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驭狂汉》 楔子 【楔子】 四月的天,春风如煦,城里的桃花开得鲜艳烂浸,春风的温暖,以及桃花的香气,将人们给熏得陶然。 京城内外,到处是一片祥和乐融,在东大街最热闹的地段上,从大江南北而来的商贾云集,每个人的脸上都因为赚到了大把银两而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在十年前人们不敢奢想的太平日子,那一段动荡不安,几近昏暗的日子,至今依旧存在于很多人的记忆深处,直至现在,他们仍旧一刻也忘不了,而且余悸犹存。 但是,他们心里也明白,一切都已经雨过天晴了,新帝舒治在弱冠之年即位至今,已经过了七年,他完全不同于先帝独断的作风,是一个英明睿智、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尤其近几年来,他善用贤才,先是治了黄河的水患,改革了税制,减轻了百姓们的负担,后又派兵弭平了西北边关的动乱,让蛮夷慑服于中原皇帝的天威,不敢轻易造次来犯。 人们都说,或许再过不了几年,舒治皇帝就能够重现几十年前雍伦皇帝在位时的盛世,那将是全天底下的百姓之福。 在巍峨的皇宫之后,隔着一条柳荫大道,是几座王爷府邸,这块地方一直都是由皇室宗亲们所占据,任凭大臣们在朝廷里官阶再高,也挤不进这块最靠近皇宫的风水宝地落脚。 但是,只有容府除外。 只有百年来一直深受皇帝宠信的容府,能够特例在这块地方得到一席之位,那是雍伦皇帝给最信任的臣子的恩赐,那年,是他即位第二十年,他命人挑了一块最好的地方,给劳苦功高的容慎修造了一座府邸,自那之后,过了五十几个年头,皇宫里换了三位新主子,而容府也经过几次修缮,但是遵照祖先的遗命,外观仍旧一如当年。 柳荫大道上,一匹高大的骏马飞快地奔驰着,而它背上的主人,穿着一袭火红的战袍,就如同火焰一般,快速地往容府的方向移动。 “驾!” 在那团火焰的后头,有七、八名也同样穿着战袍的男子骑马追赶着,但他们就是拼了老命,也追赶不不上他们三小姐精湛的骑术,不只是他们,找遍了容家军上上下下数万名儿郎,也找不到一位将兵的骑术可以与她比拟。 就在他们还在拼命追赶的时候,容雍雅已经到了家门口,她翻身下马,回头伸手轻拍了爱马颈侧两下,咧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辛苦你了,奔星,等会儿我帮你刷身,再给你一顿好吃的!”说完,她把缰绳扔给一旁守门的小厮,飞也似的跑进大门里。 在她的身后,高大的骏马像是听得懂她的奖赏,飞扬起前蹄,发出了高兴的嘶鸣声,吓坏了一旁差点捉不住缰绳的小厮。 这时,容府的屠总管早就在里头听见了骚动,连忙跑了出来,见到了久违不见的三小姐,不自主地露出慈爱的笑容。 “三小姐,你回来了。” “嗯。”容雍雅一刻也没停下脚步,笔直地朝大屋而去,“我爷爷奶奶呢?他们在等我吧!我有捎信告诉他们,只要大军一进京门,我就会赶回来先看看两位老人家。” 屠总管已经是六十高寿的老人家,再加上没有武功底子,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追上小主子飞似的脚步。 “三小姐,你慢些走,眼下老爷正在招待贵客,你不能进去啊!” 闻言,容雍雅蓦然定住脚步,回眸觑了老总管一眼,“贵客?那贵客的身分高得过宰相爷公吗?好吧!就算是爷公好了,他老人家生平最疼我了,一定不会见怪于我的莽撞。” 说完,她转身再度拔腿就走,才刚骑过快马,微喘的气息让她的脸上浮着两团红嫣嫣的酡色,让她一张牡丹般明艳的容颜看起来更加美丽动人。 “三小姐,你慢着点——”屠总管惊叫了声,连忙指挥前面的两名奴才挡住小主子的去路。 “不行不行,你们别挡我,我千里迢迢赶回京城,想着就是要见爷爷奶奶,我有好多话要向两位老人家说,现在是一刻也等不了了。”说完,她推开挡在前面的两个仆人,继续迈开大步往前走。 “可是……”一群人追在她身后不住地叫喊道。 “不要可是了!最多我就向那位贵客赔个不是,请他原谅我的鲁莽失礼,最多让他以为我没有家教,反正无论他怎么想,都不会少我容雍雅半块肉,于我无损。”想到他们都是从小就看着自己长大的家仆,今年才十六岁的容雍雅稚气未脱,她扬起一抹调皮的微笑,加快了脚步,让后头的屠总管和仆人们追得气喘吁吁。 “三小姐……!”屠总管赶忙追着,觉得像是旧时的恶梦重现。 比起大少爷容东初的稳重,以及二少爷容东允的斯文秀气,他们这位三小姐从小就像是调皮鬼现世,总是有本领让他们忙里忙外,一直到她九岁那年随着爹娘去了西北大漠,才终结了他们的恶梦。 外人只见她美丽的容貌,都会说她宛如天仙落凡,可是在他们眼里看来,她就像是一只会捣蛋的小皮猴,他们觉着她就算是天仙,也是一只堪于孙悟空成拜把的猴子天仙。 这时,门里的人才听见外头的吵闹声由远而近逼来,才正想着是什么回事时,只见一团红色的身影像是旋风般刮了进来。 “爷爷、奶奶,雅儿回来了!” 容雍雅清脆的嗓音在午后宁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响亮,她的脸儿泛着两团喜悦的红晕,白里透红的,将脸上扬着的笑意衬得耀眼极了。 她见到站在厅央的爷爷奶奶,才正想走进门,就在这时,一名站在门侧的男子撂下长剑挡住了她的去路,“站住,不许轻举妄动!” 她愣了一愣,低头看着挡在面前雕着朱雀羽纹的剑柄,她眉心一皱,嘴儿一抿,顿了半晌,蓦地又咧开一抹大刺刺的笑靥。 “东初哥哥!”她开心地抱住握着长剑的男子,抱着他团团转。 “快放手,不准无礼。”容东初一脸又气又笑,但是在主子面前,他只能勉强自己绷住脸,沉着声喝斥妹妹。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左一个不许,右一个不准,爷爷、奶奶,你们看东初大哥他故意和雅儿装不熟……”她说着望向两位老长辈,这时才注意到他们身畔立着一位身材颀长高大的男人。 不是宰相爷公,爷公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了,没这男人好看。 她缓缓地放开兄长,转头直直地定视着男人,他有一张极白净的脸皮,完全不似她在军队中相处的弟兄们,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模样,但是,拔扬的眉宇,以及深邃的双眸,挺直的鼻梁,以及此刻正微抿着笑意的薄唇,让他丝毫不觉娘儿气,反倒令人觉得顺眼极了! “雅儿,快跪下!”容镇东老迈的嗓音急急地喝道。 容雍雅就算再孩子脾性,看到爷爷严肃的表情,也立刻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但是,就在她要依言下跪之时,一道沉定的男嗓唤住了她。 “不必了,允你免礼,不须跪。”舒治笑着开口,含着笑意的眼眸也是定定地注视着容雍雅净丽的脸容。 “爷爷,这下雅儿到底是该跪或不该跪啊?”她抿了抿唇,表情有些苦恼,视线仍旧忍不住往男子的方向瞟过去。 她一向不爱太过斯文俊秀的男人,总以为他们太过粉气,她总以为男人就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魄,这些,她在男人的身上都见不到,但是,她的心魂却不由得被他的眼神给慑住。 是了!是他的眼神,淡定而明睿,虽然没有万夫莫敌的气魄,却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笃定。 “你方才在门外说的话,咱们都听见了。”舒治悠悠地开口了,看了看栽在窗畔盆子里的大朵牡丹,再转眸直视着她清丽的容颜,心里暗叹,她的美貌竟半点不输花中之王,“其实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无论门内的客人怎么想你,都无损你分毫,这句话说得真对,不过有欠周密。” “为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了,没发现身畔的亲人又是明示,又是暗示,就是要她乖乖禁口。 “被人觉得没教养,伤的当然不是鲁莽无礼的你,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受到伤害的将是从小教育你长大的爹娘与爷爷奶奶,你没家教,不是你的错,而是他们教坏了。” “你不要胡说!”她气呼呼地驳斥。 “雅儿!”容镇东大声喊道,“你不许无礼,此刻在你面前的人可是当今皇上啊!” 闻言,容雍雅瞪圆了美眸,不敢置信地瞪着舒治,看着他的脸上勾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与她四目相视着,两人的身影叠映在彼此的瞳眸深处。 这时,门外的春风吹拂起,带来了一丝春天微寒的凉意,窗外林木叶子沙动的声音,就像是他们此刻心里的一阵骚然鼓动。 后来,一直过了几年,她总是不断的、不断的想起这一天,仿佛这一天的记忆是她心上最深的烙印,就算不存心想起,都仍旧鲜明宛如昨日,那一日,当她置身在坤宁宫中,被一团熊熊烈火包围时,仍然也只想到了这一个宁静而明亮的午后。 她总是想着,如果她能够稳重些,耐着心在后厅里等待爷爷送客,或许,她就没有机会见到舒治。 如果,那一天不曾见过他,她仍旧是原来的她,就算同样非死不可,也仍是一个总是活泼开朗,老是糊涂闯祸却仍旧受到家人呵护疼爱的小三儿。 如果时光可以重新倒流一次,她容雍雅宁愿今生今世不识他舒治,不当他的皇后。 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天的灿烂与美好,尤其是当容家风华不再,再也不能是她的栖身之所时,她更是格外地怀念那一天,当她还是容家最宠爱的小丫头,而且无比幸福与快乐的时候。 如果时光可以重新倒流一次,她容雍雅宁可今生今世不识他舒治,这个她倾心深爱,却也亲手毁掉她一切,逼得她必须没命的男人…… 第一章 满枝的寒梅才刚谢落,桃花已经随着春天的温暖而灿烂盛开,从南到北,一路蜿蜒绽放,日光下,仿佛被渗透入娇美的粉红,空气中,也飘散着桃花甜美的气息。 时光的脚步匆忙不停,又是一年的春天。 缓缓移动前行的皇辇里,飘散着乳香沉麝的气息,闻之令人心情平静,小火盆里烧着上好的菊碳,没有半丝烟尘,只添了温暖。 舒治倚坐在软垫上,静静地翻动着手里的书卷,在他的手边,已经有一大叠看完的书籍,而在另外一边,还有成叠的书籍。 他翻书的速度很慢,并不急着把书看完,他心里知道,这趟江南之巡还有一段长而遥远的路途,路途中无论是换船换车,陪着他的,就是这成叠的书籍和携来的奏本。 “皇上。”田公公微尖的嗓音从车辇之外传来。 “嗯?”他闷吭了声,没动声色。 “奴才已经将您的召唤转告容姑娘,可是……”帘外的嗓音微微地迟疑了下,“可是容姑娘不肯过来。” “东初没替朕劝劝胞妹吗?”舒治扬了扬眉。 “容大人劝了,但容姑娘没肯听劝。” “再去传,就说朕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她的人,要她陪朕看书。”他的语气转为强硬,脸上却仍旧挂着徐浅的笑意。 “是,奴才这就去通传,奴才告退。”说完,田公公一刻也不敢稍歇,立刻调头赶紧去办差。 车辇里,再度恢复了平静,舒治仍旧维持着最舒服的姿势看着书,但是,他眸光虽停留在书页上,心思却完全不在上头。 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容雍雅那张宛如牡丹般娇美的容颜,不,她甚至于比花儿更加美丽,因为花儿不似她有着生动的表情,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教人为之惊艳。 他喜欢她,打从第一次见到她以来,他就不曾在她的面前掩饰过这片心意,然而,该说的好话都说过了,该献的殷勤也都献尽了,但她就是不肯领情,总是拿着一张冷脸面对他。 或许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所说的话惹恼了她,让她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偶尔,在家中长辈的训斥之下,勉强对他扯开的笑颜,也总是虚应敷衍,而她似乎一点也不怕让他知道自个儿是不甘愿的。 总之,只要他不拿皇帝的威严压她,这妮子就不把他当一回事,只要他拿出了皇帝的威严,她干脆就两腿一跪,直说她容雍雅冒犯天威,罪该万死,请他下令把她拖出去砍了。 这教他左也不是,右也为难,这一来一往的,竟然匆匆一年过去。 这一年来,她三番两次,想方设法,就是为了要让他收下当初她从大漠带回来的荐函,她真是好本事,竟然连宰相都肯替她背书。 但他心意已决,她休想让他收下,让他答允荐函里的请求。 他觉得真是奇怪,那妮子好像天生就是能够令人替她卖命,天下美貌的女子不少,光是他的后宫之中就有无数个,但没有人能够像她一样,让人白看不腻,只为了她一灿而奋不顾身。 或许,这能够解释他为何至今还未对她厌倦,越是了解她的直率与可爱,他就越无法舍得放弃她。 只是身为男人的尊严,让他不想以皇帝的权令册封她为嫔御,在他的心里以为这样的做法,与硬生生的折断一朵盛开的牡丹,将她豢养在花瓶里,就等着看她枯萎死去没有两样。 她只管逃跑无妨,反正,因为他真的喜欢她,所以对她还有一点额外的耐心,所以可以等上一段日子。 但是,就仅只如此了。 一瞬间,他的双眸变得犹如幽冥般幽暗,深沉得透不进一丝光线。 不同于他的父皇,因为女色而误国,为了讨她欢心,几乎花光了国库里十之八九的银两,甚至于为了邻国储君对她的一句戏弄,不惜发动战争,殃及无辜苍生,在即位之初,他就已经答应皇奶奶,一切以天下、以百姓为第一优先考虑,他也曾经在祖宗牌位面前立誓,绝对会当一个不输先祖的好皇帝! 是啊!他喜欢她,他敢说,在这天底下,她是他最喜欢的女子。 但,就只能仅此而已了。 今生今世,他对她不会有男人对女人的激 - 情狂爱,他会疼她、怜她,他有信心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喜欢她,但其中绝对不会有热烈的情爱,他是皇帝,这一生,他没有甘愿为一个女人置一切于不顾的权利。 但他会对她好,好到让她足以忘记这一点小小的亏欠。 “启禀皇上,容大人请皇上再稍等片刻,他说容姑娘一定会过来,请您稍等一会儿。”田公公的声音再度从车辇外传来,打断了主子的沉思。 “嗯。”舒治闷吭了声,眉稍微挑了下,动手又翻了一面新页。 车辇之中再度恢复了寂静,他将注意力重新拾回书本上面,低敛的眸光浏览着书页中的字行。 他一定会得到她,对于这一点,他的心里深信不疑。 春风吹来,桃花送香,花瓣飘落如雨。 但容雍雅却没心情欣赏沿途的好风光,她一身轻便的白色男装,妆扮上没有丝毫身为女子的妩媚,长发高挽成一束,在动作之际,那束墨般的青丝透出几近紫蓝色的光亮,半点没有因为风吹雨淋而受损,分外突显出她的丽质天生,此刻,她骑在爱马奔星背上,咬着嫩唇又气又怒,却不知道该向谁发作。 “小三儿。”容东初随骑在她的身侧,唤着她在家中的乳名。 “不去!我死都不去!”听见大哥又要再劝说,她干脆双手捂住耳朵,伏在马颈上,来个耳不听为清,眼不见为净,“你不要再说了,大哥,你是他的御前侍卫,又不是他的掮客!” “掮客?你这丫头!老是在嫌皇上说话歹毒,你自个儿又好到哪里去?”容东初没好气地瞪了妹妹的背影一眼。 “我当然比他好,至少我的心思纯正,没他狡猾阴险!”说完,她加上一道很响的重哼声。 “他是皇帝,哪能像你心思这般单纯?”他摇头笑叹。 “所以你也认同他阴险狡猾咯?”她猛然抬起头,美眸眨巴了两下。 “你住嘴!说话小声些。”容东初飞快地掩住妹妹的嘴巴,眼神往旁瞟了一下,“你没瞧见咱们身边的人吗?咱们在南巡的队伍之中,岂是你可以随便说话的地方?” 容雍雅没反驳,点了点头,才让兄长放开手。 “去吧!田公公来传两次了,可见皇上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 “大哥就不帮小三儿吗?就真的忍心让我去给皇上吃抹干净吗?”她噘起嫩唇,一脸幽怨。 “如果皇上真的要对你来狠的,只管下一道圣旨,当天晚上,你就得由人给妆点,往皇上的龙寝上送了!”他叹了口气,看着亲妹脸上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的闷然表情,他心里也是百味难陈,“如果可以的话,大哥真不希望皇上对你如此执着,真想说你可以不要过去,你打小就是爷爷奶奶最疼爱的心肝宝贝儿,爷爷他老人家最不愿的就是见你进宫去。” 听见兄长放软语气,说出了心底话,容雍雅态度也跟着软化,他们只顾着谈话,已经被抛在队伍落后的位置,她转眸望着遥远前方的皇辇,眸色微蒙,绝美的容颜上表情既怨又恼。 “我不想进宫去,我也不想喜欢上他,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回大漠去陪爹,我觉得他好奇怪,我明明就与他无亲无故的,他凭什么一声令下,就可以禁止我回大漠去呢?不公平,真的好不公平!” 她讨厌舒治,就算他贵为天子,她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讨厌,不,就算不是第一眼就讨厌他,经过这一年的纠缠,也足够让她觉得厌烦了! “去吧!皇上说了,只是要你陪他一起看书。”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看书做什么需要人陪?”她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绞扯着缰绳的手,“你去跟他说吧!说我病了,说我染了风寒,带着风邪,不好与他太亲近。” “小三儿,你是嫌咱们家的人参灵芝这些大补药不够多吗?”容东初笑着叹气,“每回你不想见皇上故意装病不出,你可知道家人们多困扰?爷爷已经使劲儿推辞了,皇上还是下令每天送一大车补品进府,还下令太医诊治,你忘记了吗?每回,你的‘病’不都是被我们这些家人给求好的?” 她扬眸瞪了兄长一眼,似乎在怨他也是帮凶之一,从不肯与她好好配合,每回都出来当舒治的说客。 “小三儿,你老实回答大哥,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皇上吗?”虽然,爷爷交代他不许逼小妹做决定,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没料到会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容雍雅愣了好半晌,心热热的,有一丝腼腆,沉静了好半晌,最后露出一丝迷惑的苦笑。 “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我会觉得纳闷,想不通他是真的喜欢我吗?如果他是真的喜欢我,真的爱我,为什么在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可以如此冷静呢?好几回,就算我的病是装的,也没见他来探视,总是让田公公和太医过来,田公公总是解释说主子很忙,要他代为探视,谁都说皇上待我已经够好了,就算是住在后宫里的嫔妃,所享的待遇也不过如此了。”说着,一口徐缓的叹声从她的唇间轻逸而出,“我不快乐,大哥,皇上越是这样对我,我就觉得越不快乐,越不满足,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看着小妹脸上的惆怅与迷惘,容东初也忍不住随着一叹,转头见田公公又带着人过来,他知道主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去吧!小三儿,大哥可以向你保证,一时半刻之间,皇上是不会动你的,好歹怎么说,你都是容家的千金,就算皇上是主子,他还是必须卖咱们爷爷这份薄面。” “好,我信大哥这句话。”她艳若牡丹的脸容上扬起一抹英气十足的咧笑,却丝毫不显得冲突。 她拉过缰绳调头随着田公公一干人的脚步去了,在背过兄长时,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像是春雪般消融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戒备与不情愿。 自始至终,她都是一语不发。 依了他的吩咐,拣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了,也随手挑了本书看了,大半个时辰,她一张柔嫩的小嘴就像是紧闭的蚌壳儿,一句话也撬不出来。 是啊!她是依了他的吩咐,全都照做了!可是舒治却丝毫不觉得满意,她人是来了,却像是把魂儿给搁在这车辇之外,她是坐了,可是挑的却是离他最远的位置。 还好这皇辇虽宽敞,却仍是大小有限,要不,他还以为她会挑一个海角天边的位置,只怕她会以为坐在外面的野草上,都比他所赐的锦椅舒服。 而他不该叫她拿书去看的。对于这一点,大半个时辰里,他几乎都在责怪自己,因为她挑了一本很乏味的书却低头看得津津有味,看也不看他一眼,这教他心里感到不太爽快,觉得自己对她而言,竟然比一本乏味的书更乏味。 “把书搁下,陪朕说说话吧!”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却是头也不抬,又翻了一面书页,淡淡的回道:“是皇上说要人陪着看书,我才进来的。” “可是朕现在不想看了,把书放下。”他低沉的嗓音掺入了一丝不容反驳的坚决。 第二章 容雍雅知道自己是拗不过他了,轻叹了口气,才把书合起搁回桌案上。 其实她也不是多爱看这本书,这是刚才随手挑拿了,不好再放回去重选一本,书里的内容确实乏味,但对她而言,比与他相看两无言强上一些。 原本就已经非常安静的车辇里,如今又少了书页翻动的声音,更是寂静得令人觉得快要不能喘息。 “为什么总是对朕如此冷淡?”舒治深沉的眸光之中含着一丝苦笑,“朕见你对龙飞和杜二虎这些推心置腹的手下都是笑颜以待,为什么你的热情就不能分给朕一点呢?” “皇上也说了,他们是我推心置腹的手下,从我十五岁那年,爹给了我一支小队开始,他们就跟随着我,对我而言,他们就像是家人一样。”话声顿了一顿,容雍雅转眸正对舒治锐利的眸光。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皇上亲近,又或者说,我不想与您亲近,我心里以为,皇上对我只是贪图新鲜,只是因为不容易到手,所以您才觉得稀罕而已,在大漠时,照顾我的罗嬷嬷就曾经对我说过,男人哪,总是越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就越觉得珍贵,等到一旦得手了,哪怕是曾经觉得再珍贵的玩意儿,就什么也不值了。” 有些话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对疼爱自己的爷爷如是,对亲近的兄长如是,甚至于是从小有着手帕交情谊的朱骊,她都不敢透露半个字。 有时候她还真想让舒治忍不住冲动抱了她,让他如愿以偿得到了她,或许他就能够满意,发现她不如想象中美好时,他兴许就愿意放过她了! 倔强的神情在她美丽的容颜上,看起来耀眼得令人几乎觉得刺目,一般男人或许会对她这样桀骜不驯的女子感到火大,但那个人绝对不是舒治。 他蓦然倾身伸出长臂,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一眨眼将她拉进了怀抱里,任由她用力挣扎,都没肯松开。 “皇上,请您自重!”她咬牙,忍住了不对他动武。 但他完全不管她的意愿,一双强健的手臂像是焊铁般紧紧地拥住她,让她躺靠在胸膛上,附唇在她的耳边,低沉的嗓调之中有着埋怨,“你就真的那么信那位嬷嬷的话?” “是,她老人家疼我,对我视若己出,她不会害我的。”她硬是吞了口唾液,感觉他浑厚的音质在她的耳边发麻似地轻震。 “那朕疼你,为什么就没见你对朕一视同仁?” “因为……皇上终究不是罗绒嬷嬷,不能一概而论。” “对你而言,朕终究是个外人吗?” “咱们无亲无故的,你当然是外人。” 听她越说越过分,舒治深邃的眼眸眯起一丝危险,冷不防地抬起她小巧的下颌,悍然地吻住她柔软的嘴唇。 被他吻住的那瞬间,她只感觉到脑袋里一片空白,像是一瞬间被雷给劈了,好半晌僵得不能动弹,只能任由他轻吮慢啃地逐渐深入。 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短暂到还没让舒治慢慢品味这温存的片刻,她就已经像是被惹怒的猫儿般开始反击。 她再也顾不得爷爷与兄长的一再叮嘱,使出内劲攻击他,但万万没料到的是,他竟然很轻易地接下她的攻势,擒住她的手腕,很缓慢地结束这个吻,舔了舔唇,仿佛意犹未尽。 这让她心里更觉火大,握掌给了他结实的腰腹一拳,但被他巧妙地闪开,那一拳狠狠地打在柔软的锦垫上,下一刻就听见底下的实木传来龟裂的声音,彻底地震动了整个车辇。 这时,跟在车辇之后的田公公与一干仆役们不由得心惊了下,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田公公想及主子交代过,无论里头发出任何声响与动静,都不允上前打扰,心里虽然担心,还是只能忍住静观其变。 “你下的力道那么重,不觉得太狠了吗?”舒治及时地以掌挡住她又一记使劲儿的拳头,即使以内力承下了,犹觉得掌心发麻。 “哼!”她用力地抽回手,气得不想理会他。 这辈子,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怨恨自己身为女子,因为这个天生的条件限制,就算她再努力,内力的增进始终有限,甚至于不比只花了她一半时间修炼的二哥好,但是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如果比的是刀剑与剑术,还有骑马的话,她是决计不会输的! 舒治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暗自觉得好笑,她为什么要以为是自个儿的内力差,而不是他的内力好呢? 他猛然翻转过身,以一只长臂压制住她,环住她纤细的腰杆儿,让她躺在身畔。他埋首在她的颈畔,嗅着从她柔软发丝与白皙肌肤之间沁出的甜美气味,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亲近不过了。 这时的容雍雅不想要再挣扎抵抗,她闭上美眸,轻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眼,转眸正对上身畔男人锐利的注视。 “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他挑起眉梢,唇畔勾着浅笑。 “为什么你从来不去探望我?在听说我生病的时候,为什么从来就不曾见你去探望我呢?” 蓦地,轻沉的笑声从他的胸腔之中闷震而出。 “不许取笑我。”她皱起脸儿,恼火了。 “朕没取笑你,只是觉得你这话问得有趣。”他修长的手指绕玩着她如丝缎般的黑发,“你那些病不都是装的吗?朕只不过是陪着你演戏,可是没有盲目到与你一起瞎胡闹的地步。” 一抹窘红泛上她的双颊,他知道!原来他统统都知道!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我是真的病了呢?”她不死心地追问,不愿意承认自己急切的语气之中藏着一丝期待。 “那朕还是不会去探望。”在他回答这句话的瞬间,不太确定自己看见了她眼底闪过了一丝失望,“因为朕会将你接进宫里,要太医给你日日夜夜守着、看照着,给你最好的照料,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 好半晌,容雍雅说不出半句话来,她感觉心口蒸腾着一股热气,烘烘的,让她整个人燥热了起来。 她澄澈的美眸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定定地瞅着,像是要在这一刻把他给看清楚一样。 “不要用那种眼光看着朕,朕怕自己会把持不住。”他轻沉的语声才歇落,却已经情不自禁凑首再度封吻住她的唇,这一次,他没有遭遇到抵抗,充满了侵略的吻像是要探进她的灵魂深处般,不知止歇。 与他唇舌交融、相濡以沫的亲昵,不知为何地,竟令她感觉到心儿狂跳,她迟疑了下,侧过身偎进他的怀抱里,怯生生地回应他的吻。 对于她的主动,舒治只有一瞬间的怔愣,修长的臂膀在下一瞬间按住了她纤细的背脊,更加狂肆地问着她。 原本就已经相当温暖的车辇,加上他们相拥的温度,此刻竟是令人感到燥热了起来,这也让原本恍惚迷醉的容雍雅回过神来,她使出力气抵住他厚实的胸膛,想要在他们之间拉开一点距离,她的脸儿红得像是涂了胭脂,被吻肿的柔唇总是才被放开,就又立刻被吻住。 “唔……”她想要发出声音抗议,但是虚弱的声音总是才出喉,就被他给吮吻去了。 她讶异于他的健壮与强悍,在被吻得就快要昏头转向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有着害怕,以为自己会被他给揉碎了,她心想,只要他愿意,一定可以把她给揉成碎片。 而舒治则是震惊于她的柔软与甜美,他一直知道她的外表娇若牡丹,但是她总是嚣张强悍,盛气凌人,甚至于还有一点青涩的孩子气,可是,在她的身上,却有着他尝过最甜美的味道。 “皇上。” 就在他们吻得难分你我时,田公公的声音很煞风景地从车辇之外传来,容雍雅像是被狠狠给敲醒般,率先地将舒治推开,飞快地退到边缘的角落,背靠着面墙,睁圆着美眸瞪着面前的男人,好半晌喘息不止。 舒治也坐起身,同样地看着她,他的气息不至于喘促,但是有着不同于平时的低嘎,映着她身影的瞳眸之中有着一丝激 - 情时的深邃沉黝。 “皇上。”田公公再度唤道。“今晚要歇宿的绿竹行馆已经到了,当地官员已经列队要恭迎皇上,还有……” “还有什么?说话不要吞吞吐吐。”舒治眼眸往外一瞟,语气不悦。 “月妃娘娘也来了。” “月妃?”舒治眉心一拧,“她来做什么?” 问话的同时,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容雍雅美丽的容颜上,只见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一沉,瑰嫩的唇角轻抿了下。 “臣妾参见皇上。”回答他的是月妃娇柔的嗓音,含着诚惶诚恐的怯意,“请皇上恕罪,虽然皇上此行不让后宫随行,但是臣妾怕皇上路途上寂寞,所以得了太妃娘娘的允准,出宫来陪皇上了。” 这番话,同样坐在车辇里的容雍雅当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她蓦地勾起一抹灿烂的微笑,压沉了柔软的嗓音对他说道:“这下可好了,皇上接下来的路途上有美人陪伴,就不需要拉我当临时书童伴读了。” “你等等……” 她才不管他出声叫唤,也不管他的脸色徒然沉了下来,起身推开车门,越过田公公与月妃娘娘的身畔,头也不回地离去。 月贵妃惊讶容雍雅竟然会从皇上的车辇中出来,看见她那张脸儿娇艳欲滴的模样,还有发束微微的凌乱,任谁也不会相信刚才在车里会只有看书聊天,她回头看着容雍雅快步飞身上马,调头回到护卫的队伍里。 龙飞与杜二虎策马上前围住小主子,但却见她的眼光直勾勾地往皇辇的方向瞟去,他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见到月贵妃上了车辇,在地方官员的恭迎声中,一起进到了绿竹行馆之中。 看见月贵妃在上车之前,回眸对自个儿投以一抹胜利的微笑,容雍雅咬了咬牙,忍住了满心的不悦,只感觉到被舒治吻过的唇烫得隐隐作疼…… 阴霾的天,乌云厚沉得就像是随时会崩塌而下,沉的叫人随时会喘不过气。 明明是温暖的春天,但是大风打的人脸儿发疼,带着像是会刺骨般的凉意,吹偃了行馆旁的绿竹林。 沙沙……沙沙…… 竹叶的声音像是浪潮般。大风吹过之后,一阵又一阵的席卷而来,雍容雅牵着奔星走在竹林之中,忍不住闭上双眼。感觉就像是在大海之中,睡着浪潮高低起伏。 “在想什么?” 舒治低沉的嗓音在不远处扬起,她惊讶的睁开眼眸,看见他牵着爱马,就站在不到十尺之外。 是她想的太出神了,再加上再加上竹叶沙动的声音,竟然让她没有察觉他的接近, 雍容雅懊恼的轻哼了声,转头飞身上马,驾的一声策马扬长而去。 “慢着!”舒治也登上马背跟随在她后头飞奔,扬臂让身后的随从不必跟上,一个人独自追上她。 但要在马术上赢她,确实不简单! 更别说她与奔星感情极好,主从俩简直像是一体般,明明就在浓密的竹林里,他们竟像是在如履草原般的毫无困难的穿梭奔驰。 “雅儿,停下来,朕有话要对你说!” “不要跟着我,我不想害你受伤。”她转头回到,心里恼他怎么总不知死心。 蓦地,就在一个拐弯的地方,她慢下了速度刚好给了他可乘之机,舒治冷不防的扑身而上,将她拉下马背,两人一前一后跌上竹叶堆,一时之间,两人头上身上都是干枯的竹叶。 第三章 雍容雅趴在他厚实的胸上,简直就是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以为这样很有趣吗?” 她手忙脚乱的拨开脸上的枯叶,顾不得一身狼狈,气呼呼的想要推开他,但是他有力的长臂就像是焊丝的铁跳板,紧紧地圈住她不放。 “听朕把话说完,朕就将你放开。” “有什么话对着你的美人说去!”说完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他击出一掌,原本以为他会接住,却没想到结实的打上他的左胸坎。 舒治咬牙,承下了她的掌击,斯文俊秀的脸庞上依旧挂着一抹笑容,唯一与平时不同的是脸色微微惨白。 “痛死活该!”她忍住了心里的震惊依旧嘴硬地说道。 “是,朕是活该,所以可以饶你伤君之罪,现在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以听朕说话了吗?” 他可怜兮兮的采取哀兵之策。 “我……” 她话才出口豆大的雨滴就像是在呼应般的打在竹叶堆上,雨势很快的蔓延开来,他们俩人不约而同的往上一望,看见落雨就像是帘幕般密密的将他们包围。 在她的身下,舒治轻叹了声,似乎在埋怨着雨来得不是时候。 “有话等到咱们找到躲雨的地方再说。”她没好气地说道,起身同时将他也拉了起来,才想放开,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他紧紧地翻握住。 从他的掌心透出的温暖,让他明明在雨中拎着却感觉浑身燥热了起来。使劲想要睁开他却是纹丝不动。 他摇头,“在咱们找到多余的地方,让朕把话与你说明之前,你的手就借朕握着把!” 她发愣的瞪着他,大雨的滂沱声竟压不住他轻尘的嗓音一字一句的振进他的耳膜里面,轻轻拧动她的心。 最后他们找到了一处已经废弃的小屋多躲雨。 因为这竹林接近皇室行馆,所以要找到一般猎户是不可能的,就在他们快要放弃时,才找到了这间小屋。 容雍雅站在门口,看着不断低落的滴湿了门前的石阶,她双手环抱住自己,抿唇忍住一身湿冷的寒意。 “很冷吗?”舒治走到她的身后,大掌握住她的双肩。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挣脱逃开,回头充满戒备的瞪着他,“请皇上不要再靠近过来了,我不冷,真的,不冷。” “还嘴硬?如果你不冷的话为什么你的上下牙齿在打架呢?难道,没事让自己个儿的牙齿发抖打颤,是你的兴趣吗?”他一步步逼近他就像是一直贼猫好不容易逮到老鼠,才不肯轻易放过。 “随皇上怎么说,就是请你不要靠过来。”只与他两人独处一室,叫她感觉心慌意乱,叫她脑海里不断想到那天车里的亲吻。 “你怕朕吗?”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我不怕你,不怕。”她加强了语气,像是心里的鉴定。 但他不将她的虚张声势搁在心里,一步步的欺进,眨眼间将她楼抱进怀里,有力的长臂紧紧地圈住她不放。 她像是浑身着火似的激动的推打着他,那股子急切就像是要将身上的火种给挥开,却在下一刻听见他低呼了声。 “痛……”他拧起眉心,捂住胸口。 “活该。”她冷冷地说完,接着是好半响的沉默,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他,气愤的大喊:“为什么你不躲开?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要傻傻的让我打?” “你这算是恶人先告状吗?”他挑起眉梢,依旧是一脸无辜委屈,“被打的人可是朕,现在朕的心坎疼得很呢!” 恶人先告状?他竟然敢说她恶人先告状?先找惹人的是谁啊! 但她只能吞下心里那口气,却还是忍不住瞪着他。“好吧。我听你的话,你不是要说吗?我听着。” “朕想立你为后。”他淡淡地说,就像谈论着天气。 好半晌的寂静,就像是互古的岁月流过他们之间,忽然加骤的雨势打在屋顶上咚隆隆的叫人震耳欲聋。 是的!太吵了!所以她一定听错了! “不,你没听错。”他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听到了并且笑着反驳她的想法。“朕是真的想要理你为后。”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面前,简直是手到擒来的将呆愣的她给擒进怀里,附身亲吻了她的额心,“要不你以为这一年来真的辛苦追求,只是为了戏弄你吗?” “是,否则我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他在她怀抱中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心放弃了挣扎。 为什么还要挣扎呢?反正无论她用什么方法要逃开,他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给带回来,最后再残忍的让她知道,一切不过是白费力气。 看见她像是一副被硬拉上岸,放弃了要求生的鱼儿,在她眼底的伤心绝望在这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心,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痛楚,却已经足够叫他震撼难受了! 舒治俯首敛眸定定的瞅着她,浑厚的声音阴沉痛而低嘎,“告诉朕怎么做你才可以喜欢朕呢?” “喜欢你的人已经够多了!少我一个绝对也不会少。”她扬起美眸,正对他温柔的眼光,“你不是非要我不可,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狠狠的吻住她,狂放而热烈的索吮,叫她喘不过气。 当他终于放开她时,她不断的喘息着,嫩唇微肿。扬起娇颜直视着他俊朗的脸庞,看见他的眼眸深处闪耀着一抹不同于以往的激动与渴望,浓郁的就像化不开的墨般。眸心只映着她的身影。 是了!是了! 这就是她一直期盼看见的,这就是当他每次说喜欢他的时候,她想要在他眼底看见的热情,只是在这一刻之前,她从来没有如愿。 “能再吻你一次吗?”他勾起一抹浅笑,以拇指轻抚她微肿的红唇 “可以。”当她笑着回答时,看见了他眼底闪过了一抹不可置信。 他们的气息与声音几乎是立刻消失在交融的吻里,从所未有的亲昵感觉让他们就要融在一块儿。 不可收拾的热情就像迅速蔓延开来的火焰,让她再也不能思考,被他亲吻的感觉像是被从心底偷走了某种东西,但也同时接受了他的给与,让他同时拥有愉悦而不满足的矛盾。 她张开一双膀子圈住他的颈项,紧紧地拥住他,除此之外,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把他占为己有。 舒治的大掌隔着衣裳爱抚着她柔弱的身躯,划过她曼妙的曲线,多一份则胖少一分则瘦的侬仟合度叫他爱不释手,他长指扯开她的腰带,探进她的衣袍之内,从她纤细的腰肢往上挪移,最后覆上了一只饱满的娇乳,隔着单薄湿濡的衣料,捻弄着她乳 尖的蕊心。 容雍雅瑟缩其双臂,任由他的厚唇吻落她的颈项,更不知足的想要更多。 “皇上……”她呻 - 吟般的轻唤,双手抵在他坚实的肩头上似乎在迟疑着应该接受还是要推开他。 他一双手掌从她的背脊缓缓滑下,已直到她的腰际,蓦地一个使劲按住她的翘臀,让她抵住他的腹心下方硬实的亢挺。 她到抽了一口冷息,怔愣着好半晌反应不过来,感觉他修长的手指就像是灵活的蛇般从她的股沟挤入,一直碰到她最敏感的娇秘才停止,他指尖微微的用力来回勾弄着她最柔软的谷壑。 …… 她心里热疼着,紧抱着他,这一刻,他是她的男人。 “因为今日的交欢,不是你临幸我,而是我把自己给了你。”她的语气好柔软,像是蛊惑般在他耳边低语。 “所以朕是承欢于你吗?”他不太介意她放肆的用词,勾唇一笑。 “答应我。”不与他做言词上的争辩,在他的身下展开了今生从未有过的撒娇笑颜。 “好,朕答应。”他为她的的美颜心醉不已。 “记住了,君无戏言啊!”得到了他的润允诺,她巧笑倩兮微微的摆着蛮腰将他的亢挺吸的更近。 “该死,你怎么会……?”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一阵强烈的颤栗感穿透他的腰际,若非还有一丝定力,他还真的克制不住。 “都是听来的。”她眨了眨美眸,故意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从小我就听弟兄们说哪里的娘们儿好,怎么个好法,只要我转身一跑掉,他们就肆无忌惮的全说了,但是他们没料到我的耳朵灵,全听到了。” “你被教坏了。”他没好气的叹了声,吻住她的唇载没让她有机会说话使坏。 雨渐渐歇了,凉风伴着湿以袭来,分外让人感觉寒冷,但是在他们的身上却不管用,不断交缠着身躯,让他们就像是在腾腾的热气之中,愉悦的快感伴随着不断的高涨的湿度,夺去了他们全部的心神。 这一刻竹林里,小屋中,无论男人女人,对方就是彼此的全部,热热的饥渴恨不能把对方吃了,仿佛唯有如此才能一解自个儿身子的不能收拾的火焰…… 等到他们回到行馆时,已经是近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雨停了,天空青蓝如洗,绿竹也因淋过一场雨而染上一种像是心醉的颜色,在晴日下灿烂的几近耀眼。 他们才一回来,就被团团给包围住,田公公连忙张罗着要给主子沐浴更衣,要人去煮姜汤以及备热汤热菜好让主子驱寒取暖。 而容雍雅则是被刚回来的龙飞和杜二虎给拉着问话,说他们出去找人却只看见奔星时,心里可是全慌了! 容东初则是站在一旁不发片语,因为他发现了妹妹与主子之间的眼神交流不同以往。 舒治侧首,深沉的眼眸之直勾勾的看着她,此刻,在他的心里只想要抱住她,拉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愿放开,她也不耐烦的瞪着身边一班紧张兮兮的奴才,觉得他们眼下真是多事又碍眼。 她也在看着他,可是去却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她需要离开他片刻,一个人好好的的想一想。 “你去吧!要是着凉就不好了。”她柔声催促着他,几乎是立刻就看见田公公对她投以一抹感激的眼神。 她泛起苦笑,其实她根本就不需要被感激,要他快些离开根本就是为自个儿着想。 “嗯,朕听你的。”舒治额首,泛起一抹温柔的微笑,“来人,为荣姑娘也备一份热水,服侍她沐浴更衣。” “谢皇上。”她没有推辞,只是淡淡的谢道。 终于送走了舒治,她立刻在原地不自觉的轻叹了口气,顿了顿才分别对飞龙二虎两人说道:“你们不要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有什么话等会再问,先让我沐浴更衣,我可不想着凉啊!” 一语惊醒了杜二虎,他连忙拉开一旁还在发愣的兄弟,让容雍雅可以顺利的离开原地,但她才要走到门口,就被兄长给挡住了去路。 “小三儿,你有话要对大哥说吗?”他认真的看着亲妹,忍住了一吐为快的冲动。 她抬起美眸,笑视了兄长一眼,心想大伙都说大哥的心思不如二哥的细腻,可是此时此刻,她深深的不以为然,至少,他看出她与以往不同了。 “不。我没有话要说,至少,不是现在。”她敛眸绕过他的身侧,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口。 入了夜,竹林里到处都是虫鸣蛙叫,下过了场雨,让牠们简直就是嚣张地活动了起来,吵得在寝室里的容雍雅片刻也不得宁静。 第四章 在她沐浴的时候,几名侍女进来在她的寝房里添了一个火盆,说是田公公依皇上的交代,命她们过来办事。 容雍雅站在门内,看着屋外星光闪烁的夜色,长廊上,成排的宫灯一直婉蜓连接舒治的寝殿,她看见几名宫人沉静地守候在门外,殿阁里也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传来半点声响。 是啊!一切都是平静的,唯一感到骚动难息的人,只有她。 “小姐,请过来喝碗热汤吧!让奴才替您备膳。”在她身后的颖儿以甜美的声音说道。 她回过美眸,看着颖儿笑咪咪地守在摆满膳食的桌案旁,顿了一顿,她才举步走到桌旁坐下,在她的面前已经摆着一碗刚盛好的热汤。 “皇上……今晚跟谁一块儿进膳?”她迟疑了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出心里的疑问。 “奴才听说皇上今晚独自用膳,吃完立刻就召见随行的将领商议大事,因为好像没吃下多少东西,所以田总管吩咐厨房里的火千万不能熄,如果皇上肚子饿了随时可以传膳。” “是吗?”容雍雅伸手从容地拿起调羹,舀了热汤轻咳了一口。 “田公公说要是小姐问起,就照实跟您说了,皇上交代说,不是故意不让小姐参与商议,而是您今儿个也够累了,要是身子暖了,也吃饱了,就早些就寝休息吧!” “嗯。”她闷吭了声,随手挟了两口菜吃了,再喝了口汤,便搁下碗筷,扬手说道:“撤了吧!我吃饱了。” “小姐……是食物不合您的胃口吗?还是奴才服侍得不好,请小姐多吃一些吧!皇上交代,一定要让小姐多吃些,才好恢复体力啊!”颖儿心里惶恐,她一直都在绿柳行馆里当差,先前因为年资尚浅,从未被交派过重要的差事,稍早被田总管派人唤去,就是交代她要好好照料容家千金。 容雍雅看着她心慌意乱的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可是她气的人是舒治,那可恶的男人,他是巴不得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她刚才做了“很耗体力”的事儿,需要细心调养才可以吗? “算了算了,你先让人把饭菜搁着,我一会儿肚子饿了就会吃。”她一向不是会刁难下人的主子,更何况这个颖儿有着与朱骊相仿的清秀脸容,不同的是,朱骊与她太熟悉彼此了,如果她真想在那妮子面前闹着不肯吃饭的话,绝对会提她一顿骂。 “是,小姐要吃的时候,就吩咐颖儿一声,我就让人把饭菜烫热。” “嗯,我知道了。” 她笑着说完,又走回了门边,看着在灯火那畔的宫阁,原来,寂静的只是外表,里头正在商议着大事,难怪她还在纳闷东初大哥怎么能够撩住性子,不过来逼问她白天的事。 “小姐,你真的好美喔!”颖儿在一旁瞧痴了,忍不住开口说道:“就连那个月贵妃都没有你好看。” “说话当心一些,小心隔墙有耳。”她离开门畔,走到屋里的小柜前,拿出了随着南巡携下的小包裹,打开了布包,看见了里头搁着一个上好的小檀木盒,这盒里放着一封信。 一年多了!舒治坚持不肯收下这封举荐函,当初,她回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当今圣上收下这封由爹亲与几位大将长辈联合签署推举的信函,因为爹亲的年岁已高,所以几位长辈希望可以由她接手担当领军的重任,以五年为期限,让她逐步地接替爹亲的位置,再由东允二哥辅佐,只要他们兄妹齐心,他们相信铁血黑骑依旧会是一支天下无敌的虎狮之军。 颖儿听见告诫,心虚地吐了吐舌,压低了声音,靠到她的身边,“但奴才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手下的人都在说,皇上对您比对月贵妃好,皇上应该会把小姐收为后宫吧!” 听见“后宫”两个字,容雍雅震了一震,像是被这两个字给吓了一大跳,圆睁美眸瞪着颖儿的笑脸,“你住嘴。” 没想到会遭到如此严厉的斥责,颖儿吓得浑身发抖,连忙地退到一旁,“请小姐恕罪,请恕罪!” 看着她抖瑟的模样,这瞬间,容雍雅感到自我厌恶,她一向都不是个苛薄的主子,否则,从龙飞与杜二虎乃至于全军上下,不会对她如此拥戴,不顾她是女儿身,一致推荐她成为黑骑的新首将。 “我没怪你的意思,你下去歇着吧!”她放软了声音,看着颖儿连忙用力点头,眼泛泪光离去。 真是容易掉眼泪啊!她苦笑心想,如果自己也是一个容易掉下眼泪的人,当她哭着求舒治放过自己的时候,他会愿意听吗? 不,他不会的。 她想起十五岁刚及笲那年的中秋月夜,爹回京城复命,她陪二哥与几位叔爷一起喝酒赏月,他们看她的模样,纷纷都说这要是还在京城,上门提亲的王公贵族绝对会踩平容府的门坎儿。 齐伯父是她爹亲最倚重的左右手,他却持不同的意见,他说无论如何,他们已经不在京城,这些年来,他们这些爷公叔伯们将她教得太强悍,让她就像一朵牡丹,茎杆上却像长了刺儿,没有一定本事的男人还真不敢碰她。 无妨! 她记得这两个字自个儿说得很满、很潇洒,吓了长辈们一大跳。 没男人要也无所谓,小仨儿一辈子当个老姑婆,跟着几位叔伯一起替皇上打江山! 这话才一说完,她记得大伙儿立刻哄堂大笑,笑得她脸儿都红了。 齐伯父却不似其它人,他没有取笑她,反倒是一脸语重心长。 男人不是不要你,是不敢要,怕就怕啊,哪天遇到了一个有胆量不怕死的男人,就算被刺得满手是血,也要将你给折下占为己有。 容雍雅原以为这句话听过就忘了,没想到在今晚却意外地浮上心头,惹得她心情没由来的一阵沉重。 当初,齐伯父所指的男人,就是今日的舒治吗? 她打开檀木盒盖,敛眸注视着盒里的书信,她伸手将书信捏在掌心里,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让他接受这封信函的希望,但是过了今天,她是不是该把那一丝近乎于零的希望给抛到脑后呢? 一直翻覆到子夜时分,她都仍旧入不了眠。 每一次翻覆过身子,思绪就像水杯满倒般盈溢了出来,她总是翻着,想着,最后只能无奈地坐起身,下床走到门前,拉开门,看见那端的宫阁依旧亮着灯火,只有一瞬的迟疑,她罩上一件氅子,提步往那宫阁步去。 夜凉如水,她不自觉地揪紧襟领,走到了天井前,她就已经反悔想要打道回府,却在这时田公公注意到她,开口喊住了她。 “是容姑娘吗?”田公公走到她的面前,和善地笑道:“这么晚了,容姑娘还不歇息吗?” “皇上不也还没就寝吗?是京城里送来什么坏消息吗?”她停住脚步,打定了主意既来之则安之。 “是一封军报,详细的情况奴才不知道,还请容姑娘亲自去问皇上。”田公公避重就轻,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徐。 “嗯。”她点点头,转眸啾着亮着灯火的门檽,美眸深处显得有些迷蒙,“现在……我能见他吗?” “这……需要通报。”田公公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转头瞧向另一端。 顺着他的视线,她这才注意到在门外守候的还有另一批奴才,其中一人是月贵妃的贴身牌女,“月贵妃也在屋里吗?” “是,皇上下令召见,大约在一刻钟之前,月妃娘娘才刚过来,容姑娘请在这里稍候,奴才这就去通报主子。” “不必了!”容雍雅唤住他就要前去的脚步,“不必了,我不是一个扫兴的人,没想打扰人家的好事。” 说完,她浅浅地勾起一抹微笑,对田公公颔了下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在背过身时,绝美的娇颜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强忍的酸楚。 她究竟还在迷惑什么呢? 被他戏耍玩弄得还不够吗? 够了!已经够了! 就在不到几个时辰前,还激烈热情地将她拥在怀里,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后,他可以转身去与另一个女人耳鬓厮磨! 够了!够了!真的已经够了! 她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回到寝房去,忍住在那之前不让眼泪掉下来,以前,身边的人常说她爱笑却不会哭,明明有着一张如花儿般美丽的容颜,却学不会楚楚可怜的手段。 可是,她最近才发现自己其实有眼泪,在遇到舒治之后,常常被他气得想哭,被他呕得想哭,现在,还被他弄得心好痛,痛得想掉下眼泪…… 隔天清早,天气大好,鸟语花香,和风摇晃着绿竹轻轻送暖。 不理会颖儿与一群丫头要她换上女装的劝说,容雍雅依旧一身男儿装扮,长发高挽成一束,在舒治的召唤下来到偏厅。 “过来坐下,陪朕进早膳吧!”舒治指着身旁的一张椅凳,俊秀的脸庞上勾着温柔的浅笑。 “上次陪皇上看书,是因为您没有伴,眼下您有月贵妃作伴,应该用不着我这个闲杂人等吧!” 她眸光淡定地直视着他,几乎是彻夜未眠的疲倦让她脸色显得苍白,美丽的眼眸下方泛着两抹阴影。 她刚才一进门,舒治就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只是默不吭声,但是听见她尖锐的言辞,他为之一愣,随即泛起浅笑。 “昨天晚上,朕已经命月妃连夜起程回京,所以今早朕没伴,还需要你的作陪,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为什么要把她送走?人家为了怕你寂寞,千里迢迢赶来,就这样把人家遣走,你不嫌太过无情吗?”这一刻,容雍雅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无理取闹的妒妇,已经快要搞不懂心里真正的想法了。 “因为在朕的面前,谁也不能没有规矩,朕已经下令不让后宫随行,就算她得到了太妃娘娘的允许,朕也不准,这个回答你满意吗?”说完,他以眼神示意了下,田公公会意,立刻让人半推着把她给按坐到方才所指的椅凳上。 她立刻就想起身,却被舒治给按住了肩头,“坐下,难得一个天气大好的早晨,朕不想扫兴。” 说完,他放开了手,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平静,举箸夹了一块松糕到她面前的碗里,“多吃些,你太瘦了。” “我吃不下。”她将碗推开,眼前余光瞧见了田公公不断地暗示,要她别惹恼皇上,但她只当做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继续开口说道:“稍早时候,我听东初大哥说了,北方向中原称臣的禾东国有边族侵扰,连日来已经造成不小的损害,禾东国王请当地驻官拟函向您求援,是吗?” “是。”舒治没动声色,继续把好吃的净往她的碗里挟。 “禾东国一向都是中原北方的屏障,对朝廷也一向都是忠心耿耿,如果它真的被攻陷了,中原的天然屏障不保,皇上当然不会乐见此事发生,所以派兵前去平乱,是势在必行的吧!” “是,朕确实要派兵前往,眼下正在思考良将人选。”他的口吻很淡,像是在谈论件风花雪月般的闲事,“你真的不吃吗?说起来,这一年多来,朕从未与你单独进膳过,每回要你进宫,你就会生病,真是奇怪了,现在咱们好不容易可以坐在同一张饭桌上,难不成,你又犯病了?” 他挑起眉梢,直勾勾地觑着她,深沉的眸光中透出一丝不悦。 第五章 “皇上何必费心思考良将人选呢?”她转眸迎视他的眸光,知道他已经不太高兴了,就算她是存心不要命好了,谁也不能阻止她把话给说完,她从袖袋中抽出一封书信,轻轻地往桌案上一搁,“只要皇上肯收下这封举荐函,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不,朕不收,以前不收,现在不收,以后也不会收。”他没想到她会拿出那封信函,俊脸瞬间阴沉,手里的碗着重重地往桌上一震,锐眸细细地眯起,“朕以为昨天咱们已经说清楚了,难道,只是朕的一相情愿吗?你不要忘了,你已经是朕的……” “皇上,君无戏言啊!”她及时地出声提醒他。 这一刻,舒治才知道自己着了她的道! 凡是被皇帝临幸过的女子,都要被记入敬事簿里,一般人都以为那只是一本登记临幸次数与日期的簿子,殊不知凡是被登录在簿上的女子从此只能为皇帝所有,就算皇帝不要她,别的男人也讨不去! 而聪明如她,竟然在意乱情迷的那一刻,仍旧没忘替自己给留了一条生路,想到这一点,他心里的狂怒就像火焰般窜涌而上。 “你想走?”他一字一句,都冷得教人心里发寒。 “容雍雅一心要报效朝廷,为皇上效命,请您务必成全。”她咚地一声跪到他的面前,头垂得低低的。 “朕为什么要成全你?!”他沉着嗓音低吼,眯细的锐眸透出愤怒,“你这算什么?你要逃离朕吗?” 像是被他一语说中了心事,她抿唇不语,低下头,没敢直视他像是火光般射来的瞪视。 “皇上,容雍雅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一心只想要过平淡宁静的人生,如果皇上真的怜悯雍雅,就请皇上成全,下令让我带兵打仗。” “你说的话好矛盾,朕不懂,你全身上上下下,哪一点看起来平凡了?想要过平淡宁静的人生,这句话更可笑了,试问天底下哪个想要过平静人生的人,会自动请缨到战场上去打仗?都只是借口,你说再多理由,都只是想要逃离朕的借口而已!” “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心的,请皇上成全!” “不!你休息走,休想!”他怒声吼完,转身背对着她,大手一扬,“退下吧!朕不想再与你讨论这个问题。” 在一旁的宫人们被主子的盛怒慑得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算是在宫里当差多年,办事老道的田公公都乱了方寸。 “今天没得到皇上的成全,我就不走。”她跪在原地不动。 “你住口,不要凭着朕对你有一点宠爱,就得寸进尺。” “请皇上下令,让容雍雅带兵为皇上扫平蛮族的侵扰,取得胜利之后,我愿意一生一世戌守在西北边疆,为皇上看守边界领土,以保中原永世太平。” “你宁愿一生老死在边疆,都不愿意接受朕的心意,陪在朕的身边?”他猛然转身瞪着她,简直是不敢置信,怒火烧得他胸口发烫。 “皇上,容雍雅现在就等您一句成全。” “好,朕成全你!”他一字一句宛如冰珠般从齿缝中游出,冷得没有一丝感惰,就如同此刻他脸上森冷的眼神,“容雍雅听旨,朕封你为朱焰将军,率领西北黑骑大军前往北方平乱,你要听着,这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你不幸打了败仗……” 他顿了一顿,锐利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啾着她。 “就提着你的脑袋来见朕吧!” 两个月后,北方边漠。 炽热的大风吹着黄沙,扑在面上,将人的脸都刮疼了。 容雍雅头脸上缠覆着蒙巾,只剩下一双美眸露出来,身上黑色的袍服随着风飘舞,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着似的。 她坐在马背上,站在高高的岩壁上,敛眸俯辙着底下的山谷长沟,在她的身畔跟随着龙飞与杜二虎,还有容家的老二容东允,向她解说着他们将在这里布下阵地,要把敌人围困在这个谷地之中,一鼓作气地消灭掉。 自始至终,她都是安静不发一语的。 从京城回来西北大漠,已经两个多月了,与北方边族的这场仗,也已经进行了月余,对于跷勇善战的黑骑大军而言,他们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她估计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送出胜利的捷报。 到时,她会让二哥替她把捷报送回京城,他已经太久没回去,顺道让他探视爷爷与奶奶两位老人家。 那天,从绿柳行馆直接回到大漠之后,她就己经在心里决定,今生今世不会再回到京城,这片荒凉萧瑟的大漠,将会是她终老的地方。 她不想再想舒治,可是他的身影却总是不期然地浮上心头。 她不愿意再想他,只要想起那一天,他对她所说的无情话语,她总是忍不住会眼眶发红,总是忍不住会心痛。 “小仨儿?”容东允策马驱近她的身旁,轻唤了声。 初两声时,她恍若未闻,直到他唤到第三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想起前阵子大哥从京城里捎来的书信,信里交代他要好好注意小妹的动静,信中多少提及了她与皇上的牵扯。 面对兄长关心忧切的眼神,容雍雅勉强自己咧开一抹大刺刺的笑容,“我在想二哥真厉害,这场仗要是少了二哥,只怕就要事倍功半,当然,还有我的爱将龙飞和二虎。” 说着,她策马挤进他们之间,分别看了龙飞与杜二虎一眼,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二哥身上,“我在想老天爷待我真是不薄,把你们全给了我,就算要我一辈子在大漠终老,我也不孤单了。” “小仨儿……”容东允轻唤的嗓音之中有一丝担忧。 但杜二虎没让他有机会把话说下去,急忙地抢白道:“将军不必担心,我杜二虎这辈子一定誓死效忠将军,当然,还有我的好兄弟龙飞!” 说完,他一手圈过龙飞,完全不管他一脸“把我想说的话抢去说也就算了,竟然连我的份都说了”的郁闷表情。 见状,容东允笑摇了摇头,这就是她独特的魅力,比谁都会收拢人心,这些年来,军中上下多少人对她怀有爱慕之惰,却是谁也不敢主动表明,她太美好了,也太强悍了,令谁也不敢萌念将她占为己有。 回程时,由容雍雅吆喝,四人展开了一场竞逐大赛,看谁最快回到军营,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她一马当先,几个男人谁也没让她,因为她与奔星感情好到俨然就是一体,就算他们用尽了全力,仍旧会输她。 “末将范愿参见将军。”一名年约四十的将领率先出来迎接。 “范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容雍雅翻身下马,惊喜地看着她派去京城办差的手下。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才刚到,听说将军去勘查地势,就一直待在这里和几位同袍等将军回来。” “如何?京中一切都还好吗?户部今年要给咱们的粮饷没少吧!”她率先走进营帐,几名将领也跟随在她身后。 “没少,皇上甚至还下令多拨十万两给咱们,说咱们保卫家国,劳苦功高,十万两白银就当做是给咱们年中加菜金。”范愿回答。 “你……见着皇上了吗?”她顿了一顿,没敢回头看着大伙儿说话,生怕他们发现她的表情很奇怪。 “不,末将没见着,是相爷传的口喻,皇上他卧病在床,已经好些日子没上早朝,现在朝廷上下大臣们个个是忧急交心。” “他生病了?他生了什么病?”她再也顾不得矜持,急忙地回头,冲到范愿面前逼问道。 “皇上不是生病,是重伤。”范愿被她脸上急切的神情给吓了一大跳,定了定心神,才又道:“据说是在半个多月前,皇上带人到草场骑马散心,被埋伏的贼人以长箭射伤,听说只差寸余就穿心而入,皇上失血过多,伤势一直不见好转,太医说皇上的命是从阎王手里先抢回,但是,眼下还在鬼门关前徘徊,能不能完全康复,还是一个未知数。” 容雍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话给听完的,听到一半时,她几乎已经失了神,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 她感觉自己的心是凉的,身子是凉的,眼眶却是热的,眼泪不听话地涌出眼眶,一串串的掉落。 “小仨儿?”容东允急忙地在她踉跄之际上前扶住。 “备马,我要回京。” 不知怎地,她的心明明在发痛着,这句话她却说得极平静,在这一瞬间,她的心里有着明白,也有着绝望,“我要回去见他。” 约莫在一刻之前,宫中护军率人来报,说西北大将军容雍雅已经骑马进入皇宫,过了下马石仍旧没有打住的意思,最后是让护军们给挡了下来,眼下她正往养心殿的方向过来。 田公公在里头得了主子的口谕,出来交代众将说不必挡人,就让她直接往这儿过来。 经过了三天三夜的兼程赶路,容雍雅已经累了、乏了,可是她的心却像是被火烤着,又像是被冰熨着,冷冷热热的,几乎到了她无所适从的地步。 她想见舒治。 就算她要倒下一眠不起,在阖上眼的最后一刹那,她要见到舒治。 因为被宫里的禁卫们强行取走了坐骑,她只能依靠自己仅存的气力奔过皇宫的广场,眼看着养心殿就在面前了。 霎时间,她见到了舒治。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肩上披着外衣,就站在养心殿敞开的门中央,面无表情,一双锐利的眼眸直勾勾地往她这个方向望过来。 他瘦了,那副宽厚结实的肩膀也清减了许多!这个念头涌上她的心头,就像是利针般刺痛她的心,她的脚步更加急切,真想这一刻就飞到他的面前。 “把门关上。”舒治低沉的嗓音冷冷地吩咐。 “皇上?”站在门外候着的田公公不解地低唤。 “关上,朕不想见她。”他话声一落,宫人们忙不迭地动手关门,一只厚重的门扉就在他们之间缓缓掩上。 “不要关!不要!”她终究迟了一步,只能扑在紧闭的门上,“为什么?为什么要把门关上?!” 好半响,回答她的只有身旁宫人们的屏息声,以及门内几乎死绝的寂静,而她唯一能够听见的,是胸口几乎乱了节拍的心跳声。 “你为什么要赶回京城呢?是要回来见朕的吗?”终于,门内的他开口说话了,浑厚的嗓音平静无波,比起寻常多了一丝虚弱,“你就不怕擅离职守,要被朕降罪吗?” 她用力地摇头,“你开门!你快让人开门,让我进去!” “你还没回答朕的话,你是要回来见朕的吗?”他的嗓音多了一丝严厉的质询,坚决得几近无情。 “是!我当然是要回来见你的!否则,这一路千里迢迢,我日夜兼程赶路,马不停蹄,你以为好受的吗?”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他不善罢甘休,继续逼问。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回来见你!你快让人开门!”天哪!她快疯了!一路上她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敢稍歇,只为了要早一刻见到他,哪知道已经都到了他的寝殿门口,他却偏不让她进去! 她用力地拍了下厚实的门板,心里又急又气,眼眶都红了一圈,咬住唇,深吸了口气,用力地眨掉了眼眶里的泪意。 第六章 “为什么要回来见朕呢?你已经拒绝了朕的追求,咱们之间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放心,朕遵守诺言,那本簿子上没有你的名字。” “不接受你的心意,就不能回来见你吗?” “是,不接受朕的心意,你就只是朕的一名臣子,君与臣之间不能有私情,朕受伤了,自有太医和宫人们照料,容将军,你请回吧!” “只是关心你,难道不可以吗?” “如果每个臣子都担心朕的伤势,都赶着进宫来见朕,你说,朕还能有片刻清闲吗?回去吧!容将军,你的好意朕心领了,如果你再坚持下去,会让朕心里仍然对你保持着不应该的期待。” “你开门!” “来人,送容将军。” “你开门,我有话要对你说。” “来人,还不快送容将军离开?非要等朕开口办人吗?” 这是,听见了主子的厉声催促,没人敢再耽误片刻,几个人围上容雍雅,就要请人送客。 她说什么也不肯依从,挥开了奴才们的包围,懊恼地重拍了门板几下,强悍的力道震动了门板,门却依然绝情地紧闭着。 “容将军,请您离开吧!不要让奴才们为难啊!” “我不要,田公公,你让人放开我,我有话要对皇上说,等我把话说完了,不需要劳师动众,我会自个儿离开。” 门外的喧闹声,他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不愿意离开,但他仍旧铁了心不肯为她开门,就算听见了她低细的呜咽声,依然没有开门。 “皇上,您知道‘越人歌’吧?”她对着紧闭的门板说话,这门就像是一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她泛起苦笑,一颗豆大的眼泪应声滚落。 “知道。”迟了片刻,他才启唇回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她柔软的嗓音之中含着呜咽,引起了他的注意,而她所吟出的句子,才更是令他心头为之一紧的原因,他在门内屏气凝神,差点就不能喘息。 “今日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中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曲手以掌心拭掉泪水,用力地吞掉喉间梗住的硬块,柔软的嗓音充满了淡淡的幽怨,“为什么还要说得更清楚呢?我的心情就像是山上有树木,树木上有枝桠一样显而易知,怎么你还是看不出来呢?还不够清楚呢?” 说完,她立刻转身,大步地想要离开这个令她觉得不堪的地方,事到如今她还能如何呢?已经被如此明白地拒绝了,她还能如何呢? 蓦地,殿门开启,一尊高大的身影飞掠而出,修长的手臂宛如一双羽翼般从身后包覆住她。 “不要走。”舒治附唇在她的耳边温柔地说道。 “我要回去了,请皇上放手。”她没有回头,低敛着螓首,才擦干的双眸又盈上了满满的热泪,“请您保重龙体,就当做是为天下臣民们着想,请您多加珍重了。” “朕想你,分开这段日子,朕没有一日不想你。”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叹息,收拢双臂,将她抱得更紧。 “皇上,您知道吗?”她幽幽地开口,此刻被他拥在怀里,一瞬间的充实感教她几乎感到心儿战栗,“您知道自己让我觉得很痛苦吗?这些日子以来,我的心里没好受过,你能明白吗?你只知道一股脑儿要我接受你,可是你能明白我心里有多痛苦吗?我从来没想过要嫁一个皇帝,我只想要一个爱我的男子,在这天底下,他最爱的是我,我觉得那就足够了。” “朕爱你,你将是朕今生今世最爱的女子。”他扳过她的身,让两人可以面对面相视着彼此,“你得到了,朕可以对天发誓,朕会是你所想要的那个男人,在这天底下,你将是朕最爱的女子。” 而他也得到了!舒治在心里对自己暗道,他也得到了自己今生最喜爱,也是最想要的美丽花朵,虽是多费了他一些力气,她也将他伤得很痛,可是,他终将她给折到手了! 容雍雅抬眸瞅着他,看见他清减的脸庞,心儿又是一疼,她心里觉得喜悦却也悲哀。 是啊!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她确实会是他最爱的女子,但是她心里很明白,他是一个先是皇帝,再是她男人的人。 “你喜欢朕吗?”他托起她垂泪的娇颜,轻沉地问道。 “不只是喜欢,我爱你。”她没有含蓄,给了他最直接而大胆的表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爱语,仿佛再说千次万次,都无法详实的述说她内心激动而狂热的感情,而这时候的他也忍不住心里的震撼,渴切地吻住她吐述着爱语的嫩唇,强悍地拥住她,仿佛恨不能将她给揉进骨子里,从此占为己有,不再分离…… 沉静。 幽暗。 无月的夜就像是一片无垠的黑暗,仿佛会将人给吞噬一般。 容府之中,大多数的人都睡下了,只有主子的书房里依旧亮着一盏灯,容镇东让人把多余的灯火都给熄了,只留下一盏小灯,幽微柔和的光亮,刚好让他们爷孙两人可以促膝谈心。 因为接连几天赶路,她已经倦累至极,白天时在舒治的陪伴下,在养心殿的东厢房里睡了好长一觉,醒来时听他说她睡得很沉,教他有些担心她就此要一睡不醒。 她在宫里用了晚膳,在宫人下千两落锁之前赶回容府,容镇东听说皇上不循礼貌,就让她睡在养心殿里,只是无语沉思了一会儿,表面上没动声色。 沐浴更衣过后,容雍雅将一头长发轻挽成一束,没了在战场上的戒备与严肃,此刻在最疼爱她的爷爷面前,她露出像个小女孩般的稚气笑颜。 “等你打赢这场仗就大婚,是吗?”容镇东看着孙女,慈祥地笑了。 “嗯。”她点点头,“皇上已经派人拟旨,两日后就要公告天下,他说最多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则告诉他别瞧不起黒骑大军,最多再一个月,我就能够给他好消息。” “你这丫头当真如此迫不及待?”老人取笑道。 “才不是!我只是不喜欢被瞧不起。”说着,她撒娇地偎靠在爷爷的肩侧,明显地感觉到爷爷老了,肩膀已经不如她孩提时厚实了,“刚到大漠前几年,我一直都很怀念在京城里的生活,尤其怀念每次睡不着觉,就到书房来缠爷爷说故事给我听,您总是有好多故事可以告诉我,我尤其爱听您说龙琛皇帝与佟妃娘娘,经过那么多波折,他们竟然还可以在一起。” 容镇东伸手摸着孙女的头,笑呵呵地说道:“是啊!还有你每回听当雍伦皇帝对天盟誓,说宛如皇后对他有多重要时,总忍不住要红了眼,无论说过多少回,你总还缠着我说,我心里就想,这丫头当真听不腻吗?我这个说的人都已经觉得烦了。” “不腻不腻,这可是我身为容家人的福祉,才能听到别人所不知道的秘辛,说起来,这百年来,皇宫内苑里所发生的事,再也没有人能比咱们容家更清楚了!”她摇摇头,表情像个孩子般耍赖。 “是啊!知道太多了,或许,这就是他不得不防咱们的原因了。”几代以来,无论是明里暗里,容家替帝王们所办的事太多了!当然也知道太多皇宫内苑里丑陋不堪的秘密。 “爷爷说的是皇上吗?”她立刻就猜到了,扬起眸小声地问道。 “咱们不说这个。”容镇东看见她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不安,立刻巧妙地转开话题,“皇上能答应你成亲后继续带兵吗?真是可惜了,你可是我和你爹好不容易决定的接班人选啊!” 普世而言,人们都是传子不传女,但是,这几年来,皇上对他们容家多有防备,掌军大全传给东初太过张扬,而东允不擅武艺,没有服人的本领,要身为将军,就要能够上战场领军打仗。 而她虽然身为女子,但是从小就在军队里长大,从还是个小奶娃的时候,光是迷死人的笑靥就已经让一群铁打般的男人为之心折,几位手下兄弟曾经亲口告诉他,说有朝一日她上了战场,绝对是战无不胜,因为要保护她能够全身而退,大伙儿一定会拼死得到胜利。 “我们没能聊到这个问题,不过,我不管他,最多就让他说我任性,反正我现在心里没打算大婚之后就住到皇宫里,成日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她弯起一抹明媚的笑靥,摇了摇头。 “皇上能让你如愿吗?”容镇东苦笑,觉得她这丫头果然还是年纪太小,想法太天真,“爷爷知道你野放惯了,一时片刻不能适应皇宫里的繁文缛节,唉,要是早知道你会嫁进宫里,当初就该让你留在京城里,好好的将你养成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失礼的大家闺秀。” 她听出来了,也看出敬爱的长辈脸上愁苦比喜悦还多,她抿了抿唇,幽着声地问道:“爷爷,小三儿错了吗?” “不,你没错,这人生啊,本来就没有什么对与错,无论你今天做了什么抉择,只要结果是好的,就都没错。” “可……倘若结果不是好的呢?” 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她的心里一瞬间没有来地忐忑。 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感,狠狠地扎进她的心头里,她越是想要用力拔出,那根儿就扎得越深。 最后,她摇摇头,甩开了烦人的思绪,不愿再深思。 “一定会是好的,你一定要在心里这么想,知道吗?”容镇东笑叹了口气,慈爱地抚着孙女白嫩的脸颊,“爷爷的小三儿福分厚,是注定了要一辈子幸福快乐的好命人,不担心,爷爷一点不担心。” 最后一句话,容镇东在安慰着孙女的同时,也在安慰着自己。 是他从小就教导她要满足于无华却平淡的幸福,百年来,他们容家见识过太多腥风血雨,但就算他们知道要明哲保身,韬光养晦,百年来帝王不绝的恩宠也够教他们令人眼红了! 如今,还要将府里的千金送进宫当皇后,这对他们容家而言,福兮祸兮,不到最后一刻,只怕老天爷也不会教任何人知道结果吧! 两年后,西北大漠。 滚滚黄沙,随着大风扑来,几乎教人睁不开眼。 如雷鸣般轰隆的马蹄声由远方传来,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军营,骑在马背上的男人们一个个身着黑色的战袍,以黑布蒙面,只露出双眼,成一色的黑就像是一团黑色的风暴。 而骑在马队先首的,却是一名身穿红色衣袍的女子,她就像是在黑色风暴之中燃烧的火焰,无比的璀璨炫目,一双露在红巾之外的明媚眼眸,透露着不输男人的剽悍气息。 她一马当先,不落于任何人之后,虽然贵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但是,容雍雅不以为自己需要任何人保护。 在这沙场上,她是将军,是十万儿郎的头儿,她必须身先士卒,才能够成为他们的表率,带领他们上战场去打仗。 “快通传下去,将军回营了!” 远远地,岗哨上的士兵见着了扬起的风沙,看见了前方那一簇最显眼的火焰,立刻扬声通报。 容雍雅快马骑进了军营,一直到了下马处,利落地翻身下马,面对几个跟着她一起回来的将领们说道:“你们跟我进账,还有,传我的命令下去,召各级将领到我的营帐,我有军情要与他们商讨。” “娘娘……”几名将领望着她,脸色不约而同地变了一变。 第七章 闻唤,容雍雅身形一顿,无奈地叹了口气,美眸横了几名手下一眼,“我不是说过了吗?在军营里不许唤我娘娘,在军营里,我是要带兵打仗的将军!不是个娘儿们。” “说得好啊!” 她话声甫落,立刻就听见一道男人的轻哼声,“他喊你娘娘,是要提醒你,是怕你压根儿忘了自己是朕的女人。” 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浑厚男嗓,她蓦然怔了怔,知道要回头已经是半响之后后的事了。 容雍雅吃惊地回眸,看见了舒治高大的身影就斜倚在马栏畔,一双不悦的锐眸直勾勾地朝她这个方向瞅过来。 “皇上?”她的心跳猛然停了一拍,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完了!惨了!死定了! 她不必多猜,不必多想,就知道他一定听到她刚才所说的话,容雍雅咬住嫩唇,不知道应该要在心里叹气或哀嚎。 他不会放过她的!她心里很清楚,如果他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舒治,是绝对不会对她善罢甘休的,跟他当了两年的夫妻,对于这个男人的阴险狡猾,心机深沉,她绝对不会不清楚。 舒治眯眸沉沉地盯着她,白净的脸皮勾起一抹微笑,神情却是阴险至极,“看到朕出现,需要如此讶异吗?” “因为……你人应该在京城才对,所以我……你不能怪我觉得惊讶啊!”她反过来先声夺人,不让他的气势给慑得哑口无言。 “是啊!朕当然不能怪你,然后你紧接着要问朕来此有何贵干,是吗?”他挑了挑眉梢,冷笑了声。 想也知道不能问。她俏皮地吐了吐嫩舌,低头做了鬼脸,刚才已经被他听到了那番话了,如果再问他来做什么,那她容雍雅就真的是捋了虎须,还顺道在老虎头上补踩两脚的笨蛋了! “你是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敢有意见呢?”她勉强自己弯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努力地想讨好他,让他来个大人不计小人过。 “不要笑得那么虚伪,那不像是你的为人,朕亲爱的雅儿。”舒治冷笑了声,丝毫不买她的帐。 这时,在一旁闻言的将领们很努力地绷住脸皮,忍住笑意,心想这天底下只怕再没有人比皇帝更了解他们这位皇后将军了。 容雍雅笑颜一僵,自讨没趣地抿了抿嫩唇,虽然第一次与他见面,就知道这男人的嘴上总是不饶人的,可是她竟然还是嫁给了他! “算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不管了,你们都跟我进来,我要商讨军务大事了。”说完,她埋怨地瞅了夫君一眼,转身就要进账。 “慢着!”舒治就在她要错身而过之时,及时地擒住她的手臂,淡淡地回眸对一票将领们说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末将遵命!”几个男人拱手送两位主子。 “跟朕进来。”舒治才不管她的挣扎,强硬地拖着她进去。 是,他是阴险狡猾,心机深沉,她一向对他的个性就很有意见,但她以为他对她的个性就没有意见吗? 这两年来,他们夫妻两人聚少离多,她以为都是谁造成的? 好像皇宫里的那张皇后凤椅长了虫似的,让她怎么也坐不住,只要找到借口就往外跑,说得名正言顺,要替他打江山平天下,总是打得北边才奏报大胜,她就带人往南方跑,多亏了她,前些日子丈量土地的官员上奏,他的江山比起刚继位时,长了四分之一。 “放开我,我自个儿会走!”她气呼呼地对他喊道,细致的眉心突忽一拧,似乎被他给扯疼了。 瞧见她忽上眉心的细微摺痕,舒治飞快地放开大掌,没辙地看着她抢在他面前走进将军大帐,他轻叹了口气,才随后跟上脚步。 “脱掉!” 一进帐,舒治低沉的嗓音冷冷地说道,话声一落,走在他前头进来,动手脱下头盔的容雍雅立刻吃惊的回眸,似乎不太敢置信自己亲耳所闻。 “朕说,把你身上的袍服脱掉。”他不疾不徐地再重复一次眸光淡定,似乎不太介意如果她还是搞不清楚状况,要替她代劳。 “皇上?大白天的,将士们都还等在外头,咱们不好……”容雍雅这会儿听是听清楚了,但是反应却更加慌张。 “你想到哪儿去了?”舒治眼眸一挑,眼底盛着一抹邪气的嘲弄,“朕要你把衣袍脱掉,是想要查看你的伤势。” 听到他的调侃,容雍雅双颊红了一红,咬唇羞涩的笑了,但仍旧没依他的话脱下战袍,反而摇摇头,退后了半步,右手不自觉的按住了左肩上的伤,不想让他查看伤势。 “皇上,雅儿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你要是自个儿脱掉,还是要朕代劳呢?”舒治低沉的嗓音柔柔慢慢的,却很明白的让人听出了他的不高兴。 “你就信我一次,我的伤真的痊愈了大半,随军的太医说只需要再过几日就可以完全复原,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喔?太医真的这么跟你说?可是他对朕不是这个说法,依你之言感情是他骗朕啰?”舒治笑咪咪地不掀穿她的谎言,“真是好大胆的太医,来人,传随军太医。” “皇上要做什么?”听到他要传太医,她心下暗惊。 “做什么?你问这话真有趣,他欺骗朕说你的伤势不但没有好转,还有加剧之趋势,他杜撰了不实的谎言让朕为你操足了心,朕没治他一个欺君之罪,抄他个三族,难解朕心头之怒。”舒治话才说完,转过长身,嗓音更加响亮地对帐外喊到:“来人——” “皇上且慢!” 容雍雅飞似的从背后抱住了他,急忙地说道:“你不要错怪了好人,是雅儿骗了你,我的伤是真的没好,太医没说错,我的伤是真的没好。” 舒治任由她抱住,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俊朗的脸庞被山雨欲来的阴霾怒意给笼罩,撇了撇唇角,好半晌没有开口。 面对着他的沉默,容雍雅心慌意乱了起来,她探头从他的肩畔窥觑他绷紧的侧颜,“皇上生气了?” “朕为什么要生气?气你受了伤?气你受了重伤还不自爱?还是气你以为朕是三言两语就可以骗过去的笨蛋呢?”他敛眸,斜睨了她一眼。 容雍雅硬生生地吞了口唾液,没敢回答他的话语,心里知道这男人为上述每一点都生气,但是最惹他生气的应该是最后面两项,她小声地喏嚅道:“我只是不想让皇上担心……” “是啊!你不想让朕担心,只是想让朕悲伤。”他没好气的轻哼了声,“你摆明了要把自己给折腾死,让朕难受……” “是,你只是想着让朕痛不欲生。” “我不是存心的……” “不是存心的都尚且如此,要是你真的存心,那还得了吗?” 他为什么总是有话可说呢?被他堵的无话可说,容雍雅干脆闭上嫩唇,不发一语,一脸委屈的模样,似乎在抗议自个儿没有他说的那么坏。 “伤还疼吗?”再开口时,他已经放软了语气。 “嗯。”她点点头,听见他的关心,一双眼儿蓦然泛红。 其实,就算再强悍倔强,她的身子仍然是血肉做的,受了伤哪里有不疼的道理,但是,因为身为带头的将军,她不敢示弱于人前,如此听闻他关切的询问,不由得让她红了双眼,心儿跟着热烫起来。 舒治叹了口气伸出长臂将她拥进怀里,俯唇轻吻着她白净的额心,想起他从京城一路过来,梗在他胸口不下的担心关切,如今见着她,一颗心才真真切切发疼了起来。 “为什么不告诉朕,为什么要瞒着朕?”他低声道。 “我怕……怕你知道我受了伤,就要下令让我回京去养伤,仗才打到一半,哪有领头的将军回去皇宫里,安逸窝着养伤的道理?所以,我才没让捎回京城的奏章里提及此事,但我就算瞒得再密实,你不还是知道了吗?”话说到最后,她反倒怪起他的眼线无所不在了。 “别忘了,随军的献策大臣们是你的手下,可他们也是朕的臣子,你以为他们知情不报,回去会有好下场吗?”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但皇上也不要忘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话才说到一半,她蓦然住了口,知道自己失言了。 “好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舒治瞅着她,扬起一抹冷笑,放开了她,后退两步,“那只要你不是将军,就不适用这句话了,是不?好,那感情简单,太简单了,朱焰将军容雍雅听令——” “慢着!”她飞扑上前,伸手捂住他就要颁下皇令的薄唇,露出一脸可怜兮兮的乞求表情,“皇上,你就行行好,大人不计小人过,成吗?” 舒治拿开她捂唇的手,好半晌一语不发地看着她,视线扫过她秀致的眉,故做楚楚可怜的眸,以及那张无论何时都是嫣红粉嫩的唇。 片刻后,他轻叹了口气,“朕可以大人不计小人过,但是,该行行好的人是你,雅儿,朕最爱的雅儿,可以让朕为你少操些心吗?” “你又要老调重提了吗?你不要忘了,我先是被封朱焰将军,才成为你的皇后,凡事总有先后顺序,所以——” “朕知道!这些朕都知道!”他冷不防地将她拥进怀里,吻住了她的唇,吞没了她未竟的话语,缠绵的吮吻,一直过了久久才停歇。 当他放开她时,她脸儿通红,双唇微肿,就算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气息都不会如此喘促,她扬起眸瞅着他的脸庞,眸中盛着小女儿家的羞意。 “记住,你的命是朕的,为了朕,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他长指卷绕着散落在她颊畔的发丝,眼神温柔得教人心醉。 闻言,容雍雅笑了,她握住他玩绕发丝的大掌,依恋地倾靠着他的手背,“我会的,为了你我一定会活的好好的,可是呀,我更想听你说,说我是你的命,没了我,你就活不了了。” 他沉默了,似乎她的说法令他感到为难,在他的唇畔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苦笑,浅浅的,一闪即逝。 不意外他的反映,容雍雅脸上的笑意不减俯首将脸儿埋进他的胸坎,双手环抱住他结实的长腰,娇嫩的嗓音说的轻柔,“命是你的也好,是你的命也好,无论如何,皇上,雅儿都很高兴你来了。” 入了夜,大营里的戒备防守更加森严,虽然皇上亲临是个不公开的秘密,大军之中只有几位高阶的将领知情,但是,他们使也不敢掉以轻心,要麾下的士兵个个严加戒备。 相较于周围紧张的氛围,将帅的主帐之中,却是一片祥和平静。 火红的烛光,将宁静的气氛点缀得十分温暖,容壅雅脱去红色的战袍,坐在长榻上,缓缓地解开内衫的绷带坦露出裹着伤布的左膀子。 “太医说,如果我再掉以轻心,再不好好养伤,说不准会留下很难看的伤疤,一辈子都不会消失。”说完,她昂起螓首,笑视着站在她面前的舒治,他深沉的眸光一直都盯在她的伤处上,眉宇之间拧着忧心。 看见他担忧的神情,她的心间就像被人撂进了一块发烫的炭火,烧的她暖暖的,却也烫得发疼。 第八章 “朕也听说了。”他浑厚的嗓音故作一派轻松,坐到她的身畔,动手替她解开还渗着血丝的伤布,“不过,朕对他们说,如果敢在皇后矜贵的玉体上留下任何伤疤,无论大小,朕都要摘下他们项上的乌纱帽,等着让朕砍头。” “你是说笑的吧!”她不敢置信的摇头。 “你怎么确定朕在说笑呢?”他挑起一边眉梢,似乎觉得她太过小觑了他,难道她以为就只有自个儿可以耍任性吗?“朕不是说笑,朕是认真的,就是要逼得你为了让他们可以活命,安下心来好好养伤。” “皇上,你忘记咱们成亲前的约束了吗?在这战场上,雅儿是要带兵打仗的将军,不是你的皇后。” 闻言,舒治瞪了她一眼,心想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提醒他又一次着她的道不可吗? “朕不管,此时此刻,朕眼前就只看到自个儿最心爱的皇后受了伤,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疼。”他伸起大掌,一旁随侍的公婢立刻将药盒递了上来。 容壅雅抿着嫩唇,敛眸看着他细心地替她换药,动作轻缓地替她缠上新的裹布,整个过程之中,他也是抿着薄唇一语不发,两人之间的气氛在一瞬变得凝滞,几乎到了沉重的地步。 这会儿,她的心儿惴惴,一直以来,她最怕的就是他不开口的沉默,高深莫测的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是生气了吧!气她的不知好歹,气她将他的关心拒于千里之外。 舒治最后在她的肩上打了个不松不紧的结,将剩余的裹布丢回药盒之中,扬了扬手,示意众人退下。 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田公公动作俐落的将帐里的一干奴才都给带了出去,一瞬间,帐内变得十分安静,静的仿佛能够将他们两人的呼吸与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朕弄疼你了吗?”他轻沉地开口问,依旧是没动声色。 “没,我很好,皇上没弄疼我。”她摇摇头,一双如水般澄澈的眼眸牢牢地盯住他的脸庞,终于忍不住开口,“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闻言,舒治好半响的停顿,忽然轻笑了声,“怎么?终于良心发现,知道你是怎么折腾朕的了吗?” “你就不要再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嘛!”她气闷地嘟起嫩唇,倾身埋首在他的胸坎上,“得知我受了伤,你的心有多疼,我会不知道吗?” 话落,她昂起娇颜,望进了他如黑曜般深沉的长眸之中,想起了两年前,快要丧命之时,那一瞬间,她心都寒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瞬间,她感觉不到心跳,也忘了要呼吸,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就像是跌进了冰天雪地之中,只有滚滚热泪灼痛了她的眼眸,一串又一串的滚落下来。 舒治温柔得笑喟了声,顺势伸出长臂将她搂进怀里,有力的大掌恨不得能将她给揉进胸怀里,再也不要放开。 “这场仗打完之后,你就留在朕身边,不要再带兵了。”他俯唇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 她大吃了一惊,抬首眨了眨眼,“可是我不带兵,容家的军队要由谁来率领呢?几十年来,铁血黑骑就一直是由我们容家来训练带领,当初,只在君侧时如此,现在到了外头来打仗,情况也一样没有改变,皇上,我手下这票骁勇善战的儿郎们不会服外人的。” 一开始,铁血黑骑并非正规的军队,他们在体制之外,只为历代的皇帝当差办事,被称为是皇帝身边的鹰犬,所做的当然也不是光明正大地好事,那些见不得天日的肮脏事,一直以来就由黑骑们给承搅了下来。 而铁血黑骑会上沙场打仗,开始于十年前,舒治才刚即位,为了要平定西北边关多年的动荡不安,命令容家将黑骑一分为二,只留下了三分之一在身边随侍,其余的三分之二,就由容镇东的儿子,也就是容壅雅的爹亲自带领,合并了原本就在西北的正规大军,在平定战乱之后,就一直镇守在西北边关。 当初,容家决定将大儿子东初留在京城,将二儿子东允带往西北,而当时年纪尚小的容壅雅也就跟着一起到了西北大漠,最后继承了爹亲的遗志,成了带领军队的大将,而对学习武艺不甚在行,反倒是遍览群书的容东允,就成了妹妹身边的得力的侧辅军师。 容壅雅凝视着她的天子夫君,伸手轻抚着他俊朗的脸容,心里深感到命运的神奇奥妙。 当年,她才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女孩,被爹娘无视意愿的从京城带到了西北大漠,一开始她不能适应大漠日晚温差甚大的天气,总是觉得脸儿才洗干净,下一刻又被扑得整脸风沙,她的心里懊恼极了,成天在心里诅咒那个随便下个命令,就让她再也不能待在京城的臭皇帝。 而那个“臭皇帝”此刻就坐在她的面前,成了她亲近的夫君,只能说缘分这玩意儿,简直就是欺她太甚了! “有东初在,他不是外人,让他来带兵。”舒治按住她抚着他脸颊的小手,比起一般女子,她的手算是修长的,但是在他的掌握之下,仍旧显得纤细,只是长期握着刀剑,手心长着刀茧。 “他怎么能抽身呢?一直以来,都是由他负责带领京中的黑骑部队,保护皇上,为皇上所驱策,皇上的安危还要仰赖他呢!”她的话里有一丝期待,曾经听爷爷说过,舒治执意要大哥待在宫里担任护卫,就是因为不信任他们容家,而当年,除了大哥之外,就只剩下不擅武艺的二哥,以及她这个小女娃了! 爷爷说,对皇上而言,铁血黑骑势必要存在,但是,可以不由他们容家人来带领,只要容家后继无人,这大局就算是定了。 “朕的身边还有乔庸,朕打算让他接手京中黑骑部队替朕办事,如果你不能接受自己的大哥,那朕就只能另外物色人选,可是,如此一来,你的黑骑部队就只能接受外人的差遣,你能愿意吗?” “不!”她想也不想,斩钉截铁的拒绝。 京中的黑骑部队拱手让人也就算了,毕竟这些年来,在舒治有意的策动之下,首要的几位小队长都已经换人,而他们容家的重心也都摆在边关,无论舒治心里作何打算,这个将军的位置她没打算让给黑骑部队之外的外人。 瞧见她的坚决,舒治的眸色在一瞬间显得阴沉,“皇后,你不要忘了,铁血黑骑是朕的军队,并不属于你们容家。” 瞧见他不寻常的森然神情,容壅雅心儿一颤,吞了口唾液,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是,我知道,黑骑并不属于容家,就照皇上说的,就由大哥接受我的位置吧!对于皇上的重用,大哥一定会很高兴。” “嗯。”他轻吭了声,以示回答。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他自觉已经为她大大让步了,从一开始决定不再让容家主导铁血黑骑军队,到现在肯将兵权下放给容东初,他觉得这已经是最低限了,就算是她,也不能再逼他再多让半步。 看见他的脸色恢复和缓,她才松了口气,垂眸不再言语。 然而,在她的释然之中,不自觉地露出失落的神情。 “怎么了?不高兴朕的安排吗?”他长指拖起她小巧的下颔,温和俊朗的眉目之中透出一丝锐利。 “不是不高兴,两年前,在成为你的皇后之后,我心里就知道自个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沙场上替你打江山,我知道的,皇上不必担心,对于自己的身份,雅儿的心里是明白的。”她浅浅的微笑,望着他的眸光透出一丝无奈,“我是你的皇后,就该是待在你的身边才对。” 舒治一语不发的瞅着她,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至今,已经过了三年,她的容颜一日日出落的娇美动人,宛如盛开的牡丹,绽放着艳冠群芳的姿态。 她仍旧是当年那个第一眼初见时就令他惊艳的女子,仍旧是容家视若明珠的珍宝,呵护疼爱的小仨儿。 但是,自从她成为他的皇后之后,他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改变,她成熟了,懂事了,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确实应该识大体,知进退,令他介意的是她的笑容,总是在淡淡扬起时,添进了一抹哀愁。 容雍雅的唇畔仍旧勾着浅浅的微笑,以为这样可以叫他放心,以为这样就不会叫他看见自己心底的悲伤。 她不想回皇宫去! 她不想回去,就算她心里早就知道那才是自己最后的归处。 与他成亲两年,大半的时间却都待在战场上,似乎只要不在后宫之中,她就可以欺骗自己所嫁的人是他舒治,而不是一国之君。 在遇见他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皇帝,所以至今仍旧学不会与别的女人分享自个儿的夫君。 不!还不只是后宫里的嫔妃,她还必须与这天下、与百姓们分享他,真是不公平啊!他是她的全部,而她却只是他的几万分之一吧! “做什么要这样看我?皇上。”她眨了眨美眸,倾首露出调皮的表情,“是太久不见雅儿的美貌,所以瞧得傻眼了吗?” 无论多少次,她总是不动声色的把哀愁给吞回心底去,她觉得,如果,她有任何不快乐,那一定都是她的错。 是她明明知道他是个皇帝,却仍旧决定要嫁给他的呀!当年,他不曾动用身为皇帝的权利,没发下任何强迫她成亲的圣旨,只说一切都由的她自个儿决定,他绝对不予以干涉。 听她巧妙地将话题给带开,舒治笑叹了声,揪了下她俏挺的鼻子,故意板起脸,正色地说道:“你听着,回宫之后,朕要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非要由你来完成不可。” “我不懂皇上的意思。”她摇摇头,被他认真的表情给逗笑了。 “给朕生个小皇子吧!亲爱的皇后,唯有你一个人啊!”说完,他大掌捧住她秀丽的脸蛋,一次又一次的啄吻着她柔软的唇瓣。 “皇、皇上……?!”她总是才开口说话,就被他给吻住,还来不及把话给说清楚,已经被他按倒,压制在长身之下。 舒治的吻越来越放肆,而他的手也没安分着,划落她纤细的腰身,褪去她覆身的薄衫,让她纤细美丽的娇躯逐渐的袒露出来,在火红的烛光之下,她白嫩的肌肤就像是会发亮的珍珠。 半响,他放开了她的唇,俯落的眸光定定地瞅着她微酡的容颜,“可以答应朕吗?给朕一个小皇子,然后再来几个小公主……”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她给按住了后脑勺,被封住了唇。 开什么玩笑!他到底是要她生几个啊! 容壅雅几乎是放肆地吻着他,对于男女之间的情爱,她向来不似寻常女子般矜持含蓄,他是她所爱的男子啊!在他的怀里,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羞赧,双手扯开他的衣衫,几乎是贪婪的想要直接碰触他强健的身躯,抚摸他被细腻的薄肤所覆盖的结实胸膛。 这瞬间,帐中再没了交谈的声音,只剩下他们底嗄的喘息声,以及吮吻得嚅腻声,总是在衣衫落地的窸窣声之后,传来肌肤与躯体更进一步交缠的暧昧声响,偶尔当被对方又吻又咬,不自主的发痒时,会听见他们的轻笑声。 最后,笑声没了,喘息却更加重了,另外还有不时加入的呻 - 吟,男人沉厚的低吼,女人压抑的娇喊,交揉出最浑然天成的撩人声韵。 帐中,火光逐渐幽微,蜡泪成堆,夜晚,渐渐的深沉了。 第九章 四月上旬,虽然已经是春天的末梢,夏天的开端,但是却是春意最浓,京城里到处飘散着各色花香的时分。 养心殿中,舒治听着大臣们的奏报,单手支颐,眼神瞟向窗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自大漠返回京城已经过了两个月余,其间,收到了三次她发派回来的奏报,是敌国终于竖起白旗投降,承诺要对中原俯首称臣,往后每年都要对中原皇帝进上岁贡。 终于,她要回来了。 这一次,她将会真正回到他的身边,再也不会离开。 一抹清浅的微笑,不自觉地跃上他的唇畔。 忽见君王脸上露出笑容,大臣们不由得面面相觑,正在上奏的户部吴大人也愣了一愣,与同侪相望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心里不免忐忑。 “皇上?”已经说完停顿了好半响的吴尚书终于忍不住轻唤主子。 一直唤道了第三声,舒治才有了反应,他回过神,看着御案之下的一干大臣,犹是故作镇静,微笑说道:“说完了吗?那诸位爱卿对于减税改赋一事,不知道有何意见?” “皇上,刚才吴大人所奏报的内容,是关于要治黄河水患所需的银两数目,不是改赋啊!”田公公连忙在一旁低声的对主子提醒道。 “喔,是吗?”舒治顿了一顿,知道自己失态了,不禁笑叹了口气,“好,黄河水患是吗?不知众爱卿商讨之后,有什么建言呢?” 话落,他扫视了大臣们一眼,眼神已经恢复一贯的锐利深沉,气定神闲的态度,继续主持着议事的进行。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议事结束,大臣们鱼贯地走出养心殿,见田公公也跟着出来,要赶着去办主子交代的差事,顾不得先后轻重,连忙捉住了他问话。 “哈哈……”田公公被众人又惊又疑的反映给逗笑了,觉得他们这些大臣简直就是少见多怪,比不上他们这些内侍成天伴在君侧,早就已经练就一身见而不怪的本领了。 “各位大人请不要见怪,咱们这些奴才都习惯了!自从皇后娘娘的归期决定之后,皇上就是这副德行,听着,以后咱们的将军皇后要回宫长住了,待她生下小皇子,咱们皇朝就后继有人了!” 说完,田公公领着内侍们离开,赶忙着去交办差事。 在他离去的身后,几位朝臣面面相觑了一眼,有的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是有人脸上明显的不悦。 其中,尤以月贵妃的大哥岳如白的脸色最阴沉,这两年来,虽然皇上立了中宫,但是容壅雅成天就知道带兵打仗,他的妹妹月儿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整个后宫的主导权,如今,正主儿要回来了,月儿岂不就要失势了! 再者,以皇上对皇后的专宠,要让她怀上小太子只是迟早的事,到那个时候,朝中有容家军,宫里有容皇后,他们岳家就永远要被容家给踩在脚下,永无翻身之日了! 归心似箭。 在踏上归程的那一刻……不,应该还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想见舒治的脸,想要与他拥抱在一起,感受他的体温,偎在他令人安心的强健怀抱之中。 想他呵! 在百姓们的欢迎声中,大军才进京城大门,她就策过马首,迫不及待地抄进一条小路,避开热闹的人群要赶回皇宫。 “娘娘,你要去哪儿呀?!”杜二虎眼尖地发现,扬声唤道:“娘娘,小心啊!骑慢些,再慢些……” 闻唤,一刻也不停蹄飞驰而去的容雍雅回眸,没好气笑觑了他一眼,心想或许她要再说上千万次,这小子才会记要喊她将军吧!而且,她又不是泥塑的人儿,随便一摔就碎了。 不过,算了,看在她现在心情大好的份上,决定不与他这小子计较了! 她转头直视着前方,片刻也不愿意稍歇,心儿比奔扬的马蹄更快,老早就已经到了心爱的男人身边。 经过皇宫的守卫,她抄出通行的符牌往旁边的将领一丢,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守卫们习惯了皇后娘娘每次回宫都会上演一次的戏码,早就见怪不怪,脸上都咧着笑容。 一直到后宫门口她才下马,拔足奔跑着,喘着息,明明呼吸着冰凉的空气,胸口却是一片热腾腾的。 足足盼了两个月,能见到他了! 终于能见到他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足以忘记所有的一切痛苦,就在这时,她远远地看见了一尊往这里跑来的人影,看清楚是他的脸容,她的眼眶忍不住泛上一圈红晕,强忍住泪意,抿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她停下了脚步,与他约莫隔着三十尺的距离相望着,纵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依然肯定他的眼底只映着她的身影。 “朕就知道你没有耐心,一刻也等不了。”舒治也停了脚步,站在原地,眼底确实只能看见她。 “你就会损我,你自个儿就有比较强吗?”如果他真能捺住性子的话,怎么不等到朝堂上正式接见她,而赶忙跑了出来呢? “不,没有,咱们半斤八两。” “哼,嫁你两年,你就这句话说得最中听,最得我心。” “如果朕更早懂得如何讨你欢心,或许咱们可能早些成亲,说不定现在已经生出个小毛头了。”说完,他故作惋惜,轻叹了口气。 “当初就说好,成了亲之后不许提旧帐的。”她扁了扁嘴,眸里含着一抹神秘的微笑。 “是,是朕不对,但想到成亲之前,你给朕吃了许多苦头,到现在都还觉得余悸忧存啊!” “我是给你吃了不少苦头,可也没见你知难而退啊!”她双手背在身后,一步步轻巧而缓慢地走到他面前。 见到她笑脸盈盈地走了过来,一身红色的战袍虽是风尘仆仆,但是却不减她美丽的姿色半分,舒治没有伸出手,只是扬唇微笑,欣赏眼前的绝色。 “朕要你,这是在初见你第一眼,就已经在心里决定的事。”他话说完,她已经走到他面前,离他不到半尺之远,让他一低头就能俯瞰她。 容雍雅仰起娇颜,正好迎视他含着温柔笑意的眸光,“可是那个时候,你是我想要的男人,我要的男人可以不必是皇帝,可以不必文武全才,可以不必聪明盖世,可是他会最爱我。” “朕爱你啊!”他定定地瞅着她,说得没有丝毫迟疑。 闻言,她弯起一抹灿烂的微笑,但是眸色之间有一瞬间黯然,似乎比他更明白那句爱语之后所藏的先后轻重。 他爱她啊!她心里当然是清楚这一点才嫁给了他,但是,他最爱的却绝对不会是她。 他爱他的江山,爱他的子民,最后,才是爱她。 成亲之后,她才知道他曾经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他绝对不会为女色惑乱心思,乱了分寸,所以,她应该要知足了,这男人为了她已经一次次做了最大的让步,再逼他退让,就是她太贪心了。 她笑着偎进他的怀里,绝美的脸蛋贴在他的胸膛,轻语道:“皇上,你不是说想要我生一个小皇子给你吗?” “嗯。”他颔首,伸出长臂拥住她。 “你不必太努力了,有个小家伙现在……已经安稳躺在臣妾的肚子里,两个多月大了。”说到最后,她的音量变得好娇羞微弱。 “你说什么?”他沉沉的嗓音从胸口震入她的耳朵,起初的平静一瞬间变成了咆哮,“你有身孕了?你知道怀着朕的骨肉,竟然又骑马又打仗,该死!你这个女人存心要气死朕吗?你——” “不准凶孕妇,你太凶会把胎神娘娘给吓跑!”多亏罗绒嬷嬷在她回来之前教她这一招,“胎神跑了,小孩就会保不住,所以你不可以凶我。” “你——”他大为光火地瞪着她,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而且我也是得前两日才察觉,那时候仗都打完了,算是不知者不罪吧!”她像个扭股糖似地直往他怀里钻,“而且孩子跟着我打了那么久的仗都没有流掉,你不觉得他很强壮勇敢吗?我觉得老天注定他就是要当咱们的孩子。” 舒治闷吭了声,犹是一脸阴沉,但是长臂一伸,横着将她腾空抱起。 “皇上……” “就算他注定要当咱们的孩子,也容不得你这么仗势,这一路你辛苦了,回寝宫的这一段路就由朕替你代劳了,回去就立刻召太医替你诊断,开汤药替你和孩子补身。”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语气平静无波。 听他正经八百地说着温柔的话语,容雍雅甜蜜地笑了,张开双臂圈住他的颈项,柔顺地靠进他的胸怀里,心像快融化一般暖和。 “以后,就不要再好动,要好好地养胎,知道吗?” “嗯。” 皇后甫一回宫就传怀了龙胎,这个消息惊动了皇宫内外,朝野上下,朝臣命妇送来贺礼不断,再加上容东初受皇帝诰命,前往西北接任大将军一职,一时之间,容家的声势如日中天,就算是世袭王公名门也难匹敌。 连日来,在皇帝的恩准之下,容家人陆续进宫探视皇后,一方面是为了贺喜她怀了皇子,一方面是为了纾解思念亲人之苦。 诸多的特殊待遇,都显示了皇帝对皇后独一无二的专宠,人们都说,在生下子嗣之前已经是备受恩宠,如果这一胎真的诞下皇子,那皇后在宫里的地位将是牢不可动摇了。 人们也说,天底下只怕再也没有比雍雅皇后更加幸运的女子。 她生于名门世家,拥有绝美容貌,嫁了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享尽了天子夫君最极致的荣宠,在她的人生之中,有着全天下女子都想作的美梦,却只在她的身上实现了。 秋日将尽,冬天即将到来,不同于皇宫里充满了洋洋喜气,因为连日天旱而引起的灾情不断地传进宫中。 天气晴朗的午后,养心殿中,弥漫着一股异于寻常的凝重氛围。 “你言下之意,就是天象显示,今年不只秋天会有旱象,还极有可能连冬天也不会落雨,最惨的结果就是冬春连旱,是吗?” 舒治的嗓音轻轻沉沉的,就像是闪而逝的刀光般,都人闻之变色,在场的大臣们无不是噤着声,心头忐忑。 “回皇上,微臣连日观察天象,得到的结论就是近日不会有雨,北方的旱情一定……不,是极有可能会持续下去。”钦天大臣连忙改口,不敢把话给说死了,惹得君王心里不快。 “地方官员如何回报?”他转首问向另一名臣子。 “回皇上,地主官员视察过后,上了奏本,说各地农作收成都还算是正常,就是下一批要收成的麦子可能会因为没水灌溉而枯死,如果麦子收成不丰,百姓的粮食供应不足,只怕有许多人会撑不过寒冬,捱到明年春天。” 舒治静静地听完,抿唇不语半晌,锐利的眸光都臣子们纷纷地低头,就怕主子要究责查办。 他看着臣子们的反应,心里觉得好笑,究责?老天爷不肯下雨,就算他下令多砍几颗人头,能有用吗? “朕要你们去想办法,就算要朕去祭天,向老天爷乞求原谅恩赐都可以,总之,朕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说完,他闷吭了声,扬了扬手,示意大臣们可以退下了! 大臣们离去之后,养心殿里只剩下一片沉寂,面前的长案上摆着两大叠的奏章,数量之多简直教人看了头皮发麻。 他拿起最上面一本,手在半空中顿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奏章搁了回去,倦累地靠到椅背上,闭眼假寐。 第十章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门外传来骚动,来人在门口对着田公公低语了数声,接着,他就听见了田公公领人进来的脚步声。 “启禀皇上,西北大漠快马加急送来一封军报,请皇上过目。” 回宫至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容雍雅勉强习惯了宫里的生活,有舒治的警告,以及太医们的叮咛,让好动的她也只能乖乖的休息养胎。 眼看着秋天都快结束了,但是宫里的牡丹仍旧盛开,微寒的徐风,轻轻地吹拂着大花瓣,让五颜六色的花冠随风摇摆,飘送着淡淡的花香。 她身穿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衫,三个月的身孕还看不出肚子明显隆起,上好的衣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修细的身形,风飘飘,吹扬起她绣着小金蝶的宽袖,随着她行走在花间拂在花儿上,就像蝶儿在采撷着蜜汁。 她敛眸微笑,笑视着花儿的颜色绮丽,呼吸着花儿清雅的气味,浅浅的微笑,将她宛若花中之王般清艳的容颜衬托得更加动人,任是娇艳的牡丹,都只能够成为她美貌的陪衬。 蓦地,她听到身后传来衣料在花叶之间窸窣撩擦的声音,好奇地回眸,看见了丈夫高大的身躯也立在花丛间,一双沉魅眼眸直勾勾地瞅着她。 “皇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用那种眼光看着臣妾呢?”她对他投以一抹最灿烂的微笑。 虽然成亲两年了,但是每回见到他,她的心仍旧一如当初,总是还会感到一股甜意,如春雪般融化在心间。 “朕在欣赏你的美,真是神奇,无论见过多少次,对你的惊艳心情却仍旧日日如新。”舒治笑着走到她面前,伸手抚着她白嫩的脸颊。 其实,她是变得更美了才对! 从前,包括他在内的每个人都以为大漠的严峻天气,对她的美貌丝毫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事实上,那是错误的想法,在经过一个月的调养休息之后,她不若以往曝晒在骄阳之下,竟让她原本已经是白皙的肌肤,褪出了如玉般剔透的光泽,他们才知道,原本的她不只是美,而是美得过了火才对! “我才没有皇上说得那么美好,臣妾只是皇上的妻子,如此而已。”她说这话半点没有娇柔造作,而是字句真心。 或许就像朱骊对她说过的话,她说,因为拥有美貌的人而是她自身,所以她便不感到有什么特别,看久了也就腻了,所以这话她说得坦然,但是对他人而言,却是不免刺耳眼红。 舒治望着她露出温柔的微笑,注意到她执在左手上的一张木雕品,“你的手里拿着什么?” “是一张夜叉面具。”她拿上胸口让他看清楚。 “你打哪来如此丑陋的夜叉面具?”舒治拧起眉心,撇了撇唇,虽不至于是嫌恶,但也难以喜欢上这张夜叉面具。 容雍雅看见他的表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难怪他会不喜欢,连她也觉得这张面具难看,小眼扁鼻,青面獠牙,一道深深的血痕从额心直画到下巴,几乎把整个脸画成两半,丑得可以说是吓人了。 “是朱骊给我的,那日她率领宫女们帚理了后宫里里外外,在仓库里一个搁置没用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檀木盒,盒子里就摆着这张面具,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我见外面的光线好,所以拿出来研究。” 她将面具翻了过来,正视着那张丑陋的面孔,“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张面具应该是在四代之前,佟妃娘娘所持有,我听爷爷说过,在宫里盛传着一个说法,就是佟妃娘娘尚未到西麝国和亲之前,瞒着龙琛皇帝在盂兰盆祭戴了这张夜叉面具,而雍纶皇帝就是在那一夜怀上的。” “朕也听说过,不过,宫里的人都以为这张面具应该跟着凤殷斋被烧毁了,没想到它竟然还存在。” 蓦然一阵骤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舒治长臂一伸,将她给揽进了怀里,他敛眸注视着她,看见她昂起娇颜,投给他一抹纯真却明媚的笑容。 “谢皇上。” “不客气。” 假装客套完之后,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容雍雅低头看着面具,抿起嫩唇片刻不语,似乎心里在想着事情。 “你怎么了?”他开口打破沉默。 “我在想曾经听过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夜叉的悲伤故事。”她看见他抬了抬眉,一脸不怎么感兴趣,但是愿闻其祥的温和笑脸,“听说,夜叉曾经是个很美的女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个令天下男人为之倾倒的美丽女子,可是,因为心爱的男人背叛了她,不再像从前一样疼惜她了,所以,她的容貌一日日变得难看,终于变成了令世人为之嫌恶害怕的丑陋模样。” “不必替她觉得悲伤,你不会是她。”他的脸上有一抹无奈的笑容,似乎拿她的胡思乱想没辙。 “我只是想想嘛!”她吐了吐嫩舌,搁下手里的面具,倾首偎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心里觉得平静。 舒治双臂拥住她,替她挡去了不断侵扰的寒风,敛眸注视着她美丽的娇颜,心里因为想到方才收到的加急军报而变得沉重,眸色也跟着变得阴霾,只是没教她给瞧见。 “把这张面具扔了吧!你怀着身孕,吓到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了。”他不喜欢那张面具,在听完的她的故事之后,更加感到厌恶。 “嗯,我听你的,一会儿就让人扔了。”她点点头,觉得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所以也就依顺地听从了。 一连数日,天气总是晴朗无云,时序明明已经是冬日了,但是晒到正午的阳光,仍旧会令人感觉到闷热,只有在阴影下吹到徐来的寒风,才会觉得冬天真正有来到。 近几日,入宫探望的家人少了,容雍雅顿时多了不少清闲的时间,一早,她看了两本陶冶性情的诗词集,虽然觉得风雅有趣,但是要她一整天安静地看这些风花雪月,她实在办不到。 所以,用过了午膳之后,她让朱骊准备了文房四宝,提笔画兵图,写用兵的策略,并且祥实地记下了黑骑大军之中每位将领的绝活儿,准备在近日内完成之后,就让人给东初大哥送去。 “娘娘。”朱骊从外头进来,走到她的身边,悄声说道:“罗绒嬷嬷来了,说无论如何都要见娘娘一面。” “嬷嬷?”容雍雅笔尖顿了一顿,将之搁回笔座之后,转头看着朱骊,眸底难掩惊讶的神情,“嬷嬷怎么进京了?她老人家近些日子身子不好,所以我才让她留在故乡大漠,没召她进宫陪我,怎么……快让嬷嬷进来!她会进宫来见我,必定有要事才对。” “是!”朱骊点头,连忙出去带人。 片刻后,一名老妪随着朱骊的脚步进来,一见到小主子,充满皱纹的老脸上顿时又笑又哭。 “娘娘,原以为那日在大漠是最后一日见到你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够在皇宫里看到你,嬷嬷就算眼下心里有苦,也觉得高兴。” “嬷嬷,我真想你,也想你养的那群马儿,别人都以为我天生懂马,所以马术才会那么好,殊不知你比我更懂,是我的师傅呢!”她赶忙将老妪拉到身边,一起在长榻上肩并肩坐下。 “那也是娘娘天资好,我教了不少人,但就是没人能赢得过你,罗绒嬷嬷微笑摇头,“才几日不见,娘娘的模样更俊了。” “别说这个,快说说,你刚才说心里有苦,究竟是怎么了?” “娘娘,请救救大公子,请你一定要帮忙!”罗绒嬷嬷连忙拿出一封书信,交给了她,“这是范将军到我马场上,请我带进京的书信,如今皇上下了命令,不准黑骑大军任何一人擅离守地,也不准与容家有关的任何人入宫进见娘娘,我好不容易联络上朱骊,装成是帮娘娘祈福安胎的老师婆才得以进宫,才能交这封书信交给娘娘。” 容雍雅静静地听着,心口不由得隐隐发现,她才在想家人或许是嫌腻了,才会近日内不再进宫探望她,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舒治从中作梗,下达了不许家人与她见面的旨意。 她捏紧了书信,手心忍不住泛出冷汗,就算面对千军万马,都不如此刻心里紧张,她知道会让舒治赐下如此严厉的旨意,事态必定是万分严重。 但是,她的表情仍旧维持平静,就连语气都是不兴波纹,悠悠淡淡的,“朱骊,在让人发现之前,将嬷嬷送出宫去,另外,想办法联系上爷爷,在见皇上之前,我要知道他的说法。” 冬天的今晚,没了日头,冷得教人骨子里都感到哆嗦。 皇宫里一片沉寂幽静,这些时日以来,帝后之间的气氛虽然犹若往常平静,但总是似有若无地透出一丝诡异。 近晚,虽然外面的天色还亮着,但是殿阁里的光线却已经暗下,容雍雅取过宫女手里的灯火,扬手让人都退下,独自走进养心殿里。 殿内,舒治才刚看完了一叠奏本,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恍然未觉外头的天色已经转黑,直到灯火的光亮映上了眼皮,他才睁开眼睛,乍见前来眯灯的人竟然是她,起初的微愣,随后扬唇笑了。 “怎么不在寝宫里歇着,用过晚膳了吗?” “吃过了,吃得不多,这两日肚子帐得难受,胃口不好。”她逐一地替殿阁里的每盏灯燃上火苗,不到片刻的工夫,殿内已经是灯火通明,最后,她吹熄了点灯的火,扑到了一旁的案上,回眸笑视着他,“臣妾想自己一定是天生劳碌命,否则怎么才歇没几天,就已经觉得深身不对劲了。” “朕让人去请太医。”他转眸笑视着她,看着她坐到一旁的长福上,“过几日,等朕不忙了,朕答应你,一定会常上坤宁宫去陪你。” “谢皇上。”她摇摇头,轻叹了口气,“或许,臣妾只是念着家里的人,才会茶饭不思,皇上与其要召太医,不如就让臣妾见见家人,一解思念之苦,说不定身子就舒服了。” “前些日子让他们天天进宫还不够吗?”舒治眸光一敛,不痕迹地拒绝她的要求,“你要习惯,身为皇后,要做皇宫的表率,如果朕答应你的要求,以后宫里的嫔妃个个来向朕讨着要见亲人,那还得了吗?” “臣妾不是想向皇上求着天天见他们,就只想见一次,因为臣妾怕再不见他们,以后就见不着了!” 说完,她扬起美眸,定定地瞅着他瞬间变得阴沉的脸庞,在那一瞬间,他眼底激闪而过的黑暗,教她为之震慑,差点不能喘过息。 “果然,那天进宫的老妪是向你通风报信的,果然半点也大意不得。”他摇头轻笑了声。 “臣妾昨个儿也得到爷爷捎来的消息,他说,东初大哥出面迎战被逮捕的前两日,东允二哥生了急病,来不及坐镇后发指挥支援的军队,才会让只带着三千兵马追逐敌军的大哥被捕,这些年来,黑骑大军没有打过败仗,各位将领心里的打击想必极大才对。” “输赢乃兵家常事,朕在乎的不是这三千精兵全数被敌人歼减,朕想知道的是你大哥是否真的归降于参赞汗王的麾下,要帮着他来对付朕,前两日,朕接到密报,说参赞汗王办了一场盛大的喜宴将女儿嫁出去,而那个对象就是你大哥,派出的探子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错。” “不会的!我以性命担保,大哥对皇上一定是忠心耿耿,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介女色背叛中原,背叛朝廷!”她站起身,激动地说道。 第十一章 “现在的你凭什么以性命向朕担保?别忘了你肚里怀着皇室的骨血,你的命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拿来向朕担保?”他大力拍了下桌案,气恼她的不知好歹,说完,他深吸了口气,看见她像是受到打击般的苍白脸色,缓了缓怒气,却不由得勾起一抹苦笑。 “不要这样看着朕,朕不是有意要凶你,可是,你真的太小看为了女色而疯狂的男人,背叛国主子,背叛国家算得了什么呢?朕曾经亲眼见过父皇为了他的宠姬,几乎赔上了他的天下,那段简直称得上心惊胆颤的日子,不就是因为一个男人为了他的女人疯狂的结果吗?他也曾经英明睿智,否则,当年皇爷爷与皇奶奶不会如此疼爱听信他,最后还把帝位传给他。” “我相信大哥,我相信他不会……”看见他眼底埋藏的沉痛,她的心也为之揪疼,但是她不能妥协,这已经不仅事关容家的荣辱,甚至于是一门九族的安危在望。 舒治不想再与她争辩,伸手抽出一封奏摺扔到了她的面前,“打开来看看,看完了以后再告诉朕你的答案。” 她依言拾起了奏摺,指尖微微地泛凉,但她还是强忍住心里的颤抖,打开了封本读看里头的内容。 “不可能……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娇颜瞬间惨白如雪,“大哥不可能会对几位将领发出招降书,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请皇上明察,容家人百年来承蒙帝王恩宠,心里感怀不尽,请皇上明察。” “如果你还是不信,那再让朕告诉你一件事情,前天夜晚,西北粮仓被烧,几十万石粮食付之一炬,曾经是西北大将军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为了供应大军伙食不断,避免遭人偷袭,它的位置极为隐密,如果不是地位极高的将领,是决计不会知情的,那晚捉到了几个贼子,他们异口同声都说是新附爷给他们的指示。” “难道就不怀疑是出了内贼吗?” 她看着他,希望在他的眼底看见一丝希望,一丝她能够为容家求取转换之地的希望,可是她没看见。 “你说这话,是希望朕能够为了你,替你大哥找个替死鬼吗?”他说得很冷,却无论如何都冷不过他眼底的寒意。 话落,他们静静地凝视着彼此,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 最后,是她的轻叹敲碎了寂静,轻泛在她唇畔的笑意浅浅的,有些发苦,“其实,臣妾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就算只能以你的方式,但你真的对我很好,这些日子以来,我点滴搁在心头,并且感念不已,我知道皇上心里的担忧,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容家与黑骑是打断骨头连着筋,那是一支全天底下最强大的军队,也莫怪皇上会防着容家。”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沉着声,有一丝不耐。 “皇上可以回答雅儿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我想知道,如果有人挡了皇上的路,就算那个人是雅儿,也是非得一死不可吗?” “朕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有孕在身,就不需要太过忧心了。”他转过眸光,不想回答她这个尖锐的问题。 “我想知道你心里的答案,皇上,咱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你不需要对我隐瞒,请你告诉我,就算是我,也是要死吗?” 他回头,眸光沉定,牢牢地瞅着她绝美的面容,他抿唇不语,久久的沉默就像是空寂般窒得人心头一凉。 “是,没有人可以例外。” 容雍雅看着他深沉的眼眸,又看见了那抹熟悉的冷静,冷得几乎近无情。 “你很聪明,心里应该很清楚,朕对你已经是极尽所能的善待了,但是,绝对不会为了你而赔上江山。”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事实,但在终于听他说出口时,她心里的痛楚宛如千把刀在割着。 明明是他先喜欢上她的,可是,他却绝对不会像她一样,为了他毫无保留地付出! 是啊!她的命是他的,那日,他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世上如果没有他,她也断然难以存活。 她曾经听说过,最先爱上对方的人就是输家,可是她发现那是错误的,先爱上的不是输家,真正要输的那个人,是给最多爱的那一方! “你恨朕吗?”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心口为之一窒。 “说不恨是骗人的。”她绽放一抹柔美的微笑,搁上手里的奏本,将之轻搁回他面前的桌案上,“但是我仍旧深爱着你,你没有错,你只是不能以我想要的方式来爱我,既然如此,你当初就应该找个身世单纯的女孩当皇后,容家与铁血黑骑切割不开,而我与容家也切割不开,要是这天底下再也没有容家,只怕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快乐了。” “你要恨就恨吧!该办的,朕绝对不会手软。”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心头大患,“可是朕要劝你一句,安分一点。” 他的话彷佛在她的心上又划下更深的一刀,心上泊泊涌出的鲜血,几乎教她痛得快要不能承受。 他就连她也防着!就连她不信任! 她忍住了张狂的心痛,强撑起一抹虚弱的微笑,福了福身,“请皇上见谅,臣妾的肚子着实胀得难受,请容许臣妾先告退了!” 说完,还不等他的允许,她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夺出殿门,脚步匆忙地离去,就怕再也压抑不住的热泪在他的面前掉落。 舒治看着她的背影,闭上眼眸,忍住了不开口唤住她。 而此刻,她是恨,恨他的无情与冷静,但是她更恨他的盲目! 如果,他曾经真心懂过她,就会知道她对他的爱有多深! 她是个输家,彻彻底底的大输家!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背叛他呢?这一生,她唯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令他感到痛苦,这一点决心,在上一刻之前,她以为他懂得。 原来,爱情就只是爱情,并不能让相爱的两个人真正的知心…… 过了今年的生辰,她就满二十岁了。 当她悟到这个知觉,那一瞬间,她的心情其实是很平淡的,只是感到有一个丝怀念,就像是涟漪般淡淡地在心湖上划了开来。 她并非不满足,以身为一个女子而言,她的人生至此已经再也没有遗憾,只待肚子里的孩儿出世,她的人生就算是真正的圆满了。 但是,她仍旧感到怀念,怀念年少时为所欲为的自由,怀念在与舒治在竹林小屋的那个午后,被他拥在怀里时,心中那股如蜜般甜融的感觉。 她心里觉得自己好奇怪,就连如今再回想起被他惹哭的片段,心里都是甜蜜如故,明明当初恼他得很,巴不得可以与这男人相隔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或许,是如今再看来,知道当初就算是哭了,都不算是真正的愁苦,不过就是小俩口之间的不愉快。 容雍雅躺在临窗的长榻上,几个锦枕垫高了她的上半身,她抬起美眸,透过上窗看着窗外午后的蓝天,偶有白云飘过,映入她的眼帘。 她一手按住微隆的肚子,从昨儿个与舒治见面之前,就已经感到不太舒服,今天早上一醒来,更是胀得让她动也不想动。 朱骊对这个状况很担心,说如果再过半个时辰,还是没有觉得舒坦,就一定要请太医过来诊治。 容雍雅对于这个坚持当然没有异议,其实,她是不想惊动舒治,怕他以为她是在装病,怕他以为她要藉这个机会讨取恩宠。 “乖孩子,你能听得见母后说话吗?不是有事,是不?你陪着娘征战沙场仍好端端的,所以娘可以放心的说你一定会好好的,是不?” 她轻声细语地和肚里的孩儿说话,心里祈求的不只是孩子会安危无恙,也祈求容家可以平安渡过难关。 荆州,她还真应该找到真正的师婆进宫来祈神福才对。她泛起一抹苦笑,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美眸。 “娘娘,月贵妃来了。”朱骊来到主子身边,悄声地说道。 听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她睁开眼睛,与朱骊相视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坐起身道:“让她进来吧!” “娘娘……”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她人都来了,咱们还硬赶人回去,这未免有失礼数,你还是去请人进来吧!” “是”。朱骊只能点头,照主子的话去办。 容雍雅强忍住不适,勉强自己端坐起身,看着月贵妃把朱骊给摒到一旁,与几名随身宫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好像她才是坤宁宫的正主儿。 “皇后娘娘。”月妃唤了声,却没有行福身参见的礼数。 对于她的无礼,容雍雅早已经习以为常,她一直知道月贵妃对自己的不满,也一向都没有隐瞒那份嫌恶的情绪,尤其后宫的妃子们定期来向她问安时,虽然隐在众妃嫔之间,便她那股子不满的心情,仍旧像恶臭般散发出来,说真的,她很不喜欢。 “本宫在等着。”她扬起一抹气定神闲的微笑,对着月妃说道。 “月儿不懂娘娘的意思。” “本宫在等着你行礼参见,我不记得自己有允许你可以省了这个礼数,毕竟我尊你卑,而咱们的交情也不是太好。” 闻言,月妃脸色瞬间青红不定,她一向就最不喜欢自己与皇后之间的身份殊异,尤其是从她自个儿的嘴里说出来,更是令人觉得刺耳。 “既然是私底下,那繁文褥节自然可以免了吧!要不,就教人觉得皇后娘娘太小器了!”月妃说。 “小器?”容雍雅轻笑了起来,娇羞的脸容如花儿般绽放,“你这话说差了,本宫是个小器的人,你不知道已经被责罚过多少次了!月妃,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要真追究起来,就不知道你有几条命可以供本宫惩治发落了!” 在一旁的朱骊瞧见了主子难得的严厉态度,心里大声叫好,这月贵妃确实嚣张太久了,而且,她蠢到挑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挑衅,简直就是自投罗网的猎物,等着被宰割了。 “娘娘饶命!”月贵妃没有预警地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豆大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虽然娘娘说与月儿交情不好,但是在月儿心里,可是真的把娘娘当成了亲妹妹,所以当娘娘不在宫里时,才会替您操办后宫里的杂事,就是希望娘娘可以省了操心。” 看着对方唱作俱佳,容雍雅心里觉得好笑,看见她可以轻易地掉下眼泪,不由得想到当年在绿竹行馆当差的颖儿,也一样很容易就流下泪水,她这会儿才知道不正常的是自己,就算心里已经闷得难受了,也不想在人前掉下半滴泪水,总以为被看见了眼泪,就等于是懦弱。 “月儿今天来见娘娘,也是为了要安慰娘娘,要娘娘宽心,抱的可都是一片赤忱,请娘娘明鉴啊!” “我做什么需要你的安慰?” “近来娘娘的亲人都没有进宫,只怕是还没人告诉你吧!您的娘家出大事了!眼下朝廷众臣议论纷纷。”月妃一面说着,一边抬眸偷看她的反应,“我还听说,陛下表面上没动声色,可是私底下他曾经对近臣透露,要罚容家不难,是娘娘您让他为难了!” “为难?你以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容雍雅依旧是一脸微笑,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第十二章 “月儿不知道。”月妃用力摇头,“我想……皇上是重情之人,念在夫妻之情上,他总不至于要废了娘娘吧!月儿以为,是不是娘娘自个儿知道进退,就不要再让皇上感到为难了?” 哼,话说得那么好听,狐狸尾巴还是终于露出来了。 “要我知道进退,也要皇上自己来劝说,还轮不到你来开口。”容雍雅眸光突地一沉,扬了扬手,“你告退吧!朱骊,送客。” “娘娘保重,月儿这就告辞了。” 见容雍雅脸色变得苍白,月妃露出满意的微笑,知道自个儿的话还是动摇到她了,无论用什么方法,她的目的都已经达成,月贵妃转过身,头也不回的领着下人离开,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遗憾难过的表情。 听见离去的脚步声出了门口,容雍雅终于忍不住松懈下来,她躺回软枕上,沉沉地闭上美眸。 她心里觉得好笑,如果月贵妃以为那些话可以刺激到她,那就太傻了! 比起咋儿个舒治所说的残忍话语,刚才她那几句话就像是被蚊虫叮上,只有些许不舒服的感觉,再多也没有了。 “娘娘,龙飞和杜二虎两位大人在门外要求见娘娘。”朱骊回到主子身边,嗓音不疾不徐地禀报道。 她与主子从小一起长大,比起主从之间的关系,更相似于姐妹,与龙飞和杜二虎一样,从小都是没爹娘的孤独,是容家给了他们栖身之所,在铁血黑骑的大军之中,多的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在他们的心里都很清楚,哪天只要容家的主子说句话,要他们掏心掏肺,把命都给丢了,他们都会豪不迟疑。 “让他们进来吧!”容雍雅转眸轻淡地说道。 “是。” 看着朱骊转身出去的背影,她的唇畔泛起一丝苦笑,龙虎二人可以进宫,代表舒治已经撤销了禁见的旨意。 这究竟是信任?抑或者是试探呢? “娘娘。”龙飞与杜二虎进门,不约而同地拱手唤道。 “嗯。”她淡然颔首,扬手赐座,“好些日子没见你们了,才不过几日光景,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怀念感。” “娘娘……”杜二虎抢先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的话。”她伸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半敛的眸光闪过一丝深沉,“关于那件事,将领们是如何说法?” 龙飞按住了个性冲动的兄弟,沉静地开口,“他们说,要是皇上真的要藉此机会除掉容家,他们将不惜一反,现在,就只等娘娘开口说句话。” 闻言,她心里有一瞬间的震撼与怔愣,但随即觉得好笑,她在讶异什么呢?对于这个结果,她应该早就猜想得到。 她轻叹了口气,泛起苦笑,“这确实是一个把咱们容家往死里打的好机会,我相信很多朝臣们一定明白这一点,而也知道这种机会可一不可再,他们绝对不会坐视皇上就此善罢干休,要办只是迟早的事情。” “那娘娘以为……皇上真的会办吗?”龙飞迟疑地问。 她转眸看着紧盯住自己的三双眼睛,每个人都在期盼她的答案,过了好半响,她只是抿着苦笑,摇摇头,“我不是他,我不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对于半数眼红不已的朝臣们,这件事情是痛宰他们容家的机会,而对于一直忌惮铁血黑骑的舒治,这也是一个可以处置他们的好机会,他又岂会放过呢? 原本,她以为是舒治太过猜疑,才会一直防着容家与黑骑大军,但是,就在刚才听到龙飞说将领们竟不惜一反时,她才知道他确实应该提防,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黑骑是容家的黑骑,不属于朝廷,也不属于他这个君王。 所以,他在等待吧!等待他们真的造反了,正好名正言顺可以剪除这个心头大患。 “我爷爷呢?他怎么说法?” “老爷子已经数日没踏出房门半步,谁也得不到他的口讯。”龙飞说。 听完,她约莫也知道老人家的意思与她相同,不能反,就算舒治真的下令要抄他们容家,也绝对不能造反,否则,死的不只是容家人,还有成千上万无辜的人们,那将会是一椿便生灵涂炭的祸事。 “爷爷不管事,所以现在是由我来做主,你们是这个意思吗?凡是我说的话,你们一定听吗?”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那你们就回去等我的消息,记住,在得到我的口信之前,你们谁也不准轻举妄动,违者以军纪严惩不贷,知道吗?” “末将明白!” “还有,接下来这件事,你们都要牢牢记住,替我回去告诉所有人。” “娘娘请吩咐。” “今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许埋怨皇上。” “娘娘……?!” “要反也好,不反也好,总之,这次是大哥不对,是咱们落人口实了,所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轻沉的嗓音就像是雪花般轻轻地飘歇而落,久久,殿中一片寂静,蓦地,龙飞二人跪地拱手,杜二虎大声顺道:“是!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咱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是死,咱们也绝对不怨!” “嗯。”她轻扬起微笑,扬要他们起身,“都退下吧!我累了,想歇会,或许好好睡一觉,最好是天亮了,什么事情也都没了。” 说完,她闭上双眼假寐,耳边听着朱骊送他们离去的声音,在她的心里不如表面上平静,有一种觉悟伴着轻悄地滑上她心间。 无论如何,她知道绝对不能反,原因不同于爷爷顾及天下苍生的忧虑,她所怀的是私心。 如果,时间再推回个几年,她还不识舒治时,或许,决定就不一样了! 但是,她也知道要阻止这把燎原之火,就要有人祭出鲜血,否则,那些如狼虎般等着将容家给啃得尸骨无存的人们,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 寂静的深宫之中,刚敲过了寅时三刻的梆子。 明明是已经接近破晓的时刻,但殿外的天色却还比子夜更暗深沉,空气之中,飘散着一丝寒凉,随着越接近破晓时刻,水气的味道就越重。 舒治坐在御案前,面前搁着奏章,他敛眸注视着章本,一页翻过一页,表情看起来认真,心思却有些涣散。 他想到昨儿个那群联名参见的大臣,简直就像是串通好似的,每个人都来向他数落容家这些年来功高震主,丝毫没将帝王摆在眼底的罪证。 “皇上……”田公公趣近低唤。 “退下。”他没好气地说道。 奴才们不知道来向他提醒过几次,请他在上朝之前好歹都歇会儿,但他总是恍若未闻,置之不理。 明明已经是深夜了,他却全无一丝睡意,心里悬着、搁着的,一直都是同一件事儿,觉得他心头快要喘不过气。 他心里很清楚,稍后在朝堂之上,大臣们绝对会提及容家的处置问题,在他的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但终究还是必须要面对。 雅儿,他的雅儿啊! 他究竟应该拿她如何是好呢? 身为一个帝王,他知道眼前就是下手除去心头大患的好机会,但是身为她的男人,他最不愿意做的就是惹她伤心。 蓦地,就在这个时候,殿外传来嚷叫声。 “走水了!坤宁宫走水了!” 闻言,他整个人就像是被震撼般,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有多想地飞奔而出,田公公领着一群奴才们追随在他的身后。 他赶到坤宁宫前,看见火光就像大黑蛇吐红信般,不断地往黑暗的天空张扬,滚滚的浓烟遮蔽了星月,让天地之间,只剩下那团不断吞噬宫殿的大火在发亮着。 “不会的!雅儿!”他箭步上前就要冲进火里,却被田公公随后直到,领着一群人将他给拉住。 “皇上!”田公公惊叫,“皇上不要冲动啊!” “放开朕!雅儿,她在哪里?朕要去找她!”他狂怒地吼叫,但是左边才挥走了一个制绊,右边又多了一个,到了最后,他简直就是被一群宫人及护卫们像团粽子般给包围住。 这时,田公公眼尖看见一旁站着几名在坤宁宫里当差的宫女,他连忙命人将她们拉过来,质问道:“皇后娘娘人呢?她没有逃出来吗?” “回皇上……回总管,奴才们没见到娘娘出来,今天稍晚,娘娘说只要朱骊姑姑留下陪她,要我们都先退出殿外,接下来……奴才就听见走水了!”其中一名宫女口齿比较伶俐,但饶是如此,她的脸色都是惨白的。 “不会的……不会的……”舒治喃喃自语,像是在安慰着自己,“她不可能出来,她的武功了得,绝对不会逃不出来。” “娘娘……”刚刚说话的宫婢怯怯地开口,“娘娘从昨儿个就玉体不适,今儿个一整天,几乎没下过榻……” “你住口!”舒治狂吼,吓得一干奴才个个脸色惨白,而说话的宫女也吓得当场跪下,抖得宛如秋天将落的枯萎叶片。 就在这时,月贵妃领着婢女走过来回穿梭取水着火的护卫之间,来到他们的面前,在她的脸上有着近似仓皇的惊吓,一来到舒治面前,没预警地跪了下来,顿时泪眼婆娑。 “皇上,请皇上饶恕臣妾!” “你这是在做什么?”舒治迷细眼眸,语气透出不耐,“退下!” “臣妾是来向皇上请罪的,因为臣妾一听到坤宁宫走水,就知道皇后娘娘一定是自杀的,所以特地前来请罪!” 舒治瞪着月贵妃,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冷不防地冲上前捉住她的手,”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对雅儿做了什么?” “今天下午臣妾去见过皇后娘娘,不小心提及了容家的事,我听说皇上对此感到为难,不小心就说溜口了,臣妾有看见,娘娘听了之后脸色大变,请皇上明察,臣妾不是故意的!”说完,她哭倒在地。 舒治放开手,后退了两步,像是在看着一场闹剧般,脸上露出了惨淡的苦笑,缓缓地摇头,“不会的,她不是一个懦弱怕事的人,朕的雅儿比谁才勇敢,她绝对不会选择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等着吧!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朕在等着,等着她走出来,她会的。” 说完,他转过眸光,定定地看着不断吐信的火光,似乎在等待着随时都会必生的奇迹。 但是没有。 奇迹没有发生,下一瞬间,坤宁殿顶禁不住烈火的灼烧,轰然的瘫塌了下来,田公公来到主子身旁,歉声地说道:“皇上,没法子再让人进去了,进去搜救的护卫们死伤无数,能逃出来出来的人都说,里头的浓烟太大,没瞧见皇后娘娘在呼救,说不准已经……” “不会的,她不会死,除非让朕见到她的尸首,否则,谁也休想让朕相信她已经死了。”舒治的声音沉定,仍旧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等到守卫与宫人们联手将火信全灭了,天也蒙蒙亮了,清晨的雾气之中,掺杂着一股刺鼻的浓烟气味,大半边的天空都仍旧为浓烟所遮盖。 终于,御林军们得以进入几乎被烧成废虚的坤宁宫空,抬出了两具体型比较小,明显是女子的焦黑尸体。 “把盖布掀开。” “皇上……”田公公脸色为难,“皇上还是不要看了,皇后娘娘的样子……已经变了。” “朕说掀开!”在他的坚持之下,田公公终于让人把布掀开,舒治走到两具女子尸体之间,他看见其中一名女子胸口佩戴着被烧黑的麒麟玉佩,上头红色的天蚕丝就算经过烈火的烧灼,却仍旧崭新如故。 第十三章 雅儿。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喊出她的名字,因为他完全不能思考,蓦地,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头,随着他猛咳而出的,是一口红色的鲜血。 “皇上!”田公公大喊。 就在这时,天空落下了豆大的雨滴,滴落在他的眼皮上,接着又是一颗豆大的雨滴落,霎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将他淌落唇边的血丝给洗落,染红了他胸前的整片衣衫,像极了他悲伤的鲜血从他的心口渗染了出来。 “雅儿。” 他似乎真的喊出来了,在他的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他喊出了她的名字,简单的两个字,像一把利刃般,又一次割剜过他已经鲜血淋漓的心口…… 风呼呼,宛如鬼哭神嚎。 从那一天起,一连下了几天雨,最后雨转成了雪,一直到现在,仍旧断断续续地飘落,天地之间,一片茫茫无垠的雪白。 灵堂里,招魂的白幡随着卷进殿里的冷风飘扬,像极了死不瞑目的幽魂,一缕缕,在这大殿之中留恋不去,让原本肃然的殿堂凭添了几分阴惨的氛围。 舒治摒退了左右,一个人独自走进布置好的灵堂里,深沉的眸光注视着停在殿中央的灵柩上,好半晌一动也不动。 “你知道朕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吗?”他转头回眸,问向守在门边的田公公,低沉的嗓音有些飘忽。 “回皇上,奴才惶恐,奴才不知道。” “朕在想自己的残忍,这几天,朕一直都在想,想自己对她的无情,朕知道,自己是逼死她的凶手,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从一开始,朕就会放开她,绝对……绝对不让她进宫,或许,她仍然可以好好活着。” “皇上,请您节哀顺变,娘娘是被火给烧死的,与皇上无关。” “与朕无关吗?”舒治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浅浅冷冷的,仿佛在嘲讽着田公公护主心切的迂腐。 他直视着堂前的牌位,遥想起她绝美的娇容,心里的酸楚一阵阵地,陪伴着心痛不断地绞着他的胸口。 对不起。 雅儿,对不起。 在他的心里有千万个道歉,却再也不能对她说。 他想为自己对她的自私道歉,因为,自始至终,他就不曾在乎过她的感受,曾经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不曾让他打退堂鼓,因为他的心里早就决定了非得到她不可!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一股脑儿地将自己的爱强加诸在她身上,逼着她接受,可是,他却不曾真正地关心过她,不懂她的心情,也从来不曾有过为了保护她不顾一切的念头与决心。 可是她有!他知道她有! 其实,他心里是明白的,而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令他感到更加心痛。 “皇上?”田公公不确定地叫唤,看着主子悲切的神情,担心他再度忧气焦心,损伤龙体,又要吐血了。 舒治恍若未闻,出了神似的直视前方。 对于黒骑几名统帅为了保护主子,不惜造反一事,他并不是没有听说,只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他想看她如何决定。 他知道她不会起兵叛变,就算她能够,也绝对不会。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因为她对他的付出,远比他料想中更多,更加的义无反顾,足以到了令他汗颜的地步。 因为不想反他,所以她必须死,唯有如此,才能够阻止她的将士们发动策反的战乱,唯有她一死,才能平息这一切骚乱。 唯有她死去,才不会叫他再为难。 “昨儿个,朕召见过你爷爷了。”他对着牌位悠然低语,“还没等朕开口,他就主动提出要辞官,他说,从今以后,容家人再也不思仕进,就只要过着平静的日子,那天,听见你的死讯,他就知道了,第一时间就派人去通传铁血骑各级将领,说着就是你要发给他们的信儿,就算是一死,也绝对不会对朝廷造反,他说,你的话大伙儿都听见了,也听话了,谢谢你,皇后,你的睿智聪明免去了苍生百姓的一场大灾难。” 他话声歇落,再度降临的寂静窒得人快要喘不过气。 “刚才所说的话,是身为一个帝王的朕应该要给你的交代,现在,是你的男人想问你,雅儿,我想问你,怎么忍得下心呢?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以什么心情死去的?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吃睡不下,总还盼着哪一刻你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勾起一抹苦笑,似乎在嘲讽自己的异想天开。 “对不起,我应该要保护你的……对不起。”说完,他又伫立片刻,叹息了声,接着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在他的身后,雪白的招魂幡像是从地府归来的阴魂不停的飘荡,呼呼的风声与其像是诉说,倒不如说是低泣,一声声,哭的人揪心断肠。 时光匆走,转眼间又是三个春秋过去。 那一夜坤宁宫大火烧死了美丽的容皇后,这个消息令天下人位置震惊不已,但是,当岁月慢慢地流逝,人们的记忆也渐渐地淡忘了。 偶尔,还是有人谈及容皇后,但是,不再是充满对她的美丽与幸福所感到的羡慕,而是惋惜与怜悯,说她红颜薄命,说老天爷其实也是公平的,没将天底下最好的福气全给了她。 人们也同样会在茶余饭后谈到容家,曾经是如此显赫的世家,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依仗,现在也不过就是一户普通的民家,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骁勇善战,都成了过往云烟。 有人听说,辞官之后的容镇东仍旧带着妻子与家仆住在京城的某条小胡同里,因为行事低调,所以没有人能够加以证实这个传闻。 热闹的街市上,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一名已经年过六十的老者带着约莫二十出头岁的小伙计,他们一前一后,采买着蔬果鱼肉,看老者的模样,俨然竟是当年容府里的屠总管。 在容府没落之后,他仍旧追随着老主子,多年来不离不弃,肃然过不了当年的优渥生活,但是凡事勤俭些,日子总是还过得下去。 “总管,只要买这些就够了吗?”小伙计跟在图总管身后,说起来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当年事容老爷好心花钱从缺盘缠回家乡的爹娘手里买下了他,还说如果哪日改变心意,随时可以来把自个儿的孩子要回去。 不过,一如他对爹娘多年来的了解,他们能抛得了他这个烫手山芋,怎么可能还回来自找麻烦呢?所以,比起自己的爹娘,他把容家人视为更亲的亲人,就算是哪天真是没了吃喝,他也决计不会舍弃容家的主子。 “够了,最后再买只鸡回去炖汤给老爷补身子,还要顺道去药铺去取老爷的药包,等着两样东西都拿全了,咱们就早点回去吧!” “嗯。”小伙计明白点头,这三年来,他们容家上上下下都是深居简出,除非必要,否则不在外面逗留太久。 就在他提起了菜篮子,举步要跟上屠总管的脚步时,冷不防地一头撞上他瘦削的背部,他摸摸撞痛的脸鼻,不解的抬头,“总管……” “小姐……三小姐!”屠总管一双原本已经昏沉的老眼顿时变得灿亮,他像是着了魔似的,一股脑地往前跑,在人群之中跌跌撞撞。 “三小姐,等等奴才,你慢着点,你等等奴才啊!”屠总管嘴里不停喊着,激动得嗓音发颤,那个一闪而过的美丽脸蛋是他的三小姐没错!还有,跟在她身旁的人是朱骊,那丫头他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模样总还是记得。 “总管!”小伙计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快步地追着,一老一少在人群之间穿梭,终至在人潮之中消没不见…… “是三小姐,老爷,一定是三小姐没错!” 屠总管激动地声音在小厅里迥响不绝,而包括容镇东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他所说的话震惊了,好半晌没人搭腔。 在屠总管的老脸上同时有着遗憾与自责,因为无论他追得再累,终于还是在转角处失去了三小姐的踪影。 “你确定自己个儿没看走了眼?”容镇东过了久久才开口,原本已经如灰烬般沉寂的心情再度激扬了起来。 “确定,奴才以自己个儿的性命担保,那个姑娘一定是三小姐,她是清瘦了些,穿的衣衫也是极普通,但是奴才一定不会看错,那位姑娘一定是咱们家的三小姐,一定是她!” 容老妇人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捉住相公的手喊道:“是小三儿,老爷,是小三儿啊!” “我知道,我知道。”容镇东迭声地应道,拍拍妻子的手,眼眶不由得微微地发热,“我听见了,她还活着,咱们的小三儿还活着。” 曾经在官场上纵横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的他,竟然在听见疼爱的孙女尚存人间时,不由自主地轻颤了起来,满心的愉悦让他在说话的时候,喉头竟有一丝哽咽。 “老爷,要告诉皇上吗?要告诉皇上说咱们小三儿……” “不!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容镇东口气断然,没有丝毫的迟疑,“如果,老屠看见的人真是咱们的小三儿,那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 “老爷是怕……” “够了,为了皇上,咱们的小三儿已经死过一次了,已经足够了。”容镇东沉沉地叹了口气,忍不住眼角泛着泪光,“我已经老了,就算再活着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如果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咱们小三儿一面,就已经心愿足矣,死可瞑目了。” 听完他的话,在场的各位不约而同地缄默了,其实,他们的心里都很清楚,容镇东这几年来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每回大夫过来诊治之后,总是对他们说别问还有多少日子,能多活一日,都是老天爷善心给的。 这时,容镇东也猜到众人心里的忧愁,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眼角泛着泪光,喃喃自语道:“小三儿,爷爷多想见你啊!你可知道,这些年来,爷爷每一日不想你啊!” 秋高气爽,天苍野茫,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草原上,马蹄声响,男人们的吆喝声此起彼落,豪壮的气势将猎物们吓得胆战心惊,拔腿飞逃。 又是一年一度的秋狩,为了在帝王面前争得良好的印象,武将们无不是是出浑身解数,想要争一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自从在朝廷兴盛了近百年的容家在一夕之间失了势,铁血黒骑的名号虽然仍在,形同拔了牙的老虎,就算是再骁勇都已经没有多大的威胁。 但是他们谁也没敢轻易言退,舒治知道他们的心思,这些人就像是失去了首领的孤狼一般,独来独往,而他们仍旧在等待着敬爱的首领回来,率领他们再战雄风。 大臣们都知道这群孤狼仍然具有实力,三年消沉的岁月并不足以令他们失去咬断敌人喉咙的利牙,他们依然强悍,依然令人忌惮,但是失去了皇帝的宠信,被取而代之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舒治收紧手里的缰绳,勒住了奔驰的座马,停在高丘之上,敛眸俯瞰着一望无际的原野,看着远方逐猎的队伍扬起了滚滚的沙尘。 他勾起唇角,扬起了一抹冷笑,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闲人,笑看在那滚滚沙尘之中斗得你死我活的人们。 在他的心里有着不解,以及一丝迷惑,他不懂这些人究竟在争些什么,这三年来,像这样的场景念念上演,让他几乎都快感到厌烦了。 乔庸说这些人在争地位,要取代容家在朝廷空出的位置,只要表现得好,一朝蒙帝王恩宠,就如同登上了天梯,要像容家一样呼风唤雨数十年,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第十四章 舒治觉得好笑,要说取代,谈何容易? 在这天底下,除非有第二个容雍雅,否则,谁也取代不了容家在他心底最特殊的地位。 但是饶是有第二个容雍雅,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容貌与神韵,以及同样精湛的身手及武艺,他深知那也不会是自己曾经最心爱的女子。 “皇上,您不狩猎吗?”乔庸策马来带主子身后,开口问道。 闻言,舒治淡淡的回眸,觑了手下一眼,接着他扬起脸庞,看着宛如宝石般的湛蓝天空,看着他的海冬青在另一端的天际盘旋飞舞,一会儿飞上,一会儿俯下,却不似在飞逐猎物。 他眯细眼眸,有片刻深思,随即以手圈口,发出鸣声唤回海冬青,鹰儿闻主人召唤,并没有立刻回应,又一次飞俯而落,半晌后,才又出现在天际,飞回主人腕上。 “你是怎么了?”舒治拧起眉心,侧眸又气又笑地瞅了鹰儿一眼,“玄银,听见了召唤不立刻回来,究竟是什么将你给耽搁了呢?难道就不怕朕责罚吗?你不要忘了,现在可没有人能再替你求情了。” 玄银双爪蹭动了下,扬颈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声,似乎在抗议主人的威胁,猛禽的傲性让他吞不下这口气。 “不服气吗?”舒治不以为意,扬起一抹清浅即逝的苦笑,“她不在了,无论我想不想要接受,都不能改变这个残酷的事实。” 鹰儿再度亢喊了几声,似乎不想要同意主人的这个说法。 见驯鹰异乎寻常的躁动,舒治微拧起眉心,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氛,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穿过疾风,从他的颊畔飞逝而过。 “来人,有刺客,快点护驾!”乔庸警觉大喊,随着喊声歇落,随行的护卫立刻回防,在主子的身边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铁墙。 自始至终,舒治一语不发,他知道敌人没有致自己于死的杀意,因为那支箭只要再近半寸,就能够射中他,那不是失误,他知道那不是。 就在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之中,忽然想起了缓跺的马蹄声,一人一骑踩着最从容的步伐从树林后走出来。 比起高大的马匹,骑士的身形显得娇小,可以看得出来是一个体态纤细婀娜的女子,但是当人们看见她的脸容,都不约而同地一愣。 或者应该说人们看见的并非是她的真面目,她戴着一张极可怕的面具,小眼扁鼻,一道长长的血痕从额心画到下巴,几乎把脸剖成了两半,活脱脱的就是极吓人的夜叉。 舒治也愣了,但是不同于众人的惊吓,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不自觉地伸出了手,“雅儿……” “皇上?”乔庸不解地轻唤了声,不解为什么主子会唤出皇后的闺名。 就在这时,戴着面具的骑士忽然调过马首,策马狂奔离去。 “拦住她!不许伤她,谁也不许伤着她!”舒治伸出长臂指着她的背影,想也不想的大喊。 “遵命!” 乔庸率先飞骑而出,领着一群手下追上远逃的马匹,在他们的身后扬起了漫天的草屑烟尘,轰隆的马蹄声如雷般在草原上响彻不绝…… 一刻也闲不住。 已经好些年了,舒治不曾如此躁动不安过,在他的心里仿佛有把火在烫着,烧得他心口热腾,就快要喘不过气。 一直到了子夜时分,皇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舒治来回踱着方步,总是一次又一次不自觉地往帐外探看,就希望下一刻他派出去找人的手下就会回来,给他带来好消息。 是她吗?会是她吗? 那张夜叉面具会是一个巧合吗? 蓦然,他停住脚步,闭上眼眸,深沉地叹出一声喟息。 直至此时此刻,他才惊然的发觉,原来,这三年来的平静,只不过是情思被压抑了,这三年来,他没有一时一刻,曾经停止过思念。 他勾起唇角,扬起一抹苦笑,看起来比哭泣更教人觉得悲伤。 今天,他取笑不愿接受事实的玄银,其实,最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雅儿,他的雅儿,他的皇后。 在一旁伺候的田公公终于按耐不住担忧的心情,上前说道:“皇上,您就行行好,好歹也吃些东西吧!都几个时辰了,从猎场回来之后,您就粒米未进,滴水不沾,奴才担心您的龙体啊!” “朕吃不下,把膳食都撤下去,朕不吃。” “可是……” “撤下!”他闭上眼眸,沉沉地低吼了声。 “是。”田公公虽有满腹无奈,也只能听主子的话去做。 这时,帐外传来了人声,随即就传乔庸回营求见,舒治迫不及待地宣见,一见到乔庸,立刻就急忙地问道:“如何,找到了吗?” “回皇上,乔庸带着手下找遍了整个草原,问遍了百里之内的民家猎户,就是没有人见过戴着夜叉面具的骑马女子,请皇上恕罪。” 一瞬间,舒治感觉到自己的身躯以及心口都为之一凉。 没找着。 没找着她。 好半晌,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头更塞着,胸口从热烫到冰凉,最后狠狠地发痛起来。 “退下。”他幽沉地从齿缝间迸出两个字。 “皇上……?!”乔庸被主子陡然变得苍白的脸色给骇住了。 “退下,不要让朕说第三遍。”舒治缓缓转眸,盯住乔庸惊疑不定的脸,一瞬间暗淡的眸光透出了几近阴沉地诡色。 “是,乔庸告退!”说完,他悄声地退出帐外。 “你们也都全部退下,朕要一个人静静。”舒治对田公公等人下了命令,说完,还不等人都出去,就走回长塌旁,往榻上一倒,闭上双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水汽氤氲,在火烛的映视之下,透着朦胧的薄红色。 寂静的室内只剩下从龙首吐出的流水声,舒治半卧在池里的靠躺上,只有半个结实的胸膛露出水面,他让奴才们全数退下,只想一个人安静。 从猎场回京的途中,他忽然下令绕道到龙泉行宫,位置就在龙泉山下,传说几千年前,有人在这里见过飞龙,后来飞龙沉潜入地,从此之后,这里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温润泉水。 因为这里的温泉水质极好,以往每年他总是会听从太医的建议,不定期的就会来这里泡泡泉水,以使血气活络,让身体变得更加健康。 他与雅儿刚成亲的头一个月,他们也几乎都是在龙泉宫里度过,因为这里不只是泉水温润养颜,就连四周的风光都极美好,但说实话,当时他们的眼底只有彼此,再美的风景对他们都只是无用的陪衬。 他该忘记的,可是他忘不掉。 那天,他召见几位皇子,一方面关心他们进来的状况,一方面测试他们学习的程度,他才发现最年幼的一岁皇子已经在学步了。 一思及此,他的心便痛苦不已。 因为当年那场大火烧死的,不只是他最爱的女人,还有他期待已久的子嗣,如果那孩子能够被生下来,现在都已经快三岁了。 他不能接受,是的,他不想接受。 在那场大火之后,他曾经有好一段日子也不成眠,尤其到了最黑暗的夜晚,他心里的期待就更深了。 他在等着她的出现,无论回到他面前的是活生生的让你亦或者是冥府的鬼魂,他都不在乎,在他的心里只有着想再见她一面的渴望。 他希望她并没有死去,他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他总是想着,只要她仍活着,就一定会来到他身边,所以他一直在等待。 但随着一日日过去,希望换成了绝望,终于,在一天的夜晚,他终于合上眼睡着了,那一晚,他做了一个极心痛的梦,梦见了当年初见她的那一个午后,才知道她那怒然娇嗔的模样在心里记得好牢。 “今日何日兮,搴舟中流……” 女子娇柔的吟声在寂静的空气之中轻轻地迥荡着,舒治霎时睁开眼眸,看见了一缕纤细的身影映在屏风之后。 “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随着一字字的吟念,女子从屏风之后走出来,走到了水池边,停住了脚步,在她的身上穿着宫女的衣衫,于众不同的是她的脸上戴着丑恶的夜叉面具。 舒治不敢置信,眸光直视着女子的面具不放,他一掌按住了水池的底面,只要女子有一点轻举妄动,他可以随时一跃而起阻止她。 “是你吗?雅儿,是你回来了吗?” 他话声一落,室内再度回复了寂静,只剩下泉水流淌的淙淙声横亘在他们之间,沉默仿佛随着热气不断在发胀着,就快要令人感到窒息。 “是,是我,我回来了。”容雍雅柔软的嗓音从面具之后传来,闷闷的,在抑扬之际有片刻顿滞,像是忍住了哽咽,却还是难忍心痛一般的微窒,“我从阴曹地府回到阳世,要向皇上索命来了。” “过来,让朕细看看你。”他朝她伸出手,唇角勾起欣然的微笑,深沉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似乎害怕她再度从面前消失。 “你不怕吗?不怕我是一缕要向你索命的冤魂吗?”容雍雅解开后脑勺的系绳,动作缓慢地脱下面具,在他的面前露出清丽的娇颜。 “是人也好,是鬼也罢,朕不怕。”他缓缓摇头,再见到她绝美的面容,黑眸绽出最温柔的笑意,“朕只怕这是梦,梦醒了你便要消失,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朕总是盼你入梦来,可是夜复一夜,朕总是盼不到你入梦。” 夜复一夜的等待,夜复一夜的失望,沉重得教他快要承受不起。 再次见到心爱男人的脸庞,容雍雅的心情也是激动的,原本,是今生今世不想再见他的,天晓得当她做下决定时,心有多痛! “这些年,我仍活的好好的,你自然是梦不见我,就不知道你有没有梦见我们的孩子,这些年来,我常常梦见他,是个模样很好看的男娃儿。”她一字一句说得极缓慢,在提及孩子时,眼眶终究不自禁地泛红。 “孩子没了,是吗?”这句不是疑问,仅是淡淡的喃语。 其实,他的心里并不意外,在大火之后,他曾让田总管质问过在坤宁宫当差的工人婢女们,他们不约而同都说那两日,皇后的身子不适,其中一名宫女曾说她亲耳听见皇后对朱骊姑姑说,她不惊动太医院,不想在这要紧的关头教皇上以为她是存心装病,要挟他顺着她的意思。 “是朕疏忽了。”说着,他昂起眸,眸底盛满了怜惜的歉意,“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话落,久久的沉寂,他们相视着彼此,在对方的眼眸里都看见了遗憾与哀伤,不必诉诸言语,就已经是直接而明白。 “我想把话先说明了,皇上,我不是为你而回来的,在我的心里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她轻轻地诉说着,在他的眼底看见了失落的心痛,但她视而不见,继续说下去,“半年前,我终于将大哥从敌国救回来了,他被折腾得不成人形,经过好一段时日的调养,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他说,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背叛皇上,不会背叛中原,我相信他,所以我回来要向皇上为大哥公道,替大哥及我们容家彻彻底底讨个公道。” “如果朕不允呢?”他的语气轻沉缓慢。 闻言,她抿着嫩唇,直视着他不语。 第十五章 舒治忍住了内心的激动与渴望,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这些年来,朝廷之中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很微妙的制衡,对于朕来说,这不见得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让你从中破坏,不知道又要花多少力气收拾。” “今天我回来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没想过要你帮忙,我自然会有我的办法,告辞了。”说完,她踅足就要离去,却在下一瞬间被他的大掌擒住了脚踝,接着是纤腰被扣住,整个人被拉进温暖的池水里,激起了好大的水花。 “放开我!”她的双手抵住他赤裸的胸膛,不知道是因为泉水的温暖,还是因为被他赤裸的壮躯给搂住,她的脸儿涨的通红。 “朕只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又没有直接拒绝帮你。”他牢牢地抱住她,将她按制在池边,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轻震着。 “你放开我!” 她不想与他用这样的姿势说话,尤其他还在一丝不挂的情况之下,如此亲昵的接近简直就是暧昧到了极点。 “你又在懊恼了是不?你在想若非身为女子,内力也不至于如此之弱,就连朕都赢不了,是吗?” “是,一个堂堂的大男人以蛮力欺负弱女子,知不知羞?!” “不,你从来不是一个弱女子,但你总是对朕心软,现在,杀了朕,唯有如此,你才能够阻止。”他吻下了她的唇,立刻就被她给逃开。 “你这男人好仗势欺人,要是我能杀得了你,当年还需死,啊?”光只是说这个事实,就已经足够教她心痛。 “是,朕就是仗着你对朕的好,就是吃定了你对朕的心软。”说完,他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住她,不容许她再有逃掉的机会。 他越吻越深,仿佛恨不得将她给揉进骨子里,大掌扯脱她在水里飘动的衣衫,逐渐地,两人赤裸的肌肤在滑腻的泉水之中相熨着,滑腻的水质让两人之间的肌肤相亲更加令人心魂悸动。 舒治一掌握住她饱满的娇乳收紧长指揉拧着她的腴嫩,当他俯首含住顶端的嫩蕊时,耳畔听见了她压抑的呻 - 吟。 不知怎地,她越是想要抗拒他,心里的感觉就越深刻,感觉像是就在不久之前,才被他给拥抱过,却又像是已经隔了几百年,怀念的心情在她的胸口满涨,几乎盈溢而出。 “雅儿。” 他唤着她的名字,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唤她,心里不会感到疼痛。 听见他温柔的唤声,她的心像是被扯动的琴弦,无法停止悸动,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伸出迟疑的双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让他的脸埋进她的心口。 “皇上,皇上……”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想过他,而是没有一日不曾想过他。 温暖的泉水被他们的动作撩拨,激起一波波浪荡的水花,就像是他们心里汹涌的波涛,一旦被勾引起来,就无法在被止息。 或许是因为太想念了,他们紧紧地拥住彼此不放,藉着对方温暖的躯体,聊慰这些年来心里的思念。 …… 这一刻,让他们再也分不清楚彼此,他们是他,也是她,是两个人,也是唯一。 容皇后回来了! 美丽的雍雅皇后回来了! 皇宫里里外外,每个人都在竞相走告,人们的心里有着讶异与兴奋,当然也是骇然,因为,随着皇上秋猎归来的女子长得实在太像当年的容皇后,简直就像是复活重生了一般。 对于这个消息,月贵妃所受到的惊吓比任何人都还要大,她几次派了奴才去探听窥视,所得到的答案与传说中的一样,那女子简直就是当年的容皇后,美得犹若盛开的牡丹,而皇上待她态度,也丝毫不差于当年的皇后娘娘。但是对于她的真实身份,皇帝下令,所有的人皆三缄其口。 此刻,容雍雅坐在东暖阁的小书房理,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在秋日的阳光拂映之下,显得娇美可人。 她笑视着站在面前的容东允,似乎对他吃惊的表情感到有些好笑,“是我,真的是小三儿,活生生的就在你的面前,二哥,你的嘴巴再不闭起来,小心等会被蚊子跑进去。” 容东允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露出了一抹激动,明明是笑着,却又像是快要哭出来,“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见谁吗?” “难道不是我吗?”她偏着娇颜,故意装出无辜的表情。 “不,是龙飞和二虎,他们一定会很高兴,这几年来,他们一直都很想你,二哥真想早点告诉他们你还活着。” 原本,当他接到皇上的召见,心里并没有想到许多,这些年来,他与乔庸一起在皇上身边当差,一个允文,一个允武,一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 当年,他原本想随着祖父一起辞官退隐,但是在最后一刻被皇上给留住了,在祖父的首肯赞同之下,他继续留在朝廷里,当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因为他在容家一直就不是太出色,所以,在朝中鲜少人知道他也是容家人。 听他提及龙虎二人,容雍雅扬起一抹含着怀念的微笑,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秋末午后的阳光,亮得叫人差点就睁不开眼睛。 “告诉二哥,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如果你还活着,那当年的两具尸体究竟是……?” “火不是我放的,自始至终,我就没想到过用那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事情就是凑巧发生了,有人要杀我,而当年也必须有人要牺牲,所以,我在当下就做了决定,就由我祭出鲜血,来平息那场风波吧!”她说完,笑转过身,看着二哥疑惑的面容,越过他的肩畔,看见了静立在门外的舒治,美丽的眸光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 “我和朱骊捉住了纵火的两个人,让其中一人戴上麒麟的玉佩,而另一个则装作是朱骊,让她们昏迷过去,活活被火给烧死。”她说的很平静,依旧定定的看着舒治。 “因为死的是别的宫苑的奴才,所以就算你们清点过坤宁宫全员随侍,都不会发现有缺少,而缺了人的宫苑一定不会主动自首,但两个活生生的人不能凭白消失,否则会令人起疑,如果你们想知道当年究竟是谁想杀我,只要调查哪个宫在那段时间前后发落了两个奴才回家乡,就能够知道了。” “想当然耳,发落会家乡只是做做样子,她们一定随后又会回宫,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了,是不?”容东允接腔道。 “是,就是这样没错。”她笑着颔首,立刻就看见舒治朝一旁的田公公使了个眼色,田公公就立刻转身退走,下去办差了。 “时候不早了。”舒治低沉的嗓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像是在提醒他们这场感人的会面该结束了。 “是,微臣该告退了。”容东允转过身,对着君王拱手道。 “嗯。”舒治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就在容东允走到门边,就要离去之时,容雍雅扬声唤住了他,“二哥,告诉我,这几年爷爷还好吗?” “他……”容东允顿了一顿,回首笑道“虽是个老人家了,可是身子骨还硬朗着。” 他微笑着,没让自己露出心虚的表情,他并不是故意要说谎,而是在这当下,他也只能这么说了。 “那就好。”她点点头,绽开了宽心的笑脸。“请二哥回去转告爷爷,就说小三儿等事情办完了,就一定会回去见他老人家的。” “嗯。”容东允点点头,转身离去。 在他的身后,只剩下他们二人抿唇一语不发地相对着,从龙泉宫回来之后,仿佛激 - 情全身褪去,他们之间就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三年了!在三年前不曾教他们知心的爱情,如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心里其实很清楚是谁想杀你,是不?”他沉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她点点头,越过他的身畔就要走出去,但立刻被他擒住手腕,两人僵持不下。 “三年前,”他浑厚的嗓音清沉地诉说着,“你曾经问朕,如果有人挡住了朕要走的路,就算那个人是你,也一样要死,是不?” “是。”她挣着手,感觉他的掌心就像烙铁般热烫。 “朕当年回答你,是,就算那个人是你,也不能饶。”他看着她,眸里藏着炽热的光芒,“那是朕当年的答案,你想不想听现在朕心里的答案呢?” “你不要耍嘴皮子,我不会买账的。” 对于她的冷淡,他泛起一抹苦笑,苦的就像是在嘴里含了三斤的黄连,连心里都泛着苦涩。 “把你的手放开。”她冷冷的说,像是最后一次警告。 而他最终只能放开手,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那纤细的背影还比当年削瘦,单薄得教他心疼。 容雍雅心里知道自己的出现,对于敌人而言就像是一件极大的惊吓。 在沙场上带兵多年,知道“打草惊蛇”也是一招兵法,能收出其不意之效,果然一如她的预料,敌人开始行动了。 在舒治的恩准之下,她找回了从前追随的亲信手下,让他们在她的身边办事,当他们看见她还活着时,有人甚至于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百年前,铁血黑骑原本就是帝侧的影士,有人说他们是皇帝的鹰犬,而这个形容其实一点也没错。 虽然只是其中一小群部众,但是在他们的血液里,依旧流淌着最古老的血统,他们有最齐全的人脉与官道,可以查到他们所有想要的消息。 当年,容雍雅曾经下令要找奸细,但是,敌人快了她一步,取了那个人的性命,让他们再也找不到更往上的源头。 但就在铁血黑骑精锐尽出,誓将罪魁祸首伏首就罪之后,有人终于沉不住气了,一夜之间,有四位大臣中毒身亡,死状都极为相似,经过仵作验尸之后,确定他们死于同一种叫做“赤壳花”的毒药。 草原上,秋天的寒风吹得人肌肤发疼,容雍雅与舒治一前一后骑着马,在已经转黄的草原上漫步着,远方的山陵随着深秋的凉意而转了颜色,就像是锦缎般璀璨迷人。 他们之间总是让着一个马身的距离,总是才稍微接近,就又拉了开来,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着一个暧昧的平衡。 舒治不敢轻易的破坏这个平衡,因为他害怕她会消失,怕自己惹她不高兴,她就会从他面前消失。 “一夕之间死了四个大臣,难道皇上一点都不担心吗?”她回眸问道。 “就当做是清理门户,有时候看似损失,却不失是一件好事。”他敛眸微笑,犹是一片气定神闲。 在他们身后跟随的护卫与宫人约莫在半丈之外,在舒治与容雍雅他们身旁的氛围极平静,但就在谁也料想不到之时,几名黑衣人从土中窜出,包围住他们二人,几把弯刀在黑衣人的手上亮着寒光,凌厉地朝他们杀来。 容雍雅飞身跃起,弯刀从她手边不到半寸的距离闪过,而这时又有另一把弯刀毫不留情地朝她砍来。 “雅儿!”舒治出手救她,扬声唤道:“来人!” 他也是飞跃而上,夺下其中一人手里的弯刀,借以抵挡另一人的攻势,但是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他,攻击的火力几乎全朝她而去,他一刀砍过其中一人的胸口,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纤腰,带她脱离危险。 后方的随扈赶忙飞掠而至,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把寒利的弯刀割破舒治的左袖,几乎是立刻就见到了鲜血染红了衫袖。 第十六章 “皇上!”容雍雅惊叫了声,知道两个人在随扈的保护之下到了安全地方,她飞快地挣开他的臂膀,撕开了他的衣袖查看伤势,在他的上臂有一个好大的血口子正迅速地染红,她忍不住气嚷道:“你到底在想什么?笨皇上,蠢皇上,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需要你救!你这个笨蛋!” 他笑而不语,任由她责骂,大掌按下她的脑袋,细吻宛如雨点般不断地落在她娇美的脸蛋上,最后封吻住她的唇,将她拥进怀里,语气沉重的在她的耳边低语:“不要说这种话,你知道吗?当年没能保护你,一直都是朕心里的痛。” 回宫之后,太医已经在养心殿待命,但是舒治要他们退下,坚持要让容雍雅替他缝伤包扎。 也不知道是因为欠了他恩情,还是他说的那句话在她的心里隐隐作痛着,她没有拒绝,动手替他缝伤,一针一线,不是缝在布上,而是生生的缝上了他的肌肤,每一针,都穿痛了她的心。 在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完成了包扎,她起身就想要告退,却冷不防地被他抱进怀里,像是被铁笼困住的鸟儿般不能动弹。 她没挣扎,就任他抱着,才刚缝好的伤,她可不想裂了开来再缝上一次,再来一次,她怕自己或许会因为心痛而死去。 “跟朕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他的唇轻吻着她的耳朵。 “没什么特别,一个善心的熟人收留了我,让我陪着一起做做小生意,日子过得倒也平静愉快。” 她说的极为轻描淡写,把痛苦的部分全都给省去了,“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朱骊那丫头吧!那年,大火过后,我与朱骊好不容易逃出了京,两人相依为命,我与她的感情从儿提时就极为要好,就算真闹不愉快,也决计拖不过半天,可是,那时候她却一整个月连话也不与我说半句,也没有给我好脸色瞧,成天就拿着一张臭脸对我,皇上可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舒治缓缓摇首,静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她在怪我心太软,朱骊后来终于忍不住对我说了,她说,我很笨,说你都已经要对付容家了,我竟然还替你着想,要为你葬身在火海之中,只是为了不想教你为难。”她泛起一抹苦笑,嗓调柔软的说完最后几个字,半敛的美眸神情显得有些迷离。 “她说的没错,朕对你并不够怜惜,也不够仁慈,实在不值得你为朕设想得如此周全。”话虽如此,他却难忍满腔为她而揪的心痛。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就算今天不曾听她说起,他的心理也早就已经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容雍雅偎在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的温暖与强壮,抿着嫩唇不再言语,最后,她闭上美眸,告诉自己就这一天,由得他了。 就在这时,门外想起了通传,逼得舒治不得不放开她,接见前来觐见的乔庸与容东允。 乔庸拱手禀道:“启禀皇上,在逼问之后,那批杀手终于吐实,是岳如白花了一万白银从西域买来他们,要他们行凶杀掉皇后娘娘,当年收买大臣,捏造容大将叛变罪证的人也是他。” “已经证据确凿了吗?”舒治沉声问。 “是,再充分不过了。”容东允接口答道:“至于月贵妃那里,刚才已经让田公公带人过去了,听说她已经认罪,承认当初是她命人放火,意图要谋杀微臣的亲妹。” 自始至终,容雍雅都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最后,她只是淡淡地扬起美眸,扫视了在场的男人们一遍,最后停留在舒治的脸上,轻启唇,柔软的嗓音悠悠地说道:“是时候了,我想见爷爷。” 才推开门,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容雍雅忍住了泪水,走到了床畔,她的心情明明是急切的,但是每一步都走得非常沉重。 刚才,二哥才终于向她坦诚爷爷的身子骨已经不行了,大夫说就这几天了,能多拖一天,都是向老天爷借的寿命。 老人听见了脚步声,出声喊道:“是小三儿吗?” “是,是小三儿回来了,爷爷。”她飞快的扑到床边,拉住了长辈枯槁的大手,忍住了满眶的泪水。 “你终于来见爷爷了!打从知道你的消息之后,爷爷就一直在等着你来见我,终于被我盼到了!” “对不起,爷爷,我该早些回来看您的。” “不打紧,回来就好,东允做得对,你有事要办,不让你担心是对的,爷爷还硬朗着,不过就是一小段日子,还捱得住,捱得住!”他半坐起身,躺上孙女亲手替他叠上的枕垫。 “爷爷已经知道了吧?容家的冤屈都给洗刷干净了,咱们都是清清白白的,老天爷总算是还咱们公道了!” “老天爷对咱们一向都是挺公道的,这几十年来,都没薄待咱们容家过,是小人陷害啊!是人生的起落啊!咱们谁都怨不得,眼前还能一家团聚,就已经是够宽厚咱们了。” 闻言,她抬眸看了旁畔的舒治一眼,知道爷爷所指的并非是老天爷的仁慈,而是他这位天子的圣恩浩荡,才让他们家得以逃过劫数。 这时,舒治也正好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之中仿佛有着千言万语,但她不愿与他回应,咬了咬唇,回头再看着祖父,把他给凉晾到一旁去。 容镇东是老了,却没眼瞎,他将主子与孙女之间的互动瞧得一清二楚,“小三儿,好不容易回来了,是不是……就不走了?” 存心问出这句话,并非他一心为着皇主子,想要为他留人,而是想到了孙女也已经不是十几岁的丫头了,而主子多年来为她设想所付出的苦心,容家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爷爷?”她轻唤了声,神情似有一丝为难。 “爷爷老了,这一生送走过太多人,生离的,死别的,太多太多了,小三儿啊!爷爷已经老到不能够再承担送走你的悲伤了,就别走了,好吗?”苍老的嗓音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极慢,充满了自叹的哀怜。 容雍雅没想到自幼就视为强者的爷爷,竟然会对自己说出几乎是乞求的话语,她心口一阵哽咽,用力的点头,抱住了他。 “是,小三儿不走,只要爷爷还在的一天,小三儿就留下不走。”她忍不住了盈眶就要滚落的眼泪,再抬头,已是满开了一抹灿烂的笑颜。 不知为何,在一旁的舒治听了她这样的说法,心里竟然没有来的打了个冷颤,他硬吞下喉咙的硬块,镇静不动声色。, 老人点点头,笑得合不拢嘴,苍老的大手抚着孙女柔软的发丝,“好!留下来,陪爷爷一块儿,嗯?” “是,小三儿不离开爷爷,我会搬来跟爷爷一起住,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分离了。” 舒治想要开口阻止她,反驳她的决定,但是,话都到了喉头,却像是哽住了似的,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不想让她离开身边,却不敢再专擅替她做主,怕她会反感讨厌他。 身为一国之君,在面对她时,他竟是感到无能为力。 “小三儿,能去替爷爷办件事吗?” “爷爷只管说。” “爷爷的药汤应该煮好了,你去灶房给爷爷端药过来。” “嗯。”她点点头,起身走出去。 舒治看着老人家深沉睿智的表情,知道他这是在调虎离山,把孙女给使走,是为了有话要对他说。 “皇上,老臣能替您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你们小俩口的造化了。”说完,容镇东叹了口气,没了孙女在身旁,他也不想强打起精神,病弱的身子就连说个字儿都嫌耗力。 “无论如何,朕都谢过老亲家了!” 听见主子嘴里唤了一声老亲家,容镇东轻笑了出声,心里感到有些恍惚而且陌生,“皇上不必言谢,老臣是有私心的,因为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要找个人来替自己疼爱这个宝贝孙女,就只是这一点私心而已啊!” 舒治看着老人,好半晌,他才终于沉悠地吐出一句,“对不住,当年的事,是朕太不近人情了些。” “事情过了,都过了,其实老臣心里明白,容家对皇上而言,是一把双面的刃,能帮您,也可能会伤到您,还好,最后倒的是容家,而不是落得两败俱伤的地步,咱们都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说完,两个男人相视着彼此,不约而同地笑了,笑得坦然,也笑得苦涩,仿佛无论他们之间谁胜谁败,他们之间的君臣情谊仍在…… 就算给了全天下最好的药材,有太医最好的诊治,容镇东仍旧于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平静安详的死去,让人给发现时,看见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像是对于人世间再无任何遗憾。 容家的冤屈获得平反,以为被大火烧死的孙女平安归来,对于他这个通透人生无常的老人而言,觉得这已经是老天爷给他最好的恩赐。 容雍雅静静的看着祖父泛着微笑的遗容,所有的不舍都成了心里的疼痛,但她只是红着眼,没有哭出来。 她不应该觉得难过,她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人这一生难逃生老病死,而再也没有比平静死去更大的福报。 “皇上。” 门外传来了唤声,她循声回眸,看见了舒治神情匆忙的走了进来,在他的身上仍旧穿着朝服,应该是一下朝听见了消息,就直接往这儿过来了。 舒治瞅着她的脸,难掩满面的忧心,失去了自己最敬爱的祖父,对她而言是一个多巨大的痛苦。 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抿着唇,与他四目相对着,当他看见她眼底湿红的悲伤,心口隐隐的揪痛着。 “爷爷走得极安详。”她淡淡的开口,语气像是陈述般告知他这个事实。 “那就好。” 除了这句话以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而这一瞬间,除了心痛之外,还有一丝不期然的心慌涌上。 她曾经说过,只要她爷爷还在,她就留下不走。 如今老人家走了,他担心,从今以后自己再也留不住她……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在初冬凛寒的清晨,容雍雅柔软的嗓音随着风淡淡的飘散开来,她注视着守在容家门外的宫人与护卫,绝美的脸容显得阴沉。 “皇上有令,要请娘娘回宫。” 田公公走过宫人之间,来到她的面前,拱着手微笑道:“皇上说,容老爷子的丧礼已经办完,眼下娘娘已经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娘家,所以要奴才们前来迎接娘娘回宫。” “我不回去,请公公回去告诉皇上,要他别再白费心机。”说完,她转身就走进门里,伸手要掩上门。 “娘娘。”田公公的声音喊住她的动作,“皇上说,娘娘不回宫也不打紧,但是为了娘娘的安危,这宅院四周都有御林军守卫着,以防闲杂人等接近,娘娘如果要出门的话,请告诉奴才一声,让奴才替娘娘安排。” 闻言,容雍雅眯细美眸,盯着田公公和蔼的笑脸,心里感到既无力又无奈,但她心里明白该痛恨的不是他们这些办事的奴才,而是在他们背后指使的罪魁祸首舒治。 眼下这安排,不就等于要软禁她吗? 他在这小胡同里布置了重兵,如此惹人侧目的举动,要以后容家人如何在这里安然进出呢? “我回宫去就是了。”反正在容家也是被软禁,不如就回宫去,省得家人惹上麻烦,“请公公稍候片刻,我进门交代几句话,就跟你们回去。” 第十七章 说完,她轻轻的掩上门扉,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在门后,传来了她一声沉沉的叹息。 回宫不到数日,容雍雅就传出生病的消息,听说,那一天日上了三杆,宫女见主子仍旧没有醒来,一连前去唤了几声,最后才发现主子不是睡沉了,而是浑身发着烫,昏迷了过去。 田公公连忙召太医前来诊治,只说娘娘需要多加休息,吃些营养的补品就可以恢复体力,一时之间,又是忙得人仰马翻,奴才们为了煲汤炖药,送膳食与茶水,来回的穿梭不停。 最后,容雍雅再也受不了一再被打扰,只好下令要所有人统统退下,没有得到她的允许,谁也不准踏进房门半步。 夜渐渐深了,冷风转寒,宫灯初上,奴才们冒着被骂的危险,进到里头添上了一个火盆,一整天,她只喝了一点汤,嚼了两块小糕,余下的时间就只是躺在床上昏睡。 蓦地,她从眠梦中醒转,翻过身看见舒治就坐在床畔,大掌执着她一束柔软的青丝,神情显得忧虑焦急。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那些太医究竟是不是医术太差了,你明明就病成这样,他们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他的眉心微拧,语气之中满是责怪。 她回视他的眸光之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光芒,浅笑摇头,“皇上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心病还须心药医吗?如果我病的是心而不是身子,就算是华佗再世,也帮不上我的忙啊!” “是因为朕吗?真有如此痛苦吗?留在朕的身边不走,对你而言真的如此痛苦吗?”说完,他将她抱了起来,不愿她抗拒的意愿,牢牢的将她抱在怀里,恨不能将她给揉进身子里,他压沉了嗓音,在她耳边低语,“朕不想失去你,那一夜,朕多想追随你而去,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是哪儿,就只是紧跟随着你,一刻也不想迟疑,就怕晚了……赶不上再牵着你的手。” “还好你没有做傻事,因为我仍旧好好的活着,除了这阳世之外,你哪儿也找不到我。”她放弃挣扎,静静的偎在他的怀里笑说道。 “留下来,不要走了,好吗?朕不是你爷爷,没那么大的面子让你留下来,就当做是朕求你,留下来,别走。” 好不容易才将她给重新拥在怀里,他不愿意放开,他不想再一次尝到失去她的孤独滋味。 听见他如此哀切的嗓音,明明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大男孩,让她的心不住揪痛着,但她抿了抿嫩唇,将心痛强忍了下来,“皇上先让我见见家人吧!我想见奶奶,爷爷才刚走,她老人家一定很伤心寂寞,回宫好些天了,我一直好想见她。” 舒治松开手,敛眸瞅着她绝美的娇颜,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心里既急切又失落,但是见她充满祈求的美眸,他也只能点头。 “好,朕明天就让人带他们进宫。” “快去找!一定要把人找到!” 舒治狂怒的吼声在养心殿里回响不绝,奴才们个个心惊胆跳,一时之间皇宫里外气氛紧张,就像是张满的弓,随时都可能一触即发。 皇后娘娘消失了!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舒治才安排了容老夫人进宫,让她们两人相见,因为容雍雅坚持要单独与奶奶说些心里话,所以遣退了屋里的人。 但,就算屋里没人守着,在屋外的奴才和守卫们谁也没敢离开岗位,将寝宫里里外外都看守得极严密,生怕有一丝疏忽。 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们祖孙两人仍旧像是插了翅膀飞天一样,避开了重重守卫,在皇宫之中消失无踪。 虽然人们曾经听说皇宫里有许多密道,在危机时提供帝妃们可以平安逃出去,但是两百多年过去了,当初的设计图多有遗失,眼下算是最老的上阶宫人,都不能知道每一条通道的详细位置。 或许,就像人们臆测的一样,百年来,容家得到帝王恩准,在宫里通行自如,可能在无意间得到了皇宫的详细配置图,这也就是容雍雅能够一连两次顺利逃出皇宫,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舒治独自伫立在寝阁央心,环视着四周,就在昨儿个晚上,她仍旧睡在那张床上,才不过短短一天的功夫,他竟然又失去了她! 他要紧牙,握住大拳,难忍心中满满懊恼。 “皇上!”田公公急忙从外面跑进来。 “如何?找到了吗?”舒治转身急忙的问道。 “不。”田公公摇头,立刻就见到主子露出失望的神情,他连忙呈上手中的书信,“宫门外的守卫收到一名小乞儿送来的信,就是皇后娘娘要给皇上的,奴才们不敢大意,赶忙送过来要给皇上,请您过目。” 热闹的东大街上,人来人往。 这里是执遮城,因为地处要塞,所以南来北往的旅人及商客,都会在这里停留稍作休息,作下一段旅程的准备。 因为有做不完的生意,所以就算这里地处荒漠,就只靠一条终年不歇的地下水泉维生,还有是不少商人在这里开店做生意。 相较于东大街的喧闹繁华,街口客栈的上房里,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宁静气氛,舒治已经在房里待了约莫半个时辰,还不到与她约定的时间,是他自个儿提早到了,因为他一刻也按捺不住,想要早点儿见到她。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的推开,容雍雅莲步走进房内,随手关上了门,美眸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皇上。”她轻唤了声。 “你到底想做什么?把朕约到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雅儿要向皇上告别。” “你要去哪里?”他不意外,舒治心里觉得既意外又可笑,明明是他最不乐见的事情,在听到她说出口时,他竟然没有感到半点意外。 “回我该去的地方。” “你还是没有告诉朕,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皇土,除非我出了关离开中原,否则我就一定还踩在你的土地上,这样的解释对你而言好不够吗?” “你以为朕不知道中原的领土有多大吗?你说这话,是存心要朕花一生的时间去找你吗?”舒治站在原地,不敢接近她,她曾经在他的面前一而再的消失过,他不敢轻举妄动,怕又失去了她。 她笑着摇摇头,“我不敢奢望皇上找我,不过,皇上说过,当年,在那场大火后,你曾想过追随雅儿而去,无论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想紧跟着我而去,比起那虚无缥缈的阴曹地府去找一缕阴魂,皇上不以为在人间的阳土上寻找一个活生生的人,要简单得多吗?” 说完,她看着他充满不谅解的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仍旧执意要离开你,是吗?”她一语说中了他的心事,美眸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哀伤,“当年,在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因为你的身份是皇帝,有很多事情,你不得不,你身不由己,是不?” “是。”他颔首,心里约莫已经猜到她的意思。 “我心里很明白,我知道你的苦衷,你的身不由己,可是,你也同样让我觉得可怕,让我觉得残忍,当你饶是如此深爱你的我,都不禁觉得你的神情无比狰狞。” “对于你心里的想法,朕无能为力。” “我不恨你,相反的,我仍爱着你,如果,这就是你一直想从我口中探寻的答案,那我可以很老实的告诉你,皇上,雅儿仍然爱着你,一如既往,我的心情从未改变过。” “那就不要走。”他微微梗塞的低沉嗓音近乎悲鸣。 “可是我恨那皇宫啊!我恨它,恨它将我心爱的男人变成一个可怕而残忍的恶魔,变成今天令我痛恨的刽子手,如果继续留在皇宫里与你一起生活,只怕总有一天……不,是一定会有这一天,我对你的爱会变成恨,总有一天,我再也不能爱你,所以,我宁可离开你而一辈子爱你,为了想念你而心痛,也不愿最后很恨、很恨你,我多想……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的身份不是皇帝,而只是我的男人,那该多好?” 看见她脸上哀伤的表情,这时,舒治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冲动,箭步上前拥她入怀,俯唇轻吻她的发顶,好半晌胸口梗塞得说不出话来。 “我有身孕了。”她以柔软的嗓音冷不防的告知,“原本我只是在怀疑,那天太医来把过脉,证实了我的想法,但我要他别说,我说会亲自告诉你,要给你惊喜,他被我说动了,所以没敢说。” “那该死吃里爬外的太医。”舒治低咒了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他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绝美的娇颜,“为什么?你怀着朕的骨肉,却仍旧想离去?” “我不想将咱们的孩子养育在皇宫里,我不想让他也变成一个可怕的人,请皇上成全,让我把他给带走吧!” “不!”他断然拒绝。 “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在来见你之前,我就没想过要得到你的同意,我只是要你这位父皇清楚明白这件事情而已,念在我有孕在身,你就别逼我与你动手了,否则打跑了胎神娘娘,咱们这孩子又要没了。”她的语气柔淡,眸里有一丝哀伤的幽怨。 他低咒了声,像是被她给捏住了弱点,“你走不掉的,朕在来此之前,就下令在客栈四周布下重兵,就算朕拦不住你,你也逃不出他们的包围。” “皇上忘了雅儿有龙飞和杜二虎他们这些忠心的部下吗?他们也要跟着我走,所以绝对不会让我走不成。”她仰起一抹灿烂的微笑,就像是盛放的牡丹般耀眼夺目。 “雅儿!”他低吼了声,气急败坏,同时也无可奈何。 “孩子生下后,我会让你知道。”她推开他,转身开门,临出门之际,她侧眸幽幽的说道:“天下虽大,如果我们真有缘分,可能还会相见,如果今后再也见不着面,那皇上就忘了我,就当做容雍雅已经被那场大火给烧死了,已经成了灰,成了碳,这天底下,再没容雍雅这个人。” “如果朕终这一生都忘不了呢?” 听见他沉痛的嗓音,容雍雅只是淡淡扬起唇角,转首给了他一抹最美丽的笑容,灿烂的眸光就像是噙着泪水。 “那雅儿无能为力,帮不了皇上。”说完,她飞快的闪身离去。 舒治紧跟在她的身后追了出去,才一出门外就已经不见她的踪影,他一直追到了客栈门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慌忙找人,乔庸等人见主子追了出来,才知道皇后已经来过,他连忙派人分头去找。 “雅儿!”舒治大喊,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独立在茫茫人海之中,懊恼与失落伴着痛楚折腾着他的心。 他忍不住泛起苦笑,最终,他还是没能挽留住她。 或许,在坤宁宫那场大火之后,他已经失去了她,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她回来向他索讨青白的魂魄。 不!他立刻就告诉自己,她不是魂魄,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令他深爱的女子,就在不久之后,她还会成为他孩子的娘亲! 他昂起首,倏忽露出了一抹自信慢慢的笑容,像是对着心爱的女人说话般,对着天空喃喃自语; “不要以为朕会放弃,雅儿,朕要你,这是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已经决定的心意,自始自终都不曾改变。” 尾声 【尾声】 在容家没落后,相隔了十年,在西北大漠里出现了一户以贩卖马为生的人家,这户人家姓荣,人们说,那荣家就是改名换姓的容家,凭着当年戎马生涯累积的养马经验,在大漠将贩马的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要提起这门生意,人们首屈一指就推荐荣家。 而最教人们津津乐道的,是荣家女当家,传说,她有着一张如牡丹般明艳的娇容,在风吹日晒的大漠之中,竟丝毫没有失色枯损,人们说,当年被盛传有着沉鱼落雁美貌的容雍雅皇后,顶多就不过如此了! 甚至于有人猜测,她就是当年逃过大火劫后余生的容皇后,当听见人们这个说法,她总是扯开一抹云淡风清的微笑,说她不是什么皇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一个做做贩马小生意的民妇。 大伙儿都知道她已经嫁做人妇、马场里里外外,对外都是一致口径,人们心想也是,她要不是成了亲,没有男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当了娘亲,前后她生下了二子一女,个个都是模样极好的娃儿。 至于男主子到时难得一见,马场里的伙计都说,他们男主子是个大忙人,就算是在马场里工作多年的伙计,都难得见上几次,但据见过的人说,他的外貌如同天人般俊朗好看,除了女当家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每次究竟是何时回来,又是何时离开。 有人说,他们两人是在草原上订的情,没有人忘得了那一年,因为那一年的春夏之交,皇帝亲巡北方,就在马场不远处落脚停歇了数天,那可是地方上的大事,没人忘得了。 但是,算算那大儿子的年纪,却怎么也对不上,平白的多了两岁,好看的模样却与男主子如出一辙,任谁看了,都知道他们是父子。 而她说自个儿贩马是桩小生意,但知情的人都笑的,她做的生意一点儿也不小,数十年间,她所养最好的马匹,都给了朝廷,所以有人说,她的男人其实是在朝廷当官,至于官阶有多大,没人知道。 每个人千方百计想要探问她的夫君是何方大人物,但女当家总是笑笑的说,在这草原上,他什么都不是,就只是她的男人。 听说有人凑巧有幸遇见过那位男主子一次,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他也只是笑笑,说在这草原上,他什么都不是,就只是她的男人。 虽然是聚少离多,但他们确实一对最恩爱的平凡夫妻,无论距离有多遥远,他们总是能够心心相惜。 至于在当朝史上,对于容皇后的记载并不多,大多都是提及她的骁勇善战,善于带兵打仗,还有一张天生美丽的容貌,毕竟,她只当了短短两年的皇后,就已经被一场大火给烧死了。 而对于舒治皇帝一生的功绩,历史上大多都是褒多余贬,而最教后世百姓惊奇的一件事情,就是在他驾崩之前颁下圣旨,要大臣们到大漠贩马荣家迎皇子回宫继承帝位,这件事情在当年造成了不小风波。 还有另一兼玄奇的事,被记在野史上,过了数十年仍旧被人们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人们都说,不同于自己的父皇是个多情种,舒治皇帝一生寡情冷淡,唯一之爱就是当年被火烧死的容皇后,在她死后,就不曾对任何女子动过情。 然而,就在他驾崩之后,圣柩入陵寝的那一天,在几位大臣的目送之下,竟有一名容貌美丽贵气的妇人随着进入里头,在那一天之后,再也无人见她出来,见过的人都说,她穿戴着皇后的朝服,就算青春不再,她含笑的容貌依然美丽贵雅,世间少有女子能够匹敌。 后来,在数十年后,有一名小史官无意中翻到一页记载,就登在舒治皇帝载录的最后一章,有一段话极轻描淡写的陈述—— ……是年,舒治皇帝驾崩归天,容皇后入墓陪寝,自此相随,帝后二人多年来相互扶持,恩爱至深,生死不离……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帝妻系列之一《美人驭天骄》; 2、帝妻系列之二《美人驭英雄》; 3、帝妻系列之三《美人驭蛮郎》; 4、帝妻系列之四《美人驭浪龙》; 5、帝妻系列之五《美人驭狂汉》; 6、帝妻系列之六《美人驭枭皇》; 7、帝妻系列初卷《美人驭苍鹰 上》; 8、帝妻系列初卷《美人驭苍鹰 下》; 9、帝妻系列逆天之卷《美人驭修罗 上》; 10、帝妻系列逆天之卷《美人驭修罗 下》。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