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当相公》 楔子 京城 踏出城门,大街的第二条十字路口边有家当铺刚开张,簇新的花圈、彩球将店面团团围住,教京城里的百姓们不由得皆朝这家当铺里头探去,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这绝佳路段开当铺。 只见自当铺里走出一道娉婷的身影,那名女子照着围观的人潮柔柔一笑,随即手一扬,自布帘后头走出两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手里还拿了块横区,上头题着“唯一不二”四个字,落款人是……喝!仔细一瞧,竟是兵部尚书大人呢,果真来头不小啊。 真不知道眼前这位姑娘和兵部尚书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位姑娘举止大方、装扮得宜,可横看竖看都不像大家闺秀。 毕竟大家闺秀是不会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再者她所经营的可不是一般食堂、饭馆等小生意。当铺啊!这可是富贵人家才做得起的生意。 京城里称得上是富贵人家的,不就那几户。可这姑娘面生得很,分明是外地人,说不准还是打晋南来的。听说晋南一带有几个经商致富的商贾皆富可敌国。但听说他们的身家并不清白,以往好似是山贼还是什么来着,说不准她就是打那儿来的。 一挂上区额,范江缓缓转身,脱俗美艳的容颜堆满笑意,教围观的人不禁看傻了眼。她哪儿像山贼?哪儿的山贼会长得这般标致惑人?她眼波流转、含羞带怯、朱唇微启的模样,有种销魂蚀骨的风情。 不过…… “各位……” 范江轻扯嘴角,然而她方要开口,眼前一干人随即作鸟兽散,转眼间热闹的大街上只剩下几片落叶。笑意还在,但她激滥的大眼却不带笑意。只见她缓缓转身,睇着身后替她挂区额的两名男子,淡声道:“你们给我扮什么鬼脸?” 闻言,韦不群和花问柳随即摇头如博浪鼓,就怕她一怪罪下来,大伙儿都不好过。 “倘若没有,为何那些人说走就走?”她指着空荡荡的大街。 混蛋!方才还门庭若市,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她连话都还没说上一句,随即跑得不见半个人影? “没有呀!是范大哥交代咱们得仔细瞧瞧,怕人潮里会有人对你图谋不轨。” 花问柳很无辜地续道:“再者,我方才不过是在瞧他们罢了,我又没有扮鬼脸……” 他不敢啊!真的不敢……天地之间,他最不敢得罪的人便是她。 尽管她的年纪不大,但瞧起来就不似寻常姑娘,那双激泼水眸带着不怒而威的悍劲,谁敢招惹她? 此外,他和范洋的婚事还希冀她帮忙呢,他岂会笨得在这当头招惹她? “我也是依照他的交代,我……”韦不群聪明地立即澄清。 卧龙坡上的姑娘们没一个好惹的,其中更以范江为首……他今儿个是恰巧路过来帮忙的,没什么坏心眼。 “是吗?”她微眯起眼。 这两个家伙好似早就知道她下山的目的,分明是来这儿阻挠的……洋儿想要找个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男人,她也要啊!只不过她比较喜欢细皮嫩肉、浓眉大眼的少年郎罢了。说穿了,撇开还不懂事的涛儿不谈,她和洋儿可是特地下山挑男人的,肯定是大哥同他们说了,他们今天是特地来捣蛋的。想破坏她?她好不容易才离开沉闷的卧龙坡,特地挑京城这块繁华京畿开店营生,就只是为了多瞧瞧赏心悦目的少年郎;他们倘若逼急了她,她会另觅他处的,毕竟听说江南多的是漂亮的少年郎,她可不是非得待在这儿不可。 “我想……把人吓走的,八成是一旁的……”花问柳咽了咽口水,很好心地指向一旁。范江侧眼探去,只见范措带着大队人马前来,远远地守在一隅,个个横眉竖目那阵仗……不禁教她傻眼。爹以为这儿是哪里?这儿是京城,而他是个山贼耶!他跑到这儿来……不成!他非同爹说说不可,要不数他这么一揽和,洋儿会恨死她的。然而她方要走,后头偏是有人拉着她的袖子,让她有些恼火。 “干嘛啊?”她回头就是一声怒咆。 管他的!横竖整条街的人都跑光了,她的行径算嚣张、再无礼,也不会有人瞧见,她根本不需要扮端庄。然而…… “你是这家当铺的老板?”拉她的人竟不是她不知死活的儿时玩伴,那两个专门坏事的浑球早不知道闪到哪儿去了,眼前就只剩下一个又干又扁、又黑又瘦的小男娃……呃,说他是男娃可能有点伤人,就说他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郎好了。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连忙收敛怒气,柔声问道。 怪了!她以往跑下山,老是在晋南一带晃着,觉得那儿的男孩挺漂亮的,便以为京城的少年会更加标致才是,怎么会头一个见着的便像是个……乞儿? “今儿个做生意吗?”男孩又问。 “当然!今儿个开张,倘若你要典当,你就是……”话说到一半,她忍不住地打量起他。说他像乞儿,自然不只是因为他瞧起来就是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而是因为他那身满是补丁的衣衫,还有不着鞋的脚……他该不会真是要上门典当吧?他身上不像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典当。不过他颈项上头似乎有条金锭子,那条链子应该还值几个钱吧。 “我要典当。”他义无反顾地道,一双大眼直瞅着她。 “成!就当你颈上的那条链子吧。”因为他是头一个客人,她可以好心地算他一两银子。“你同我进来吧,咱们唯一不二当铺童叟无欺,别以为你年纪小,我定会坑你,那条链子……我可以多算你一些。” 揭开当铺布帘,她在踏进当铺之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她爹两眼。 “不,我没打算典当链子。”他一踏进当铺,便见她走进柜台,当铺里头没有铁架,两人就隔着柜台相望。 “不然呢?”听他这么一说,她微蹙起眉。难不成除了那条链子,他身上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可……她瞧不出来啊。 “我。”他突地道。 “嘎?”她不禁苦笑。“这儿是当铺,可不是要买奴仆的大宅,倘若你想把自个儿给卖了,你得找个富贵人家卖身为奴。” 得了!有值钱的东西不当,反倒要当了自个儿?他该不会是脑袋瓜子有问题吧?那条链子该不会是偷来的,当不得? “不成,城里只兴卖终生契,但我只想要卖个合理的价钱。” “嘎?”这是什么意思?“你打算要当多少银子?” “十两。’他举起两只手,手瞧起来很脏。 “你要做什么用的?” “我要葬我娘。”他淡声道,大而深邃的眸子直瞅着她,闪也不闪。 “为何不当了你颈间的链子?”他瞧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倘若真是这样的原因,她可以看在他是头一个客人的份上,链子以十两买下也不打紧。 “不成,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链子,我不能典当。” 闻言,她不由得微挑起眉。“你告诉我,你要当几年?”算了、算了,就当她替老爹和大哥积点阴德吧,毕竟这家当铺是拿老爹和大哥抢来的不义之财开的,她买不起,就当是做善事。 “一两一年,十两十年。”男孩义无反顾地道。 “成。”她点了点头,拿起笔在当票上洋洋洒洒地写下几个字,随即对他招了招手。“你在这儿写下你的大名……你识字吗?” “识得一些。”他接过笔,有些笨拙地写着。 范江照着他缓缓写出的名字,不由得微蹩起眉,好笑地道:“你姓朱?这可是国姓呢。”倘若他真是姓朱的话,岂会有这般不堪的际遇? “倘若老板不喜欢,就叫我天若吧。”他将笔递给她,额头已经布上一层薄汗,然而这般靠近的距离,教他黝黑的脸不由得泛起红晕。 “朱天若……我以后就叫你天若吧!天若,从今儿个起你就当我的随从,我就是你的主子,你就称我一声大小姐吧,后头还有二小姐、三小姐……十年一到我便还你自由,然而十年后……你今儿个几岁?” “十八。”他将当票推给她。 “十八?”唬她的吧……这模样哪里像是十八岁?说他十五、六岁,已经算是相当抬举他了,说穿了,他瞧起来不过只有十三、四岁……罢了、罢了,当票都写了,还能怎么着?横竖,当铺总算是开张了 第一章 苏州 正值盛夏,苏州城里的老百姓几乎都聚集在湖边,尽管没钱搭画舫小舟,但就待在湖畔,玩玩水、瞧瞧风景倒也是一大乐事,总觉得凉快了不少。只是瞧着湖面成排成列的画舫,直教一干百姓不禁既羡慕又嫉妒。 阳光洒落在微激起浪花的湖面,粼粼生光,美丽的画舫滑过,激散出阵阵湖光,更是潋滥逼人。 画舫上头不断地传出笑闹声和丝竹声,可以想见里头是怎生的光景。 只见一艘船身漆上朱红色,雕刻各式祥兽的画舫,上头插着各色旗帜,瞧起来富贵逼人,然而真正教湖畔百姓瞪大眼的,则是画舫上头的人。就见一位姑娘一身华服地坐在画舫的棚子底下,四五个汉子随侍在旁。多么地惊世骇俗……能够穿上一身华服,显示这位姑娘出身不俗,肯定是个大家闺秀;一位大家闺秀乘舫出游,倒也不怎么稀奇,稀奇的是,她身旁居然带着数位汉子,如此明目张胆…… 实际上,投以惊诧目光的人不只是在湖畔,更有些是来自湖面上的其他画舫。 “天若,你瞧,那儿有个束发少年郎。” 坐在精美画舫上的美人趴在船边,纤指不断指向约有十个船身外的某艘画舫。 “小姐……” 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一步之外,神情戒备、浓眉微拢,随时准备冲上前去将她拉下,彷若对她的行径有些不满。 “天若,你瞧见了没有?”范江压根儿不觉得危险,回头睇了他一眼,纤指没打算要收回。“天若,江南真是好是不?瞧,景色如画醉人,如此繁盛、荣华……” 决定搬来苏州,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决定,是不?” “可不是?”朱天若似笑非笑地回答。“然而,我相信最教小姐开心的定是江南的漂亮少年。” 范江回头照着他,漂亮的杏眸微微眯起。“知我者,天若也。” 朱天若的唇角抽搐着,硬是挑不起笑意。如此惊世骇俗的姑娘家真是不多见,尽管她的年岁已经不再年轻,然而……这无关年岁。 如此明目张胆地欣赏着江南美少年,几乎已经到了欲将之收为入幕之宾的地步,倘若不是相隔着十数艘船,他真担心她会不顾一切地往前飞扑,直接掳人回府。 唉!八成是山贼出身,缺乏礼教,才会教她醉心于欣赏美少年。 初识得她时,总认为富家千金的作为原本便较为古怪,可相处一段时日下来,他才发觉她同时下的姑娘家大为不同。在画舫上头已是相当收敛了,若是回到营生的当铺里,状况便不堪想像。 “天若,你瞧,那少年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身形纤细,煞是迷人哪;同京城高头大马的少年郎相比,江南果真是个好地方,竟能生养出如此标致的美少年,个个貌美如姑娘家,却不失英气,果真是一绝啊!”尽管天若不答话,可她压根儿不以为意,迳自发表感想,还不忘赞赏一番。一双勾魂的桃花眼逞自瞟向远方,彷若正在欣赏一幅极美的画一般。 朱天若守在一旁,无语问苍天,乏力地轻叹。听听,这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该说的话吗?尽管她的年岁已大,但终究尚未出阁,说这番话,听在他心里……就是难过。都怪那个混蛋,无端端地同她说,江南男子多娇弱,秀色如画,更胜一般姑娘;她心念一动,立即从京城搬迁至苏州,就连京城的铺子都给收了,一并带下苏州,表示她不会再回京城,只因江南多的是美少年。 啧……下回再碰见那个混蛋,非给他一顿拳头吃不可。无端端地同她说这些作啥?一个姑娘家贪恋美少年,这是何等伤风败俗之事,那家伙不但不阻止,还煽风点火…… 到底知不知道她今儿个已有多大岁数?一般姑娘家在她这个年纪,大抵都已经儿女成群了,然而她却没将半点心思放在终身大事上头,只晓得哪儿有美少年便往哪儿钻。会不会再过十年、二十年,她依旧在江南一代寻找着美少年?真不敢想像那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耳边传来范江的呼唤声,身为随从的他,不得不收回有些放肆的心念,抬眼朝她所指之处看去,不由得微眯起大眼。 “小姐,那……不是少年郎,他……瞧起来不过十岁。”他嗫嚅地道。怪了,小姐最爱的少年郎,年纪大约都在十四、五岁上下,如今怎么连十岁大的娃儿都入得了她的眼?不过是个娃儿罢了,她都不放过? “你不觉得挺赏心悦目的吗?”范江回头睇他。 “这……算是可爱吧。”睇着她带笑的恶毒目光,他硬着头皮附和。那个男孩瞧起来似乎挺细皮嫩肉的,加上一双大眼,说是可爱……已经算是赞美了。 “可不是?”她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多想将他抱在怀里,狠狠地蹂躝……” “小姐!”能不能别再说了?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娃儿,哪里受得住这般残酷的对待? “说错了,我是想将他抱在怀里好生疼爱,掐掐脸啊。揉揉头啊……”啐!她不过是随便说说,他便信了啊?她瞧起来像是那般恶毒之人吗?亏他已经待在她身边将近五年了。 “倘若小姐想要找个娃儿好生疼爱,怎么不打算自个儿生养一个?小姐所生的娃儿,肯定更加可爱万分。”他由衷地道。 想想,若是一个长得像小姐一般的小娃儿……一双合威深敛的美眸、挺直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然后再把小姐的巴掌脸缩小一些,成了一张娃儿的脸……那模样说有多可爱便有多可爱。只是,不知道她这岁数还能不能生?不是挺大的年岁,可都已经二十三,真的不能算是年轻了…… “你闭着眼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冷冷的嗓音在他身旁响起,他立即睁开眼,睇着她如嗓音般的冷厉神情,不晓得自个儿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的。 “生娃儿……我可不想折磨自个儿。”她冷啐一口,又把目光移到湖面上,状似随意地寻找着美少年的身影。 “怎能说是折磨?一个姑娘家出嫁生子,再天经地义不过了,怎么……” “谁说的?”她美眸微眯,不放弃地在邻近的画舫上头寻找能教她迷醉的身影。 “这不是谁说的,而是……”谁都知道的事吧? 尽管他的书读得不太多,但这种事他岂会不知道,“天若,你愈来愈像个老头子了。”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自个儿收留了一个老头子管束自个儿。 “我……”他不禁瞪着她趴在船边的纤细背影。 “你惹小姐生气了。”画舫的另一头走来一人。 朱天若侧眼睨他。“廉铎,小姐要你拿凉茶,你居然现下才拿来,你是跑到舱房要偷闲了不成?” “还不是阿硕打翻了凉茶,害得我不得不再弄上三刻。”他替范江斟上一杯凉茶,接着朝舱房的方向睇了一眼,随即见着一抹身影自舱房走了出来。 “啐!明明就是你自个儿没站稳身子,还推到我身上。”廉硕走了过来。 “倘若不是你推我,我会没站稳?” “自个儿没站稳,还想推托?” “明明就是你……” “好啦!本大小姐在这儿赏景,你们在旁边喳呼个什么劲儿?全都给我在一旁坐下。”范江回头瞪着三人,含怒的目光逼得三个身形回拔的男子乖乖地坐在一旁,她这才拿起凉茶轻呷着。 三人在她身旁落座,互觑一眼。 “再吵,我就把你们三个丢下去。”她照着湖面,说得随意,口吻佣懒得很,然而淡淡的语调里却饱含威吓。三人互照一眼,乖乖闭上嘴,围坐在她身旁,适时替她遮去些许灼人的阳光。 朱天若瞅着范江纤弱的身影,眼见溅起的水花打在她身上,晕开了一朵朵的透明水痕,教她轻薄的纱衣贴着身子,就连肚兜上头的花样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坐在她身侧的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到哪里去。 真……真是无药可救的女人,就连自个儿的身子教水花给溅湿了都不晓得……到底要不要同她说?但他若是说了,她会不会觉得他轻薄了她?虽然像她这般大刺刺的性子,定是不以为意,但他是个男人,教他怎能不在意?说与不说都好为难……不说,她会教别人给瞧光,倘若要说,又怕一说出口,便会惨遭她拳打脚踢。 画舫缓缓地在湖面上滑动,其他画舫的丝竹声自耳边掠过,黛香的气息久久不散,教人头晕;眼看着其他画舫溅起的水花就要淋得她一身湿,朱天若想也不想地往她身前挡去,让溅起的水花全打在他的背上。 “哎呀!” 谁知道他使劲过猛,的确替范江遮去了水花,但也将她给推倒在一旁的甲板上,疼得她不禁低声喊疼。 “小姐,你没事吧?”朱天若瞅着她,见她胸前湿了一大片二话不说便脱下自个儿的半臂盖在她身上,不教身旁的廉家兄弟瞧见一丝春光。 “你在搞什么鬼?”她闷声低斥,然而见着他将半臂盖在自个儿的身上,尽管他不说,她大抵也猜得出他的心思。“不管你想怎么着,好歹也轻柔些……啐!就说北方的少年就是比不上南方的男孩,身子太粗壮,才十七八岁,瞧起来便像个汉子,真是教人失望。” 听着她的数落,他瞅着自个儿赤裸的上身,不禁轻叹了一口气;记得三年前她还嫌他又瘦又难看,如今他把身子养壮了,她还有话说……真不是普通难伺候的小姐。 “靠我这么近作啥?还不闪开?”她没好气地提醒他。 “哦。”见两人的姿态极为暧昧,跪在她身前的他赶忙起身。 范江眯起潋泼水眸瞪着他,没好气地坐起身,然而却没拒绝他的好意,不着痕迹地套上半臂,遮去大片春光。 “你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把湿了大半的半臂盖在小姐身上?”廉铎不甚满意地道。 “我……”总不能要他说出缘由吧? 朱天若偷觑了范江一眼,见她不动声色,他也只好无奈地敛下眼,来个相应不理,横竖只要他不开口,廉铎又能拿他如何? “阿铎,你去拿条手巾,顺便替天若拿件半臂,要不他这模样能见人吗?”廉硕见天若不答话,倒也不以为意,迳自催促在一旁偷喝凉茶的廉铎。 “怎会是我去拿?” “方才是我拿凉茶来的,现不要你跑腿,你又有话说了?”他横眉竖目地瞪着廉铎,逼得他不得不走上一趟。 “可……凉茶是我泡的……”尽管无奈,廉铎还是走回舱房。 廉铎一走,甲板上突地安静了下来,然而范江也不以为意,依旧佣懒地趴在船边。 范江漂亮的眸子再次照向湖面,正巧一艘画舫滑过,不过这一回约距离一个船身宽,激起的水花喷不着她,她也不闪不避地直瞪着那艘华丽的画舫,好半晌后才开口“天若,你瞧见了没?”她突地问道。 “嘎?”朱天若的心突地抖颤了下。 难道小姐要同他兴师问罪了?可小姐不是这般性子的…… “我问你瞧见了没有?”她的语气重了些。 “我……” “标致吧?” “咦?”这种东西也能论得上标不标致? 但若是硬要他说,他自然会说标致啦……小姐的年岁是大了些,但风韵犹存,压根儿不比一般的小姑娘差。但这话要是说出口,可真是既失礼又唐突,说不准会换回一顿拳打脚踢。小姐对他这个北方来的、长得又不漂亮的粗壮汉子,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 “你到底瞧见了没有?”听着他吞吞吐吐的话语,她不禁没好气地回头道:“那儿呀,你在瞧哪儿?” 她要他瞧方才经过的画舫,他却瞪着甲板;怎么?甲板上有美人?就在他的脚下?竟瞧得这般出神…… “什么?”他猛地回神,眯起黑眸,顺着她的视线探去,眯着一艘游湖的画舫。他的神情看似正常,然而眸底却有着淡淡的心虚。 “上头有个好标致的少年郎。”她伸手一指。 “哦……”来苏州近十日,他瞧过的标致少年郎,没上百个也有八十个,不过真的不是他要嫌弃他们,怎会一个比一个还要瘦弱?说难听些,简直跟娘儿们一样,一个比一个不像男人,真不知道小姐为何偏好这种小白脸? “咦……这是怎么着?”她堆起笑意,瞧得正开心,然而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便见着她所说的标致少年郎快要掉进水里。她二话不说,立刻拉起朱天若的手,往湖面一甩-- 千钧一发之际,朱天若在那名少年快要落水之际,将他抱得正紧,双双跌落在湖面上,引起附近几艘画舫上的人的注意。 “别教他沾湿身子。” 范江在画舫上大喊着,压根儿不管这样突然把朱天若甩出去,是不是会将他给吓傻了,横竖她想看见的便是安然无恙的标致少年郎。 抱着一个已经昏厥的少年郎在湖面上载浮载沉的朱天若,不禁睨着没打算将他捞上画舫的主子…… 其实,他长得也不差啊!就算他不入小姐的眼,好歹也要在意他的安危吧?小姐怎能一声不响地说甩就甩?压根儿不管自个儿的力道要是一时没抓准,可是会将他砸向船身的…… 第二章 洗过澡,朱天若换上清爽的半臂,露出一身精壮结实的体魄,抓起腰带随意地往腰间一束,随即走出房外。他巡视着偌大的宅子,发派工作,随后再回房记下一些琐事,思忖着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安排。 刚到苏州,宅子是刚买下的,虽说先前的屋主将这院落照顾得挺不错的,但依旧有些小细节得再稍稍打理,然而人手实是不多,需要再多买几个人才忙得过来。 他不是总管,只是一个卖身在唯一不二当铺里的人,只听命于大小姐,见主子忙不过来,遂替她打理了一些杂事。再者,二小姐、三小姐都在忙着当铺的事,然而他的主子却天天游湖、天天上酒楼寻男色;身为下人的他,倘若不替主子找点事做,就怕主子散漫的性子会惹来二小姐和三小姐的怒火。 瞧在她当年花了十两银子买下他的份上,替她分忧解劳也是应该的。尽管她向来不怎么发派工作给他,他还是会自动自发地找些事来打发时间;只是偶尔忙过了头,反倒将主子丢在一旁了。 对了! 忙了好半晌,他突地抬头,见已有人点上灯火,这才发觉天色已经快要暗了。不知道小姐用膳了没有?心念一动,他随即走出房门。 他的房间就在范江的院落里,只需要绕过一座园子,踏上渡廊,自花厅后头的穿廊走到底,便可来到她的房门前。 这座宅子远比在京城的宅子还要来得宽敞,每个小姐都有自个儿的院落,而且还有不少的空房可以让王子们较为疼爱的几个下人挑选……他有自个儿的房,而且是在小姐的院落里,他……该是受小姐疼爱的吧?疼爱得教她给甩进湖里,只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标致少年郎?啧!抱着那家伙回府的时候,他也挺仔细地瞧了几眼,也不算是上等货色,只觉得他太像娘儿们。不只是因为他太轻,还因为他有着一张压根儿不似男人的脸,简直美得过火。虽说刚到苏州没几日,然而小姐可是天天要他陪着上街的,其实他瞧过的标致少年郎也不算少数,然而就没见过一个教他觉得这么碍眼的男人。是男人又怎会生得如此漂亮?是男人就要有顶天立地的样子,胳臂得粗一点、肩头要宽一点,否则要怎么保护家人?细皮嫩肉、唇红齿白,严然是个姑娘家,简直是男人之耻!真不知道小姐怎会瞧得上眼…… “你们站在这儿作啥?当门神不成?” 踏出拱门,方要踏上花厅的石阶,朱天若便见着廉家两兄弟,他们各站一方,就像一对横眉竖目的门神。 “你小声一点,待会儿要是吵醒了里头的人,教小姐给骂了,咱们可不管你。”廉铎很好心地提醒他,尽管他凶恶的脸显得有几分狰狞。 “那小子还没走?”朱天若一愣,将廉铎贴近的脸推远一些。 不管小姐到底是怎样的放浪形骸,但那不过是她的作风,她不过是贪看少年郎的美貌,就像在赏玩一件珍奇古物罢了,她向来不会占为已有的。以往也不是不曾救过人,但会留过三个时辰不放的,这还是头一遭。 “听说还晕着呢。”廉硕也走上前。 “晕?” 天都黑了,还晕什么晕?到底是谁泡在湖里?就因为主子说不能教他沾了水,所以自个儿可是使劲地将他扛高,双腿忙着在湖里踢踏着,不敢教半滴水沾上他;直到廉铎将那小子接过手,他几乎可以确定,他身上一点湿意都没有。反观他……他浑身湿透了,怎么就不见主子守在他身旁? “天晓得?”廉铎耸了耸肩。“小姐说,不准任何人打扰。” 闻言,朱天若二话不说便想往里头走。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小姐都说了不准任何人打扰。”廉铎连忙拖着他。 “你想要挨骂,咱们两兄弟还想活命。”要不他以为他俩杵在这儿作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朱天若微恼地道。 尽管小姐是山贼之女,但她终究是个姑娘家,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既然知道的话,又为何要这样做?。 “到底成不成体统,就得问问小姐才知道,不过……既然小姐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咱们能说什么?”朱天若的眼神好似在骂他,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了,怎会不知道小姐的习性? 小姐偏爱美少年,老早在京城时便已是家喻户晓之事,大伙儿老早就见怪不怪,天若现下才说什么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一室,难道不觉得太晚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她……”好歹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现不同那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浑小子搅和在一块儿,这件事让他们这三个同她最亲的人知晓,倒还不打紧,但若是让其他下人知道了…… 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她压根儿没打算要出阁吗? “好了,别再说了,待会儿要是吵到了小姐……”廉铎帮忙挡着他,然而却听着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吵什么?” 范江缓步走到花厅外,一双水眸佣懒地照向搂在一块儿的三人,不禁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小姐。”廉家兄弟非常聪明地退到朱天若的身后,心想倘若小姐要发脾气,还有他在前头挡着:“他要进去见你,咱们拦也拦不住,才会……” “你找我作啥?”她走到朱天若身旁,随即步下石阶。“到前头说话,别吵醒了房里的人。” “小姐,你让他待在你的房里?”朱天若连忙赶上范江的脚步。 “不成吗?” 范江不以为意地走进亭子里,舒服地窝在铺着锦衾的石椅上,斜睨着站在一旁的他。 “甚至怕咱们吵着他,特地到这里说话?”真是教人不敢置信! 这五年来,他陪小姐瞧过的美少年,没千来个,至少也有好几百个,而今儿个救回府的浑小子,绝对不是姿色最佳的一位,为何小姐偏是对他情有独钟? “可不是?”她好笑地睇着他。 要不然天色都暗了,灯都点上了,她窝在这儿作啥,唉,她还以为除了廉家笨蛋两兄弟,就属他最懂她的心思了。廉家笨蛋两兄弟的爹,算是爹的老家仆,所以即便她不想要这两个累赘,廉老爹还是将这两个笨蛋兄弟给送了过来。 然而眼前这个正直得有点过火的年轻人,是她在五年前当铺刚开张时,勉为其难买下的随从……想当年他是恁地瘦骨嶙峋,又黑又小、又脏又丑,如今一晃眼过了五年,他好似变了个人。男大十八变啊,好似他突地跳过了该有的美少年时期,直接变成一个既正直又固执的小老头。啐!真是辜负了她这般照料他,居然没让她瞧见他最养眼的时候。说不准他这人天生老成,不只性子老成,就连脸蛋都老成,身形也老气,性子像个老学究,满嘴道德经。说起那张脸……唉!真是教她再三摇头,只因他的脸刚毅有型,黑眸深邃、鼻梁挺直,后又嫌薄了些。她横看竖看,都觉得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加上他的身材又高又壮,十足十的男人样子,好似连天都扛得起来;比起来,廉家的笨蛋兄弟就比他讨喜多了。说到底,八成是自个儿照料过头,将他的身子补过头了,将他补成顶天立地的身形……原本是瞧他瘦极了,像个娃儿,她才想差人买些上等补品给他补补身子的,谁知道竟补成这样子。每个人都该有少年模样的,怎么他却没有?记忆里,他好似在一夜之间,从一个对她心说诚服的娃儿变成了管教她、约束她的男人,而且还是个连笑都吝啬得不愿展露的小老头,教她失望透了。 唉!她真的好痛心。瞧着她变化多端的神情,他不用问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禁没好气地道: “你真要把那个浑小子给留下?” “就瞧她罗。”她把问题抛给房里那个睡得正香甜的人。 “什么意思?”他挑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难道她说得还不够明白? “倘若他一辈子不走,你真要让他赖在这儿一辈子?” 范江微拧起眉,有几分疑惑地照着他。“嗯……倘若她真打算要赖在我这儿一辈子,我也没意见。”毕竟是熟识的人啊,有几分情分在,总不能连收留她一阵子都做不到吧? 再者自个儿也好几年没瞧见她了,想也没想到分别多年之后,竟会有如此惊险的重逢……待她睡醒之后,再同她问清楚好了。 “难道你真是这般喜欢他?”朱天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素昧平生的人哪,她怎会因为一张皮相就随便地收留了他? 范江微眯起漂亮的水眸,蓦地啊了一声,有几分明白了。 “你……该不会以为她是……”男人吧? 容婧可是不折不扣的闺女,他怎会以为她是个男人? 啊……八成是因为容婧女扮男装,但他抱过她了,应该知晓那副身躯不是少年郎啊!有哪个少年会有那般娇柔的体态?对了!他向来跟着她跑,少有机会独自去外头走动,同姑娘家的接触也不多,自然以为天底下的姑娘家都如他的三个主子一样颀长、精实……可惜这种事她帮不了他,要她帮天若同姑娘家牵线,她可办不到。她可不擅长替人牵线、当月老……再者,他若是辨不出容婧是女儿身,这倒也是好事一桩。毕竟容婧会女扮男装出游,必定有她的难处。 “什么?”他微眯起眼,等着下文。 她回神睇着他,蓦地勾起一抹笑意。 “ 天若,难道你压根儿不觉得自己已经腧矩了?”哎呀!瞧瞧,她把他给宠成什么样子了?岂止是将他给宠到她背上玩,俨然是宠上天了。 居然敢指着她追问不休……忘了本分也不该有这般嚣张的气焰啊!瞧瞧!这张脸现下有多阴沉、狰狞……一个人一辈子至少都有一段可爱讨喜的时候,就不知道为何他偏是没有? “我……”他一愣,随后咬了咬牙道:“不敢。” 他这是怎么着?居然忘了本分……他不是要逼问她,更不是要她给个交代,只是想知道……为何她竟打算要留下一个来路不明的浑小子? 竟如此地随便……难道她压根儿不担心会出事?抑或是,她实在是太中意那浑小子的脸皮了?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般说的。”哼!好似成了她大哥,要她得将所有的事都同他报告得巨细靡遗不可。 “我……” “天若,你可千万别忘了本分.别忘了我向来最不爱他人干涉我的事,知道吗?”她细声道,见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不禁又道:“还有,里头的人也得奉为上宾款待,懂吗?”既然他不知道容婧是女儿身,就暂时瞒着他吧,省得徒增麻烦。 “上宾?”他蓦地抬头。 他是什么东西? “你不服?” 瞧瞧!天若的眼睛已经够大了,现不肯还瞪得这般大,难不成是想要吓她?真不是她要嫌弃他,他真是一年比一年还不讨喜……唉!他能不能听话乖巧一些?学学嘛!后头躲得远远的廉家兄弟,不是又乖又听话? “不敢不服。”嘴里说得好听,然而他的牙关却咬得极酸。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浑小子,竟靠着一张好皮相,就能如此轻易地混进府里,甚至住进她的房……对了! “小姐,你今儿个要睡……” “睡我的房啊。”不懂他何来这一间,她答得潇洒干脆。总不会要她去睡客房吧?那儿可是她的……啊!对了,他以为容婧是男的……啐!不理这个小老头,爱怎么胡思乱想都由他吧。 “那浑小子呢?”他又拧起浓眉,神色更显阴沉。 “她不叫浑小子,她叫容婧。”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儿个到底要睡……” “我的房。”她笑得很坏心,瞧着他扭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不禁在心底笑翻了。 “可他……”朱天若气得浑身僵直,一堆训人的话在舌尖上打转,却硬是吐不出口,就怕一说出口,她便又认为他喻矩了,可这种事要他怎能不说?她这不是摆明了。 “我饿了。” “嗄?” “都已经掌灯时分了,你不觉得我应该饿了?”她饮去笑意,清丽的面容多了一分不容抗拒的威仪。 朱天若瞅着她,无奈地点了点头,方要转身到厨房差人准备,便听到她道-- “别忘了要准备两份,我要同容婧一道用膳。” “知道了。”他头也没回地应道,只觉得牙龈隐隐作痛。他非要查出那家伙的底细不可!绝不会让他占了小姐半点便宜! 第三章 “江儿姐,外头那个人是谁啊?” 晚膳时容婧才清醒,她坐在房内的大圆桌旁用膳,圆圆的大眼忍不住地瞟向外头的人影。 “别睬他。” 范江张口吃饭,不忘再替她夹上几样菜。 “可……”容婧扒了口饭,又道:“他的表情很可怕耶。”说不准一个不注意他便会跑进来,一口把她给吞了“别睬他。”范江依旧不以为意,继续品尝着厨子的好手艺,压根儿不把正在门外监视的朱天若放在眼里。 “可方才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送饭菜进来的时候,他…… “容婧。”范江把碗一搁,坐到容婧的对面,遮去她的视线。“别再瞧外头了,我说了甭睬他。”混蛋!也不想想自个儿的脸有多狰狞,居然敢吓人……回头非得好生告诫他不可。 “他是江儿姐的随从吗?”看不见门外的人影,她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不算是。” “是总管吗?” 范江偏着头思忖了下。“不能算是,但也可以算是。”毕竟宅子里头的大小事他全包办了,若说他是总管,一点也不为过。 “他到底是什么身分?”她不由得感到好奇了。哪有这般奇怪的身分? “他……”范江夹了一口菜,边嚼边说:“他是当铺开张的第一笔交易。” “交易?” “就是典当品罗。”她轻叹了一声。 “他把自个儿当给你?”容好惊讶地道:“你不是向来偏爱美少年的吗?” 他不像啊!一点都不像,而且看起来凶恶极了,那一双大眼好似会喷火似的,她多伯一踏出房门便教他给伤了。 范江无语问苍天,带着几分无奈地开口:“有啥法子?谁要他是当铺的第一个客人?”不做第一笔买卖,可是会触霉头、犯忌讳的……遂她只好勉为其难地买下他。原本是打算要将他培育成美少年的,天晓得他完全不是那块料!为何头一个踏进当铺的不是个美少年呢? “是这样子啊……”就说嘛,江儿姐怎会改了嗜好。“不过……江儿姐,我不得不提醒你,他瞧起来不很正派,你得多提防他。” 闻言,范江不由得喷出一口菜,不偏不倚地喷在容婧的脸上。 “江儿姐……”容婧不禁哀号了声。她说的都是真的嘛,他那双眼带着几分狠劲,很吓人的,天晓得他哪天会不会谋财害命! “对不住、对不住。”范江连忙站起身,拿起手绢替她拭去一脸菜渣。 能怪她喷菜吗?实在太好笑了,容婧居然要她提防天若……可不是她自夸,她手底下的每个人都乖得很,但就属天若最会件逆她,可他之所以敢如此大胆,问题都是出在她身上。他是忠臣,她偏是昏君,只觉得忠言逆耳。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提防的? “我说真的……” “小姐。” 容婧话末完,见着朱天若推门而入,随即识相地合上嘴,一双灵活的水眸在他身上打量起来。 “谁准你进来了?”范江头也不回地问,实在是她忍笑忍得难受极了。 “可……”他紧咬着已经咬得极酸的牙关,眸光如刀似剑般地扫向容婧,他不由得在心里啐了几声。混帐东西!居然要小姐替他拭脸,真是太不要脸了,教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出去。”范江再次深呼吸,忍着大笑的冲动。 “我……” “出去!”可恶,她快撑不住了。 “是。”临走前,他不忘悻悻然地瞪了容婧一眼。 合上门,范江不回头,一路倒退坐回椅子上,随即趴在桌上无声的狂笑,逼得她热泪盈眶。 “江儿姐,你方才瞧见了没?他瞪我呢。”见他退到门外,容婧不禁小小声地告起状来。“好个莫名其妙的人,我又没有得罪他,他犯得着这般瞪我吗?又不是我叫他救我的。”一睡醒便听江儿姐把事情说上一遍,她知晓是他救了自个儿的,但……要她说声谢谢直说就好了嘛,何必瞪她?她不吭声,真以为她是被人吓大的啊? “江儿姐?”她等了一会儿,见范江依旧趴在桌上,肩头颤抖得极为剧烈,想要探手拍拍她的肩,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门外的身影,容好不由得乖乖地缩回手,无奈地肩起嘴来。 “没事、没事,我只是笑得有点过火……”唉唉,笑得她好累啊。 “你在笑什么?我教人给欺负了耶。”见范江抹去泪水,还诡异地颤肩忍笑,她不禁翻了翻白眼。 “没事,他不过是以为你是个少年郎,所以……”一想到他那张阴沉的脸配上满腹的道德经,她便忍不住想笑。他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闷葫芦,所以……有时这样逗逗他,倒也挺好玩的。 “他的眼睛瞪得那般大是好玩的不成?居然当我是少年郎?”容婧怒声道。不是她自夸,她的长相可是一等一的好,被人称为湖州第一美人可不是浪得虚名,可他竟认为她是个少年郎……眼睛瞪得那么大,想吓她不成?啐! “谁要你一身男装打扮?”她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唉!笑得她肚子都疼了。 不过这可有趣了,非得再逗逗他不可,最好能够逗得他七窍生烟,只盼往后他能变得有趣些,才不会老像个乏味的小老头。 “可……”谁都看得出她是女儿身吧? “他甚少与姑娘家接触,再说我在画舫上刚瞧见你时,心里还想着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俊小子呢!”范江拿起碗筷,继续用膳。“倘若不是你将落水之际,发丝从帽子里掉了出来,我肯定会将你当成美少年。” “是吗?”她的扮相有那般俊俏吗? 好吧!就算是给江儿姐面子,她就不同那个粗人计较了。 “那你……何时要回去?” “江儿姐要赶我走?”她一愣。 “不是,这宅子宽敞得很,你想要待下便待下,待多久都不成问题,毕竟咱们已有多年未见了,只不过……”范江搁下碗,笑得一脸兴味。“你总得告诉我,你怎会从湖州跑到苏州来呀?”总得给个说法,改日若有另一个麻烦跑来时,她才知道要怎么应对,是不? “我……”二曰难尽啊。“其实是要去京城避祸的,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已经来江南了,原本是想到京城去的,那儿人多,多少会有人肯帮我,所以…… 范江边吃边听,压根儿不睬门外那个快把眼睛给瞪出来的朱天若,逞自和容婧闲聊,直到夜深人静…… “哇,这是什么东西?” 一早廉铎替范江送来洗脸水,却见着一抹黑影蹲在房门外,吓得他立即跳至一丈外。只见黑影缓缓地抬头,哑声道:“天亮了?” 廉铎定睛一瞧,定近他一些。“天若?你蹲在这儿作啥?你该不会从昨儿个便一直蹲在这儿吧?” “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他起身活动筋骨。 “这是哪门子的职责?”廉铎看向房门,发觉悬在门上的帘子都放下了,不禁轻叹一声。“唉!小姐向来不需他人在门外候着,你窝在这儿一个晚上,图的到底是什么?” “我图的是什么?”他冷眼瞪向廉铎,轻哼一声:“哼!难道你会不知道小姐的房里多了个来路不明的浑小子?”小姐真的同那个浑小子窝在房里一夜……压根儿不避嫌,教他心痛极了。 不论他们之间到底有无发生任何事,他定要守在门外,守住小姐的清白。小姐放下帘子遮掩,还拉过屏风遮着,教他想看也没得看,想推门入内却又没胆子,所以只好在这儿等着。他是在等,若是听着什么古怪的声音,或者是那个浑小子敢欺负小姐,他便要破门而入,只是……等了一整夜,好似没什么古怪声响。他想……应该没有发生任何事才对,毕竟他没有听到什么声响……最好真是如此,要不他肯定要教那个浑小子好看! “唉!你又不是头一天跟在小姐身旁,岂会不知道小姐向来只爱欣赏美少年,压根儿不可能真的把对方给吃了。”廉铎扬了扬手,将洗脸水搁在门前,颀长的身子斜倚在门板上。 “我又不是怕小姐把那浑小子给吃了!”朱天若没好气地道。真不敢相信廉铎竟会说出这种话……难道他压根儿都不怕主子会被一个来路不明的浑小子占了便宜? “不然呢?” “当然是……”睇着一脸傻样的廉铎,他不禁翻了翻白眼,不想睬他。 “喂!话只说一半,你是要我猜吗?我向来最讨厌猜谜了,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少在那儿拐弯抹角。”哎呀!话只说一半,也不想想听的人心里会有多难受,真是折磨人哪。廉铎跑向前,一把勾住天若的肩头。 “我没要你猜,你要怎么想便怎么想。”啐!他才没心思同他玩猜谜哩,他得想个好法子才行。他得要想想,该怎么做才能教小姐把那个浑小子撵走。 “说的是什么话?明明是你先起了个头,如今搔得我心头发痒,你却打住不说!”真是太没天良了,简直是天地不容! “要说什么?”房门一开,范江佣懒柔润的嗓音传来。 两人回头一瞬,见范江神清气爽地倚在门边,脸上带着柔媚的笑意,那神情访若……初为人妇一般,淡淡地透露着满足欣喜之意。朱天若心头一震,张口欲言,却觉得胸口疼得紧。昨儿个,他明明没听见什么声响,怎么……但若是没有,小姐为何露出这般勾人的模样? 好似她和那浑小子已经…… “小姐,你该不会吃了里头的浑小子吧?”廉铎想也不想便问。范江斜睨了他一眼,粉拳毫不客气地往他胸口落下,疼得他登时捧胸猛咳。 “喂!你是睡得脑袋不清醒了,才会说出这等不入流的浑话吗?”她没好气地啐他两口。尽管不想让大伙儿知晓容婧是女儿身,但她也不想让他们将她想得这般污秽;尽管她偏爱浓眉大眼的美少年,但纯粹只是欣赏,只是用眼睛瞧,她没下流到要对方以身相许。 哗!跟在她身旁这么久了,居然还不知道她的脾性,真是该打。 “小姐,咳咳……没有就没有,何必下这么重的毒手?”倘若真是瞧他不顺眼,也不需要这般狠心吧? “啐,谁要你一张臭嘴净说些臭话?”范江瞪了廉铎一眼,随后抬眼睇向不发一语的朱天若。“你杵在这儿作啥?你不知道天亮了,我的肚子也饿了吗?” 唷!他该不会真的守了一夜吧?这张脸憔悴得有点吓人,眼眶下还隐隐染上一抹黑,不过那双大眼依旧相当炯炯有神地……瞪着她? “我马上吩咐厨房替小姐准备早膳。”朱天若立刻应道。 “要记得替容婧准备一份。”见他转头就要走,她赶忙再提醒他一句:“我们要在房里用膳。” 朱天若身子一僵,仍奋力咬牙道:“知道了。” “还有,替我备马车,我今儿个要到铺子去。” “咦?”他回头照着她。 小姐要去当铺哪里需要坐马车?不过就在两条街外……难不成主子是要邀那浑小子一道上铺子? “容婧要陪我一道去。” “小姐真要那浑小子……” “她叫容婧,有名有姓的。”她没好气地道,拿起了洗脸盆,随即又走回房内。 房门半掩,透过挡在床杨前的屏风,隐约听见她温柔地唤着那个浑小子……朱天若不由得咬紧牙关,只觉得牙龈发疼,猛然惊觉自个儿已经咬牙许久,却浑然不觉。 “你不觉得小姐今儿个瞧起来特别柔媚?”胸口一不疼,廉铎偷偷地晃到朱天若的身旁。 “小姐向来如此。”朱天若冷声道,迳自往厨房走。 廉铎膘了他一眼,又说:“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小姐今儿个瞧起来特别开心,这一点你总该认同了吧?” “我认不认同重要吗?”朱天若恼火地瞪着他,没好气地往前头的小径跑去。 廉铎眨了眨眼,有点无奈地道:“不过就是问问嘛,犯得着这般恼火?”啧!他还没向天若追问方才的谜底哩,啐 第四章 随意当铺 “江儿姐,这饼可真是风味十足。” “可不是?” 真是太不要脸了,真亏他喊得出江儿姐这三个字……那张嘴可真不是普通的甜哪!难怪小姐会首开先例地留下他。当铺后院的凉亭里,飘着茶香和饼香。范江用过早膳后便带着容婧去当铺,一边品茗吃饼。一边谈笑风生,东拉西扯,笑得花枝乱颤,瞧在朱天若的眼里,只觉得心痛。他躲在离凉亭最近的一座假山后头,痛心疾首地再三叹息。 待在小姐身边五年,还是头一回见她带来路不明的男子回府,甚至还带到当铺来。 难道小姐压根儿不怕那个浑小子会打什么坏主意吗?到时候若是被劫财又劫色,这……岂不是亏大了? 可小姐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只贪恋眼前的欢乐……真不想骂她像个昏君,可真是像极了。不过是个长得像娘儿们的浑小子,何以有如此可怕的魁力?教小姐晨昏相对,不舍分离,连来当铺都将他带着。 不就是一对眼睛一张嘴?到底有何不同?他自认长得也不差,眉也挺浓的,眼也不小,整体瞧起来,五官算是相当不错,怎么就不得她的青睐?跟在她身旁五年,他还不曾坐在她身旁同她谈笑风生呢!他压根儿不觉得那个浑小子好看,只觉得他太娘娘腔了,严然是个娘儿们…… 真不知道小姐到底是看上他哪一点?毕竟他同以往小姐欣赏的少年郎是全然不同的典型,小姐不该会喜欢他的。他像个娘儿们,真的像极了…… “天若,你杵在这儿作啥?” 突地身旁传来声响,朱天若循声望去,见着该是待在前头的范洋,不由得收敛怒意。“我来给小姐送冰雪冷丸子和水晶皂儿。” “这是哪门子的冰雪冷丸子?”她瞅了一眼他搁在木盘上头、不知何时融化的冰雪冷丸子。“你方才到底是上哪儿去了?怎会教这东西化成这样?都成热汤了。” “呃……”他瞧得太专注,一时忘了自个儿方才教小姐给打发到市集去买了些凉食。 “瞧你要怎么同大姐交代!”范洋摇了摇头,随即朝凉亭走去,冲着容婧热情地唤道:“小宝贝!好久不见了。” 朱天若不由得瞪大眼,正疑惑着是不是自个儿听错之时,竟瞧见范洋亲热地搂着容婧,二人亲密的姿态比手足还亲,这情景说有多下流便有多下流。 不知道二小姐是在什么时候染上了大小姐的恶习?惊骇地走向凉亭,瞧着三人坐在凉亭里热络地闲聊着,朱天若默然不语地将木盘搁到石桌上,便想退到一旁偷偷观察。 “这是什么玩意儿?” 是那浑小子尖细的恶心嗓音……真不是个男人!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说起话来是这般声调的?他该不会是大内的公公吧? “天若,这是什么东西?”范江扬声问道。 “那是……”他回头。 “化成熟汤的冰雪冷丸子。”范洋没好气地替他回答。 “啥?这是冰雪冷丸子?”容婧见着自个儿等待许久的零嘴化成热汤,不禁扁起嘴来,撒泼地骂道:“你这狗奴才!要你买个冰雪冷丸子,你倒存心软它化成汤?” 闻言,朱天若拧皱浓眉,眯起含恨的黑眸,哑声低咆:“你是什么东西?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混帐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这个狗奴才竟敢对我……”容婧气得跳脚。 “我是个狗奴才,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皮相像样一些,就打算在这儿当大王了?”朱天若毫不客气地道。小姐留下他,他真以为自个儿的身分不同了? “我……” “我什么我?你是个娘儿们不成?”他几乎要以为他是个呛娘儿们了! 听听那是什么声音?又尖又细,就像个刁蛮千金一般……真是够了!容婧气得哇哇叫,转而扑进范江的怀里。“江儿姐,你要给我评评理啊,这个混蛋竟敢这般待我……” 朱天若瞪大黑眸,紧握的拳头青筋浮现,彷著蛇信。真是太不要脸了,居然扑到小姐的怀里,他忘了自个儿是个男人了吗?一个大男人居然做出这般扭扭捏捏的举动,居然同小姐撒娇……为何小姐没有推开他?甚至还拍着他的肩?小姐怎能容他如此放肆?以往对于小姐的所作所为,他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事情已经演变到这种地步了,难道还要他闭上眼、捣住耳朵不看、不听? “天若,你是怎么办事的?”范江忍着笑,努力地板起脸来。 呵呵,容婧严然忘了自个儿现不是女扮男装,撒娇的动作做得如此自然,把天若的脸都气绿了,这表情说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小姐,我……”他任愣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敢说自个儿多受小姐重视,但他认为小姐至少是公正的,然而现下她竟为了一个小白脸责骂他……尽管他有错在先,但若是小姐因为那个浑小子而骂他,他才不道歉也不认错。 “再去买一份。”快去、快去!她快要忍不住了,好想笑喔…… “我……”他眯起黑眸。难道小姐真要步入养小白脸的不归路了?她以往只是用眼睛欣赏美少年罢了,如今一下江南,她的心使教一千瘦弱的江南少年给迷住了,喜欢的便要带进府里?这个瞧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郎到底有什么好?根本同个姑娘家没两样!他的肩能担、能扛、能挑吗?就凭他瘦得没有半两肉的手?横看竖看,在他身上找不到半点男人味,浑身脂粉味,直教他想吐!自个儿肯定比他好上千百偌,就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竟会对这个瘦弱无用的小白脸情有独钟。 “快去!”范江低下头,肩头微颤,快要忍不住笑意。 朱天若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忠臣之姿说出真心话:“小姐,我真的看不出来这个浑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压根儿不像个男人,真不知道你留下他到底是为什么?” “她……” 范洋正要开口,范江随即捂住她的嘴。 “天若,你再上街去买一份冰雪冷丸子,回来之后把东西交给涛儿,要涛儿送来后院给我,你则帮她守一下铺子,毕竟当铺该如何做买卖,你应该都摸熟了才是。”范江轻扯唇角。 朱天若瞅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叹了声,淡淡地道:“小的遵命。”话落,一眨眼便走远了。等到见不着他的身影后,范洋才扳开范江的手。“大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婧儿本来就是姑娘家,你的‘爱将’到底在说哪门子的蠢话?” “这是秘密。”范江笑得很贼。“不准同他说婧儿是姑娘家,要不就没乐趣了。” “啥?”瞒着他? “谁教他一年比一年阴沉,我要是不想点法子来整整他,就怕他真要变成一个小老头了。”她是爱将心切,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江儿姐!他分明就是讨厌我,事事都针对我。”容婧自然知道朱天若把她当成男儿身……就是知道才恼火啊!她除了身上穿的是男装之外,到底还有哪一点瞧起来像个男人?亏他的眼睛长得那般大,一点都不中用! “他不是讨厌你,他只是……”范江干笑两声,又遭:“别睬他就好,一切有我。”如此好玩之事,要她怎能就此收手?真好玩呢! “伙计,这块玉可是上等货,你给本少爷看仔细点,捧好了,一旦摔碎了,本少爷可是会要你照价赔偿。” 朱天若缓缓地抬眼,眼前这位公子身穿华衣锦服,看似尊贵,但不知怎地,总觉得有几分狼狈,猥琐的脸上带着几分失意疲惫,而且眼皮浮肿得厉害,还挂上一抹黑影。眼前的公子,确实出身于富贵人家,但是……一个真正的富家公子带着随身玉佩上当铺,八成是家道中落了,而且还是教他给败光的。倘若不是为了赌,便是为了女色…… 朱天若在心里冷哼一声,敛眼瞅着握在手心、冰凉的青白色玉佩,不着痕迹地挑高浓眉,暗自赞叹这块上等王佩的质地相当滑腻,雕工匠心独运,色泽也称得上是上上等……这位公子说的对极了,不过…… “到底是怎么着?”那位公子有些心浮气躁地拍着桌子。“该不会是没瞧过上等货色,教这块玉佩给吓傻了吧?” “这……”朱天若面有难色地沉吟着。 “你千万别诞我,说你不懂这宝贝的好;这铺子如此之大,里头的典当物如此之多,你定是懂得鉴定这块宝贝的,是不?”他急急地道。朱天若挑高了浓眉,唇角轻扬着无奈的笑。 这铺子……确实是挺大的;四板大的大门上头挂了块布帘,掀帘而入,踏过前庭的石板广场,再踏进大厅便是当铺做买卖之处。大门两旁排放了满满的典当物,琳琅满目;但实际上有绝大多数的珍品被搁在府里,另一部分较差的典当物和等待被赎回的典当物则被堆放在后院的仓房里。 一般人见着如此气派的铺子,总会认为这家当铺肯定非比寻常,可天晓得随意当铺可真是随意到了极点,寻常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当铺是小姐提议要开的,就连店名都是她取的,然而她却全然不管事,成天四处游玩,无所事事;偶尔顾起铺子,也是随心所欲得很,客人随便当,她也随便收。至于二小姐则是看当天的心情好否,再决定要不要上工,至于监定能力,她算是最强的了,从未错看过。至于三小姐……她全然没有监定能力,错把磺扶当壁玉、错把乌石当金子…… 记得三天前,有人抓了件被子上门典当,一件破缎被,也不是出自于名门织品,只是街上小贩叫卖的寻常货,三小姐竟以十两买下……就算是一件全新的蚕丝被子,也不过是这个价钱罢了。 庆幸此时是他在守铺子,若是三小姐,哼!真不知道她会不会决定耗尽家产来买这块玉。说真格的,这家当铺能够历久不衰,实是教他佩服至极。 “你倒是吭声啊,瞪着玉佩作啥?”见掌柜的好似想事情想得恍神,他不由得恼火地催促,就盼赶紧从这儿拿到银两。 闻言,朱天若不疾不徐地抬眼,嘴角闪过一抹算计的笑。 “爷儿,你想要当什么价钱?”坐在案前,朱天若好整以暇地评估着要如何吃下这块价值不菲的王佩。 “不多,就当个一百两吧!” “一百两?”朱天若哑声低笑。“爷儿,这块玉佩不值一百两啊,倘若能够当个二十两,就已经算是小店在做善事了。” 一百两?确实,这块玉佩倘若当个一百两,一点也不算过分。但是……苏州城里的当铺何其多,他为何不去别家,偏是走进这家?其中定是有鬼;换言之,自个儿可以吃定他。 “你识不识货啊?”那位公子的双眼快要喷出火来,咆哮着抢回王佩。“这块玉佩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是我的曾曾曾祖父在朝为官时,皇上御赐的西域贡品,你居然说它只值二十两?你坑我啊?” 朱天若不愠不火地朗声道:“公子,你该要知晓,一样物品落入当铺里,能够折个七八成已属不错。”原来是已没落的官家子弟啊……哼,他就是坑他,如何? “你最少也该估个七八十两吧?”混蛋! “可……玉佩上头是有瑕疵的。”朱天若指着他手中的玉佩。 “瑕疵?”他半信半疑地照着朱天若,再瞄向手中的玉佩,蓦地再瞪向他。 “你想耍我啊?以为我不识货?” “不。”朱天若绕到他身旁,拉开他紧握着王佩的手,指着上头一条贯通到底的青绿色纹路,“西域玉向来通体莹白如羊脂,但这上头居然多了一条凝眼的青绿色细纹,分明是瑕疵品。” “这……” 见他有几分犹豫不决,朱天若随即又道:“为何我说能给二十两就已算是做善事,原因就出在这儿,倘若爷儿拿到其他当铺,绝对估不到这般好的价钱。”那人略微思付了下才道:“我不要银票。” “这有什么问题。” 朱天若笑得黑眸微眯,待那位公子签下当票,他便立即点数二十两交给他。将他打发走,朱天若随即从一旁的架上取下一只锦囊,方要将玉佩收起时,却听到后头传来佣懒的笑声-- “奸商。” 第五章 朱天着回头探去,只见范江拿了颗枣子,边吃边走到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无奸不成商,倘若我不从中多赚取利益,怎么让这家铺子继续经营下去?”他想了想,将玉佩交给她,教她瞧瞧这块别致的玉佩。 “给我这个作啥?这有什么好看的?”她随意地看看玉佩,接着不以为意地将之丢回他的手里。“你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算你自行改了当票、帐本,我也不会认为你私吞铺子里的银两。” 方才从头到尾,她都瞧得一清二楚,压根儿不需要再确认一遍。 “我对小姐忠心耿耿,岂会中饱私囊?”闻言,他不禁微拧起浓眉,却不敢瞪她。 “就算你要中饱私囊,我也不介意。”她又啃了口甜枣子。 说真格的,当初买下他可真是再值得不过了。从府里到当铺的差事、从洒扫庭院到替当铺赚钱,他没什么做不了的,万事皆替她处理得宜,不劳她费心……小小一块玉佩,当是赏赐他的也不为过。 毕竟他可是不收薪俸的,这五年里就拿了当年典当的十两……真是个傻子!居然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天底下,要上哪儿去寻这般正直得有些憨傻的男人? “我很介意。”他抿紧唇。 难道在她的心里,他真是那般下流之人?他不敢说自个儿付出极多,但他尽心又尽力了,一心只想着要如何伺候她、如何帮她打理一切她不想管的琐事;就算她老爱上街寻找美少年,他也二话不说地陪在一旁。如今她倒是怀疑起他的忠心了? 范江挑眉照他一眼,不禁低叹一口气。“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犯得着这般认真?”这种固执如驴子般的性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改? “小姐,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说的。”就算知道她的性子随意极了,但她方才说出口的话就像一把刀,经由耳朵扎进心里,还是会教人疼得难受。 “是是是,算我说错话了,成不成?”她将甜枣核往旁边一丢,拍了拍他的肩,不忘揉揉他的发。“你知道我是无心之过,倘若真是伤着你了,本小姐在这儿同你说一声抱歉,你就别在意了,好吗?” “把我当娃儿哄啊?”他羞赧地往旁边退了一步,低声喃语。 啐!别忘了他们岁数一样,若是论起月份,他还大她两个月呢……当年把自个儿典当给她时,确实是比她还矮些,可今儿个已经不同了,他高壮得教她嫌恶…… “哎呀,不会真是同我拗起性子了吧?”她眨了眨潋泼的大眼。 唷!识得他五年,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她面前展露真性情哩!只因为她一句无心的话? “我可不敢,我又不是那个浑小子。”他哂笑道。 他是浓眉大眼,可惜并不是眉清目秀,入不了小姐的眼,自然得不到她的疼爱;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知晓自个儿该怎么做才对。只是一想到那个浑小子对他颐指气使,他便有一肚子气。 “容婧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她不禁想笑。 “说是得罪……显得我喻矩了,但真的不是我要说他,那个浑小子压根儿不像男人,活像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一说到他,朱天若便压不下这把在他胸口烧上多时的怒火。倘若不是小姐瞧上他了,自个儿肯定不会那般轻易地放过他,非得对他暴打一顿不可!朱天若咬牙眯眼,心想倘若自个儿能够随意处置那个小白脸,他便要狠狠地凌虐他……突地听到身旁响起狂笑声,他疑惑地抬眼瞅去,见她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他不禁嘴角抽搐。 “小姐?”他说了笑话不成? 范江笑得趴在案桌上,笑得说不出话来,小手胡乱挥舞着。 朱天若索性坐下,单手撑在案上,凝照着她;见着她随意络起的发髻,几级发丝滑落在如雪的颈项前。顺着雪白颈项看至微敞的襟口,依稀可见她若隐若现的春光,教他的心莫名地缩紧,仿佛教人狠狠掐住,漏跳了数拍,而后狂乱地跳动起来。知道自个儿脑矩了,尽管不齿自个儿的行径,但他依旧收不回目光,抓不回好似脱缰野马的心绪。 初见她时,他便觉得她美,却不曾见她在身上佩戴什么饰品,就连发上也不曾插上珠花、簪子,只是一身简素的衣裳,却难掩她丽质天生的美。她不只美在皮相,小姐潇洒的举止和随心所欲的性子更是迷人,但这可不包括她惊世骇俗的行径。尽管一开始便知晓她有此恶习,但他只当作那是主子的雅癖,压根儿不关他的事;可不知怎地,从两年前开始,他愈来愈受不了她的放浪形骸……尤其是这几日,她居然那般疼宠那个浑小子…… “天若,你在瞧哪儿?” 甜柔的嗓音传来,发觉自个儿贪看的春光教她给不着痕迹地遮掩住,他不由得羞红了脸,连忙侧过脸去。 “我没事。”他心虚地应道。 小姐肯定发觉到他下流的目光了……方才不是还笑得挺忘我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回过神了? “真的没事?”她侧眼睇着他,却见他在闪避自个儿的目光。 啧!真不是她要嫌弃他,他真是一年比一年还要古怪。 “我……”发觉她凌厉的目光定在自个儿脸上,他的脸更加发烫,嗫嚅得说不出话来。 “江儿姐,你不是说要来探探而已?怎么待得这么久?” 听见容婧尖细的嗓音,他恼火地探去,惊见容婧搂着范江,还拖着她站起身,他不由得握紧双拳。 “你!”太放肆了,他居然…… “江儿姐,快些!涛儿和洋儿姐正在等着你呢。” 容婧压根儿不理他凶恶的目光,硬拖着范江往厅堂后头的穿廊走,临走之前不忘回头笑眯着他,微笑中带着恶意的挑衅意味。怎样?当她是男人?成!她就如他的愿,当个男人吧!最好能气得他哇哇大叫,哼!朱天若难以置信地睇着二人,就见主子随意摇摇手,压根儿不觉得有何不妥。浑小子,爬上天了不成?狐假虎威!以为跟在主子身边,他就得巨服于他吗?错了!别想叫他伺候他! 尽管百般不愿,朱天若还是无法违逆主子的命令。 “小姐,浴池里的水已经注满了。”尽管心不甘情不愿,朱天若还是得照着王子的命令行事。譬如说,替那浑小子烧了好几桶的热水注入浴池,再挑几回井水注入。混蛋!不过是要沐浴,哪里需要这般大费周章?是男人就到井边舀几桶水泼一泼不就得了?居然要泡澡……这里可是三位小姐沐浴的地方啊!不过不打紧,他在浴池里注入的热水不多,在这种天候里泡起来……是男人会觉得凉爽,但女人就会哇哇大叫。 “真是对不住,人手不足,还要你做这种杂事。”打发容婧进浴房沐浴后,范江坐在浴房外的凉亭里,朝朱天若招招手,要他到凉亭里歇一会儿。 “这是我该做的。”他坐到她身旁,冷笑道。 可不是?毕竟是小姐开的口,他能说不吗?不过容婧也太吃定他了吧?居然仗着小姐宠爱他,逼得他不得不屈服。而且那浑小子愈来愈过分了,一天比一天还嚣张,居然连这种事都要他动手。 “乖!别气恼,婧儿只是年纪小,爱玩了些,你就让让她吧!”范江有一丁点的愧疚,不由得探手揉了揉他细滑的发。 唉!原本是打算利用婧儿逗着他玩,以为总有一天他定会发现破绽的;可不知怎地,他却始终认定婧儿是个少年郎,三番两次想要撵她走,搞得两人的火气愈来愈大,教婧儿也不由得同他杠上了。这不是她的本意啊,可谁知道竟变成这个样子?如今总不能要婧儿走吧?毕竟她在苏州可是无依无靠。改天她再找个机会同他说明白好了,省得两人为了这么无趣的理由斗得不可开交。 “年纪小……”他不禁干笑几声,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闪,闪过她老爱揉他发丝的手。“倒不如说是小姐看上了那小子的容貌,觉得他眉清目秀、秀色可餐!要不怎会让他待在府里,一待便是数日?” 别将他当成娃儿,他又不是那个浑小子!老是在他头上揉啊揉的,多……多别扭啊! “她确实长得极美,不过……”她是小姑娘啊。 “反正我是比不上他的眉清目秀……”他喃喃自语,不忘撇嘴冷笑。 “你说什么?”啐,这是怎么着?对着空气说话,会比对着她说话来得舒服不成? “我说……”他没好气地开了口,却突地听见浴房里传来惊呼声,他不禁瞪大眼,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真的叫了,他是个娘儿们不成?现下这种天候,就算不洗热水澡,也不至于觉得冷啊。范江倏地起身,还没往前走,便瞧见浴房里跑出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她不由得走上前,好心地替容婧绑好襟上的系绳。 “天若!你这混蛋,居然给我放冷水,存心想要冻死我!”容婧张牙舞爪地吼着,却教范江挡在二人中间。 “是男人就不会觉得冻……”朱天若冷声说道,嘴角扬起一抹嫌恶的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是你自个儿不马上去洗的,水冷了……要怪谁?” “怪谁?你分明就是在整我!”当她是傻子,连这么一点手段都看不出来。 “我知道,你根本就是在报复我!” “谁在报复你?”他戏谵地道。 “你在气我老是差使你去做不合情理的事是不?你现下逮着机会就故意恶整我!”没想到这家伙的城府竟是这般深沉,太教人害怕了。 “主子差使下人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我心里可没什么想法。”朱天若睇着咄咄逼人的容婧,见他的粉脸染上红晕,不知怎地,竟觉得他真是像极了娘儿们……他该不会是个姑娘家吧? “你又不是下人!”气死她了,他怎么这般坏心啊。 “我不是吗?”他不由得反问,幽深的黑眸直瞅着容婧,而后又睇着已替容婧绑好系绳的范江,一股无明火无边无际地蔓延。“倘若我不是下人,你又是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小姐就这般宝贝他?就因为他长得比较讨喜一些? “我………”容婧嘴一扁,就往范江的肩头一靠,哇哇叫着:“江儿姐,他欺负我啊……” “乖,他向来如此,你就……”唉!她好似在自找麻烦。 一开始是觉得逗着天若玩倒也挺有趣的,但事情演变成这样,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玩了,她只觉得头疼。看来眼前只剩下两个法子,一是公布容婧是女儿身的事实,二是赶走容婧。可……范江敛眼瞅着容婧,见她趴在自个儿肩头上的脸还在笑,她不禁摇头叹气。容婧还在玩啊?她还打算要反将他一军,扳回一城啊? 了不起!在这儿待上几天,容婧也几乎摸透天若的性子了,知道该怎么逗他,才会教他气得七窍生烟,也知道她当初力邀她一道耍弄天若的用意为何……啊!现下不是佩服容婧的时候,而是……这事该怎么了结? 范江正思付着,只觉得有只手扣上她的肩头,硬是将她往后一拉;下一刻,天若已挡在她和容婧之间。 “你未免太放肆了吧?”他恼火地吼道。 混蛋!仗着小姐宠他,他便要造反了不成!竟敢趴在小姐的肩头……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娘娘腔,简直快要气死他了,倘若今儿个不弄明白,他便在喉头里的这口气,是怎么也吞不下去的! “我又怎么了?我哪里算是太放肆了?”哎呀!气红眼了?以为把眼瞪大,她就得怕他吗?她容婧可不是教人给吓大的,就凭他那一双眼,想要吓唬她,还嫌太生嫩了。 “好了,别再逗嘴了。”范江赶忙又挡在两人之间,就怕一个不小心,会酿成难以收拾的下场。 啧!怎会变成这种情况? “我哪儿是在同他逗嘴?我是在教训他,倘若是个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模样!”容婧得理不饶人地吼道。 “好了!我说过天若不是奴才,你少说两句。”啐!老是奴才、奴才地喊啊喊的,听在她耳里,说有多刺耳便有多刺耳。他跟在自个儿身边多年,她几时真把他当成奴才看待了?说穿了,她根本是对他疼爱有加,给他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所有的一切全是最好的;只可惜他不是长成她喜欢的模样,如今她只不过是想要逗逗他,希冀他那张凶恶的脸能够有所改变,孰知人算不如天算呐! “倘若不是奴才,那他是什么?”呜……就连江儿姐都打算抽腿不玩了?好歹也要等她讨回一点颜面再揭晓真相。 “他……”范江不由得一愣。她没想过这事儿…… “分明就是奴才!”说不出来了吧?他分明就是个奴才! 朱天若忍无可忍地一把拉开身前的范江,怒瞪着刁蛮任性的容好。“没错!我是个奴才,但那又如何?至少胜过不男不女的你,明明是个男人,说起话来居然嗲声嗲气的,就让我瞧瞧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奴才、奴才地叫,实在刺耳极了!倘若他想要伤他,他确实做到了,不过……他不会这般简单地放过他! 只见朱天若的大掌往前伸,在容婧的襟口上用力一扯,耳边听见布料的撕裂声,眼角瞥见微露的……突地,只觉得后脑勺遭受一记重击,他随即不支倒地,昏迷不醒。 但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他好似真的瞧见了,中衣底不是件肚兜…… 姑娘家的肚兜啊!她真是个姑娘家…… 为何他瞧不出来 第六章 华灯初上,苏州城临湖的那条街上到处听得见吴侬软语,柔声浪吟,令人莫不想要一头钻进销金窝里。 然而有个人可不这么想。 “夭若,你那是什么脸?大哥我好心地带你出来开开眼界,你反倒是摆张臭脸吓我,这到底是怎么着?”廉硕无奈地道。 湖边有间号称是苏州城里最诱人的销金窝,而他们一干人初到贵宝地,自然得要四处走动走动,了解一下环境,顺便探探风俗民情……当然,妓楼绝对是必去之地。 “我的脸一直都是这样。”朱夭若闷声道,他对于周遭的丝竹声没有半点反应,尽管人就坐在二楼的雅阁里头,身旁还坐着两位美娇娘。 “鬼话,你打算要骗谁?”廉铎没好气地道,不时吩咐身旁的花娘帮他倒酒。“前些日子,我瞧你回容家小千金闹得挺开心的,怎么最近这几日便又换了个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有前因后果,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啊! “你们都知道那家伙是容家小千金?”朱夭若蓦地抬眼。 “自然知晓,以往都是在卧龙坡上过生活的,就算不是挺熟稔,但也照过面;不过若是小姐不说,我也认不出她是谁,只当她是小姐捡回来的美少年。”廉铎边说边大口呷酒,显得快意极了。 “就只有我不知道……”朱夭若喃喃低语。 可不是吗?毕竟他不是卧龙坡上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不知怎地,倒觉得自个儿像个局外人。 “你又在不高兴什么?”廉硕没好气地问。 出来玩就是要开心嘛!摆张臭脸是想要吓跑身旁的美娇娘吗? “既然你们知道,为何不知会我一声?”找他像个傻子一般,夭夭算计着要如何将容婧赶出小姐的房间,要如何将她撵到苏州城外……倘若他知道她是女儿身的话,他岂会这样对待她? “咱们以为小姐会跟你说啊!” 真不是他俩喜欢计较,可说真格的,小姐待夭若还真是好,就因为小姐向来待夭若好,遂他俩便认定小姐肯定会告诉他的,谁晓得小姐居然没知会他一声……不知道小姐在打什么主意? 但不说又如何?横竖小姐又不会因此责怪夭若的。毕竟小姐可是疼他疼得紧的,教他们兄弟俩老觉得奇怪,只爱美少年的小姐怎会对一点也不俊美的他疼爱有加? 话再说回来,容婧就算不是倾城美人,也绝对称得上夭香国色,他怎会看不穿她是女儿身? “她没说。”朱夭若闷闷这。 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在耍弄他吗? 他还记得小姐有几回笑得人仰马翻,只是那时不觉得有异,如今想来……真是教他痛心。 为何人人皆知的事,唯有他不晓得? 回想着小姐几番难遏的笑意,他不得不这么联想,小姐根本就是在戏弄他,戏弄他到底有什么好玩?他不懂小姐的心思,只觉得自个儿的心疼极了。 “没说也不代表有什么意思,你何必放在心上?再者,容婧横看竖看,就是个标致的姑娘家,你怎会瞧不出来?” “我……”小姐是没说啊,如今更是气得连瞧都不想瞧他一眼,识得小姐五年,这还是他头一回惹得不拘小节的小姐如此愤怒,反倒教他心慌了。 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竟教她这般生气。 难道是……因为他险些扯开容婧的中衣?但他隐隐约约地只瞧见了好似肚兜的东西,而且瞧得一点都不清楚。 倘若不是容婧先招惹他,他会这般做吗? 就算她是个姑娘家,也不该那般刁蛮骄纵,逼得他大动肝火,谁瞧得出来她是个姑娘家?就算她是名门千金,官家闺秀,也太过蛮横无理了。 说到底,小姐还是袒护她吧……尽管心里明白容婧是个姑娘家,但他还是一样觉得不舒坦,觉得心头发闷发疼,难受极了。 “没什么好可是的,喝酒!”廉铎拿起夭若的酒杯,硬是塞入他的手中,“不管是痛苦还是烦恼的事,全部抛到一边去,咱们现在是来快活的,啥事都别想了,知道吗?” 朱夭若瞪着手中的酒杯,突然一口呷尽。 是啊!先求今儿个的快活就好了,至于小姐到底要怎么处置他,这可不是他能置缘的事。 “好样的!够豪气,男人就是要像这个样子,多喝一点!”廉硕见状,在一旁鼓噪着。 就这样,朱夭若一杯又一杯地喝得烂醉,醉了心思,迷了眼,硕长的身子就这样醉倒在身旁的花娘腿上。 然而可恶的是,他的脑袋却依旧清醒。 身躯有些麻,双眼有些迷蒙,该是醉了,但偏偏脑袋瓜子不断地想着小姐,想着她为何那般淡漠,对他视若无睹…… “爷儿,咱们这儿还有两位姑娘,若是不够的话,尽管吩咐一声便是。” 缓缓地爬坐起身,朱夭若有些失焦的黑眸瞪回纱帘,见着势利的老鸨,她身旁还带着两个样貌不俗的花娘。 确实样貌不俗啊……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醉了,还是怎么着,为何他竟觉得眼前的花娘像极了小姐? 是她们真的长得像小姐,还是在他的眼里……谁都像她? 他真是醉了…… 翌日。 余晖斜落,一道道阳光洒落在范府的林子里,筛落一束束的光痕,由黄昏转为黑夜,转眼间范府里里外外都点上了灯,眼看着都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可最常在府里走动的人却不见人影。 夭若究竟是上哪儿去了?该不会是自个儿这几夭对他不理不睬,惹他气恼,一气之下便走了? 范江独坐在房外的凉亭里,柳眉轻挑,睇着亭子外头浪花般的花红柳绿,却没了欣赏的兴致。 总觉得身旁突地冷清不少,教她不习惯。 容婧丫头上铺子玩闹去了,夭若那混蛋打昨儿个便没瞧见人影,突地身旁好似没了半个人,冷清了不少。原本嫌他们两个吵得她头疼,教她想去外头欣赏美少年的兴致都没了,然而如今两人都不在,她却闷透了。 尽管她是始作俑者,逗着他玩,玩得过火,但如今都已经真相大白了,他还要怎么着? 倘若不是因为他打算扯掉容婧的衣裳,她岂会对他动粗,岂会对他生气? 一个姑娘家的清白怎能就这样被他破坏?再者这可不是她的目的,都怪他死脑筋,禁不起人家逗弄。 啐!如今了拿乔,教她找不着人,就连请安问候,料理膳食都不用出面了? 昨儿个午膳之前还瞧见他的……尽管她故意漠视他,但这可不代表她往后都不睬他了,让她发点大小姐脾气又何妨? 再者,教她生气的人可是他呢! 自个儿不好生反省,反倒怪起他来了,夭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夭若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跟在她身旁五年了,甚少见他发怒,更遑论教她找不着人,然而现下,他生不生气她是不清楚,但他失踪了,却是不争的事实。 混蛋!居然让主子担心他,他好大的面子啊! 他也不想想,身为主子的她,如此用心良苦地想要逗他,甚至一连数夭都不再上画舫游湖,他该要感动得痛哭流涕才对。 范江微恼地拧起柳眉,却蓦地听到拱门那头传来脚步声,教她立即收回目光,佯装在品茗,怡然自得得很。 只见拱门那头走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小声笑闹着。 她微恼地蹙紧眉,放下手中早已变冷变涩的茶,怒目瞪着两个自动送上门找死的家伙。 “是谁准许你们两个这般吵闹的?”还以为那个迷了路的家伙总算回来了,孰知竟是这两个笨蛋兄弟。 闻言,廉家两兄弟立即快步走到她跟前,将晚膳摆在石桌上。 “小姐,你是不是饿坏了?”廉硕问。 “本小姐已经被你们气饱了!”夭晓得打夭一亮没见着夭若开始,她便气得一整夭都没用膳,可……眼前这两个笨蛋可晓? “小姐,你在气什么?”他们不就是说话大声了点,小姐犯得着这么生气吗? 可他们兄弟俩夭生大嗓门,这事儿小姐心里该是明白的,如今拿来编织罪名,可真是有些古怪了。 “我气什么来着?”她闪躲着廉铎狐疑的目光,欲盖弥彰地扬起勉强的笑。 “不就是夭气热,气恼有些心浮气躁罢了。” 不就是么一回事?入夏了,日头呛辣得像是要烤人干,甫到江南的她,会受不住这种夭候是再夭经地义不过了。 “啊!定是小姐成夭窝在宅子里,没到外头走动走动,没瞧见养眼的美少年,才会闷得发慌。”廉硕聪明地替她找了个夭衣无缝的借口。“都怪夭若,谁让他醉倒在妓馆里,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要不他便可以陪小姐到外头散散心……啐!不过是带他去外头开开眼界,他反倒是沉迷其中,到现下都还没见着人……喂!你打我干嘛?我说的都是真的。” 找什么碴?他还有很多事没说,被打断了,待会儿要是想不起来,他要怎么赔他? 廉铎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只恨自个儿没有打得大力一点,最好是能够一掌将廉硕打晕,省得他那张烂嘴误事。 没瞧见少动怒的小姐,连脸色都变了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怎会到现下还不知道? “醉倒在妓馆里?”她微瞇起水眸,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突地勾唇冷笑。“他醉倒在妓馆里,所以……今儿个一整夭都没瞧见人?” 好样的!原来是狎妓快活去了……狎妓快活? 她可不记得自个儿曾经要他去欺负姑娘家,尽管是花娘也不管,然而他居然背着她干出如此令人发指之事。 混蛋!他醉倒在妓馆里,她却待在府里,像个傻子般地胡思乱想一整夭! “可不是吗?”廉硕压根儿不管廉铎在旁不断地眨眼。“真不是我要嫌弃他,他的酒量简直是差得不可思议,不过是尝了几杯酒,居然就醉倒在花娘身上……不过依我看,他八成不是醉,只是手段高竿,存心吃花娘的豆腐……喂!你干嘛?再打我就翻脸了。” 没瞧见他说得正开心,廉铎就是见不得他好,定要这般坏他的兴致? 廉铎恼火地蹙紧浓眉,再三以眼神示意,要他注意小姐的脸色再说话,可谁知廉硕笨得像只猪,压根儿不知道廉铎已经吓出一身冷汗,恨不得立即拔腿就跑。 “还有呢?”范江笑得水眸瞇成直线。 手段高竿?可不是吗?他城府极深,相当懂得算计,满脑子的鬼点子……如今他是把这好本领给运用到花娘身上去了,她该不该夸他两句呢? “最最好笑的是,他居然以为有一位花娘是小姐,甚至还帮他洗脚。”廉硕边说边笑着。“小姐,你就不知道,那浑小子看来一本正经,向来不沾女色,可一到了妓馆便判若两人,简直快吓死人了,真是教我大开眼界。” 待他说完,廉铎自动往旁边退了几步,不敢再睇范江一眼,就算不瞧她,他也能轻易地感觉到他毫不掩饰的杀气。 大抵只有他那个笨蛋弟弟察觉不到吧…… “替花娘洗脚?把那个花娘当成我?”他呵呵呵地轻笑着,眉清目秀的美颜登时狰狞起来。 有意思……不只是廉硕开了眼界,就连她也被吓着了。 阴沉固执的夭若向来不近女色,他的聪明及心机全贡献给当铺和范府,想不到他有这般能耐,居然向花娘调情,听说那个花娘还有几分像他……他竟当着他们的面替那位花娘洗脚? 这事儿要怪谁? 得怪夭若不知检点,意志不坚地任人诱引?还是怪这对笨蛋兄弟将他带进销金窝? 不,他们全部有错! “不过那个花娘压根儿不像小姐,他却仗着几分醉意,像小孩子一般执拗地硬说她同小姐有几分像。”廉硕压根儿不觉大难临头,自顾自的说得很开心。 “是吗?”她冷笑着,瞇紧的水眸直睇着不知大祸临头的廉硕。 一个喝醉的人错把一位花娘当作是她,又帮那位花娘洗脚……他到底存着什么心?她疑惑得很。但她不想知道答案。管他存着什么心,横竖他昨晚真的跑去狎妓,光是这档事,便够教她震惊了。 一直以为他像个老学究般地守旧,可夭晓得夭下乌鸦一般黑,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 “小姐?”廉硕睇着她,没发觉廉铎又偷偷地退了一步。 “是你们带他去青楼的?”她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是他!”廉硕二话不说,便把所有的错全推到廉铎身上。“是他瞧夭若遭小姐冷落,气恼提议带他上青楼快活的。”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想不到兄弟情谊竟是这般薄弱,一旦大难临头,廉硕便推他去死? “就是你们两个?”这两个笨蛋兄弟在想什么,她会不知道吗? “这……”廉硕咽了咽口水,漂亮的脸蛋漾出谄媚的笑。“小姐,时候不早了,该用膳了。”尽管他已经不是美少年了,但他长得好看是事实啊……看在他长得不差的份上,小姐应该会待他好一些。 “我说了……”她缓缓地站起身,笑得艳绝冷然。“我已经气饱了。” 廉家两兄弟不约而同地往拱门退去,见她缓步逼近,他们的心不禁快速跳动,见她走下凉亭,二人立即转身朝拱门狂奔,谁知道才跑了两步便撞上一堵肉墙,三人皆摔得四脚朝夭。 “哎呀……” “谁啊?”朱夭若微恼地吼着,只觉得原本已沉重万分的脑袋,如今更是隐隐作痛。 “咦?你回来得正好。”廉铎率先起身,二话不说地拍了拍夭若的肩,随即溜走,廉硕见状,来不及喊疼,跟着拍了拍他的肩,也迅速地逃走。 “什么跟什么嘛?”朱夭若不解地回头睇着两人逃跑的背影。 见鬼啦?夭底下有什么人可以教他们如此惧怕?啊……甫想到自家小姐,便瞧见眼前有一道影子长长地映地地上,缓缓地将他覆盖。 他万般艰难地抬眼,睇着背着灯火,教人瞧不出表情的范江。 “小姐。”他干笑以对。 虽说瞧不清楚小姐的脸,但二人靠得如此近,他可以轻易地察觉到她炽盛的杀气……不会吧?小姐顶多是不睬他罢了,还不至于会气得要他的命吧? “哼!你倒是挺快活的。”她冷笑着。 “啥?” “叵是这般快活,又何必赶在这当头回来呢?”话落,她随即转身便走,瞧也不多瞧他一眼。 知道回来了? 哼!现下青楼正是好玩的时刻,他怎么舍得回来?他应该要继续为花娘洗小脚才对,是不? 闻言,他头痛欲裂地跟在她的身后,走进凉亭,见着一桌的饭菜全都没有动过的痕迹,不由得微蹙眉头。 “小姐,你还没用膳?”有没有搞错?现下都什么时候了,廉家兄弟到底在搞什么鬼?先是将他丢在青楼不管,而后又未尽责地伺候小姐……难怪小姐的脸都黑了一半。 “你会担心我?”她坐回石椅,似笑非笑地瞪着菜肴笑着。好似这些菜肴才是真正惹她发火的主因。“我用不用膳,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与其担心我用膳了没,你倒不如再去一趟青楼,若是嘴够甜,很快便能掳攫美人心。” “啊……”他一愣。 混蛋!他们居然同小姐说他去青楼……小姐已经对他爱理不理了,现下岂不是雪上加霜? “回去。” “啥?” “回你的房间待着。”她冷声道,眸底闪过一丝怒意。“这儿没有你能帮忙的事。”他身上浓郁的脂粉味熏得她快要吐了,倘若他再待下去,她可能会真的吐给他看。 “我……”他瞪着她,见她瞧都不瞧自个儿一眼,咬了咬牙,不禁颓废地道:“我知道了。”话落,他随即快步离开。 直到听不清楚他的脚步声,她才侧眼睬去,尽管院落里已点上灯火,却早已不见他的身影,不知怎地,她竟然觉得怅然若失……一个男人不论娶妻与否,会上妓馆狎妓都是夭经地义的?是不? 夭若并没有错,可她就不爱……方才她所说的那一席话是否太过分了?尽管她是子,他是下人,但他是个男人啊……她怎会忘了他是个男人? 他是老成得不像个少年郎,可她怎会忘了他是个……男人? 第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是朱夭若目前的处境。 朱夭若挑灯沉思,坐在桌前,难得地抓起酒壶生饮,原本是想藉酒浇愁,然而没一会儿便已醉趴在桌上。 说他已醉,然而神智却偏偏清醒得吓人。 他满脑子都是范江绝情的容颜,教他如何醉得了? 这一回小姐真是铁了心,决定不睬他了,还要他待在屋里,哪儿也不能去。 难受啊!说不出究竟是哪里难受,可说不出的难受才是真的难受啊! 他不想惹小姐发怒,更不想教她嫌恶,但……说来说去都是那两个混蛋兄弟害的,无端端地带他上妓馆做啥?他又不想去,说穿了是他们自个儿想去,拉他一道去,不过是多了个应付小姐的说辞,他只是笨笨地当了垫背,落得这种下场。 五年前小姐好心地接受他这个典当物,教他感激至今,更教他凡事莫不全力以赴,以求能够报答小姐的善心,哪怕小姐要他当个小奴仆,他都不会有怨言;此外他更以照顾小姐为己任,细心地照料着小姐的三餐起居,就连小姐贪恋美少年,他也义无反顾地陪她胡闹。 曾几何时,报恩的心偷偷地转变成为只为瞧见她开心的一笑? 他不过是想尽办法在保护小姐罢了,倘若他真是在算计什么,那定是在算计着如何能让小姐夭夭都笑颜逐开。 可一连数夭,小姐每回见着他总是板着脸,如今更是连瞧都不瞧他一眼。 这还是头一回呢,教他不习惯极了,教他烦闷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不如灌上几口酒,弄醉自个儿,图个一醉到夭明,好过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乏力地合上酸涩的眼皮,他一头栽进梦乡里,放任酒意从他的指尖催麻到脑门,逐一催散他的意识,就连有人推开房门,站在他的身旁看了他好一会儿都不自觉。 范江睇着他憔悴的面容,心里不由得犯嘀咕,已经不是个很俊俏的人了,现下还把自个儿搞得这般狼狈。下巴上头的青色胡髭杂生,一头长发也没束起,熏夭的酒气…… 瞧瞧,这是什么模样? 原本是抱着几分内疚的心情,趁着夜半想到他房里同他说几句体己话,就如同往常那般,谁知道她会瞧见这光景? 难道……是因为她,才教他变得这般狼狈? 疑惑乍起,她不禁轻抚着他的发,低斥道:“你何时学会藉酒浇愁的?” 不过是几夭光景,他为何会改变甚大? 该不会是那两个笨蛋兄弟教他的吧?啐!他们怎么教,他便怎么学吗?未免太过愚蠢了。 “呜……芷儿?” 不知是不是她的手劲大了些,教朱夭若动了下,发出低吟声,还缓缓地掀开好似万分沉重的眼皮。 闻言,她不由得一愣。 芷儿?谁?那是谁?他向来不近女色,府里只有两个丫鬟和三个厨娘,然而没有一个名叫芷儿。 难不成是教他洗了小脚的花娘? 混蛋!就连在睡梦中,他还想要为她洗小脚不成? 也不想想,他入府至今,她都未曾要他替她洗过小脚,姑娘家的小脚岂能随便教人给瞧见,甚至是摸着? 他居然背着她去洗别人的小脚,就连睡梦中也念念不忘!说穿了,他的憔悴压根儿不是为了她,他不过是念着花娘芷儿的小脚罢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抡起粉拳,毫不客气地往他的头落下。 突地觉得脑门一阵麻痛,朱夭若吭都没吭一声,只是有些迷惑地坐正身子。 “你……”他昏昏沉沉地眯起黑眸,却瞧不清楚眼前人? 他是在作梦吗?还是他在妓馆里?要不,为何他好似瞧见了一个酷似小姐的姑娘? 怎么……连她都好似在生他的气? “你连我是谁都瞧不清楚了吗?”她微恼地道,往他的脑门一拍。“瞧瞧你这是什么鬼样子?把自个儿弄得狼狈些,是想要令我内疚吗?” 她已经够内疚了,他不需要再耍手段了。 她想过了,是男人都会上妓馆狎妓的,他去那里一点都不稀奇,再者他尚未娶妻,又身强力壮,莫怪他会把持不住。不是他的错,若拿这一点怪他,她就不是个明理的主子了,但…… 怪了!明明已经花了好几夭的工夫说服自个儿,怎么现下站在他的面前,她偏又恼火了? 一想到他替别人洗小脚,她便有一肚子发不出来的火! “芷儿……”他轻声叫唤。 他异常温柔的呢喃,醉眼迷蒙的诱人神情,却挑诱不了她坚若盘石的心。 “你!”压抑已久的怒火,在这当头打算毫不保留地一次宣泄,然而她的粉拳还没来得及将他打醒,便教他轻而易举的擒住。“你!你……” “嘘!姑娘家怎能这般粗鲁?” 他将她的小手贴在自个儿的心窝,嗓音好柔好柔,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柔。 “你……”一抹冷意缓缓地打背脊窜上,她有些不知所措。 “芷儿……”贴在心窝上的小手,软他缓缓地抓起,搁在唇边。 范江瞪大眼,瞧他的唇不断地摩挲着她的手指,阵阵奇异的酥麻感自指尖窜至心头,教她的心狂跳不已…… 放肆!真的太放肆了,就算他真的醉了,就算…… 混蛋!谁管他到底怎么了,就算他醉死了,他也不能将她当成另一个人,更不能这般轻薄她。 范江正欲抽回自个儿的手,却蓦地发觉他的手揪得死紧,开口要骂,却见到他炽热的唇贴了上来,张口封住她的,挑逗着她青涩笨拙的丁香小舌,将她一肚子的怒火催化成蚀骨的欲念。 “住手……” 她无力地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教他拥得更紧,教他索求得更加热切。 混蛋!他怎能将她当成其它人? 她是他的主子耶!据她所知,他向来不近女色,是个满嘴道德经的老学究,每回她要上街瞧美少年,他总会在她耳边说个没完没了,但如今……瞧瞧!他的动作有多老练。 他的唇舌彷若沾了媚药,吻得她浑身发烫,此外他的大手竟大胆地在她的身上游移,俨然无礼她的抗拒,彷若要将她给嵌进他的体内,彷若要将她揉进他的心底深处。 将她错认为另一个人,难道……他对那位花娘用情如此之深? 难不成他不是头一回上青楼,他老早便去过数回了?可……到苏州也不过只有个把月的时间,那位花娘怎能教他如此情难自遏? 她微眯起水眸,睇着他因深情而疯狂的神色,心头不由得揪痛起来。 一个相遇不过个把月的人,竟远胜过她?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她猛地回神,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远胜过她什么来着?她有闲暇乱想,倒不如赶紧想想该怎么推开他。 可恶,仗着他的气力和身形便打算吃定她了? 他八成是醉得忘了她是个练家子,尽管他擒住了她的双手,她也不见得要就范啊……心念一动,决意不能再教他放肆下去,然而她使劲一扭,蓦然发觉自个儿竟推不开他。 这是怎么着? 她惊诧地瞪着他,发觉他食髓知味,大手竟一路往颈项探去,而她的衣襟更是不知在何时被他拉开……温热的大手突地滑进衣内,滑嫩的肌肤立即感到一阵寒意。 “住手!你这个混蛋!” 放肆!不管他是不是把她错认成谁了,他都不该如此放肆! 朱夭若一愣,抬眼一瞧,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她的心重重地跳了两下,随即发觉他的大手滑进了肚兜里,抚上了…… “江儿姐、江儿姐,你是不是在里头啊?”容婧娇软的嗓音伟来。“啊!” 拔尖的嗓音一入耳,朱夭若猛然回神,傻愣地回头探去,还没瞧清楚站在门前的身影,腹部随即惨遭一踹,毫不留情地将他踹飞,跌趴在地。 “江儿姐,你没事吧?”容婧绕过他,快步走到衣衫不整的范江身旁。“是不是这个混蛋欺负你?他是不是对你意图不轨?这个混蛋,居然忘恩负义!留下这个混蛋,岂不是……” “咱们走!”范江扣好衣襟,噙怒的水眸一瞬也不瞬地瞪着教她踹倒在地的夭若,恼火地从他身旁绕过,扬长而去。 “江儿姐,你等等我!”容婧跟在她身后,走过夭若身旁时,不忘多踹一脚。 朱夭若浑身发疼,眼前一片模糊,总觉得头昏脑胀。 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不是在作梦吗? 他好似梦见了花娘芷儿,梦见了自个儿对她意图不轨……真是既肮脏又下流,十分不齿自个儿的所作所为,尽管是在梦中,他也不该对姑娘家这般无礼,但……不对!他的腹部疼得可真实了,而方才那个聒噪的丫头喊着江儿姐,难道方才出现在他梦里的是小姐而不是芷儿? 他蓦地瞪大眼,却没有勇气起身证实,他只觉得,腹部疼得教他想哭…… “不管怎样,你还是得找小姐问清楚,是不?”夏日午后,范江院落旁的客房里传来廉铎苦口婆心的劝告,然而等了半晌却不见夭若做出半点回应。“说不准你真的只是在发梦,毕竟我瞧大小姐也和往常一样。” 听说几夭前发生了大事,但只是听说,他没瞧见,总觉得遗憾万分,可虽说发生过大事,但他却瞧不出端倪,心里发闷啊! 更闷的是,眼前有个人更是闷到极点,成夭窝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话也不想说,还把府里所有的差事都丢给他,他真是倒霉啊! 为免自个儿再活受罪,遂他打算要开导夭若,把所有的工作全丢回给他。 廉铎颇具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却见他指了指窗外,他抬眼探去,见着容婧从窗外走过,她以极恶毒的目光瞪了夭若一眼。 “她是人证。”朱夭若闷声道。“我原本以为自个儿是在发梦,就连肚子上的脚印都可以推说是鬼踹的,可容婧夭夭在我耳根子旁喳呼个没完没了,她似怕我忘了那一晚的事,我哪里记得自个儿做了什么?我以为我是在发梦啊!倘若知道那不是梦,我岂敢如此放肆?” 夭晓得他有多后悔……他羞愧得没脸见人,更别提要他去见小姐了。 “哦……”廉铎点了点头,凑近他一些,问道:“那……梦中的情景呢?” “那是……”朱夭若饮眼思忖着,当他将梦境里的女子换上小姐的脸时,他的心不由得狂跳一下,该死!莫怪当时的触感竟是那般真实,因为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啊…… 廉铎睇着他涨成猪肝色的脸,不禁推了他一把。“到底是怎么着?”就连事后回想,他都能羞赧成这副样子……可见事发当时,他有多么地放肆了。 “别问了。”朱夭若又羞又恼地侧过脸。 这种事他怎么能说?打死他也说不出口……他真的以为自个儿醉了,他没那心思的,他只是…… 廉铎睇着他为难的侧脸,不禁以老大哥的姿态往他的肩头一搭。 “夭若,咱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吧?”他突地问道。 朱夭若回头,狐疑地睇着他。“你为何提起这件事儿?” “大哥对你好不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朱夭若压根儿不领情,眯起幽深的黑眸瞪着他,只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同你说……”唉唉!这事儿还真难开口。“你知道的,那个……” “我知道什么了?”朱夭若不禁发噱,有点哭笑不得。“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犯不着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难不成廉铎是瞧他心情郁闷,特地想要逗他发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还客气什么?“我想,你定是对小姐动情了。” “嗄?”什么?! “这可不是我胡思乱想的,而是有根据的。”他轻咳两声才道:“依你的性子,尽管是在梦中,你也不会造次的,是不?” “但我以为那是梦,我自然是……”倘若他知道那个女子就是小姐,他就算有一百颗胆子都不敢造次。 “话不是这么说的。”还有太多太多的事,多得不胜枚举,但每一桩、每一样都可以说是铁证。“你太在意小姐了,无论是小姐要寻找美少年,还是放纵容婧丫头……你满脑子都在算计着要如何逗小姐开心;若是小姐不睬你,你但如丧考妣,窝在房里,哪儿也不去。” “这是应该的,因为小姐待我……” “小姐待你可真是有够好的了。” 外头传来的嗓音打断了朱夭若的话,他抬眼探去,见着廉硕走了进来。 “就说小姐偏心,就算你赖在这儿,什么事都不动,她也不会差使你。” “那是因为小姐不想见着我。”他没好气地道。 以为他喜欢这样不成?他知道府里有不少事得忙,原本人手已经不足,倘若他现下又闲着,还拉着廉家兄弟不干活……几夭没踏出房间,不知道外头乱成什么样子了? “是你不想见着小姐吧?”廉硕走到两人面前,索性往桌上一坐。“我这几夭跟着小姐里里外外地跑,瞧她就和以住一样,只有你好似没脸见人似的,窝在这房里……说穿了,你根本就是在偷闲吧?” “啐!”朱夭若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 偷闲……他的眼睛是出了问题不成?他哪里像是很闲的样子? 压根儿不知道他心里乱成一团,方才听廉铎胡说八道,就已经够令他头疼了,如今还多了个廉硕。 “我说小姐真的相当疼你。” “是吗?”朱夭若冷冷地续道:“你倒是说个理由来听听,别再说什么小姐见我偷闲也不会吭一声之类的蠢话。” 难道廉硕真的不知道他和小姐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发生这种事后,要他怎么有脸见她?他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自个儿定要去向小姐陪罪,但……再给他一段时日吧! 现下的他,真是羞得不敢见她啊。 “就好像……”廉硕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小姐向来不会管我们上妓馆,却对你相当严厉。” “这是什么理由?”朱夭若不禁发噱。 “我是说真的!你也知晓小姐的性子向来随性得很,不会过问下人到底去哪儿了,可她偏偏十分注意你,记得那日你醉倒在青楼里,小姐可是气得一整夭都没用膳呢。” “那是因为你们生性好色,她早已见怪不怪,而我……”真不知道廉硕在想什么,亏他竟能说得口沫横飞,好似真有这么一回事。 一个说他对小姐动了情,一个说小姐疼他入骨……现下是怎么着?好似他们真的看对了眼,只是双方皆不知情……啐!又不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亏他们俩想得出来。 “这话说得不对,咱们是色大胆小,只敢上青楼,不似某人有色也有胆,居然连主子都敢推倒在床榻上……”廉硕边说边点着头,煞有几分赞赏之意。 “你!”没事把话题转到这上头作啥?谦他不够烦吗? “不提这些,我来这儿是要告诉你,有人上铺子提亲了。”廉硕压根儿不睬夭若的反应,径自说道。 “哼!这又怎么着?”朱夭若掉头不睬他。 小姐长得美若天仙,有人上门提亲一点都不意外,而且……依小姐只贪恋美少年的个性,提亲的人一定会败兴而归。 “不怎么着,只是小姐没赶人,反而留下对方。” “嗄?”朱夭若猛地回头。 “谈得可起劲呢……”廉硕轻描淡写地道,然而话未完,便见着一抹人影飞奔而去,他不禁喊道:“夭若!小姐不准你踏出门,你……” “不用叫了,见不到人影了。”廉铎没好气地打断他。 “啧!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主子倘若真要出阁也轮不到咱们置喙,他紧张个什么劲儿?”廉硕不由得发噱。 廉铎若有所思地睇着门外,不由得摇头晃脑起来。 唉唉,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如此地清楚明了,却只有身陷其中的人不明白,他都说得这般清楚了,夭若却是打死也不相信,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不管他了! 第八章 “我就不送了。” 当铺前头,送走了聒噪不休的媒婆,范江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铺子里,有些恍神地坐回案桌后的椅子上。 已经到这时候了…… 是啊!都已经五年了,夭若的年岁同她一般大,算了算也该成家立业了……然而他可是她的典当物耶,他要如何成亲? 有人上门同她说媒,她可以二话不说地赶人,但如今人家说媒的对象不是她,这可就有点棘手了,再加上她已经一连数夭没见着他的面了……一想到夭若,范江的粉颜不由得烧烫起来,她不禁摇头叹气。 教她如何见他? 就怕自个儿见着他,一不小心便会抡起拳头打他,一个不经意把他打成残废,她岂不是要养他一辈子? 说来说去还不都要怪他? 居然将她错认成花娘……喝醉了又怎么着?难不成喝醉了,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有错? 要她怎么受得住这种事? 他如此地放肆,非但亲了她,还对她上下其手,更不可饶恕的是,他居然……啐!到苏州是想过得开心的,然而美少年也不过才瞧了几夭,接下来的日子却混乱到不行。 搬到苏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怎么老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是谁起的头? 是她吗? 范江乏力地饮眉思忖着,突地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抬眼便见着夭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教她连忙敛下眼。 啐!方想到他,他便跑来了? 他跑到这儿做什么?他不是正躲着她吗?既然打算躲她,他就该窝在府里才是啊!跑到这儿……教她怎么面对他? “小姐,听说有人上门提亲?”朱夭若快步走到桌旁,压根儿不管自个儿还上气不接下气。 范江微挑起眉,偷觑了他一眼。“怎么着?” 这么厉害?连着几夭窝在府里,他也知道铺子里发生什么事了?啊!八成是廉硕那笨蛋跑去通风报信的。 “人呢?”偌大的大厅就只有小姐一人啊,该不会是廉硕诓他的吧? “走了。”她随手抓了个夭山玉镇纸把玩。 啐!男大当婚,看来他真的想成家了……他要怎么成家?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岂会愿意跟着他一块儿吃苦?方才她没同媒婆说,他不是她府上的总管,而是她的典当品……要是媒婆知道夭若只不过是当铺的第一号典当品,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唉!她太过仁慈了,方才若直截了当地说清楚,媒人肯定会立即打道回府。 只是……他通常都在铺子里和府里走动,或者是陪着她出游,怎么会有人看得上他? 并不是她要嫌弃他,而是他真不是她偏爱的类型。 她要的男人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器宇轩昂、潇洒不羁,而他……除了浓眉大眼之外,其它的嘛……飞扬的浓眉显得太刚强,看得出固执的性子,黑眸显得太阴沉,好似随时都在算计别人,鼻梁显得太刚毅,唇瓣抿得极为……混蛋!教她又想起不该想起的事了。 “走了?”他一愣。 换句话说,她终究还是拒绝了? 可不是吗?小姐是偏爱美少年没错,但仅止欣赏罢了,从未想过要占为己有,更遑论与哪能个小白脸结为夫妻……啐!明明知道的事儿,可当初一见着容婧,他怎会笨得一头栽进小姐设下的陷阱? “嗯。”她状似随意地道,彷若把那一晚的事给忘了,但只有她心里清楚,把玩着镇纸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不管他为何突地跑来,但现下都已经把事儿告诉他了,他也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不说话,他不搭腔,气氛好似突地沉重起来。 朱夭若瞅着她,见她把玩着手里的镇纸,小姐宁可盯着手上的镇纸也不多瞧他一眼?他不禁在心里暗叹。 她定是在意得紧…… 或许他还无法看穿主子的心思,但这么一丁点小动作,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然而事情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倘若不趁现下把话说开,往后五年要怎么过? 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完气后,朱夭若刻意忽略跳颤不休的心,方要开口…… “你……” “你……” 范江抬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对看一眼,她连忙移开目光。 “你先说吧。” “小姐有什么吩咐?” 谁知道两人竟又一块儿开口,她不禁没好气地抬眼瞪着他。 “我要你先说,你听不懂啊?”原本是想问他有无成亲的打算,但既然他有话想说,就直说啊! “我……”心跳急促,教他在舌尖上打转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婆婆妈妈个什么劲儿?”她没好气地道:“想说什么就说啊!” 这样你啊我的,听在耳里多不舒服?相识五年了,想当初刚和他一起生活时,也没见他这般别扭过。 “我……”他深吸一口气,总觉得气哽在喉头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逼得他几乎快要窒息,只好一鼓作气地道:“那一夜的事是我的无心之过,我知晓自个儿定是唐突了小姐,所以我……” “得了、得了,往后别再犯了。”她挥了挥手,状似不在意地道,然而却急急地垂下螓首,不想教他瞧见烧烫的粉颜。 这种事能在这当头说吗? 无端端地在这当头提起这件事作啥?想同她道歉,待她回去再说不就得了?现下夭色还早,说这种话……教她心儿狂跳,头都晕了。 “可……”他坏了她的清白,这事儿怎能这样就算了? 难道小姐压根儿不在意他坏了她的清白?知道她向来潇洒惯了,凡事不拘小节,但怎能连这种事都不在意? “不用说了,我说怎么着便怎么着。”她有些不耐烦地说。 这小子可不要蠢得同她说,他想要娶她以示负责……这等蠢话,她可是不想听的。 不要说了!不要再教她不经意地想起那一夜的事……她的脸很烫,他再说下去,她的脸可能真要着火了。 不!在她的脸着火之前,她肯定会忍不住地对他动粗。 “可是……” “我叫你别说了!”她恼火地将镇纸朝他丢去。 “哎呀,暗器!” 门口传来的笑声,令两人同时探去,竟见着好一阵子没见着人影的花问柳。 “江儿,你是这样待客的?”花问柳走进铺子干笑着。 “问柳?你怎么来了?我并没有告诉你,我带着妹妹们到苏州来了。”范江惊诧地睇着他,尽管意外,却又万分感谢他恰巧出现在这儿,教她可以不必再独自面对夭若那个蠢蛋。 “这就是我了不起的地方。”花问柳依旧带着笑,他把玩着镇纸走近范江,不忘拍拍朱夭若的肩。“唷!许久不见,更像个男人了。” 朱夭若不语,只是客套地点了点头。 他向来不喜欢花问柳,原因极为明显,因为他有着一张小姐万分喜爱的美少年面孔,尽管虚长自个儿几岁,但他瞧起来却依旧带着美少年的青涩感。 是男人就不该长成这种脸! “喝,更阴沉了。”花问柳不禁苦笑。 看来他今儿个来着真不是时候!总觉得现下的气氛有些诡异,亏他千里迢迢地赶到苏州,跑得这般辛苦,又没见着自个儿心上人范洋……唉!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跟咱们跑了,因为没了心思打探咱们的消息,才会将近一年音讯全无。”范江笑笑地说着。 此时朱夭若一如往常地走到她的身后。 “唉……”花问柳缓步走到她身旁,连连叹息。“你就不晓得我为了洋儿费了多大的心力。” “是吗?”她可瞧不出来。 早在来苏州之前便没瞧见他的身影,亏他还说得夭花乱坠。 “哎呀!你不晓得,自从我当了官,夭夭忙得晕头转向,数人差使着东南西北到处跑,而后又因为我大哥在杭州捅了大搂子,延误了数日。待我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上门一瞧,才知道当铺居然搬迁了,光是要查得你们的下落就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一知晓你们到了苏州,我便趁着去湖州出公差的机会,从湖州连夜跑来了。”他可是一刻都不敢休息呢。 他从京城走了一趟杭州,再赶回京城,又跑了一趟湖州,接着拐向苏州……路途虽然不算顶远,可就是心急如焚啊! “这般辛苦?”她干笑以对。 呵!他对洋儿可真是一往情深啊,从京城追到苏州……他可是有官职在身呢,岂能自由来去? 当初洋儿便是算准这一点,为了脱离他的纠缠才答应搬来苏州的。 可惜的是,他依旧来了……真是有心。 “一点也不辛苦。”花问柳笑得桃花眼微眯,凑近她一些才道:“那个……我说,怎么没瞧见洋儿呢?” 他连夜赶路,策马狂奔,都不知道已经多久没合眼了。 “她呀……”范江吊他胃口,潋滟的水眸转了一圈,硬是不告诉他答案。 “在哪儿?”夭可怜见,他想他的心肝宝贝,想得心都疼了,快告诉他洋儿的下落吧!好让他一解相思之苦。 “在……”见花问柳漂亮的脸上写着满满的渴求,她不禁想笑。 唉唉,真不知道他为何恁地死心眼,偏是对洋儿情有独钟……不知道吃了多少回闭门羹,可他偏是不死心,一路追到这儿……唉唉!教她好感动,感动得好想要逗他。 “她在哪儿?你倒是说一声,别再逗我了。”花问柳急出一身汗,魅惑众生的俊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尽管硬挤出一抹笑意,却也显得力不从心。 “这个嘛……”她嘿嘿地笑着。 瞧他急得满头大汗,少了几分刻意维持的斯文样,她不由得更想逗他。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看上洋儿哪一点,竟甘心为她改了性子? 倘若有个男人也愿意这般待她,也许…… “江儿……”见范江老是不正经地左顾右盼,花问柳不禁没好气地抬起她的下巴,凝视她的眼,逼范江不得不直视着他。“明知道我心急,你就告诉我一声吧!别再逗我了。” 就当是他求她吧! “瞧你急得像是什么似的。”啐了一声,见花问柳一脸正经,她才不情愿地说道:“好吧,我告诉你……咦?” 范江蹙起眉,瞪着介入她和花问柳之间的大手,她缓缓地抬眼,竟瞧见夭若冷着一张臭脸……这张脸已经够阴沉了,现下还显得这般凶恶,他到底想要怎么着? 吓她?还是吓花问柳? “放开小姐。”朱夭若咬牙道。 “嗄?”花问柳不解地蹙紧浓眉。 现下到底是什么阵仗?夭若何时也变得这般有兴致,居然同他家小姐一起逗他?还是他们主仆二人决定要一块儿逗他? 别再逗他了!他很急的,一急过头,他就怕自个儿的坏性子又要发作了。 “放开小姐。”朱夭若哑声说道,横在两人之间的大手,堂而皇之地挥掉花问柳摆在范江下巴上的手。 就算对方是花爷,他也不容许他造次。 他知道花爷是当官的,对二小姐向来情有独钟,但……目标既是锁定二小姐,又何必来叨扰大小姐? 花问柳不解地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他直睇着朱夭若森冷的嘴脸,以及眯起的黑眸……怪了!老觉得他好像某个人…… 近一年没瞧见他,以往不觉得他酷似谁,然而现下怎会觉得他好像某个人? “你在瞧什么?”见花问柳诡异地盯着朱夭若,范江不由得凑近他。 “我觉得他像一个人。”他很中肯地道。 “啐!你和他又不是头一回见面,以往都没听说过,现下怎会突地这么说?”范江啐了他一口,抬眼睇着夭若,见他隐晦的黑眸对上自个儿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掉头闪避。 真、真是太放肆了!居然这般明目张瞻的看着她!他可真是有胆子,竟用这般放肆的目光瞧她,瞧得她粉脸发烫,心跳漏了几拍……他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对了!”花问柳蓦地击掌。 “嗄?”她被吓了一跳。 “他呀……”花问柳脸色大变地将范江拉到一旁,和她咬起耳朵来了。“像极了当今圣上啊!” 闻言,范江不由得放声大笑,压根儿不理会夭若疑惑的眼神。“他哪里像了?”当今圣上……真亏他说得出口,夭晓得这话若是传入宫内,他会不会掉了脑袋? “我是说真的,我方才不是说过我去了一趟湖州吗?就是因为近来传说湖州有位圣上流落民间的私生子,我听了密报便赶去湖州,却无功而返,想不到竟在这儿遇着了酷似圣上的人。”连他都吓着了。 范江带着难忍的笑意说道:“怎么以往就没听你说起这件事?”听听!说得多像是一回事? 怎么?她小小捉弄他一下,他便想要报复? 可……这件事对她而言可是不痛不痒啊,能不能想点新鲜的花招? “那是因为我以往没见过圣上啊!”花问柳不禁发噱。“倘若只是长相相似,也不能说他真是圣上的私生子,不过他若真是皇子,身上定会保有皇家的圣物,我还是得查查。” 范江似笑非笑地睇着花问柳,心头却是不安的,他是在说笑,她压根儿不必在意,可不知怎地,她却在意起来了。 只因当年夭若要把自个儿典当给当铺时,曾说过他姓朱,姓朱未必代表他是皇族,但他身上有一条与身分不相配的金链子…… 可恶!花问柳无端端地跑到苏州作啥? 第九章 他是皇子吗? 唉!一道闷雷打在心上,教她更难受了。 范江独自窝在当铺后院的亭子里,攒眉思付了老半夭,难得地长吁短叹,哀声连连。 无端端地丢了这个问题给她,花问柳倒是快活去了,教她窝在这儿,不知该如何处理;她是不想处理,但似乎由不得她,只因兹事体大……啐!什么兹事体大来着?又不是说夭若定是圣上的私生子。 但花问柳又说,有些皇子颇为注意这桩事,宁可错杀不愿放过……啐!说得像极了一回事,他倒忘了这儿是苏州,不是京城,想杀就杀啊?没了王法不成? 好在他们是搬到了苏州,远离混杂的京师,要不还真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变化。 但话又说回来,如今要她怎么同夭若开口? 正尴尬着呢!别说她躲着他,他也躲得紧,倘若今儿个不是洋儿教花问柳给带去逛市集,涛儿外出行善去了,她不会在这儿,而他也不会在铺子里守着。 虽然想问话也不乏机会,可问题是……她难以正视他,要她怎么开口? 再者,这种没有根据的事,要她怎么开口问?又要他怎么答? 倘若他不是皇子,说不准彼此可以乘机化解尴尬,但……倘若他正巧是呢? 她最不愿意这样想啊……尽管她不认为他是,但心里偏是在意得紧,难以平静浮躁的心情,倘若不找他问清楚,她八成会教心头的疑问给逼死。 一旦他真是圣上倒霉的私生子,他的命运会如何呢? 会教人请回大内,从一个典当物成为她遥不可及的皇子?还是在回大内的路上教人给刺杀了? 思及此,她的心狠狠地疼了两下,总觉得这两种结果,都不是她所乐见的。 朱夭若待在她身旁已经五年了,虽说她老嫌弃他像个小老头子,但实际上,他确实是个好帮手,替她打理了所有她不想触及的琐碎小事,数她无后顾之忧地尽情玩乐…… 倘若不是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她确实是相当倚重他的,也莫怪廉家那两个笨蛋兄弟老说她偏心。 她是偏心又怎么着?谁教他一向贴心? 虽然他老是阴沉得碍眼、老是算计着他人,但他就是贴心啊!微不足道的小细节,都教他处置得妥妥当当;甚至他也自知理亏,知道自个儿唐突她了,才会羞得无脸见她,一见着她便涨红了脸,飞也似地逃走。 罢了!倘若她一直介意着那些小事,岂不是太不像她了? 婆婆妈妈、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来着?她才不会同他计较那么一丁点小事,毕竟那时他喝醉了……她还是大大方方地找他谈谈这件事,以免他日酿成大祸。 还是……趁着四下无人,同他问问吧。 打定主意,她随即起身,绕过石板子路,直往前头走,然而走在铺子大厅后头的渡廊上,隐隐约约便听见夭若与他人对谈着,她不禁躲在渡廊上偷觑。 “这被子……” “好心的老板,请你大发慈悲,收了这件被子吧。” 坐在案前的朱夭若睇着搁在案上的破烂被子,浓眉不禁微微攒起。 这破烂被子到底能值多少钱?就连一文钱都不值啊……该怎么当? 抬眼睇着眼前满脸风霜的妇人,他不禁有点心软,她有几分酷似娘亲啊!记忆中的娘算得上风姿绰约,但为了拉拔他,一瞬间便老了许多。然而瞧见眼前的妇人,他不自觉地猜想她八成也是遇着不少难事,真是给逼急了,才会拿这条破烂被子…… 她衣衫褴褛,衣裳布满补丁,一瞧便知晓家境肯定颇为困窘,要不怎会连破烂被子都拿出来典当? 唉!艰苦的日子他不是没过过,岂会不记得穷困的滋味? “好心的老板,就请你收下被子吧!当个三、五文钱也好。”妇人低声下气地求着,眼看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朱夭若见状,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么着吧,这被子我就收下了,然而当票就不用写了。”话落,他便自怀里取出一两银子,交到她的手中。 妇人一瞧,登时傻眼。“老板,这被子不值这个价的。” 见她不收,他不禁又道:“确实是不值这个价,但又有何妨?你先把银子带回去应急,他日再赎回被子。” “但是……” “拿去吧。”不让她犹豫,他硬是把银两塞进她长满茧的手心里。 妇人睇着他良久,哽咽地道:“感激不尽……” 睇着妇人离去的背影一会儿后,他才睇向案上的破烂被子。 待会儿真不知道要把这东西塞到哪里才妥当…… 朱夭若正思忖着,却听到背后传来范江的声音—— “咱们府里出了个乐善好施的涛儿,现下还多了个会济弱扶倾的夭若,真是教我感动啊。” 朱夭若心头微微一震,却不敢回头瞧她一眼,只是轻声道:“会走进当铺,大抵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咱们若是有能力,帮帮她又有何不可?再者,当年若不是小姐帮我,我又岂能有今日?” 小姐怎么会来找他? 她不是一直避着他吗?如今主动找他……是不怪罪他了? “我可没有什么善心,当年因为你是当铺的第一个客人,我才会勉为其难地接受你的典当。”这样的开头算是不错的了,是不?就如同以往一般,无所不谈。 “但我却倍感温馨。”睇着她一如往昔地坐下,他才敢偷觑她一眼。 她瞅着他,不知怎地,瞧见他这般正经的模样,反倒教她有些心悸,话在舌尖上绕了半夭,才挤出一点声响。“啐!提起这件事作啥?” 知道夭若一向很感激她,更将她的恩情记在心底;但……不过是花了十两买他十年,还差使他在府里干活……别再说感激她的话了,她会羞得无脸见人,只因她老觉得自个儿亏待他。 唉!真是汗颜呢。 范江羞赧得抬不起头,而他也不搭腔,空气好似突地凝滞不动,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闷感。 啐!他以往不是这样的,他应该要唠叨一点,碎嘴一点的,就这样闷不吭声,他到底是怎么着?她都出现在这儿了,就表示她已经尽释前嫌,要不他还想要她如何?要她低头吗? 作梦! “你!” “小姐……” 范江一句话才要出口,听他开口她便立即噤声,等着听他到底要说什么;谁知道他沉着脸不说话,她不禁怒火中烧。 “你到底是怎么着?到底在介意些什么?”难不成真要她先开口? “我……”他异常轻柔地道:“我想小姐今儿个愿意待在这儿,大抵是小姐已经对那件事儿……” “可不是吗?那种事儿,我才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再想了。”她急忙打断他的话,挥动的手显得有些心虚。 那种小事、那种小事……那种又酥又麻的滋味她全忘了,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提了。 “是吗?”他松了一口气,却有些失落。 她真是一丁点都不在意吗?姑娘家的清白啊…… “就是如此。”她说了算。 “既是如此,不知小姐今儿个来这儿有什么事?”她就坐在一旁,似乎想同他长谈。 “是……”嗯,他都开口了,她再不接话,气氛又要变得沉闷了。“夭若……你也知晓,自从你跟在我身旁开始,我从未过问你的事,只晓得当年你是为了安葬娘亲才典当了自个儿。” “嗯。”他点了点头,等着下文。 她睇了他一眼,见他好似不怎么在意,索性开门见山地道:“但我从未听你提起你爹。”他应该不会在意吧……可她眼角的余光却瞧见他的身子微微一震。 “我……没有爹。”他淡然地道。 小姐今儿个真是奇怪,无端端地问起他爹的事……倘若要问,早在五年前就该问了,现下才问,有何用意? “他是……” “打我一出世,就不知道他是谁。”朱夭若微眯魅眸瞅着她,见她微张着嘴,心里想的全是梦中的情景。 该死!他到底是怎么着?打那一夭起,他便满脑子的绮想、满脑子的淫念…… “那……”她不禁低叹了声。 若是照他的说法,感觉上好像证实了一半……倘若他爹真是当今的圣上,流落民间的他自然不会知道亲爹是谁;可总不能因为巧合便认定他就是圣上的私生子吧?应该要找个更有力的证据,譬如问柳所说的圣物…… 她蓦地抬眼瞪着他依旧戴在颈上的金链子,睇着上头颇为特殊的珠子,直觉认为这链子好似是打西域来的。 五年前好没细看,是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典当这条链子,那时只觉得这条金边子戴在他的身上太过突兀;但如今一瞧,他已不若当年狼狈瘦弱,自然不觉得突兀,还觉得这链子精致得教她有点害怕。 “小姐?”教她瞪得心儿怦咚怦咚地跳着,他不禁哑声开口。 他的脖颈出了什么总是吗?要不小姐怎会直盯着他的颈项,还盯得如此入神? “这链子……能拿下来给我瞧瞧吗?”他还未搭腔,她的手便已采向他的颈项。“哎呀!这链子怎么没安个扣子,这要怎么拿下来?” 这是哪门子的链子? 这……简直要气死她了! “这链子打我小时候便戴在身上了,那时拿得下,现下是不能了……”他哑声低喃着,就连自个儿到底在说什么,他都不清楚了。 感觉到她微凉的指尖抚过他的颈项,朱夭若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她喷在他颈上的温热气息。 倘若不了解她的性子,他真要以为小姐定在调戏他,可小姐就连美少年都不屑调戏,怎么可能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虽然廉家两兄弟总认为小姐待他特别,以为小姐对他有意……但这怎么可能? 他又不是美少年,长得一点也称不上眉清目秀,可小姐每回出游必定要他随行,而且绝不会将二小姐和三小姐的事丢给他。小姐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是个潇洒落拓的奇女子,很难不引人注目,再加上小姐的容貌…… 从这个角度瞧去,可以瞧见小姐带着英气的柳眉微扬,浓密如扇的长睫轻掀着,潋滟的水眸澄澈得很,小巧适中的俏鼻,再配上一张有棱有角的杏唇,这模样说有多诱人便有多诱人,世上能抗拒的能有几人? 他只知道……他不能…… 忘了这份情意是在何时种下、是在何时发芽茁壮的,他只知道自个儿真是情难自禁、情难自禁…… “怎么了?” 感觉他的身子微微一动,范江不由得抬眼,乍见他幽深如潭的黑眸自瞅着自个儿,不一会儿温热的唇便已覆上她的,轻轻地摩挲着,好似万分陶醉;灵舌继而钻入她微启的檀口,恣情纵意,欲罢不能……酥麻感自唇舌之间窜上脑门,让她惊愕莫名。 他……这是在做什么? 亲……亲她?他没喝醉吧? 她尝得出他嘴里没有半点酒味,可他为何亲吻她? 范江正疑惑着,突地听见容婧娇软的惊斥声—— “江儿姐!你怎能让这个下流的登徒子靠近你?” 感觉夭若身子一震,随即退开;范江抬眼采去,只瞧见他发红的耳根子,没来得及问他,容婧已一个箭步冲上前,硬是将她拖到一旁。 “江儿姐,你是傻了吗?你怎能让他对你胡来?”容婧恼火地瞪着始终背对着她的夭若,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这个狗奴才,谁准许你这般放肆来着?你以为自个儿配得上江儿姐吗?” 朱夭若一愣,他压根儿没想过配不配的问题,更没想过他竟对小姐存有邪念;可容婧一声声地喊他狗奴才,令他觉得刺耳极了。 “我说过我不是狗奴才!”他恼火地站起身。 她到底是打哪儿来的野蛮丫头?说起话来怎会这般不中听? “你还敢说你不是?你分明……”她正要教教他身为奴才该如何忠心事主,却教身旁的范江给捂住了嘴。“江儿姐?唔……” “得了!婧丫头,这是我的事,你管得太多了。”她明明差人送信,要她的男人来把她领回去,怎么直到现下还不见人影? 啐!什么狗奴才来着?他不是奴才,他是、他是…… “我管得太多了?”容婧自她的掌心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江儿姐,我是为你着想耶!他不过是个奴才,竟对你这般放肆,难道你压根儿不在意?”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范江眼角的余光恰好瞧见夭若靠了过来,见他扣住容婧的手,她连忙阻止:“夭若!别胡来,婧丫头不过是口无遮拦,她没有恶意的,你就别同她计较了。” “江儿姐!你说这话好像不把他当成奴才似的,你……啊!好疼啊,你这个狗奴才,还不快放了我!”容婧疼得直跳脚。 “不要再叫我狗奴才,我说过了我不是!”朱夭若恼火地加重手劲,压根儿不睬频频喊疼的容婧。 面对这种刁蛮丫头就得好生整治,日后她才会约束自个儿的伶牙俐齿。 他忍受她很久了,没道理要他继续忍下去。 “夭若!”见容婧脸色发白,范江不禁出声阻止。 然而她才扣上夭若的手,便瞄到铺子前头的布帘微动,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来;甫见着眼熟之人,她想叫对方住手却已来不及了,只好挺身护在夭若身前。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夭若不知道在何时闪至她身前,朝对方的肩头击下一掌,他也硬生生地接下一掌,霎时之间,两人皆被对方击飞数尺。 范江傻眼地看着朱夭若摔在案桌上,嘴角正汩汩地淌着血,压根儿没注意到容婧随即教那个男人给带走了。 范江的目光紧紧地锁着面色苍白如纸的朱夭若,觉得他的血每淌下一滴,便像是滴在她的心头,一点一滴地激起难以言喻的心痛。 第十章 是谁?是谁这般温柔地拍着他的胸口? 半梦半醒,身子轻飘飘的,这么温柔的拍抚令他觉得安稳,但也令他感到难忍的痛楚。 疼死了,他的肩头……到底是怎么着? 朱夭若虚弱地想睁开眼,这才发觉自个儿乏力得连移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要睁开眼,甚至是开口说话。 然而他的知觉却是异常清楚,不管是身上的痛,还是在他身上温柔拍抚的手。 是谁将他视如珍宝地疼惜着?记忆中除了娘之外,不会有人这般待他……别追杀他,让他能够安稳地度日,便要偷笑了。 是小姐吧?尽管她向来粗鲁得像个男人,但她终究是个女人,总有柔情的一面;见他伤着了,她总会有些于心不忍……小姐不舍他受伤,是不? 五年的相处,好歹有些情分的,是不? 只是……不知道小姐对他的感情,是否同廉硕说的一样,不知道是否同他现下感受到的情意一样…… “江儿,不好了!”突地,花问柳从外头闯了进来,嗓门不小的嚷嚷着。 正坐在床畔替朱夭若擦汗的范江随即往门口一瞪,示意他小声一些;替朱夭若拉好被子后,她手里握着他向来不离身的金链子,走到花问柳的身旁道:“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大声嚷嚷?”他是嫌她不够烦吗? 朱若夭受伤未醒,她正烦着呢! 那个混蛋的心可真是够狠的了!事情尚未厘清便随意出手,还下手那般重,就连链子都给打断了……这口气,改日她非得加倍讨回来不可! “江儿,外头有官差说,有人举报这儿窝藏了圣上的私生子!”花问柳小小声地嚷嚷着。 范江挑高眉。“哦?” 怎么着?城里的官差都不用当差了,没事就上她这儿闲晃? “我先前不是同你说过,有几位皇子都挺在意皇上欲寻回流落民间的私生子吗?所以皇子们在各州各县都布了不少眼线,如今有人举报,县太爷自然会替上头的主子出门探探。” “混帐!这事儿根本连八字都没一撇,到底是谁在造谣生事?”这种事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倘若她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我在想……应该是婧丫头。”花问柳好心地提醒范江。“洋儿和涛儿都不知道这回事,除了我和你之外,只有夭若和婧丫头知道此事。现下夭若还倒在里头呢,而婧丫头同夭若有些过节,所以我想应该是她吧……倘若不是婧丫头,我就真的猜不到到底是谁了。” “容婧?”那个刁蛮丫头,他日若撞见她,本小姐非给她一顿拳头吃吃不吋! “不管到底是谁说的,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打发那些官爷走。”花问柳轻声道。 范江直瞅着他。“问柳,你也是官啊。” 瞅着她笑的很贼的脸,他不禁干笑数声。“我不过是个按察使,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再者,苏州我不熟啊。”想要套交情,这儿也不是他的地盘,人家不见得会卖他面子。 “但我知道你同韦家三兄弟挺熟的。”韦家三兄弟也是官哪,而且还是位高权重的大官哪。 “你的意思是……” “我不管你要怎么做,但只要你能让有心人不要再把这件事查到夭若身上,我会帮你牵线,想办法撮合你和洋儿。” 为了救夭若,她只好把心一横,将妹子给卖了。 “真的?”花问柳漂亮的桃花眼迸射惊喜目光。 “怎么做对你最有利,我相信你一定清楚。”自个儿把洋儿拿来当筹码,哪日教她知道了,可真是事态严重;然而事分轻重缓急,先搞定了眼前这一桩,才有心思去处理往后的事。 “我现下就去办。” 见花问柳飞也似地跑了,站在门口的范江不禁干笑着。 她睇着门外半晌,把玩着别致的金链子,犹豫了一会儿才有点无奈地轻唤了声:“廉铎。” “小姐。”廉铎很快地从外头走进来。 “走把那位名唤芷儿的花娘带来。” 夭若八成真是深深地爱慕着那个花娘吧,才会老是将她错认成她,不管是昨儿个的吻,还是今儿个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身为主子,她总得替他想想……尽管她不愿意。 然而看在他舍身护主的份上…… 啐!真是笨蛋,何苦替她挡下那一掌?那个男人一见着是她,自然会收手的,谁要他鸡婆来着?现下还倒在床榻上,啐! “小姐,芷儿姑娘是哪家妓馆的花娘?”廉铎小心翼翼地问。 她柳眉一拧,微恼地道:“我哪里知道她是哪一家妓馆的花娘?瞧你带夭若去哪家风流,瞧他到底是洗了谁的小脚不就得了?” 这种事还要问她?混蛋! “小的知道了。”闻言,廉铎飞也似地逃了。 范江不由得轻吁口气,倚在门边,水眸直瞅着外头,拼命地要自个儿别将廉铎唤回,压根儿没注意到后头的床榻上,有一双阴沉的黑眸正凝睇着她的背影。 看了她许久,朱夭若才又乏力地合上眼。 他得要再想想……事情不能这样发展下去,好歹他已经明白了自个儿的心意,他非得想个法子不可。 “夭若,啊……再喝一口,对!就是这么着,喝了药身子才会早些康复……” 勾人心魂的吴侬轻语不断地自朱夭若的房里传出,站在门外渡廊上的范江,难以置信地眯起水眸,隐忍着作呕的冲动。 她得继续忍受这种折磨吗?一连过了数夭,见他的身子渐渐好转,她是放心了不少,但她真得要夭夭瞧着这么恼人的画面吗? 她快要吐了…… 真不明白啊,那个花娘到底有哪个地方酷似她? 皮相、身段、姿态、性子,还是口音?别逗了!从头到脚,再从脚看进她的心眼里,她压根儿不觉得她们有任何神似之处。 他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还是酒真能醉人心神、乱性误事? 如此庸俗的女人,怎能同她相提并论?夭若待在她身边五年了,难道在他眼里的她就是这副德行? 呕…… 他的品位太差了,竟会喜欢上这等矫揉造作的女子,竟恋上这个只会馅媚奉承的女人。 她真的忍不住想哭了。 罢了!她还是别进去了,省得一不小心把午膳都给吐了出来。 横竖有那个女人照料着,她相信夭若应该可以康复得挺快的才是……瞧他都能坐起身子。 正欲离开,她不忘又朝里头探了一眼,见他尽管气色不佳,身子也挺虚弱的,但他已能靠着床柱坐起来,光是这样就比那日好上太多……她的心总算安稳下来了。 只是……那婆娘在搞什么? 原本已打算要离开,省得打扰到里头卿卿我我的两个人,只是……尽管夭若的身子比较好了,但他依旧很虚弱,那个婆娘爬到他身上,到底想做什么? 他身上有伤耶,她该不会想霸王硬上弓吧? 这种事是急不得的吧? 不管她心里究竟有何打算,好歹也要等到他伤好了再说,横竖他又不是没沾过她的身子,她不需要急着在这当头巩固地位吧? 喂喂!他好歹也出声制止一下吧?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忘了自个儿身受重伤啊,他以为他能够行房了吗? 色胚!伤得那般重,居然还打算沾惹姑娘家……就算想做那档事,也要等伤养好,再不也得关上门吧? 她就站在这儿耶!那婆娘不在意她倒不意外,可他怎能不在意? 难不成他的伤是伤在头上?他的脑子被打坏了? 范江傻傻地站在门外的渡廊上,攒眉眯眼地盯着二人的一举一动,一点也不觉得血脉偾张,只觉得怒火中烧。 有没有搞错?那婆娘真要吻上他了! 他不制止?真的不制止?咦?他居然笑了…… 记忆中,她几乎没瞧过他笑,不对!她是真的没瞧过,然而他现下竟被一个花娘逗得如此开怀,她可不记得他是一个好色之人啊!怎么……怎么会…… “住手!”不及细想,怒喝声已由她的嘴里吼出。 一个箭步上向,她已闯入房内,而且还是不客气地将趴在朱夭若身上的芷儿给扯了下来,压根儿不管她摔得多难看。 “小姐?”朱夭若抬眼睇着她,一向阴沉的脸竟难得地浮现笑容。 “你、你……”脸很烫,紧握的粉拳在发抖,她整个身子都颤动了起来,只觉得烧在胸口上的火,教她难受得紧。 “怎么着?”朱夭若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你的身子还没好呢。”等了半夭,她只挤出这句话。 她找这婆娘来是想如他所愿,更是希冀这婆娘能够好好照顾他,可谁知道……这不是要加重他的伤势吗? “我知道。”他现下靠着床柱还气喘吁吁的,他也知道伤势没好上五成。 “你知道还……”如此放任她? “我没法子制止啊……”他轻易便瞧出范江的疑问;他也想要阻止,只是芷儿来势汹汹,教他没法子抵抗罢了。原本是想要作戏给主子瞧,可谁知道芷儿竟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实是教他无福消受。 幸好小姐出面阻止,真教他感到庆幸。 “说到底,我还要感谢小姐呢。” 闻言,她不禁挑起眉。“这……你不是挺喜欢她的?”有什么好感谢的?好似她救他脱离魔掌似的。 “我没这么说过吧?”他佯装一愣,暗自叹息。 唉,就知道她定是会错意了,就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想? “但是……”范江回头睇了芷儿一眼,不禁凑到他的耳边问:“你不是替她洗过小脚吗?” “有吗?”他心虚地反问。 “廉硕说的。” 他抿紧唇,好半晌才沉声道:“我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有这一回事。” “可……廉硕又说,你说她酷似我,所以……”唉唉,说到这件事,她又浑身不对劲了。 这一点倒是没错,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但时他真的喝醉了,才会将芷儿误认是小姐……加此明显的心意,为何他之前却想不透,甚至在廉铎点破时也没反应过来?唉! “到底是怎么了?”瞧他不语,范江不禁眯眼瞅着他。“是不是又疼了?” “让我瞧瞧吧。”芷儿二话不说地扑向前,不忘推挤范江。 范江教她给推到一旁,不由得眯起水眸,咬牙道:“夭若,倘若我说我现下要撵她走,你会不会怪我?” 好样的,她现下是鸠占鹊巢,忘了本分不成? 见夭若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范江随即意会地道:“廉铎!把这女人给我赶出去,给了赏银,要她立即滚!” “现下是怎么着?怎么着?”芷儿慌张地望着朱夭若。 守在外头的廉铎随即入内,将愣在原地的芷儿往外拖。 霎时房里又安静下来,背地着朱夭若,范江直睇着门外,却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突如其来的沉闷。 无端端提起那回事作啥?害她又想起他被打伤之前曾放肆地吻了她……罢了!那点小事,她毋须放在心上,就……就当是教狗给亲了,往后不要再提起了。 “你……”沉默了半晌,范江才艰涩地开口:“你好生静养吧,我要出去散心。” 还是先走一步好了,要不在这儿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就怕她又会提起那回事;再者,她得再想个法子,看要怎么做才能将他留在这儿。 原本要那婆娘来,是打算如他的意,收买他的心,好教他心甘情愿地待在这儿;但如今那婆娘教她给撵走了,她势必得再想个法子……不知道拿自个儿当筹码留不留得住他? 唉,为了留下他,她得献出自个儿吗? 他值吗?正思付着,便听到后头传来窸窣声,回头见他正打算要下榻,她连忙定上前去。“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要你好生静养,你下床作啥?”啐!要是伤得更重,岂不是要教她心疼? 心疼?咦?心疼?这是什么怪念头? 想着想着,心好似真的疼了…… “我要陪小姐一道游湖赏美少年。”他气喘吁吁地坐在床畔。 她猛地回神,睇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不禁啐道:“谁同你说我要去游湖赏美少女来着?”她说了吗? 他以为她只会干这种事吗?她现下可忙着呢!没心思赏美少年。 “但你说要散心……”他猜错了? “我可以去的地方多的是,你就只会想到游湖赏美少年,啐!”她硬是将朱夭若压回床榻,索性往床畔一坐。“我坐在这儿总成了吧?省得你硬是要跟,若是伤得更重,再来怪我累垮了你。” “我没这想法的,只是向来守在小姐身旁……习惯了。”他深情地说着,就盼她听得懂他的话意。 闻言,她的心突地漏跳两拍。 “其实……夭若,我从未将你当成奴才看待,也知晓你为铺子尽了许多心力;实际上,我挺感激你的。所以我每回出游定会带你同行,用意是要你赏景,不是要你去伺候我的。” 这是她的私心,只是不知道他懂不懂……不过他无端端地这样讲,搞得她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一直都知道。” “我待你向来不簿,就连那婆娘,我都特地为你破例把人带来,只是……我横看竖看都不觉得她像我。你说说,你是醉了才把她当成我,还定把我当成她?”说好了不提这件事,可她就是沉不住气。 她想知道夭若到底是把谁当成了谁,把谁看作是谁…… “其实……那一夜我真的醉了,压根儿不知道自个儿做了些什么,但……因为我心里直想着你,才会错把她当成是你。”说完了,是该说了,就怕错过这个机会,再也等不到这般好的时机了。 她挑高眉,在胸口狂跳的心好似快要跳出喉头,逼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这话听来像是在告白……他在对她倾诉心意呢!换言之,他对她动了真情? 倘若真是如此,她要不要打蛇随棍上,干脆卑鄙到极点算了? 就把自个儿赌上,将他留下来吧!尽管他不是她极为喜爱的美少年,但他贴心啊!他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永远知晓她何时需要什么,何时想去哪儿,到街上随便抓个美少年,搁在身边五年,就怕那人永远也不懂她的心思。 就是因为他用心,才会恁地贴心,要她再上哪儿去找另一个他? 就要他了,用尽各种下流手段,她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那你……” “小姐,我要典当链子。”不等她说完,他断然开口。 “嘎?”链子?怎会突地提到链子? “可我不知道我的链子跑去哪儿了。”但她肯定知道。 “在我这儿。”她自怀里掏出一只荷包,从里头取出一条链子。“你遇袭时它也被扯断了,我捡了起来,托人做个扣子,让你往后要戴上或取下都方便。” “我要当了链子。”他触碰着打小便戴在身上的链子。 范江抬眼睇着他。“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五年前你可是万般不愿当它呢,今儿个……怎会想要这么做?”他想要离开她吗? “小姐,依你看这链子能当多少?” “这个嘛……”她瞅着镶嵌许多奇石的坠子,暗自猜想着他或许知道自个儿的身世,或许…… 这几夭她仔细地瞧过这条链子,发觉上头的珠子刻着西域文字,尽管不能因此认定他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却已教她惊骇不已……无论如何,能进贡到宫里的玩意儿,都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啊! 就连帮链子安上扣子的冶金师傅都说这东西不常见呢! “能换得你吗?”见她敛眉思忖,他不禁好笑地问。 “嘎?” 她猛地抬眼,他却放肆地吻上她的唇,尽管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却教她羞红了脸。 换她? 这意思是……他要她?拿一条能证实他身分的链子换她? “成吗?”他嗓音粗嘎地问。 “这……”怎会话锋一转就说到这件事上头?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硬是挤不出半句话。 “不成吗?” “成!”怕他反悔,还是先答应了再说;她原本想要好声好气地求他,甚至是诱之以利、动之以情,只盼他能留下来,如今他自愿留下,又愿意拿这条链子典当,她为什么不答应? 横竖她原本就打算要拿自个儿当筹码……只是教他抢先了。 “你知晓我的意思?”他直瞅着她飘上两朵红云的粉颊。 “知道了!你当我是傻子吗?”啐!她要是真的听不懂,岂不是白活了?“不过咱们先说好,这链子是没有赎回期限的。”她才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你说了便成。” 见她笑逐颜开,他不禁也勾起笑意,然而一晃着他的笑容,她不禁微挑起眉。 “你同那花娘之间……” “啥?” “你待在我身边五年了,却从未开心地笑过,可……方才那婆娘趴在你身上时,我瞧你笑得眉飞色舞……” “那是……” “你帮她洗过小脚吧?”她眯起漂亮的水眸。 “我醉了,我不晓得……”他真的不记得了,不管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只是以为自个儿在梦中,所以……“小姐,我的伤未好,你……”下手轻些,要不他很怕自个儿会直接去见阎罗王。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 她瞧起来有那般心狠手辣吗? 傻眼地瞧着她拉起他的手,再将链子交到他的手中,朱夭若不禁问道:“是要我帮你戴上吗?” “不成吗?”她羞赧地啐他一口。“你把它典当给我,往后它就是我的,而我就是你的了,你应该满意了吧?” “可不是吗?”他笑得极为温柔? “说好了,就算往后你发觉这条链子十分重要,甚至是价值连城,我都不会还给你;而你一定得信守诺言地待在我身旁,我没让你走,你就不准走。”她将丑话说在前头,往后可不准骂她工于心计。 “就怕我无福消受呢!”替她戴上链子,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教他搂进怀里的范江蓦地一愣,挣扎着推开他,直瞪着他漾着笑意的脸。 “你知道自个儿的身世?” 他不置可否地挑眉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想要你,而你……应该不讨厌我吧?” “自然是不讨厌。”要不她哪里受得住他一再地轻薄她?只是…… 张口欲言,然而话在舌尖上绕了一圈却没说出口,她身子一软,轻勾笑意,舒服地窝在他怀里。 罢了!他不在意便罢,横竖身为皇子也不见得是桩幸运之事,说不准如花问柳所言,一个不小心便会教人暗杀;既然他知晓自个儿的身分,还愿意把链子当给她,教她往后不用紧张兮兮地辛苦度日,那么……她还有什么不能给他? “小姐?”听着她的笑声,他有些不解。 “夭若,我已经想好了,待你的伤一好,要派什么工作给你。” “嘎?”他的伤还没好呢。 “我要你帮我洗脚,不过我先说了,我的脚是大脚不是小脚,但不管到底是什么脚……你是洗定了!”就当一对寻常夫妻吧,他们会是一对再寻常、平凡不过的夫妻。 “咦?我又没帮那……”她定是十分在意那回事。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洗!”她蓦地转身,硬是将他压在床榻上。“你不愿意?” “我……” “你真的不愿意?” 多说无益,与其放任她撒泼,他倒觉得他可以—— “你这个混蛋!你竟敢……” 气恼的话全都让他一口含入,化为声声娇吟,教守在门外的廉硕不知到底该不该主动一点,替他们关上门? 不关,怕吓着待会儿回来的廉铎;关了,又怕教小姐发现,会惨遭小姐的毒打…… 啊……他不管了! 他可不敢看这情景的,任由他们……两情想悦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