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敢直言》 第一章 【第一章】 夕阳在栉次鳞比的高楼轻罩着慵懒的黄晕,十字路口的人们却是脚步奇快又匆忙。 绿灯亮起,发出「哔哔」的提示声,面无表情的人们跨开脚步,迅速踏上白色枕木纹,仅有一名女孩,手捏着张薄纸,有些无奈又茫然地东张西望,未跟上行人的动作。 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心中实在没个主意了。 她所居住的饭店位于五丁目,这与台湾迥然的地址标记方式让她有些害怕,还好出了日本东京都五反田车站,过了十字路口就是二丁目,她依着在台湾寻路的方式,沿着号码一路走,乍见「三丁目」出现时,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就这么办吧,这样一路下去,一定可以找到五丁目的。 然而,她的高昂斗志,在四丁目过了一条街口的下一家门牌号码出现「六丁目」时,像被突然来袭的一场大雨,浇淹得荡然无存。 不是吧?四丁目之后不是该接五丁目吗? 这六丁目是怎回事? 她难以置信的绕了一圈,这一带还真是六丁目! 五丁目,你到底死去哪了? 找不着五丁目,只好靠她弱弱的日语一路东问西问,这日本人也不知怎地,大概每个都是路过,她将印着饭店地址的纸张凑到路人眼下,路人露出和善的微笑,和善的眯眼,然后,和善的摇头并和善地挥手── 「我不知道喔。」和善地给了她一个沮丧。 好不容易,她在某栋公寓信箱前,瞧见了一名邮差。 这邮差每日送信递信,必是对于这一带地址知之甚详,总该知道她即将投宿的饭店位于何处了吧? 一样将旅行社给的饭店地址递向了邮差,那年轻的邮差先生,可是好认真好认真地细细研读,眼神一丝不苟,俨然准备着最高等级的国家考试,带给她无穷的希望。 「很抱歉,我不晓得呢。」又是一句「挖嘎那奈」。 邮差不是该熟知各个区域的吗? 她真想抓住邮差双肩,用力摇晃大喊。 不过她就算真有那股冲动摇了邮差的肩,她那破破的日文也无法完整说出她的怨,只能摸摸鼻子,道了谢,然后默默走开,偷偷叹气。 既然这儿的日本人个个都一问三不知,那么,她只好靠着自己的双脚跟一点都派不上用场的女性直觉继续找路了。 拖着二十七寸橘色硬壳行李箱,练书瑀继续寻找着地址上的五丁目。 她像只无头苍蝇乱晃到了一条宽阔的马路前,站在十字路口,瞪着呼啸而过的车辆,已经找路找了一个小时的她整个没了主意。 她咬着唇,犹豫着该不该拿个铜板出来,让上天替她决定决定该往哪个方向走。 前方绿灯快闪,过一会儿转成红灯,她身旁逐渐聚集了等过马路的行人。 隐隐约约,她听见了细微的音乐声,好奇抬头,在她身旁站立着一个戴白色耳机的大男孩。 男孩看起来年纪跟她差不多,应该也是二十岁左右,细致的脸蛋俊美,染成奶茶色的浏海将额头整片覆盖,嚼着口香糖的嘴略略上扬着玩世不恭。 身高有别于传统日本人的高大,目测约有一八五,穿着削肩背心,腰间绑了格子衬衫,深蓝色牛仔裤下着双咖啡色短靴,穿着十分帅气,头小小的一颗,是八头身的完美身材。由于太出色了,有不少行人暗中盯着他,他却像是毫无知觉,沉浸在音乐中,头颅轻晃着,露在牛仔裤口袋外的无名指与小指像是跟着耳机内的音乐打着节拍。 一心烦恼着五丁目到底在何方的练书瑀直勾勾盯着他,不是着迷于他的绝色,而是觉得他的穿着打扮不像周遭那些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看似气定神闲地等待号志灯变换,猜想说不定他就住在这附近,晓得五丁目在哪。 问一下吧,搞不好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请问,」她拿起印着饭店地址的纸张,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知道这家饭店在哪里吗?」她的日文说得卡卡的,有着浓浓的外国口音,一听就知道不是日本人。 大男孩拿下耳机,一副被打扰并疑惑地看着她。 「请问,你知道这家饭店在哪吗?」她鼓起勇气用破日文再问一遍。 大男孩看出她是观光客,叽哩呱啦快速从略薄的红唇流泻出的竟是流利的英文。 万万没想到竟会在日本人口中听到这么标准流利的英文,练书瑀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愣住了。 大男孩见她一脸傻样,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于是他又再说了一次,但这次使用的是韩文。 她的脸看起来更呆滞了。 英文她还听得懂,韩文她只会「撒朗黑唷」、「压不se唷」、「欧都ke」之类的单字,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破」。 大男孩微蹙斜长浓眉,抿了下唇后道:「你要去这家饭店?」 这会儿他说的是中文啊。 迟钝的她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 「是的,我要去这家饭店,但是我一直找不到五丁目在哪。我从四丁目过来,怎知过了一条街竟变六丁目了,而且这一带全都是六丁目,我怎样也找不到五丁目!」练书瑀慌忙地讲出一串中文,指尖在地址上的「五丁目」滑了两遍。 中川知哉看着饭店的地址,脑子里迅速描绘着这一带的地图。 他平常从车站出来后,就直接行往驻唱的pub,印象中没有看过五丁目。 见他凝神思索,没有马上回答,练书瑀依刚才那一小时的问路经验,很快地就能明辨出这个俊美的日本人也不晓得五丁目在哪。 笑着跟她说「挖嘎那奈」的那些日本人,看着地址时的表情均跟他如出一辙。 「你也不知道,对吧?」她沮丧的垂首,暗叹了口气。 听到那个「也」字,中川知哉当下不爽了。 他的确是不知道五丁目在哪,但他可不屑被归类于只会说「不知道」的一般人。 他,才不是一般人! 他一把抽过地址,从口袋内拿出掀盖式手机,照着资料按下饭店电话号码,凑到耳旁。 他要干嘛? 练书瑀张着困惑的眸盯着他。 中川知哉倨傲的斜睐她一眼,与饭店客服人员询问饭店所在之处,说明现在的位置,该往何处走……等等资讯。 他日文说得飞快,对于日语只有初级程度的练书瑀来说,只抓得住几个学过的单字,大部分时候,她是鸭子听雷的。 看着他手上的饭店资讯,练书瑀脑中灵光一闪── 他该不会是帮她打电话去饭店询问吧? 练书瑀水眸绽露出希望之光。 中川知哉不意视线与她对上,她表情看起来呆呆的,那双眼却是光灿逼人,比宝石还要闪亮,害他莫名其妙愣了愣,差点漏听了客服人员对于路径的说明。 「我知道饭店在哪。」中川知哉合上手机,将地址交还给她,骄傲的长指指往太阳落下的相反方向,「往那走,到便利商店那里左转,再直走,就到了。」 「谢谢。」她充满感激的弯腰鞠躬,拉起行李便走。 她……就这么走了? 不是应该再多说些什么才是吗? 怎么只会说「谢谢」两字就走人了呢? 依他的经验,女孩子遇到他,就算没事,也会硬挤个两句话攀谈,然后被他的冰块脸打击得体无完肤,讪讪离开才是。 问路,不是藉机认识的手段吗? 莫非,这女孩真的只是问路而已? 她把他当成一般可以问路的日本人而已? 他刚打电话过去饭店时,她看着他的眼神写满崇拜,满满的都是好感,怎么会一晓得饭店走法,就「翻脸不认人」了? 长腿下意识往前迈动了两步,后方十字路口,可通行的「哔哔」声响起,他才倏忽被点醒般停步。 他要干嘛? 去追她干嘛? 她…… 中川知哉赫然发现她转错方向了。 这条路上有两间便利商店,她应该wson那转弯,而不是看到7-eleven就转了。 那个笨蛋! 他提起膝盖快跑追上,浑然不觉嘴角正挂着终于找到机会的欣喜。 「喂!」 突然有人握住她的肩,练书瑀迅速转身,手臂横在胸前,充满防备的瞪向来人,发现是刚才好心帮她问饭店位置的大男孩,这才放下防卫的藕臂。 「请问有什么事?」她不解的眸望向他。 她瞪他! 她刚刚是瞪他了吧? 第二章 他声音这么好听,温文的男中音,两分钟前才对话过,她竟然这么快就忘记了? 「你走错路了。」中川知哉拇指指指后方。「还要一个路口才转弯。」 「你不是说便利商店吗?」她是看到便利商店才转的啊。 「wson,不是7-eleven。还要再一个路口。」 「原来如此,谢谢。」练书瑀学着日本人的行礼姿势朝他鞠躬,拖着行李绕过他,往来时路走。 又是这么明快的就走了? 早知道就不特地过来告知她,让她迷路在繁华的东京都,然后哭着回家找妈妈。 她感觉呆呆的,说不定等转wson便利商店,一条直直的路还是有可能走到迷路,入了夜仍找不到饭店。 哼哼,活该! 中川知哉在心里讥嘲、讽笑,然后在下一秒,转身追了过去。 「我带你过去吧,免得你又走错路了。」他未等她回应,拉着行李便走。 他腿长,走得又快,她得卯尽全力才跟得上。 「谢谢。」练书瑀心想她可真幸运,遇到这样一个好人。 他的气质有种高傲的疏离感,感觉不太好亲近,所以练书瑀也不跟他多说废话,想不到是她看走眼,其实人家热情又亲切,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沿途默默记着各家商店名称、大楼外观,以防后面几天出门游玩时,找不到路回饭店。 她一路上默然无语,中川知哉猜她可能是个文静的女孩,但他又不甘送她到饭店就走人──他也不知为何要「不甘」──于是主动开启话题。 「你自己一个人来玩?」他问,语气从容。 「……对。」练书瑀迟疑了一下才回,犹豫让这位陌生人知道她只身来日,有没有可能造成危险。 往饭店的路一点都不平坦,忽高忽低的,而中川知哉步伐又快,让她跟得有些喘。 一双狭长俊眸快速打量她一遍,「大学生?」 「大二,刚满二十。」 「你是所谓的那种……」他思索着字眼。「背包客?」 「算是吧。」她干笑了下。 这一趟的日本自由行,原本,是有伴的。 大学同窗好友简季珈原本答应与她同行,怎知简季珈家里临时有事,无法陪同,现又已是暑假尾声,无法改期,加上听人说日本自助一点都不难,治安也不错,于是她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一个人来了。 出了机场后一切还算顺利,日文里大量使用汉字,加上她英文基本沟通没问题,故没遇到什么困难,还以为会这样一路顺畅到底呢,怎知一间饭店就打死她了。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遇到了一位热情的好人,不仅帮她问出饭店位置,更好心的为她带路。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觉得她还是不要透露太多自身资讯比较好,并不是说帅哥就一定是好人的。 「你也是大学生吗?」她将话题带到他身上。 「休学中。」他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大你一岁,二十一。」 「为何休学?」 他目光望向他处,一双秀美红唇轻抿,淡淡勾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练书瑀想她问得太唐突,恐被认为是交浅言深了。 「抱歉。」她呐呐道歉。 「不客气。」他说。 「不客气是用于道谢时。」她细声纠正。 「喔?」他有些恼的暗暗咬牙。 他的中文学得不错,不过毕竟不是常用母语,而且中文可说是全世界最难学的语言之一,难免会不小心用错对应,若对方说话速度太快,他也会反应不过来,虽然这女孩说话缓缓的,即便刚才急躁问路时,也是一字一句清清晰晰,使他有足够时间理解,但这会儿被纠正,他顿时觉得自己在女孩面前失了面子了。 不客气是用于道谢时、不客气是用于道谢时、不客气是用于道谢时…… 他再三在脑中反覆,立誓下回绝不再出错。 「你中文说得很好,你似乎会很多国家语言?」而且流利,让她敬佩。 「比较好的是中英日韩,最近开始学西班牙文。」被赞美的中川知哉回首的笑容一点都不谦虚,「我喜欢音乐,喜欢很多国家的歌曲,就学起来了。」 他厌恶听不懂的那种挫折感,自视甚高的他就连听首曲子也要懂词中之意,遇到不会的单字一定会想办法查出读音、弄懂意思,语文能力因此增进不少,除了在「写」方面比较弱以外,「听说读」均佳。 要不是刚才问路的时候已见识过他语言方面的天分,要不那臭屁的笑容,真会让练书瑀忍不住想要吐槽他。 他真是厉害,光听歌就学会数国语言了,她若是学他的方式,不晓得语文能力可否像他一样突飞猛进? 一辆脚踏车按着铃过来,中川知哉立刻将她拉到内侧去,原本两人中间隔着行李箱,这会儿靠得较近了,练书瑀才发现她一直以为中川知哉与寻常人相比特别红艳的唇色,不是天生,而是抹了口红。 再想到他提到他喜欢音乐,她立即有了联想。 「你玩音乐吗?」练书瑀比手画脚,「组乐团?」 「你怎知道?」中川知哉有些诧异。 「你搽了口红。」她比着自个儿的唇。「我印象中,一般男孩通常玩乐团的比较有机会化妆。」 「你挺聪明。」他微眯的眸星光灿灿,「却找不到五丁目。」 「呃……日本的地址跟台湾不同,我搞不懂逻辑。」她忍不住吐槽了他一下,「你不也不知道五丁目在哪?」而且不知道的人可多了,更显得她一个外国人找不到五丁目是十分理直气壮的事。 「谁说的,我就知道你的饭店在哪。」他强辩。 「你是打电话才知道的啊。」练书瑀直言不讳。 中川知哉抿紧嘴站定,手腕灵活的将行李箱转过来搁在她前方。 「你饭店到了。」他几乎是赌气的立马转身便走。 练书瑀抬首确定真是已到饭店了,但是对于中川知哉莫名的怒气却是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她困惑的挠了挠头,那脚程快的大男孩一下子就过了一个街口,踌躇一会儿,她决定放弃追问,直接进饭店。 她竟然没叫住他? 当中川知哉走过一个街口又一个街口,身后还是迟迟未传来呼喊,他才终于忍不住转身,饭店前,早就没了女孩的身影。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还以为她这次应该会送上姓名、送上联络资讯,交换电话号码,甚至约定约会,更甚者,邀请他进房间──过往与女孩相处的经验均是如此。 可这位来自台湾的娇小女子却出乎他意料之外,一而再,再而三地脱离他的正常认定,从头到尾连他的名字都未问。 别说他自恋,鹤立鸡群的一八五身高,俊美无俦的优异外表,不仅引人注目,更容易勾引女孩的芳心,就算大婶级的亦难逃手掌心。 前阵子,还有个开保时捷跑车的富婆说要包养他,开口就是蓝宝坚尼一台跟每星期十万日币的零用钱。 他的价值岂止是一台蓝宝坚尼? 更别说是当富婆的性玩物了。 这些人真是搞不清楚状况,谁说玩乐团的小子必定穷到一看到钞票就会流着口水眼巴巴黏上去? 心甘情愿被钱砸,还会有玩音乐的格调吗? 不管如何,他对自己的外形跟音乐才华是极端有自信的,可怎会有个女人不屑一顾? 莫非台湾女孩个性比较矜持? 指尖习惯性的在下唇轻抠,抹了一指腹的红艳才想起他待会儿有表演,所以涂了口红,连忙停止这样的不良小习惯。 他看看时间,没啥余裕胡思乱想,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是吉他手打来的,再不走会来不及,只好暂先放过。 「我快到了。」中川知哉对手机的另一端说着谎,从这到演出的pub,就算用跑的也得要二十分钟。 他花了十分钟时间在带路上,怕影响开演时间,便伸手招了计程车。 路上,他满脑子都是那让他充满不解的清丽女孩。 他想着两人一路上的交谈、互动……想着想着,灵感因而扬起,一阵音符在脑中流泻,他闭上眼睛,轻轻哼起歌来…… 将行李整理好后,练书瑀翻出笔记,上头记载着这次的东京之旅,欲寻访的店家、景点,必买的物品、伴手礼等资讯摘要。 「晚上来吃拉面吧。」已经是晚餐时间了,为了找饭店花了很多时间,她早就饥肠辘辘。 第三章 将帆布斜背包挂上纤窄的肩膀,她边走边在记事本上绘着地图,记录每一道转弯处的店家名称,就怕找不到原路回来,又要再一次迷失在灿烂繁华的东京都市内。 饭店位置比她想像中还要偏远,离车站步行约要十五分钟,到她想去的拉面店也要半个小时。 平常在台湾不常这样锻链脚力,等找到拉面店时,练书瑀累得只想找张椅子坐下来好好歇一歇。 名闻遐迩的拉面店,排队的人龙挺长,等待时,她拿出厚厚的旅游书,重要的资讯皆以便条纸做记号,她很快地翻到记述拉面店的那一页,再往前翻两页,就是这一带的地图了。 过两条街有间药妆店,她想去那儿逛逛,买点伴手礼,还有爸妈要求她带回的一些药品。 听说药妆店不定时会有特价,最好每天都去晃一下,说不定能捡到不少便宜呢。 父母并不知道她这次出国是单独一个人,她不敢据实告知,就怕被勒令不准出门。 她已经二十岁了,不过只要是在父母眼里,就算二十岁的成人,也是小孩,深怕她一个不慎出意外。 她也是明白这一点,故会更加保护自己,所以就算帮她带路的大男孩再俊美、再好心,她一样带着防备,也不打算跟他有任何进一步的认识,所以自我介绍什么的,都省略下来。 吃完拉面,已八点半,她照着旅游书上的地图指示,走向药妆店。 行经一家pub时,她受到外头的宣传看板所吸引。 看板上的主唱……好眼熟。 斜飞入鬓的浓眉,狭长的深邃黑眸,玉雕般的高挺鼻梁,略薄的红唇……她霎然瞪眼。 这不是傍晚时,好心为她带路的大男孩吗? 他说他目前休学中在玩乐团,想不到竟是在此驻唱。 不晓得他歌唱得如何? 她好奇极了。 看板上写明入场费要三千日币,这样的高价,等于去看一场正式的演唱会,这让她的心有点小痛。 她的旅费是寒暑假打工,跟平常担任家教赚来的,每一分都是辛苦钱。 细思量,既然是个过客,似乎也没必要花这个钱捧人场,还是将钱省起来吧。 练书瑀扭头不再去注视那张漂亮的脸蛋,直直走向不远处的药妆店。 第二天一早,练书瑀就出发去迪士尼乐园游玩。 玩了一整天,直到放完烟火才离开,腿废得像植入了木桩,膝盖都弯不了了。 走出五反田车站,想到还要走个十五分钟才能到饭店,真是怨恨当初选择旅社时,不该只以价钱为考量,多花个几千块,就可住到车站附近的说。 可她是个穷学生嘛,没法随意挥霍的。 练书瑀走到繁华的十字路口,左转是通往饭店的方向,这时,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 她纳闷回头,赫然见到昨日替她带路的大男孩。 他唇上的红艳已经抹去,是自然的粉色,少了点妖气,增添了清爽气,更有种属于大男孩的洒脱气。 中川知哉有些意外竟然又会偶然遇见她,胸口流窜过惊喜。 「去哪了?看起来很累。」他觉得她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苍白。 「去迪士尼。」 「喔,」他眸露讥诮,「观光客必去之地。」 想到她昨日的「表现」让他很不满意,忍不住就想酸她一下。 怎么语气听起来不太友善呢…… 练书瑀未将情绪表现出来,持着一张平板的脸,以平板的音调回,「对啊,我就是观光客。」 「我没别的意思。」先挑衅的他抬起双掌,有那么点防卫意思。 「我也没别的意思。」她表情和缓了些许,看上去有些无辜。 「日本人也常去迪士尼的。」他露出一口灿灿白牙。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啦。 「你常去?」 「跟女朋友约会时才去。」说罢,他自个儿先大笑起来。 「你要回家了?」她指着饭店方向,「我要回饭店了。」 玩了一整天,全身都是汗臭味,不想跟他太靠近,就怕他闻到她身上臭臭的,而且她真的很累了,没啥心思聊天。 她这是要赶他走?一向自信过人的他微敛了笑容。 「嗯。」说完,中川知哉也顾不得礼貌,转头就走了。 他又生气了吗? 她不认为她有说了什么让人发火的话啊。 练书瑀眨着不解的眼,抬手想唤他问个明白,可又觉得这样好像表现得太过在意,她一个妙龄女子独自在外国,还是独善其身的好。 于是,她转身操纵着彷佛要跟身体分家的双腿,缓缓走回饭店。 【第二章】 这是第几次了? 她还是没出口叫他! 都走过一个路口了,中川知哉才愕然气结。 不仅赶他走,见他都生气了还不过来陪不是,讨好撒个娇什么的,就这么干脆地走了? 他怒而瞪视着那累得弯腰驼背的背影,火大的想着── 怎么,这女人的标准当真这么高,竟然丝毫不受他出色外表吸引? 那么,就让她亲眼看看他最自傲的一部分,就不信她不沉沦在他的魅力之中! 他大踏步走回去,一把扯住练书瑀的手臂,将她转过身。 「明晚来看我的乐团表演!」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啥?乐团表演? 练书瑀不由得想起昨日在拉面店隔壁,pub门口那张金属感十足的闪亮海报。 海报上的他拍得妖气十足,眼尾勾上一抹红色眼影,搭上紫色点缀的假睫毛,毫不意外的十分适合他。 现在的他没了那份妖气,是清爽宜人的男孩子气,可不管何种形象,都与他十分匹配。 抹去了那张海报,第二个浮上脑海的就是欣赏表演的入场费用──日币三千元,那可是她一个星期的零用钱,光想心都要纠结了。 「免费的吗?」练书瑀心想既然是乐团主唱亲自邀请,那应该是免费的才是。 「入场费三千元而已。」很便宜的。 她立刻拉下脸来,「很贵。」 「哪贵了?」中川知哉瞠目。 「没有招待券吗?」她反问。 「没有。」 「那不去。」她的旅费不多,得锱铢必较。 「……」中川知哉气结。 这世上还没有女人可以拒绝他的邀约,更何况这入场费才三千日币,她竟然还想跟他要求免费入场的招待券?! 「身为主唱不是应该会有公关票券啥的吗?」总不会身为一个主唱,却连张公关票也弄不出来吧? 「好!」中川知哉咬着牙回:「明天你直接到入口报我的名……你叫什么名字?」 「练书瑀。」 「我会事先告诉入口的柜台人员,你告诉他你是我招待的,就可以免费入场了。」这样总行了吧? 「如果我有空我就会去。」她还不晓得行程排不排得进去呢。 「什么?」什么叫有空就会去? 这女人根本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要知道其他人可都是买票才能进来,一毛钱都不能少,他都愿意妥协让她免费入场了,她竟然还得「有空」才肯去? 马鹿野郎! 他要掐死她! 狠狠的掐死这得寸进尺的臭女人! 「我只有五天时间,每天行程都排得很紧凑的。」而且扣除掉第一天跟最后一天,其实只剩下三天。 「拨点时间来看表演不行吗?」敢再否决他一定会掐死她。 「好啦,我尽量。」她不给予无法确定能实现的承诺。「你可以放手了吗?我想回饭店洗澡了。」 妥协了喔? 其实你根本很想去,只是在搞矜持吧? 突然「想开」这一点的中川知哉放开手,嘴角隐约牵动自以为看穿练书瑀想法的冷笑。 「对了,」练书瑀从包包内拿出笔记本,「你可以给我跟柜台说明的完整日语吗?」要知道她日语只有初级程度啊。 中川知哉的额上笔直滑落三条线。 「拿来。」他快速在本子上头写上,尾端还签上大名。「把这交给柜台看便行了。」 「好。」练书瑀朝他比了一个「okay」的手势。 「八点前入场,最好早点来,排队的人很多的。」中川知哉一脸臭屁道。 「那超过八点就不用去了。」是这样的意思吗? 「……」为什么这女孩有这么容易让人生气的本事呢? 中川知哉咬牙重重点了下头。 第四章 算了,只要她看到乐团的完美表演,她一定会改变态度,抱着他的大腿,大赞他的与众不同与厉害之处,到时就算入场费要三万块,她也一样会毫不考虑花下去。 「我知道了。」练书瑀收好笔记本,「bye-bye。」她朝他挥了挥手便走人了。 还是这么干脆俐落啊! 中川知哉咬着牙,一直等到练书瑀转了弯看不见身影,才愤然往车站方向走去。 没关系,明天你就知道厉害了。 想到明天练书瑀将有的态度转换与改变,中川知哉忍不住仰首哈哈大笑。 等着瞧吧,明天你一定会态度丕变,跟换了个人没两样的,哈哈哈哈…… 对了,她的名字怎么写? 练书瑀? 挺好听的。 明日再问写法吧。 一路上,中川知哉的脚步轻盈得像装了翅膀似的,风再强点,就能飞上天了。 隔日,几番犹豫的练书瑀还是提早从台场回到了五反田车站,拿出旅游书,找出地图上那家拉面店的位置,来到中川知哉驻唱的pub。 八点的入场时间未到,门口已经排了好长一列队伍。 人气真有这么旺盛? 那么想必演唱水准是一等一的好吧。 跟着人龙前进时,她还挺忐忑不安的,就怕中川知哉未先告知门口的柜台一声,到时她就糗大了。 排了约莫十分钟,终于轮到她。 别人是拿出票券,她则是朝柜台拿出笔记本。 「我是……」她用瘪脚的日文说着,「中川知哉叫我来……」 柜台未等她结结巴巴的说完,就把笔记本塞回给她,让开路让她进去。 由此可见花美男没忘记交代柜台一声。 pub内未设桌椅,所有的人都是站着的,颇像是演唱会的摇滚区。 练书瑀的个子不高,她怕看不清舞台的表演,故步上了二楼。 场内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瓶啤酒,这让她有点心惊惊的,毕竟单独出门在外,任何有危险的情况都应该极力避免,日本治安虽好,但也不是没听过台湾女子到日本游玩时,发生事件的。 不一会儿,舞台上的乐手已经做好准备,她算认识也不算认识的主唱一出现,尖叫声几乎冲破她的耳膜。 多可怕的人气。 底下地板被人们所站满,看不到任何空隙,如此受欢迎,想必歌艺不差。 练书瑀充满期待,希望今晚的这场音乐盛宴,能带给她一个愉快的夜晚。 中川知哉测试了一下麦克风,开口向迷姊迷妹占多数的观众打招呼,迎来的自然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他的目光巡过场内一遍,偶尔停驻,像是在找人。 该不会是想确定她人有没有来吧? 练书瑀想到他昨日那咬牙切齿,好像她不来欣赏他表演,就是看不起他的愠怒样,忍俊不住失笑。 这必定是一个对自己很有自信,自信到过了头,说不定还挺自恋的一个人,所以不允许任何人不将他的话当一回事,全世界的人们都是他的臣民,均该服膺。 反正她人已经来了,他没看见她是他家的事,她的记忆力不错,万一刚巧又在路上遇到他时,还可以哼个曲子,让他确定她真的有来观赏表演——这也算是报恩吧。 鼓手敲着鼓棒,嘴上大喊「一、二、三、四」,重重敲下铜钹,吉他手刷动pick弹片,快速奔放的乐音流泻,练书瑀惊艳的微张小嘴。 光听前奏,她就被吸引去了,这会儿她更是期待主曲的开始。 中川知哉说话时的嗓音不算低沉,是属于中音,感觉弹性颇大,说不定低音与高音皆能轻松驾驭,再看看底下那黑压压的人群,他出场时可怕的尖叫欢迎声,不难想象其歌声必定是天籁等级。 手拍大腿,打着拍子的中川知哉抓起麦克风,练书瑀不觉双拳握紧,期待那如菱角般起伏分明的薄唇张开的刹那。 他开口了,嘶吼着青少年对于未来的茫然与冲劲。 她傻楞了,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五音不全的男人竟然可以当主唱,更不敢相信,迷姊迷妹们完全无视荼毒耳朵的可怕噪音,跟随主唱又唱又跳,十分自得其乐。 她很难过的发现,那些迷哥迷姊唱得还比他好听。 莫非是因为群众的力量掩饰了他的五音不全,所以他才能当上一个乐团的帝王? 除去他的歌声,这首摇滚乐真是让人想骂脏话的好,她从不曾在唱片行听过这首歌,莫非是他们的自创曲? 应该换个主唱的。 她含泪的想。 即使中川知哉的美貌在团体内最是出色。 她勉为其难再听了几首歌,不管何种类型的摇滚乐,曲子与编曲都写得非常好,偏偏就那主唱的五音不全破坏了一切。 难道,没有人向他说实话吗? 她敏锐的耳朵受不了持续的轰炸,决定拍拍屁股回饭店,让她的耳朵好好休息一下。 如果这个乐团出了卡拉ok带,也就是没有歌唱版本的,她会愿意掏出钱来买一张的。 离开pub,凉风习习,后方的大门掩上,隔绝了所有乐音,练书瑀顿时觉得耳朵清静了不少,于是她不自觉哼起了第一首歌。 真是好曲啊。 可惜了。 第四天练书瑀一大清早就起床了。 今天早上的行程是到筑地市场排队吃寿司,怕去晚了人多,不晓得要排到何年何月,所以她算了下电车行驶时间,打算赶上第一班车。 出了饭店门口,眼角余光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迟疑回头,那个就坐在饭店与隔壁咖啡厅墙壁前的花墩上,歪着头睡觉的,不正是五立日不全的中川知哉吗? 他为什么睡在这里? 「喂。」她上前摇了摇他的肩。 一脸睡容的他转醒过来,揉揉惺忪睡眼,朝她抬手招呼,「嗨。」 「你无家可归吗?」要不干嘛睡在人家饭店前面? 「你去看过我演唱了吗?」他不答反问。 这人该不会还在执着这点上吧? 说实话,还是不说实话呢? 想想,不过是萍水相逢,而且他的歌唱实力不是有待加强,而是烂到无比,就算曲子做得再好,也仅能撑一时,还是好心说实话,另找个主唱,说不定乐团就会因此一飞冲天,卖上国际市场呢。 「我看过了。」她点头。「你们乐团的歌曲很好听,是自己做的曲吗?」 中川知哉骄傲昂首,「曲子几乎都是我做的。」 想不到自信过剩的他竟然能写出那么好听的曲子?练书瑀诧异。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也可以解释他过度膨胀的自信从何而来了。 「不过你没听到最后,对吧?」他指控。 「你怎么知道?」总不会她出去时,被他瞧见了? 「散场时,我去门口盯梢,就是没看见你。」 盯梢? 这个人莫非是野心强大,不准有任何一个人不是他歌迷? 「我大概第五首还第六首就走了。」她坦然告知。 「为什么这么快就走?」随即他一脸恍然大悟,「你怕太晚不敢回饭店?你说一声我就会送你回来啊。」这点绅士表现,他还是可以的。 「是因为我忍耐不下去。」她直言道。 「忍耐什么?」他一时想不出听演唱会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用到「忍耐」这两个字的。 「我想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她非常诚挚地说,「做幕后就好。」 「啊?」他难以置信,「我这样优秀的长相,你叫我做幕后?」她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暴殄天物? 而且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建议? 莫非是因为他太受欢迎,所以她吃味了? 就说嘛,有哪个女人逃得过中川知哉的魅力的呢…… 「因为你唱歌很难听。」练书瑀的诚实发言瞬间撃碎他的妄想。 「你说什么?」他是听错了吧? 「你五音不全。」 「你、你耳朵才有毛病!」竟敢说他五音不全? 她双手一滩,「信不信你家的事。」 「我警告你,你现在就把话收回去,我还可以原谅你!」 「实话干嘛收?」 「你真是忘恩负义!你忘了是谁把你带到饭店来的吗?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要迷路到哪去!」他指着她鼻尖怒道,「你不仅不懂感恩图报,还乱说我唱歌难听!」 这是两码子事吧? 对于中川知哉将两者合在一块儿,找出名目骂她,让练书瑀很不爽。 第五章 「要不是因为你为我问路、带路,那么难听的歌声,免费的我也不想去听。」她拉下脸来,嗓音明显压抑。 「你就是听免费的呀!」她一毛钱也没付,好吗? 「我真是为那些花了钱买了入场券的粉丝感到难过。」这种演唱水平,花钱请她去聆听,她都还要考虑一下。 「我的粉丝可是死心塌地的,不仅限额的入场券,cd出来时,马上就抢购一空了!」中川知哉暴跳如雷。 这女人跟他有仇吗? 为什么要这样抨撃他? 「那有没有出卡拉ok带?」相对于中川知哉的怒火冲天,练书瑀表情是成反差的冷淡。 「卡拉……ok带?」 「就是没有你歌声的那种。」 「你!」中川知哉真是要气炸了。 「如果你不认同,就当我胡言乱语吧。而且你也没必要看重我的意见,粉丝的想法比较重要。」练书瑀看了下表,第一班车快要开了,「我要去赶电车了,再见。」 又是这么轻易随便的就跟他bye-bye? 这个女生到底要让他发火几次啊? 中川知哉调整歪斜的斜背包,大步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他问。 「筑地。」她头也不回道。 「去筑地干嘛?」 「吃寿司啊,难不成去盖房子?」 他真真有股冲动,想掐住她的脖子,捏死她。 对她第一个印象是清新淡雅,像个雏菊般的细致女孩,没想到这是变异品种,还长刺的。 「那你请我吃寿司。」算是补偿他饱受攻撃的心灵。 「我为什么要请你吃寿司?」 「因为我帮你带路,还让你免费听演唱。」他慈悲为怀,给她一次弥补适方才失言的机会。 他怎么可能五音不全? 一定是她的耳朵有问题,他的歌声是最顶尖的! 「若是前者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后者就不必了。」 「你!」他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对了,你不会在饭店前睡一夜,就是为了堵我吧?」 「赌?我干嘛跟你赌博?」而且他没有在饭店前睡一夜,他只是清晨五点就跑过来了。 「我的意思是说,是为了拦截我,就是在我出门的时候,拦截我。」 「喔,」他这才明白「堵」的意思。「对啊。」 「你不会就只为了听我的感想吧?」 「我要知道你有没有去啊,你不是明天就要回台湾了?」不见得还能再次偶遇啊。 「对于一个过客的意见,没必要这么重视吧?」她又不是什么音乐家或是唱片公司的老板,她的评论跟观感一点也不重要。 中川知哉在刹那间陷入沉思。 对耶,他干嘛那么在意她的意见呢? 还在意到睡不到两小时就爬起床赶来这里? 这是为什么? 「还是你无家可归,想看能不能来挤一夜?」 当然她的答案一定是「no」! 「我才没有无家可归,我只是休学。」要他讲几次? 他是家中最受宠爱的独子,是爸妈听他的,不是他听爸妈的。 「你父母准许你为了玩乐团休学?」好开明啊。 「不准许也没办法,我说了算。」 果真是帝王级的人物呀! 可惜歌曲一流,歌声却是连三流都排不上。 练书瑀望着中川知哉的眼神不觉流露出些许悲悯。 「有唱片公司挖掘你们乐团吗?」练书瑀好奇的问。 「有。」这还用问吗? 「他们应该只想要曲子而已吧?」 「乱讲,人家要我去当偶像的。」就说他的歌声跟曲子一样出色! 「偶像?」 「创作型歌手。」他骄傲的扬起下颔。「但我只想以摇滚乐团形式出道,所以拒绝了。」 「我听说很多偶像唱歌,都是用电脑去调音的。」有了电脑这伟大的发明,就算只有长相,还是可以出道的。 「你!」他应该早在五分钟前就把她掐死的! 「车站到了。」她拿出三日票券,刷票进入车站。 那个要她请客的大男孩则站在验票机外头,没有动作。 「不是要我请你吃寿司?」 「我不去了!」中川知哉负气转头就走。 练书瑀没有出声做任何慰留——她其实挺怕他点了一堆吃垮她,日本的食物可是很贵的——他不来,她便转身走向月台。 中川知哉又是走了几步之后回头,而那个心肝脾肺肾一一失了踪迹的女孩果然又是果断背对他而行,一点留恋、不舍的心情都不见半滴,更别说回首了。 真是过分! 他恼怒的想着。 他一定、一定要她修正她的评断,让她打从心眼里认定—— 他的歌声跟曲子一样好! 他不是只有脸蛋跟曲子出色! 他是最完美的歌手跟创作者! 马鹿野郎! 练书瑀回台湾的飞机,是下午五点起飞。 早上的日本没啥地方好逛,加上走了四天,每日都是从早走到晚,故练书瑀睡到早上八点半才慵懒起床,漱洗过后整理了一下行李,吃过早饭就近找了间药妆 店,把亲友托买的物品做最后一次的补充。 她提了一购物袋的物品,想找个地方吃中餐,哪知过了一个转角,就看到在贩卖机前买饮料的中川知哉了。 若说这是偶遇,也太巧了,她来日本才五天,却每天都看到这个人? 这到底是怎样的百分百机率啊? 边拉开铝罐拉环,边转过身来的中川知哉一看到她,稍楞了一下,唇边便勾笑了。 直觉告诉练书瑀,这次不是偶遇,而是跟昨天她要去筑地吃寿司一样,是被「堵」的。 「要去哪?」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的大男孩朝她走过来。 「去吃中餐。你要去哪?」 「我拿东西来给你。」中川知哉从斜背包内拿出一张cd交给她。「我们乐团发售的。」 「有去掉你的歌声吗?」 中川知哉俊颜整个拉下。 「我劝你去看个医生,从没有人说过我歌声难听。」 「也许是怕伤了你的自尊心。」她将cd凑至眼前。 cd封面与pub的海报一样,只是从长方形变成正方形,故人员位置有点小变动,不变的是中川知哉依然处于中心,深怕无人不知他是整个乐团的重点。 她翻过背面,上头写着贩售金额——2,500円。 还真是挺贵的。 「你以为我会看重你一个人的偏颇意见吗?」他气怒得几乎要跳脚。 练书瑀无视他的怒气,将cd还给他。 「干嘛?」 「没钱。」她说得干脆明白。 「我有说要收你钱吗?」 「为什么要送我?」她反问。 「让你回去好好的仔细听听,看你的耳朵错得有多离谱!」 看样子他特地拿cd来,是要让她透过cd,再次聆听他的歌声。 她不明白为何他的歌声需要她的认同,又是为什么坚持要她去看他的乐团表演,她又不是什么唱片公司的星探,她不过是从台湾来旅游的普通大学生,总不会他有特殊神通看出她是某家唱片大公司的老董女儿吧?更何况她也不是。 「我承认你的曲子真的很棒。」 「那……」 「好像有电脑软体可以把人声去掉的,我回去上网研究看看。」没有他可怕的歌声,曲子就完美了。 把人声去掉? 他现在只想把她的性命终结掉! 「你会后悔的!」中川知哉恨恨将cd塞进她手中,「等我们乐团将来扬名国际,cd发行到台湾,你敢告诉任何人你认识我,我就告你诽谤!」 「我真的觉得幕后比较适合你。」虽然的确如他所言,可惜了那张俊俏的脸蛋,但他的歌声真的不能听啊。 哪天哪个没长耳的,叫他清唱一段,没乐器掩护,没粉丝歌声和声,他的底就被摸得一清二楚了。 「你是读音乐科系的吗?」中川知哉怒声质问。 「不是。」她家也没那个钱培养她读音乐学系。 「那你凭什么论断?」 「没人说只有会拍电影的,才能当影评人吧?」 「好,很好!」他的牙都要磨出火来了。「再见!」他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练书瑀觉得他的脾气真是不好,老是动不动就发火。 她没有任何悬念的也转了身,朝饭店走去,至于他送的cd就放进包包内,准备随她一同回台湾找软体修掉人声。 第六章 中川知哉这次走过三家店铺就转身了,在他回头的当下,练书瑀已经完全看不见身影——人不知去哪儿了。 他难以置信的微张着嘴,此刻的心情就只差没片落叶飘落在头顶上,一整个萧索来着。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把他当一回事。 但很该死的,他却是……却是这么的在意她! 下午三点不到,练书瑀已到了成田机场。 到了航空公司柜位checkin,过了海关,逛了一下机场免税商店后,她找了家咖啡厅,点了杯咖啡,随意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她拿出cd随身听,思索了一会儿后,再拿出中川知哉给的cd,打开封盖。 简单大方的cd光碟上没有封面那华丽的乐手照片,只有简单的darkangel字样,黑底白字,出乎意料的朴实。 中指按上中间的扣环,轻微使力,拿起光碟,有样东西因静电吸力跟着光碟一块儿升起,再缓缓飘落桌面。 那是一张纸条。 纤指捏起一角细看,飞扬跋扈的几个数字,与他给人的印象相同,不过中文就写得不怎样了。 好好听听什么叫天赖之声,笨蛋! 她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籁还写错呢。 不过他的中文程度很不错了就是。 但,那几个数字是电话吗? 给她电话做啥呢? 是要保持联络? 一个在台湾一个在日本,有啥好联络的,就算她以后还会再来日本,也不知道是几年后的事了。 五指团起,本欲揉了那张纸条,思虑了一会儿,还是将它塞进封盖背面的透明塑胶布底下,恰恰好遮住了金额。 将cd放入随身听,第一首曲子就是她去pub所听到的开场曲子。 可能是经过电脑的修饰,他的五音不全没那么严重了,但天生的缺陷,即便后制的人尽了极大努力,她的耳朵还是无法忍受那与摧残凌虐无异的可怕歌声。 练书瑀叹气的按下stop,拿出cd,放回盒子里。 还是想办法找个电脑高手,把歌声给去掉吧。 坐在家中乐室,头戴着耳机,敲撃键盘,正在编写曲子的中川知哉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尖,没好气的猜想谁在说他坏话。 八成是那个明明长着青春可爱小雏菊外貌,却在茎上长满刺,老是以一张平淡的脸说着让人心痛直言的笨蛋家伙。 她到机场了吗? 她打开cd了没? 有没有再好好仔细聆听他悦耳的歌声? 有没有看到他夹在cd内的纸条? 他撇嘴咬了下唇,伸长手拿起搁在另一边桌上的手机。 一通未接来电。 他心一跳,迅速点开通知,胸腔内跳得急促的心脏在看到团员名字的刹那恢复冷静。 「我在创作打什么电话吵人?」他怒而将手机扔向床铺。 斜眼瞄了瞄无辜摊在床垫上的手机,唇角抿着「大爷再给你一次机会」的骄傲,将手机放到键盘的前方,戴回耳机,继续新曲的创作。 然而,来自+886的台湾电话,自头至尾,未曾响过。 【第三章】 十年后。 台湾。 中川知哉进了入境大厅,前方围绕着黑压压的人群,有的引颈翘望,有的手拿着大字报,有高举牌子的,他甚至还看到有人拉着布条,十分大阵仗。 但,都没有来接他的人。 他拉下高挺鼻梁上的深褐色墨镜,一双深琥珀色的瞳眸微微瞪大,好看得更清楚些。 终于,他在一张a4大小的白纸板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将滑落到前方的姜黄色斜背大包甩到臀后,调整了下顶上的绅士圆帽,他两手插在裤管卷起的宽松九分裤口袋内,迈动踩着白色休闲皮鞋的长腿,一派优闲,吊儿郎当的绕过重重人群,来到迎接他的人的后方。 那是名个子约莫只有一六0,在他眼中偏娇小的女子。 中长发扎成了个髻,略松的垂挂在颈后,黑色针织五分袖下的藕臂白晰得几乎可以看到青色血管,捏着板子的五指修长,修剪得整齐方圆的指甲片上仅擦透明指甲油,板子上方是娟秀细致的小巧脸蛋,肤色几乎快跟板子融为一体,粉色的唇轻抿,一双澄澈干净的大眼直盯着前方,要不是她胸口略有起伏,真要以为是座精致的雕像了。 怎有人能这样站着,动也不动的撑了三分钟? 中川知哉挤来她身边,就站在她的左方,想知道这位「接机员」出发前有没有做功课,识不识得他的容颜,还是只是敷衍了事,上司说一便做一,脑子僵硬如石头。 他足足等了三分钟,「雕像」依然动也不动,好像她一有点动作,她要接机的人就会看不见她似的。 周围人群缓缓散了,入境的人也渐少了,他微偏着头细睨她,细致的脸蛋没有任何不耐、厌烦、疲累等任何情绪,依然是静静地等待,就跟面瘫没两样。 面瘫。 他不喜欢这个词,这会让他想起某件前尘旧事,虽然遥远得已经不复记忆,就连女主角的五官模样都比打了马赛克还要模糊,他还是下意识的讨厌表情八风吹不动的接机员。 若是现在突然来个七级大地震,她该不会也一样静如石雕吧? 「咳。」他清了下喉咙,预备开口明说了,要不搭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又「罚站」了三分钟,老子现在只想找个舒适的地方,好好睡个十小时大觉。 淡色薄唇才张启,第一个字方跃上唇瓣,音乐声抢先了他一步。 卡莉怪妞? 他略显吃惊的斜睨隔壁感觉有那么点古板味儿的女孩,心想这样的形象配上卡莉怪妞的音乐铃声,也太突梯了。 接机员一手捏着纸板,一手不慌不忙地从藕色肩背包拿出手机,拇指灵活的滑开圆环,接听来电。 「喂?」 中川知哉站得近,又是耳聪目明,故手机另一端的急吼吼的男性粗嗓听得一清二楚。 「接到人了吗?」 「还没出来。」细柔的嗓音稳而不徐,声线干净剔透。 斜飞入鬓的浓长剑眉倏地一蹙。 这声音他也讨厌,轻柔婉转,如林间画眉鸟轻吟,可吟唱出的字字句句都与利剑无异,剐疼人的心,丝毫不留情——就跟十年前某个讨人厌的女孩一样,而且跟她一样是台湾人! 他不喜欢这个接机员。 于是他也没叫她,转头便按着机场指示方向,走到了计程车招呼站,说出饭店名称后,倒头横躺在后座上,弓起单腿,圆帽覆上俊颜,遮挡刺目阳光,闭眼呼呼大睡。 至于那个接机员会当多久雕像,他不想管,也懒得管。 中川知哉到了饭店房间后,立刻脱掉全身衣物,连内裤也扔到地板上,卷起棉被,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呼呼大睡。 迅速坠入黑甜无边梦渊的他,连周公都未来打扰,睡得是一个淋漓尽致的爽快。然而,似乎才眯了一下子,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声就将他吵醒了。 他抓起另一边空置的枕头,直接压上耳朵。 铃声嘟噜嘟噜响,像是在跟他比耐性似的,停了再起,重复了至少五次以上,被吵到眼袋都快成形挂在眼下的他臭着一张写满下床气的俊颜,唬的坐起身,双眸如刀杀向吵死人不偿命的电话。 它仍在响着,完全无畏他的杀人视线。 他没好气的长指勾起话筒,贴上耳朵的同时,人又躺回床上,双眸闭紧。 「喂!」中川知哉语气恶狠,足以吓坏胆子小点的孩童,晚上做被鬼咆哮嘶吼的恶梦。 「是总监吗?」平淡、平稳,听不出特质的嗓音,毫无疑问来自机场的「雕像」。 「雕像」回来台北了? 他睡了几个小时了? 懒得张眼细看表上的时间,他很慵懒地应了声。 「总监似乎在休息?那我不打扰了。」说着,「雕像」就要挂电话。 这么简单就要放过他……不,应该说这女人难道一点都不觉得他会自己过来台北公司为他租下的饭店房间代表她失职吗? 再怎么说,应该诚惶诚恐道歉一下,找个理由借口推诿没接到人的原因,或是温柔询问为何他一个人先过来了,而不是好像只是打电话来确定一下他人是否真的在,然后,就没她的事了。 话说回来,会觉得一个「面瘫」的「雕像」会有一般人的正常反应,他才是脑袋有洞吧? 第七章 「等一下。」他喊。 「请问总监有什么事?」很公式化的平板语气。 「你是谁?」他晓得会有人过来接机,但并不知道接机的人是什么职位,叫什么名字。 「我是您的秘书。」 「喔……啊?」秘书? 秘书不会是指他公事上的左右手,他的幕僚,甚至可以照应到他私生活的那一种吧?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有长时间的接触,除了假日他每天都会与她见面——说不定连假日都无法避免,他得倚重她、信赖她,有某种程度上的唇齿相依? 跟一个长得让他讨厌,声音也让他讨厌的女人? 「我要换掉你。」他绝不在工作上虐待自己,摆一个讨厌鬼在身边,即使她其实没犯过什么大过错。 「请稍候。」 「喔……什么?」什么叫做请稍后? 她以为他是叫她转接电话吗?还请稍后? 「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要你当我的秘书。」这样总听得懂了吧? 他似乎听到电话那端有微微的叹气声传来。 「总监,您这是公报私仇?」 「我跟你没冤哪来的报私仇?」少在他头上乱扣罪名。 「因为我说过您歌声难听。」 「我歌声……」中川知哉瞬间石化了。「你刚说什么?」她怎么会知道他歌声难听? 「您的歌声难听。」秘书非常平顺的接话,好像一后面就是二那样理所当然。 「谁、谁告诉你我的歌声难听?」过去那段黑历史早就被他掩盖,是谁把它挖出来的? 「我亲耳听过。」 他感受到巨大危机的逼近。 他封嗓已经将近十年,自从他有次坚持在某个以现场演唱着名的歌唱节目中,清唱他最喜欢也是最自傲的曲子,隔日被报纸批评得一无是处,连带过往的丰功伟绩都被讥称是电脑修音能力最高发挥后,他就不再唱歌了。 他度过一段极其萎靡的日子,将自己放纵到连狗都嫌的地步,直到有位知名唱片公司的总裁指名要他为当时声势如日中天的当红歌星写歌,他的音乐生涯才因此转了向,转到了幕后,成了知名的词曲创作人、专辑制作人,五年前,他成为公司的股东,爬上唱片公司的高层,职称是显赫的音乐总监。 约莫二十年前,公司就在台湾创设了子公司,贩售日文专辑至台成绩都不俗,但在挖掘华人歌手方面,就显得力不从心,红的只有一个,其他都是发行两三张专辑后就从市场默默消失,或转型当演员去了。 公司打算将台湾子公司华语部门收起,只做日韩专辑代理,但他不知脑袋哪条神经被抽走,竟自告奋勇愿意亲身到台湾坐镇,挖掘新人才,试图救亡图存。 公司主管几乎全员举手反对,他对于市场敏锐度,若谦居第二,无人敢放声喊第一,他制作或编写的曲子,几乎都是发行的第一周就直接冲上。ricon榜的前十名,要说他是镇司之宝也不为过,公司年年股价皆涨,他功不可没。 然而,公司内最会吸金的大佛,竟然要亲自出马去业绩最差的台湾子公司坐镇,这怎行? 反对声浪一波波,双方拉锯争执不休,最后妥协折衷,给了他一年半的时间,也就是十八个月,让他到台湾「玩」,但这段时间内,他每个月至少得交三首曲子回来,每月至少回日本一趟,若有重大会议必须配合视讯…… 马鹿野郎!这是要让他蜡烛两头烧就是。 以为这样就可以逼退他,让他打消主意吗? 他偏要试试自己的能耐,故豪爽地答应下来。 话说回来,大部分的人对他耳熟能详的,都是他在唱片界的风光成就,他的歌声难听,早已成了历史的一部分,为了避掉这段让他甚感羞窘的黑历史,他甚至改了名字,在音乐界使用「中川和树」这个名字当艺名,行事一改为低调,不在媒体前曝光。而当年乐团虽自费出版了几张cd,人气也高,但只限于日本关东地区,怎可能会有个台湾女子说她亲耳听过,而且还曾在他面前直言他唱歌难听…… 不,的确有这个人! 记忆中的马赛克一格一格的逐渐解码变得清晰,显露出来的是机场上的那个面瘫雕像,淡妆抹去,三十的轻熟卸去,抹上大学生的青春气息,束起了马尾,面无表情地对他淡声毒舌—— 「你五音不全。」 她叫什么名字? 他用力揉着额心。 「……练……练书……」就快出来了,就快出来了,那个名字……那个让他痛恨至极的名字…… 「练书瑀!」终于忆起的男人瞬间瞪大一双黑眸。 「好久不见。」 清清淡淡的嗓音,却比台湾七月的毒辣太阳,还要让他耳朵发疼。 练书瑀会进入这家唱片公司,不是因为晓得这是中川知哉在日本总公司担任音乐总监的台湾分部,为创造与故人重逢的机会,故应征任职的浪漫得让人牙疼的老掉牙无聊故事。 十年前,练书瑀刚从日本回国时,放她鸽子的同窗好友简季珈为了赔罪特地过来机场接她,搭客运回台北的路上,兴冲冲开口问的,不是她买了什么、逛了什么,而是有没有艳遇。 「没有艳遇啊。」练书瑀摇头。 「怎么可能!」简季珈才不信呢,「你长得这么可爱,又一个人旅游,我才不相信日本男生会放过你!」练书瑀可是他们班的班花啊。 「真的没有。」练书瑀耸了下纤肩,「不过我有认识一个男生。」 「真的假的?长得怎样?高不高?帅不帅?在干嘛的?」简季珈兴奋得倒出一堆问题。「有没有照片?」 练书瑀从包包中翻出中川知哉送给她的cd,指着封面正中央,「就是他。」 「是明星喔?」简季珈抢过cd来仔细观看。「超帅的耶,这就是艳遇啊!」 早知道去日本会遇到这么帅的帅哥,她必定排除万难,用爬的也要爬上飞机! 「这个人很奇怪。」为什么帅就等于艳遇?练书瑀觉得简季珈的逻辑也是怪怪的。 「哪里奇怪?」该不会哪个地方有问题吧? 「他唱歌很难听,我很老实的告诉他了,他却打死都不愿相信,还说我耳朵有毛病,三不五时就在生气。」 她觉得中川知哉就像穿着新衣的国王,没人敢告诉他实话,以至于真有个说实话的人出现了,他还是当她在胡说八道。 「你cd随身听拿出来,我要听听有多难听。」该不会是哆啦a梦的胖虎等级的吧? 「你会后悔的。」练书瑀拿出cd随身听给她。 简季珈将光碟放入随身听,递了一边耳机给练书瑀,她摇头不接。 这么难听的歌声,她不想再听第三次了。 前奏一下,简季珈满脸惊艳。 「这歌写得很好耶,我平常很少听摇滚乐的,但是这歌我喜欢……」简季珈脸色忽地一变,见鬼似的迅速拔掉耳机。「这个人根本是胖虎吧。」 简季珈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这五音不全的程度还真的跟胖虎有得比,只是他的声音比胖虎好听多了,但,还是难以入耳! 他的俊脸跟歌声完全连不起来,她若是花钱买了那张光碟,说不定会去消费者保护协会控告诈欺。 练书瑀默默将随身听收回来,取出光碟,放回盒子内。 「这是什么?」简季珈注意到封底似乎塞了张纸。 「好像是他的电话。」练书瑀用力压紧盒子。 「电话?」简季珈又将盒子抢了过去。 「放在盒子里的。」 「他给你电话?」这数字组合看起来还真像是电话号码。 「应该是吧。」练书瑀也不是很肯定。 「这就是艳遇啊!」简季珈兴奋地拍着她的肩,音量一时失控。「他喜欢你嘛,所以才会给你cd又给你电话!」 「他很在意我说他唱歌难听,所以送了这张光碟给我,是要让我再听一次他的歌声,来推翻我一开始的断言。」 相对于简季珈的激动,练书瑀维持一贯的淡定。 「不是吧?」干嘛这样大费周章? 「他给我电话,是为了让我有办法告诉他,他其实唱得不错。」练书瑀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应该不是这样吧?」简季珈并不以为然。 「只是他真的唱得很难听,我没法违背良心说谎,所以还是别再打撃他了。」 第八章 反正就算她特地打电话过去说了,他也一样会固执地认为她是胡说八道,何必多此一举呢。 「书瑀!」简季珈握住好友双肩,「他喜欢你。」 「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回事的,会想办法引起对方注意,尽力做出好的表现让对方看见,想办法讨好对方,但是他并没有以上这些行为出现。」她将cd盒子拿回来放进包包内。「而且他常在生气,一生气便转身就走,很莫名其妙。」 「你确定?」 「就算他喜欢我,我们一个在台湾一个在日本,而且你看他那长相,谁敢跟他谈远距离恋爱。」没两天就被其他女人抢走了。 的确,她也曾经猜疑过,她在日本五天时间,每天都可以看到那张脸,不管是偶遇还是他来堵她,这巧合机率也未免太高。 莫非他喜欢她? 她的心湖曾经因为这样的自问而起了小小涟漪。 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 细细回想他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像是追求者,看不出半点心仪的迹象,根本是她想太多了,所以当简季珈怀疑这是场艳遇时,她才能那么快的就推翻简季珈的论点。 就算真的喜欢,这样的远距,他又是特别出众的男子,做的还是音乐工作,她不以为她有那个魅力能让他在充满女性包围的环境中「守身如玉」。 她没简季珈那么爱做梦乱幻想,她非常实事求是的。 「也对。」简季珈垮肩叹气。 那样出色的男人,有几个女孩束缚得了? 之后,两人就未再谈论这个人了,他成了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没多久就将人给忘了。 两年前,她原本任职的专门进口日本杂货小物的贸易公司收起来了,失业的她在家中闲晃度日,偶尔兴致来时,便上网进入人力银行,寻找有兴趣的工作。履历表投了两个月,面试上了这间国际知名的日本迪朵音乐公司,担任助理秘书一职,隶属于秘书室的一员,专门帮忙主管秘书处理高阶主管的各项杂事。 秘书室的助理秘书有五名,领头的上司室长同时也是总裁的秘书,所以在不少时候,她们的主要任务是帮总裁秘书廖云谦分忧解劳。 练书瑀虽然喜欢听音乐,但不依名气、不看歌手、不管公司,只听她喜爱的音乐类型,故对于公司的动向几乎没有任何研究,她是进入公司约莫半个月,才知道这家公司在台湾的歌手方面,真是来一个做死一个,唯一红的那一位,是十年前在某个歌唱节目挖掘到的,从此后,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光芒闪耀的新星。 最近,听说日本母公司想干脆收了台湾市场这一块,只专心做日韩代理,公司将因此进行一场大裁员,导致公司内部人心惶惶。 后来,又有新消息进入——日本母公司打算给予台湾子公司华语部最后一个机会,派遣素有「音乐大神」称号的名制作人、名作曲家「中川和树」前来坐镇,是收起还是壮大,就看这位大神有何能耐了。 他换了个名字,所以练书瑀当然未将十年前那位「胖虎」花美男与其联想在一起,而且中川知哉当初言之凿凿他要以乐团歌手身分立足,打死不肯听她的建议转到幕后去,加上对他的印象早已淡薄,所以也没想那么多。 既然音乐大神要来台湾坐镇,当然要为他配备一名处理杂事,协助辅佐他的秘书才行。 练书瑀担当助理秘书已经一年多了,在室长眼里,她是个喜怒不易形于色的人,虽然有时会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不过细心认真,当主管秘书有事或生病请假时,都是派她去当代理秘书,也没听过主管有任何怨言或不满,于是室长便藉此机会将她拔擢为正式秘书,专属于音乐总监。 在音乐大神决定来台之前,就连台湾子公司都不知其尊容,为了方便接机,母公司那边传了张照片过来,很明显是从证件上翻拍的,抿着唇,微微勾笑,很是公事公办的表情,但天生容貌上的出色还是叫人乍见就双眸发亮。 做创作艺术的,好相处的没几个,所以秘书室的其他助理秘书晓得这任务被派到练书瑀的头上,大家不禁松口气,然而当照片传过来时,大家纷纷唉声叹气。 怎么可以帅成这个样子呢? 根本是艺人偶像的优质外形,却安于幕后,而且低调不曝光,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这样的长相配这样出色的才华,大伙望向练书瑀的眼色,不约而同多了一份更深的同情。 这样的总监,难搞程度一定加三级。 练书瑀,一路好走。 练书瑀本人倒是没有想太多,既然是上司指派的工作,那她就得去做,不然就是拍拍屁股走人,这个世界的定律就是这样,她不像「大神」是特别的人物,公司重要的顶梁柱,小小螺丝钉的她虽然觉得秘书的工作繁琐,但还做得挺上手,不想辞职,所以她专注的研究将来要伺候的老板的资历。 他的资历上是省去当初乐团那一段的,而他不曾出席公开活动,所以网路上也找不到他的照片,所以当秘书室在「大神」来台前三天收到照片传给她时,她才恍惚直觉,这个人,她应该是认识的。 她花了大概一个上午的时间,才抓住浮光掠影,记起到底是在哪见过他。 为了确定,她中午还特地回家一趟,挖出那张尘封多年的cd比对。 真没想到,他竟当了幕后人员。 莫非,在他的乐团歌手规划上,出了什么差池? 她在网路上搜寻许久,但都找不到乐团那一段,后来她到日本雅虎又搜寻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一个已经废弃的论坛,找到他当年清唱出丑的歌唱节目演出录影片段。 影片画质很差,模糊不清,要不是那五音不全的歌声勾起了回忆,她恐怕还认不出来呢。 这下,她完全明白了。 对于心高气傲的他,这必定是段恨不得抹去的黑历史,但他的音乐才华是颗闪亮珍珠,不容蒙尘,所以他依然在唱片界活耀,只是依她当初断言,进了幕后。 对他的资料收集到此,她的心中有无限感慨。 他必定是经过无数的内心挣扎,才断然走向幕后的吧。 那一个对自己的才华与外貌有着无限自信的男子,其自尊心高傲到不容她对他的歌声有任何诋毁,还特地送来cd,留下电话,就是要她推翻以往的评论,诚心诚意回电赞美他歌声的好。 可惜,这种谎话,她说不出口。 七月二十五号,总监搭机来台,身为秘书的她驱车到机场接机,竟被摆了一道,中川知哉默默的直接走人了,将她扔在机场,一声不吭。 她以为他没瞧见她手上的牌子,多次请航空公司广播寻人,亦多次去电至公司跟预定下榻的饭店,总算让她找到人了。 而他,一开口就是要将她换掉。 当时她同时用着另一支手机跟公司联络,故先告知秘书室长已经找到人,才又回来应付这位经过多年,脾气依然没有任何长进的「胖虎」。 她以为他是知道她乃当年批评他歌声难听的讨厌鬼,所以才故意在机场扔下她走人,并直言要把她换掉,她因此才说他是公报私仇,但从他的反应看来,他扔下她不是因为在机场就知道她是谁,而是为了其他不知名原因,不过她一提醒他就记起她是谁,记得十年间不曾有任何联络的女人,仍是让她非常惊讶,由此可见这位大神很会记仇,让他气上了,这仇恨必是带到地狱去,还会想尽办法上来抓交替。 这下她这位音乐总监秘书,恐怕是前途无亮了。 【第四章】 好久不见?! 哼。 中川知哉后臼齿狠狠地磨着,几乎要将齿面磨得平平整整,可在上头溜冰了。 想当年,要不是为了证明他歌声跟他的外貌一样优异,他也不会力排众议,坚持在节目上清唱自己的曲子,隔天被各大报纸、杂志羞辱,从此后,中川知哉在音乐界消失无踪,一年后出现了一名「中川和树」王牌作曲家、制作人,并低调得不肯接受任何采访,不在媒体前曝光露面,成了日本音乐界的神秘人物,还有人封他是平成时代的简美京平! 算她幸运,还记得他,若她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那他真是会吐上三斤血,别说换秘书,直接开除她都有可能。 第九章 不过,像他这样内外兼具,要外貌有外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才华有才华的男人,她会忘掉才奇怪。 看在她还记得他的份上,让他心情莫名有点小愉快,决定先把她人留下,这秘书不换了,关于过去的旧恨,刚好趁此机会来个冤有头债有主,彻头彻尾当个报仇十年不晚的君子。 然后,大爷他,明明一个观众也没有,还是一把挣脱了卷在身上的被子,未拿话筒的手摊放在床头竖板,长腿豪迈伸直,一脸倨傲的命令秘书立刻去帮他张罗所有的民生用品,还指定了品牌,并严格要求她在一个小时内,将所有用品跟衣物统统带过来饭店。 因为—— 「我没带行李。」 中川知哉是存心刁上那么一刁的,但他忘了练书瑀一直不是省油的灯,就算他是公司的救星,伟大的总监,日本颇负盛名的制作人,一曲难求的名作曲家,她一样是不卑不亢,不因他远胜过她的地位,就成了逢迎谄媚的巴结小人,她只会直白的告诉他事实与现实。 「好的,那请问总监身高、体重、三围、领围、腕围、踝围、胯下长、手臂长、脖长、脚长、脚掌宽度……」 「什……」又是围又是长的,现在是烟花炸开,一片光耀灿烂,存心让他脑子被迷得一团乱吗?「要这些东西干嘛?」 她轻轻慢慢地吐出一声幽微般的叹息,顿时让中川知哉觉得自己成了笨蛋一枚。 「总监,没这些资讯,无法精细为您购买衣服。」 「我就穿xl。」他近乎咆哮。 「各家xl的尺寸都不尽相同,就算同一家做出来的衣服也会有些微差距,为了不白跑一趟,还请总监给我详尽的资讯。除此以外,还有颜色喜好、款式、品牌、材质……」 「够了!」现在是谁在刁难谁? 「若总监不介意,我二十分钟后在大门口等总监。」 「做什么?」干嘛来等他? 「带总监去选购各项民生用品以及衣着。」练书瑀沉稳的嗓音毫无表情温度。 「附带一提,我喜欢草绿色、黑色与白色,其他的颜色我看不出美丑。」 「……」这是故意刁他来着吧? 只要稍微研究一下他的资料,就应该知道他最是讨厌草绿色! 又不是乌龟,又不是牛羊,草绿色是啥鬼! 这女人讨人厌的指数又上升了。 现下他与她,不只旧恨,连新仇都结上了。 「总监决定得如何?还是我帮您挑……」 「我去!」 开玩笑,她话都撂在前面了,他能不去吗? 不去的话,待会满屋子都是可怕的草绿色进驻,现在又不是古帝时代,一个不爽就可以把人拖出去斩了,说不准是他这个总监被秘书开除了也有可能。 中川知哉气得牙痒痒,但又不忘再加一句,「我去是因为我对你的美感没信心,草绿色那什么鬼色,你眼睛有毛病。」绝不能让她知道他是技穷,想不出更上乘的刁人法! 十年前说她耳朵有毛病,十年后说她眼睛有毛病,练书瑀啼笑皆非地想他骂人的功力好像完全没长进啊。 「好的,总监,二十分钟后见。」谈话结束的练书瑀挂了电话。 老是这么平淡的反应是怎样? 中川知哉火大地将手机摔上床。 刁难人没天分,但迟到这种东西不用学习,任何人都办得到。 他温吞吞的到浴室冲了个澡,梳整了下门面,从冰箱拿出矿泉水来喝,打开电视从第一台转到一百多台,关掉之后上网,到日本雅虎阅读了一下日本新闻,再关心一下台湾的明星动向,最后慢慢的合上电脑,穿上衣服。 时间,已过了四十分钟。 这秘书竟然没打电话来催促,真是让他惊讶。 等他再上了厕所,洗了个手,调整一下覆额浏海,人出现在饭店大厅时,他已经迟到了半小时。 练书瑀就坐在沙发上等候,纤指滑着手机,模样专注,就一张面无表情的晚娘面孔。 仔细瞧来,十年的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明显痕迹,娇嫩水灵的脸孔添上了一点点的世故,唇角似乎抿得比以前更紧了,但澄澈的双眸还是如瓶中的矿泉水,散发着干净的气息。 但,谁也瞧不见那眼底的情绪。 十年前就能引发女孩子疯狂尖叫的花美男中川知哉,十年后一样是个俊美得让人心悸的男子。 他款款走来,像正在走伸展台的模特儿,大厅里不分男女,不约而同目光停伫在他身上,有羡慕、有嫉妒,有惊艳、有悸动,只有他视线内的女人,平静无波,丝毫未发现他的走近,好像手机内有什么比他更值得她专心注意。 他走到她前方一步站定,站姿是一个风流倜傥,背景是满园玫瑰花开,附带众家女子心仪粉红泡泡飘满天。 他专属的秘书小姐依然双眸直盯着手机,浑然未觉她的主子离她是这么的近,清爽的古龙水味隐隐约约飘荡,台北的湿热顿时成了北欧的风情。 马鹿野郎!这女人到底对他有多绝缘? 她能成为他的秘书,根本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还不赶快跪地膜拜,五体全然投地,喜迎总监大人到来? 他就是想要她主动发现他的存在,故很固执的闷不吭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站得脚都酸了,她依然不动如泰山。 受到冷落的怒火悄然上涌。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看得这么专注,浑然未觉她面前就站着一名举世无双大帅哥?! 中川知哉偏头侧腰,将墨镜拉低了些,偷觑她手机上的内容。 当阴影使得她视线不那么清晰,练书瑀霍然发现前方有人,抬首,与以可笑的姿态想偷看她手机内容的中川知哉四目相对。 「总监,您迟到了。」她不慌不忙的关掉手机萤幕,相比之下,迅速站直的中川知哉显得就有那么一点狼狈。 好哇,现在是在指责他吗? 有听说秘书会指责老板迟到的吗? 「我才刚到台湾,很忙的。」他自鼻孔哼了道冷声。 「若有任何事务,可交代我帮忙办理。」 他睨看那张石像脸,「帮我穿衣服?还是帮我洗操?」 「我可以帮您向公司申请预算,雇请一名看护。」她不慌不忙地轻轻反撃回去。 马鹿野郎!他真想一拳轰碎她! 俊颜气得扭曲,就算戴着墨镜还是无法遮掩他一脸的怒火。 还是一样动不动就生气啊。 见到他本人,练书瑀有种见到老朋友的感动,虽然这个老朋友横看竖看都不想与她再次相逢,毕竟她也是见证他黑历史的人物之一。 整间公司就她清楚明白他的底细,说不定他此时最想做的事是将她杀了灭口呢。 「走了。」中川知哉没好气的走向大门,心口攒着愤恨不平。 「总监,车子停在后面停车场,请往这走。」 「你不会开来前面等我?」还要他跟她一起走到七月的阳光底下,晒伤他无瑕的肌肤? 「好的,总监。」 练书瑀不啰唆的答应,转身往后方出口走,将他一个人独留在大厅内。 中川知哉薄唇抿得死紧,恼怒的戴上墨镜,遮掩满目的怨。 一模一样! 她总是将他扔着,管自己的事做去,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好歹陪他走到大门口,再去开车啊! 马鹿野郎! 隔日,中川知哉穿着购自百货公司的衣装,从头到脚看不到半丝草绿色,自信高傲地出现在公司。 台湾子公司总裁徐智咏前一个礼拜就发了公告,故他一踏入公司大门,就见公司所有职员均已整齐列队,热烈鼓掌欢迎他。 中川知哉是唱片公司的大神更是偶像,少有人如此内外兼具,根本是生来让人羡慕嫉妒恨的。 「这位是谁,我想我不用特别介绍了,在音乐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台湾子公司有幸能有音乐总监坐镇,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总裁徐智咏热切叙述中川知哉的丰功伟业,当事人却是一个字都懒得听进去。 墨镜后的瞳眸扫过众员工,最后定格在两手交叉互握在身前,人站得直挺,似乎挺专心聆听总裁天花乱坠的练书瑀。 「放他们去忙吧。」在徐智咏谄媚到一个段落时,不想一大清早就罚站的中川知哉出声,「我的办公室在哪?」 「大家解散。」徐智咏拍了下掌,再对中川知哉道:「请随我来。」 第十章 虽然总裁已要大伙解散,但还是有不少人停留在原处,想就近多看一眼心中的偶像。 未走的人中也包括了练书瑀。 中川知哉与徐智咏走向右侧,一直注意着练书瑀动向的中川知哉发现她看起来又像尊雕像了。 他心中浮起了某种臆测。 「总裁,也叫我的秘书一起来吧。」 「好。」徐智咏转头对练书瑀朗声道,「练秘书,请一起过来。」 雕像像是瞬间被注入了生命之火,睫毛颤动了下,脸转往他们的方向,松开交握的小手,快步走了过来。 「总裁,总监。」练书瑀螓首略垂,态度算得上恭敬。 「带我们到总监的办公室去。」 「好的,请随我来。」练书瑀手心向上,做了个「请」的手势,领先走在他们前方。 徐智咏低声与中川知哉讨论公司的情况,中川知哉嘴上应着,眼睛却是一直盯着练书瑀的背影。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是哪儿怪。 中川知哉的办公室采光十分良好,单面全开玻璃窗,将外头明灿的阳光吸引入内,连颗微小的灰尘都清晰明见。 色调以他喜欢的白红搭配,一组枣红色的沙发在白色的空间中特别耀眼。 中川知哉一进入办公室,就一屁股坐上柔软的沙发斜躺。 「把窗帘拉上。」他略蹙浓眉指示练书瑀,「今天太早起床,眼睛痛死了。」 他的作息一向不固定,除非在公事上与人相约,否则通常十一点前是看不到人的。 高跟鞋在浅灰色的木质耐磨地板轻巧移动,关上遮阳窗帘,室内很快地陷入一片昏暗,就连人的轮廓都不甚清晰了。 「总裁,」中川知哉攀着椅背对徐智咏道,「明天下午帮我安排个会议,高阶主管皆要参加,现在让我睡一下。」 「没问题。」徐智咏也不啰唆的退出办公室。 练书瑀将冷气调整到一个舒适的温度,拿了杯水放到沙发前的三角形矮茶几上,再从角落的衣柜拿出一张冷气薄毯放到中川知哉身上。 「总监若无事交代,我先出去了。」 从她的举动中就晓得她是个细心的人,事先也研究过他的喜好,晓得他睡觉时旁边习惯放杯水,那没有道理他在机场入境大厅时,人都走到她身边了,还站了好几分钟,她都未发现他的存在。 中川知哉一把抓住欲离开的小手,问道:「你昨天在机场,为什么没有认出我来?」 他的外形、长相跟身材,是这样的鹤立鸡群,出类拔萃,就算走在人群中,亦可迅速获取他人的注目,没道理被她无视至这样的地步。 更何况他们还是旧识。 她早知道他是谁,他当时还是一无所知,传给子公司的照片虽然跟本人多少有出入,但在过去曾经见过面的情况下,不应该认不出来。 十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落下什么痕迹啊! 中川知哉怎么想都觉得有鬼,不合逻辑。 「很抱歉,」在昏暗中依然明亮的眸往右飘移,「这是我的疏忽。」 她心虚了。 中川知哉差点孩子气地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尖哈哈大笑,「你心虚了对不对?快说,你那个时候为何没有认出我来?一定是有鬼,快点讲、快点讲、快点讲、快点讲、快点讲!」 但他是总监,还是个俊美无俦,人见人爱,男人嫉妒,女人发花痴的男神,像他这种等级的完美男人,怎可能像个毛头小孩毛毛躁躁,那太不符合他的形象了。 「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伸脚踢掉脚上的鞋子。 「不瞒总监,」练书瑀坦白以对,「我在发呆。」 若这问题是别人问的,她通常会找借口理由搪塞过去,但问的人是他,她就懒得多此一举了。 十年前她都可以直言无讳他的歌声难听了,十年后,发呆这种小事又有什么好不敢说的。 「发呆?」 「当我手上没有重要事忙时,通常都会很快陷入发呆状态。」 中川知哉恍然大悟。 该不会这也是她为何老是一脸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她脑袋瓜里在想啥的主因? 因为她根本没在想事情,而是在发呆啊。 更不是因为没注意到他,而是在发呆啊。 他莫名觉得愉悦,心情大好。 「那刚才你也是在发呆?」 「我在睡觉。」 「啊?」比发呆还夸张? 「我可以张着眼睡觉。」学生时代靠这一招,混过多少无聊课程。 「你的意思是,」他这会儿莫名觉得不爽了,「我的欢迎会不重要,所以你直接睡着了?」 「有关总监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总裁不见得有我了解。」所以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听总监天花乱坠的拍马屁。 他的事情她都知道? 中川知哉的心情有那么点复杂,又是高兴又有点不开心,连他自个儿也不太能理出个逻辑。 「你知道些什么?」口气这么大,一定要试试的。 他将裸足缩进冷气薄毯内,好整以暇的斜靠扶手。 「总监歌声五音不全……」 「喂。」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要以为他不打女人,若她想成为他历史上的第一名,他是十分愿意的。 「你在日本时给我的cd,我还收着。」 他愣了一下,「真的?」 这女人不仅是他黑历史中的一部分,还拥有他的黑历史,他应该杀人灭口,偷潜入她家中将cd挖出来,绝对不可流落到市面上! 但是……但是他十年前送的cd她还收着? 紧抿的嘴角微微抽动,想笑又不好太过光明正大地笑,唇面皱折成窃喜的微噘,眉眼略弯,背景是烟火灿烂。 「我一直想找人帮我把人声去掉,可收起来就忘了。」 「……」烟火顿时被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淋垮。 「您最后决定改走幕后,实在是最睿智的抉择。」 「出去!」长指狠戾指向大门。 「好。」 她没有任何一句废话便转身走出办公室,好像他赶她走早在她意料之中,连点惊讶气声都未发,面色如常,似她刚不小心又发了个呆。 马鹿野郎! 中川知哉恨恨摩拳。 他一定要花重金请个杀手将练书瑀暗杀掉! 经过了长达八小时的开会,散会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从总裁到副理,每个主管均被中川知哉狠狠刮了一顿。 负责记录的练书瑀抱着笔电,走回办公室时,听到行销企划部的经理正对公关部的副理大吐苦水。 「现在唱片业这么不景气,怎能全然怪到我们头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呀,」公关部副理冷鄙道,「才几岁的毛孩子,就对我们大放厥词,台湾市场他是懂个毛?」 这两位主管年纪都超过四十,故对才三十出头的中川知哉多少有点倚老卖老之意,哪里知道,越想给中川知哉下马威,被刮得越惨。 「年纪轻轻就被尊称什么大神,大头症啊!」 「他在创作上面真有几分实力,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取代……」 练书瑀没有再听下去,亦未打扰两人的攻讦批评,以她惯常的步伐速度,回到她的位子上。 开会时,负责记录的她,讶异中川知哉在台湾子公司的营运方面做足了功课。 他咆哮公司在经营华语歌手这一块,墨守成规、懒散怠惰,把十年前挖出唯一红星的方式,反复使用,完全不管个人特质,制造独特性,只会偷懒的想要一招用到老,无怪乎来一个做死一个,华语部会沦落到裁部门的落魄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 他句句犀利,直抵核心,公司老将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桌上开水拚命喝,冲动点的直接起身与他辩白吼叫,他像早就做好准备,化言语为拳头,一拳一拳将对方打趴,瘫坐在座位上,口吐白沬。 实在太精采了。 练书瑀桌面下的双手偷偷鼓着掌,心情就像当初在pub听到乐曲响起时那般激动,而且一直持续到会议结束,不像当年他一开口唱歌就整个荡到谷底。 他因为太过激动,一张俊俏的脸涨红成猪肝色,在她眼中帅气度却是更胜以往。 中川知哉要是晓得她那时对他的敬仰崇拜,一定会开心地飞上天去,但他看到的只有一名板着一张清丽小脸,面无表情敲撃键盘,跟机器人没两样的秘书小姐。 第十一章 练书瑀的办公室就在中川知哉的隔壁,约莫三坪大小,无设门,故谁经过都一清二楚。 她打开笔电,将适才的会议纪录做备份时,内线电话响起,刚被批评大头症的总监唤她过去。 中川知哉并未坐在办公椅上,他嫌那椅子窄小不舒适,前方又有张巨大的厚实办公桌,让他有种被关起来的窒息感。 他半躺在舒适的沙发上,冷气薄毯凌乱的裹着健躯,手拿着苹果,已经咬了好几口,看上去优闲自得,难以想象他刚在会议室发飙时,如鬼罗刹一般的凶恶。 他是否真有能耐,练书瑀认为她不需要替他出头,时间会证明一切,况且她不过是个小小秘书,又是女性,若擅自出言顶撞那些高阶主管,不难想象立马会被归类为花痴等级,说不定还会连累他的盛名,只是一些看上他外表的无脑女人拱出来的。 十年前,他还只是个驻唱乐团乐手时,她就认识他,虽说打一开始她就因为他可怕的歌声,而未曾持续关注,可她后来整理发现,她喜欢的日文曲子,有六成都是出自他手。 她从来就不是追星族,她单纯的喜欢某首歌曲而再三聆听,其创作者的故事、演唱者的经历,与她无关,更何况,他开始专心于幕后,其创作除了在日本,也代理入台湾时,已是两年后的事了,加上他非使用本名,故她未联想起来,也是理所当然。 「帮我整理一下这两年来台湾的歌唱比赛节目内容,要剪接过,别给我看广告。」他想知道现在台湾素人的能力到何处。「访问也要留下来。」 「请稍等。」 「要整理过的,别扔一堆节目录影给我。」他对着练书瑀的背影喊道。 什么稍等?这工作可不是花个几天时间就弄得出来的。 须臾,回来的练书瑀拿了支随身碟给他,同时将他办公桌上的笔电一块儿搬过来。 「这是这三年的歌唱比赛精华,以日期做分类,总监可自行挑选想看的。」掀开笔电,她将随身碟插上插槽。 「你什么时候做好的?」他在台湾的时间严格说起来才三天吧? 「在获知总监即将来台时就已做准备了。」她是秘书,就是将老板想到的、未曾想到的,都做到好。 「那你干嘛不一开始就拿给我?」还要他开口才肯拿过来? 「总监并无交代。」 「啊?」 「我怕你并不需要。」 「你难道不想在我面前表现一下?」他可是总监啊,让他高兴了,不是升职就是加薪,还不快过来拍马屁? 「爱出风头的都是第一个没好下场的。」棒打出头鸟,这道理她懂的。 「不是这样吧?」那他早就死透了。 「除非是总监这种等级的,才有出风头的权利。」 今天是怎了? 外星人突然潜来地球,将面瘫女抓到太空船上进行改造,让那张讨人厌的嘴懂得说人话了吗? 不过她说得也是事实,也只有他这种神人等级的才有资格出风头,还不怕被一刀砍断。 「哼。」他再也压抑不住嘴角的得意,「也是。」再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练书瑀自身后拿出一包洋芋片跟啤酒放在桌上。 中川知哉略略瞠目。 不错嘛,这家伙果然有好好研究他的喜好,知道他看影片喜欢洋芋片配啤酒。 想到她有用心在他身上,他不由得心情大好。 「那么总监,」练书瑀对嘴角噙笑,挑开啤酒拉环的中川知哉道,「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先下班了。」 「你要下班了?」他抬头,有些呆滞的眸显现他对这五个字理解不能。 「已经九点了,离正常下班时间已过三小时。」 公司明为打卡制,实为责任制,超过下班时间才离开,并无加班费,除非事先写了加班单,并由上司盖过章才算数,而且她分内的事已经忙完了,当然可以回家自心。 「我还没下班,秘书怎么可以下班?」秘书不是得比上司早到,比上司晚下班的吗? 她怎可以「抛弃」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径自下班? 「总监下午才来上班,若以八小时的劳动服务时间来看,」她看了下腕表,「您再十七分钟也可以下班了。」 「我要留在公司看影片。」他近乎赌气道。 他当然可以将随身碟带回饭店,将笔电接上五十寸大萤幕,躺在床上,优闲舒适的一口洋芋片,一口啤酒,但他就是想跟她呕气。 「那我先走了。」练书瑀完全无视他面容上的薄怒,二话不说回办公室整理物品准备打卡下班。 这种对于手下的无力感是怎回事? 中川知哉恼怒捏碎袋中的洋芋片。 干脆在暗杀她之前,先把她开除好了! 【第五章】 练书瑀一早进入中川知哉的办公室,就看到他身上包裹着冷气薄毯,一脚抬放在椅背上,一脚落在地上,以非常豪放的姿势睡着,桌上的笔电萤幕停留在影片的最后一秒,已唱完歌曲的素人弯着腰向前方的评审与观众道谢。 走近沙发,鞋尖被什么勾着了,她低头一瞧——这不是他昨日穿着的衬衫吗? 视线沿着衬衫留下的线索一路往前,果然应该在他身上的格子七分裤、背心、黄棕色休闲鞋等等都随意地散落在地上。 她移动黑眸,转落在用冷气薄毯将自己裹成跟蓑衣虫没两样的男人身上,微露在外头的肩膊果然没有任何东西蔽体。 看样子,他们公司的总监大人习惯睡觉不穿衣服。 练书瑀不动声色,弯腰将地上的衣物一一捡起。 她不慌不乱的收拾,直到某样黑色的、四角的、十分有弹性的、裤头印着calvinsein字样的物品夹在她指尖上,细致的眉头这才微微蹙起。 这很明显的,是一条男性四角内裤。 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由此可知,如神般存在的音乐总监大人,不仅不习惯穿着衣服睡觉,而且是连内裤都不穿的全裸。 也就是,将那条冷气薄毯移开,就可以一览无遗。 已经到了上班时间,随时可能有人会进来找他,又不是在上演「罗马浴场」,而且总监大人的身材有没有阿部宽一样秀色可餐也是个问题。为了不让他的黑历史再添一桩,练书瑀认为她有必要把他叫醒,不管他睡得有多熟,熟到她人进来好一会儿了,高跟鞋跟在木质地板喀喀响着,也无法将他吵醒。 「总监,」她抱着那堆衣物,站在沙发与茶几之间,以推测能吵醒他的音量喊着,「您该起床了。」 她喊了两声,才瞧见那如羽扇般的长睫动了动,黑眸微微半张,迷迷蒙蒙的,有着慵懒的性感。 这样的美貌,当上偶像,连金城武都要靠边闪了。 可惜…… 她想起那如恶梦般的五音不全。 「几点了。」中川知哉揉揉眼,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的模样有种别于三十一岁成熟男子的稚气。 人帅真好,就连睡眼朦眬的模样都一样迷人。 他的眼袋略有暗影,练书瑀猜想他可能看了一整晚的影片,说不定太阳升起时才睡着。 他有才华、有实力,却未因此恃才而骄,他一样付出了努力,所以他年纪轻轻,就光华难掩,打趴公司那群老将。 「九点零六分。」她语气和缓的回答,嗓音内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柔。 「干嘛那么早就叫我?」他翻身趴回去,双手抓着靠垫,埋头就睡,冷气薄毯略微下滑,露出肩胛骨以上的裸背。 「总监,若您要继续睡,建议先把衣服穿上,以免有人在我不在座位上时,贸然进了办公室,被迫需得洗眼睛。」 多年的社会经验,练书瑀焉不知对顶头上司说话不可直来直往,坦白无讳,可面对中川知哉时,她觉得时光好像倒流了十年,她还是那个直率的大学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顾忌。 「什么?」他侧过脸来,「为什么要洗眼睛?」 「怕长针眼。」 「啊?针眼是什么?」那是种病吗? 「看到您的裸体污染了眼睛,得洗眼睛,以免长针眼。」她非常有耐心的解释。 这时,中川知哉终于看到,练书瑀的右臂弯挂着一堆衣服,而搁在最上面的,就是他的黑色四角内裤。 这不是一个未出嫁的女生吗? 把男生的内裤就这样大刺刺地放在手臂上——而且还是他穿过的——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第十二章 通常不是应该惊声尖叫,或是用筷子、夹子将其隔离得越远越好才是? 这是哪来的外星人啊! 「把、把我的衣服还给我!」人家脸上未有任何波澜,他却是难为情的恼羞脸红了。 这个时候的他,不是音乐大神「中川和树」,而是十年前会好心帮她带路,常莫名其妙发着火,执着着一定要她认同他的歌声,将她收编为歌迷,就算她要回台湾了,也特地跑来拦截的中川知哉—— 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独特魅力的大男孩。 如果他的歌声稍微好一点点,只要别是五音不全,那么他现在的成就必定更为光辉耀眼。 可惜。 她真的好替他可惜。 练书瑀弯腰将衣服放到他身上,不疾不徐,像是放的是刚采买来的新衣服,而不是一条他穿过的内裤。 「那我先出去了,等等再过来跟总监开早会。」 秘书每天早上一到办公室,得先就今日行程与上司开十分钟日会,让日理万机的上司知晓他今日有什么会议要开、有哪些电话要回、有什么企划案要看、有哪位客户得应酬……等等之类。 办公室大门一关上,中川知哉迅速拉掉身上的薄毯,跳起身来,抓起内裤就要套上。 「对了,总监……」探头进来的练书瑀眸一抬,就看到一对光溜溜的削窄挺翘屁股。 才抬起了左脚,都还没伸入内裤里的中川知哉整个人如石化般僵硬了。 「总监,若您还要继续睡觉的话,那我现在先通知企划部,将午餐会议给推迟了。」练书瑀无视眼前那可说是未着寸缕的背部,气定神闲询问。 她曾担心他的裸体不小心被其他同仁看见,若是有阿部宽那样肌块分明的健美,那还会是「佳话」一桩,就怕他生活糜烂,浑身皮肤松垮,惨不忍睹,又成就了另一篇黑历史。 不过现下看来,一切都是她多虑了,那屁股紧翘得很,平常绝对未放松训练,正面想必也不差。 「你……」中川知哉抓紧了小内裤,突然可以明白古代女人贞洁受辱的那种欲咬舌自尽的愤恨感,「进来也不敲门的?」 「抱歉,因为总监平时动作缓慢,我以为您应该还会再赖床几分钟才会起来穿衣服。」听起来没有半丝诚意的道歉说完,她立刻又回到公事上,「请问总监预备睡到几点?会议要推迟到何时?」 动作…… 缓慢? google可以搜寻到国际杀手组织吗? 可以将人宰了还能毁尸灭迹叫警察找不着的? 「我要回饭店一趟,会议如时举行。」他怒吼道。 睡!睡什么睡? 被她气得精神都来了,还能睡个屁! 「好的,总监,那需要我送您回饭店吗?日会就一起在车上开吧。」 「随你!」怒火早就烧毁了他的思考能力。 「那我这就去准备。」 办公室门关上了。 中川知哉迅速抓起毯子,先将下半身围上,彻底检查确定没有露出任何十八禁的东西时,才冲到大门前,将门锁锁上,并泄愤的狠踹了门扇一下。 他呼呼喘着气,像是刚跑完百米赛跑。 然而,他才刚踹完了门,外头就像要呼应他似的,回应了声「叩」,这可把猝不及防的他吓得两眼瞪直。 「总监?」 原来是她敲门。 松了口气的同时,中川知哉怒气更是熊熊燃烧。 「面瘫」臭秘书又有什么话要说了? 他开了锁,大手扣住门把,用力将门拉开。 「干嘛?」他站了一个三七步,神色有些许狼狈,头发散乱,失了大神的气定神闲,却多了份男孩的真。 「刚忘了问您,需要帮您备早餐吗?」练书瑀翻开手上的早餐店menu整理本。「需要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过去,路上顺道经过拿取。」 「不用!」他甩门。 「总监。」敲门声稳妥妥再次响起。 「又要干嘛了?」是看不出来老子刚被「偷窥」,心情不好吗? 「我现在就下去开车,请您直接到大门口搭车。」 「知道了。」再次甩门。 大门砰然关上,他双手叉腰,等着。 再敲门啊,再敲啊,老子等着看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等了一会儿,未再听见任何声响了。 他不敢确定的耳贴上门扉,仔细聆听,外头似乎还真是安安静静的。 没事要交代询问了吗? 会不会等等他衣服换到一半,臭女人又突然过来敲门? 犹豫一会儿,他将门打开,一张芙蓉面正好转过来,与他四目相对。 「总监?」年纪约莫二十五岁上下,嗓音清脆的助理秘书谢芳菲双眸不由自主的快速打量他半裸的身躯一会儿,「总监没衣服穿吗?需要我帮您找衣服吗?」 中川知哉的回应是迅速摔门,厚重的门扉差点就直接打在人家的鼻子上。 混帐东西,他竟然被另个女人看见他的身体了。 他可是惜肉如金的,今日却白白被看去了! 这一切都是练书瑀害的! 「书瑀,」谢芳菲红着脸蛋,快步冲进一旁的练书瑀办公室,「我跟你说我跟你说,我刚才看到总监没穿衣服。」 她激动得像个突然看到偶像明星的小粉丝。 没穿衣服? 难道她回到办公室后,他又光溜溜的走动,被瞧个正着? 练书瑀整理桌面的动作略顿。 「那你没拍照打卡?」练书瑀的反应淡得跟白开水没两样,不打算随之起舞。 「噗!」谢芳菲掩嘴噗笑,「总监在办公室里是不是都只围一条毯子啊?音乐人都这样豪迈奔放的吗?」 还好不是全裸被瞧见。 练书瑀暗松了口气。 「这我不太清楚。」上司的八卦,身为秘书最好别乱提,否则话题转来转去,最后只可能害到自己。 「他刚突然开门,该不会是想围着毯子就出去吧?」谢芳菲完全无视练书瑀那张冰块脸,她比练书瑀早了三个月进来,但是练书瑀却比她早升为正式秘书,她一直认为这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在她心底,练书瑀仍是她的后辈,不需要任何尊敬之意。 「我得走了。」练书瑀提起公事包,「我要送总监回饭店。」 她已在秘书室的专用留言板上注明,以防秘书室长廖云谦有事找不到她。 她提起包包,推椅入桌下,大踏步走出办公室。 谢芳菲跟着她走出办公室,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不就赢在年纪大吗?践什么践?要不论资历,也该是我当总监秘书。」她不满转身,没想到却差点撞上个人。「总监?」 想到中川知哉半裸的强健身躯,谢芳菲的花痴系统瞬间开启。 日本母公司传那张照片来时就觉得他长得俊帅了,哪里知道,照片的帅气度远远不及本人的一半! 昨日一整天,公司的话题都围绕在完美无缺的总监身上,原本庆幸不用去伺候音乐大神的助理秘书们,这会儿可都要扼腕遗憾的咬手帕了。 又帅又年轻又有才华,就算个性难搞一点又怎样,即使被鞭子抽打、被滴蜡烛,都心甘情愿啊。 啊……总监……来吧…… 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谢芳菲的妄想小剧场已启动。 「论你这背后说人坏话的个性,我不会用你的。」双手插在裤袋的中川知哉绕过她,行走姿态倨傲如孔雀。 谢芳菲闻言心惊,妄想模式瞬间关上,慌忙追上辩解。 「总监,你误会了,我刚不是在说练书瑀的坏话。」 「我有说你在说练书瑀的坏话吗?」这是不打自招? 「呃……」谢芳菲急得一头一脸汗,粉颜上的妆都要融了。 「你不具备秘书最重要的特性。」他长腿一迈,踏入电梯。 一个秘书若是嘴巴不紧,无法守口如瓶,不在背后乱说话,怎能获得上司的信任? 谢芳菲傻楞楞呆站在原地,目送电梯门缓缓合拢,那帅气高大的男子仿佛被电梯吞噬了般,消失无踪。 与中川知哉确定完今日行程,开完日会的练书瑀在前头安静地开车,中川知哉半躺半坐的,一脸懒散。 前方副驾驶座的座椅推到最前,给了他一个最宽敞的空间,但他还是嫌这车子太小。 「这是你的私人车子?」 「对。」以女性买家为主打消费群,车身圆润可爱,较一般房车娇小,适合奔驰在地小人稠的台湾,自然车内空间也就犠牲了不少,没大房车坐起来舒适。 第十三章 「总裁那些家伙有配车吗?」他的指尖敲了敲假皮椅垫。 「总裁是有的,其他几乎都是私人用车。」配有专车跟专属司机,是总裁才有的福利。 「什么牌子?」 「b牌最多。」公司高阶主管的车子以bmw跟benz为大宗。 「那你让我这个堂堂的音乐总监搭平民房车?」还这么小一台? 是不知道他身高一八五,腿长一百二,比所谓的黄金比例还要修长,竟然委屈让他坐这种小车,是不晓得他腿会酸,坐久会小腿肿胀吗? 「台湾子公司一直以来除了总裁,并没有替主管配车,若是总监有需要,我可以向财务部门申请,不过,我不敢开大车,到时总监若有需要,可能得自驾或者请司机。」 「不会去学吗?」 「我是不敢开,不是不会开,前者是心理问题,后者是技术问题。」 「……」她是在顶嘴吗? 身为一个卑微的小小秘书,竟敢顶总监的嘴? 就算两人地位已是云泥之别,这女人对他还是不假辞色啊! 他应该打电话叫人事部帮他换个人来,省得他一天到晚火气大。 「我还以为你挺厉害的,没想到连车子都不敢开。」难得抓到弱点的中川知哉讥嘲。 「所以总监要自己开吗?」 喂,不要无视他的讥讽! 「还是要另找新司机?」 找新司机? 他想象着他像电视广告一样坐在一辆豪华舒适的黑头车内,长腿可以尽情伸展,内部还自备小冰箱,里头放着香槟,翻阅资料之余,还可浅尝一口,一整个优闲自得…… 算了吧!他喝酒坐车会吐的,没事干嘛虐待自己? 而且前方驾驶座还坐着一个他怎么想都想不出面貌来的司机,万一是什么意图不轨的坏蛋,因为嫉妒他的才华与外貌,企图谋杀他怎办? 「面瘫」臭秘书固然不讨喜,但至少是认识的,而且开着的是她的破车,也会比较注意交通安全才是。 「现在公司要开源节流,你就先凑合着用吧。」他踢踢前座椅,「小破车也凑合着开。」 「喔。」 喔什么喔?这是不情愿的意思? 不过这种国民小车板金都很薄,人开车在路上,怕的不是去撞车,而是被车撞,坐在这种薄铁皮车内,实在心难安呀。 他思考了一会儿,滑开ipad,进入safari搜寻有啥车子是小巧玲珑,而且安全性比较高,至少不要稍微一个擦撞,就凹这凹那,漏油大爆炸。 饭店离公司不远,开车约莫十分钟就到。 「那么总监,等您准备好要来上班时,再通知我一声。」 「你陪我上去。」他指指饭店后方的停车场,「车子先停着。」 他早就被她气得精神抖擞,周公吓跑得老远,哪还需要睡眠? 他回来只是冲个澡换个衣服而已。 「总监不是要回饭店睡觉?敝公司秘书不陪睡的。」 中川知哉冷冷抬眼,以存心激怒她的语气讥诮道:「要陪睡我也会找个年轻貌美、前凸后翘,而不是你这样的悬崖峭壁。」 「那我就安心了。」练书瑀解开安全带。 安你妈的心!马鹿野郎! 他真想将手上的ipad直接扔向她的额头,看那仿佛用熨斗熨平,还上了浆的眉心会不会因此产生皱折。 他应该换个新司机,更应该换个新秘书,要不在台湾待十八个月,寿命必要减少十八年 等一回公司他就叫秘书室帮他换人! 回到饭店房间后,中川知哉直接进浴室洗澡,练书瑀则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笔电,忙着公事。 这是一间商务套房,坪数约莫二十坪大,月租五万,是中川知哉在台湾的居所。 他不想租房子,也懒得整理打扫,所以吩咐公司帮他租间舒适的饭店套房,需要房间整理时,门口挂张牌子就有打扫阿姨来忙,半夜想吃东西或清洗衣物,打个电话下楼,柜台秘书就会帮忙张罗,还有游泳池、三温暖、健身房等设施,比租房子要划算多了。 中川知哉洗完澡后,才发现他忘了带衣服进来。 自个儿的房间,干啥穿衣服,洗完澡都是直接光溜溜的出去,但是……此时此刻……外头有个女人啊! 但她真的是女人吗? 看到他光溜溜的翘臀也不动声色,还可以一脸正经地询问他会议的事,至少那个会背后说三道四的不知哪来的某个女人,就算力持镇定还是会双颊红红,很是娇羞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偷偷扬睫觑睐,这才是女人看见半裸帅哥的正常反应好吗? 反正背后都被看光了,围条浴巾出去也不算什么! 中川知哉心一横,将白色浴巾在腰间绕了一圈,折起后,顶着他的六块肌,堂堂正正地走出去了。 「你找一下最近的audi经销商。」中川知哉以最潇洒的姿态走向冰箱,准备拿取矿泉水。「我们等等……」 冰箱前方的岛型吧台尖角勾住他的浴巾,将他身上唯一的遮蔽物扯拉了下来。 听见他吩咐的练书瑀从笔电抬头,正好看见中川知哉身上的浴巾与他含泪道别,飘飘然落在地上。 他过度震惊,浑身僵硬,动也不动。 她面无表情,瞪着全裸的他,动也不动。 须臾,她放下笔电站起身,走向衣柜,蹲下拉开抽屉,拿出内衣裤。 「总监,今天穿白衬衫搭配吊带卡其色七分裤如何?」她隐身在柜门后,免得被他看见她想笑又不好太放肆的扭曲面容。 他的正面裸体果然如她想象,十分具有看头,还好她迅速将视线焦点放在他的胸肌上,才没看到胯间毫无遮掩的第三点。 他应该很想死吧。她猜。 那自信高傲,臭屁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就算他的身体练得再健硕再秀色可餐,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从头到脚看光光,一定很想杀人灭口。 中川知哉的确很想死。 他已经被她从头到脚、从前到后,全部看光光了。 让他想死的原因不是因为被白看,而是每次都是在这么出其不意的狼狈情况下。 她很镇定,好似这辈子阅男无数,音调没有任何不稳,声线也平常,脸上一点窘迫的表情都没有,相较之下,他真是丢脸丢到东京湾去了。 身为一个总监……不,是身为一个男人,他根本毫无尊严了。 十年前,她也是如此令他悲愤! 一脸的不在乎,直言不讳,他第一次主动给了女生电话,那淡而薄脆的嗓音却从不曾自他的手机内响起。 中川知哉越想,越生气,索性不捡掉在地上的浴巾,就这样赤着身裸着体,大刺刺地走向衣橱,扬手拨动衣架,看她还能无视他到什么时候。 「不。」他决定今日要穿得酷一点,所以他挑了件皮背心搭上同色系牛仔裤。 她酷,他要比她更酷才行。 他也是不在乎的。 他也是无所谓的。 这么完美的身材,就该被欣赏! 被推到一旁的练书瑀偷瞄那强装淡定,挑选衣物的中川知哉,用力咬紧下唇,眼球往上翻,才能勉强自己别不小心笑出声来。 否则他一定马上开窗,从二十楼直接跃下去。 他一定没察觉,在冷气房中身无寸缕的他,额角竟然挂着一滴汗。 冷汗。 就是这滴冷汗让她鲜少有变化的脸容差点就破功,纵声大笑。 男人的裸体,她不是没见过。 她是家中的大姊,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小时候父母忙工作,弟弟可说是她拉拔长大的,别说裸体了,澡还是她帮着洗的,男人的内裤算什么,包括父亲的,一天要洗上三条。 夏天闷热,为了省电不开冷气,从父亲到弟弟,哪个不是在家打赤膊,看电视时双腿大开,啥玩意儿都入了眼,早已练就了百毒不侵,连针眼都不敢逗留。 所以她看到他背部全裸时,才能那么处之泰然。 不过,正面的冲撃实在太大,所以她还是楞了一会儿,方能驱动双腿,走来衣柜帮他寻衣。 她曾踌躇过,要不要帮他捡浴巾?可看他已浑身僵硬,仿佛刚出模的人形石膏像,若太靠近他,恐怕会当场崩裂,所以她才转走向衣橱的。 这男人本就自尊心高,不到一个钟头时间,就被她从头到脚全部看光光,而且每次都是毫无预期,窘态毕露,尴尬又难堪,所以干脆豁出去了,却被一颗冷汗破了他的心思。 第十四章 这男人,其实骄傲得很可爱啊。 扬睫偷觑背对着她,肢体明显僵硬,像打了石膏般穿衣的中川知哉,练书瑀放下环于胸前的手,目光柔和,嘴角淡扬着足以让中川知哉心脏停止跳动的浅笑。 可惜,中川知哉看不到也察觉不到。 【第六章】 在大热天里穿得一身黑——皮背心、牛仔裤、休闲皮鞋——中川知哉一上车就催促练书瑀将冷气开强点。 「去audi经销商,最近的那间,你有找到吧?」 「有。」车子稳稳朝目的地行去,「总监要买车子?」 他还是嫌弃她的小车,决定要买台大车了? 「问这么多干嘛?你要付钱吗?」啰哩八唆的。 「总监若要找新司机,我得先向人事部门报备,请他们快点征选。」以免落入买了车子却无司机开车的窘境。 「我有说我要找新司机吗?」谁告诉她的? 「如果总监要自驾,我得帮您查询驾照资料。」外国人士在台湾开车有专门的规定,换照或是得另考,她得去搞清楚相关法条才行。 「我有说我要自驾吗?」又是谁告诉她的? 「总监,我不敢开大车的。」怕他忘了,练书瑀好心再次提醒。 「我有说我要买大车吗?你问题怎么那么多?」不过这也代表她关心他,怕他买了车却没人开,这让他心情好上一咪咪。 「总监,我从头到尾都没提问题。」她可是每句的句尾都是句号,没有一个是问号。 中川知哉双拳用力紧握。 这窄小的车内竟然没有张桌子让他翻一下? 他应该买台加长型礼车,可以放小冰箱还可以放桌子,哪天心情不爽还可以翻桌泄泄愤,排个毒,免得被这女人气死。 「你专心开你的车,不准再说话!」中川知哉气吼。 练书瑀如他所愿,未再开口说上任何一个字,中川知哉却因此烦闷透了。 她干嘛这么乖? 她不是很叛逆的,老是喜欢顶嘴忤逆他? 那她现在干嘛不讲话了? 中川知哉略略抬起手,想叫她说点什么,却又想不出什么光明正大的借口,才不会显得他后悔了适才的冲动…… 后悔? 他干嘛后悔? 她一开口就让人怒,应该用针线把她的嘴巴缝起来才是,这样他才可以多活十年,为世界多写几首曲子,让世人感受音乐的美好…… 所以练书瑀,你还是闭嘴吧! 他双手环胸,跷起二郎腿,不知在跟谁生气似的瞪向窗外。 来到经销商,售车小姐热情迎来,中川知哉直接开门见山,「我要看最新款的a1sportback。」 他已经做好决定,现在就看实体车是否合他的眼缘了。 「请跟我来。」 售车小姐带领两人来到展售区。 「不用介绍了。」中川知哉抬手要售车小姐闭嘴。 他打开车门,车内车外仔细研究过一遍,对拎着公事包站在一旁,一副此处与她无关,准备老僧入定,神游太虚的练书瑀道怎样?小车,车身长跟你那台差不多。」 练书瑀眼睫一颤,这才定睛注视眼前这台白色展示车。 虽是小型车,但车头十分霸气,车身沉稳厚实,台风来刮十级风也不怕翻覆。 「长一点点。」她回道。 「才差几公分有什么好计较的?小鼻子小眼睛。」中川知哉轻啐。 售车小姐大概怕他们吵起架来,连忙道:「这车身长3954mm,非常适合小姐,而且车子配备先进的驻车辅助系统,不仅有超音波感应器做声音提示,尾门把手还设有隐藏式摄影机,绝不怕碰撞的。」 「要买车的是他。」练书瑀指着中川知哉。 「喔,」售车小姐转向中川知哉,「那先生……」 「要开的人是她。」中川知哉指着练书瑀。 「呃,小姐……」 「全权由这位先生做主。」练书瑀又将球丢回中川知哉。 他不是嫌她的车子小,坐了不舒服吗? 那他干嘛又买一台小车? 练书瑀完全不懂他的逻辑。 「我说买了就是买了,她的意见不是意见。」中川知哉豪气道。 「先生对小姐真好,大手笔送这样的高档礼物,两位感情真好,交往很久了吧?」售车小姐笑道。 感情真好? 交往很久? 中川知哉那双就算不灿笑也湛亮的黑眼珠差点从眼眶掉出来。 「我是他的秘书,」练书瑀不疾不徐的开口道,「这位先生买车是为了让我帮他开。」 她猜他决定买小车的可能也只有这点了,不过既然都是小车,那坐她那台就好了啊,干嘛再花这个钱? 这点,练书瑀又想不通了。 「喔,原来如此。」售车小姐这才晓得她想太多。「如果两位想买这台车,不妨到这来,我介绍得更仔细些。」 售车小姐引领两人来到会客室,一会儿有人端了咖啡进来。 旁边的练书瑀睨了他除了咖啡杯外空无一物的杯盘,默默从前方的小竹篮拿出两包奶精跟糖包递过去。 总监大人不喜欢喝黑咖啡,身为秘书自然是清楚的。 「不用。」中川知哉帅气逼人的将练书瑀递过来的东西推回去。「我只喝黑咖啡。」 他穿着一身黑,还喝加了一堆奶跟糖的咖啡,能看吗? 形象这东西是连食物也要顾及的。 练书瑀闻言斜睐他一眼。 中川知哉立刻回以杀人的警示目光。 练书瑀不动声色,视线转落回前方。 总监大人自尊心比他人强,身为秘书,更是懂得的。 「看得出来。」售车小姐笑容很是真诚,夸奖完全不含任何谄媚之意。「先生形象如此酷帅,只有黑咖啡才配得上你的气质。」 「当然。」中川知哉尝了口香醇浓郁的黑咖啡,舌尖接触到苦味,僵着脸硬是深呼吸一口气,用力压下想吐的冲动,将那跟苦药没两样的黑咖啡一口咽下。 他迅速将杯子放下,嘴角有些僵硬的对售车小姐道直接说重点,价格、配备、需要准备的文件资料,其他废话不用了。」 这是张会成的单子啊。 已是月底却仍尚未开市的售车小姐紧张兴奋得差点连笔都拿不稳了。 她迅速照中川知哉的意思,将客人最在乎的重点说明白,原厂配件的加购金额一一列出,最后更干脆直接把她手上能送的全部一口气送出去,然后双眼灿灿等着跷着二郎腿,打死再也不碰桌上黑咖啡的中川知哉做出决定。 「红色台湾有货?」中川知哉问。 练书瑀那台破铜烂铁就是红色的。 「有有有!」售车小姐用力点头。 「你,」他食指朝一旁又不知不觉发起呆来的练书瑀勾了勾,「把证件拿出来。」 就算进入发呆出神状态,只要对方是跟她说话,也练就能迅速回神,好像那张呆滞的脸是错觉的练书瑀扬起浓睫,「总监,您的证件不在我这。」 「我可还没信任你到可以将证件交给你。」少自以为是了。 「那总监要我的证件干嘛?」 「买车订车不用证件吗?」用点脑袋,清醒点啊。 「总监想用我的名义买车?」练书瑀当下恍然。 「不然呢?」中川知哉转动臀下椅子,不客气的瞪着那脸上就写着「不识相」三个字的女人。「我最多在台湾待一年半,当然用你的名义买车,难不成我回日本时,还要把这车子运送回去?我在日本的车可都是『大』车!」他特别强调「大」字。 练书瑀压根儿未把他明显的嘲讽放在心上。 「总监,外国进口车的保养维护费很贵,可以用您的名义跟公司申请吧?」听说一进场就万字起跳,用她的名义买,万一公司不认帐怎办? 安静的空间突然传出「嘎嘎嘎」,让人鸡皮疙瘩顿起,耳朵发麻的刺耳声响。 售车小姐抬起臀,寻找叫人想崩溃的声音来源,过一会儿才发现竟是中川知哉的指甲刮在木质扶手上的声音。 他咬着牙,怒目瞪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秘书小姐。 「我、会、出!」他吼道,「这一点点钱,老子出得起!我可不像你这么穷酸,都送你一百多万的车子了,还计较那一点点的保养维护费!」 送? 售车小姐灵敏的耳朵听到敏感的字眼。 难道这位秘书小姐是所谓的小三? 第十五章 总字辈的很常跟秘书有一腿,原来是真的啊。 练书瑀像是啥重点字眼都没听到般,点头道:「那就没问题了。」 什么叫「那就没问题了」? 她没听到那个字吗? 「送」啊! 而且她是不是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 就像十年前一样,他让她免费入场欣赏他的表演,她竟然嫌占用到她游玩的时间,事后还得了便宜又卖乖,说他唱歌很……算了,这件事他大人大量不跟她计较。 她的背后铁定也刺了青,以前中国古时候那个什么朝代有个叫岳什么的,他「欧卡桑」帮他刺了精忠报国四个字,这女人背上一定是刺了「忘恩负义」! 练书瑀当然有听到那个关键字,不过她的老板是日本人,中文虽然流利,但偶尔会「出槌」,必是把动词用错了,才会说出让她心跳漏跳了一拍的「送」字。 男人没事干嘛送女人一台车,还是高级款的,一台要价一百五十多万,除非是有特殊感情的。 他们只是公事上的关系,交情是有那么一点特殊——她知道他十年前的黑历史,但她又没威胁他,他犯不着给她车子当封口费。 理智虽然很清晰,不过当下感性还是稍微冒出头了一下,差点就要自作多情了。 练书瑀拿出证件办理购车事宜,中川知哉直接丢了张额度无限的黑卡扔在桌上,那甩信用卡的姿态,像那卡刚割了他手腕一道似的。 该填的资料填好,售车小姐喜孜孜地拿出去办事了。 小巧的会客室内,剩下练书瑀跟中川知哉两人。 「不准发呆。」中川知哉怒声道。 这随时就能出神的功夫是哪学来的? 「总监有事要交代?」她面色如常回头。 「我告诉你,我送你那台车你不要想太多,以为我要追你什么的,我才看不上你,我只是为了我的性命安全着想。你那台车板金那么薄,万一被人家追撞,一定马上变成废铁,车内的人会被压扁,你懂没?」 原来他是怕她那台小车板金太薄,恐会危及他的安全,才要买新车的啊? 这下谜底全部揭晓了。 「我知道啊,」她以「这有啥好解释」的不解语气回应,「所以我才问维修保养费谁来出。」她并不以为他是要送车给她啊,干嘛解释这么多? 他为什么会有种莫名其妙被揍了一拳的恼怒感? 「等总监回日本,我会把这台车售出,再将卖出的钱汇给总监。」她已想好后续处理。 「不准卖!」他跳起来。 敢卖他送的东西,找死吗? 「总监若另有其他用途,到时再吩咐我处理。」 「不准卖、不准送、什么都不准做!」中川知哉气呼呼指着她的鼻尖大吼,「给我老老实实放着!」 「这样的话……」 「怎样?」 「我可以跟公司申请保养维护费?」 练书瑀本想把车子转给公司,但看他意思似乎也没这打算,那还是暂且别跟他争论,到时再说,不过钱的事还是要先问明白的。 「为什么你只会纠结在保养维护费?」就不能在意点其他的吗? 「因为我付不起。」她理所当然道,一点都不觉得向他显示自己财力不怎样,是件丢脸的事。 中川知哉闻言楞住了。 他压根儿未想到这事。 以一个月收入三万出头的女子来说,外国进口车的保养维护费用的确是种负担,如果他回日本,那这笔钱他也得替她打算打算。 但谁又能肯定说,他回日本时,她还是会留在台湾? 如果她后面的表现不错的话,他还是把她带回总公司去当他的私人秘书的,毕竟她知道他的黑历史,应该要把人放在身边比较安心…… 但她会答应吗? 直觉告诉他,答案是否定的。 这家伙总是不爱照着他的意思来,又爱顶嘴又小气,搞不好会一口拒绝他的邀请,将他气得半死,本人还是面无表情,好像人不是她杀的一样无辜。 他脑中描绘着可能发生的情景,越想怒火越旺。 「到时再说。」他负气的坐回椅上,转动椅子背对着她。 好端端的他怎么又生气了? 练书瑀一脸莫名。 他的脾气怎么比十年前还要差? 火气一次比一次来得还要原因不明? 「总监?」练书瑀唤他。 「干嘛?」中川知哉没好气地回。 他还沉浸在他幻想中的被拒绝的画面而生着闷气。 「没事。」人在火气旺盛时,还是让他自个儿先安静一下好了,免得倒霉扫到台风尾。 「没事不要乱叫!」 练书瑀眼观鼻,鼻观心,决定不理他发呆去。 不出声、不出声、又不出声? 叫了人又说没事,耍他吗? 中川知哉咬着牙,眸中怒火更盛了。 售车小姐回到会客室,一进来就发现室内气氛很诡异。 那脾气暴躁的先生看起来似乎比她出门前更生气了,绷着张俊脸,瞪着天花板的一角,倒是那位小姐气定神闲的,微垂着首像在思考,旁人的怒气与她完全无相关。 难道在她出去办事情时,两人吵了一架? 「不好意思,」踏进一屋子凝滞的空气里,售车小姐觉得她连抬个脚,都像是有冤魂缠着她的小腿般沉重。「都已经办好了。」 「什么时候可以交车?」中川知哉问。 「三个工作天就可以了。」售车小姐将信用卡签帐单递向中川知哉,「是否有特别挑选吉日取车呢?」 「你介意这种事吗?」中川知哉签完信用卡签单后转头问练书瑀。 「那就挑个好日子吧。」练书瑀边说边拿起手机查询黄历。 「想不到你挺迷信的。」中川知哉像抓着了小辫子冷哼。 「我怕万一出了什么事,总监会推到我没有挑日子的点上。」 中川知哉刷地回头,问售车小姐,「你们有随车赠送手指虎吗?」 「手指……虎?」售车小姐愕楞。 他指的不会是那种攻撃人的武器吧? 「总监,依枪炮刀械管制条例规定,手指虎是刀械类的一种,持有与贩售或赠送都是非法的。」一旁正在查询好日子的练书瑀淡声提醒。 中川知哉恶狠狠转头瞪她,手指着售车小姐压抑着怒气道:「车内帮我放支铝制球棒就好。」球棒一样可以打死爱顶嘴、反驳他的臭女人! 「先生是为了防身啊。」售车小姐觉得这个男人俊帅可比明星,行径却是十分突梯好笑。 不知道是什么样职位的总监,会是这样的个性。 「为了打人。」打死不知好歹的混帐家伙! 他杀气太过,售车小姐不敢再开口多问,默默收了签单,核对了下名字,将信用卡还给主人。 「下星期四是吉日。」练书瑀放下手机抬头道。 「那就下星期四取车。」他咬牙切齿道。 花了两天时间将练书瑀给的影片看完,并与公司各部门开会讨论过后,中川知哉做下了决定。 「这些参加歌唱比赛的,有歌唱实力,但都没有明星光环。」中川知哉将随身碟丢还给已经与他开完日会的秘书。「红不起来的。」 练书瑀默默看着他。 眼前这个人,有明星光环,却没有歌唱实力。 真是悲剧。 她的眼神是不是带着些许悲怜? 这可恶的女人是不是想起十年前的事? 「你看什么看?」他恶狠狠地瞪向她。 「总监在跟我说话,我当然要看着您。」总不能看着地上吧。 中川知哉深吸了一大口气,再重吐一大口气。 他的生命之火,适才又微弱了些许。 「跟电视台买个时段,我们要举办个甄选会。」他决定站起身来面对窗户,望着白天看起来一点都不美丽的街景,也好过面对那一开口就要气死他的女人。「从来参加的素人中挑选几个歌唱实力跟明星特质兼具的选手,搬进共同宿舍,把他们的生活点滴、训练过程、考试过程等剪辑成实境秀,最后胜出的由我这个日本音乐大神亲手量身打造全新专辑。」 如何,他这个构想不错吧? 「总监。」 「嗯?」快用崇拜的口气说话,让他一吐近日来的怨气。 「请问预算多少?」 「预算?」小气鬼第一件事果然又是想到钱。 「买时段、培养选手、租借宿舍等都需要费用,而且还要请老师授课,请问这些预算是多少呢?」 第十六章 「这种事叫财务部的去处理。」他做事很少管预算的。 「我刚粗估算了下,至少要两千万。」 「那小事。」他在日本制作一张专辑,预算费用都不只两千万。 「公司没这笔预算。」 「什么?」他霍地转过头来,「你又知道没这笔预算了?」 「公司华语部本来打算整个裁撤掉的,要不是总监的关系,现在应该不存在了。公司连年亏损,赤字严重,不需要透过财务部,我也知道这两千万的预算是拨不出来的。」 「不会想办法去生钱吗?」不然养着财务部那群废人是要办慈善企业吗? 练书瑀指着他。 「干嘛?」那手别指着他,很碍眼。 「只有总监有这个办法。」放眼整个台湾子公司,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凭空生出钱来了。 「什么办法?」 「跟日本总公司申请活动预算。」 【第七章】 马鹿野郎!这女人还真是会给他找麻烦。 事后询问过财务部,别说是两千万了,连个一百万预算都比生孩子还困难,而练书瑀的提议不知怎地传到其他部门去了,就连总裁徐智咏都使用小鹿眼睛攻势,求他跟日本总公司申请活动预算,台湾子公司华语部的生死,就全靠他一句话了。 他当初应该先弄清楚台湾子公司财务状况,才信口开河的。 他真的是脑筋被抽走了,才会突发奇想,千里迢迢跑来台湾一趟,发下豪语,要挽救华语部。 华语部的生死存亡与他何干啊! 他自荐的那天一定是睡眠不足,当在做梦,故说了梦话的。 刚与日本总公司通完电话的中川知哉,心情很是郁闷的跷起两脚搁在办公桌上,十指搭成桥。 总公司不解干嘛还要再花两千万去办活动,而且还是为了准备裁撤的子公司部门,叫他别浪费时间,快回日本,有位大牌跟旧东家的合约刚解,他们正千方百计要把人挖过来,对方十分喜欢他的音乐,答应的条件就是由他来亲手打造全新大碟,至于华语部的生死,谁管它! 拜托,这种事情,他不需要一直待在日本也办得到好吗? 曾有个歌手的专辑,是他在罗马度假的时候做完的,根本是小事,不过是找理由要他回日本,放弃台湾而已。 想想,他何必执着呢…… 叩叩! 有人敲门。 中川知哉抬头,「进来。」 一看到那靠着高跟鞋才把身高撑起的娇小倩影,中川知哉脸色就微变。 还有这个人呢! 忘恩负义的「马鹿」,每次看到她就一肚子火。 练书瑀拿着一袋他特别吩咐去买来的洋芋片走进来。 中川知哉习惯想事情的时候要嚼洋芋片,那「咖咖」的清脆声没在脑袋里响着,他的脑袋就像关在密室里,空白一片。 「总监,日本总公司答应了吗?」她出门前,才帮他拨了电话到日本,现在他话筒已搁下,想必是谈了一个段落了。 「不答应。」 「那总监要回日本谈吗?」 「回日本谈什么?」 「见面三分情,尤其依总监在公司的地位,亲自回日本谈,总公司一定会拨款下来的。」面对面要拒绝总是比较困难嘛,而且他还是总公司的重要大人物,练书瑀相信他只要回去露个脸,一切水到渠成。 她是在称赞他? 不,这是阴谋! 她要他卖老脸去拯救华语部! 「我干嘛要听你的?」他不屑撇嘴。 「我只是建议。」她嗓音略略放柔。「只有总监有这个面子露个脸就能拿到两千万甚至更高的预算。」 好听话总是受用,尤其她故意将嗓音放得比往常要温柔些,虽然中川知哉一时未发现,但他的意识却已经接收到,态度也不觉放软了,压根儿忘了他刚才还想干脆顺总公司的意思,放弃华语部的。 「我早就决定要亲自回日本谈了,不需要你提醒。」他佯装轻蔑的冷哼一声。 「这是当然的,总监这么聪明。」练书瑀将洋芋片放上桌,另一手翻开行事历,像是早就预备好的。「总监预计几号回日本,习惯搭哪家航空公司,商务舱还头等舱呢?」 他怎么有种被摆了一道的不适感? 「我明天就回去……不对,星期四交车?」 星期四是后天,刚买的新车一定要坐坐看的,还可以顺便嘲讽嘲讽练书瑀几下,酸一酸她那台破铜烂铁。 这种难得的机会是一定要好好把握的。 「那我帮总监订星期四的机票,下午的班机,用总监新买的车子送总监到机场搭机。」练书瑀自行事历上抬起头,嘴角微微的微微的上扬。 她,笑了。 他,失神了。 于是在星期四那天下午,中川知哉搭飞机回日本,要钱去了。 宽大的落地窗迎进满室阳光,服务生走过来,拉下深灰色窗帘,坐在窗边的练书瑀低声朝他道谢,翻开一旁震动的手机。 坐在她对面,与她在星期六下午共喝下午茶的好友简季珈放下手中的拿铁,好奇探过头来。 「谁line你?」简季珈好奇询问。 「总监。」 「就是十年前的那个『胖虎』?」忆起中川知哉那可怕的歌声,简季珈不禁失笑。 数天前,两人电话联络时,简季珈乍听闻练书瑀的新老板竟然是十年前在日本认识的男孩子,语气超兴奋的。 「就说你们有缘吧?」在简季珈脑中已经用粉红毛线编织起各式各样的恋爱场景。 「对他来说应该是孽缘。」他极端想抹去的黑历史,每天都在他面前走动,他一定很想抓狂崩溃吧。 「怎样,他有没有任何表示?」简季珈关心的只有这点,至于孽缘还正缘,不重要。 「什么表示?」练书瑀不懂。 「追求你的意思啊。」还用问? 「他比较想赶我走。」 她是他的恶梦,谁每天做恶梦心情会好的? 无怪乎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在生气。 「真的吗?」 练书瑀非常肯定的点头,「真的。」 「讨厌……」简季珈丧气的垮下双肩。 简季珈是个热情外放的女孩,与练书瑀一个冷一个热,两人想法、作为截然不同,能成为多年好友也是奇迹。 「对。」看完讯息的练书瑀垂眸回复。 「你不是说他回日本要预算?」 「是啊,已经要到了。」他刚传来的讯息就是告知这个好消息。 「这么快?不是才回去没两天?」 「依他的地位,只要人出现,连嘴都不用张,钱就送过来了。」 「这么厉害?」好个非常人物。「那他要回来了吗?」 练书瑀摇头。 「他觉得两千万不太足够,所以打算叫总公司加码,升到一亿日币。」总裁他们听到这消息,一定会开心得合不拢嘴。 简季珈望着眉开眼笑回讯的练书瑀,「你不心动吗?」 练书瑀抬眸,「什么?」 「要我跟在这么厉害的男人身边,不心动才怪。」要她早就整个人贴上去了。 「你最近换的工作,老板如何?」练书瑀直接转移话题,不回答。 简季珈上个月刚换新工作,职称也是秘书,是杂货大盘商,公司人员不多,主要管理者只有三人——老板、老板的老婆、老板的儿子,其他是送货司机以及处理包装的员工约十名。 员工数虽然不多,但其年营收将近十亿,净额也有两亿左右,从外观来看,根本看不出这家人口袋有多深。 「很麻烦啊。」简季珈摇头,丧气的切了块蛋糕。 「怎么了?」 「他不说话。」 「谁不说话?」 「老板的儿子。」嘴里有蛋糕的简季珈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小老板不是将来要继承公司的?你刚进公司时不是说那位老板大概再过个五年就要退休?」 「对啊,所以他们才招了秘书嘛,从杂事做起,其实是将来的储备干部。」算前景还不错。「问题是,一个打死不愿开口的老板,是要怎么做事?」烦都烦死了,她这几天已经考虑要不要辞职了。 「那位小老板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 简季珈耸肩,「不知道。」接着她忽然想起她是被转移话题了。「喂喂喂,我们在谈论你的事耶,快告诉老朋友,有没有对『胖虎』芳心暗许啊?」 第十七章 「如果你去日本,有没有想买什么东西回来?」练书瑀又将话题转到别的方向。 「日本喔?」简季珈眼看着上方沉思。「一些成药、眼药水等药妆小物吧,还有比较特别的泡面之类的。」 「特别的泡面……」练书瑀手指快速在萤幕上头飞舞。 「你问这个干嘛?『胖虎』要帮我们买东西吗?」 「他刚提了一下。」 「真的?」简季珈一脸兴奋地坐来她身边的椅上。「叫他帮我买蒸气眼罩,还有……」 「等,」练书瑀抬手制止她的喋喋不休。「先等他回复再说。」 「为什么?」 她神秘一笑,在line的提示声响起时,将画面转向简季珈。 简季珈定睛一看,将中川知哉传来的内容喃念出来。 「马鹿野郎,你当我捆工,买这么多东西?我买包饼干给你吃就不错了!」简季珈嘴角一抽。「他在耍人吗?不想买干嘛问?」 「他都这样的。」练书瑀关掉萤幕。 「你知道他会生气不干,还故意传了过去?」简季珈洞悉好友的意图。 「还满好玩的嘛。」反正他常莫名其妙不知在跳啥脚,她被骂得一头雾水,那偶尔小小「报复」也无伤大雅。 简季珈一脸若有所思的盯着练书瑀。 「你有鬼喔,转移话题好几次。」都不肯正面回答她,算什么好朋友? 「如果我心动的话要怎么办?」练书瑀反问好友。 简季珈被问倒了。 「倒追吗?」练书瑀笑着执起咖啡杯。「别傻了。」 那么优秀的男人,哪需要她来锦上添花? 这就像在黑蚂蚁中再放入一只黑蚂蚁,对中川知哉来说,不过就一群黑蚂蚁,有什么好稀罕的。 练书瑀早就看透这点了,所以当她第一次觉得他很可爱,心房因此为他开始颤动时,她就将这份心情压抑下来。 「你觉得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简季珈问。 「说不定他喜欢的是男人呢。」 「有可能喔!」简季珈颇为赞成的点头。「他那么好看,又那么有才华,很有可能是同性恋。」 「我比较希望他喜欢男人。」 「为什么?这样你就完全没希望了耶。」 「至少,我就不会嫉妒啦!」 「啧啧啧,」简季珈朝她摇手指,「女人啊!」 练书瑀笑笑,拿起咖啡匙搅拌杯中的褐色液体。 如果,他喜欢的是男人,那么就无从比较起,也不会怅然若失了,她也可以继续维持平静、淡然地在他身边做事。 这算是她一点小小的私心吧。 三天后,中川知哉从日本回台湾了。 走到入境大厅,果然看到他那良心被狗吃,忘恩负义的秘书又一脸呆滞地站在人群里,对他视而不见。 看看其他人,就算没将注意力放在入境的旅客身上,也是埋首滑手机或平板电脑,就只有她在发呆。 虽然他讨厌人们没事就被3c产品给掌控,但是发呆一样很惹人怨的。 一样都是没注意到他! 马鹿野郎! 他走到练书瑀面前,迅雷不及掩耳,让她来不及有余裕回神,食指弹上她的额心。 「咚」的轻响,患有颜面神经麻痹的无良秘书眉心因为疼痛而蹙紧,那道竖状折痕真是让他见了超开心。 「又没看到本大爷了?」他横眉竖眼。 「总监,你拿到多少预算?」她劈头就问。 他刚回日本前几天不知为何会主动跟她报告进度,但后来就无消无息了,习惯他态度反复的练书瑀也没有追问,反正等他回来就知道答案了。 中川知哉俊颜整个拉下。 是不会先询问他旅途累不累啊,饿不饿、渴不渴吗? 连关心都没关心,就只想到钱! 现实又死没良心的女人! 「哼。」他故意卖关子的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练书瑀一定是开车来接他的,所以往停车场方向走就没错了。 练书瑀抓紧肩背包的肩带,小跑步跟上。 「总监一定是拿到预算了,才有余裕摆架子。」放一张臭脸给她看。 「说不定我是没拿到心情不好。」 「没拿到你就不会回来了。」 她凭什么如此断定? 「你的自尊心不允许的。」练书瑀直接说破。 中川知哉觉得他的心情很复杂。 他不知道他该高兴这个女人这么了解他,还是该不爽被看穿? 坐进车内,拉扣安全带的时候,练书瑀问:「总监,您要先回饭店还是先过去办公室?」 「先回饭店。」时近午后四时,他不进公司了。「你叫企划部的人依我当时给你的想法拟企划书,叫所有高阶主管明天早上十一点开午餐会议。」 「企划部在你出国那天就开始着手编写了。」练书瑀发动引擎,「我们相信总监一定会带着钱回来的。」 「这么肯定?」 「因为你是大神啊!」练书瑀转动方向盘,踏下油门。「没有你办不到的事。」 除了唱歌。 是「我们」吗? 还是只有她? 那日,她直接指着他的鼻尖,要他向总公司要预算,仔细回想,她的眸中闪耀着某种神采,所以他才会没有什么反抗的,就顺了她的意,卖上他在这家公司的地位与价值,为台湾子公司求得一线生机。 他根本是被催眠了吧? 中文有句话叫……着了她的道? 一定是这样的! 这一切都在无良秘书的策划之中啊! 「啧!」他弹了下舌,将他背回来的旅行袋扔到前方副驾驶座上。「拿去。」 「是什么?」练书瑀忙着专心开车,没空将拉炼拉开。 「你要的东西啊!不是要药品、眼药水、泡面、饼干什么的?都在那边,全部拿回去!」 马鹿野郎!他出门一向只带随身行李,需要的衣物用品都是到了当地才买,什么时候背过这样一大袋出国了? 「你不是只打算买包饼干给我?」难道是气话? 「你别搞错了,我只是顺手而已,刚好公司附近有家药妆店,就随便抓个几样了。」 练书瑀以眼角余光瞥视右手边的旅行袋,那鼓胀胀的体积,横看竖看都不会只有「几样」而已。 「多少钱?」 「谁买东西还看价钱的?穷酸鬼才这样!」一百五十五万的车子都买给她了,会计较这点小钱?「我要睡觉别吵我!」 他横躺在后座上,拉下帽子盖上脸。 练书瑀伸过手去摸了摸旅行袋,「谢谢。」 中川知哉没听见,他已经睡着了。 后方没动静,练书瑀调整车内冷气到舒适的温度,面带微笑驶向台北。 隔日早上十点半,在饭店休息个够本的中川知哉才进公司准备开会。 他人到了,却发现无良秘书人不在座位上。 人去哪了? 他随意叫住一个经过的员工。 「练秘书呢?」 「她应该是在专案经纪部那里。」 「她在那边干嘛?」他又没叫她去专案经纪部处理事情。 「专案经纪部曾奕豪经理的秘书因盲肠炎开刀,在家休息,所以练秘书过去帮忙。」 「秘书室不是还有其他助理秘书,干嘛叫练秘书去?」总不会那些助理秘书一个个都裁掉了吧? 「这我不清楚,是曾经理指定的。」 得到答案的中川知哉摆了摆手,走进办公室想拨电话到专案经纪部去,把他的秘书要回来,拿起话筒才想起——他跟这具电话很不熟。 他唯一会按的只有两个键——一个是可打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外线」,另一个是打给秘书的分机号码,其他,统统不认得。 要找其他主管,当然不会是他亲自拨电话,秘书先确定找到人了再转给他,所以他哪知道专案经纪部经理的分机号码? 而且接电话的势必也是秘书,而且还是他的秘书,他堂堂一个总监向秘书——他的秘书——找职位比他低的主管? 这面子上怎么说得过去呢? 中川知哉跷起双脚搁在办公桌上,拉开抽屉最下层,里头满满都是他从日本带回来的洋芋片,随意抽出一包海苔口味,漫不经心的一片一片啃食。 这些洋芋片他都还是用寄送的,给她的物品却是直接亲送。 他干嘛为她费这么多心力啊? 结果无良秘书放他一人孤单在办公室吃洋芋片,自己却去忙别人的事。 第十八章 他想配啤酒,但冰箱在秘书办公室内,他一点都不想自己动手去拿。 马鹿野郎,那是他的专属秘书,都过多久了,还不回来? 那个曾什么东西的,竟敢趁他不在,把他的秘书挖了过去,他人都回来了还不还他,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有句中文叫……是可忍,猪不可忍。 顾名思义就是说,不可以忍受一只猪的愚蠢行为! 瞪了一眼笔电上才过三分钟的桌面时钟,他霍地收了腿,扔下洋芋片,喝了口水漱漱嘴,大踏步走出办公室。 中川知哉来到专案经纪部经理办公室前。 在大门旁边的凹槽,就是秘书办公室,没有任何遮蔽,自然也没有门这样物品,秘书在忙啥,很容易就看得一清二楚,中川知哉人都还没走近就看到练书瑀很是忙碌的十指快速敲撃键盘,双目直盯着萤幕,眨也不眨。 要不是她手动着,他真要以为她跑来这里偷懒发呆。 「喂。」他敲敲桌上的二十四寸液晶萤幕,「回去了。」 练书瑀眼也不抬的回,「等我这边的事情忙完。」手指依然在键盘上飞快舞动,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中川知哉老大不爽了。 她是谁的秘书啊? 什么叫做等她把这边的事情忙完? 谁才是老大? 是他啊是他啊! 现在是怎样? 胳膊向外弯? 爬墙? 嗯……中文要用什么来表示比较恰当……话说他纠结这个干嘛? 他的人当然只能替他做事,秘书室那么多个秘书,干嘛非要她不可? 中川知哉蓄了满肚子的怒火,就要转身找专案经纪部经理来个火山大爆发,一旁办公室的大门打开了,一个长相文质彬彬,说帅也不是顶帅,至少连他的车尾灯都瞧不见,只不过戴了副眼镜,让人有种气质不错的「错觉」罢了。 「书瑀。」曾奕豪直接朝秘书办公桌走来。「电视台那边em?来演出企划的内容,你帮我看一下细节上有没有问题。」 「好……」 「不好!」中川知哉直接打断练书瑀的答应。 有人借「东西」,不先问问「主人」的吗? 「礼貌」两字怎么写,要不要他请国小老师来回答? 曾奕豪像是这会儿才发现办公桌前还站了个人似的,抬头望向高他将近十公分的男子。 「总监?」 这充满疑问的招呼是怎么回事? 中川知哉眉头不悦地重重蹙起,堆积出来的皱折可以直接夹死三只蚊子。 他这么高大的一个人,身高有一八五,体重有八十一,体格强健,手长脚长,还生得一张明星级的俊帅脸庞,怎可能被漠视? 这男人要不是故意的,就是——他怒目瞪向手指依然忙碌个不停,视线锁定在萤幕上的某人——这男人眼中只有练书瑀,没有他人存在! 「我来带我的秘书回去。」中川知哉直接以鼻孔看着个头比他小的曾奕豪。 「我有一些事情要请书瑀帮我处理,所以……」 「华语部若裁撤的话,你就直接回家吃自己,不用秘书了吧?」 书瑀? 书什么瑀? 谁准许他叫这么亲昵的? 这整间公司的华语部门生死全捏在他手上,他要他们全都卷铺盖走路,只要一句话。 曾奕豪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傻傻楞楞的反问,「总监不是已经拿到预算了吗?」 这好消息昨天才宣布的啊。 「我好了。」练书瑀倏地推椅站起,「曾经理,其他的事你请别人做吧,总监回来了,我得先忙他的事。」 「可是……」依然状况外的曾奕豪很清楚地流泻出依恋不舍之情。 中川知哉胸口的火山岩浆已经开始滚滚冒泡泡。 练书瑀朝曾奕豪点了下头,迅速走出办公桌,不让曾奕豪有多说多错的机会。 总监都威胁你再白目下去,不把秘书还人家,企划直接终止,华语部直接裁撤了,还傻傻要派工作把人继续留下来? 练书瑀还真不知道曾奕豪何时脑子变得这么不灵光,眼色如此差了。 「总监,我们回办公室吧。」 把秘书「要」回来的中川知哉这才迈开尊贵的长脚,两手插在口袋,面上余怒未消。 「总监找我是要谈企划案的事?企划部那边已经把大纲拟出来……」 「不是。」中川知哉直接否决练书瑀的猜测。 「那是要什么资料吗?」 「我要啤酒。」 「啤酒?」 「我吃洋芋片要配啤酒!」 练书瑀停下脚步,细微的表情变化在她脸上形成「诧异」两字。 中川知哉瞪着失职的秘书,「拿两瓶啤酒来我办公室,别忘了冰块。」 说完,他昂高下颔,以睥睨姿态轻盈踏上楼梯。 他从总监办公室的十六楼下到专案经纪部所在的十五楼,特地跑这么一趟将秘书找回去,是为了叫她拿两罐啤酒? 练书瑀啼笑皆非。 这段路程,他都可以直接抱一箱回去了。 这是为什么?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的秘书不爽借给他人用? 这位今年已三十一岁的音乐总监,字典里根本没有「成熟」两字吧…… 【第八章】 回到办公室的中川知哉仍觉得气愤难消。 专案经纪部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竟敢无视他,强借了秘书,还企图不肯还? 分不清自己主子是谁的蠢秘书竟当着他的面说等她事情忙完才能回来? 这些家伙是怎样? 听闻他已经从总公司那拿到了预算,以为接下来就是安逸日子,所以个个皮放得松松,带着度假心情来上班了吗? 练书瑀拿着两罐啤酒,敲了敲门,听到回应才推门进入。 「总监,您的啤……」 一道黑影忽然覆盖她的视线,逼迫她后退,背抵上门,「砰」的一声,大掌拍上门板,将她圈限在以猿臂与健躯围起的小型牢笼内。 就算她瞎了眼,也可以自他身躯散发出来的强烈气场,知晓这个人胸口的火山到现在还没有止息。 只不过出借了一下秘书,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你跟专案部的那个家伙认识多久了?」中川知哉质问。 「曾经理是我进公司的时候才认识的。」 「他在追你?」中川知哉直接开门见山。 「曾经理的秘书开刀住院,所以这几天去帮他的忙。」她陈述事实。 而且曾奕豪是已婚身分,她才不会作践自己去当小三。 「秘书室是没人了吗?他不知道你有主子的?」 「过去我一直是曾经理秘书请假时的代理秘书,所以找我去帮忙,很正常的。」 她比其他助理秘书要熟知专案经纪部的业务,而且中川知哉人不在,没有什么即时的重要性工作,所以去帮忙一下也没什么问题的啊。 「你现在已经不是助理秘书了,是我的专属秘书,他凭什么叫你去?」 「总监,您这几天不在台湾,我刚好有空才……」 「以后我回日本时,你就跟我一起走。」他早该做这决定了。 那个什么曾经理的,一看就知道年纪不小了,至少四十五岁了吧,手指上还戴着婚戒,竟还敢对他的秘书露出色迷迷的眼神,要不要他干脆打个电话,叫曾什么的老婆过来当专案经纪部的秘书,看他还敢不敢起色心! 马鹿野郎! 「是要随总监一起出差?那以后我都会这么安排的。」 他这厢是暴跳如雷,她那方是平静如水,更是让中川知哉气得直冒烟。 「我警告……啊!」一阵冰凉猛地袭颊,中川知哉反射性的撝脸退后一步。 「总监喝个啤酒降降火吧,」练书瑀修长指尖拉开拉环,「请。」罐子凑到他眼下。 他挥手,直接打掉练书瑀手中的啤酒罐。 银色啤酒罐在地上跳跃滚动,澄黄色液体泼洒出一幅毫无人工修饰的山水画。 「你的态度真是让我火大!」他重捶了她身后的门板,恼羞走开。 他很怒、非常怒,他从没有这么生气过,气到怎样都平复不了。 有人在觊觎他的所有物,趁他不在的时候想把他的人带走,而他的人还胳膊向外弯,不肯在第一时间跟他回来,实在要把他气死了! 练书瑀想弯腰捡起地上的啤酒罐时,他又走回来。 她恢复直挺站姿,静待他下一个反应。 第十九章 练书瑀瞧不出思绪的表情,定定落在他脸上,无惊无惧的眼神,明摆着未将他放在心上的态度,他倏忽觉得,音乐界的人视他为神又如何,独独就有个女人不将他放在眼里啊! 那双圆润晶澈的眸,干干净净的不染一丝尘埃,谁都能在上头短暂驻留,但谁也无法真真确确的停留不走。 他胸口的怒火已经转为暴怒! 修长五指扣向细颈。 粉颈被握的她水眸闪过一丝困惑。 中川知哉拇指上挑,推高精致略尖的下巴,低头薄唇张启,将不解的粉唇一口含入。 练书瑀的身躯,跟背后的门板一样硬直了。 退开的瞬间,中川知哉终于明白,这才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 这就是为什么当他听到公司要将台湾子公司华语部裁撤时,他脑筋「啪」的一声断掉,当下自告奋勇,决定来到台湾当救世主。 他的目的不是要救这家公司,他是给了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堂而皇之符合他个性的理由,可以藉此来找人。 他真正的目的,是来找她。 双唇相碰的当下,他终于恍然大悟。 十年前的那个雏菊般的女孩,他从没有忘记过。 但高傲的他,是绝对不可能为了找个女孩这样的愚蠢理由,特地来台湾一趟,甚至长居,目的只单纯为寻找一个仅知名字、年纪、长相,其他一无所知的人的。 而且那还是个知道他黑历史的女孩。 而他,竟是这般幸运,他要找的人就在他身边,来台第一天便碰上了,但他根深柢固的死个性,让他看不清楚自己的内心,无法分析正确他的作为到底所谓何故,直到「情敌」出现了,他才明白。 所有的一切,都只为她。 终于清楚自己的想法,他再也没有办法压抑唇角的那抹得意的笑,他真恨不得立刻冲出办公室,直接宣布练书瑀是他的女人,谁敢动她的脑筋,谁就是死路一条! 练书瑀那张打了石膏的脸逐渐起了变化,震惊、不解、难以置信……各式各样的情绪交集在眉心堆垒,紧抿在红润的唇间。 须臾,那双抿得发白的嫩唇缓张—— 「总监太久没交女朋友,欲求不满了?」 练书瑀瞧见他唇边那抹笑,渗着得意,好像看穿了她心中的秘密,她不晓得她是怎么泄漏出来的,她明明掩饰得那么好的,但若不是因为如此,他怎么会突然吻她,还笑得那么开心? 吻,是一个确定的动作。 确定她是否真的喜欢他。 一旦被他发现她真的动心,那么她就像被抓住尾巴的猫,只能在原地张牙舞爪,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以微妙的平等,与他说话共事。 她成了黑蚂蚁群中的普通黑蚂蚁。 所以,她必须否认。 用足以撩拨他怒火的方式。 中川知哉那颗脆弱的玻璃心,在毒言出口的瞬间,跌碎满地。 他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无良秘书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她根本不在意他捧出去的那颗心! 「哼!」他怒极反笑,「你要怎么帮你的老板消火?」 「总监,啤酒是个好物。」说完,她拉开另一罐啤酒拉环,接着拉开中川知哉的牛仔裤头,将啤酒倒了进去。 「啊!」中川知哉迅速跳开。 「我这就回饭店帮您拿干净衣服。」练书瑀将啤酒罐甩丢在地,用力拉开门扉,踏了出去。 练书瑀气走没多久,总裁徐智咏就来了。 他听说中川知哉已经来上班,还不知何故对专案经纪部经理发了飙,一心想知道预算详细情形的他,一收到消息,急匆匆地赶来。 虽说昨日中川知哉已经透过练书瑀告知各主管今日要开午餐会议一事,企划部得将他的想法完整编写出来,但是徐智咏还是觉得,亲耳听见中川知哉亲口说出总公司那已经拨了预算下来,他才能安心啊。 他根本等不及开会时才听到消息。 他是总裁,他要得到第一手资讯。 徐智咏直接走到总监办公室敲门,未等听到回应就推门而入,怎知竟然看到一地狼藉,而中川知哉像尊雕像般站着,胯间全然湿透,像不小心尿失禁了。 连沿着裤管滴落在地上的液体颜色,都……挺像尿的啊…… 「总监,你……需要看医生吗?」徐智咏不好意思直接问他是不是漏尿了。 他觉得他应该说得挺婉转了,却见中川知哉一脸怒气冲冲大踏步朝他走来,那姿态、那模样,分明是想找他干架。 他该不会不小心撞见总监的天大秘密了? 「我、我我、我先出去!」徐智咏慌乱指着外头。 这件事告诉他,就算贵为总裁,一家公司的头子,进入他人办公室还是得敲门,并等到回应才能开门,尤其这位从总公司过来的总监,实际地位还高过他! 中川知哉未给他退走的机会,直接揪住他的外套衣领。 徐智咏惊慌的摇手,「我绝对不会把你的秘密泄漏出去的……」 「脱下来!」中川知哉大吼。 「我发誓我……」 「脱下来!」中川知哉吼得他震耳欲聋。 徐智咏打了个哆嗦才定了定心神。 「脱?」脱什么? 中川知哉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拉下徐智咏昂贵的名牌西装外套,粗鲁的绑在腰际,遮掩难堪痕迹。 「你有司机跟配车的吧?」中川知哉问话的态度跟质问小弟没两样。 「呃……」徐智咏点头,怕他没看清楚,又再用力点了两下。 「叫他把车子开到大楼门口等我!」 今天的中川知哉穿了条割破了好几个洞的蓝色牛仔长裤,她将啤酒倒进他裤子里,不仅裤子,连内裤跟衬衫都必须换掉才行。 练书瑀抓了条颜色相近的牛仔裤,跟一件白衬衫,弯腿蹲在地上拉开抽屉拿出内裤时,听见饭店房间房卡感应的声响。 她心一凛,手抓着内裤转过头去。 门扉开启,果然见到中川知哉气喘吁吁地踏了进来。 中川知哉一进房就看见练书瑀蹲在衣柜前,手上拿着他的内裤,转过头来时,乍见是他,面色起了些微变化。 他看不出来那变化代表的是什么。 她离他太远了,变化又太细微,于是他迅速走近,来到她面前就要蹲下仔细审视。 练书瑀一见他来,想起他吻她的意图,她毫不思索地就将手上的四角内裤套上他的头,用力拉下,几乎盖住他整张脸。 「唔……」中川知哉有些狼狈地扯开莫名其妙罩上他脸的内裤,原本蹲在他面前的女人已经不见,回首,宽大长版上衣下摆在他面前飘动,他伸手拽下,快步行走的练书瑀脚步踉跄,他再扣上裸臂,一把将人压上柔软的大床。 怕她又跑掉,他跨开长腿,分据娇躯两侧,大掌按上浑圆肩头,教她动弹不得。 练书瑀没有挣扎,只是定定看着他。 「你……」他咬牙,「觉得我真是那样的人吗?」 她一时之间无法分析他话中含意。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欲求不满随便吻女人的男人吗?」 愤怒的吼声如打雷在她耳畔震荡,她想撝耳,但他扣紧了她的肩头,让她无法动弹。 他是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不是。 那是她刻意污蔑他要让自己有逃脱机会的方式。 他有把柄在她手上,他应是第一天看到她就恨不得将她开除,但他不能,因为他无法确定她会不会出去乱说话,所以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将她留在身边,寻找时机抓她的小辫子,将她反制。 所以她打死也不能承认,她为他心动。 「秘书的职责不包含仲介女人以及替总监宣泄欲望,请自己想办法。」她冷酷的继续扭曲那个吻的意思。 好哇好哇,对于那个吻,她竟然是这么想的? 「你就没想过,」中川知哉牙面用力磨了几回,「我是……」俊颜逐渐染红,「要你……」 「没想过!」管他要说啥,否定就是了。 「我又还没说完!」中川知哉怒吼。 「总监一直对自己自信满满,毕竟除了歌声以外,其他吸引人的条件你样样倶足。」 这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像赞美。 这女人想说什么? 「但不代表每个女人都会喜欢你。」 她这是在拒绝他吗? 「不一定会对你投怀送抱。」 中川知哉面色大变。 第二十章 「你别拐弯抹角了,」中川知哉怒火中烧,「你以为我想要女人才亲你的吗?你少臭美了!那是误会,是误会!我是不小心撞到你的嘴的,你长得这么丑,嘴巴那么毒,颜面神经又失调,别的主管叫你去帮忙你就去帮忙,还要劳动我亲自去把你叫回来,你才肯回来!哪来的秘书架子这么大的?我是这家公司最重要的音乐总监,不管日本还台湾,我都是最重要的!这么重要的人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女人!像你这种秘书想要几个就有几个,我根本不在意你!」 明知他说的是气话,但每一字每一句仍是像把利刃,剐得练书瑀胸口疼痛。 说不定这并不是气话,是他对她真正的观感,她以为她能独立于喜爱他的黑蚂蚁之外,冷眼看待他被众星拱月,这是多么自大的想法啊。 她又是如何的不自量力,不屑于当一只普通的黑蚂蚁,才会在被他看穿之后,恼羞成怒,先发制人,抹黑他再说。 她才是最卑鄙怯懦的那个人。 「我今天会请秘书室长派新的秘书给您。」想通了后的练书瑀语气恢复平常,平淡如水。 「好、好啊!」他嘴硬点头。 「那您可以放我起来了吧?」 中川知哉律律然起身。 练书瑀肘撑床面,上半身才动,中川知哉忽然又将她压了下去。 「我要全公司最漂亮的当我秘书。」 「好。」 「身材最好的。」 「好。」 「要……要……」 「要崇拜喜欢你的。」 「不需要!」他实在既火大又生气,但又不想就这样放她走。「没有人不喜欢不崇拜我,除了你,就只有你!马鹿野郎!你从十年前就这副死样子!马鹿野郎!从头到尾都未问过我姓名,我给了你电话也不打,一直说我唱歌难听,给你cd还收得不情不愿,给你车子就只想到维修保养费很贵,你这个人一定没有心……没有良心……良心被……被……」 「被狗吃了!」这个骄傲的人,无法忍受有任何一个人不喜欢他啊? 「根本出生时就没带出来!」对于她不冷不热的镇定接话,他更是火大。「我看到你就生气,听到你声音就生气,瞧见你这张死人脸就生气,每次说话那么直接就生气,发呆我也生气,去帮别人做事我也生气……话说那个人凭什么直接叫你名字?懂不懂礼貌?你是我的秘书,在职场上就应该叫你练秘书,怎么可以直接叫你名字?我都还没叫你名字过,我是你的老板耶,我都没叫过你名字,他凭什么叫你名字?对了,你对我讲话用敬语,为什么就不对他用敬语?你们感情有这么好吗?这公司是尊卑不分吗?你们……」 他这是语无伦次了吗? 练书瑀直盯着说不定连自己在讲什么都不清楚的中川知哉,心头很是纳闷。 他会不会也太在意曾奕豪了? 她不过是去帮个两天时间,今天早上也是把昨天因为联络事项而延误的工作趁着他进公司之前去完成而已,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纠结得一直在嘴上提? 「……根本就是在秘书制度上有问题……」中川知哉的喋喋不休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总监,我的电话。」练书瑀不疾不徐淡道,「请让我起来。」 中川知哉撇了下嘴,心有不甘的起身放开她。 练书瑀走来沙发前,从放在沙发上的提包内拿出手机。 是公司那边打来的。 「练秘书,」打电话的是总裁秘书,也是秘书室长廖云谦。「十一点不是要开午餐会议,总监还没要过来吗?」 练书瑀一看腕表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请稍等一下,我等等就送总监过去。」 挂了电话,她转头对杵在原地,也不换衣服的中川知哉道:「总监,午餐会议时间到了,我先去楼下等您,请您换好衣服,直接到大门口等我,送您去公司开会。」 「不用!」他头也不回的低吼,「徐智咏的司机在下面等我。」 「那我先回去了。」 「不准,你是我秘书,就得待在我身边,这是你的工作职责。」 「我刚不是被开除了?」 「你……你你……在新秘书来报到之前,你还是我的秘书!」他火大指着衣柜,「去把我衣服拿出来。」 「已经放在床上了。」练书瑀轻声提醒,下巴指向床上的干净衣物。 中川知哉脸上闪过一抹窘,愠怒抄起衣服,指尖指着她的鼻子命令道:「你是我的秘书,给我乖乖在这里等!」 「是的,总监。」 走进浴室冲澡的中川知哉,站在莲蓬头水柱下,一动也不动。 该死的!到底有没有办法让那个女人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谁能告诉他要怎么追一个女人? 从小到大,都是女人倒追他,就算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也会有心仪者贴上来,追求这个字眼从未出现在他的字典内。 所以他现在发愁了。 而且他到底是哪里弄错,为什么他只是亲她一下而已,她却认为他是欲求不满? 他表现得像色胚子吗? 明明那个曾什么东西的才叫色狼好吗? 她眼睛一定有问题! 中川知哉臼齿愤恨磨着。 下午叫她去眼镜行配副眼镜,好好看清楚,哪有色狼这么帅的! 马鹿野郎! 【第九章】 下午三点,开完午餐会议的中川知哉,扭着僵硬的脖子走回办公室。 这次的活动预算,他直接向总公司要求了一亿日币,当金额在会议上公布,赞叹声此起彼落,每个人眼中都散发着崇拜光芒——包括那个企图抢走他秘书的专案经纪部经理。 中川知哉真是怎么看他怎么不爽。 专案经纪部主要工作是对外接洽艺人专案活动事宜,企划宣传、商演、广告、戏剧演出等等,主要由此部门专门处理。 换言之,一个艺人怎么推都推不出去,曝光率不够,难以留下深刻印象,推一个死一个,应该要找人「负责任」才行。 他应该要找时间好好研究研究,这位经理最近几年都在「忙」什么。 中川知哉习惯性的枢着下唇,嘴角勾着一抹奸诈的微笑,走过秘书办公室。 一抹亮丽身影撞入他的眼角视线范围,跟他熟悉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倏地回头,瞧见那正对着门口的办公桌后,坐着一名长直发垂腰,明眸大眼亮丽,鼻梁挺直,双唇粉润润,下巴尖得跟锥子没两样,微露酥胸在倾身向前时,可清楚看见北半球,其出色外貌,足以让所有年轻男子疯狂流口水的漂亮女子。 而中川知哉,眉心蹙起可夹死五只蚊子的皱折。 「练书瑀呢?」他站在门口,双手环胸,冷声质问。 「总监。」担任新职的谢芳菲漾着一脸尊敬崇拜,如玫瑰鲜妍绽放的绝美笑容,移动笔直细长的纤细双腿,袅袅婷婷,婀娜多姿的走到中川知哉面前。「你好,我是你的新秘书。」又娇又嗲的嗓音,闻者莫不腿软。 上回总监对她有一点「误会」,不过这次练书瑀说他要换秘书,眼睛瞟过在场的助理秘书,很明显地在她身上停顿的时间比较多,接着练书瑀不知道跟秘书室长说了什么,秘书室长就决定让她来担任总监新秘书一职了。 可见那次的「误会」不仅没造成扣分,还让总监对她留下了印象。 秘书不是什么高阶的职位,薪水也是一般般而已,但若是运用得当,可是最好「狐假虎威」的一个位置。 如果将公司各个职位画成一个金字塔,那么最顶端的无疑是总裁,可是超越总裁,浮在金字塔上方半空中,犹如太阳一般存在,就连总裁都得抬首仰望的,就是这位救世神,「迪朵音乐」的音乐总监了。 所以哪,不管是哪位主管,都得卖她这个秘书的帐。 她现在的心情,就跟飞上枝头当凤凰无异。 当然,若是能跟总监有个感情牵扯,被视为女朋友,甚至成为将来的总监夫人,那么,她就百分之百成为人生胜利组。 美好的未来,光明的大道,已在她眼前敞开—— 只要她把总监勾上。 「我不需要两个秘书。」而且他对这个女人似乎有那么点印象,不是很清晰,但直觉就是不太好。 「练秘书目前是专案经纪部的经理秘书,总监秘书由我专职。」 第二十一章 已经升为主管秘书的,除非犯有重大过失,否则不可能降职为助理秘书,所以秘书室长只好暂时安排练书瑀担任专案经纪部的代理秘书,再思考要怎么处理原秘书回来后的职位问题。 「啊?」那女人竟然叫这个女人来担任总监秘书,自己跑去当专案经纪部的经理秘书? 这两个人莫非真有什么暧昧关系? 「所以以后如果总监……啊!」谢芳菲用力撝住耳朵,但仍隔绝不了那突然传入耳中的可怕噪音。 中川知哉竟然用指甲在木质墙面上用力地刮下来?^ 这可是名列世上前五的恐怖杀人噪音。 「总监,拜托你不要!」这声音太可怕了,但她面前的男人竟然毫无感觉,刮了一遍再一遍。 她又不能将他一把推出去,教他滚回自己办公室。 「总监!」她只能大叫,「拜托你停止!」 尖锐的吼叫声与可怕的指甲刮木板噪音,惹来关注的人群。 有人握住中川知哉的手腕,制止他凌虐众人耳朵。 「总监,你该剪指甲了。」 敢这样对他说话的,就只有一个人。 中川知哉转头怒目瞪视练书瑀。 「是谁未经我的允许,叫这个女人代你的秘书位置的?」中川知哉怒声质问。 「就是你啊,总监。」练书瑀淡声回答他的问题。 他将她从头嫌到脚,然后叫她滚蛋的不是?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叫她来当我秘书,然后让你去当别人秘书的?」还是当那个已婚老色狼的秘书! 「四个小时前。」开会前说过的话,他这么快就忘记了? 「啊?」 「在饭店的时候,总监要我找全公司脸长得最漂亮、身材最好的年轻秘书来替我的位置。」 对了,他想起来了,那是他在饭店时说的气话。 「而且谢秘书十分崇拜喜欢总监,她非常符合您的要求,必定可与总监合作愉快。」练书瑀看来看去,要长得亲、身材优,又对他有着无限崇拜之意的,谢芳菲是最佳人选了。 中川知哉浓眉重重压上眼,瞪视眉眼鼻毫无动静,只有嘴巴动个不停的练书瑀。 「你的效率可真好。」他冷笑。 「这是我的长项。」她语气带着谦虚,听在中川知哉耳里好是虚伪。 「但我没有叫你走!」这个他可记得很清楚。 他从头到尾都没叫她滚蛋。 他将心中的所有不满发泄,那是从十年前就累积下来的,不过是……不过是要她对他好一点、多重视他一点、多在意他心情一点、只把他当成唯一的老板、视线之内只能有他的存在…… 不过是这样而已,他哪有说要换秘书? 马鹿野郎! 动作还这么快! 趁他去开会偷偷把人给换了,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老板放在眼里? 先斩后奏,人都指派好了,也没通知一声的。 而且这个新秘书以为她是艺人吗?胸口露这么低,裙子穿这么短? 男人喜欢看女人穿着性感,那是天性,但是自己身边的女人穿成这样,是要叫男人怎么做事? 更别说,这个新秘书直觉就不讨他的意,笑容那么谄媚,姿态那么招摇,这是当秘书的样子吗? 根本是在酒店上班的吧? 「总监是希望有两名秘书来处理您的工作?」练书瑀想她在饭店时怎么听都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要两个秘书干什么?」摆那么多人看了就很烦。 「那还是一个就够了?」 「本来就一个就够了。」他只要她这个秘书,只要她! 就算她再无良、再讨人厌、再现实、再小气,还会利用他卖面子去跟总公司要预算,说话直接又不留情,他还是只要她一个人! 「总监,您的新秘书名叫谢芳菲,今年二十五岁,虽然年轻,但是资历比我深,工作能力比我强,必定能胜任愉快的。」 她这会儿上楼来,就是知道已经开完会,所以要跟中川知哉交代秘书职位的交接,帮助谢芳菲快点上手,毕竟这位总监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我不要……」 「书瑀。」曾奕豪的出现打断了这方的争吵,「你可以先帮我找一下我要的档案吗?制作公司那边急着要。」 「好……」 「等一下。」中川知哉一把将话还未说完的练书瑀拉过来,再将谢芳菲推过去给曾奕豪,「这个秘书给你,这个秘书是我的,只准留在这里。」 场面一瞬间僵凝。 一旁围观的公司同事更是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看热闹看得好不开心。 「可是,」曾奕豪有些结巴开口,「你不是要换秘书,然后……」 「我没有要换秘书!」中川知哉沉声道,「练书瑀是我的秘书,谁都不准抢、不准找去当代理、不准把主意动到她身上,否则我就开除谁!」 此占有性十足的任性重话一出,大伙均瞪直了眼。 这话听起来很歪啊,怎么不太像是公事般的对话,反而像是在抢情人? 「还不把人带走,」中川知哉对曾奕豪不客气道,「不是说制作公司急着要?」 「好……」不得不屈服的曾奕豪只好对谢芳菲道:「那你先来帮我的忙吧。」 「可是人家是总监的秘书……」谢芳菲犹自做着垂死挣扎。 「你是他的代理秘书,快滚!」中川知哉像赶讨厌的苍蝇般挥手,接着对练书瑀道:「你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进入办公室,门扉一关上,练书瑀就忍不住开口,「总监,您不能这样出尔反尔。」 刚在办公室门口闹这一出,以后大家见面岂不尴尬? 「我是总监,我最大,我要谁当我的秘书,谁能说声不?」 他一句话就能让这间公司收起来,不过要个秘书而已,谁敢干涉他? 「我……」 「你不准说不!」 「您……」 「不准再用敬语,不准不准!」中川知哉的手指几乎要抵上她的额头了。 练书瑀不知她的心情该说无奈还是好笑。 他的任性她也不是不清楚,但今日更是确确实实的见识到了。 当他一迭连声,连气都不用换的不准任何人将脑筋动到她头上时,她的胸口瞬间紧缩,小手因期待而颤抖,在身后暗暗交握,遮掩她的兴奋。 那宣言怎么听,都是在公告周知,他喜欢她。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说他公私不分都无所谓,他是最高决裁者,掌握公司命脉,今日他不过要个人,谁敢多废话半句? 「我警告你,不管我说了什么,开除啦、换人啦,你既然是个秘书,就该够聪慧,分辨得出来老板是一时情绪用词,还是真心要把人开除。这是秘书的基本功,还要我教你啊?」又不是第一天才入这行,把他的气话当真算什么称职的秘书? 「是,总监。」练书瑀悄悄握起的拳头,指尖用力掐入掌心,若没有疼痛压制,她恐怕就要一时忘情,笑出声来了。 「在我离开台湾之前,秘书就是你。」敢擅作主张换老板试试看! 「是,总监。」实在太难忍了。 这位三十一岁的大男人怎么会这么可爱? 她终于明白,他过往的脾气暴躁、挑衅、酸言酸语统统都是傲娇的表现,都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就像在音乐造诣上极高的他,不应该会是个五音不全,出类拔萃的他也不该表现出没自信的不安,但他就是这样的违和,这样的出人意表,让他的完美有了缺陷,让她想把个性别扭的他搂进怀里,好好的「秀秀」。 「我不准你去帮专案经纪部那家伙办事情,管他秘书是病了还是辞职了,都不准去帮忙,就算开个电脑也不行!」这是最让他火大的一件事。 全公司拥有专属秘书的高阶主管有十几个,她哪个不好选,偏选一个觊觎她的,还是已婚的有妇之夫。 这间公司太乱了,不仅秘书制度有问题,工作责任方面也有问题,他一定要颁布一条命令,不准搞婚外情,违者直接开除,没有第二句话! 吼完的中川知哉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她回应。 「说话啊!」莫非她对那个已婚男还真怀有情意?「你不会还想去当那个曾什么的秘书吧?那个人有家室了,你没看到他有戴结婚戒指吗?而且他那么老了,大你那么多岁,可以当你爸爸了!」 第二十二章 眼睛要放亮,要懂得挑男人啊! 马鹿野郎! 见他横眉竖目,满嘴酸意,醋液流淌得四处都是,呛得叫她快憋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总监,你……」练书瑀用力咬了下唇,好平复一下心情。 「我怎样?」 她该不会想说他这样太专制霸道,想跟他抗议吧? 不准不准统统不准! 这公司他说了算! 「你其实在吃醋吗?」 「什、什么?」她在说什么鬼话?「吃醋?」 她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发言,让中川知哉傻了一下,脑子瞬间空白,无法运转。 「吃醋。」她很肯定地说。 「你觉得我有可能为你吃醋?」他仰头哈哈大笑,那尴尬的干笑声,听得旁人都要不好意思起来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就是个小秘书,长得又丑、又老、 又没有漂亮身材,衣服穿得跟孕妇没两样……」 「我去把谢芳菲请回来。」 「站住!」中川知哉霍地叫住已转身的她。 练书瑀回首,端凝那困窘得手脚都不知要往何处放的男人。 「我又还没说完,你急着走干嘛?」他口是心非道,「秘、秘书本就不该挑太出色的,长得普通一点的就好,这样工作上才不会分心。」 「那老板是不是也最好不要挑太出色的,免得不小心喜欢上人家?」 「当然,那样会扰乱情绪,无法全心工作……」他倏忽一楞。 她刚说了什么? 她是在暗示他,她喜欢他吗? 「这么说来,我还是应该换个老板才对,免得……」 「不准!」他迅速打断她。「能跟我这样出色的老板共事,是你的荣幸,你有什么资格挑?」 「总监说得是。」这对话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她都丢出台阶了,他怎么还是不肯下呢? 老实说出自己的心意有这么困难吗? 或是,她想太多了? 他只是像个不甘玩具被抢走的孩子,要把自己的所有物抢回来而已,跟感情毫无关系。 「总监要喝茶吗?我去泡杯花茶过来给您。」 他的情绪一直很激动,去泡杯镇定心神的给他喝个几口,才不会一直对她咆哮着语无伦次。 中川知哉发现他吼得口也干了。 「赶快去赶快回来。」他很是心烦意乱的坐入枣红色沙发。 代表练书瑀离开的关门声响起,他懊恼的双手捧头。 他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觉得脑子一片乱,嘴巴完全不受控制。 她刚是不是有暗示她喜欢他呢? 他很想再叫她讲一次,讲得更清楚些,但说出来的话就是口不对心,完全不对他真正的意思。 万一被误解了怎么办? 她突然说要去泡茶给他喝,该不会是气恼他,所以要泡抹布水花茶给他喝吧? 「马鹿野郎!」他火大站起身,快步冲出办公室。 要到公司的茶水间,从总监办公室出来,一定会经过可容纳十个人的小型会议室。 此刻会议室门半掩,里头有人声传出。 练书瑀本想就这样走过去的。 她不是会打听八卦的人,也不爱听墙角,所以没意思偷听人家的秘密谈话,但是「总监」两字一入耳,就让她不自觉的驻足了。 从声音可辨认得出来,是公司的行销企划部经理跟公关部副理。 她记得中川知哉上任的第一天,她也不小心听见了他们两人对中川知哉的放肆批评…… 「……那个毛头总监,这下可耀武扬威了!」公关部副理忿忿不平。 「不过是拿到一亿日币的预算,践得二五八万的!」 「他的行径越来越嚣张了,你有看到他刚才闹的那一场吗?秘书安排得好好的,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当公司是他家开的啊?他要不要干脆把所有秘书变他自己的,学古代皇帝招一个后宫算了?」 「公司的女性同仁都对他赞誉有加,开口闭口都是他的好话,说不定真有几个已经被他用上床了!」 行销企划部经理鄙视出声,「我看他是用过日本女人还不够,现在要来糟蹋台湾女人……」 行销企划部经理越说越不象话,若是以往,练书瑀必是当作没听见,默默走过去,但这一次,她觉得无法忍耐。 她伸手握上门把,正要推门进入,冷不防有人扣住她的手腕,朝她摇了下头。 小嘴微张的她被带走了。 中川知哉将她带进茶水间,人倚靠在门边,指挥她泡茶。 「你刚想干嘛?」他一走近会议室,就看到练书瑀绷着一张小脸,脸色是他未曾见过的阗暗,头上冒着火,像是要找人干架。 他走过来的时候,里头两人的放肆批评,毫无意外地也进入他的耳。 练书瑀按下电磁炉开关,加热开水。 「我想提醒他们隔墙有耳。」她尽量不让语气泄漏情绪。 「我怎么觉得你是要去找人打架?」气势汹汹,连他都要怕了,但也莫名的好开心。 显而易见,她想替他打抱不平,她站在他这一边,那凶神恶煞的气势,让他好喜欢。 「他们说得太过分。」她咬了咬唇,倏地回过头来,「你吞得下这口气?」 「我倒意外你吞不下。」她不像是意气用事之人。 练书瑀闻言缄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你帮公司这么多忙,拯救了华语部门,他们该心存感激,不应该随便乱说话!」 「我又不是为得到他们的感激才来救华语部的。」他们是哪根葱蒜啊?值得他大动肝火吗? 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他已经在做秘密调查,将公司近年来的营运调查彻底做分析,到时候,该鲗的该留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放着毒瘤不管,就算申请更多的预算也只是扔进水里,就算总公司那边只是碍于他的情面拨了款下来,但高傲如他,有可能顶着失败的悲剧回日本,加添一抹黑历史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一抹污点! 「总监是为什么愿意亲身来台湾拯救华语部门呢?」练书瑀提出她多时的疑问。 中川知哉瞪着当事者,犹豫。 「总监?」他干嘛瞪着她不说话? 他要把他的秘密说出来吗? 可说出来的话,他觉得他在她面前似乎就会永远抬不起头来了。 他有把柄在她手上已经够衰的了,难不成还要再亲自送上一把? 中川知哉大手撝住眼,皮肤渐渐透红。 「总监,您还好吧?」练书瑀关心上前探视。 他怎么脸突然红了? 那模样好像在强自压抑着什么似的。 「您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就别说吧。」别一副好像要他命的痛苦样子啊。 他霍地张手将娇小的女人整个搂进怀中。 「你可以叫我知哉,我允许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日本人可是只有至亲好友才直接唤名字的。 练书瑀一时之间不知该用什么情绪反应。 当他双手搂抱住她时,灰云般密布的心就已明晰。 他是喜欢她的。 她抿了下唇,踌躇了一会儿,抬手回拥。 怀中的男人很明显僵直了一下,接着双臂更为用力,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我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特地来台湾一趟的。」 「好,那不说。」她不勉强他。 「你休想从我嘴里听到,我是利用拯救华语部门的名义,来找一个十年前,我给了她电话,但她却一直没打过来的女生!」 练书瑀小嘴讶异的张大。 「那个女生非常可恶,一直说我唱歌难听,我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上现场节目清唱,从此歌唱生涯全毁。」 不会吧,他会去参加那个节目,是因为她的关系? 「那你要找那个女生报复吗?」 「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什么报复?你在讲什么东西?」他恼怒低吼。 练书瑀险些失笑。 「对,你刚什么都没说,我是不可能从你嘴里听到任何事情的。」她用力憋忍满腹翻滚的笑意,顺着他的话道。 「本来就是,我怎么可能告诉你,那个女生可恶至极,但我却还是一直在心中挂念她,那实在有失我音乐大神的面子,所以不趁这次要收华语部门的事来台湾,我去哪找借口过来?」 「对,你什么都不可能告诉我的。」 「没错,就是这样。」他一把拉开她,「我的茶泡好了没?」 练书瑀回首,煮水的茶壶早就滚沸,不断冒着水蒸气。 「我现在就去泡茶。」 「等一下。」中川知哉把人拉回来。「我也不会告诉你,在喝茶之前,我还想这样……」 长指抬起纤细的下巴,将唇覆上,深深的,把所有的想念心情,藉由吻一一倾诉…… 尾声 【尾声】 一年后。 迪朵音乐台湾子公司,新人首张唱片,在台首周销售破十万张。好消息传来,公司立刻订了饭店,举办庆功会。 会场上,每个同仁都已喝得有几分醉意,脸颊被酒精熏染得通红,许久不见的好成绩,让众人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嘴。 「总裁,」一名男子揽上徐智咏的肩,那是才就任半年的行销企划部新经理,他喝了过多的威士忌,脸几乎是猪肝色了。「我们要乘着这声势,把专辑销售到中国大陆还有其他的华人地区,看有没有办法破百万,再创当年佳绩。」 「一定……一定会!」徐智咏的舌头已经打结,说话不清晰了。「咱们的大功臣呢?音乐总监呢?中川和树!中川总监,你去哪了?」 大伙闻言均转动着头颅,四处寻找中川知哉的踪影。 他那鹤立鸡群的身高,应该一眼就可以瞧见,但大伙东张西望,就是没看到中川知哉本人。 「总裁,」下一期即将被推出的新人端着酒杯走过来,「谢谢公司让我有这次机会,请让我敬你一杯。」 「你要加油,也要卖出好成绩……」醉得有些站立不稳的徐智咏回敬得太大力,玻璃杯竟应声碎裂,澄黄色酒液洒了一地板,「哈哈哈……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毫不在意意外发生的小插曲。 至于中川知哉本人呢?他早在十分钟前就已经离开会场,带着他的女朋友,开着红色小车,奔驰在往桃园机场的道路上。 中川知哉被灌了几杯酒,非常不舒服地躺在后座。 他的酒量其实很差,只能喝上几罐啤酒,酒精浓度太高的,会让他反胃想吐。 「你这样搭飞机行吗?」开车的练书瑀关心地问。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待会儿到了机场去上个厕所,把酒精全排掉就没事了。 一年前,中川知哉来到台湾,为子公司华语部的存亡筹划了一系列的活动,不仅在电视台买的时段收视率最高破五,首位新人推出的专辑一上市就开红盘,一周卖掉十万张,不俗的成绩让日本总公司方面愿意延长观察期,暂先停止裁撤华语部的计画。 这消息一出,全公司欢欣鼓舞,今日的庆功宴更是陷入疯狂的状态。 他们两人还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纠缠的同仁手中「逃」出来的。 今晚的飞机是中川知哉早就制定好的旅游计画,飞到地球另一端的美国去,放上半个月的大假。 打从他来台湾之后,可说是连一天的假期都没有。 平常要处理子公司的事,假日要处理日本总公司的事,好不容易台湾新人告一段落了,公司人员整顿后的情况良好,他终于可以放心休假了。 「我打算回日本了。」手臂撝着眼的中川知哉忽道。 「你从美国回来要直接回日本吗?那我得通知航空公司改一下航班。」 「我觉得台湾子公司这边已经差不多了,不用我一直在这边坐镇,该开拓的路我已经开好了,培养新人计画也一直在进行,现在的员工主管都是去芜存菁的优秀人才,不用我再费心了。」 练书瑀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你不回来了?」 「偶尔还是会过来看一下情况,但不会长驻了。」 「那这台车怎么办?」练书瑀抚了真皮方向盘一圈,觉得有些不舍。 这是他送她的礼物,虽然送礼方式挺扭曲,但送的那个人绝对是真心诚意的。 「转给公司当公司车吧。」车子是身外之物,再买就有了。 「我会开着它,为我下一个老板服务。」 「什么?」中川知哉唬的坐直身体,怒道,「你要跟我回日本的,什么替下一个老板服务?你别以为你能留在台湾,我去哪你当然要跟着,我既然回日本,你就得跟我回日本当我的私人秘书,除了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准去!」 开车的女人忍俊不住噗哧一声。 一听到她的笑声,中川知哉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再笑,我就不带你走了。」他赌气道。 「那换我带你走嘛。」 练书瑀慧黠的眸,透过后视镜,朝他眨了眨。 中川知哉觉得心情愉快些,因为他的女朋友是离不开他的。 他脱掉鞋子,跨过中央的小型置物箱,坐来前方的副驾驶座。 「你这样很危险。」幸亏他们还没上高速公路。 练书瑀连忙将车子停在路旁,帮忙他将副驾驶座推到最后,好让他的长腿有伸展空间。 「你要陪我一起开车啊?」练书瑀笑看男友。 「不是。」 「不然呢?」 「我想吻你。」 中川知哉一凑近,练书瑀立刻将他推开。 中川知哉难以置信的瞠目,「你敢推开我?」 这女人胆大包天啊! 「你刚喝了不少酒,万一你亲我,等等不幸遇到警察临检,被误认为酒驾怎么办?」 「你又没有喝,没关系的!」 「不行!」练书瑀对他摆摆手指,「我完全不能喝酒的,我还要开车,一点酒精都会让我觉得不舒服,所以你不能亲我。」她对酒精敏感,会头晕似贫血,这样开车很危险的。 她放下手刹车,才要换档,中川知哉忽然将她整个人拉过来,放肆的吻她的唇,将热情的舌放入她的口内,让一点酒都不能喝的她,因为酒精而昏然,整个人傻愣愣的任他予取予求。 中川知哉亲吻得过瘾了,才将她放开。 一放开,粉拳如雨般落在他身上。 「你这样我们怎么开车去机场啦?」她抚着额,头已经有些发昏了。 「那还不简单!」有什么好烦的? 他拨了电话叫来拖车把红色小车拖回饭店去放,再伸手招来计程车,把行李箱放入后方置物箱。 坐进后座,关上车门,他对着前方的司机指示,「桃园机场。」 接着,他将女友的小脸拉过来,用力亲吻,啧啧有声,完全无视前方司机的存在。 现在的年轻人真热情啊! 司机抹抹尴尬发汗的额头,专心开车,假装后座上什么都没有,就算偶尔听到因为过度热情拥吻不小心流泻的呻吟声,也要眼观鼻,鼻观心,力持镇定才行。 只是,他忽然好想老婆的软玉温香啊…… 老婆,等我,我晚一点就回去了……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秘书无良之一《秘书敢直言》; 02、秘书无良之二《秘书爱看戏》; 03、秘书无良之三《秘书真流氓》。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