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的太子爷》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微雨,寒冬月分,天气冷得像要结冰,前几天新闻形容这几日的台湾像个「冻」番薯。 看着有点综艺化的新闻,刚自己一个人过完新年的沈依薇坐在租屋处里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用一层又一层的衣物把自己包得像颗球,等穿好一身深色衣服,黑色上衣、黑色裤子、黑色鞋子、黑色皮包,她走出家门,撑起一把半透明的伞,自公寓大门灌入的刺骨寒风刮得人脸颊发冻、刺红。 今天是假日,换作平常她宁愿饿死也懒得在这种大冷天出门,可是今天就算下起足已砸死人的冰雹,自己也非走这一趟不可。 依薇踩着缓慢的脚步,正要走进肃穆的丧礼会场,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喊:「依薇……」 「阮奶奶?」她霍然瞪大双眼,飞快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没有,没有阮奶奶的身影,是错觉吗? 想起自己是要去参加阮奶奶的丧礼,嘴角苦笑,双眼微微发红。怎么可能是阮奶奶嘛,阮奶奶都已经……以后不会再有人像阮奶奶那样温柔地喊着她的名字,再也不会了…… 吸了两下鼻子,她眨眨眼睛,才压下涌上双眼的热气,就被灵堂外的一抹身影吸引住目光。 她不自觉的停下脚步,瞥见一名高大的男人微低着头,手中不知拿着什么东西,正专注盯着看,沉静不语的侧面让她久久移不开目光,他目光半敛、鼻梁英挺、方唇轻抿、面容冷肃、神情孤傲看似难以亲近,可是他好像…… 在哭? 依薇胸口莫名紧缩起来,努力瞪大双眼想要看得更仔细一点。 直到对方抬起一手罩住双眼,仰起头,依薇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偷窥到某种很私密的情绪,她飞快的别开目光,顾不得地面上的小水洼,双脚急急踩过,溅出些许水花落在裤管上,留下暗暗的印子。 听见细碎声响,男人动也不动,眼珠快速扫向声音来源——刚刚那是一颗黑球,还是人? 他抬起手,看眼手表,差不多该进去了。正要移动脚步,手机突然在胸口震动起来,拿出一看。 老头传来的讯息? 法兰克福机场大雪停飞,赶不回去,替我好好送你奶奶。 男人俊颜布满寒霜,眼底窜出一抹厌怒,他懒得回覆,直接关机,把手机塞回胸口。 不用老头吩咐,他也会好好送奶奶最后一程,从来没人指望老头会突然懂得看重家人,就连母亲因癌症过世出殡时,老头也因为在国外开会错过,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一点也不意外老头不能亲自出席丧礼。 男人一步、一步往灵堂移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无条件关心自己的人也离开了。 奶奶,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一个拥抱孤单跟寂寞的人。 高大身影消失在灵堂门口,独留地上一滩浅蓝黑色的孤寂。 地面上的小水洼,飞快闪过老婆婆慈祥和蔼的脸庞,她的脸上正偷偷窃笑着。 今天是一直很照顾她的阮奶奶出殡的日子,依薇给阮奶奶上完香,家属答礼时,只看见一名面无表情的男人朝自己微微点头,神情比今天的天气还冷,一双锐利视线淡淡扫她一眼随即转开。 仅仅只是淡然一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儿,心头冷不防的缩了一下,比被公司的老板瞪还来得更具影响力。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大,气势却不小。 依薇又多打量对方几眼,四处张望一下。等等,这位冷面阿修罗该不会就是阮奶奶口中的乖孙子吧? 印象中,阮奶奶每每提起他总是边说边笑,不像提到她儿子时老是叹气居多,可是阮奶奶明明说她家孙子又乖又体贴,怎么看都跟眼前的冷面阿修罗搭不上线嘛。 难道阮奶奶有两个孙子?应该不会吧,阮奶奶没提过啊,不过,倒是常常在她面前大聊特聊她家孙子,现在亲眼见到本尊,虽然以前从未看过他,但总有股淡淡的熟悉感不断自心头冒出……是错觉吗? 丧礼完成后,依薇轻咬着下唇,心里很是犹豫,到底该不该上前问一问将来她每个月的房租要交给谁?在丧礼上问这种事好像很失礼,可是她完全不认识阮奶奶的亲人。 以往每到要收房租的时候,阮奶奶会挑在两人都方便的假日,从阳明山的别墅特地下来一趟,由她去买菜,然后两人一起窝在厨房里煮东西、吃东西、聊天大笑。 她们总是笑得很大声,直到时间接近傍晚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现在……阮奶奶不可能再来收房租,她们也不可能再一起煮东西吃、一起毫无节制乱笑一气。 明明曾经拥有的一切,突然都成了以后的不可能…… 「阿薇,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哭?」 何奶奶身边静静跟着一抹高大的身影,慢慢朝她走来。 住在隔壁的何奶奶跟阮奶奶以前是老邻居,感情好到歃番茄为盟,滴了两滴鲜红的番茄汁在酒精浓度高得吓人的高粱酒里,以番茄汁代血,同饮一碗血酒,结拜为姐妹。 所以只要没事,何奶奶也会过来一起弄东西吃加聊天,只要何奶奶在,通常阮奶奶就会聊到半夜,然后再去何奶奶那续摊…… 听见熟悉的声音,依薇抬起左手狼狈的抹去眼泪。 真是的,来之前明明警告过自己不可以哭,她知道有些丧家会彼此约定丧礼那天都不能哭,要恭敬庄严的送走往生者。 结果自己居然还是没能忍住,在心里偷偷叹口气,不晓得是不是受了刚刚那个男人的影响? 依薇抬头,举目看向何奶奶时,身手矫健的何奶奶已经走到她身边,亲昵地拍拍她的手,而她眼前正伫立着那位冷面阿修罗。 她有些傻眼的瞪着对方,先前都从远远的距离张望,现在彼此只有两步之遥,这时再看他,才知此人气势果真不同凡响,如果那对眼睛只是单纯犀利她还勉强应付的了,近看才瞧出里头还有冷漠、淡淡不屑,以及称不上友善的疏离感。 阮奶奶,这真的是你口中善良温柔又可爱的宝贝孙子吗? 「阿薇,这是阮柏宙,你阮奶奶的孙子。」何奶奶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介绍着,然后转头看向对方。「柏宙,这是依薇。」 依薇被阮柏宙看得神经紧绷,用力吞咽一下口水,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何奶奶,请问阮奶奶有几个孙子?」 「就一个。」何奶奶露出不解的表情,目光飘向听到这句问话、两道浓眉正缓缓上扬的阮柏宙。「怎么了?」 「没、没事。」依薇感觉到对方不太爽的目光,连忙抬起双手在胸前挥了挥,头也没闲着,跟着手的律动一起晃,一起帮忙强调。 「我带柏宙过来是想跟你说,以后房租都交给他,你阮奶奶把房子过户给他了。」何奶奶体贴地帮两人了解状况。 「喔,好。」依薇点点头,视线转到何奶奶身上就不愿意再移开。「我要怎么把钱拿给他?」 「这个你们自己慢慢谈,我先去那边跟几个老朋友打声招呼。」何奶奶眼神一转,微微笑开,说完话的下一秒,人也跟着一溜烟跑远了。 咦……咦咦咦…… 依薇愣在当场,有种眼前栅栏被打开,自己被何奶奶丢下,必须独自面对一头陌生猛兽的错觉。 「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对方也闷不吭声,想想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心一横,把目光转到对方脸上,深吸口气开口问道:「请问……那个我要怎么把钱给你?」 「以前奶奶都怎么收?」阮柏宙目不斜视,沉静盯着她。 「来租屋处收。」依薇如实回答。 「你让她一个老人家为了一份房租,特地从阳明山下山去跟你收?」冰冷的语气里冒出几缕烟硝味。 冤枉啊大人!嗅到火药味,依薇浑身为之一震。 「我提议过用汇款的方式,可是阮奶奶说她想趁机看看房子,说是过去有段时间跟孙子在那里住了几年,那是她感到最幸福的一段时光,藉着收房租的机会,每个月回来走动一次,就可以多回味一次。」一向吃软不吃硬的她不自觉挺直背脊,义正词严顶回去。 闻言,阮柏宙高大的身躯僵住,脸上表情五味杂陈。 奶奶说那是她感到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何尝不也是他的?此时此刻奶奶虽然已经到天国去了,他却从眼前这个女人的口中,听到奶奶曾经说过的话,感觉她仿佛依然陪伴在身边,正和蔼慈祥笑看着自己…… 第二章 他随即想到另外一件事,自己每两个月从美国飞回台湾一次的探视,原来不够,还是让奶奶感到寂寞了。 母亲过世的早,童年里所有温暖的记忆,都跟奶奶有关,现在奶奶也走了,以后他再也感受不到亲人间的那种温暖了。 想到奶奶每个月都会回去走走看看,他心头突然一阵酸涩。 「我说错什么了吗?」依薇见他脸上出现沉痛表情,心头一慌,没多想便脱口而出。 虽然他极力克制,但眉心间微微的皱起,以及嘴角紧抿的模样,依然没逃过她的法眼。 听见她的话,阮柏宙心头微惊,却强忍激荡的情绪,淡定的注视着她,缓缓发话:「我常年在美国,不可能去跟你收房租,给我你的手机号码。」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拿出手机看向她,等她回应。 她飞快报上电话号码。 「有空我会传户头帐号给你,以后你用汇的。」他同步完成输入后,动作俐落的收妥手机。 「好。」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谢谢你来参加奶奶的丧礼。」出于礼貌说了这句话,阮柏宙淡淡扫她一眼,随后转身,踩着稳定步伐走出她视线之外。 接着依薇跟何奶奶道别后回到租屋处。 直到晚上洗澡时,她才猛然惊觉白天跟阮柏宙互动时,怎么好像被他制得死死的,他说什么自己都照办? 她明明就不是人家随便说两句就会被制住的人,怎么一遇上他就像换了个人?下次一定改进! 想通这点后她满意笑开,就在微笑开到最大时,才又想起自己不一定会再遇见他,乱想些什么呢。 依薇深吸口气,整个人下潜到浴缸里,不久后,水里开始冒出一颗泡泡…… 两颗泡泡…… 三颗泡泡…… 半年后。 依薇处理完手边工作,站起身,抓起桌上公事专用的手机,敲了敲营运经理办公室门板,听到一声熟悉的「进来」,打开门,走进去执行每天最后一件工作——汇报隔天所有行程。 报告完后,营运经理赵之峰迅速交代不少细节,她一一准确输入,最后她抬头看向他,用眼神确认是否全数交代完毕。 根据以往惯例,只要赵之峰这时候开始忙起自己的事,或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就代表「没事了,你可以先下班」。 可是他今天却一反常态,两手放在办公桌上,双眼深沉盯着她。 「经理,请问还有什么吩咐?」依薇察觉赵之峰似乎还有话想说,便主动询问。 「你急着下班吗?」赵之峰不答反问。 她摇摇头,嗅出一丝不对劲。 「麻烦你泡两杯咖啡进来,好吗?」赵之峰在她快要踏出办公室时,又多交代了一句。「我的浓一点。」 「是。」她微微诧异,随即点点头。 经理是不是碰上什么棘手的大案子,否则丝毫不沾咖啡因的他,居然主动要求泡咖啡,还要浓一点的?怪哉、怪哉。 依薇按下咖啡机,听着机器运作的声响,眉心轻轻皱起。 不对,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就不会要求她泡两杯咖啡进去。到底是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吊着人不是存心让人难受吗? 几分钟后,她端着咖啡走进营运经理办公室时,依然猜不出赵之峰为什么要留下自己,而且看起来还是一场偏向私人方面的谈话。 赵之峰坐在办公桌前的单人会客沙发上,看她一眼,「坐。」 「是,经理。」依薇走过去坐下。 「不是经理,是学长。」赵之峰倾身向前,主动端起一杯咖啡,方唇微动。「依薇,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你大可以拒绝我。」 「学长?」她不解的张大双眼。 大一时,因为连日大雨又碰上地震,她的父母在一场土石流中双双过世,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大四直属学长赵之峰对她非常照顾,做事十分有条理的他,还把写满珍贵笔记的书籍通通送给她,助她一臂之力,让她大学四年通通轻松all pass。 没想到步出校园,经历一连串找工作不顺的坎坷之后,居然在应徵面板产业「广庆」的行政人员时,意外遇见赵之峰。 正式进入广庆后,才知道曾到国外念书两年的赵之峰,在公司内部很受董事长阮治庆看重,一路由董事长亲自提拔坐上营运经理大位。 赵之峰一步一步攀上事业颠峰之余,也没忘记提携她这个直属小学妹,两年前把她调进秘书部门磨练。 半年后,再把她从七楼直接升到三十六楼,成为他的专属秘书;赵之峰坐镇营运经理办公室,她则坐在一门之隔的秘书座位,所有工作内容几乎只需向他一人负责即可。 「先前传出董事长中风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赵之峰拿着咖啡,垂着双眼,还没有要喝的意思。 「不是空穴来风?」依薇瞪大双眼,轻声倒抽口气,努力吸收公司内部密而不宣的内幕消息。 「学妹,广庆内部很快就会掀起一番改革,董事长有意让他的独生子回来接班,隔壁董事长室一个月内要改装完成,准备迎进广庆的太子爷。」赵之峰说完,轻啜一口咖啡。 「这么突然?」她眉心皱起。 「其实半年前董事长母亲过世后,董事长就曾经中风过一次,情况虽然不严重,但已经萌生退休之意,一方面他放权给我,另一方面也暗示要他儿子回来接班,只是太子爷拒绝了。」 「拒绝?为什么?」儿子接掌父亲事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该不会这太子爷根本就是个纨裤子弟,只顾玩乐,懒得管事? 「太子爷跟董事长一向感情不睦,而且太子爷在美国有自己的事业,年纪轻轻就开了一间很赚钱的网路购物公司,从网路平台、金流、物流到各种通路一条龙全包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这么厉害?」非她族类啊。 「一个月前董事长又第二次中风,这次太子爷也不知是佛心来着,还是另有打算,已经点头答应回来接班,时间就在一个月后。」 「太子爷要来广庆担任什么职务?」依薇警戒地问。 「总裁。」赵之峰一口饮尽所有咖啡后,徐徐开口,「董事长以后应该只挂名,不管事,所有权力下放给新总裁,听说董事长连太子爷的婚事都一并安排了,对象是‘全通’客运的大小姐蓝可伦,标准的商业联姻,让彼此事业更加巩固。」 「那学长你——」她终于慢慢理解过来事情的严重性。 「我的处境可能会出现很大的变化,如果太子爷带自己信任的人入主公司,也是情理中的事。」 「可是学长为公司付出这么多,这样一点也不公平。」依薇眉头皱得更紧了。 「职场上没有公平,谁有本事谁就能站稳脚跟。」赵之峰放下咖啡杯,专注的看着她。「学妹,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学长,你说,我一定尽量给你办到好。」 「等太子爷入主公司后,基于你比较熟悉高阶业务为由,我会安排你暂时担任我跟他的共同秘书,工作分量会因此加重不少,你可以吗?」他的眼神透露出淡淡担忧。 「多做一点而已,我还年轻,多磨练是好事,学长,你放心。」她愣了一下,马上拍胸脯保证。 「另外,我还想请你帮我观察他,如果他有意要一脚踢走我,我不能不提早预作准备,把后路准备好。」 「学长——」依薇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董事长不会让他这样对你的!」等等,这件事如果她答应,不就成了类似间谍那种身分? 「董事长是董事长,太子爷是太子爷,况且他们父子不睦的事在高阶主管里早就不是秘密,我是董事长重用的人,他未必会看得顺眼。」赵之峰看着她,理解地缓缓一笑。「学妹,看你一脸为难,这件事就当我没说过。」 本来心里还有点挣扎,听见赵之峰的话,她豪气干云给出承诺。「学长,我帮你。」 赵之峰先是小小惊愕一下,随即露出淡淡微笑。 「反正只是观察他是不是打算安插自己的人进公司,又不是泄漏商业机密,也没有损害公司什么,只是给学长提个醒,这件事我还可以做到。」依薇快速把事情想了一遍,决定答应。 看着学长,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事情不要走到最糟的那一步。 「学妹,谢谢你。」赵之峰对她微笑。 「包在我身上吧。」她也回以一个微笑。 第三章 假日,太阳七早八早就露出脸,原本想睡到太阳晒屁股再起床的依薇,在阳光刚踏上淡蓝色窗帘时,便缓缓睁开双眼。 今天是她得上市场大采买的日子。 她一面告诉自己赖床是邪恶的,一面痛苦万分的从被窝里爬出来,游魂似的飘向浴室,力图振作…… 半小时后,她已经整装完毕,一手遮着嘴上的哈欠,一手拖着登机箱走出家门,她不是要去机场赶飞机,而是要去菜市场买菜血拚。 孤家寡人的沈依薇,存钱是她的兴趣,省钱是她的专长,生平最大目标:买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套房,此生便已足矣。 当初会住进这栋四十多年的老公寓,看中的就是周边生活机能超方便——常有便宜好货的传统市场只需步行七分钟就可以到达;公车四通八达——从这里去到任何地方几乎都只要一段票;且附近物价指数相对比较低。 基于以上种种考量,她跟已经过世半年的阮奶奶,以四千元的超低价租了一间家庭式雅房。 现在屋里只有她一名房客,虽然自己房间只有六、七坪大小,但客厅、餐厅、厨房、卫浴设备和另外一个房间加总起来,大约也有二十五坪左右,目前都是她一人独享。 以前另外一间房曾租给别人,男女都有过,阮奶奶总说她看人很准,只让自己喜欢的人入住这里,要她安心住着,不用怕哪天会有恶房客住她旁边,房租原本开价六千元,知道她正在努力存钱买房后,阮奶奶自动降到四千元。 这样的大恩大德,让一直住在里头的依薇越住越温馨,越住越感恩。 在这个功利主义挂帅的世代,对她来说,阮奶奶根本就是活菩萨! 三个多小时后,她拖着装满食材的行李箱,一步一脚印慢慢踱回公寓,经过楼下时,看见一抹有点眼熟的高大身影,正斜靠在一辆闪亮跑车旁,脸上戴着宽大墨镜,仰着头,全身散发出一种很强的气势,双眼盯着自己的租屋处猛看。 独居在外的她一直很注意安全,对附近出没的陌生人也很留意,虽然那个人的穿着打扮不像坏人,但人不可貌相,谁知道他到底想干么。 突然之间,前一阵子某妇人在住家附近被陌生人拿刀刺死的新闻在她脑子里隆重上演了一遍。 依薇也不敢多想,直觉加快脚步,打算从对方面前闪过,以最快的速度开门进屋。 只是她才刚闪过那个人,背后就传来沉冷的音调—— 「喂。」 他居然开口说话了? 依薇知道现在四下无人,他想叫住的对象很可能就是自己,可是现在太阳很大,她刚从人挤人的菜市场回来,只想快点冲回家,一点也不想要跟善恶难辨的陌生人打交道。 「这位小姐。」 依薇听到这几个字的同时,一只宽大手掌轻轻压上她肩膀,瞬间,一股宛如地狱阿修罗出巡的强大气势,重重压上她肩头! 脑内新闻开始重播第二遍…… 她想开口说话,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想转过头看看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可是身体全身肌肉好像都僵住了。 「半年不见,你好像不认得我了?」阮柏宙拿下墨镜,等她动作卡卡的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脸。 依薇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猛然倒抽了一口气,指着他鼻子低喊:「你、你是阮奶奶的孙子」 「终于想起来了。」他冷冷一笑。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今天他现身在自己面前究竟有什么事? 突然,脑袋灵光一闪! 「我都有按时汇钱过去。」依薇马上郑重申明。 「嗯。」阮柏宙漫应一声。 一个月四千元的房租,他才懒得去注意,有时候自己一餐饭就不只这个数,她说有就有吧,真不知奶奶怎么会以这么低的价格出租?印象中,奶奶曾跟他提过,房子租给一个很得她缘的女孩子,每次见面都会夸她个一、两句话,只是,他从没放在心上过。 见他好像不是为了房租而来,她大大松了口气,忍不住又问:「你今天来……有事?」 「方便进去说话吗?」他暗示性看眼大门。 「方便方便。」经他提醒,依薇连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侧过身,让他先走进去。「请进。」 「嗯。」他长腿一迈,终于进入比较阴凉的地方,心头缓缓舒了口气,凭着儿时记忆,很快爬上三楼。 依薇在他身后,吃力的抬着行李箱爬上三楼时,早已经累得满身大汗,阮柏宙见她抬得一副快断气的模样,面无表情的瞄眼她的行李箱。 里头装了什么,金子吗?看她累成这样。 爬上三楼后,她飞快打开铁门,先请他进屋,然后自己才跟着进去,关门,将行李箱拉到冰箱前,把一个礼拜的菜通通塞入冰箱里。 阮柏宙快速瞄她一眼,有点讶异行李箱里装的不是出国用品,而是一袋又一袋的蔬果。 这女人真是有创意……他很快转开视线,慢慢打量起奶奶的老屋,里头许多陈设都跟以前一样,似乎没有再装潢过。 「何奶奶说你继承了这间房子,没有拿到钥匙吗?」依薇关上冰箱,目光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后,看见他站在客厅里,左手掌轻轻抚着墙面,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有,但房子已经租给你,我不方便在你不在的时候进来。」阮柏宙听见她的声音后,微转过身,背对着她,嗓音带哑。 「你真有礼貌。」她微笑点头。不愧是好心阮奶奶的孙子,善良本质原来是会遗传的,真有教养。 听见她的话,他冷冷撇嘴一笑。不晓得她有没有听过先礼后兵这句话? 「想喝点什么?」依薇想起自己好像应该给客人倒杯茶水,连忙开口询问。 「咖啡。」阮柏宙习惯性脱口而出,在美国一天喝个三杯五杯只是基本量。此话一出,过了几秒钟,发现她还愣在原地,他微侧过头,有些明白地问:「你有什么?」 「迷迭香跟薄荷。」她回答。 「那就这个吧。」他转过身,眼神开始在天花板四处搜寻。 那些印子居然还在? 小时候下雨天他想玩排球,奶奶劝着他不让他跑出去,便把客厅里的易碎物品移开,让他在客厅练习打排球。 奶奶很少对他的要求说不,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起责任,并且找出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好。」她应了一声。 说完后,阮柏宙见她不往厨房走去,反而走到客厅的阳台,打开落地纱门,热气瞬间轰的一股脑冲进室内。 这女人到底在干么? 「喂,你——」他皱起浓眉。 「好了,这些应该够了。」她砰的一声关上纱门,旋身,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一脸微愣瞪着她手中的东西。 「你现摘迷迭香跟薄荷?」阮柏宙看得有点傻眼。 「对呀,我跟阮奶奶试种好几次,这次终于成功了,可惜阮奶奶只来喝过一次。」依薇关好纱门后,看向双手捧着的迷迭香跟薄荷,如果阮奶奶知道孙子能品尝她们一起种的植物,一定会感到很开心吧。 「奶奶种的?」他心口轻轻震荡,奶奶已经到天国半年了,没想到还能喝到奶奶种的薄荷。奶奶连在天国都还能照顾到他…… 「喂,你——」他皱起浓眉。 「好了,这些应该够了。」她砰的一声关上纱门,旋身,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一脸微愣瞪着她手中的东西。 「你现摘迷迭香跟薄荷?」阮柏宙看得有点傻眼。 「对呀,我跟阮奶奶试种好几次,这次终于成功了,可惜阮奶奶只来喝过一次。」依薇关好纱门后,看向双手捧着的迷迭香跟薄荷,如果阮奶奶知道孙子能品尝她们一起种的植物,一定会感到很开心吧。 「奶奶种的?」他心口轻轻震荡,奶奶已经到天国半年了,没想到还能喝到奶奶种的薄荷。奶奶连在天国都还能照顾到他…… 「阮奶奶教我种的。」听见他声音有点古怪,她抬头,看见他神情变得有些恍惚。「怎么了?」 「没事,你去忙吧,我等等有话要跟你说。」阮柏宙走到沙发前落坐,思忖着要怎么说服她搬出去。 「好,你等我一下,很快。」说完,依薇替他打开电风扇后又钻进厨房。 几分钟后,阮柏宙捧着一杯热茶,看着手中的热茶,真没想过自己还可以喝到奶奶种的薄荷。只是…… 第四章 他突然抬眼,目光扫向客厅的冷气机,盯着冷气问她:「天气这么热,你不开冷气吗?」 「我是觉得还好,没有到热到不行绝对不开冷气。」她看眼冷气,困惑看他。「你觉得很热吗?」 「至少称不上凉爽。」他轻哼。 「如果不是很热,那就不要开冷气喽,啊,我把电风扇转向你那边好了。」依薇站起身,把电风扇对准他。 他不是这个意思!她竟听不懂他的暗示?阮柏宙冷眼看着眼前忙东忙西的女人,缓缓眯细双眼,一股无力感爬上他心头。 「这样应该很凉爽了吧?!」她笑咪咪的看着他。 凉爽?他阴沉着脸,暗暗咬牙。 她的身体跟一般人类构造不一样吗?明明热到搞不好差一度就会烧起来,她居然还一脸笑意,说什么「这样应该很凉爽了」?! 不想跟她扯太多有的没的,阮柏宙开门见山直说:「这栋房子太过老旧,我前些日子收到通知,同意半年后拆迁盖新大楼。」 「半年?」她微微一愣,抛下一句「请等一下」后,小跑步冲进自己房间,拿出一份合约,边翻边说:「刚好我跟阮奶奶签的约也是在半年后结束,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经注定。」 「今天我就是特地过来跟你商量这件事的。」 「不好意思,麻烦你特地跑这一趟,我半年后会搬离这里,谢谢你。」依薇对他笑得更友善了。 阮柏宙双眼平静无波的看着她,沉沉开口,「我不是要你半年后搬离,我要你现在搬走。」 「为什么?」不是还有半年时间吗? 她张大双眼看着他。好端端没事要她现在搬走是怎样?她手中可是有合约在,他休想乱来。 「没有为什么。」他冷冷道:「这半年你在外租房的租金,我会以两倍价钱付给你,当作是我临时提出这项要求的小小补偿。」 他懒得多嘴跟她解释要她搬走的原因,其实是他想住进来回味以前跟奶奶同住时的回忆。 反正只要她肯搬走,其他条件都不是问题。 原本以为她会摸摸鼻子,答应他开出的优渥条件,没想到—— 「很抱歉,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明明还有半年时间,为什么要把可以住人的房子空下来?」如果阮奶奶知道,一定第一个跳出来举反对牌。 阮奶奶常说,要物尽其用才是珍惜,也是对物品的尊重。 「你不用懂,只要搬出去就可以,我这样做有我的用意。」他冷冷盯着她,态度十分强硬。 「阮奶奶的孙子,恕我没办法同意你。」这样算什么?!突然跑来,一个理由也不给就要她滚蛋,她手中可是有阮奶奶亲笔签名的合约书在,他要是想来硬的,她也不怕跟他杠上。 阮奶奶的孙子?她也不嫌拗口。阮柏宙不悦的挑起眉。本来以为她很好打发,未料会遭遇到这点小阻碍。 「三倍。」他半敛眉,冷冷觑她一眼。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在只是要她搬走,又不是要她去做苦力,也没坑她,还加倍用重金利诱她,就不信她不肯搬。 「现在想拿钱压人吗你?!」依薇见他那副笃定又傲气的模样,心情很快罩上一朵大乌云。 「五倍,不可能再多。」阮柏宙摆出更为强硬的逼迫态度。 「我——」根本没打算答应,就算他出一百倍也一样啦。 「先别急着拒绝,在心里打打算盘再开口说话。」见她一脸火大,他反而不疾不徐替她二分析起来,「这半年你大可以找豪华套房去住,预算没有上限,如果你找了一间租金两万块的房子,我每月就会付你十万块,半年就有六十万,对你来说,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吧?」 「六、六十万?!」她刚刚的确忘了先偷偷算一下。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可不是天天都有。」阮柏宙放软态度,轻轻补了临门一脚。 依薇瞬间启动金算盘模式,快速盘算起来。照他这个说法,她不就住越贵越赚?如果自己真找了一间租金两万的房子,收他六十万,付掉租金十二万,还能净赚四十八万! 她上辈子到底烧了多少好香,这块馅饼才能这么刚好掉在她头上? 「我给你一个礼拜时间找房加搬家。」见她一脸心动的模样,他嘴角微微上扬,开始交代后续动作。 「等等,我并不打算答应你。」依薇听见他的话,伸出双手,比出暂停的手势。 「你说什么?」阮柏宙眯细双眼,恶瞪向她。她想狮子大开口?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这半年我想继续住在这里。」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为什么?」他轻轻抿唇。 「我受到阮奶奶很多照顾,舍不得离开这里,而且我也不想污你的钱,免得以后在九泉之下碰见阮奶奶,我会觉得自己有愧于她。」依薇把自己的考量一五一十告诉他。 「你想的可真远。」他冷笑。九泉之下? 「虽然你的提议很诱人,可是我绝对不会搬出这里,尤其想到半年后,这里就会被拆除,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就更想好好住在这里,度过最后的半年时光。」不理会他脸上淡淡的讽剌神情,她努力把自己的想法完整告诉他。 听见她的话,阮柏宙表面保持原封不动的冷漠,心里头却微微诧异——她居然和自己有类似的想法? 「你呢?为什么一定要我搬出去?」依薇突然问他。 「因为我正打算搬进来。」不晓得是不是被她的坦白影响,他没多想,真正用意自然脱口而出。 「你想住进来?」她瞪大双眼。 「这里有我小时候跟奶奶相处的回忆,在我签下文件同意拆迁的那一刻,就决定这半年一定要住进这里,算是我对奶奶最后的告别。」 阮柏宙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一个又一个的排球印记,神情冷肃落寞。 「我好像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她点点头。 「所以你一定得搬走。」他恢复冷漠的表情,视线冷冷扫向她。 「为什么?」 「我不喜欢跟陌生女人共处一室。」阮柏宙盯着她,说话语气很强硬,仿佛身边的人都应该以他的喜好为行事准则。 「这句应该是我的台词吧?」依薇歪着头道。 「现在你知道我要你搬走的理由,麻烦你尽速搬离,如果需要搬家公司协助,我也可以帮你处理。」说完,他一口饮尽转温的茶水,缓缓站起身,一副大事底定就此告别的姿态。 「你这样太霸道了吧?」她跟着站起身,双手抱胸,不是很开心地瞪着他。这是跟人商量时的态度吗? 「任何一个脑袋清楚的女人,都会欣然接受我刚刚的提议。」阮柏宙双手环胸、双腿分立,倾身逼近她眼前,两人鼻尖只差零点一公分就要碰到彼此。「或者这是你想藉机接近我的伎俩?」 「我才怀疑你心存不轨咧,有钱人了不起喔,我干么藉机接近你?」依薇被他高傲的态度惹毛了,双手往他胸前用力一推。「反正房子是你的,要不要搬进来是你家的事,可是房子我住得好好的,要不要搬出去是我家的事,合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看清楚了再说话。」 「你真是不可理喻。」他语气冷硬,双眼怒火跳跃。 「阮奶奶知道你破坏她的信用,才会被你气死。」她挺直背脊,直接顶回去。 「给我一句话。」阮柏宙耐心用尽,冷然盯着她,几个字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搬,还是不搬?」 「不搬!」她连想都不必。就算他问一千次、一万次,都一样是这个答案。「亏你还是个女人,跟男人同住难道你心里没一点疙瘩?」他气得从鼻孔哼气。 什么时候换成女人豪爽大方,反倒是男人重视起名声这档事了? 「你是阮奶奶的孙子,阮奶奶那么好,你又从小跟她相处过,本性应该不会太坏啦,况且你还为了阮奶奶哭——」喔,糟糕。 依薇话说一半,猛然想起男人好像都不喜欢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摊在阳光下,不小心撞见他在哭,已经感觉对他有点失礼,如果又大剌剌说出来,他会不会因此羞愧而死啊? 见她话说一半突然闭嘴,他警觉的眯细双眼,正想开口问她干么不往下说完,她正好又开口说话—— 「为了阮奶奶想要住进来回忆儿时的点点滴滴,冲着这一点,我应该可以相信你本质良善。」再说了,以前大学念书时,为了省钱住雅房,一层楼里隔成八间小小的房间住进男男女女,还共用两间厕所,大家不也相安无事到毕业吗? 第五章 「我可没你这样的把握。」阮柏宙冷冷一笑。他习惯一个人生活,想到以后身边多个人挤在奶奶的房子里就烦。 「反正我不可能搬出去!」她抓紧约,与他对峙。「我一定要搬进来。」 他淡淡表态,语气虽轻,气势却凌厉到让她忍不住暗暗吞了一下口水。 四目短兵相接,两人各自的立场都十分坚定。 「希望可以成为好室友。」依薇朝他伸出手,既然以后要成为室友,一直怒气腾腾多伤身体,趁早言和,还可以少一点芥蒂。 阮柏宙冷冷扫了她的手一眼,神情漠然到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自顾自转身,对她的友好视而不见,抛下一句称不上友善的话后便离开房子。「下次来,我会自己用钥匙开门进来,不会再跟你客气。」 依薇看着被关上的大门,耸耸肩。 来就来,谁怕谁?又不是没跟异性做过室友,一切不也都好好的,少在那边少见多怪。 她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收拾桌上的杯子,不经意低头,赫然发现明明表现出一副很热样子的他,居然把热茶喝光光? 依薇仰头,看向他刚刚数度注目的几个印子,喃喃自语:「阮奶奶,我应该可以相信你的宝贝孙子,对吧?」 窗外,一阵凉风吹拂进屋,窗边一串贝壳风铃轻轻发出清脆的响音,仿佛是阮奶奶温柔的回应。 阮柏宙搬进来将近一个礼拜,依薇都忙到没空管他,直到放假她才有空在家好好坐下来吃顿早点,没想到就遇上这番阵仗。 依薇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一碗熬得恰到好处的小米粥,搭配皮蛋豆腐、一小盘水煮青菜、一小碟子海苔肉松。 一碗三盘,这就是她的假日早餐。 视线往前移动个几公分,声势浩大的早餐几乎摆满整张桌子——火腿煎得顔色漂亮,里头包裹着黄橙橙、做成一口大小,让人好想咬一口、看起来软嫩又形状可人的日式煎蛋、一大杯鲜奶、一小壶现榨柳丁汁、烤得金黄硬脆的法国面包、缀着鲜艳红色樱桃的千层派…… 依薇一样一样数下来,有没有搞错啊?光是咸食居然就有七盘三碗、喝的连杯带壶总共也有五样,把面包、小蛋糕跟派归成一类算一下,竟多达十二样。他吃得完吗他! 半小时前慢跑回来的阮柏宙,迅速冲个凉后,饭店已分秒不差把他的早餐送到,并把食物二小心摆上桌后才离开。 她吃她的。 大口咬咬咬…… 他也吃他的。 细细咀嚼…… 依薇发现眼前食物快被自己火速扫光,连忙放缓速度,边吃边偷偷打量他,没想到他吃相比她还斯文呐。 「口水流下来了,擦一下。」阮柏宙仅用眼角余光扫她一眼,不冷不热的口气飘进她耳里。 「最好是。」连伸手摸一下都不必,这家伙肯定在骗人,他吃得那么目不斜视,最好会知道她有没有流口水。 他没有再回应她,吃完东西后拿起丝质餐巾擦拭双唇,缓缓站起身,连看她一眼都嫌懒,正打算转身回自己房里,就被她叫住。 「等等。」依薇看眼桌上还剩一堆的食物,然后才把目光调向他。 阮柏宙回头看她,懒得开口,仅用眼神向她发出「有事?」的疑问。 那是什么不屑的眼神啊?她胸口堵了气,双眼冒火的盯着他,「你吃完东西不用收一收喔?!」 「中午时间饭店人员会送吃的过来,到时候他们会收走。」他冷冷交代完,见她露出不能苟同的表情,冷笑一下,轻轻补一句。「不劳你费心。」 「中午会收走?」而且还送新的午餐过来?那桌上这些顶多只吃了一半的精致食物全都要丢掉吗?依薇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又问一句,「你等会儿还会出来把它们吃完吧?」 果然!阮柏宙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得意光彩。 第一次跟她进屋,他不只一次暗示要她开冷气,她发挥巧舌加簧的功力转移他注意力,打死都不肯开冷气,那时候他就知道省钱是她的死穴,这一点绝对可以好好利用,例如,让她搬出去。 「我吃饱了。」他淡淡开口。 「所以这些吃剩的全部都要丢掉?」她是「省钱存钱代表」,最见不得人浪费,而眼前这号人物好像刚好是她的天敌—— 「浪费奢侈代表」。 「如果你想吃,请自便。」反正是他不要的。说完,不忘冷冷扫她一眼。 当她是乞丐吗?依薇原本想好好跟他谈,可是他的态度实在让人火大,忍不住就跟他大小声起来。「我干么吃你吃剩的东西?你这个、这个……」 阮奶奶那么好,孙子怎么会是个浪费、一个礼拜以来也没见他在工作却又奢侈成性的家伙?她快中计了。见她气得火冒三丈,阮柏宙嘴角微勾,双手抱胸,垂目暗自得意。 他的淡定模样让依薇胸口那把火烧得更旺,体内好像真有把火似的,她的脸变得通红,连脖子也是。 脸红脖子粗形容的大概就是这样了。 他抬起左手,摸摸下巴,有趣的盯着她。这是他第一次欣赏到有人在他面前这么生气呐。 「这个什么?」他很有兴致的问她。 依薇见他嘴角似有笑意,立刻朝他低吼道:「你这个浪费鬼加自大鬼!」天底下最叫人火大的莫过于一方正在生气,另一方居然还淡定以对,最过分的是他嘴角还闪现若有似无的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浪费食物很好笑吗? 「我哪里浪费了?」阮柏宙冷目扫向餐桌,每样东西都吃了一些,营养均衡又刚好八分饱,一切完美。 「先生,你张大眼睛看看,桌上剩下多少东西?!又不是不能吃的东西,如果吃不完就不要叫那么多,钱很多吗你?!」她看他这一点最不顺眼,怎么可以浪费珍贵的食物?还有那些因此而死掉的动物,他对得起它们吗?太不尊重天下苍生了吧! 「哇,你那边吃得清洁溜溜,好像刚洗过一样。」他撇嘴冷笑。他钱多也碍着她了?管真多。 依薇生平第一次听见有人可以把「哇」这个字诠释得这么欠揍,明明就是一个 充满惊奇的字,到他嘴里却演变成气死人的浓浓讽剌。 他跟谁学的啊?嘴这么贱。「我那是物尽其用。」她双手叉腰,没好声气。 阮奶奶常说物尽其用是种珍惜,也是对东西最起码的尊重,他是阮奶奶的孙子,没听阮奶奶说过吗,还是他早忘了? 「这位小姐,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有我的,如果看不顺眼,你大可搬出去来个眼不见为净,我不但不会算你违约,当初提的条件依然有效。」阮柏宙盯着她,把话挑明了讲。 「你——」依薇瞪大双眼盯着他。这、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终于自爆阴谋了吧,「我是不可能搬出去的,这是我跟阮奶奶签好的约,你休想乱找名目逼我搬出去。」 「沈依薇,你何必这么坚持?」阮柏宙听见她的宣言,脸色重重一沉。 「阮柏宙,你又何必这么坚持?」依薇学他说话,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是我奶奶,这里有我的童年记忆。」 「她是我的阮奶奶,这里有我跟她的点滴记忆。」 有样学样啊。「看来你是不会让步了。」阮柏宙额头青筋跳动,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还没遇过比她更难缠的女人。 「让步?」依薇故意发出一记不太熟练的冷笑,「哼,这是什么东西?我想都没想过。你少在那边给我乱动歪脑筋听到没?更不准你为了激我而浪费食物,小心天公打雷劈死你。」想用这招逼退她,他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不准?他从鼻孔哼出冷笑。 这句话只有他对别人说的分,还没有人胆敢这样跟他说话,连老头都没对他说过一句不准,她算哪根葱?! 依薇警告得很认真,结果只换得他一声不屑冷哼,最后干脆漠视她,转身从容走回他房里。 「姓阮的,我刚刚在跟你说话。」她气得全身都抖了起来。全天下最让人生气的不是破口大骂,而是充满不屑的漠视。 阮柏宙回应她的是一记砰的关门声。 依薇瞪着门板,不敢相信阮柏宙竟会对她用这招?他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啊,这霞! 她快速收拾桌面,几分钟后也学他砰的一声,龟缩进自己的房间,图个眼不见为净的清爽。 冤冤相报何时了? 第六章 依薇尽量早出晚归,避开可能跟他打照面的所有可能性,就连假日也不在家里吃,否则看他浪费的样子,她下意识就心疼那些东西。 结果她每逢假日就捧着一份烧饼油条,早早拉着行李箱去市场买菜,过了一段时间后,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干么为了避开他而委屈自己? 她之所以坚持留在这里,为的就是一如往常的度过每一天,而不是专程为了躲他,或是跟他大眼瞪小眼。 于是,她恢复他没住进来前的生活,下班回家就看点不用花大脑思考的电视节目、吃点小东西,然后准备上床睡觉。 有一次依薇半夜起床上厕所,赫然惊见阮柏宙正在客厅看录影带,内容好像是阮奶奶在客厅帮他庆生,还看到一小段他以前坐在客厅地上乖乖写作业,阮奶奶泡了一杯薄荷茶给他喝的画面。 那天晚上她挣扎了好久,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踏出房门,最后不敌生理需求,才轻手轻脚快速溜进厕所里。 等她出来时,客厅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自那晚过后,阮柏宙几乎每晚都会霸占客厅,对着笔电高速打字,表情认真的要命,好像正在专注工作。 依薇发现自己居然好几次不小心傻傻盯着他专注的侧脸看呆了,吓得她连忙对自己说「他肯定在打电动,不然就是上网找妹聊天」,在心里反覆告诫自己之后,这类诡异举动才慢慢消失。 每次他们一起窝在客厅各做各的事时,她都很想问他为什么不用去工作?可是想到这是他个人的选择,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立场过问,便把问题重新吞回肚子里。 今天她拎着一袋麻辣卤味回家,累得只要停止动作眼皮就会自己掉下来,深深吻上下眼睑。 总裁办公室今天终于完工,明天还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迎接太子爷,学长临走前特地交代了一句:「今晚要养足精神。」 想到太子爷那间办公室,她心里就有气。 本来总裁办公室依公司最高规格重新装潢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太子爷几天前传送过来一张设计图,说办公室要跟图一模一样。 这下子几乎百分之七十的东西必须重弄,再加上时间又赶,依薇天天监工又要处理原本的工作,忙得差点没晕过去。 「真希望太子爷也尝尝我今时今日所受的痛苦。」她一边动手开门,一边在嘴里碎碎念着。 未料,她才刚把门把往下压,下一秒门居然自动打开! 门开就开了,这本来也没什么,顶多被吓了一小跳也就算完事,但令人发指的是——他为了要赶她走,居然不惜出卖色相到这种地步!他还是人吗?! 面对阮柏宙布满晶莹水珠的半裸身体,她首先看到一头湿润的乌黑短发,赤裸的阳刚上半身、肌肉纹理在在显示他每天晨跑效果不错,胸肌浑厚、腹肌结实,最最邪恶的是隐入雪白浴巾下的人鱼线。 依薇身形不稳的晃了两下。她有什么令他难以忍受的坏习惯,逼得他非要把她赶出这里不可? 「什么太子爷?」阮柏宙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她又在乱想什么? 「你、你——」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他性感的赤裸上半身,仿佛那是一团火焰似的,手指缩了一下,连忙转移阵地指向他无辜的俊脸。「我是太子爷?」语气困惑。 「不是说你是太子爷,我是说你这次又想出什么烂招逼我搬出去?」依薇耳尖听到楼梯间好像有人正要走上来,双脚连忙踏进屋里,推开他微湿且性感诱人的阳刚身躯,转身,飞快关上门。 她才刚松了口气,下一秒便敏感察觉火辣辣的热度自背后笼罩住她整个人。 「我又出烂招?」阮柏宙不动声色,看着她缩在门前不知道又在搞什么老半天不回头的背影,几秒钟后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以为我这样出现在你面前,是为了逼你搬出去?」 见识过她的执拗、坚持、自尊,和抓着合约理直气壮的模样,他早已经放弃要她搬走的念头。 「少在那边装蒜,这招对我没用。」依薇红着脸转过身,小心越过他并前进两步,才再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 甫转身,她才发现两步的距离根本不够,他依然离自己很近,双脚忍不住又偷偷往后退了几步。 「没用就算了,你那么生气干么?」阮柏宙不打算跟她解释太多,双眼注视着她快撞到后头尖尖剌剌的衣帽架,沉声警告,「不要再后退了。」她把他当成什么了,退什么退。 听见他的警告,依薇心头冒出「什么」的大问号,双脚却依旧尽责的带领着身体远离压力源——他。 把他的警告当耳边风?见她继续往后移动,阮柏宙双眼眯细,凝目一瞪,她惊了一下,瞪大双眼的同时身体下意识又往后退去。 但他出手更快!在她背部跟后脑构险险要撞上衣帽架时,他一掌抓住她没拿食物的那只手,往自己怀里用力,扯,直接用行动带她远离危险。 「啊!」依薇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吓得轻喊出声。 听见她受惊的喊声,阮柏宙不悦扬眉。他有那么可怕吗?恼怒的垂目,正好将她酡红粉颊尽收眼底。 连耳朵都红了,难不成她是在害羞? 弄清这点,他嘴角微勾,眉宇间的淡淡怒气消失无踪,心头兴起一股轻微麻痒感,忍不住想戏弄她。 依薇感觉心跳快得吓人,脑袋空白一片,突如其来的力道,害她的脸差点贴上眼前肌理分明的胸膛。 幸亏她眼明手快,一只手虽被他抓住,但抓着卤味的那只手及时发挥效用,快速挡在两人之间,让精壮胸膛幸运躲过她的唇吻。 阮柏宙看着她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神情复杂难懂。 她顺势仰头看着他,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是惋惜、厌恶、忍耐,还是鄙夷? 「很烫。」他沉沉扬嗓。 「对不起,我马上把卤味拿开。」听见他的话,她才惊觉自己居然盯着他猛看,飞快转开视线,放下手。 「我指的是你的——」阮柏宙往前倾身,高大身形逼向她,明明很靠近,却又巧妙的没碰到她一分一毫。「脸。」 他在心里吹了一声口哨,她的脸又更红了,好看。 依薇一听,整个人差点滑倒。 「你胡说什么!」她矢口否认,身体往旁边移动两步,先避免与他正面交锋,再脚底抹油飞快冲向客厅,把卤味放到桌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假装忙碌的打开晚餐兼消夜。 「家里热水器好像坏了,有没有人可以过来修?」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窘迫又害羞的模样,心中暗笑,本是到客厅拿手机想找人来修,不料却听见她在门外的碎碎念,还让他见到她难得一见的模样。 她脸红的样子其实还满有女人味的,意外让人心动。 「坏了?应该不可能,我前一阵子才修过,应该是没电了。」依薇见他依然站在门口,双眼紧盯着自己,突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随便夹起一口冻豆腐塞进嘴里,含混不清的开口,「我去看看。」 「嗯。」阮柏宙动也不动,站在原地,双眼依旧放在她身上,看着她不太自然的跳下沙发,往阳台快步走过去。 奇怪,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怎么这么难?他沉着脸,迈开长腿走回浴室,心情没来由的烦乱起来。 几分钟后,她来敲门。 叩,叩。 依薇的声音透过门板,缓缓传进浴室里。「电池我换好了,不行再跟我说。」 「嗯。」阮柏宙漫应一声,一手按压在胸口上,只是听见她的声音,自己的心跳怎么会忍不住加快起来? 她不是美人,身材也普普通通,此时裸体的人是他,她不过替他换了颗电池、过来讲几句话,这样也能影响他?简直莫名其妙。 依薇一手张开放在耳朵边,又往里头低喊了一句:「什么?我没听到。」 就她那点小奸小恶的心思,他还会不清楚吗?阮柏宙挑高眉,稍微扬高音调轻哼,「谢谢。」 听见他别扭的道谢,她双手叉腰,先在心里大笑三声后才说:「乖孩子,那我去吃东西喽。」 乖孩子?他眉毛微微抽动,下意识打开热水试试水温,果然热了。 阮柏宙左手掌心盛接着热水,想起以前跟奶奶同住时,奶奶也曾帮他换过一次电池,只是时间太久,他都忘了,多亏她…… 第七章 想起她刚才脸红心跳、窘迫逃走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又想起她那声乖孩子,心里头突然窜进一股很暖、很暖的暖意。 有个人在身边的生活,其实不坏。 阮柏宙双手飞快在笔电上对美国高阶主管下达一连串指令,空档的时候就切回企划书画面,流畅打出明天正式踏进公司的第一份指导方针。 这个月回台湾,他忙着适应环境、遥控美国公司、大量阅读老头公司的资料跟评估数据,明天就要正式接管公司。 老头这些日子则前往加拿大休养,前两日从视讯里看到他,情况还不错,再多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台湾。 此刻,依薇坐在他身边,面前有她吃完餐点的袋子跟一只买东西附赠的马克杯,双眼紧盯着电视,看得津津有味。 阮柏宙发现自己越跟她相处,就对她产生越多的好奇。 阿省一族说的就是她,连漂亮一点的杯子也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个,原以为她会很看重钱,没想到意外坚持要住到合约期满。 她虽然很爱惜金钱,但有些原则似乎远远在金钱之上,在充满物慾的现今社会,她的存在尤其特别。 发觉自己一直盯着她看,阮柏宙转开视线,双眼盯着电脑萤幕,脑子里依然满是她的模样。 明明人小小一只,自尊心却无限强大,脑袋里还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原则,每晚跟她窝在沙发上,不时可以看见她对电视傻笑的模样,起先只觉得碍眼,后来竟也有看她看到忘神的时候。 也许跟另外一个人共处一室,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 那晚她躲在门后犹豫那么久,直到最后受不了才偷偷摸摸溜去厕所这件事,他早在她大剌剌拉开门时就察觉到了,只是按兵不动,想看看她会怎么反应。 没想到她出乎意料之外的体贴,竟选择不打扰他。 他承认自己当时有些坏心,想看看她究竟多能撑,结果他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并在她溜进厕所后起身回房。 当晚,他在床上足足翻了一整夜,怎样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她那偷偷摸摸、怕打扰到他的身影。 其实她在某些层面跟自己有点像。例如:对这间房子的依恋,以及对奶奶放不下的那份感情。 在只有几坪大的客厅里,阮柏宙慢慢收回心神,迅速敲打键盘,他身边正在看电视的人,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叩的一声好响亮。 看电视看到睡着的依薇被这一声狠狠吓醒,霍然瞪大双眼,瞪着电视几秒钟,脑中一片空白。 额头——好痛。她抬起左手揉揉额头,怀疑的目光缓缓扫向身边人。该不会是这家伙看她今天累到极限,出手整她一下吧? 可是他那副冷冷的模样,比较有可能撇下她,让她睡在客厅到天明,应该还不至于这般恶毒,对她下黑手吧? 阮柏宙见她双眼还在太虚世界里晃着,键盘上飞舞的双手从未停过,从头到尾仅仅瞄她一眼,工作进度丝毫不受她干扰。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丢出一句:「去房间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依薇没脑力想那么多,摇摇晃晃站起身,像抹游魂似的飘向自己房门口。 「啪。」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了?错觉吗?她想继续往前移动,可是身体怎么正在慢慢往前倾斜?不妙啊。 她张大双眼,瞪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而悲剧还在不断逼近中。 「小心!」低沉的警告声猛然敲进她脑子里。 依薇浑身抖颤一下,所有瞌睡虫瞬间跑光光,惊惧的倒抽口气,眼见自己就快撞上地面,下意识闭紧双眼。 看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念头刚转到这,左手上臂突然被紧紧抓住,接着整个人被拖进一堵结实胸膛,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正密实圈抱住自己。 一阵天旋地转后,感觉唇瓣罩上温暖、柔软,却又极富弹性的触感,她双手吃力撑着地面,睁开双眼,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这一瞧,险些让她当场尖叫出来——嘴唇上的东西,居然是阮柏宙的嘴唇?! 「你!」依薇惊得胃部紧缩起来。 她定睛一看,赫然发现自己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双手压着的地方不是地面,而是他结实的胸膛。 阮奶奶我不是故意轻薄你家孙子,是不小心的,真的不是故意—— 阮柏宙痛苦的闭上双眼,两人唇瓣相触已唤起他体内许久未被满足的男性慾望,没想到她还火上浇油。 她双手往他胸膛一撑,嘴唇是离开了没错,可两人的下半身却因此紧密贴合在一起。 瞬间,他起了最原始的男性反应! 「啊,你的电脑摔到地上了。」依薇才刚勉强撑起身,最先看到的便是摔落在身侧的笔电。 她一定要压着他聊笔电的事? 阮柏宙重重闭上双眼,确认现在就算她又摔倒,也不至于会太鼻青脸肿,这才全身放松下来,不再紧紧抱着她。 他无力垂下双手,瘫在地面上,努力和自己体内猛然涌起的慾望相对抗,内心暗暗祈求她快点从他身上移开,否则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奶奶的房子里,对她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来。 「你怎么了?喂,阮柏宙你该不会撞到脑子昏过去了吧?」依薇见他闭眼不语,着急紧紧抓住她的心,眼眶都急得泛红了。 「阮柏宙?」他这样一动也不动躺在地上是怎样? 阮柏宙咬紧牙关,察觉下腹又是一阵骚动。 他快被她逼疯了,她干么不丢下他快点回房间去,一双手一会儿摸摸他的头,一会儿又摸摸他胸膛,摸得人浑身着火。 「别闹——」最终他忍无可忍,在慾望扑倒理智的前一刻,瞪大双眼,大掌紧紧扣住她双手,不让她再这么摸下去。 本想扬言警告她,叫她别再碰自己,未料双眼甫睁开,马上见到她自责着急的模样,双眼还红通通的…… 不知怎么搞的,阮柏宙口中不耐的警告莫名消失,心头乍暖,紧抓住她的双掌力道放柔、缓缓松开。 「依薇。」他唤她的名字,像在叹气一样。 耳里飘进他低沉温柔的轻唤声,她心头没来由的轻颤不已。 下一秒,他强势的一掌扣住她后脑杓,一掌压上她的背,略微施力,将她重新压回自己身上,深深吻上她的唇。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喊了一声。 这一轻喊,反倒给了他机会趁势而入,悍舌长驱直入与她的丁香小舌翻滚交缠,两人吻得难分难舍。 依薇不是没有接吻过,但如此强势又霸道的深吻却是第一回。 她深深沉醉在其中,不自觉回应着他,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抱着她,俐落翻身,将她小心压在身下越吻越深入。 直到一声令人害羞的呻吟从她口中飘出,徐徐散在空气里,她才回过神来,浑身倏地狠狠僵住! 她在干么? 「不……」依薇迷蒙的双眼瞬间清醒。 本以为自己的声音够大,没想到话出口才发现声音好沙哑,全身瘫软无力,呼吸跟心跳都快得吓人。 阮柏宙听见她软喃的声音,慢慢停下动作,双臂压在她颊边,撑起自己颀长的身体,炯目盯着她,说话嗓音同样沙哑到不行,「为什么要拒绝?」 听见他性感的嗓音,她脑袋有片刻空白。 为什么要拒绝? 她潜意识似乎并不想推开他,甚至不自觉偷偷回吻着他,可是当理智作主时,她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 看着她混乱又迷惘的可爱表情,他轻轻扬嗓,声音里充满困惑,「你明明也很享受……」 「享受」两个字像两根钉子,猛然敲进依薇脑子里,心里头迅速罩上窘迫、羞耻、难堪。 他这个常年待在美国的人,享受放纵、享受奢侈、享受性爱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她不同。 自从父母离开后,她很怕体内那点自尊有天会输给自己的懦弱、大环境的压迫,以及生活中难以避免的压力,为了生活、为了生存、为了尊严,她一直很小心谨慎生活着,不愿成为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听见他说「你明明也很享受」,她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有种当场被人脱光衣服的窘迫。 从来没有人如此直接坦率说出她心中的慾望,从来没有—— 她恍若乍醒,自己跟他原来是两个世界的人。 「放开我。」依薇说这话时,声音清醒之外又带点清冷。 第八章 「依薇?」察觉她明显的变化,他眼中慾望尽退,迅速弹开身体,站起身,见她还躺在地上,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 她没有看他,靠自己力量站起身,低着头,抱着混乱的心情飞快跑回房间,砰的一声甩上房门。 直到躲开他的目光,她才大大松了口气,背部抵着门板,双腿一软,缓缓跪坐在地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 阮柏宙目送她走进房里,直到她关起门,才弯腰捡起摔在地上的笔电。不晓得没有存档的企划案资料还在不在? 刚刚见她被笔电电线绊倒,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接住她。 他重新坐回沙发,开机,等电脑运转的时间,视线忍不住又转到她房门。她在生气,还是彻底拒绝自己,或者两者皆有? 阮柏宙脑子闪过她不看自己一眼、自顾自站起来那一幕,心头隐隐一酸。他们明明都很享受那个吻,难道他做错了什么? 笔电开了老半天还没完成开机,最后干脆停在一片黑漆漆的画面。 「坏了吗?」他皱眉,强制关机再开,等了半天,萤幕依然黑糊糊一片。 这一夜,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失眠了。 凌晨三点多,阮柏宙抱着坏心情和满肚子疑惑入睡,依薇却睁眼看着天花板,直到天明。 清晨天刚亮,她便轻手轻脚打理好仪容,无声无息溜出家门,直到关上公寓大门,不禁抬起头,朝他房间的窗户看了一眼。 她不想在一大早跟他打照面,除了怕尴尬之外,是因为她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通一件事,自己之所以没有推开他,主要原因是—— 她好像喜欢上他了。 收回视线,她踩着一夜未眠、有些虚浮的脚步往公车站牌移动。 希望今天能早一点下班,他们可以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好好谈谈,昨晚自己好像踢到他笔电的电线,不晓得有没有害他不见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件事也要好好道软。 打定主意以及想通所有事情后,依薇露出有些疲累的微笑,站在公车站牌下,感觉阳光暖暖烘着自己的脸。 嗯……好温暖。 太子爷初到广庆,他不认识任何人,也没人认识他,董事长特意让跟在自己身边四十几年的郑秘书,在他进公司当天协助他认识高级主管。 依薇从双脚一踏进公司就忙得像颗陀螺,会议室里坐满经理级以上的高阶主管,所有人十分钟前已经通通就定位。 放眼望去,她发现平时指着下属鼻子骂的主管们,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紧张。感受到现场隐隐散发出来的压抑气氛,连原本自认准备充足的她,也不知不觉跟着紧张起来。 太子爷尚未入主公司,两天前就已先透过郑秘书下达指令,表示进公司当天他要听取每一位经理级以上主管的汇报。 汇报内容包括;自我介绍、过去任职内重要作为、未来职务规划、对公司的建言,以及希望将来在公司扮演的角色,每人必须在五分钟之内汇报完毕,并接受他的提问五分钟。 郑秘书、赵之峰以及数名核心干部已到一楼大厅迎接太子爷,抢先一步彼此熟识。 砰!会议室两片厚重门板霍然被打开。 依薇听见声响,立刻从位置上弹跳起来,会议室内细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公司内的菁英们转向声音来源,屏气以待。 只见会议室前门大敞,公司最高阶的主管们宛如众星拱月般包围着太子爷,连素来最不屑这一套的研发部经理也露出被收服的佩服表情。 刚刚迎接太子爷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赵之峰看向在主位旁、随时准备要做会议纪录的依薇,点点头,示意她过来。 「总裁,这位是您暂时的秘书沈依薇,公司内部高阶主管的业务就数她最了解,我想由她暂时担任我们两人的秘书,协助您尽快了解公司运作状况,当然您也可以随时重新遴选,不知您觉得如何?」赵之峰一开口,身边高阶主管纷纷让道, 只见一对凌厉视线笔直扫向依薇。「沈秘书,这位是总裁。」 依薇微笑着抬起头,却在看见阮柏宙时狠狠愣住—— 阮柏宙怎么在这里?! 她瞪大水眸,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他居然就是广庆的太子爷、新上任的总裁? 「听说董事长连太子爷的婚事都一并安排了,对象是‘全通’客运的大小姐蓝可伦,标准的商业联姻……」 想起赵之峰曾说过的话,她心头隐隐发冷。昨晚对他来说,果然不具太大的意义,只是刚好感觉对了。 原本她还以为他应该有点喜欢自己,才会那样热切地抱着她拥吻,如果自己没有对他动心,也不会沉迷在他的吻里。 可惜他对自己似乎不是如此,亏她清晨还想着要跟他讨论昨晚发生的一切,甚至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 幸好她这些话都还没说出口,否则他这个有结婚对象的男人,应该只会觉得困扰吧? 「总裁,您好。」依薇微微低头,态度流露出比平常更加刻意的恭敬与疏离。 依薇是他暂时的秘书? 阮柏宙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审阅公司内部主要干部经历时,自己并没有把秘书这一环纳入观看。 对他来说,秘书的工作只是协助,没有事先了解的必要,可是她的出现却让他感到意外,心头甚至冒出一丝高兴。 今天早上他特意让人送来两份早餐,等了她一会儿,才发现她似乎早就出门上班了。 本来还以为要等到晚上才能再见到她,跟她沟通昨晚发生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她了。 昨晚她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放开我」和跑回房间的反应让他很介意,除了家人,他还没对谁的反应如此在意过…… 只是当他略带热切的眼对上她明显疏离的态度,所有惊喜瞬间化为乌有,在那声「总裁,您好」的催化下,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渐渐抿紧了。 阮柏宙绷着脸,冷冷看她装作两人不认识的反应,听着她过分恭敬的问候,胸口郁结,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沈秘书,你也好。」他冷冷吐道,一双严厉视线盯在她身上,语气除了完全公事公办之外,还多了点隐隐的怒气。 「今天由你做会议纪录?」 「是的,总裁。」依薇低着头。 「能同步记录?」见她不看自己,阮柏宙脸色更差了。难道她打算一直低着头不面对他? 「是的,总裁。」 「很好,在我身边做事,效率是最基本的要求。」见她仍恭敬低头,阮柏宙胸腔火气一扬,冷冷吐道:「不管是谁举荐的,如果达不到我的要求,我都会马上撤换掉。」知道她是个傲气的,他故意把话说得严苛。 果不其然,听见他的话后,依薇粉唇一抿,终于抬眼,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是的,总裁,我会努力。」 阮柏宙不动声色,炯目紧紧盯着她倔强的双眼,静静打量数秒,心里头莫名叹起气来。 他摸得透她的性格,却完全猜不出她现在的心思。她还在气自己昨晚突然吻她吗? 面对女人时,他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样情不自禁过。 汇报在阮柏宙坐定后,很快一个轮着一个开始。 郑秘书坐在阮柏宙身边,视线忍不住在沈依薇身上多停两秒钟,回想她跟总裁刚刚的互动,心头微微诧异。 这两人先前认识吗? 总裁从大门一路走来都面无表情,态度始终清冷,和沈秘书说话时语气虽是冷的,但看着沈秘书的双眼却冒出点点怒火,态度也变得复杂起来……是她的错觉吗? 汇报速度进行得很快,每一位公司菁英起身报告完,就会接收到一连串提问,每个问题都直指报告中的每一个盲点。 会议结束时,阮柏宙只淡淡说了句「希望大家往后好好努力」便站起身,一副打算离开会议室的模样。 此一动作,马上引发郑秘书与赵之峰的连锁反应,也跟着快速站起身,这时候依薇才刚储存好档案,正抱起笔电。 「赵经理,麻烦你为会议做个结尾,郑秘书,你可以回去做自己的事了,接下来我会自己处理。」阮柏宙从容制止这两人的动作,视线慢慢飘向抱着笔电的依薇,用让人听不出情绪的语气下令,「沈秘书,既然你现在是我的秘书,有劳你带我进办公室。」 突然被点名,依薇全身神经一根、一根绷紧——带他进办公室,这意味着两人即将独处? 第九章 她深呼吸一口气后,恭敬回应:「是,总裁。」 两人一前一后步出会议室时,她下意识看一眼赵之峰,赵之峰也刚好意味深长的看向她。 虽然两人很快转开视线,但这一幕依然落进眼神锐利的郑秘书以及略带火气的阮柏宙眼里。 依薇率先走进总裁办公室,一路上阮柏宙连气都不吭一声,脸色紧绷,静静跟着她踏进刚装潢好的办公空间。 「办公室完全按照总裁意思重新装潢过。」她双手抱着笔电,走到偌大的办公桌前。 砰!关门声在耳边响起。 身体微微轻颤一下,依薇匆匆转身,看见他黑着脸、动手甩上办公室门板,心头顿时狠狠一愣。 「怎么不继续往下说?」阮柏宙两条长腿踏着稳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她低着头,看着义大利皮鞋在黑色高跟鞋前站定位,皮鞋尖端几乎快碰到高跟鞋。 黑色高跟鞋顿了一下,飞快往后退去两步,避开差点要跟皮鞋相kiss、令人脸红心跳的暗示。 依薇心跳快得像要闯出喉咙,面对他刚刚的问题,脑袋空白一片,几乎完全说不出话来。 听不见她的回答,又见她躲蟑螂似的往后退去,阮柏宙想起步出会议室前她与赵之峰对视的那一眼,胸口闷得不吐不快,「你是因为他,昨晚才拒绝我?」 「什么?」依薇双眼飞入诧异。 话题怎么一下子跳到这里来?她眨了眨困惑不解的双眼。 还有他口中的「他」是谁,怎么听起来好像是男友之类的人物,可是她没有男友啊? 等等,该不会他以为她是因为别的男人,昨晚才拒绝他的吧?她难道就不能为了自己?再说,他才是他们之间应该为了某某人拒绝的那一个。 「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出门?」阮柏宙冷眼看着她,开始一条一条跟她清算。 「为了迎接太子爷——」她很自然脱口说出心里偷偷喊他不下上百次的称呼,见他扬高右眉,才赶快改口。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就是你口中的太子爷?」他想起她昨天嘴里的碎碎念,那时候自己还阴错阳差问过她。 依薇看着他锐利的双眼,放弃挣扎,直接乖乖承认。「总裁,我不是故意冒犯你。」她只是跟学长一起叫习惯了。 「不是故意冒犯我?」阮柏宙轻哼。她对他刻意的疏离,还有一口一个总裁,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冒犯。 「如果总裁担心昨晚的事会传出去,我可以向你保证。」依薇又往后退去一小步,举起左手,做出发誓状。 见她又往后退,他缓缓眯细双眼,神情淡定,嗓音却注入一股危险,「保证什么?」 「昨晚发生的一切我都忘记了。」 「忘记了?」他咬牙低哼。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太粗心大意碰掉了总裁的笔电,我跟你不小心稍微碰了一下嘴唇,根本没什么。」依薇想灭火,没想到自己越说他双眼里的火焰似乎越来越旺。 「我们可不只是稍微碰了一下嘴唇。」阮柏宙冷冷掀唇。 这可不是她口中的「没什么」,在她心里,难道他是那种跟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接吻的放浪男人吗? 「其他的我都忘了。」见他眼底怒气积聚,她吞咽一下口水,以为撇得越干净越好。 都忘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沈秘书,你记忆力收放自如的弹性真是惊人。」他咬牙切齿。 依薇听出他话里的讽剌,脸部牵强笑了一下,直觉想要闪人。「总裁,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她想闪,还得问问他答不答应。 「等等,既然你说到昨晚的笔电,我正想告诉你这件事。」阮柏宙伸出右掌,轻轻扣住她手臂,阻止她离开,此时他已恢复淡漠神情。「我的笔电经那一摔,现在连开机都有问题。」 「真的很抱歉,我一定会负责找人修好。」回想起这件事,她低下头,连忙道飮。 他松开她的手,从西装胸前口袋里拿出一个随身碟。「在此之前,请沈秘书今天把里头所有资料消化完毕,打出一份精简有用的报告,下班前放到我桌上。」他帅气抛出随身碟。 依薇慌张伸出双手,急急忙忙接住随身碟,松了一大口气后下意识抬眼看向他,冷不防跌入他仿佛能看透人的眼眸中。 他正不偏不倚盯着她,令她突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是的,总裁。」她低头,避开他。 阮柏宙长腿一迈,走到办公桌后,见她还愣在原地,沉着下令,「如果没事,去忙你的。」 「是,总裁。」依薇这才回过神,匆匆转身离开。 总裁总裁总裁!阮柏宙左手握拳,槌击桌面一下,发出一声扎实的「砰」。她故意喊给谁听?他吗? 她存心想逼疯他,是吗? 自太子爷入主公司后,一连两个礼拜,依薇天天加班到晚上十点是基本量,十一点算正常,十二点也是家常便饭。 她加班加得如火如荼,阮柏宙也一并奉陪,两人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处在一起。在公司,他在总裁室,她在一门之隔的秘书座位;在家里,他在自己的房间,她也在自己的房间,两人都很少到客厅做各自的事。 他们拚命三郎似的工作时数,传到其他员工口中,除了工作卖力之外,还多了几分桃花艳色。 经过半个月的发酵期,桃花艳色逐渐变调,开始冒出各种版本的精彩八卦,依薇在公司内部走动时,有时候总会加减听到一些—— 「每晚都加班到那么晚,孤男寡女本身就是干柴烈火,搞不好他们早就在办公室里头擦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火花。」 「三十六楼以前就赵经理跟沈秘书两个人,先前传出他们之间有暧昧,现在太子爷来了,赵经理不但没有更积极表现,反而每晚九点之前就鸣金收兵,天晓得赵经理是不是看出什么,故意给太子爷跟沈秘书制造机会,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太子爷。」 「沈秘书应该还不至于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吧?我看她工作很认真,应该是靠自己的实力才对。」 「你懂什么!这才叫厉害,外人看她好像靠努力工作爬上位置,其实办公室门一关,里头会发生什么事就不知道了。」 「我前几天还听说太子爷跟沈秘书在公司里拉拉扯扯,不像一般工作关系会出现的举动全都出炉,两人平常对视的视线也夹带着超强电流。」 「真的假的啊?但这些都是空穴来风的八卦,有图有真相,没图没事实,除非有照片为证,否则我们还是谣言止于智者吧,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流言从洗手间、茶水间、一格一格的办公室隔板传出来,刚开始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依薇的心情差到谷底。 后来她学会关上耳朵,假装没听到,可是仍会有只言片语溜进心底,搅得她失眠次数不断往上攀升,再加上过度加班,这几天她累得注意力开始有些涣散,人也比较没精神。 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在阮柏宙跟赵之峰面前,嘴巴自然会拉上拉链,但面对她时就没那么多顾忌。 依薇淡淡苦笑一下。 今天她忙到没空吃晚餐,双手飞快在键盘上敲打,还必须时不时停下来翻看桌面上一座一座小山似的资料,才能继续往下打。 察觉面前矗立一抹高大身影,她心跳不自觉加速,下意识抬头,眼底映入赵之峰担心的模样。 不是他—— 她心头一松,自然微笑开来。 「经理。」她刻意忽略心头那抹淡淡的失落,看着学长微皱的眉头,努力笑得更开心一点。 「他才来多久,你就天天加班?」赵之峰皱眉。 「这只是小case,放心,我很快就可以搞定。」依薇拍拍胸脯,露出「要对我有信心」的表情。 「依薇,他是因为我的关系才故意为难你?」他无法不做这样的猜想,太子爷进公司第一天跟她之间的互动,便让他起了疑心。 「不是,绝对不是。」她抬起双手,在胸前拚命摇晃。 头一天丢来一堆工作,原因应该是她腿残不小心勾到电线,摔坏他的笔电造成的,跟学长一点关系也没有。 后来,不管在公司还是家里,他们之间的气氛都很怪,仿佛隔着一层透明薄膜似的。 虽然并不确定,可是她直觉这跟学长没有关系,是他们之间出了某些问题,同时这也是她最不解的一点—— 第十章 她都保证自己会忘记那晚发生的事,他还有什么好不爽的? 如果怕蓝小姐知道后会介意,就不该那样抱着她,害她差点以为他也对自己有意思。 幸好她及时知道他的身分,才没有傻愣愣对他表白自己刚萌芽的感情,徒增两人困扰。 他是他,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学长付出多少努力都不及他是董事长唯一独子的事实。 阮柏宙一出现,学长营运经理的职位变得岌岌可危。 「最近他有没有什么特殊动作?!」赵之峰压低音量询问。 「没有想从外部导入高阶主管的迹象。」她摇摇头,只说跟这件事有关的部分,其他全部保留。 「学妹,谢谢你。」 「学长,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应该可以放心。」 「但愿如此。」赵之峰长长叹了口气,低声提醒,「别忘了他年纪轻轻就在美国创立一间规模不小的公司,对方绝不是泛泛之辈,跟我们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听见学长的话,依薇心口微微剌痛一下,忍不住在心里小小辩解起来—— 其实也没那么不同,他也是个一天吃三餐、需要有人帮他换热水器电池的平常人…… 思绪刚转到这,猛然想起他夸张的丰盛早餐,一时间,她内心翻涌而起的抗辩顿时无声了。 如果只是一般人,谁会像他宛如皇族用餐一样,满桌精致餐点,每样绝不吃超过一半的分量。 她一颗心缓缓下沉。 「我先下班了,你也别搞得太晚。」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赵之峰见她脸色有异,知道她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满意点点头。 「谢谢经理关心。」 「我是在关心学妹。」赵之峰深深看她一眼,眼底布满担忧。「明天见。」 「嗯,掰掰。」依薇抬起左手,努力挤出想让学长放心的灿烂笑脸,左手甚至还热情挥了挥。 目送学长踏进电梯后,她收起笑脸,垮下双肩,突然觉得好累。她这两个礼拜平均每天睡不到五小时,真惨。 「还真是离情依依。」阮柏宙手里拿着一份合约,颀长身影半倚着总裁室的门框,双眼冷冷盯着她。 听见他的声音,依薇浑身猛然窜过一阵冷颤! 依薇飞快转过脸,赫然惊见他正冷冷盯着自己,反射动作的站起身,恭敬低喊了句:「总裁。」 偷偷观察他一眼,虽然他脸部没什么表情,只剩下她跟他的三十六楼气氛顿时变得相当沉重。 「对他笑得像脸上开花似的,该不会你跟公司那些传得乌烟瘴气的流言一样,真的跟他有暖昧关系?」阮柏宙看着她,半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翻滚的隐隐闷怒。她态度的转变会不会太明显了? 「总裁,很抱歉,这是我个人的私事,没有必要跟您报告。」听出他略微不满的语气,她挺直背脊。 自己没必要满足他的好奇心。 他有他的蓝小姐就够了,何必又来对她问东问西的,她的感情生活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他只是她的上司,不是情人。 「这么小气?」他撇嘴一笑,眼神跟微笑都冷冷的。 「总裁,这是我个人的隐私。」依薇心里打了个冷颤,表面上依旧维持住身为员工最基本的尊严。 「我心里实在奇怪,那些流言也传我跟你交情匪浅——」阮柏宙高大身躯弹离门框,左手拿着卷成筒状的上亿合约,缓步走到她面前,用合约勾起她下巴。 看见她不高兴的皱起眉头,却一副倔强盯着自己的样子,他暗地里深吸口气,俊顔迫近她面前,语气极轻,语句凌厉似刀,「我们流言绘声绘影的程度比姓赵的还精彩,怎么你看见我的时候就一副剌蜻样?!」 「总裁,您真爱说笑。」她勉强笑了一下。 他称呼学长为「姓赵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对学长有敌意,是因为他想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公司吗? 「我没有在说笑。」他盯着她的欲言又止,脸色又暗下几分。她在闪避话题,难道她跟赵经理真如传言有嗳昧关系? 「总裁,今天有点晚了,我先下班。」依薇往后退开一步,为自己拉出一点能稍稍放松的空间。 「我事情还没交代完,你急什么?」阮柏宙重重沉下脸,咬牙轻哼,胸腔怒火狂烧。 她对姓赵的一会儿笑得满脸开花,一会儿又是热情挥手相送,怎么面对他时就是这副充满警戒又急于逃开的模样?「总裁请交代。」她恭敬低头。 「这份合约明天传真给‘茂谷’。」他把合约递到她眼皮子底下。 「是,总裁。」依薇双手接过。 「走吧,我也差不多了,一起回去。」此话一出,阮柏宙才惊觉自己亲自拿合约出来不过是个幌子,最终目的是想送她回去。 这些天她忙到很晚才回家,有时候他比她早到家,一定要听见她开门的声响,才能放心入睡。 想了好几天的话,今天终于在她面前说出口。 他心里才刚小小松了口气,庆幸今天不用再等那一声开门声,就听见她又开口说些忤逆他的话。 「总裁,我自己坐捷运回去就可以了。」依薇收妥合约后,锁上抽屉,顺手拿出皮包放在桌上,电脑关机。 「我们住在一起,顺便送你而已。」阮柏宙连想都不必,直接驳回她的拒绝,一手拿起她的皮包,迈开脚步走向电梯。 「总裁,公司那些谣言……」她心口一抽,小跑步跑到他身边,双手抓住自己的皮包想要拿回来。 他为什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难道不担心蓝小姐知道会不高兴? 「不过就是一些杜撰的谣言,不需理会。」他冷冷扬言。嘴巴长在别人脸上,爱讲就讲,他才不会因为谣言让自己变得绑手绑脚。 电梯门一开,长腿一个跨步踏入,一掌按住她肩膀,两人双双踏进电梯里,直通地下室停车场。 电梯密闭空间里,两人之间静得连心跳声大一点都好似很明显。 叮!电梯抵达地下室。 阮柏宙昂首阔步踏出电梯。 依薇双手依然抓着皮包,两人之间形成一种诡异又好笑的状态,他拎着皮包带子,她紧抓着圆滚滚的皮包,一个站在电梯里,一个站在电梯外,皮包像条红线连结着他们。 阮柏宙活到目前为止,还没遇过这阵仗,明明应该动怒,结果他居然感到过于荒谬而摇头失笑。「这是在干么?」 「包包还我。」包包在他手中,她可笑不出来。 「出来。」他一手拉着皮包带子,一手按着电梯「开」的按钮,嗓音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依薇摇摇头,缓缓开口:「你可以不理会,可是我做不到不在乎,我不想被人传得更难听,所以我们同居的事,请不要让公司里的人知道。」 话甫出口,阮柏宙脸色僵凝,许久后他才缓缓扬嗓:「如果对象是赵之峰,你就不会是这种反应,对吧?」 他跟姓赵的一起跟她闹绯闻,她可以对姓赵的又笑又挥手,却对他充满防备跟抗拒。 她不愿意让他顺路载回家,是怕姓赵的误会? 「不……」 她正想开口否认,没想到他无预警松开手,包包重新物归原主,反作用力让她往后顿了一下。 「你想怎样就怎样。」他黑着脸说完,松开紧按着的按钮,任凭电梯门在他们之间缓缓阖上。 依薇瞪着紧紧阖上的电梯门,心头猛地紧缩一下! 她突地升起一股错觉,仿佛有些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滴逝去……这股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呢? 情绪复杂的两人并未注意到,正对着电梯口的停车场里,一名加班到现在的员工在偷拍他们。 那人坐在自家车子上,拚命压低身体,有种瞬间化身成为狗仔的感觉,他举起双手,用手机拍下太子爷和沈秘书拉拉扯扯的照片,立刻传给广大的公司同事们。亲眼目击惊人情爱纠葛现场!沈秘书绯闻男友正式出炉,情定太子爷?! 一分钟过去,已读人数为18人。 十分钟过去,已读人数为134人。 一小时过去,已读人数为868人。 依薇站在位置上微微发愣,双手像有自己意识般快速收拾笔电跟满桌凌乱的文件,思绪不自觉飘向两人前几日有点孩子气的抢包包举动,心里头冒出一丝甜蜜。 可是当她想起两人之间的差距时,甜蜜变苦涩,又想到传说中的蓝小姐,苦涩转酸占满她所有情绪。 第十一章 不过,说也奇怪,自从那天他们在电梯拉扯后,她身边的闲言闲语少了,其他同事投向自己的眼神则多了暧昧、讨好跟戒备……她是不是想太多了?怎么会有讨好跟戒备?怪哉怪哉。 阮柏宙回到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时,刚好看见她嘴角微微挂着笑意,后来笑意不见,整张脸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悲伤表情。 谁让她心里难过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还是姓赵的? 「想什么?」他笔直走到她面前,一手轻捏她下巴,往上一抬,更清楚端详她脸上表情。 这几天,公司每层楼的员工全连成一气,表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疯狂转照片发文这件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理会,他最在意的只有她的想法。 「想你——」依薇沉浸在情绪里,看见他就这样出现在眼前,不自觉脱口而出,猛然警觉是他本尊站在这里,心头一惊,连忙改口试图掩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把钢笔忘在桌上,回来拿。」他三言两语解释完毕,等着她自己主动回答问题。 「喔。」她下巴一撇,脱离他的手。本来被霸道温暖紧捏住的下巴,顿时有些凉。 「换你回答。」见她不打算乖乖回答,阮柏宙眉心微蹙,紧追不舍又问一次。 「想什么?」 「没什么。」她别开视线,往后退开一步。 「沈依薇,你一定要对我这么阴阳怪气?」他隐忍多时的怒气占满双眼,唇线紧抿。 「我没有,也不敢。」察觉他的不悦,她把视线转到他脸上。「我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 「你没有,你不敢?」他怒瞪着她,冷笑。 看着他充满讽剌的神情,依薇说不出话来。 「我要送你回家,你怕姓赵的误会,不肯,这点我可以理解,但在其他时候你可不可以不要也他妈的对我充满戒心!」阮柏宙在心里积压多时的怒气,被她激得冲出口。 面对他难得的爆发低吼,一时间两人都愣住。 他看起来好生气?依薇瞪大双眼,大口大口喘气,嘴巴微张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阮柏宙懊恼的抬起左掌爬梳过亮黑短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会议室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跟说话声浪。 几位被通知来收拾会议室的行政人员走到没关门的门口,见平常难得一见的太子爷还在会议室里,惊得全体愣住两秒钟。 很快的,其中比较机伶的一位马上低头道歉:「总裁,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还在,主管通知我们进来收拾。」 「没事,你们工作。」阮柏宙迅速恢复冷漠高傲的模样。 「谢谢总裁。」行政人员不敢老是盯着他瞧,一面低头走进会议室,一面用眼角偷偷打量他。 「走吧。」他看也不看依薇一眼,只冷冷下令。 「是,总裁。」依薇的态度跟语调又更加恭敬。 又来了?阮柏宙胸膛微微起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其他人在场,她就会变得更加客套疏离。 她想搞撇清关系那套,他偏不让她如愿。 「我那台被你摔坏的笔电送修了?」他故意提起这件事。 她愣了一下,随即收敛心神,以公事化口吻冷静回答:「是,再过两天左右就可以取回来。」 「你手上拿太多东西,笔电给我,我帮你拿。」才说着话,阮柏宙已经朝她伸出左掌。 「不、不用了,总裁。」依薇不知道他到底在演哪一出戏,只知道自己挡得很辛苦,背后傅来行政人员求声的谈话—— 「这真是太惊人了,总裁大人居然主动说要帮她拿东西?」 「看来传闻不完全是假的。」 「原来有图有真相,沈秘书的对象果然是总裁,不是赵经理。」 达到预期效果,阮柏宙心情大好,宽大手掌又朝她面前移动几公分,直探到她眼皮子底下。「放心,我不会毁了你刚刚打的会议纪录。」 「我不是在担心那个。」依薇拚命压低音量,小小声警告。 她担心的是后面那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天晓得这点事从她们口中传出去后,又会被加油添醋成什么样的版本? 他们之间的八卦已经演变成确定版,只有她还傻傻拚了命想要掩饰。阮柏宙完全不理会她的抗议,态度轻松自然的从她手中抽走笔电,有点重量的笔电在他大掌中像张面纸般没什么分量。 她根本阻止不了他,两人一前一后踏进电梯里,她双手抱着文件,等电梯门完全阖上,立刻怒瞪向他。「你是故意的!」 「对,我是故意的。」阮柏宙也不掩饰,坦荡荡表明。 干净俐落马上承认?面对他完全的坦白和一双炯亮眼睛,依薇反而有片刻错愕,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对。 「刚刚在想什么?」他很在意她刚刚的那个表情,忍不住一再追问。「一些不重要的事。」她守得很紧,一点口风也不露。 这叫她怎么说?说她发神经明知道他有结婚对象,还对他日渐有好感,想停也停不了。 「不重要你会出现那种表情?」阮柏宙咬牙怒哼,摆明根本不信她的鬼扯。 「哪种表情?!」 「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模样。」 「我不怕天塌下来,比较怕地震。」依薇垂下目光,眼底闪过一道受伤跟悲伤的情绪。 「我那是比喻。」 「我这是事实。」 他忍无可忍,一掌扣住她下巴,迫她与自己对看,不悦表示,「你一定要跟我鸡同鸭讲?」 「你刚刚为什么那样做?」她不答反问,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指向电梯内的监视器,表示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很可能都被人监看中。 听见她的话,阮柏宙连看眼监视器都懒,手掌牢牢抓着她,倾身逼近她面前,扬唇讽道:「怎么,怕谁误会?」 依薇决定自力救济,转开脸脱离他的掌控,只是仍没有移动脚步,因为那样做似乎会把他惹得更火大。 他在公司里最大,天不怕地不怕,搞不好连董事长也不怕。 可她不一样,她只是一名小小的秘书,禁不起太多的流言蜚语折腾,就怕在谣言里打滚久了,哪天突然被人一脚踢离公司。 「公司里那些谣言已经够无中生有,你刚刚那样做,只会让他们传得更夸张。」她分析给他听。 早就夸张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只是她本人不太热衷八卦,还不知道而已。 他淡定以对,说话口气仿佛正在说别人的事情,而不是自己的事。「听腻那些全都虚构的故事,放点真实猛料出去,你难道不好奇这件事可能被传成什么样的版本?」 「你这样做会不会太任性妄为?」怎么他就不怕蓝小姐误会?依薇被他激怒,想跟他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任性妄为?阮柏宙瞪她。「你只是我身边一个秘书,谁说你可以任意评断我?」他唇线紧抿,胸口大幅度起伏。在她心里,他就只有这点评价? 「我不是要评断你,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有人会因此感到受伤?」她不想把蓝小姐说出来,毕竟这件事是学长告诉她的,万一他追问怎么知道蓝小姐的事,她该怎么解释? 阮柏宙冷笑,「谁会因此感到受伤,你吗?还是那个姓赵的?!」他冷冷盯视她,胸口一堆陌生又狂乱的复杂情绪,正在彼此撞击拉扯互相叫嚣。 看着他充满讥讽的神情,依薇一口气直冲脑门,脱口就说:「是你的——」 叮。电梯门打开。 在他们还没回过神时,一抹影子同时映入他们眼中,站在电梯外的人,急切轻喊着的语气全是恋爱中女人会有的爱娇。 「柏宙,好久不见,一切都好吗?」 「可伦,你怎么会在这里?」阮柏宙脸部表情波澜不兴,徐徐步出电梯。 「伯父告诉我的。」蓝可伦双眼笑成两道弯月,两手自动缠上他左手臂。「我跟伯父一起从加拿大回台湾,伯父一下飞机就先回家休息,我可是马不停蹄、插翅跑来见你喔。你下班了吗?等会一起去吃个饭吧。」 原来她就是蓝可伦?依薇怔怔看着眼前正在上演的情人重逢戏码,心口微微剌痛,自从蓝可伦出现后,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蓝可伦长得很漂亮,穿着打扮也很时尚,不管是发型还是指甲都是精心妆扮过的,跟她这种平民完全不同。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我们改天再聚?」阮柏宙眼角瞄到依薇快速从自己身边走过,脸上又出现方才在会议室里失落的神情。 第十二章 她到底怎么了?不管他怎么逼问,她就是不肯说,她越是这样,他越是放不下心。 「没关系,我等你,反正这次回来我无事一身轻,多得是时间。」蓝可伦缠着他,不达目的不罢休。 「可伦。」阮柏宙不动声色抽回手,面对国中后就一直跟自己同校、一起在美国待了好几年的青梅竹马,不想表现得太过冷漠。 「别赶我走,吃饭前我想先去祭拜阮奶奶,国中时我也曾去你们阳明山的家玩过几次,也应该为她老人家上个香。」蓝可伦知道他很爱阮奶奶,因此刻意提起,希望软化阮柏宙。 「抱歉,没能回来参加阮奶奶的丧礼,那时候我人刚好在加拿大。」 「算了,我明天早一点进公司处理。」阮柏宙直觉不想把蓝可伦留在办公室等自己,以她那大小姐脾气说不定会给依薇带来麻烦,反正不过是一顿饭就可以处理完的事,何必穷耗着。 「走吧。」 「哇,你最好了!」蓝可伦再次把手缠上他精壮的手臂。 看着他们双双踏入电梯的背影,依薇胃部紧缩,一股酸气不断冒上喉咙,呛得人好难受。 「依薇。」 「经理?」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抬头,果然看见赵之峰就站在自己桌前。 「学妹,趁太子爷今天比较早下班,我们也开溜吧。」赵之峰故意喊她学妹,表示自己是以学长的身分约她去吃饭,不是顶头上司。 「刚刚我跟蓝小姐聊了一下,证实传言果然不假,董事长有意撮合他们。」 先前他一直感觉依薇跟太子爷之间总纗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情愫,自己虽对依薇有好感,却一直按兵不动,打算静观其变再出手,今天蓝可伦的出现,证明联姻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可是我还有会议纪录要整理。」依薇心里乱得很,只想埋首于工作中,以免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你刚没听见他说的话吗,明天早一点进公司处理就好了,难得有机会可以好好聊聊,我请你吃饭。」赵之峰拚命鼓吹。 「学长,如果你还在担心他会拉公司功臣下马、安插自己人进来,我真的觉得他不会这样做。」她还是想拒绝。 「我知道,但他对我有敌意,这点你应该也感觉出来了吧?!」赵之峰并不是傻子,能爬上这个位置也绝非侥幸,谋定而后动是他致胜的关键。 听见学长的话,依薇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走吧,当作是我谢谢你帮我这次,请你吃顿绝对会让你回味一辈子的美味大餐。」 她看着学长热情邀约的模样,想拒绝的话溜到嘴边却迟迟吐不出来。 她绝对会回味这顿饭一辈子。 不过,原因不是因为太过美味,而是场面太过尴尬—— 依薇在出来前,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把会议纪录整理得更完善,标出主要重点,列印出来放到阮柏宙桌上才下班。 她跟学长在法式餐厅坐下没多久,刚点完餐,就隐隐察觉两道火热视线直直盯着自己。 她狐疑的转头一看,赫然惊见那对视线的主人,竟是站在餐厅门口的阮柏宙。他也来这间餐厅用餐? 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赵之峰循着视线看过去,不由得微微一愣,心里暗自叫糟——这也太巧了! 「学妹,我请你吃饭的原因不能让他知道,如果让他知道我先前拜托你的事,事情可能会变得很棘手。」赵之峰见太子爷把视线转到自己身上,眼神逐渐寒冷起来,心头闪过不妙预感。 「学长,我知道,我不会说的。」她知道事情轻重。 「如果他问起我们怎么会一起出来吃饭,就说我正在追你。」赵之峰急中生智,想出这个藉口。 现下情况不能让太子爷以为他们在谈公事,所以只能往私事上引导,也可以藉机试探依薇跟太子爷之间的传闻是不是真的,一石二鸟。 「学长?」 「学妹,拜托你了。」赵之峰用力拜托她。 「可是……」依薇犹豫起来,直觉认为这不是个好藉口。 她还陷在思绪里,桌边突然出现此刻自己最不想遇见的熟人,视线不小心瞄到蓝可伦双手正紧紧环住他手臂,心头又开始泛酸。 「赵经理,这么巧?」阮柏宙嘴里吐着客套的话,神情冷漠没有一丝温度,双眼定定看着依薇。 「总裁,您也跟蓝小姐一起来用餐?真是有缘。」赵之峰连忙扯开一道微笑,假装热络。 依薇看着读不出情绪的阮柏宙,猜想他应该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很快就会跟蓝小姐独自用餐吧? 「也还好吧,这里是全台北市最有名的法式餐厅,有心想吃点好东西,不来这还能去哪吃?」蓝可伦拉拉阮柏宙,语气由傲慢转为娇柔,「柏宙,我们去vip包厢吧,服务生还等着替我们带位。」 「嗯。」阮柏宙右脚往外划了半圈,突然止住,慢慢转过视线,扫向他们面对面而坐的姿态,冷冷扬嗓,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妒火,「你们来这是为了讨论公事?」 听见他的问话,依薇心口狠狠颤栗! 咦? 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依薇脑袋飞快思考起来! 他身边有位那么漂亮的结婚对象,为什么还要特地问这种事?显然他会这样问的原因不是自己,如果不是她,那就是针对学长了。 难道——他对学长有疑心?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现在三十六楼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如果被他知道学长请她吃饭的原因,是为了答谢帮忙注意他有没有安插自己心腹进公司的打算,就如同学长说的,事情可能会变得很棘手…… 绝不能被他知道学长曾经拜托自己的事! 「既然被总裁撞见,我只好自己招了,其实我正在跟依薇交往。」赵之峰跟依薇想到一块儿去,脸上虽挂着微笑,语气却充满戒备。 依薇为了配合赵之峰,只好专注看着对面的他微微一笑。 阮柏宙看在眼底,心里很不是滋味。 乍听赵之峰说他们正在交往一事,他脸上迅速闪过一抹震惊,随即被他藏匿得很好,但注意力始终在他身上的蓝可伦,依然敏锐察觉到了。 「你们正在交往?」阮柏宙眼神冷下来,唇线轻抿。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闷闷的?依薇努力把视线定在赵之峰脸上,孬得不敢多看阮柏宙一眼,怕不擅说谎的自己会不小心泄底。 「其实我们以前是大学同学,后来又在公司遇见,说起来都是缘分。」赵之峰应对自如,毕竟这些话都是事实。 「赵经理似乎很喜欢用缘分这个词?」阮柏宙视线冷冷从赵之峰脸上移开,放到依薇脸上。 她就这么喜欢这个姓赵的,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什么?」赵之峰听出阮柏宙淡淡的讽剌,脑袋有片刻打结,回过神后连忙开口填补自己刚才的失神,「是啊,就像我们没有相约,却还是在餐厅碰个正着一样,总裁想同桌吃饭、延续这个缘分吗?」 「正有此意。」阮柏宙嘴角一撇,双眼直勾勾盯着依薇。 「柏宙,我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饭,我们去vip包厢好不好?」蓝可伦见情况不对,赶紧跳出来说话。 刚祭拜完阮奶奶,好不容易能跟他单独吃顿饭,她不想要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人待在身边。 「吃个饭而已,何必这么麻烦?」阮柏宙转头看向服务生,「这里加两位,谢谢。」 「是。」服务生恭敬点头,随即快步离开进行安排。 「我换个位子。」依薇见他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想站起身,坐到学长身边的位子去。 不料,她才刚有动作,一只大掌猛然压上她肩头,沉沉扬嗓,语气淡定,态度却有股不容人反驳的强势。 「大家都是同事没什么好计较,坐都坐了,因为我跟可伦的加入就要你换位子,似乎有些失礼。」阮柏宙居高临下的睨她一眼,过分客套的询问让她微微抖了 「赵经理,不介意我坐在依薇身边吧?!」掌心传来的微震,让他加深唇边的冷笑。 「总裁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家都是同事,只是座位而已,没那么严重。」赵之峰顺着阮柏宙话尾安排着,「蓝小姐,请坐。」 「柏宙。」蓝可伦嘟起红唇,如果可以真想直接拉他进包厢,可是她心里很清楚,没人能强迫阮柏宙做他不想做的事。 「坐吧,我跟赵经理还有些话要谈。」阮柏宙淡淡应对。 第十三章 「柏宙,那吃完饭你要送我回饭店。」无可奈何的蓝可伦只好加上这条但书。 「再说吧。」阮柏宙四两拨千斤的回答。 服务生依序把前菜、餐前酒、面包、汤品、第一道主菜、第一道主菜搭配的酒类、第二道主菜、第二道主菜搭配的酒类……二送上桌。 用餐时,方桌上偶尔传来两个男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声,以及蓝可伦企图引起他们注意的发问声。 依薇几乎不曾开口,只是低着头默默吃饭。 尽管如此,她依然能强烈感可伦怨妒的视线,学长时不时投射过来的担忧目光,以及阮柏宙眼角余光扫来的压抑怒气。 为了假装自己可以忽略这些恼人的暗潮汹涌,依薇从餐前酒一路喝到最后搭配点心的甜酒、香槟,每杯都喝到一滴不剩。 当她吃下最后一口千层派时,脑袋、身体、脸颊都一片热烘烘的,低头,看看自己双手的皮肤,全都呈现白里透红的状态……好像喝太多了?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服务生经过时,她又忍不住向服务生多点了一杯好喝的香槟王。 「赵经理,这杯我敬你,谢谢你对公司的付出。」阮柏宙抓起桌上冰桶里一瓶年分很好的红酒,亲自为赵之峰倒酒。 一桌人,四对眼睛,眼睁睁看着赵之峰面前的红酒杯,被注入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红酒,阮柏宙才停手。 「这是我应该做的,董事长对我有提拔之恩。」赵之峰垂眸,看眼酒杯,一手拿起,说完话后一饮而尽。 此时,服务生送上依薇的香槟王,她伸手想拿,却在桌面下被阮柏宙抓住手腕,不让她再饮。 她眉心快速皱了一下后松开,手动了两下,想要挣脱他的禁锢,未料,阮柏宙竟张开大掌,与她十指交握,牢牢制住她所有动作。 依薇眼珠子转向他,怒火冲上双眼。他又不是她男朋友,凭什么对她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总裁,换我敬您,自您进公司以来,公司接到不少美国的大订单,业绩成长速度十分惊人。」赵之峰边说话,边拿起红酒倒入两人杯中,直到红酒瓶里头空空如也。 两人一来一往不断敬酒,越喝越多,红酒一瓶一瓶喝到光,喝光再叫,仿佛有一场无形的角力正在这两个大男人之间进行着。 阮柏宙满酒入口、空杯落桌,和赵之峰没完没了喝着,一只手却霸道阻止依薇再饮。 蓝可伦眼珠子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跳动,眼中发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们到底为了什么事拚酒」,而且还拚得这么凶,工作上不合吗? 依薇一手被他紧紧抓着,甩了几次都甩不掉,见他们喝光第八瓶红酒,终于忍无可忍跳出来说话。「少喝一点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跟柏宙没关系,反正都在自家公司工作,几点上班都没问题,倒是赵经理跟这位小姐别再喝了吧,明天还要上班。」蓝可伦故意说这话来表示自己跟阮柏宙是同一类人,与他们不同。 听见蓝可伦的话,已有几分醉意的依薇胸口猛然一剌,反应也不自觉的直接起来。 她抬起没被他抓住的另一手,伸手抓住香槟酒杯。不能吐槽蓝小姐,她总能喝点酒解气吧? 阮柏宙反应更直接,大掌直接压上酒杯不让她拿起,摆明不准她再喝。 依薇深吸口气,看也不看他一眼,瞪着压制住酒杯的大掌,咬牙低语,「放开。」 「不放。」这厢回答也很干脆果决。「我要喝。」她又重申一次。 「你已经喝太多了。」阮柏宙五指扣稳杯缘,略施力,把装满金黄色液体的香槟酒杯拿到离她最远的桌角。 这、真、的、太、超、过、了!依薇双眼冒火。他以为自己是她的监护人还是男朋友,凭什么管她要不要喝? 她扭头,双眼冒着酒气和怒气瞪向他,「我喝的有你们多吗?」 「我是男人,跟你不同。」 「仗着你这句话,我非喝不可。」杠上就杠上。 「沈依薇,不要闹。」阮柏宙神情虽维持一贯的冷漠,语气里却已有明显的火气。 同桌的赵之峰观察着他们不寻常的互动,静静按兵不动,蓝可伦可没他沉得住气,越看脸色越黑,红唇逐渐扭曲。 「我闹?」依薇冷笑一声,被酒精填满的脑袋哪能多想些什么,憋了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你们拚酒拚得这么凶,我都没说什么,没人跟我拚,我自己想再多喝也不行吗?」她喝她的,他凭什么管? 「你不过是个小员工,凭什么跟柏宙这样说话?请你记住自己的身分!」蓝可伦厌恶的瞪着依薇,话锋凌厉。 这番话再加上极度不友善的眼神,依薇眨眨眼,脑中紧紧抓住最后一丁点理智,咬着下唇控制情绪。头好像开始痛起来,真不该一堆酒混着乱喝…… 「是我逾矩,总裁,抱歉,我不该冒犯您。」依薇皱紧双眉,倔强的看着阮柏宙布满闷怒的俊颜,对他笑得很甜,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淡淡的狼狈跟受辱神情。 阮柏宙用力握紧与她十指相扣的手,胸膛起伏越来越大。蓝可伦讲的那些蠹话,她听进心里了? 见她心里难受,又被那双倔强水阵盯着看,他心里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不知所措过! 虽然——他表面依然看不出太多破绽。 「学长,我好像喝太多了,头有点痛,你可以送我回家吗?」依薇边说话,边暗中用力甩手,想要把他远远甩开,眼眶微微泛红。 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当着结婚对象的面,暗地里与她十指交握,这种见不得光的小动作让他觉得很剌激、很过瘾? 她不是那种喜欢跟男人搞七捻三的女人,在他眼中,她是这种随便的女人吗?否则他不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举动,原来他是这样看她的,这么样的伤人、令人难堪…… 「我送你。」阮柏宙抢在赵之峰开口前抢先道,整条手臂隐隐施力,不让她甩开自己。她就这么难以忍受他的碰触? 「你是我上司,他是我男友,应该由他送我才对吧?总、裁。」甩半天一点成效也没有,依薇最后一丝理智再次被挫败的怒火燃烧殆尽,说到后来气不过,干脆直接喊他一声总裁讽剌他。 那声「总裁」,让阮柏宙当场沉下脸。「赵经理,麻烦你送蓝小姐回饭店。」他说话语调平稳。 这回赵之峰抢在蓝可伦说话前表明立场,「总裁,依薇是我女朋友,应该由我送她回家,蓝小姐还是请您亲自送回饭店吧。」今天大家都喝多了,放这两人单独行动,他不放心。 「你女朋友?」阮柏宙冷笑,态度挑衅的盯着赵之峰,隐忍一晚上的怒气化作一句冷冷讥讽,「你知道你女朋友跟我同居吗?」 这一记回马枪,正中红心,又稳又狠的打在刚刚那句「既然被总裁撞见,我只好自己招了,其实我正在跟依薇交往」上。 同、同居…… 此话一出,赵之峰跟蓝可伦僵在当场久久无法回过神来,连依薇也愣住,脑袋空白一片! 阮柏宙居然自爆猛料? 足足一分多钟,现场保持在死寂状态,无人能从原子弹爆炸的震撼冲击里突破防线,让理智挤进宛如废墟的大脑。 而阮柏宙早已拉起还在恍神的依薇,两人十指交握大步离开餐厅。 等其余两人回过神时,现场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我有没有看错,他们刚刚好像十指紧握?」 蓝可伦不可置信的发出声音。柏宙对女人一向冷淡,那种亲密的举动怎么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我代替总裁送蓝小姐回饭店。」赵之峰心里很清楚蓝可伦并没有看错,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说了句,「请——」 计程车甫停妥,依薇马上冲下车,手中握着钥匙插入公寓大门,由于情绪激动,还费了一点时间才顺利打开。 阮柏宙匆匆丢下千元大钞,抢在她关上大门前一掌挡住门,快步跟在她脚步不稳的身后,爬上楼梯,闪身进入家门。 她就像一座火车头,用力拉开大门直往自己房里冲去。 他铁了心今晚一定要跟她把话说开,两个跨步轻松追上她,双手掌握住她肩膀,不让她逃进屋里。 「放开我!」依薇冲着他大喊。她头快痛死了,他能不能行行好,有话明天再谈,自己这种鬼状态她可不敢保证能对他好声好气。 第十四章 「别再叫我放开你。」阮柏宙语气沉稳低喝,一双手仿佛故意跟她唱反调似的,长臂往前一伸,将她整个人拉入自己怀里。 砰! 她手中的皮包落在鞋柜旁,整张脸埋进宽阔的胸膛里,鼻息间尽是他身上略带酒气的好闻气味,全身被一股阳刚体温包覆,他紧紧环抱着她,毫不放松。 强而有力的手臂圈抱住自己的感觉,好有安全感…… 依薇头抵着他结实的胸膛,头痛得有几秒钟说不出话来,等醒过神,才赫然惊觉自己竟任由他紧紧抱着。 「你不要太过分了。」她抬起双手,抵住宛如铜墙铁壁般的胸膛,用力推拒着。 他似乎打定主意不松手,任凭她怎么推就是不肯放,用推的没什么效果没关系,她开始胡乱猛槌他的胸膛。 他怎么可以跟她商量一声都没有,就把他们同居的事说出去?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尊重,或者他懂,只是懒得尊重她的意愿? 她好气! 「我过分?」阮柏宙轻哼。 「蓝小姐很漂亮,她是你的结婚对象,听到我们同居的事一定会想歪,你应该去跟她好好解释,说我跟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冷瞪她,嗓音淡定得有些过分。 「只是因为阮奶奶的关系,才会暂时住在一起,不是她想的那样,而且我们再过不了多久也会各自搬出这里,分道扬镳。」依薇企图从混乱的脑子里理出一点头绪。 等了半晌,阮柏宙始终闷不吭声。 她抬头,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视线才刚转到他脸上,下一秒却冷不防被深深吻住。 「唔……」 面对突如其来的吻,她脑袋才刚闪过「他又来了」,下一刻马上跌进他高超的接吻技巧里,灼热沉溺而无法自拔。 刚开始阮柏宙的吻充满侵略性,直到她在自己怀里瘫软,他才用双臂轻松抱起她坐上门旁的及腰鞋柜,随手一扫,上头一个他用来放车钥匙的艺术瓷钵应声落地,十五万顿时碎成几块碎片。 听见声响,依薇眨眨眼,一副力图振作的模样。 他察觉,更加紧紧拥抱着她,狂热拥吻转为更叫她难以抗拒的温柔轻吻,悍舌诱哄着她给予小小回应。 她迟迟不肯回应,焊舌作势撤出她的口,只在她微肿双唇上挑逗、轻吮,直到她再也按捺不住,探出小舌轻碰焊舌一下。 阮柏宙低吼一声,结实长腿挤开她悬在半空中的双腿,双手捧着她的脸,骤雨般的细吻纷纷落在她脸上。 依薇吟哦一声,双手不自觉的揽上他脖子,往下一拉,缩小两人之间的距离,依偎进他宽阔胸前。 她主动的反应大大鼓舞了他,他不断加深两人之间的吻,在理智快被慾火焚烧殆尽前一秒,猛踩刹车。 不能再继续下去,他们还有事要谈。 「嗯?」温暖撤退,一股冷风钻入怀里,依薇眨眨眼,看着眼前放大的闷怒俊颜,满脸困惑。 「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说出同居的事,还是怕姓赵的误会?」阮柏宙左掌轻握住她下巴,将她迷蒙茫然的模样尽收眼底。 她再继续这样看着自己,他很怀疑自己能否压抑住体内勃发的慾望。 「这跟学长没有关系。」依薇不闪也不躲,静静看着他宣布。 虽然不想拆穿跟学长临时编造的谎话,可是她也不想被他误会。现在她该怎么办? 阮柏宙眼神一闪,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大大振奋起来。她说「跟学长没有关系」,所以她气呼呼的点是—— 他擅自说出同居的事情? 「你们不是正在交往,怎么会说跟他没有关系?」他倾身逼近,两人唇瓣相距不到零点一公分,继续对她施压,「如果他知道我这样吻你,他会不会气得跟你提分手?」 他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亲她的? 可恶……依薇双眼瞪大,眼中漫起一片泪雾,怒火攻心,抬起右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 空气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一时间两人都狠狠愣住。 阮柏宙加重捏住她下巴的力道,五指陷入她丰润的脸颊里,咬牙低哼,神情狠戾。 「从小到大没人敢打我。」 一向淡定的他,竟也会出现这种表情?依薇心惧地吞咽口水。看来自己真的踩到他的底线,不过真正过分的人是他。 「我这一巴掌是想打醒你,有结婚对象的人没资格吻别的女人!」她挥开他的手,冲着他大吼。 他都有对象了还吻她,她绝不当小三! 「你不是什么别的女人。」怕她受伤,阮柏宙松开手,在她有所反应之前,双掌牢牢捧住她的脸,愤怒低喊:「给我听好,这种话我只说一次,蓝可伦根本不是我什么见鬼的结婚对象。」 不是吗?依薇怔住。 「可是学长说董事长有意思让你们——」怎么跟她听到的不一样? 「老头的想法是他的事,跟我没关系。」他不屑冷哼。老头的话他通常只当参考用,更多时候选择直接忽略或当成耳边风。 「蓝小姐很在意你,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他没有反驳董事长想促成他们的事,想起他们稍早的互动,她心口还会泛酸。 「那是因为我跟她从小就认识,以前我们住在附近,后来她父亲经营交通运输公司致富,有钱后马上搬离这里,接着老头公司也上了轨道,两家人才又逐渐来往亲密。」 「难怪董事长会想撮合你们。」所以传闻是真的。依薇心头一剌。 「谁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阮柏宙凝眸,盯着她脸上失落的神情,心中大喜。 「姓赵的?」 她很在意老头想撮合他跟蓝可伦这件事,会在意是好事,表示她心里有自己,没想到蓝可伦的出现,竟逼出她的坦白。 老头的私心这次意外帮了他大忙,让他一扫闷了好几个月的郁闷。 她对自己确实有感情,先前那个差点擦枪走火的吻,并不是他单方面自作多情。 「不关学长的事。」依薇别开眼。 「不关他的事?」阮柏宙轻蔑低嘲,「如果没有姓赵的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你会知道老头心里的想法?八成是老头有意无意间表达出这层心思,姓赵的是他的心腹,自然多少能摸出一点眉目。」 「所以你对蓝小姐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她扯开话题,不希望他把事件焦点放在学长身上。 「如果我对她有意思,会没脑到自爆我们同居的事?」他把话说得很白,白到几乎不像他会说的话,「依薇,我拉着离开餐厅的女人是你,不是她。」他都做得这么明显了,她还不知道他心里在乎的人是谁?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依薇发现自己全身无法动弹,手心微微冒汗,被酒精入侵的脑袋晕眩得更加严重。 「说到这个,我应该打电话跟学长报个平安,我们那样匆匆离开,他心里一定会感到很奇怪。」她想跳下鞋柜,这样被他抱着的姿势让人感到害羞,同时又被铺天盖地的紧张气氛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慌乱中,她只想从两人之间越来越危险的气氛中逃脱开来,没怎么意识到自己挑了个什么话题搪塞。 阮柏宙额头青筋跳动! 这女人的神经到底是用什么做的,简直粗得令人挫败。居然当着他的面,说要打电话给姓赵的报平安?! 「不准打!」他不悦低吼,双手紧扣住她肩膀,利用天生身形优势压上她,将她锁在鞋柜上方的空间里。 「我要拿皮包。」依薇推拒他分毫未动的胸膛。 「要拿皮包可以,你先把我的心还我。」他才不会让她打电话跟别的男人报平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你都懂!你只是连想都不愿意……」阮柏宙微弯腰,方唇欺近她红肿粉唇前,说话气息轻轻抚向她发烫的双唇。「依薇,之前你为什么疏离我,我不想追究,但我不准你再从我眼前逃开、不准你老是避开我!」 语毕,他深深吻上她。 时间、空间再次变得令人感到窒息,她不自觉闭上双眼,推拒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变成紧紧抓住他胸前的名牌衬衫。 许久后,阮柏宙才放开气喘吁吁的她。 「这样你还敢说不懂我在说什么。」他一手轻捏她的后颈,两人额头相抵。 「我吻你的时候,你身体每一个反应都在告诉我,你对我也有相同的感情,否则你不会这么在意蓝可伦的出现。」 第十五章 依薇浑身轻颤不已,有种被他逼到角落的感觉,两人初次见面时就隐隐知道他气焰不小。 现在被他一针见血的挑中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感情,她突然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感,想要辩解的念头随着垮下的双肩慢慢放软姿态。「我是在乎蓝小姐的存在。」这点她不打算否认。 「承认就好,明天就去跟姓赵的提分手。」阮柏宙方唇微勾,松了口气的说话态度里有着绝对的强势。 「你——」她震惊的瞪大双眼。 他当机立断的果决再加上见缝插针的犀利,自己恐怕一辈子也达不到他高超的境界。 「我怎样?」他冷冷睨看她,这件事他不可能让步。 「你相信我是学长的女朋友,还对我做出这种事?!」依薇脑袋这时才转过来,抬起左手食指,指着他鼻子低喊。 阮柏宙嘴角不疾不徐往上扬,语气轻蔑中带点暧昧威胁,「我想对你做的,可不只是这一点而已。」 她嘴角抽搐,头歪向一边,突然有种被棒槌打到头的感觉。 平常睡在她隔壁房的男人,其实是头野兽吗?亏她一直觉得很放心,每晚都睡得很香。 看她一脸反应不过来的模样,阮柏宙脸上微笑不断扩大,一掌包覆眼前没大没小的手指,凑近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领悟猛然击中他脑部! 「等等,什么叫‘你相信我是学长的女朋友’?」他眯细双眼,握住她手的掌用力抓紧。他们不是情侣吗? 「你在以为我是学长女朋友的情况下,还这样吻我?」依薇暗中施力,想要把手抽回来。 但他根本不让! 「如果跟你发生关系,可以把你从他身边直接抢过来,我会毫不犹豫带你滚上床。」阮柏宙收敛唇边笑意,神情认真。 「就算我是他女朋友?」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全身被他专注的眼神锁住,动弹不得。 「我不在乎你现在是谁的女朋友,我只知道一件事——」他微微一笑,语气再认真不过。「我要你成为我的女朋友,在我未来所有的日子里,你都是我的。」 依薇心口猛烈一缩! 在他未来所有的日子里?!原来他并非自己先前想像的那样,只是一个想要享受性爱的肤浅男人,他甚至想的比她还深远。 想通这点,她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喉咙。 「以前奶奶都怎么收?」她徐徐开口。 「嗯?」他眨眨眼,头顶冒出问号。 「这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在奶奶丧礼上?」 「我一直忘不掉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还有阮奶奶出殡那天你一个人偷偷哭的样子。」依薇看着他,不再闪避眼前炽热的视线。 「我才没有偷偷——」阮柏宙直觉想要反驳,却想起那时候好像有团黑色不明物体飘过,难道她就是那团不明物体? 「我觉得因为奶奶而哭的你很帅气,也很有人情味,跟你平常冷冰冰的样子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受他坦白的影响,她发现自己许多埋藏在心里深处的话开始一点一滴涌出来。 在把这些话说出口之前,她甚至不清楚原来自己居然是这样想的,只知道撞见他哭的那一幕始终记在心里。 阮柏宙听见她的话,心跳霍然加速,脑袋猛然一转,惊喜瞪大双眼,「你说你忘不掉这些事?」 「也许你可以出于其他理由吻一个女人,但我跟你不一样,如果没有一点喜欢,心里没有你,我不可能让你吻我。」依薇带着一抹淡淡微笑,把先前欠他的剖白一股脑儿全告诉他。 「你心里有我?你心里有我!」他不断重复相同的话,兴奋塞爆整个胸腔。 「那你还不快点跟姓赵的分手!」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高兴,她不过用了几句话的工夫,就让他拥有前所未有的狂喜。 见他咧嘴笑着,依薇笑咪咪对他说:「我不会跟学长分手。」语气冷静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阮柏宙乍听之下,狠狠愣了两秒钟。 「你在说什么疯话!」等他醒过神后,马上扯开喉咙大吼起来,思考路线随即来个大转弯,脸上再次出现信心满满的神色,「你不说没关系,明天我亲自找他把话说清楚。」 他得意笑着,态度轻松到要吹起口哨。 「因为我跟学长根本没在一起。」听见他说要亲自找学长谈,她才开门见山直接表明。这种事还是由她来说比较适当,毕竟学长先前也算骗了他。 「可是你们刚刚……」阮柏宙皱眉。 「你突然进入广庆,学长担心职务不保,请我帮忙留意你是否想把自己心腹安插进公司,刚刚学长请我吃饭,算是答谢我这阵子的帮忙。」依薇趁机会跟他一次把话说开。 一个谎言,会牵扯出更多谎言。 想要把话交代完整、让他完全相信,她必须把所有谎言一个一个揭开,才能完全取得他的信任。 「你为了另外一个男人……」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她,浓眉倒竖,眼底有受伤的痕迹。「……来监视我?」 「我不是故意要监视你,这是我欠学长的人情,不能不还。」她努力说明,抬起左手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阮柏宙微侧过头,闪开她的碰触。 依薇心口陡然一紧,他——气到不让她碰? 看着她茫然的失神表情,他胸臆间漫起不舍,心底无奈叹口气,没好气的轻哼:「还清了没?」 虽然很气她为了别的男人来监视自己,可是当她脸上出现自责又失落的表情,他心里那点火气就很没志气的立即灭了三分。 「清什么?」她问得很小心。 「我问你,你欠他的人情都还清了没?」看着她无辜的恍然表情,阮柏宙惊觉胸腔里的火气又灭了五分。 「算还清了吧,今晚我本来打算要请客,这样一来,我才会觉得自己不欠学长什么,没想到被你一拉就走,根本来不及去付帐。」想到今天喝那么多好酒,金额一定很可怕。 依薇忍不住想,自己信用卡里的那点额度够付这餐饭吗? 「明天我直接给他现金。」听完她的话,他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现在就算你有欠谁什么有的没的,也是欠我,我不准你再欠其他男人任何人情,听清了没?」 「我尽量,可人生会发生什么事很难说。」见他又想说什么,她连忙说道,「我也不喜欢欠人,如果可以自己搞定,我绝对不想要麻烦别人。」 「我知道,你不想麻烦别人这点我支持,但我提供的协助,不准你拒绝。」阮柏宙以不容人反驳的强势语气命令道。 「霸道。」依薇娇瞋他一眼,嘴里软软轻骂了一句。 「再霸道也没你当其他男人的间谍更超过。」想到这点,他心里就来气。 「我答应学长之前,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你。」她小小声辩解,模样有些委屈。 「如果知道你会拒绝姓赵的?」他多问了一句。 「不会。」她想了一下,摇摇头。「你这个女人——」阮柏宙额头青筋暴露,咬牙怒哼。 她是不是正耍着他玩啊?火气随她的话在他胸腔里起起灭灭,完全不像原本淡定的自己。 「我会告诉他,你不是那种人。」依薇双手捧起他怒容满面的俊颜,边说话边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然后慢慢放开他。「或者直接跑去问你,请你痛快给个答案。」 她淡定欣赏他措手不及的怔愣表情,心里正在偷笑。 可以跟他把所有事情都说开的感觉,真好! 阮柏宙慢慢回过神,领悟到她居然摆了他一道。 「你倒是很了解怎么对付我。」他挑高眉,嘴角别有深意,撇,一掌探向她背部,将她往自己胸前用力一推。 依薇整个人贴上他,感觉他在自己敏感的耳边、脖子……一路往下,不断沿途放火,烙下无数令人浑身酥麻的细吻。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甫开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到一个不行,当场羞得满脸通红。 「一定要现在说?」他从她锁骨处抬起头,双目直视她,嗓音低哑的程度绝不逊于她。 听见他的嗓音,依薇甜美笑开,原来自己对他也很有影响力。 「我们同居的事不要让公司里的人知道,好不好?」她笑看着他,小小声要求。 「这又没什么好隐瞒的。」阮柏宙咕哝。 「好不好嘛?」依薇笑得更加甜美。 「好……」他无声叹息。 第十六章 「谢谢你。」她低头,主动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阮柏宙身形微微僵住,在她轻呼声中将人一把抱起,迈开长腿,笔直朝自己房间移动。 当他把人放上床铺时,嘴里嘟囔了一句「就说你了解怎么对付我」,随后两人再也没有机会开口说话。 「赵经理,坐。」 阮柏宙隔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把赵之峰找来自己办公室谈话。 「这是昨晚的餐费,请你务必收下。」他把钱装在信封袋里,放到桌面,推到赵之峰面前。 「总裁?」赵之峰愣了一下,随即把钱推回。「帐已经付清,哪还有再收下钱的道理。」 「我既然拿出钱,就有我的用意。」阮柏宙神色淡漠,但态度十分坚定,「收下。」 赵之峰衡量几秒钟后,收下信封。「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阮柏宙静静瞅着赵之峰,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赵之峰也很沉得住气,表面上风平浪静,脑袋里已经把眼前状况评估过数次,猜想阮柏宙接下来可能会说些什么话。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也不要拐弯抹角,那只是在浪费彼此精力跟时间,接下来我希望赵经理跟我一样,有话直说。」 阮柏宙一开口,便看见赵之峰浑身僵了一下,他顿了一下,接着往下说。「这间公司是我父亲打下来的江山,要不是他以生病为由逼我回来接手,我也不会进广庆,我没有非要继承父亲公司不可的观念,你对我的底细应该很清楚,我在美国有自己的事业。」 「有人会嫌钱太多?」赵之峰轻轻皱眉。 「开公司赚钱为的是获得成就感,钱多钱少对我来说是次要的,如果想要赚更多钱,我比较喜欢自己开一间公司,成功背后的成就感,才是事业能带来的最大快感。」 赵之峰又愣了一下,才扯唇笑开,「真是有趣的说法。」 「你是广庆的营运经理这件事,从我第一天进公司听完你的汇报后就确定了,我从没想过要动你。」 依薇连这件事也跟他说了?赵之峰心中暗暗诧异。 「这件事的讨论到此为止,以前我没有这层心思,共事这段时间以来也没想过这点,以后也不会有。」阮柏宙把话讲得明明白白。 「知道了。」赵之峰站起身,开始往外移动。「我先出去忙。」 「等等。」阮柏宙叫住他。 赵之峰停住脚步,转过身,等候阮柏宙发话。 阮柏宙脸色比刚刚更凝重,缓缓吐道:「以后不要再说你跟依薇在交往。」 「难道你们……」赵之峰心头一震,看阮柏宙严肃的神情,他本来以为是重要的公事,没想到竟和依薇有关? 「要不是为了这间公司,我跟她也不会阴错阳差到昨晚才对彼此敞开心房。」阮柏宙沉静陈述。 「我懂了。」赵之峰点点头。 其实昨晚阮柏宙爆出两人同居一事,接着把依薇拉离现场后,他就有预感自己并不乐见的事,很可能已经发生。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跟她同居?」阮柏宙冷冷观察着对手。 「我不喜欢对别人的女人抱持太多好奇。」赵之峰迎视阮柏宙投射过来的审视目光。 「很上道。」阮柏宙撇嘴一笑。 「我可以再上道一点,依薇生日快到了,就在下个月。」 「这么巧?」阮柏宙连带想起另外一件令人开心不起来的事——下个月他们就要搬出奶奶家,结束同居。 「嗯?」 「没事,谢谢告知。」阮柏宙不想跟他聊这些私事。 「总裁,谢谢你直接找我谈这件事。」赵之峰看着陷入自我思绪的阮柏宙,突然开口道谢。 「赵经理,给你个忠告。」阮柏宙瞄他一眼,「对你来说,如果这个职务一直都比某个女人重要,就干脆点直接放手,不要再兴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否则很可能会两头空。」 赵之峰看着他脸上冰冷的警告,了解笑开,「总裁的忠告,我一定铭记在心。」 随后,总裁室门板开了又再度关上。 几秒钟后,总裁室传来内线电话的声响。 「总裁,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是依薇。 「说我无意安插人进来,还有你已经是我的女人这两件事。」简单明了。 「真的只有这样?」依薇声线里布满浓浓的困惑,「可是学长看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 「附带一提,我还顺便踩灭一些原就不该存在的小火苗。」阮柏宙方唇上扬,神情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得意。 「什么跟什么?」她听得一头雾水。「不谈这些,晚上我们准时回家吃饭?」 「也好,之后我想煮一些阮奶奶教我做的菜,你要一起吃吗?!」剩下来的这一个月,她想要在阮奶奶的房子里,尽量回味有关阮奶奶教给自己的每一道餐点。 这还用得着问吗?阮柏宙想也不想,直接回答,「当然要。」 依薇手里捧着一大束花,恨不得把头埋进花堆里不要见人,双脚快步走向电梯,直到躲进电梯里才大大松了口气。 阮柏宙怎么知道今天是她生日?还高调得让人送来一大束玫瑰花,随便算一下,少说也有一百朵以上。 她在收到这束花的当下,还想不起来今天是自己生日,签收时,花束一歪,里头的卡片不小心飘落地面。 事情发展到这里本来还有挽回的余地,偏偏那张卡片让公司里有名的广播器捡到,还顺便把里头的字一览无遗。 当广播器一改从前轻慢的态度,堆满笑脸,双手恭敬的奉上阮柏宙亲手写的卡片时,她马上就知道——他们交往的事,将在五分钟之内变成公开的事实。 只是依薇没料到的是,当她埋头冲进电梯里时,拄着拐杖的董事长阮治庆突然莅临公司,还把广播器叫过去问话。 阮治庆从自己中意的媳妇蓝可伦那里,听到沈依薇跟阮柏宙之间的事后,这件事他一直搁在心上,直到最近身体好点了,才特地进公司一趟,打算亲自确认事情真伪,没想到正好撞见这一幕。 广播器之所以被称之为广播器,绝对有他必然的形成要素,阮治庆只需轻轻问上一句,广播器立刻滔滔不绝把前因后果、真的假的一股脑通通报告给董事长知。 他越听脸色越难看,在广播器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冷冷说句谢谢后,脚步踊跚的走进电梯里,直奔三十六楼。 依薇抱着花,坐在座位上发愣,还没想好要怎么安置这些花,内线电话马上响起。 她暂时先把花放在桌面上,抓起电话,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阮柏宙语带笑意的醇厚嗓音。 「收到礼物了没?」 「收到了。」她语气无奈多过兴奋。 「喜欢吗?」阮柏宙又问。 「喜欢到想现在冲进去掐死你。」依薇用冷静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口气,缓缓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嗯……」他沉吟一下,「没想到你的喜欢如此强烈?」 她听了,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口气。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她想知道惨案的源头是从何而来。 「我找姓赵的进来摊牌那天,他提醒我的。」他乖乖禀告。 「算了,是我不好,当初只要求你保密同居的事,忘记请你谈恋爱时要低调一点。」 直到这时候,阮柏宙才赫然惊觉她似乎不像预期中高兴,甚至还有些无奈。女人不都喜欢收到花吗? 「你等我一秒钟,我出去找你当面讲比较清楚。」交代完后,他放下电话,直接开门走到她面前。 看着她称不上开心的表情,他微微皱眉,「我送你花,你不高兴?」 「收到花我很高兴,可是你送花的方式太过高调了。」 「为什么不能高调?」阮柏宙沉下脸,语气再也轻松不起来。 他们交往是喜事,就算发出公告昭告全公司员工,他都认为只是刚刚好而已。为什么不能弄得人尽皆知? 「我跟你之间的谣言本来就满天飞,现在又被人看见你送我花甚至亲笔写了卡片,拜网路发达所赐,我敢打赌,现在整栋楼都知道我们正在交往。」依薇轻声叹口气。 「知道就知道,有什么大不了?」他真的不懂,别人都能送,怎么他就送不得了? 「女友生日,男友送花,这是天经地义。」 「我知道,可是我不喜欢被乱传感情的事,感觉很没隐私。」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八卦,她已经腻烦了。 第十七章 明明没有的事也能被人传得乱七八糟,没想到他还自行制造话题,这下子八卦肯定会被编得更精彩了。 见她一脸不高兴,阮柏宙的脸也跟着拉长。 两人之间盛开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气氛却是一个北极、一个南极,心理距离相差很远,用「冷」这个字就可以把两人简单形容完毕。 气氛僵持不下,阮柏宙沉着脸,深深看她一眼,身体包裹在一股怒气里,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依薇眉心轻皱起来,低头看着鲜艳的玫瑰花,咬着下唇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之所以送玫瑰花,还不是希望她在生日这天可以开开心心,他跟她不一样,本来就对那些流言免疫,没有想到这一层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她猛吸一口气,双脚绕出办公桌,想要跑到他面前,告诉他自己很喜欢他送的花,只是对流言有点感冒。 就在依薇刚绕出办公桌,正要跑向他时,突然感觉整栋楼轻微摇晃起来,吓得她陡然瞪大双眼,全身瞬间僵住! 高楼先是左右晃动,几秒钟后,转为猛力的上下震动。 「啊——」她双手捣住耳朵,全身怕得直发抖。 爸妈走的那天,也出现过类似的恐怖地震,从那天起,只要有一点点小地震,她就会慌得脑袋一片空白。 自此,她的世界就缩小成只有自己,每次地震来袭,她都会想到是地震夺走双亲,让这个世界上唯二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离她而去,害她孤孤单单一个人…… 想到这点,依薇闭紧双眼,眼泪不自觉滑落脸颊,浑身抖得更厉害,一股冰冷的恐惧从心里往外扩散。 「依薇?」 宛如春风般的担忧嗓音传入她耳里,还来不及睁开双眼,便感觉有人环抱住自己并将她揽在怀里,下一刻就被一股熟悉的温暖紧紧包围。 她不想动也不想说话,轻靠在阮柏宙胸前,从他身上不断汲取关心。 地震一发生,赵之峰就迅速拉开办公室门板,本想冲出去看看依薇的状况,就看见依薇已经有个可以安慰她的人。 他不愿打扰他们,一边悄悄关上门,嘴里一边轻声嘟囔着:「学妹被太子爷带坏了,也不怕被人撞见。」 站在门板后,他忍不住失笑摇头,嘴里念归念,心里却很高兴看见他们如此恩爱。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依薇发现自己慢慢不抖了,才仰起头望向正一脸担忧垂目看着自己的阮柏宙。 「那个花……」她想跟他道歉加道谢。 不料,他突然低头,以吻封住她说到一半的话,直到吻得她双腿发软,才依依不舍结束这记深吻。 「不要再提那束蠢得要命的花,刚刚你抖得好厉害。」阮柏宙紧紧抱住她,心里充满懊悔。「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花。」 幸好自己刚刚有故意放慢走进办公室的速度,耳朵张得老大,才得以听见她那声蚊子似的轻喊。 如果他没察觉她的异状,她该不会就一个人站在原地直发抖吧? 「我不是讨厌花,以前有跟你说过,我真的很怕地震,尤其父母死于一场大地震后,之后每次地震我都会像刚刚那样,觉得很可怕又无助。」依薇发现他误会了,连忙解释。 「这大概就是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吧?」阮柏宙点点头,深情注视着她,「以后每一次地震,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真的?」她眼睛乍亮。 「不要随便怀疑我说的话,我说到就一定做到。」他对她笑得很自信。 「讲得跟真的一样。」看着他充满自信的微笑,她也跟着微笑开来。「我很喜欢那束玫瑰花,谢谢你,还有我心情不好不是你的缘故,是我自己心态没有调整好,对不起。」 「什么谢谢你跟对不起都不是我真正想听的。」阮柏宙睨她一眼,伸出食指,在她面前左右晃动。「那你想听什么?」 听见她的问题,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方唇贴近她耳朵,一字一字慢慢说:「我、爱、你。」 一秒钟、两秒钟,阮柏宙在心里数到第二秒,看着眼前爆红的耳根子,朗声大笑开来。她果然很容易害羞。 「少得寸进尺了。」听见他肆无忌惮的笑声,依薇轻瞪他一眼,双手往他胸前 一推,轻哼,「放开我,我要去工作了,别在公司里头这么放肆。」 「这算哪门子放肆?下次想观摩一下什么叫放肆,跟我一起回美国公司巡视巡视,你就会知道我们有多小儿科。」他双臂圈抱着她,大有她不乖乖说,自己就这么天荒地老跟她耗下去的架式。 「说不说?」 「偏不说。」她想推开他。 可是他不让。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威严喝斥从门口传来。 依薇听见董事长的声音,立刻弹离阮柏宙身边,急忙与他拉开一大段距离。她颤巍巍看向董事长,见对方脸色很难看,双手紧握在身前,低着头,战战兢兢开口:「董事长,您好,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我好与不好,不用你这个外人来关心。」阮治庆铁青着一张脸,冷冷瞪着她。 「说话客气点。」阮柏宙伸出手,直接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挺身面对阮治庆不友善的瞪视。「她是我将来的老婆,怎么可以说是外人?」 「柏宙。」依薇在他身后小小声唤道。 「将来的老婆?」阮治庆抬起拐杖,在地板上砰、砰、砰,用力敲击,一字一句吼道:「我、不、同、意。」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阮柏宙眼皮动都没动,冷冷扬嗓。 父子俩怒瞪着彼此,依薇好几次想出来打圆场,却被他密不透风的挡在身后。 在气氛僵到一个不行时,闻声开门的赵之峰看见眼前这等阵仗,只愣了一秒钟,随即灵活反应过来。 「董事长,您来了,」赵之峰大步走到阮治庆身边,朝他比个「请」的手势,将人带进自己办公室。「自从总裁接管公司后,公司业绩成长高达46%,请容我把档案拿给您过目。」 「嗯,你做事还是那么令人放心。」阮治庆点点头,临走之前警告的视线扫向依薇。 阮柏宙双手抱胸,冷冷回视阮治庆的目光。 直到营运经理办公室的门板关上,依薇才抓着阮柏宙的衬衫,满脸忧心的看着他一副并不在乎的表情。 「董事长他——」 「不用理他。」他不屑轻哼。 「可是——」 「老头的事我会自己搞定,不许你烦这件事,听到了没?」阮柏宙垂眼看向她担心的脸,一脸认真交代。 「嗯。」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晚上你做奶奶最拿手的红烧鱼给我吃好不好?」见她一副还在胡思乱想的模样,他一掌扣住她后脑,将她拉向自己,迅速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好,不过你要洗碗。」依薇强迫自己对他微笑,努力忽略心里头正飘过来的乌云。 「没问题。」阮柏宙微微笑开。 三十六楼的空间,宁静一片。 依薇背部挺直,双手在键盘上快速移动。 砰!她听见关门的声音从学长办公室那边传来,紧接着是董事长的脚步声。 最近董事长常常进公司,有时候进学长办公室,有时候召开一些会议,却很少进总裁办公室,就算父子俩碰面也常讲个两句话就结束谈话。 「沈秘书。」阮治庆拄着拐杖,满脸威严站在她办公桌边。 闻声,依薇立刻站起身,恭敬问好..「董事长,请问有什么吩咐?」 阮治庆没有马上开口,冷冷地打量她一阵子之后,才慢慢的说:「我听可伦说,你跟柏宙同居?」 「那是因为——」她想解释。 「你觉得这样做适当吗?」阮治庆粗鲁打断她的话,脸部肌肉僵硬。 「董事长?」 「沈秘书,我问你——这样做适当吗?」 「董事长,我跟柏宙同居这件事不是您想的那样。」依薇努力想要解释清楚。 「我们是因为缘分的关系先同居,后来才在公司遇见,并不是先有办公室恋情才同居。」 「缘分?」阮治庆露出轻蔑的神情。 依薇看着董事长充满讽刺的表情,心口微微剌痛。 「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缘分。」阮治庆不屑的看着她,「可伦跟柏宙从小就认识,两家人一起从平凡家庭走到现在的事业规模,不管是家世还是生活背景都极为相似,这才是缘分。」 第十八章 依薇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看法,「董事长,并不是生活背景相似就是缘分。」 「沈秘书,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位得力的助手,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成为我的媳妇,你若执迷不悟,我就从柏宙手中收回这间公司,甚至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如果你真心爱他,应该知道怎么做对他最好,希望你不要太自私。」 「董事长,请您不要这样做,柏——」看见董事长不耐烦皱眉,她连忙改口。 「总裁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如果听见您刚刚的话,他表面可能不会表现出来,但心里一定会很不好过。」 阮奶奶离开时,柏宙他难过到落泪,还在确定房子即将拆除后执意住进公寓里,缅怀跟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就看你如何表现了,沈秘书。」阮治庆鄙夷的看她一眼,嘴角带着冷笑转身离开。 依薇呆呆站着,神情茫然。 阮柏宙从办公室走出来时,正好将她满脸无助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怎么了?怎么会露出茫然又带点淡淡悲伤的表情? 「依薇,怎么在发呆?」都走到她面前了,她还没回过神。 「总裁。」依薇顿了一下。 「老头走了?」 「嗯,跟赵经理谈了一会儿就离开。」她苦苦压抑住心头不断冒出来的苦涩。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阮柏宙眼神一闪,直接发问。 「什么?」她愣了一下,连忙抬起双手在胸前猛挥了挥。「没、没有。」 不能告诉他董事长心里的打算,不管是收回公司还是断绝父子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够糟了,不能因为她的因素再继续坏下去。 虽然她并不想因为董事长的一席话就跟他分手,可是在想出解决方法前,她不愿意太过剌激董事长。 「真的没有?」阮柏宙的表情告诉她,他不信。 「真的。」不能再被他逼问下去,她要赶快转移话题才行。「对了,公寓里有不少住户已经陆陆续续完成搬迁,我这个假日想要开始找房子,你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在东区买了一层两户打通的住所,空间很大,楼层又高,拥有很好的景观。」他费心暗示。 「嗯,那很好啊。」依薇点点头,还没意会过来。 「我跟你提这事,可不是拿来炫耀或是听你说这种话的。」阮柏宙在心里叹口气。 「啊?」 「跟我一起住吧,依薇。」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你要我们继续同居?」 「你要当成试婚也可以,反正我人都被你用了那么多次,不过共住同一间屋子,你不会不给面子不搬进来吧?」阮柏宙生平第一次对人提出同居邀请,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他连她的房间都装潢好了,因为住顶楼的关系,落地窗外头还有一处她专用的小花园,让她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先前同居是因为阮奶奶的关系,现在我们在同一间公司上班,上司跟秘书同居似乎不太妥当。」脑中还盘旋着董事长刚刚的话,依薇直觉想要拒绝。 「你不太对劲,老头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他眯细双眼,敏锐追问。 「没有。」她吓了一跳。 「回答这么快,很可疑喔。」 「你不要逗我了,我真的很担心被人知道我们同居的事,现在终于可以好好松口气。」见他满脸阴霾,她赶紧补充说明,「刚刚你说要试婚,我反而觉得不如先各自享受几年单身时光,等以后真的结婚,就可以好好珍惜一辈子的同居关系。」 「一辈子的同居关系……」阮柏宙把这句话放在嘴里咀嚼,两秒钟后,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度,这还差不多。 自己说服他了?依薇看着他慢慢浮现的微笑,也跟着微微笑开。 「没想到你已经想到这么久以后的事,如果有空可以开始翻翻新娘杂志,挑几款喜欢的婚纱礼服,记得在书上弄个折角什么的,我会用最短时间把礼服弄到手。」他似真似假地吩咐。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她不好意思的脸颊酡红,连忙否认。「好好享受你这半年的独居生活,以后我要每天醒来就看见你睡在我身边。」阮柏宙专断做出决定。 半年的独居生活?依薇愣了一下。他们刚刚有约定好独居生活的期限是半年吗? 看着他带着满意微笑走进总裁办公室,依薇发现自己没办法把疑问说出口。直到他消失在门板后面,她心头突然震了一下—— 他刚刚出来好像不是为了公事,难道……他在担心她? 她心中流过一道暖流,觉得既感动又欣喜,这样的他,叫她怎么舍得放弃啊! 「这间房子很不错,屋主刚装潢完,本来要给他女儿住,可是他女儿跑去跟她男朋友同居,结果房子就空下来了。」房仲在他们面前殷勤地介绍着。 「跑去跟男朋友同居。」阮柏宙跟着小小声重复了一次,脸色不是很好看。见他脸色不好,依薇马上转移话题,「请问浴室在哪里?」 房仲一听,右手往左前方一比,「两位,这边请。」 依薇不敢再看他,连忙跟上房仲。 「这里的浴室虽然不大,但规划得很好,请知名的设计师设计过,你看,里头还有单人浴缸,工作太累的时候泡个澡,马上能消除一整天的疲劳。」房仲仔细介绍。 「好像很不错。」依薇边看边点头。 「我那里也有浴缸,而且比这个大五倍不只。」阮柏宙不知何时跟上,在她耳边小小声嘀咕。 她假装没听到,又问:「请问一个月的房租是多少?!」 「一万二。」房仲回答。 「这么贵?」依薇皱眉。 阮柏宙也听到了,方唇偷偷往上扬了两度。 「这已经算便宜了,沈小姐你看看室内装潢这么新,品质又好,地点又靠近捷运站,每个月租金虽然要一万二,但房租包含管理费,你已经找不到这么超值的房子了。」房仲说得口沫横飞。 「这个社区的警卫室跟管理室是还不错,可以认真考虑。」阮柏宙知道她觉得太贵,开始赞美这间套房。 「可是租金有点贵,还是刚刚看的公寓比较适合我,月租七千块,也很靠近捷运站,而且不用管理费。」依薇心里拨起算盘。 「那里不行!」阮柏宙马上举起反对牌,「楼梯又黑又暗,公寓大门根本起不了作用,状况比我们那栋要拆的老房子还糟,可见平常都没有人在维护,住户也把鞋子摆得整个楼梯间都是,房子品质只比鬼屋好一点。」 「不然就住这里好了,虽然很心疼钱,可是品质比较好,有警卫室也比较安心。」她轻叹口气。 「沈小姐说的是——」房仲一听,脸上挂上大大的笑容。 阮柏宙沉下脸,一改先前态度,严厉批评起来:「这里空气好像不是很流通,也没有阳台,你那几盆植物搬来只能放在室内,不能晒到太阳。」 「不然那几盆植物你先帮我照顾?」依薇自行想出一个折衷办法。 「自己的植物自己照顾,做人要有责任心。」他怎么可能答应她,如果他答应,她不就要住这了。 这里根本不及他那里的百分之一,这么简单的选择题,她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 依薇深深看了阮柏宙一眼,他察觉后,抬起双眼假装研究天花板有没有漏水痕迹。 「怎么办?」她苦恼到长长的叹口气。「再过几天就要搬家了,可是还没找到适合的住所。」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听见她的烦恼,阮柏宙不慌不忙抬出最佳解决办法,「先去住我那不就好了。」 「我们不能再同居了。」想起他父亲的警告,她又在心里叹口气。 「大不了我把墙壁弄回去,恢复原本两户的状态,这样我们顶多算是邻居,不是同居,可以了吧?」 「不要开玩笑,我很认真。」 「我没在开玩笑。」阮柏宙满脸认真的看着她,一点笑意也没有。 住他那又怎么了?设备顶级又免费,她到底不满意哪一点? 沟通到此为止,挥别房仲后,两人坐上车,车子在街道上跑了一阵子后,她才慢慢开口,「学长说他妈妈有一间套房正要出租,算我五千就好,地点离捷运站很近,环境很单纯。」 阮柏宙抿紧唇线,绷着脸,半晌不吭一声。 依薇转过头,看向他闷怒的模样,心情完全轻松不起来。 第十九章 察觉她的目光,他没看她一眼,直接开口问:「你宁愿去住姓赵的提供的套房,也不来住我这里?」 「不是学长的套房,是他妈妈的。」 「意思差不了多少,如果你要去他那里,不如来住我这里,我整间出租给你,也只收五千块,我可以另外再买一间来住。」 「你那个双并豪华住所只收我五千块租金,会不会便宜得太过分了?」她轻咬着下唇,眉心紧皱。 听见她的话,阮柏宙突然方向盘一转,猛然停靠到路边。 「啊!」她吓得轻喊出声。 「哪里过分?」他扭头瞪她,神情充满挫败无奈,可又拉不下脸告诉她自己早就帮她装潢好了。 「我是你男朋友、未来老公,本来就应该便宜租给你,反正你不准接受别的男人的好意,却拒绝我的!」 「可是……」她还想再辩解下去。 见她完全不考虑搬去自己那里,阮柏宙打开车内顶级音响,顿时温柔浪漫的萧邦充满了车内狭小的空间。 依薇看着他不高兴的侧脸,心里头飘来厚厚一层乌云。 中午午休时间,依薇和许久未曾碰面的何奶奶约在公司附近的餐馆用餐,两人聊了彼此最近的生活,于是何奶奶知道她正在和阮柏宙交往,也知道阮治庆反对他们在一起的事。 她们相约等依薇确定住所后要一起去祭拜阮奶奶,跟她报告这阵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用餐时间里,何奶奶告诉她一件惊人的事。 原来当初阮柏宙母亲过世时,他父亲不是因为忙于工作赶不回来,而是正在处理一件阮柏宙母亲交代的事。 阮母曾经到巴黎旅行,旅行途中和一位当地人展开一段异国恋情,多年后,阮母发现对方似乎还在找她,觉得非常愧对对方,于是向阮治庆坦承,请他帮忙找寻并告诉对方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 阮治庆乍听此事气愤难当,可面对妻子的苦苦哀求,他痛苦挣扎着,决定这是替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当作完成她最后的心愿,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找到对方时,妻子正好过世,只差一步。 原本他打算赶在妻子离开前把这件事办妥,让她安心上路,未料,人算不如天算,他终究来不及亲口把这件事告诉妻子。 这些事,他对儿子三缄其口,目的在于不想破坏妻子在儿子心中的形象,只是他没想过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儿子对他万分不谅解。 不过,阮治庆并不打算对儿子开诚布公。 对儿子来说,有个冷血的父亲已经够了,不应该再添上曾经出轨的母亲,就让儿子记忆中的妻子,永远那么完美无瑕。 挥别何奶奶后,依薇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刚得知的爆炸性消息,加上再过几天就是搬迁的最后期限,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合适的住所,不是太贵,就是被阮柏宙嫌得一无是处,于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公司。 她双脚甫踏进公司大门,竟接到董事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起后还来不及问好,就听见董事长要自己尽快赶到五楼的502小型会议室,说是有要事交代。 到底是什么事如此十万火急? 眼见电梯处有许多人正在等着搭乘,自己要去的楼层不是三十六楼,而是五楼,依薇双脚犹豫了一下,转向安全门。 她双手轻轻推开沉重的安全门,耳边立刻传来有人正在说话的声音,本想关上门退出去,却在听见自己的名字时浑身僵住—— 「沈秘书左拥右抱的风光时候也该到头了。」 「可是我觉得沈秘书跟赵经理很配啊,太子爷她就有点高攀不上,就算太子爷对她有意思,董事长也一定会从中作梗的。」 「听说董事长本来要把权力全部移交给太子爷,后来知道太子爷跟沈秘书打得火热的事,临时踩刹车,还频频出现在公司里,好像有要重新回来掌权的意思。」 「有人说董事长好像嫌沈秘书私生活不检点,很感冒她曾经和男人同居过,一直没给沈秘书好脸色。」 「相对于沈秘书,看来董事长真的很中意蓝可伦进他们阮家大门,今天中午十二点多亲自带对方过来,一副将她视为准媳妇的模样。」 「董事长跟总裁不和的事又不是昨天刚出炉的新闻,我看如果总裁愿意乖乖听董事长安排,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可以起死回生。」 「哪有那么夸张?」 依薇收回手,任厚重的安全门慢慢阖上。如果她退出,他们父子的关系就会改善? 她恍惚走到电梯前,跟其他员工们挤着电梯,脑袋一片空白。 可是她不想放弃能跟他在一起又不让他们父子失和的念头。难道这两件事不能同时并行吗? 依薇步出电梯,双脚踏在五楼的地板上,往502小型会议室快步走去,在快要接近时深深吸口气,脸上挂着大大的爽朗笑容。 她走到会议室前站定,赫然发现门居然没关。 「董——」她正要元气饱满的打招呼,却被眼前上演的一幕惊得当场愣住,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蓝可伦双手抱着阮柏宙的脖子,穿着低胸红色洋装的丰满胸脯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人嘴唇正贴在一起。 他们接吻了?! 依薇震惊到脑袋一片空白,眨眨眼,觉得脸上怎么好像有水?抬手一摸,赫然惊觉自己居然哭了。 她看见蓝可伦朝自己露出胜利的微笑,胸口窒息得好难受,就算不断大口大口喘气,窒息感依旧紧紧缠在她胸口。 依薇转身,快速跑离现场,没看见阮柏宙马上推开蓝可伦,冷冷盯着对方,扬言警告,「我对你没意思,以后别对我做这种事,我觉得恶心。」 蓝可伦见他居然抬起左手臂,用西装外套擦了擦嘴巴,一副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看得火冒一二丈,冲着他大喊起来:「柏宙,我爱你!」 「喔,从什么时候开始?」阮柏宙不冷不热地问。 「什么?」蓝可伦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是说你爱我?」他冷冷看着她,双眼澄澈。「我很好奇,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 「柏宙,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闹了,伯父已经对你跟沈秘书同居的事很反感,你要他把你踢出广庆吗?」 「广庆有赵经理可以帮忙打理,其实并非一定要我不可。」他暂理广庆,只是想让老头可以安心休养,仅此而已。 「柏宙,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你要逼伯父跟你断绝父子关系吗?」听见他的话,蓝可伦开始大喊起来。 以前他冷静又聪明,怎么现在却脑袋转不过来? 如果伯父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他能顺利继承广庆吗?这么简单的利害关系,他怎么会不懂? 「我从来没有逼过他什么,但他可不是这样对我的。」阮柏宙冷冷盯着眼前有点歇斯底里的蓝可伦。 以前她也曾经天真无邪地笑着,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功利?刚刚她扑过来吻自己,八成也是受了老头鼓吹。 老头也真是够了,先是把人带进公司,接着又耍了一套太极拳,要他们先到会议室等他下来开会,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们商量。 简直满嘴谎话。 「柏宙?伯父苦心经营广庆都是为了你啊,只要你甩掉那个女人,我们听从父母的安排结婚,我爸跟你爸的公司都会是你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过着优渥又舒适的生活。」 「讲话注意点,你口中的‘那个女人’是我爱得要死的女人,至于结婚——」他冷笑,「你去找别的男人,我就不奉陪了。」 「阮柏宙!」蓝可伦气得浑身发抖。「我也是有自尊的,只要你踏出这个门,我再也不会回头找你,请你记住,我可是全通的千金,娶了我,你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抱歉,我娶女人只考虑自己爱不爱,至于你说的少奋斗二十年,我已经在美国奋斗完毕,并不稀罕。」阮柏宙淡定说完,拉开会议室大门、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阮、柏、宙!」蓝可伦站在会议室里大吼,门前经过几名探头探脑的员工,她走到门前,砰的一声用力甩上门。 她闭上双眼,不断做深呼吸,几秒钟后,她睁开双眼,从皮包里拿出手机,拨通—— 第二十章 「伯父,抱歉,我放弃他了,没有他,我还有一卡车的男人可以选择,我再也受不了他一脸面无表情看着我的样子,好像我对他而言是看不见的空气一样,以后我结婚还是会请伯父过来参加,至于柏宙,我真的攻陷不了,我要放弃,再也不玩了……」 依薇回到三十六楼时,已经止住眼泪,但两只眼睛微微红肿,只要细心观察,依然可以看出刚才痛哭过的痕迹。 她刚踏出电梯,阮治庆便从营运经理办公室走出来,带着满脸怒气来到她面前,赵之峰则站在门框处微微蹙眉。 阮治庆站定在她面前,怒瞪着她。 「董事长。」依薇倾身,依然有礼的打着招呼。 「不要再缠着柏宙。」阮治庆愤恨低吼。 「董事长,对不起,我没办法听您的话。」她说话语气不卑不亢。「我们是真心相爱,可是我会遵照您的交代,不会再跟总裁同居,不过,我这样做不是为了您,而是为了你们。」 「少在那边装模作样,可伦才是我的媳妇,我永远也不会承认你。」 「如果总裁跟蓝小姐两情相悦,我一定马上退出。」 「他们迟早会在一起。」 「董事长,叫蓝小姐强吻总裁这招是没用的,总裁不是那种会依照别人意志行动的男人。」 「你倒是很了解我儿子。」阮治庆深深倒抽一口气,脸部肌肉微微抽动。「可伦制不住他,我认了,但我会不惜赌上父子情分也要你们分开。」 「您这样做只是在伤害他。」依薇皱眉,她就怕阮治庆有这样的打算。 「想要达到目标,本来就会有所牺牲。」「您的目标是事业,但柏宙的目标是人生。」 「哼!我不需要一个丫头片子跟我说教。」阮治庆不屑低哼,说完,冷冷瞪她一眼,举步走离。 依薇目送阮治庆离开,心里头像被一颗巨大的石头重重压着,闷得人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学妹,刚哭过?」赵之峰缓步走到她身边,一掌轻放在她看起来很消沉的肩膀上。「出了什么事?」 「我看见蓝小姐跟他接吻。」她深吸口气,胸口像有针在剌。「虽然知道这不 是他的本意,应该是董事长跟蓝小姐串通好的,可是看到那一幕还是很难受。」 「唉,董事长跟总裁都是那种自己想要怎么做,就会直接去做的人,这样的两个人是父子,注定会有许多摩擦。」他有感而发。 「我不希望他们父子搞坏关系。」依薇摇摇头。 「你喔,还是担心自己吧。」赵之峰语气一转,声音突然多了几分爽朗。「房子顺利找到了吗?」 「还没。」 「不是这几天就要搬迁完毕?」 听见他的话,她烦恼到说不出话。 「跟我老妈租吧,她前两天已经把房子打扫好了,还是你想搬去跟太子爷同住?」赵之峰看得出她很苦恼。 「我不想害他们父子感情更坏。」她摇摇头。在坚守自己感情的前提下,她尽量不去违背董事长的要求。 「那就过来吧。」赵之峰卯足了劲鼓吹,「我妈她一直想要生个女儿,偏偏我们家一连七个都是儿子,要不是我爸担心我妈身体吃不消,本来我妈还想拚第八个,连我七弟的名字还差点取成‘招妹’。」 「噗。」依薇笑开。「这个有夸张到。」 「这是真的,等你住进去就会知道,我妈还嚷着要去买些花布置你的房间,怕你一个人住危险,前几天还叫人加装铁门。」 「伯母她人真好……」听到有人为了自己要搬过去,贴心张罗了这么多,一股暖意从她心底漾起,热气直冲双眼。 依薇轻抿着嘴,双眼漫起一片泪雾,一脸要哭要哭的样子。 「有没有这么感动啊?你等等啊,保持这个模样不要动,我让你跟我妈视讯一下,看到你感动成这样,我妈一定会在手机那头陪你一起哭,她老是嫌儿子太粗鲁,一点都不感性。」赵之峰使出浑身解数,企图挥开缠在她身上的重重乌云。 「最好是。」她慢慢放松心情。 「真的,你等等啊,我现在就打。」赵之峰当真拿出手机开始操作起来,一副打算付诸行动的模样。 「不要打,不要打扰伯母。」她伸长手,想要从他手中抢过手机。 两人一来一往、打打闹闹的模样,看在阮柏宙眼里,顿时形成一副相当刺眼的画面。 「感情不错嘛。」阮柏宙站在三十六楼入口处,双手垂在身侧,冷冷瞪着他们亲密的互动。 这句话宛如一道冷锋,徐徐刮过三十六楼。 「总裁。」依薇停下动作看向他,脑子突然闪过蓝可伦跟他接吻的画面,随即飞快转开视线。 察觉她避开自己的反应,阮柏宙重重沉下脸,嘴唇轻抿——她为什么突然别开视线? 「我先进去忙。」赵之峰收妥手机,临走前补来致命的一击。 「对了,学妹,今天我会转告我妈你决定要搬来的好消息,搬家那天我也可以去帮你,需要我就说一声。」 糟—— 依薇根本不敢看阮柏宙,内心暗暗叫糟。 他本来就反对自己搬去学长母亲那里,现在又从学长口中听见这件事,不晓得他会有多生气? 「嗯,谢谢学长。」她硬着头皮道谢。 学长不知道阮柏宙曾警告过她不准搬去他那里的事,见他说得一派轻松,她却开始头皮发麻。 果然,赵之峰关上门后,阮柏宙便开始一连串的质问,「你要搬去他那?」 「嗯。」她低着头,轻应。 「过来。」阮柏宙伸出手,紧紧扣住她手腕,把人拉进自己办公室。 砰!门板被重重关上。 他一直拉着她走到办公室中央,才松开她的手,没好气的命令:「解释,我要你的解释。」 依薇抬头,看向他铁青的表情,深吸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必须紧紧握成拳头,才有办法开口。 「我一直都找不到房子,学长他妈妈好像很希望我搬过去,所以我——」 「所以你就决定抛下我,跑去住在别的男人家里?!」他粗鲁打断她的话,胸膛因怒气不断上下起伏。 「我没有要住在谁家里,那是一间单身套房。」 「依薇,我也很希望你搬来跟我同住,我真的搞不懂,你拒绝自己的男朋友,却跑去另外一个男人那里的心态到底是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样对我们都比较好。」 阮柏宙终于爆发怒火,咬牙低吼:「是对我好,还是对你好?」 依薇愣愣看着他,心口漾满苦涩。「你什么意思?」 他闷着脸,不吭一声。 她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不肯说话,才慢慢表明自己的决心。「如果你不想说话就算了,反正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沈依薇,不要让我觉得你想脚踏两条船。」阮柏宙大掌用力捏住她下巴,眼底情绪复杂。 听见他的话,她宛如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脸色当场刷白,看着他问,「我脚踏什么?」 「你自己心里有数。」他低吼,不愿意再说第二次。 「如果你真心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她深吸口气,知道提起他父亲他就会愤怒,也不愿他们的关系更僵,只能将许多不能说的话放在心里,而这些压抑成了一股委屈,阵阵热气直冲双眼。 虽然她很快别开脸,举步想要冲出办公室,但还是被眼尖的他看见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阮柏宙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掌紧握住她手腕,使劲一扯,将她瞬间拉入自己怀里,双掌捧起她的脸,细细打量。 「怎么了?!」她哭过?他心头一惊,双眼瞪大。 「我没事。」她想别开脸。 但他不让! 「没事才怪。」他双掌牢牢控制住她的脸。「真的没事。」 「你要自己乖乖说,还是要我耍手段才肯说。嗯?」阮柏宙眯细双眼,直觉肯定跟老头有关。 最近老头动作频频,今天还摆了他一道,肯定也会从她这边下手。 「你要耍什么手段?」依薇怔住。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双眼危险的盯着她数秒后,才缓缓扬嗓,「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 阮柏宙放开她,长腿一跨,走到门边,喀啦一声将门上锁。 这是在干么?依薇心漏跳一拍。 「我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她快步走到门边,却在半途被走回来的他揽住肩膀,半强迫的拖向办公室里头。「你干么上锁?」 第二十一章 他把门上锁,万一刚好有人上来找他,知道他跟她把门锁上、关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公司内部又要传成什么样子,如果传进董事长耳里…… 不行! 「你不说,我们就待在这里干耗着,直到你主动说明为止。」他双掌紧紧扣住她肩膀,神情坚决。 她与他对看了几分钟,最后败下阵来。 比坚持,自己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我刚刚都看见了。」依薇小声开口,脸上飘过一抹剌痛。 「看见什——」话说一半,他突然噤声,脸色转为暴怒。 「老头把我跟那个女人单独约去那里,自己却不出现,我早该想到。」 「董事长也叫我过去。」 「他也把你——」阮柏宙紧据唇线,满脸盛怒,看向她的双眼多了一抹不安,焦躁低吼,「那是假的!」 「我知道。」她苦涩一笑。 她说她知道?那就好,害他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他轻吐口气,低哼,「知道还浪费眼泪?」 「我没办法控制眼泪,不过,最让我伤心的是——」依薇深吸口气,想要将眼中恼人的泪雾逼退。「董事长是真的很讨厌我。」 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抬起一掌烦躁的爬梳着浓密黑发,不耐怒斥,「他到底想怎样?」 「柏宙,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获得你父亲的认同?」 「我不稀罕他的认同。」他轻哼。 「可是我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同。」这样柏宙脸上最常出现的表情,才有可能是微笑,而不是漠然。 依薇静静看着他,犹豫要不要把何奶奶告诉自己的事告诉他。 「老头是那种妻子跟母亲出殡都不会到场的人,我们不需要这种人的认同。」谈到这件事,阮柏宙脸上出现令人浑身发颤的冰寒。 「可是——」依薇焦急的想要再说些什么。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见她眉头皱得快打结,阮柏宙神情一凛,决定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件事。 「走。」他揽着她的肩,快步往外移动。 「去哪?」她被他强势带往电梯。 现在可是上班时间,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去结束我已经忍无可忍的事。」 「你到底想拉我去哪里?」 阮柏宙沉默不语,拉着不怎么配合的她踏入停车场,直到两人坐上跑车,才揭晓答案。「去找老头,跟他把话说开。」 就在这一刻,依薇突然意识到,自己永远不会告诉他何奶奶说的那件事,那是董事长疼爱儿子所做的保护,她不想破坏这份心意。 但她要如何以此为前提,修补这对父子之间的感情?心底无声叹口长气,依薇发现自己好像走进一个大哉问里,答案是令人沮丧的无解。她没有自信能在不告诉他那件事的前提下,让他们冻僵的关系开始有春融的迹象。 「柏宙,你想跟自己的父亲撕破脸吗?!」依薇瞪大双眼,伸手就想推开车门下车。「不要去。」 他的回答更简单,叩一声,迅速锁上车门。 「我根本不该回来接手公司,给了他不该有的幻想,以为能藉此操控我的人生。」阮柏宙用力踩下油门,跑车很快的在停车场内高速奔驰起来。 「不要去,你疯了吗?」她双手抓着他右手,见他这气势,简直就是要去跟董事长摊牌。 他没理会,直到遇上红灯,稳稳停下车后,才转头伸出手,温柔抚摸她的脸,深情凝望她。 「对,我快疯了!」他压抑多时的愤怒与恐惧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俊颜扭曲,咬牙低吼,「再不摊牌,我怕真的会失去你。」 「柏宙,我不去住学长那可以了吧?」见他脸色坚决,依薇慌得立刻自动让步。「不要去找董事长,求求你。」 万一真的撕破脸,他跟他父亲便是两败倶伤,她或许无法让他们父子关系修复,但至少要做到不能因为她而更糟,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对自己那么好的阮奶奶。她不想成为害他们父子关系彻底决裂的凶手,绝对不行! 说完这些话,依薇满脸紧张的看着他的反应,相对于她的着急与不安,他则显得更加淡定与沉着。 阮柏宙眼角瞥见绿灯亮起,收敛心神,缓缓收回手,视线转向前方,悠悠吐道:「来不及了。」 他已经决定,今天就把话说开。 听到这几个字,她的心重重一沉! 阮柏宙把车开进了阳明山别墅门口,奥迪跑车直接驶到主屋门前。 车身停妥,他迅速熄火、拉起手刹车,开门踏出车外,砰的一声重重甩上驾驶座车门。 依薇眼睁睁看着他怒气腾腾绕过车头,长腿几个跨步冲到副驾驶座,替她打开车门,朝她伸出一手。 她看眼他朝自己伸过来的掌,摇摇头,一脸祈求,「柏宙,你正在气头上,现在进去肯定没好话,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阮柏宙二话不说,弯腰,直接牵起她的手,用力一扯,把她拉出副驾驶座,快步朝主屋内部移动。 「你家老爷呢?」他对着迎上前来的吴管家冷声道。 「我在这。」阮治庆刚走下楼梯,表情有点讶异于他的到来,视线转到依薇身上,马上瞪她一眼。「怎么把她带到家里来了?这里不欢迎她!」 阮柏宙静静看着阮治庆的反应,心里更加确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这阵子我也算忍够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阮治庆皱眉。 「在公司里,她总是对你恭敬有礼,你却从没给她好脸色过,你以为你摆臭脸的对象是谁?」阮柏宙走到阮治庆面前,神情冷肃,口中的话一字一字从牙缝中硬挤出来似的。 「她是我放在心里头的女人,你这样对她,等于是在我身上剌一刀,你知不知道?」 「你、你么」阮治庆脸色涨红,暴怒大吼,「你这是和父亲说话时应该有的态度吗?我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滚出我的公司!」 「很好,难得我跟你也有意见相同的时候。」阮柏宙冷冷一笑。 就怕事情演变成这样,依薇急得眼眶发红,拉拉他的手,低声恳求,「柏宙,拜托你少说两句。」 这对父子一样倔,唇枪舌剑对冲起来绝对会弄得两败倶伤,她不想看到那种场面,可是自己又能怎样?她根本拉不住火爆对骂的两个大男人。 「你不用在那边假惺惺。」阮治庆一肚子火气没处洒,视线扫向依薇的红眼眶,心头更怒,扯开喉咙大吼起来,「如果不是你,我跟我儿子也不会闹得这么僵!」 「如果不是她三番两次挡着,我早就想跟你摊牌。」阮柏宙看了眼红着眼眶、强忍委屈的她,胸腔迅速累积浓浓不舍,动手直接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挡在她跟阮治庆之间。「你的破公司自己管,我不会再踏进广庆一步。」 「你、你——」阮治庆气到说不出话。 「我跟依薇迟早会结婚,到时候就不发帖子给你了,反正你向来不爱参加婚丧喜庆,就不劳烦你多跑这一趟。」阮柏宙面无表情说完,扣住依薇的手腕,转身就走。 「你、你——」阮治庆抬起手指着儿子,脑袋一阵晕眩。 「老爷,小心身体。」吴管家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滚开!」阮治庆推开吴管家,走向大门。 「老爷,少爷正在气头上,您别再过去。」吴管家再次冲上前,扶着气得不轻的阮治庆。 「柏宙。」依薇一手被他扣住,另一手紧紧抓着他袖口,希望他能停下脚步听自己说句话,无奈他人高腿长意志力强,整个人宛如沐浴在地狱火焰里,谁都难以 撼动这个男人钢铁般的决心。「柏宙。」 阮柏宙把她拉到跑车旁,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对她发号施令—— 「上车。」 「不要。」斩钉截铁。 「不要?」他挑高眉。 「去跟董事长道歉好不好?」依薇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苦苦哀求。 「你这样对他说话,他表面看似坚强,说不定其实很伤心,刚刚他被你气得满脸通红,你不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吗?」 「他根本不关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干么担心他的身体?」他摆明这事没得商量。 「自以为是的老头,凭什么让你心里那么难受。」后面这事最令他不爽。 看着她眼眶微红、眼神焦急,阮柏宙抬起手,探向她皱成两条毛毛虫似的眉毛。自己居然让她担心成这样?他心里气老头,但更气自己! 第二十二章 「真正让我心里难受的不是只有董事长。」见他根本不听劝,她深吸口气,心一横,决定把话一股脑儿通通吐出来。 「依薇?」他微瞪。 「真正让我难过的是你们明明是父子,怎么能比陌生人更像陌生人?」依薇说出自己的想法,看着他正要抚向她脸颊的手掌,抬起手狠心一挥,拒绝他满腔怜香惜玉的柔情。 她挥开他的手?阮柏宙心脏猛然紧缩一下,错愕的看着她满脸的气愤与着急。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跟你无关,他对你不好,其实是冲着我来,你只是倒楣的出气筒。」他连忙解释。 「你真的这样想吗?!」怎么办?这对父子怎会像成这样?完全听不进别人想要对他们说的话。棘手呐!「依薇……」 「董事长讨厌我,不是因为他讨厌你,相反的他非常爱你,只是董事长太习惯用命令的方式对人,而你是少数不接受他命令的人。董事长之所以讨厌我,是因为你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折,尽管你才是让他挫败的源头,他也不愿意针对你发飙,所以才把怒火转嫁到我身上。」她讲得这么用力,也不知道他究竟能听得进去几句?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就算老头也不行。」 「除了我在乎的人以外,没有人可以伤害我,柏宙,你能不能放软身段,先对你父亲示好?!」依薇见他似乎有点动摇,连忙加紧脚步劝说,「拜托,就算是为了我,好吗?」 话都说到这分上,如果他真的爱她,拜托请听进去一半,不,就算只听进三成也好,只是他肯吗? 「我……」阮柏宙迟疑起来,发现自己正在心软。 他别开视线,避开她充满恳求的眼神,正巧瞥见站在门口默不作声的阮治庆,脑中突然想起老头缺席两场丧礼的记忆。 阮柏宙冷下脸,咬牙怒哼:「我根本不在乎他心里怎么想,这种不在乎的行为,我还是跟他学的,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为了几件破公事,居然不来送母亲跟奶奶最后一程。」 「柏宙!」她猛皱眉,忧心低喊。 原以为他稍稍软化了一点,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坚持?难道他真的要一辈子和父亲呕气,问题是他们心里明明都很在乎对方啊!怎么办?怎么办?她到底要怎么 做才能修补他们恶化的关系?阮奶奶,您在天之灵,帮忙想个法子解决吧! 「上车。」阮柏宙声音转冷。 「去跟你父亲道歉好不好?!」见他坚持,依薇急得跳脚却也莫可奈何。 「你不去,我就不上车。」 他实在好难劝,顽石可能都比他好说话。 居然威胁他?阮柏宙怒容满面的瞪着她,大口大口喘气,难以抉择的痛苦出现在他扭曲的脸上。 最后他重重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坚定的冷静。「问你最后一次,走不走?」 「除非你进去道歉。」她摇摇头。除了这点以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上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跟他谈。 如果阮奶奶还在世就好了,说不定她老人家有办法化解这一切,不会跟她一样,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只能干着急…… 「没有人可以命令我该做什么,就算我爱你也不行。」父亲对母亲和奶奶的冷漠态度是他永远无法原谅的事,尽管他再爱她,这点他也绝不会妥协!盛怒之下的阮柏宙气得失去理智的怒吼,把心一横,几个跨步冲向驾驶座。 砰!车门被用力甩上。 现场静默两秒钟。 依薇知道他正在等自己上车,但她,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她在赌—— 很快的,引擎发动,跑车发出震撼人心的低吼声,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剌耳的声响。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车就完全消失在她视线里。 她输了,她输了,阮奶奶,她赌输了……依薇眼眶冒起一片泪雾,抬手抹去不争气的眼泪,在心里轻轻叹口气,抬起沉重步伐一步一步往外移动。 他居然真的狠心把自己丢在半山腰?他好可恶。 全副精神用来面对阮柏宙的她,压根没注意到在身后默默注视这一切的阮治庆。 「叫辆计程车过来,吩咐警卫室的人让她在大门口等着,别让她自己走下山。」阮治庆下令。 「是,老爷,我马上交代下去。」吴管家点头。 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老宅大树,无风自动摇曳起来,落在依薇身上的树枝黑影宛如一只手,正无声安慰着小小抽搐着的肩膀。 化解掉这一切的最佳解药,其实就是她——沈依薇。 自己的儿子、孙子是什么个性,已过世的阮奶奶心里再清楚不过,再加上她对依薇的认识,孙子配什么孙媳妇最搭,有谁能比她这老人更清楚?那栋房子是留给孙子最幸福的遗产,至于这对父子之间看似无解的僵化关系,其实并非真正无解,只是事在人为。 那天过后,已经过去一个月。 依薇真的很气阮柏宙居然抛下自己开车离开,幸好阮家老宅警卫室的人很好,还主动帮她叫计程车。 她一直怀疑会不会是董事长的意思?可是应该不可能吧? 直到搬离阮奶奶家那天,他们都还在冷战中。 虽然阮柏宙故意跑到客厅待着,但她坚持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后来学长过来帮她搬家,他就出门了。 从那天后,他们再也没有连络过彼此。 这些日子阮柏宙真的不再到公司,反倒是董事长来得更勤了,没看见阮柏宙,他老人家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落寞。 「董事长,慢走。」赵之峰打开办公室门板,沉稳的声音隐隐传来。 依薇站起身,等候董事长慢慢走到自己面前,恭敬的微微倾身,「董事长。」 出乎意料之外,董事长没有如这一个月来一贯的态度那样淡淡看她一眼就离开,本来以为没有恶意的目光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没想到今天又有了重大突破。 「那小子当真不进公司了?」阮治庆长吁了口气。 「总裁他应该还在气头上。」她也不自觉轻叹口气。 阮治庆深深看着她,直到她头皮一阵发麻,才缓缓开口:「他不是还在气头上,而是说到做到。」 「董事长?」依薇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如果你有办法让他回来接手广庆,我就承认你。」阮治庆说完,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后转身走离。 依薇怔怔看着董事长蹒跚背影消失在电梯里,心口窜起点点苦涩。 董事长太看得起她了,其实她哪有办法让他回公司,他好久都不跟自己连络,连他们到底算不算已经分手也搞不清楚。 「我第一次看见董事长放软态度。」赵之峰站在她身后默默开口。 「学长,你都听到了?」她匆匆回头。 赵之峰点点头。 「董事长是为了总裁放软态度,不是因为我。」依薇满脸苦笑。 「至于总裁会不会放软态度,就要靠你了,董事长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赵之峰温吞说着,脑袋突然闪过一抹不对劲。「你怎么还喊他总裁?该不会你们还没和好,他还没到过你的新租屋?!」 她摇摇头,心里头又苦又涩。 「拥有相同基因果然很可怕,顽固程度同样坚强到没有一点缝隙。」他摇头失笑,同情的看她一眼。 「如果我主动找他,他会理我吗?」依薇一点把握也没有的问。 当然会。赵之峰心里是这样回答的,可当他想到这对同样固执的父子,也只能语带保留的回道:「这种事要试过才知道。」 虽然说要试过才知道,可是依薇第一次发现要传封讯息,竟是如此高难度的技巧。 自从阮治庆放宽条件以来,她已经连续想了好几天,苦苦想不出这一封破冰讯息要写些什么才适当。 今天,是她给自己设下最后的期限。 一定要把破冰讯息传送出去!这是她今天的目标。 下班时间,依薇坐在捷运上,拿出手机,盯着他的手机号码猛看,犹豫不决的想到底要不要传讯息给他? 没有人可以命令我该做什么,就算我爱你也不行。 脑中突然飘过这句话,她神色黯然的收起手机。 好不容易第一次听到他说我爱你这三个字,结果居然是放在这样的话里一起说的。 依薇重重叹口气,又想了一会儿,深吸口气重新拿出手机,正要打字传讯息给他,没想到捷运突然报起她要下车的站名。 等回家再传好了。 第二十三章 她在路上买了一袋卤味,慢慢走回家,苦思该传什么内容的讯息。 直到坐在小小的房间里,一手拿着手机,心不在焉吃着卤味,她还是理不出一点头绪。 突然,套房轻震了一下,依薇全身猛然一僵! 下一秒,套房开始猛烈的左右摇晃起来。 「啊!」她不自觉轻喊出来,双手抱头,脑子里快速跑过父母过世时的许多画面。 乱七八糟的家园、已经被宣告过世的父母…… 依薇把自己缩成一团,用力捣住耳朵,想要把套房开始猛力晃动的现实以及脑海中的画面通通挤出体外。 不要,拜托地震快点停下来,停下来…… 仿佛她的祈祷灵验了,地震带来的恐怖震荡终于停止。 依薇全身抖个不停,维持原本动作一动也不敢动,在一阵寂静过后,她终于打算抬眼看看四周,未料,恐怖的余震又开始让整间屋子猛烈摇晃起来。 不要…… 她重新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整个人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听见有声音传来。 砰、砰、砰。 什么声音?房子快垮了吗? 她全身抖得更厉害,脑袋一片空白。 不要…… 砰!砰!砰!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切。 「依薇?依薇,是我,快开门!」 在恍惚中,她好似听见阮柏宙的声音? 她抬起头,脑袋开始慢慢运转起来。 「依薇,快开门!」 依薇眨眨眼,真的是他的声音?不对,像他那种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主动跑来,况且他也不知道这里的住址。 自己因为满脑子里都是他,所以出现幻听吗?可是那气急败坏的敲门声又是怎么回事? 「依薇?依薇!该不会在里面昏倒了吧?」静默两秒。「赵经理,这附近有没有锁匠?」 依薇心跳冷不防加快起来,她猛然站起身,想要快速奔到门边,却发现自己左脚麻了。 「没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焦躁,冒出这句话后,门外又没了声音,感觉他好像正在拼命压抑怒气。 她拖着发麻的左脚,一步一步努力往门板方向移动。 「你应该不介意我破门而入吧?」阮柏宙的嗓音难掩焦急,即使在房里的依薇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记得先通知你妈一声。」 破门而入?依薇轻震一下,左手终于握住门板,迅速打开—— 她看着门外,眼睛慢慢睁大,心跳疯狂加速,阵阵热气直冲脸颊。 真的是他 见她打开门,阮柏宙直接按掉手机,怔怔看着她——她好像变痩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双眼直直盯着她看。 「不接电话?」因为太过震惊,依薇只能傻傻跟着重复一次。她还没发出讯息,他就出现了? 「我打了多少通电话给你,你知不知道?从地震开始就一直打。」 「我手机没有响啊。」脑袋终于恢复一点思考能力。 见她站姿奇异,一直弯着左腿,阮柏宙浓眉倒竖,担心地问:「你的脚怎么了?」 「不太舒服。」依薇咬着下唇,动了动左腿,试图把腿伸直,没想到又是一阵剌痛。 她痛得闭紧双眼,下一秒,感觉身体突然腾空,连忙睁开双眼,赫然发现他居然一把抱起自己。「啊!」 扔下门外的赵之峰,阮柏宙长腿一勾,大门立刻关上,赵之峰摸摸鼻子,无奈离去。 阮柏宙抱着她走进室内后,将她安置在房间正中央的地毯上,伸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腿。「我看看。」 她见状,连忙轻喊出声,「不要碰!」 听见她的话,高大身形猛然一僵。 阮柏宙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神色,缓缓收回手。她已经无法忍受他的碰触了吗? 「我的意思不是……我是说……」她乱七八糟的想要解释清楚,然而越紧张就越没办法把事情交代完整。 「我先回去了。」他半垂下眼,缓缓站起身。 依薇瞪着他,脑袋一片惊愕。 咦?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别走!」依薇见他要走,想也没想立刻伸出左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着急低喊:「我不要你碰是因为我脚麻、一碰就会很痛。」 「你是因为脚麻才不让我碰?」阮柏宙表情呆了一下,见她点点头,才又在她身边盘腿坐下。 他左右张望一下屋子,空间不大,但很干净舒适。 「你是因为地震担心我,才来找我的吗?」她低着头,小小声地问。 「说好的,以后每一次地震,我一定都会陪在你身边。」还好他人就在附近,才能及时赶上。轻声叹口气,「你该不会以为我不会来找你吧?」 「我们在吵架,我以为……」听见他的话,她霍然抬头看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吵架归吵架,吵架就不用遵守承诺吗?」他状似不满的轻哼道。 「不知怎么搞的,我现在突然好想哭。」依薇感觉一阵热气直冲双眼。 「没事干么说这种话,真过分。」害她乱感动一把的。 「笨女人,这样就想哭?!」阮柏宙抱住她肩头,微微笑开。 「我就是笨啦!」她怒瞋他一眼。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刚经历过恐怖的地震,过度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后,让她变得很容易想哭跟想笑。 「不错嘛,哭哭啼啼之余还有闲工夫跟我拌嘴。」 「不理你了。」 「那可不行,你不理我,就该轮到我哭了。」他将她抱入怀里,从背后将她抱紧。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爱哭鬼。」她转头笑箸对他说。 「我哪有?」别随便诬蔑他。 「明明就有。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终于想到要问了?阮柏宙低头,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之前问过赵经理。」除了赵之峰以外,他还能问谁。 「没想到你居然会打电话给学长问这种事。」依薇诧异地瞪大双眼。 「我本人也很意外。」他没辙地看着她,幸好之前问过了,让他没事就往这跑,看能不能遇见她。 要不是知道她最怕地震又连络不上她,他也不会急得差点破门而入。「你的手机呢?」 经他这一问,她开始用视线四处搜寻,最后才在地上看见不知何时掉落到地面的手机。 「糟糕,摔到地上了,大概是刚刚地震时我吓到了,没注意到手机。」 不是故意不接他电话就好,害他刚才慌得心脏差点跳出来。阮柏宙视线扫向房内唯一的一张矮桌。「这是你的晚餐?」 「嗯。」她点点头。 「脚麻好点了没?」见她点点头,他徐徐站起身,朝她伸出大掌。「走吧,我带你去吃点好东西。」 依薇把手放到他掌心里,他用力一拉,瞬间将她整个人拉入怀里,轻轻拥着。 「柏宙,我们以后不要冷战了好不好?」她环抱着他,小小声咕哝。「好,一个月没见到你,我心里也不好过,如果我们还住在一起,这次也不会冷战这么久。」 听见他的话,知道他还是很介意自己住在哪里这件事、依薇灵光一闪,藉机提出要求。「如果我答应搬过去跟你同住,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真的愿意?」阮柏宙跟她拉开一点距离,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先前跟他拉锯那么久的事,现在居然主动提出说要搬去跟他同住? 这其中一定有特殊缘故。 见他神情戒备起来,为达目的,她马上使出必杀技。「你先说好。」 「我先听看看是什么事。」他可不是傻子。阮柏宙微微皱眉,脸部表情又更谨慎了。 「回来接手广庆。」她微笑着说。 「依薇。」他紧紧皱眉。那天跟老头宣示时她也在场,这不是存心叫他为难吗? 「如果我有办法让你回来接手广庆,董事长就承认我。」依薇看着他露出一头雾水的模样,微微笑开。「这是董事长亲口跟我说的。」 「你不需要他的认可,我心里有你最重要。」他的女人干么要老头认可,自己爱不爱最重要。那老头能懂这些? 「问题是我想得到董事长的认同。」 「依薇……」他在心里叹气。 「拜托你。」她苦苦哀求。 阮柏宙沉默不语。 依薇挫败地看着他,心里猛叹气。他真的好难说服…… 突然,她想到一招——利用他的愧疚感。 「你那天把我丢在那里,真的好狠心。」她语气一转,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第二十四章 「我后来有回去接你,可是警卫说你坐计程车走了。」阮柏宙想到那天吵得那么凶,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搬家时,你也狠心不帮我,现在连我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真狠心。」她又推出新事例,不断朝他的愧疚之心发动猛烈攻击。 「我坐在客厅等候你差遣,结果你让赵经理帮你,到底谁才是狠心的那个?!」这下子,他终于察觉到她在玩什么把戏了。 「所以你真的铁了心不回广庆?!」依薇轻咬下唇,满脸期待看着他,眼神中充满渴望。 「让我想想。」阮柏宙原想直接开口拒绝,没想到话到嘴边自动变成有所保留。 「要想多久?」 「不要咄咄逼人,女人。」他抬起手,轻捏她鼻子一下。 「我是苦苦哀求,男人。」她摸摸自己的鼻子,粉唇微嘟。 「你搬进我那里,隔天我就踏进广庆。」他根本无法狠心拒绝她,在心里重重叹口气,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听见他的话,依薇双眼马上亮起来。 「说到做到?」她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绝不食言。」他嘴角微微上扬。 「那你什么时候要来帮我搬家?」 「明天你觉得怎么样?」 依薇双手抱住他左手臂,两人慢慢往门外移动,在关上门板前一秒,她对他说:「虽然时间上有点赶,但我觉得棒极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 隔天依薇向公司请了一天假搬家,后天阮柏宙踏入公司,阮治庆见他终于肯进公司,表面上虽没特别说什么,但嘴角始终微微上扬。 从那天之后,阮治庆不再进办公室,却请依薇帮忙订了一个月的豪华邮轮旅行。而素来专注在事业上的他悠闲度过一个多月后,脑子又开始安排起一连串计划,这次他打算积极经营的是自己退休后的人生。 只是不管阮治庆打算做什么,都会打电话到公司来请依薇帮忙,阮柏宙冷眼旁观着老头的一举一动,打算一旦发现他又有什么不轨意图,就马上跳出来制止依薇再给予任何协助。 不过,他观察到依薇似乎做得很开心,曾经试探的问过,发现她不但不觉得麻烦,反而认为这是阮治庆慢慢信任她的举动。 慢慢信任她的举动? 阮柏宙采取保留态度,不鼓励也不阻止她,但一双眼睛始终留意着老头跟她的互动。 他们已经冷战过一次,那种度日如年的滋味,他实在没兴趣再来一次。 半年后,阮柏宙与依薇在教堂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婚礼前一天,依薇送他一个写着「冷面阿修罗」的蛋糕,说是要欢庆他们明天的结婚。 阮柏宙看着蛋糕,额头青筋隐隐跳动,尤其听完她解释两人初识时,她偷偷在心里给自己取了这个外号的原因后,使他吃蛋糕时,心中充满五味杂陈的奇妙感,吃也不是,不吃又怕伤到她的兴致勃勃。 依薇也收到礼物,是一套总共十二个月分的造型陶瓷杯,图案取自收藏着名名画「吻」的贝维德雷宫。 阮柏宙同时宣布两人为期一个月的蜜月旅行,地点就在贝维德雷宫的所在地 ——维也纳。 婚礼快要结束时,何奶奶主动走到阮治庆身边,脸上带着笑意慢慢开口:「阿薇今天真漂亮,你妈在世的时候就一直跟我嚷着,希望柏宙可以认识阿薇,还说只要让他们相处过,说不定可以把可爱的阿薇变成自己的孙媳妇,可是她又很清楚,强摘的瓜不甜,如果她硬搞让他们年轻人认识那套,柏宙那小子肯定会逃之夭夭,才会暗地里跟柏宙聊依薇,又在依薇那聊柏宙,你妈她用心良苦啊。」 「何阿姨?」阮治庆看向声音来源,微微瞪大双眼。 是自己小时候认识的何阿姨?这么多年了,她的脸上虽然多了不少皱纹,可是神态跟以前一模一样。 「你妈丧礼时,我还特地帮他们介绍彼此,可是你家儿子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时候我还想,你妈这回料错喽。」何奶奶边说边笑。「没想到今天竟然可以参加他们的婚礼,你妈那个人喔,孔明再世差不多也是这样了。」 「我妈希望依薇做她的孙媳妇?」阮治庆大为诧异。 「当然,你妈那个奸诈的女人,先是用低房租留住人,后来还拚命跟人家搏感情,要是她知道自己诡计得逞不晓得会笑得多开心呢!以她对自家孙的了解,大约早料到这两个年轻人接下来会有所发展吧?这个女人,实在有够老谋深算。」 何奶奶呵呵笑开,一手捣在嘴边,突然开口问他,「等这边结束,我就要去跟她报告这件事,你要不要一起来?」 阮治庆思忖两秒钟,点点头。「好,不如我开车送您过去。」 「那就麻烦你了。」何奶奶笑得更开心。「其实你也别担心自己跟儿子的关系,你妈临终前交代我办了一件事,别问我是什么事,我答应要保密到底,总之你安心等着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吧。」何奶奶指的是自己先前和依薇说过阮母曾经外遇的事。 话说到这,依薇和阮柏宙双双走到他们身边。 「何奶奶、董事长。」依薇幸福笑开。 「阿薇今天真漂亮。」何奶奶边看边点头。 「谢谢何奶奶。」依薇笑得更开心。 阮柏宙的目光无法从她脸上的笑容移开,眼角余光看见老头皱起眉头,他体内警报器立刻打开。 他又想说什么来伤害依薇? 「你怎么还叫我董事长?」阮治庆黑着脸。 「对啊,阿薇,这就是你不对了,要改口喽,快点叫爸爸!」何奶奶在旁边猛敲边鼓。 「呃……」依薇战战兢兢开口,「爸?」 「嗯。」阮治庆随口应了一声,僵硬的脸庞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他实在不擅长扮演慈父角色。「这小子的奶奶过世前有交代给我一件事,说要把阳明山别墅过继到将来孙媳妇名下,改天跟我去把这件事办一办。」 阮柏宙微微瞪大双眼。老头这举动代表他真正接受她了? 「董……」依薇正想拒绝,却看见阮治庆不高兴的扬起眉,连忙改口,「爸,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你是我们家的媳妇,名下有点房产只是刚刚好。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忙。」阮治庆硬邦邦说着话。 「又要工作?」阮柏宙听了绷起脸。 「他是要开车载我一起去你奶奶那里,把你们结婚的好消息报告给她知道,让她也高兴高兴。」何奶奶呵呵笑着,挽起阮治庆的手,拉着他慢慢往门口移动。 「我们走了啊。」 阮柏宙看着被何奶奶拉走的阮治庆,突然发现父亲老了好多,一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忍不住内心冲动,突然张口喊住他。「爸。」 阮治庆的背影狠狠抖了一下,才慢慢转过身,脸上瞬间闪过惊讶、开心、怀疑,以及深深的渴望。 阮柏宙看出他眼中的渴望,迟疑了一下才扬嗓:「开车小心。」 依薇迅速转头看向自己的亲亲老公,心口一缩! 她一直在等,等他主动跟自己父亲示好的那天,结果每次只感觉到他略带戒备的态度。 没想到在结婚这天,自己居然可以收到他主动向父亲示好的礼物,她脸上挂着幸福无比的微笑,一颗心变得又热又暖,真想立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而且是抱很久都不放手的那种。 阮治庆怔愣久久,抬起手,慌忙在眼角抹了一下,又深呼吸两口气后才回答:「知道了。」 依薇和阮柏宙一起目送阮治庆跟何奶奶离开,然后她踮起脚尖,突然贴近他耳边,小小声说了一句:「我爱你。」 闻言,阮柏宙身躯一僵,头部卡卡的转向她,还来不及说话,便察觉她主动靠过来,在自己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算什么吻?」他咕哝着。 下一秒,阮柏宙双掌轻扣住她肩膀,低头给了她一个天旋地转的法式热吻。而已经走远的阮治庆,与何奶奶一起买了母亲生平最爱的花,直奔母亲安息的地方。 正在天国欣慰的看着这一切的阮奶奶,慈祥脸庞露出一抹俏皮的微笑……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