了,可后来她才知道送花给她的不是尹璿墨,而是尹爷爷,而她也被拒绝了。 尹璿墨冷冷的看着她。「那又如何?」 他看着她的眼神始终是冷冷的,不带任何情绪,一如他看其他人一样,她唯一看到他眸子里有情绪波动,只有在对着季元瓅的时候。 对一个低调内敛的人而言,喜怒哀乐这些情绪都是很私人的,对于尹璿墨来说,季元瓅也是属于他很私人的一部分吧?一想到这里,朱海希不免又妒又恨。 「尹爷爷、伯父、伯母都不会答应的。」 他冷哼一声。「因为他们中意的人选是你吗?」有些话很伤人他不爱说,可如果不说会让人存有妄念,也许到时候被伤的会是他爱的人。「虽然同为尹家人,但我和他们的选择显然并不同。」 「你确定你的选择是对的吗?」 「感情的选择没有对错,也没有好坏,说穿了只有喜欢和不^吾欢,如人飮水,冷暖自知,还是你是那种只知道盲从的女人,不管对方适不适<口自己,只要有人敲边鼓就会接受?」 朱海希嫉恨地道:「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深的成见?我有什么不好,比起季元瓅,我觉得我更适合你!我家世好,学识也好,如果我们在一起,我绝对可以在事业上帮助你,如果你不喜欢我抛头露面,我也可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当个贤内助,我可以帮你把家中的每个人都照顾得很好,可是季元瓅能做什么?就我所知,她根本就是个玩咖,还是社交圈中有名的放荡女!」 「朱小姐,当你为了争取爱情,把自身所有优势都亮出来时,就表示你根本不懂爱,也没有真心喜欢过任何人。真正的喜欢不是审核条件,然后挑那个最具优势的人,而是即使对方没有什么优势,你还是为他动心。」 朱海希含着泪瞪着他。 「我知道你条件很好,可是你终究不是她,而我要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她。」 第二十八章 「你、你难道不知道、不知道……」想了一下,她才又道:「交往的对象有可能是以后要共度一生的,你难道不怕对方有个什么意外吗?」 闻言,尹璿墨瞬间皱起眉头。季元瓅的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过,即使曾向爷爷提过她,但也只说她是泰鼎集团季松堂的孙女,他也没给过爷爷她的生辰八字,没有这些,爷爷即使卦象再准也终不是神,可朱海希方才的神情和话语,好似她知晓了什么。 莫非……季元瓅曾提过那个姓尹的算命师就是爷爷?!若真是如此,对于她的命格想必爷爷早就了若指掌,以他对爷爷的了解,明知道季元瓅寿缘短却没有强力阻止,这绝不是他老人家的作风,想到这儿,他突然有一种猜得到对手一定会做什么,却猜不到他想做什么的焦虑。 尹璿墨扬眉,强自镇定。「东怕西怕,这要担心,那也放心不下,朱小姐的日子会不会太难过了?」 「我才不相信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季元瓅活不了多久了。」 尹璿墨的神情瞬间一凛,一双冷眸盯着她看。「朱小姐……」 不给他否认的机会,她抢白道:「这是尹伯母告诉我的,不可能会是假的吧。」 想必是爷爷告诉她的,看来他的推测百分之九十九成立,爷爷可能就是季元瓅口中那位姓尹的算命师。「即使是这样又如何?」 「你看起来的样子不像不知道,那……为什么?」 他不答反问:「两个人选让你挑,一个可能早殇,一个能够活得久一点,如果让你选择,你必定是选后者吧?」 「那当然。」正常人哪会选一个短命鬼? 「那么,你宁可深爱着一个人,可你们情深缘浅,还是要选择跟一个很长命却不怎么喜欢的另一半纠缠一辈子?」 朱海希的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比喻? 「当你真正爱一个人,在乎的不是时间长短,而是情感的深浅。」 「你可以选择爱得又长又深的,不是吗?」 「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季元瓅,我别无选择。」 尹璿墨的一句话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朱海希心里一阵抽痛,她看着他,半晌后才道:「明知道对方可能活不久,却还是坚持在一块,这种时时恐惧失去、刻刻无法安心的情感,不痛苦吗?」 「因为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是最后一次牵她的手、一起散步、看着她笑,所以我会更加珍惜每一次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失去没什么好恐惧的,我只在乎我能不能让她感受到我全部的爱,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恐惧上头,我反而会更努力的把握所有甜蜜时光。」 「你……不怕吗?」 「如果连我都怕,她怎么办?」 谘询室内的两人完全没注意到刚才进来时门没关好,门外的一道人影将他们的对话全听下去,接着红着眼默默的转身离开。 季元瓅低着头往前走,想起曾在某本书上看过的句子—— 有些话并不是不好,而是不能承受。 当她正要走过转角,不经意的抬走头,就见一个蓄着一把美丽白胡子的老人家站在不远处,他看到她和煦一笑,她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慌,他是…… 「季元瓅小姐吗?」 「是。」 「我是尹道一,尹璿墨的祖父。」他定定的看着她。「不晓得季小姐有没有时间,老朽想借一步说话。」 季元瓅楞了一下,只能点头,长辈都这等架式了,哪容得下她说不? 【第十章】 你……并不适合璿墨,季小姐。 季元瓅拿着雕刻刀,仔细小心的修着人物雕像的脸部轮廓,不断传来的快门声响,甚至偶尔的镁光灯闪烁都完全无法干扰到她,倒是尹道一昨天的那番话,时不时会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耳际,感觉像是无所不在。 因为你们觉得朱海希小姐比我好,所以不适合? 平心而论,你的命格贵气,财库饱满,绝不比朱小姐差。但是,你应该也知道,自己寿缘不长。 季元瓅拿起磨砂纸用力的磨,像是想把心里的不快都磨去。 是怎样!全世界都知道她短命是不是?!现在连尹璿墨的祖父都来这么一句,她真的好闷呐! 人生无不散的筵席,寿缘长短并不是我认为你不适合璿墨的主要原因。 除了这个,我有什么不好? 她右手拿着雕刻刀用力一划,力道和准头不是对着木头,反倒在左手的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手上传来的剧痛让她猛地回神,反应慢了半拍的看着满是鲜血的手掌。 见状,原本正在拍照的v.k吓了一跳,马上把相机放到一旁的桌上,快步上前,执起她的手,关心的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伤口又长又深,却不见这丫头喊痛,要不是看到她突然一手的血,他还真不知道她受伤了,他问了她医药箱放在哪,马上拿来要替她消毒包扎。 「今天我一来就觉得你心事重重的,怎么了,是不是和璿墨吵架了?」 「没有。」_ 「既然如此,那你在烦恼什么?」他用棉花棒沾了优碘替她擦药,一般人大多会痛得龃牙咧嘴,可她依旧没什么表情。 季元瓅突然想到他和尹璿墨似乎认识很久了,便问道:「你和璿墨的家里人熟吗?」 「算熟,但对我脾胃的只有那小子。他祖父在文学方面的造诣相当高,他们尹家可是神秘的国师之后,听说他爷爷的卜算之术可准了,不过他不随便替人算命,我没算过,准不准不知道,哈哈。」 「国师之后?」她心口一跳。 上好药,v.k一边替她包扎一边道:「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尹家又低调。他们尹家很重视每隔三代嫡出的子孙,说是什么国师的转世,尹璿墨就是这样的命格,所以他爷爷很看重他,但那小子显然也不懂卜算那些。」 国师转世?!尹璿墨?!季元瓅觉得心跳得好快好快,不自觉又想起如同连续剧般的梦境,梦中的国师……的确是为了她而死。 你的命格殊异,会克璿墨,和你在一块,是他悲剧人生的开始。 如果……我执意不离开他,他会如何? 死。如果是这样,你还是不离开吗? 她重重叹了口气,她起初以为尹爷爷说那些话,主要是因为她可能早殇,为了避免尹璿墨深陷,才诓骗她,要她主动离开,这些话当然对她造成某种程度的打击,可答应和尹璿墨交往后,她就有心理准备一定会被他家人反对,难过是一定的,但她并不会轻易就放弃。 可如今听v.k这么说,尹爷爷也许不是说谎。她忽然想起每隔十年就会替季家卜上一卦那位厉害的人物,正好也姓尹,爷爷曾说过,那位老先生非常厉害,时局起伏、国际财经大方向从没错过,季家也因为那十年一卜躲过几次金融风暴。 爷爷口中的厉害人物,不会就是尹璿墨的爷爷吧?这样的半仙说出口的话,想必很有参考价值吧? 越想,季元瓅的脸色越难看。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v.k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心的问。 她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心头的不安该向谁说。 「对了,说起尹璿墨的爷爷,我倒是想起一件趣闻。我收藏了一尊雕像,就是一个星期后在古董展中要展出的那尊。那尊木雕要不是几百年前完成的,别人可能会以为我是以尹璿墨为模特儿雕刻完成的,真的太像了!他爷爷看过那尊木雕后也啧啧称奇,曾提过想高价收藏,说比对年分,那尊木雕和尹氏宗师差不多时间。」 其实单凭模样神似只能说是巧合,他想,会让尹璿墨的爷爷想高价收藏的原因,大概是木雕男子腰上系着的玉佩,上头的花纹正是尹氏的家徽。 「你是说那个雕像很有可能是尹氏宗师,就是国师?」 「大概就是这样。」基本上他信耶稣基督,可是受中华文化和佛、道教的影响很深,也因而相信因果轮回。「四百年前的祖先,和四百年后的子孙长得一模一样,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怪不得尹老先生这么看重璿墨,其实我也很怀疑他会不会真的就是国师转世。」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笑了。 国师和尹璿墨?季元瓅又再次想起自己的梦境,她现在越来越觉得她会一直作这些梦,都是有其意义的。 第二十九章 替她处理好伤口后,v.k开始打量起她的工作室,真是麻雀虽小,五脏倶全,方才他进门只惦记着要把工作完成,没细看她的作品,现在仔细一看……「你这丫头真不得了,如果我可以称作大师,你也是大师级了。」 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程度,说不定他和她同年时,程度还比不上她的十分之一呢。 季元瓅听崇拜的大师这样称赞她,即使心情烦闷还是很开心。「我是模仿你的作品,所以你看我的拙作会特别顺眼。」 他大笑道:「欸,原来我有这么自恋呐。」她的木雕作品都有标记时间,他一件一件的欣赏,最后拿起一朵木雕莲花仔细端详。「你早期的作品确实是有模仿我的影子,可是后来属于你自己的风格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似曾相识,那刻功和花脉的特殊刻法……」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的作品不多,应该也没有对外贩售,有的话,以她作品的优质,绝对很快就闯出名堂,他不可能没印象,想了半天仍没想到,他走到她的工作桌前看着她完成的人物雕像,不看则已,一看怔了足足两、三秒,双眼睁大到极限,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你你……」 季元瓅一阵好笑。「这么久还说不出话,不知道这件作品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你、你……」老、老天! 她又拿起磨砂纸,修饰了一下木雕,大方承认道:「不要怀疑,这的确是以尹璿墨为模特儿的作品。」不过从她偷画下他的素描、选定木头到动手雕刻,他本人都完全不知情。 这尊雕像跟着经历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化,从一开始单纯觉得他是个出色的模特儿,到把他当朋友,而后成为男女朋友,感情的凝聚循序渐进,由浅而浓。当她手握着刻刀,一点一滴的雕刻时,眼里、心里满满都是他,每次刻下一刀,就会想起他的笑、他的沉思、他的揶揄……一切表情。 有时她不免会想,到底是先喜欢上一个人才想替他雕刻,还是因为替一个人雕刻才喜欢上对方?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尹璿墨的? 「你……你看过我收藏的那尊雕像吗?」v.k突然问。 季元瓅对于他没头没脑的问题感到一头雾水。「什么?」 「就是古董展要展出的……不对,看过那尊雕刻作品的人不多,那为何、为何……」 那尊神似尹璿墨的木雕作品,他相当宝贝的珍藏着,不轻易让它见人,况且从未展出过,更别说他们是最近才开始有交集,她不可能有机会见到,可是…… 她从他过于激动的反应察觉出不对劲,问道:「这尊雕像怎么了吗?」 「动作、表情,甚至服装……」对!服装!「你既然是以璿墨为模特儿,为什么他会穿古装,不是应该穿西装吗?」 「喔,因为我这阵子常会作梦,梦的是古代人,梦中都会出现一个背影、身形都和璿墨极为神似的人,我就想也许可以把梦境和现实融合一下。」尹璿墨一向西装笔挺,又不可能满足她的cosy的瘾,她只好透过雕刻自我满足了。 「真是太神奇了!」v.k走遍许多国家,遇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事,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惊奇的。「你知道你的这尊雕像,除了比我收藏的那尊小了不少之外,其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相貌吗?」那尊收藏品既然神似尹璿墨,而她又以他当模特儿,两尊木雕的长相一样有这么不可思议吗? 「不只,连衣服都一样!」他仔细研究刀功的走势纹路,每个雕刻师除了自己独有的审美观之外,通常也有自己的雕刻习惯,这造就了与众不同的风格。「我的天!我方才不是说你自己的风格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我似曾相识吗?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因为你的刻功和花脉的特殊刻法,和我收藏的那尊一模一样!」况且这件作品近期内才要第一次展出,且她也从来没看过,根本无从模仿。 v.k觉得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 季元瓅没见过他的收藏品自然无从比较,可听他这么说,也感到不可思议。 他仔细看着木雕的每一个细节,不断啧啧称奇,当他看到人像腰间的玉佩时,又倒抽了门气。「你这是仿尹氏的家徽吗?」 她一脸莫名。「他们家还有家徽啊?我不知道,这是我梦里那个国师佩戴的玉饰。」连她也觉得有些神奇,这么小的饰物她没道理会记得这么清楚,可是在雕刻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很自然浮现这样的图腾,手就顺着脑中所想的刻了出来。 「季元瓅,你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惊讶过后,v.k反倒对这巧合到不能再巧合的事感到好奇。「我身为基督徒这么说很奇怪,但有没有可能,你就是当年雕刻出我收藏的那尊雕像的人?」 他的话令季元瓅倏地一惊,这样的猜测和她的梦境不谋而合。在梦中她的确是个雕刻师,并且奉命替尹姓国师雕刻人像,随即她又想到了长公主赐下的毒酒,想到国师代她喝下而死,接着再想到尹璿墨的爷爷找上她,雨人最后的对话—— 如果……我执意不离开他,他会如何? 死。如果是这样,你还是不离开吗? 如果她真的不离开,尹璿墨就只有这样的结局吗? 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得到的幸福,可不可以不要走得那么快? 突地,她感觉到一阵寒冷袭身,连心头都泛着冷意。 季元瓅对着镜子薄施脂粉,这好像是她和尹璿墨交往后,第一次这么认真的上妆。 她的皮肤白晰无瑕,基本上只需要上一层淡淡的粉底液,再刷上腮红、口红让气色看起来好些就可以了。 他们两天没见面了,只讲了几通电话,昨天晚上两人讲电话时,他问她今天有没有空,可不可以陪他参加一个长辈的寿宴。 老实说她不是很想去,他也一向不爱应酬,不过既然对方是长辈,她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是她的压力真的很大,毕竟他家人并不接受她。 在电话中,她也问了他外公的状况,他只淡淡的回答还不错,却没提起他们下次可以一起去看他,这让她觉得心里好难过,总觉得他似乎刻意回避会让她和他家人见到面的可能。 最近因为她,尹璿墨一定也承受了不少压力,可无论见面与否,他完全不提自身处境,她从未看过他心绪不佳的模样,仿佛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反对声浪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可她知道,尹家的大家长都找上她了,他的父母怎么会不知道儿子交往的是什么对象? 从他们有多么努力想凑合朱海希和尹璿墨就知道,他们有多反对她和尹璿墨。 不过既然他不说,她就不问,就像他致力于把风雨挡在门外,她就安心的待在屋内就好,别再问他风雨大不大,打在身上疼不疼了,他想要她开心,那她就尽力开心,其他的别想太多。 最近的她真的有点忧郁,可想想,不管遭遇什么样的事,两个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不是吗? 算了,他要她陪着出席寿宴那就陪吧,就算遇到尹家人或者对自己不友善的人又如何?想要别人对自己友善,她就要先踏出第一步,想通了之后,她觉得心情放松多了,对着镜子给自己一个加油打气的微笑。 季元瓅愉快的轻哼着歌,从衣橱里挑了件比较正式的洋装换上,然后她心血来潮的用手机自拍了几张,选一张最撩人的送飞吻相片,又打了几个字传给尹璿墨本人今天超乎水准的美丽,请表现出你超乎水准的帅气。 不久后尹璿墨也回传—— 本人一向超乎水准的帅气,你今天超乎水准的美丽也只是刚好而已。 她再传了几个字—— 没图没真相! 几秒后他传了一张身着黑灰色西服,手背在身后拿了束红玫瑰,脸略朝下的侧面相片。 季元瓅一看,忍不住哇哗叫了出来,这张相片一整个帅啊!而且非常有fu,拍照的人既专业又很有美感。 相亲照用这张一定战无不克。 那不就哀鸿遍野?还是别吧! 季元瓅对着他传来的讯息扮鬼脸,这家伙真是厚脸皮,但随即又回传—— 哪来的相片? 第三十章 之前我们几个堂兄弟难得聚在一起,有人提议去拍几张合照,所以我们一群男人莫名其妙到了婚纱会馆拍全家福…… 她知道现在有许多婚纱会馆会兼拍全家福、学士照,可几个大男人涌入婚纱会馆,那画面直教人发噱,她甚至可以想象他的表情有多无奈。 下一秒,尹璿墨直接打电话给她,待她一接通就道:「你也笑得太夸张了吧,居然还笑到流眼泪。」 季元瓅左手拿手机讲电话,右手抽了张面纸正要擦拭眼角的泪水,闻言,她不禁楞住了,接着调笑道,「你该不会偷偷在我家装了针孔吧?」 「我脑海中浮现了你的影像和所在位置。」 「咦?」他那时而过电、时而不过电的超能力又回来了?「那我现在在哪里和你讲电话?」 「你的卧室,你正站在梳妆台前。」 为了考考他,季元瓅故意又走到书房,再问:「现在呢?」 「你在书房。」 真的看得见呢!厉害!然后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发现你的超能力恢复了?」 「刚刚。」尹璿墨回得有些心虚,并庆幸两人现在不是面对面,要不然他耳朵微微泛红的可疑模样一定会被她拆穿。 闻言,季元瓅马上察觉他一定有鬼,他这么骄傲自信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回答出这么笼统的答案,于是她漂亮的眼眸一眯。「刚刚是什么时候?不,我换个方式问好了,刚刚出现在你脑海中的我在干什么?」 换衣服前她在化妆,化妆前她在、在洗澡?!她难以置信的微微张口,拜托,千万别是她猜的这个答案。 他也觉得很无辜,方才他不过想她现在在做什么,脑海中就立即出现一副正在淋浴、婀娜曼妙的女人胴体,当下他也呆了几秒好吗?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尹璿墨既狼狈又尴尬。「那个……待会儿见。」说完,他便径自结束通话。 居然敢挂她电话?!她瞪着手机怒道:「都看光了竟然连句谢谢都没有!没礼貌的家伙!」他「看」得到她,也许现在也还在「监看」,于是她对着空气说道:「没事别乱启动偷窥系统,变态!」看来以后她洗澡、换衣服都只能摸黑进行了。 尹璿墨想着这荒唐状况,不禁抚额苦笑,他看了下手表,去接季元瓅之前,他应该还有些时间可以把一些文件送到医院。 离开房间下了楼,就见爷爷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有礼但生疏地道:「爷爷。」这段时间他们祖孙俩的互动明显变少,对彼此都有些意见,只是忍着看谁先撑不住。 「寿宴时间还早,你这么早就要出门了?」 「送一份文件到医院。」接着去接季元瓅,尹璿墨话有未尽,他相信爷爷也知道,却执意不问。 尹道一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等他走到玄关处时才提醒道:「别老忘了扳指,那东西对你很重要。」 尹璿墨这才想起来,他的确忘在卧室了,他返身回去拿,这才出门。 他才一坐上驾驶座,就收到季元瓅传来的讯息—— 我今天的衣服搭左边这副耳环好看,还是右边这副?懒得传相片,反正你「看」得到。 尹璿墨被她话中满满的嘲讽给逗笑了,他闭上眼想要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可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他不信邪的睁开眼又再度闭上,一心想着她现在在做什么,可试了几次还是看不到她那里的影像。 他无奈的回传—— 我看不到你,能力好像又消失了。 季元瓅收到讯息后,不满的哇哇叫,「这监视器随时会被拔电吗?怎么搞的!」这种常常罢工,需要它的时候绝对罢工的能力,真的要主动罢免它! 她正要回传表达她的意见时,楼下传来电铃声。 这时候是谁?尹璿墨来了吗?应该没那么早吧!可是……也不一定,他这人平常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常耍着她玩,有时明明人已经在楼下了,却打电话说很累,不过来了,可是几分钟后却又拎着她爱吃的东西站在门口。 季元瓅兴匆匆的下楼打开门,却见外头站着一名美妇,笑意顿时被错愕所取代,这位妇人应该是她截至目前为止看过最美、气质最好的女人,但她们又不认识,对方怎么会突然找上门,随即她再仔细一看,发觉她和尹璿墨有几分相像,心里狠狼喀登一声,她大概知道对方是谁了,尹璿墨那位出了名的美人母亲,黎海蓝女士。 「阿姨你好,请里面坐。」虽然明知道对方来意不善,但毕竟来者是客,季元砾仍有礼的请她进屋。 黎海蓝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那么你应该也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我把话说完就走。」 季元瓅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脸色一沉,心情也跟着荡了下来。 「相信我公公已经找过你了,也告诉过你我们觉得你不适合璿墨,璿墨是尹家的长子、长孙,虽然外人都认为他是个天之骄子,但其实他有很多的无奈,季小姐也是成长于这样的家庭,相信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要结亲的对象除了门当户对、品貌端正外,好生养更是重点。季小姐除了第一项之外,有哪一项是符合的呢?嫁入这样的豪门世家,要是诞不下子嗣你会很辛苦,为人父母的我们也会很为难,更何况如果你真的不长寿,璿墨以后要怎么办?」 季元瓅沉默的听着。 「那孩子一向淡漠冷情,我们还在想,以后当他的女友或妻子的人,只怕得多担待了,可自从他遇见了你,我们才发现原来他可以有这么多表情,然而他情绪的起伏波动越大,我们就越担心,因为那就表示他对你相当在乎,我从来不知道我那冷情的儿子可以这么喜欢一个人。 「季小姐,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忍心让他承受未来没有你的日子?又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怎么忍心他因为你而招来灾祸?也许你会觉得我们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但如果你了解一些事情后就会知道,我公公在你还小的时候就开始想方设法不让你和璿墨相遇了。」 季元瓅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黎海蓝。 「尹家是国师之后……」黎海蓝大致提了一下尹道一是多么欢喜尹璿墨的出生。「尹家祭祀、卜算那一套我不懂,只知道璿墨的八字极佳,但命格中却有个极严重的漏洞,那是累世累劫的业,即便我公公精通命理,用补运的方式也无法消弭。我公公排了璿墨的流年,说他二十九逢大劫,却始终排不出对方是谁,直到你三岁时你爷爷为你卜卦,无意间才发现那个人就是你。」尹道一为孙子排流年时,季元瓅都还没出生。 季元瓅难掩讶异,原来当年除了婚纱会馆的那位年轻的算命师之外,另一位尹姓神算就是尹璿墨的爷爷?! 「尹家会移民,其实也是以消极的方式避开你,就怕你和璿墨会相遇,却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黎海蓝苦笑,两人相对默然无语了一会儿,她才又回过神来,看着季元瓅颇为正式的穿着问道:「璿墨要带你一块参加寿宴吗?」 季元瓅低下头,没有回答。 「你可以不要去吗?」黎海蓝看着她问道。 这孩子美得很有灵气,就外貌而言,儿子的眼光不错。 虽然对于季元瓅的传闻不少,也不太好听,但她都没真正相信过,可能是因为她身边的那一只是更多是非的制造者,所以她早就练就了冷眼旁观的好功夫,没和当事人真正相处过,就不要误信谣传,更何况以她儿子的精明,没道理看上一颗歪瓜劣枣。 她知道季元瓅必定有她迷人的优点,可她没办法承认,多承认一分,就少了一分拒绝季元瓅的坚持,今天她刻意摆出气势加以威逼,如果对方肯与她唇枪舌剑一番她还好过些,偏偏这孩子一直乖乖的挨打,反倒让她像是电视剧里那种妖魔化身的恶婆婆。 虽然对季元瓅感到不舍,但为了保护儿子,她只能当个自私的母亲。 季元瓅缓缓摇了摇头,回以一抹带着苦涩的笑容。「我答应过他,不想他失望。」 这场寿宴给季元瓅的感觉,比参加告别式更难过。 第三十一章 尹璿墨介绍她认识了一些人,正如她所预测的,来参加宴会的人,不是尹家就是黎家的亲朋好友,或多或少应该都认为她不适合他,不论是知道真相也好,还是觉得她恶名昭彰配不上他也好,总之,他们对她不是生疏得近乎冷漠,就是没什么好脸色。 寿宴上的餐点采欧式自助方式,季元瓅勉强吃了一块握寿司后,就觉得胃一阵火热刺疼,尹璿墨见状,忙说他车上有胃乳,就先暂时离开去拿。 衣香鬓影、杯觥交错中,隔着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季元瓅的视线和尹道一交会了。 她很想问他,当年他发现她是他孙子命格中唯一一颗老鼠屎时,为什么不跟她爷爷说?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他没告诉她爷爷,是因为方才黎海蓝离开后、尹璿墨还没来接她的空档,她打了电话给人在美国的爷爷。 爷爷对她忽然问起这件事感到奇怪,可当她提到最近一连串的事情之后,老人家沉默了许久,才娓娓道出往事。 末了爷爷有些感叹的说:「怪不得当初尹老要了你的生辰八字卜算命格时,表情这么难看。」原来他们两老都各自中奖,想哭都没得哭。「欸,他早该说的,凭他对咱们家的恩情,帮他一点小忙我还不至于不肯。」 可这也是季元瓅想不通的地方,以她对爷爷的了解,她不长寿的事一直是老人家生命里最不能承受的轻,如果当初他只知道自己孙女短命也就算了,偏偏还得知自家孙女会成为别人家宝贝孙子的劫,凭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理心,不待对方开口,想必他老早就把她送得远远的,顺道眶个季氏女不得与尹家子孙交往这样的家规,免得害人,可为什么到头来却是尹爷爷把孙子送出国,居然也没立个家训防患未然。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要防止一件事情发生,在双方都知道的情况下不是比较好进行吗?就像捕鱼一样,两艘渔船同时由两边包抄,较之一艘渔船的单打独斗更能将鱼一网打尽,但为什么尹爷爷都没说?除非……他还有未说尽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要是被她爷爷知道,爷爷就不想帮忙了。 季元瓅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想什么,表情这么严肃。」尹璿墨将胃乳片递给她。 「没事。」拨开铝箔包装,她将胃乳片放入口中咀嚼。 「还是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 季元瓅想了一下后轻轻点点头,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有点不舒服,头晕沉沉的,连胸口都闷闷的,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两人离开前,尹璿墨瞄到有个中年男人在向他招手,他便向季元瓅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打个招呼马上回来。」 怎料他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上方传来奇怪的声音,他才抬头往上看,就见五星级饭店大厅挑高的天花板上,一、两吨重的水晶吊灯不知为何突然松动,还落下几枚锁钉,摇摇晃晃的看得人胆颤心惊。 见状,有的宾客惊慌尖叫,有的怕被波及快步往外冲。 季元瓅抬起头来往上看,还没意会到发生什么事,就有个亮晶晶的庞然大物往自己罩下来,她的声音卡在喉咙出不来,一股来得又快又急的力道把她推了出去,她重重的扑跌在地上,几乎同一时间,吊灯摔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和水晶碎裂的脆响,整个空间一时间尖叫、哭泣、哗然声不断。 季元瓅回过头去,眼神由茫然变得惊恐,此时此刻她似乎听不到周遭的混乱,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大声,然后她仿佛听到尹道一和她的对话—— 如果……我执意不离开他,他会如何? 死。如果是这样,你还是不离开吗? 随即黎海蓝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怎么忍心他因为你而招来灾祸? 梦里的国师也是因为代她喝下毒酒才死的,鲜血从他的唇角不断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颜色血红到令人恐惧,可明明在梦里看得不是太清楚的画面,现在为什么会清晰到让她连躲都躲不开? 她妥协了,只要尹璿墨没事,她愿意离开。 季元瓅想要站起来,可是下一秒身子一软,黑暗瞬间吞噬了她…… 【第十一章】 「一大早的,伤都还没好又要去哪儿?」黎海蓝皱着眉看着受伤几日就当了几日哑巴的儿子。 四天前亲戚长辈的寿宴上,一盏一吨重的水晶吊灯无预警的砸下,砸伤了五个人,波及了十多人,其中一个重伤不治,可原以为伤势会最严重的尹璿墨,却奇迹的没什么大碍,只有轻微的脑震荡,皮肤也只有被玻璃割出细细又不深的小伤口,医生检查过后就说他可以出院回家休养。 这几天他特别安静,每天唯一问的一句话就是—— 「季元瓅还好吗?她有没有打电话来?」 事发的当天,黎海蓝还处于差点失去儿子的恐惧中,满心想的是怎么让季元瓅从儿子的生命中消失,也很气儿子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担心他的家人,却只在意害他差一点死于非命的罪魁祸首,所以她常会忍不住怒斥儿子,「都什么时候了,你管好你自己比较重要!」 第二天天气开始变差,阴雨绵绵,还下了几场比较大的阵雨,她一想起铁门外那抹单薄的身影,就不由得感到烦躁。 季元瓅在事发时因为昏倒也被送往医院,醒来后就一直吵着要见尹璿墨,她当然不给见,吓坏了的她甚至用刻薄的言语责骂她,怪她是不是不克死她儿子她不甘心,季元瓅什么也没辩白,只是哭红着一双眼,一直请求她让她见他一面。 季元瓅昨天也来了,她请人联络她家人把她带回去,没想到她仍不死心,今天又来了,她让人把她隔在围墙铁门外,该庆幸的是儿子的手机被吊灯砸坏了,她没办法自行找上他。 黎海蓝看着窗外的大雨,想起季元瓅那张苍白而略显病态的娇颜,又是一阵心烦。 在第二场大雨雨势稍微变小后,怒火依旧高涨的黎海蓝撑着伞,要亲自去赶人,可当她看到淋成落汤鸡、蜷着身子缩坐在角落的季元瓅时,心也不由得软了。 「你……」 「阿姨,你有没有喜欢一个东西却迫于一些原因,最终不得不放手的经验呢?」季元瓅没有看向她,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的道:「小时候我养了一只黄金猎犬,它陪了我十几年,后来出车祸死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它会那么早离开我,我以为我们的缘分会长长久久,也因为这样,我有好多、好多想为它做的事,一直都没机会完成,所以当它走的时候我才会那么难过。如果有些事注定没办法尽如人意,那么起码让我以自己的方式去道别,划下句点。」 当她接受自己早殇的事实后,曾下定决心,不要让任何人喜欢她,这么一来,她离开的时候她身边的人就不会太伤心,自己也会少些留恋,可是后来她才发觉有留恋是件幸福的事,因为那证实了自己曾经爱过或是被爱。 「尹璿墨……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风景,如果可以……我想好好记住他。」 黎海蓝看着明明哭红了眼睛鼻子,却仍强装镇定平静的季元瓅,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到了第三天,黎海蓝的脸色还是不豫,不过当儿子提到季元瓅时,她已经不再化身巫婆了,语气也好了些,「她很好,只是有点感冒。」接着她拿出一张卡片交到儿子手上,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她要我交给你的。」 尹璿墨看着手中的明信片,上头有着季元瓅秀气的字迹—— 给生命中最美的风景: 赶快好起来!我等你好起来! 季元瓅 看着儿子原本死气沉沉的脸,在看到明信片后立刻露出浅笑,黎海蓝心中又是一叹。 拜季元瓅那张明信片所赐,尹璿墨第四天就「痊愈」了,一早就急着要出门。 黎海蓝见状,问道:「你要去哪里?」 他只淡淡的说:「办手机。」 想去约会就说,这么早有哪家通讯行这么勤劳?目送着儿子离去,黎海蓝又忍不住叹气。 按照公公的意思,等儿子身体状况好了之后,即使用骗的也要把他骗回美国,不再让他有机会见到季元瓅,可她还是给了季元瓅一个道别的机会。 第三十二章 她想……不该连这机会都不给她的,只希望她做的没有错。 电影散场,尹璿墨和季元瓅走出电影院,他见她红着鼻子和眼眶,不禁失笑。 「你也太夸张了,不知道的人看到你这个模样,还以为这部电影有多悲情。」明明是剧情有些夸张无厘头的喜剧,她怎么像哭过似的。 户外阳光刺眼,他不自觉眯起双眼,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白天看电影。 电影院附近约莫两、三百公尺的距离有座都会公园,再过去一点,几乎一整排都是婚纱公司,怪不得堂哥会打趣说,如果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婚纱公司就是葬仪社。 前两天下了雨,今天气温明显降了不少,幸好太阳露脸,感觉挺舒服的,尹璇墨牵起季元瓅的手,往公园方向散步。 他手心传来的热度令季元瓅好想哭,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感受到这样被疼惜的温暖了吧?想到这儿,她不自觉收紧了手,仿佛想要藉此紧握住幸福的尾巴。 尹璿墨转过头看着她,见她仰着脸闭上眼,一脸满足的享受着阳光,两人分开多日后再见面,她绝口不提寿宴那天的事,开开心心的说要约会,他本来还担心她会不会胡思乱想,但现在看她心情似乎挺不错,也许是他想太多了。 不过他又感到纳闷,他和季元瓅已经是公开的情侣,家人要反对也该有所行动了,怎么就只派了朱海希出面?这不太像是爷爷的作风。 他们祖孙的个性有点像,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且一定要全盘计划完善才会动手,一出手就非要达到目的不可,可是爷爷对于他和季元瓅在一起的态度实在太反常。 尹璿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探问:「最近有没有人找你,说些让你不舒服的话?例如我家人?」 「他们找我做什么?」季元瓅睁开眼睛看向他,装傻地回道。 他知道她很会隐藏,但那是对其他人而言,他是她的男朋友,不可能没察觉,他看得出来她的眼神并不坦率。「我爷爷应该会找你才对。」 她压低眼睫,佯装要从皮包里拿零钱。「你要不要吃霜淇淋,最近限量的口味广告打得很凶喔!」 「季元瓅?」 「啊,我少了十块,你有没有?」 尹璿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十块铜板给她。「我不吃,你买你的就好。」看着她拿着钱包越过马路去买霜淇淋的背影,他确定一定有鬼。 季元瓅在面对他的时候一向坦率,会让她假借转移话题的逃避回答,想来他想到的事情都发生了。 果然,越是风平浪静,越是暗藏着漩涡暗流,感觉上没动静不代表人家不动声色,就像他,在爷爷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把他一直以来不让他看的尹家前人列传看完了。 国师传如同外公说的,即使有遗缺也是本好看的书,而且内容他好似在哪儿看过,但若只是因为这样爷爷就把书藏起来,这又是什么道理? 尹璿墨皱着眉,习惯性的又摸了摸扳指。 十步远的地方有一棵盛放的美人树,树下有张椅子,他走过去坐了下来,地上满是粉色花瓣,他弯下腰拾起一朵完整的落花。 「先生,这是你的吗?」 闻声,尹璿墨抬起头,看着前方的高瘦男子,他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长袍马褂,表情平和,眼眸黑白分明,但视线却好似能一眼将人看透的犀利。 接着尹璿墨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掌一摊,安置在他手心中的居然是前一刻他还在摸的扳指,他伸手取回。「谢谢。」心里却忍不住纳闷,扳指何时掉了? 见他收下还要戴上,对方说道:「玉器虽为避凶趋吉之器,一旦断裂就莫要再戴,要是被仇家钻了个空,可要倒霉七世的。尹氏宗主的灵力竟也能被封得薄弱若斯,那妖女真赌上一切了。」 七世?尹璿墨恍神中仿佛听到一名女子凄厉疯狂的笑声—— 你们想要在一起?呵呵呵……休想!以我之魂魄与魔波旬交换七世的诅咒,尹天,你不是深爱那女人吗?我要你们生生世世不得相遇,即使相遇,两人中只能活一个,我倒要看看名满天下的国师如何躲得过这诅咒! 「长、长公主……」尹璿墨忽然低唤。 季元瓅拿着霜淇淋走回来,见尹璿墨拿着扳指,表情迷茫,奇怪的问:「你怎么了,什么长公主?」 尹璿墨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她不解地问:「方才那位先生呢?」 「什么先生?」 「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穿着长袍马褂,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抚着扳指,平常即使是在寒冬也保持温润的扳指,竟意外变得冰凉。 她笑了出来。「尹璿墨先生,我刚才买好霜淇淋走出便利商店的时候,你正弯腰捡一朵落花,我没看到有你说的那号人物,还是那个人只有你看得见而我看不见?噢,大白天的别吓人了好不好?」 在等待八十几秒的红灯时,她一直注意着对街的他,非常确定他周围没有其他人出现过。 尹璿墨沉默不语,他很清楚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季元璨舔了一口香甜的霜淇淋。「对了,你刚才说什么长公主,她是谁?」 他本来还在困惑,她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梦境里,好像有一个长公主。」 「是啊,那个长公主深爱着国师,但爱不到就变得很恐怖。」 尹璿墨秀逸的浓眉拢近,她和他的梦境居然可以有部分重迭。「在你的梦中,那位长公主后来怎么样了?」 季元瓅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国师好像死了,后来有个奇怪的梦境,好像国师带着我走入火中……会不会我也……」 他心惊的看着她。他的梦境一直都很模糊,也记不得,可为什么她梦到的那些情景,他觉得自己也曾经历过?而她的梦境和国师传的内容又有重迭,虽说传记中间亡佚了一大段,但仍看得出来笔者对于女雕刻师观感不佳。 如果尹氏子孙只单看那本传记,一定会对那名女子产生很大的敌意,认为尹天就是毁在她手上。 这些为什么他好像到今天,不!此刻才忽然想通,仿佛一直以来压在心上的迷雾被风吹散了。 「欸,我们今天好不容易可以约会,想一些比较简单快乐的事不是比较好吗?」之后她就没有机会再像现在这样和他在一起,她要尽可能多制造一些往后能够聊以自慰的开心回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你所谓的简单快乐是……」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小时候我最快乐的事不是逢年过节,而是提前过生日。」 「提前?」她的生日少说还有两个月。 「我家从来不在我真正的出生日期过生日,因为每过一次就多一岁,距离二十岁就又近了一年,况且我很随兴的,哪天心情不错就哪天过生日。」 「你的意思是,你想今天过生日?」 季元瓅开心的用力点头。「所以我要生日礼物。」 尹璿墨马上回道:「那你想要什么,我们现在去买。」 「不用,我替你准备好了。」她朝他眨了眨眼,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她笑了出来。「有这么明显吗?不愧是国师啊!」她挽着他的手。「走吧,请你务必全然配合,给我一个毕生难忘的生日礼物。」 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只要她开心,他会尽可能达到她的要求。 二十分钟后,当尹璿墨走进摄影棚时,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你要拍照?」像时下年轻人一样拍一些艺术照纪念青春?不过很显然的,他低估了她的与众不同。 「是你要拍照。」季元瓅笑着更正。 「我?」 「没办法,你那张拿着红玫瑰的相片实在太帅气了,所以我早就想好了,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让你拍一本型录。」 「这……」被她称赞他固然开心,但他又不是模特儿,这样很别扭。 「你看你看,你穿这种三件式的西装一定很好看!还有,我好不容易向阿土打听到这里还有古装可以选,而且有专业的化妆师、发型师,一定可以替你量身打造最适合你的造型。」 尹璿墨好笑的看着她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脸颊。「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日礼物?」 「嗯。」 第三十三章 「礼尚不往来一向不是我的作风,既然我送了你你想要的生日礼物,我是不是也可以预约我的生日礼物?」 「咦?」季元瓅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呆楞的望着他。 「嗯……既然你喜欢看我穿西装的样子,我也正巧没看过你穿婚纱的模样,咱们凑合凑合吧。」 「还有这样的?」 结果两人玩很大,共拍了五组,最后一组的古装造型是工作室免费赠送的,店里有套古装的婚服是全新的,一直想找人来试,但都没有适八口的人选,但他们的扮相宜古宜今,又郎才女貌,就决定由他们帮忙试礼服。 可是在拍摄第五套婚服时一直不顺利,不是灯闪个不停,就是摄影机的快门按不下去,摄影棚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怪,工作人员为了不让客人感到不舒服,连忙递上茶水请他们稍作休息,赶紧修理故障的机械。 季元瓅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头戴凤冠珠帘,恰到好处的妆容更显得她明艳动人,尹璿墨也是一身红衣玉带,看起来气宇轩昂。 「你这样很好看。」他由衷的称赞道。 她不好意思的笑道:「明明就只是拍着玩的,可是……」她竟然真的有一种新嫁娘的羞意和喜悦。 是啊,只是拍个相片,他还真有当新郎官的喜悦,嘴角居然有藏不住的笑意,以往觉得这种古装应该只会出现在电视上,真正穿上又觉得他似乎本来就该这么穿,更何况季元瓅就在他身边,他好像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工作人员试了很久,还是没办法把摄影器材修好,频频向两人表示歉意,还说为了补偿他们的损失,愿意再替他们打折。 两人虽感可惜,但也只能接受,只好换下婚服,结束拍摄。 从工作室走出来,季元瓅因为第五组造型没能拍成而感到遗憾,一直低垂着小脸。 尹璿墨见她怏怏不乐,安慰道:「等我们正式拍婚纱照的时候,再订制一模一样的不就得了?」 她楞了一下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既感动又心酸。「……嗯。」其实,即使没拍成也不打紧,她已经用眼睛记录下他丰神俊朗的样子。 待回到季元瓅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两人的晚餐就是她准备的蛋糕。 尹璿墨看着她切好递来的蛋糕一阵好笑。「生日大餐?」他用叉子切下一小块,还来不及张口,就被她吃掉了,他调笑地道:「别人的比较好吃吗?」 「当然。」说完,季元瓅从自己的盘子里叉了一小块蛋糕送进他嘴里。「来,试试看。」 他满脸笑意的依言吃进嘴里。 「其实吃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吃。」她突然有感而发地道。 「这样啊……」 「你不认为吗?」 尹璿墨认真的点点头。「害我特地买了你的最爱,就放在后车厢里,要不要去看看?」 方才她下车买蛋糕,买好出来却没看到他和他的车,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开车回来,她知道他去绕了一圈,但没有多问他去哪里,只当路边是红线,不能暂停,现在听他这么说,她马上联想到他那时应该是去准备惊喜了。 她满心期待的拿了他的车钥匙往外走,不久他就听到从外头传来一阵欢呼声。 季元瓅开心的捧着一大把包装精美的玫瑰走进来,把花束小心的放在沙发上,随即投入他的怀抱,有些哽咽的说:「好漂亮的玫瑰!谢谢,我好喜欢!」 「以后只准收我送的玫瑰。」尹璿墨强势地道。 她紧紧的抱着他。「嗯!我还记得我脚扭伤的那天,你送我回来,还因为玫瑰花训了我一顿。」 他笑着搂紧她,那时候他真的以为她是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女。 「你说……」她清了清喉咙,学着他的口吻,「每场爱情就像一本书,有人贪心一次拿了几十本在手上,可没翻几页就换另一本,内容写了些什么根本不知道,这对书和自己都不公平;有人选中一本后,一页一页的认真仔细品尝,因而受益良多,就算人生有限,却能倍感充实。」说完,她哈哈大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道:「我记得那时我问你是不是那种只挑一本书,认真从头到尾看完的人,可是你没有回答。」即使那时相识不深,她却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你要我现在回答吗?」拉开彼此的距离,尹璿墨满脸笑意的凝视着她又哭红的鼻子。「我就是这样的人。」 「万一……书很薄,你翻完了,却还有好多时间呢?」 「那就把你当《论语》或《孟子》来看喽。」即使短却可以一翻再翻。 季元瓅大笑。「如果《论语》、《孟子》是你喜欢的书,那你就把我当成它们好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把它们当成你,以前我只要听到子曰,就觉得睡觉时间到了。」说完,她又喂他吃了一口奶油。 不过才几个月前的事,如今两个人还可以共同回忆,那今晚的事呢?以后只能各自回忆了吧?一思及此,她的眼眶又红了。 「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好像特别爱哭。 季元瓅倾身向前,吻去他嘴角的奶油。「这样不奇怪了吧?j 尹璿墨一扬眉。「还是怪。」唇上又被重重一吻。「真的怪!」 她又再给他一个吻。 「真的很……」这一次他主动吻上她,温柔又深刻,心底深处的火苗渐浓,开始向上窜起,逐渐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像是预告着灵欲的相遇。 尹璿墨以额抵着她,用眼神询问她要他继续还是停下来,季元瓅红着脸,双臂攀上了他的颈项…… 晨曦从厚重遮光帘幔的缝隙偷溜进卧房。 尹璿墨率先醒了过来,他眯着眼看着微亮的光芒,再转头看着身边仍在熟睡的心爱女人,昨夜的甜蜜又重回心头,原来醒来第一眼就能见到心上人的感觉是这样愉悦。 季元瓅的睡颜纯真可爱,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触着她密长的眼睫,她皱了皱眉,翻过身继续睡。 见状,尹璿墨不再捉弄他,让她好好补眠,只是他再怎么不舍,还是得起床办正事了。 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走进浴室。 站在莲蓬头下,任由水柱打在身上,他想起起床前的梦境,梦境清晰而真实,每个人物、每张脸,甚至每个神情、梦境的细节都清清楚楚,他知道那不是梦,反倒像是某一世的一生用画面一幕幕带过。就像地府有个望乡台,每个去到地府的鬼魂都得上去看一看,望乡台上一生功过巨细靡遗,谁也逃不过。 季元瓅的梦境是真实的,但也有些出入,就如不同人看一件事的角度也不尽相同,而那一世她以为他喝了毒酒后死了,其实他只是眼盲,并没有死,不过她却真的死了。 他从来不知道长公主对他的执念会这样强烈可怕,甚至由爱生恨,她以魂灵和魔波旬交换七世的诅咒,即使永世不得超生也不让他和季元瓅有个圆满。 第一世在长公主怨力最盛之际,她知道以他的法力只要历了劫,不会拿她没办法,于是她侵入了已受了浊气的碧血,浊邪两气本易相融,更何况彼时他受劫法力锐减,本以为即使碧血受浊还是有灵兽守着,护着季元瓅不成问题,可他却没料到神兽已染邪,成为凶兽,幻化成他的模样,将与德王大婚的季元瓅困在火宅中烧死。 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长公主做的好事。 那一世他失去了深爱的女子,亲手毁了碧血,人生至此,他只觉得活得意兴阑珊,从此退隐江湖,隐姓埋名,尹氏族人也都以为他喝下毒酒时就已经死了。 某日发现后世子孙有人执笔他的传记,对于季元瓅的描述太过偏颇,误谬甚多,他入梦去训斥了他一顿,隔天他吓得把部分撕毁,可惜那小子还来不及补上事实就早逝了。 他想……天意如此吧? 若非天意,季元瓅也不会被尹氏一族视为妖女,认为他的死都是因为她,可怜她还被尹氏子孙咒骂了几百年,他和季元瓅这辈子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这一世是第七世,长公主诅咒的最后一世,他和季元瓅会如何他并不知道。 尹璿墨想起昨天在公园遇见的那名男子,想来对方是位高人,他似乎知道他前世今生的所有事,甚至爷爷请高人施予的封印之术,只怕也是他解开的。 第三十四章 想到自家爷爷他就一阵叹息,有时候爱之足以害之。 他梳洗完、换好衣服后本想叫醒季元瓅,约她中午一块吃饭,可看她睡得沉,他舍不得唤醒她,就改留了纸条在床头柜给她,要她醒来后再打给他。 季元瓅几乎是在他关上门的同一时间睁开眼,顿时觉得全身酸痛的程度仿佛回到十一岁那年为了锻炼身体,每天运动一小时刚开始的那几天,可不同的是,当时不会痛的地方,此时痛得特到厉害,还让人羞于启齿。 她慢慢的坐起来。「嘶——痛啊!」她本想再躺回去,可床单上一角殷红看得她又羞又尬尴,决定起来换床单。 换好床单后,她进浴室盥洗,出来后她躺回床上,却躺到一个坚硬像石头的东西,她吓得弹坐了起来。「是什么?」她拿起来一看。「咦?这不是璿墨常戴的扳指,怎么会在这里?」 她起身来到梳妆台前,找了个小盒子收好,想着到时候连同雕像一并寄给他。 从今以后,她和他……不会再见面了。 当她正要把扳指放进盒子里时,她原本灵活的眼神忽然变得呆滞,她拿出扳指缓缓的套入自己的手指,缓缓走下楼,步履飘忽得像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神情木然得好似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 尹璿墨离开季元瓅家后直接来到医院探视外公,他一走进病房,就见尹家一家人都在。 术后,黎老的复原情况十分良好,观察后如果没什么变化,再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 尹璿墨确定外公情况稳定后,便先行离开,要到楼下的办公室拿些资料,尹道一见状,也跟着步出病房,两人一同进了电梯,却都沉默无语。 过了一会儿,尹道一先开口,「这几天很忙?」 尹璿墨明白无论他冋答忙或不忙,爷爷终究会把话题绕回他想问的事情上头,至于爷爷想问什么,他也很清楚,索性先给答案,「不忙,但有些违背意愿的事就不勉强自己,有些明知道欲意为何的电话,也就不想回了。」 「什么意思?」 自从那天他对朱海希把话挑明了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医院,可是她家人的战斗力显然比她还强许多,老是藉由他们尹家的家族聚会之名,前来参一脚。 「爷爷你知道的。」 「我的电话你也不接、不回,你就不怕我有什么要紧事找你?」尹道一不悦地道。 「你所谓的要紧事是要我和朱家人吃饭,陪朱海希喝咖啡?或是你是要告诉我,你每隔十年会为朋友卜一卦,那个朋友就是季元瓅的爷爷?还是你要说你早就知道她活不过二十岁?」 尹道一沉默了半晌,才道:「找间咖啡厅吧,看来有些事不得不跟你说清楚。」 尹璿墨微微勾起嘴角,看来爷爷终于稍微妥协了。 两人来到医院附近的咖啡厅,各自点了饮料后,尹璿墨便开门见山地道:「我总觉得你好像有很多事瞒着我,小的时候我可以用无论你做了什么都是为我好来说服自己,但现在我都已经快三十了,你这样的做法会让我觉得我的人生不是属于我的,因为我都没有自行选择的权利。」 「有些事你无须知道。」 「即使那是我的人生,本来就该由我自己做决定?」 「你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醒』了,爷爷,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是怕我和书中那名雕刻师,在几世轮回后,又再度纠缠在一起吗?」 闻言,尹道一的脸色一变。「你……」 「你说尹氏前人的传记在搬家时弄丢了,其实是你要我妈藏到外公家吧?」 尹道一紧抿着唇,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身为尹氏嫡脉子孙,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奇特能力,每隔三代的国师托生也从未出过错,这些你都曾听闻,可咱们尹氏自有记载,国师就有两位,哪一位托生才是重点。」他十分慎重的看着孙子。 「如果你看过那本国师传,就该知道那一位的能力堪称空前绝后,祈天降雨、奇门遁甲、观星望斗、入梦离魂……他无一不精通。 「墨儿,你还记得吗,在你三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买了一个你一直想要的玩具,却坚持你生日当天才送给你,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你的拗功,就随便说只要你找得到就给你。 「我把玩具藏在一个相当隐密的地方,加上玩具又不大,要找到并不容易,当天晚上入睡后,我梦见你来找我,问我玩具放在哪里,我告诉了你,醒来后我只是觉得好笑,怎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到这种地步,可当我下楼后,看到你正在沙发上玩着那个玩具,你晓得我有多惊愕吗?一个不过三岁大的孩子居然可以进入别人的梦里套话,咱们尹氏先贤就只有第一代国师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你害怕我又和那名女雕刻师重逢,我可能又会为她所害?」 「不是可能!季元瓅就是那名雕刻师的转世。那一世你被她连累,这一世……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我宁可负了季老对我的信任,我也绝不冒险。」 「神算对季元瓅的朱批流年虽然只到二十岁,可是他有但书,如没遇贵人,那个贵人就是指我吧?」 「你是她的贵人,那你的贵人又在哪里?你是我尹氏嫡脉唯一的子嗣啊!」 「季元瓅难道就不是季家唯一的血脉?」 尹道一默然不语。 「你们这么相信书里所记载,认定第一代幽师是被一个女人所害,年纪轻轻就死了,觉得那女人是祸害、是他的克星,但我却有不同的想法,那个国师的法力非同小可,趋吉避凶岂是难事,又怎会躲不过祸害、克星?也许他不是躲不过,而是不愿躲,甚至心甘情愿承受。 「一个可以让他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女人,那辈子的天人永隔也许是他最大的遗憾,如果那女人注定是他的劫,又岂是外力所能改变的?如果这是他与那个女人相遇的唯一形式,对外人而言的劫,对他来说很有可能是求之不得的缘,更何况书中的内容是错的,当初死的是女雕刻师,而不是尹天。」 「你在胡说什么!」 尹璿墨专注的望着爷爷,既然他说什么爷爷都不相信,那就让他自己看吧,他集中念力引领着爷爷到自己的神思一探真相…… 当尹璿墨赶回季元瓅住所时,整栋房子几乎都被火舌吞蚀。 怎么会这样?! 「我来的时候火势就很大了,无从救起。」楚哲红着眼眶看着高耸入天的火焰。 尹璿墨不可置信的看着根本无从救起的火势,一咬牙,他拿起一旁装满水的水桶往身上淋,一桶、两桶……待全身湿透后,他用袖子捂住口鼻,毫不迟疑的往火宅里走。 招了计程车紧跟着尹璿墨而来的尹道一,看见孙子不要命的行为,不禁老泪纵横。 他让他明白了所有人事又如何,那位长公主的七世诅咒还是在,他和季元瓅一样只能活一人…… 尹璿墨走到屋里,温度高得吓人,湿答答的衣服好像马上就会被烤干,浓烟呛得他快要无法呼吸,但他仍奋力大喊,「季元瓅!季元瓅……」 她家有太多木头,火势才会一发不可收拾,通往二楼的楼梯已经被烧毁,根本没法了上去,看到这样的景象,他的心头突然漫过一阵绝望。 这时,左后方传来巨响,一根着火的粗大原木从天而降,他本能的回头看,然后他看到水池旁有一角印花棉布露了出来,似乎是她的睡衣。 他快步冲过去,果然是她!他连忙检查她的呼吸。「老天!」还好!还有呼吸! 外头传来一阵阵水火相遇的滋滋声和救护车、消防车的鸣笛声。 他连忙脱下身上的湿衣服覆盖住她的口鼻,将她抱了起来,这时有个东西自她手中掉了下来,他低头一看,是他的扳指,呵!又是它! 第一世它把季元瓅带入火宅,这一次又是它吗?怪不得他感觉不到她的呼叫声。 以往他不明白何以他的特殊能力时有时无,原因就在于这个扳指,只要他戴着它的时候,下了咒语的它虽伤不了它的主人,却也封住了他感应季元瓅的能力。而当它在季元瓅身上时,他不但感应不到她的磁场,她也会被它摄魂,如同傀儡。 「元瓅,振作一点!」前世他救不了她,这一世他说什么都要让她留在他身边,若是真的无法逆天,就让他们一起走吧,被留下来的那个人太寂寞了。 四百年呐,元瓅,这一世,我们谁也不辜负谁。 陆陆续续有着了火的木块、大柱坍塌…… 尾声 【尾声】 哦伊哦伊哦…… 不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楚哲发觉坐在身旁,在他的印象中向来泰山崩于面前也不改其色的俊雅男子脸色僵了僵。 他失笑的说:「创伤症候群。」 如果可能,尹璿墨完全不想再回想五年前的那场火灾,被烧得火红的砖块、木头直接砸在背上、手上,虽然疼痛,但更让他害怕的是,一旦他放弃了,他和季元瓅就没机会了。 也许是肉体等同抽筋剥皮的痛,让他承自于国师的灵力全面苏醒,他抱着季元瓅,双手结成复杂的祈雨结印,口中念着古老的召唤咒语,当最后一个字飘散在被火烤得热烫的空气里,那种仿佛只有在神怪片才看得到的异象,居然出现在大都会一处火灾民宅的现场。 明明是天干物燥的深秋暖日,晴空几记响雷忽起,风起云涌,乌云密布,接着瓠泼大的雨势突来,消防车顿时无用武之地。 火势很快被控制住了,当尹璿墨抱着季元瓅逃出来后,下一秒便跪地昏迷,楚哲立即上前帮忙,看着他身上怵目惊心的伤,而季元瓅身上几乎没什么伤,他不禁红了眼眶。这个男人到底是如何保护着心爱的女人?原本对于季元瓅选择尹璿墨的最后一点不甘,在这一瞬间全都转为心悦诚服。 他……的确不及尹璿墨。 季元瓅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就回家休养了,可尹璿墨却折腾了几个月,因为他的手、背烫伤得太严重,经过了几次植皮,即使痊愈后不影响生活起居,但却无法再执手术刀了。 对于一个医学天才遭受这样的遭遇,许多医生都相当扼腕,不过当事人尹璿墨倒是看得很开,他很清楚这是老天在替他做选择。 那一年回美国后他就进谦象历练了,去年接下了总裁的位置。 季元瓅也在二十岁那年嫁给了尹璿墨,并进入哈佛医学院就读,目前是医四学生。 尹璿墨不是没想过,这是他和季元瓅的第七世,照理说诅咒还是存在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过太多世,诅咒的效力也跟着减低,还是他对她的爱真的感动了上苍,所以老天让他们这一世能够圆满,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他成功的守护了他最爱的女人,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拆散他们。 「这一次你们回来打算待多久?」那场火灾后,楚哲真心把尹璿墨当朋友,到美国旅行或参加医学会议、短期进修,都会借住他们家。 「一个礼拜吧。」 「正逢寒假,元瓅不待久一点吗?」 「v.k难得回美国,元瓅已经快一年没见到他了。」 那尊国师的雕像五年前展出时,他们双双住院当然没看成,不过总算在二年前一睹风采,季元瓅对着那尊神似于他的雕像泪流不止,那一世是她初遇他,最快乐也最伤心的一世。 两人又聊了一下,楚哲看了眼手表,是时间该去巡房了,于是他起身道:「晚上约吃饭,咱们喝几杯。」 「好。」尹璿墨笑应。 没多久,季元瓅才由医学大楼走下来。「楚哲呢?」 「去巡房了。」 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尹璿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而且瞒了很久很久?」 「有吗?」 「我刚才和v.k通了电话,他说三年前你拿汉朝芙蓉古玉和他换了那本『爱情小说』!」她一直想看,因为v.k说书里的女子感觉上就是在描述她,可偏偏两人总是碰不到面,没想到搞了老半天,那本书根本就在这位仁兄手上。 「有啊,每年你生日,我不是都会在睡前给你一篇小故事短文。」 「那不是你描写国师和雕刻师相处的小故事?」每一篇都是一个小事件、小故事,合在一起就是较长的小说了,季元瓅忽然想通了什么,惊道:「莫非那本书是你、你写的?!」 尹璿墨叹息。「四百年前的尹天写的。他知道雕刻师死了后,一篇篇的记述着他和她的小故事,由他的角度去陈述那曾经刻骨的情事。」 季元瓅眼眶红了。「那是你写给我的情书?」 他笑了。 「我每年的生日都可以看一篇?」 「嗯。」 「万一库存不够,你还会再写新的吗?」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喽,尹太太。」 季元瓅开心的扑向他,却把他吓出一身冷汗。「小心点,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然而话一出口他就后侮了。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小红是慢了将近一个月,不过她也只是在怀疑阶段。 「我当然知道,而且……」 「不要告诉我是男是女,还是双胞胎、龙凤胎,这样我会少了很多乐趣。」 「好,你别激动,我什么都不说。」 尹璿墨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拨到耳后,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不是要去那家巷子里的小店买蛋糕?走吧!」 「如果你想……」 「你放心,我答应不说就不说。」 「其实……」 「你一定要相信你老公的诚信。」尹璿墨的声音隐约有笑意了。 季元瓅捂住他的嘴道:「有些事,你若是想说我也不会怪你的。」 尹璿墨忍不住朗笑出声,她每次都这样赖皮。 娶了那么宝的老婆,他一定可以开心一辈子!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