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瞎扯爱》 序言 【序言 学聪明一点 雪珈】 大家好,我是雪珈。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不知道为什么,写着这本书的时候,我常常不自觉的想起小女儿。(误) 说到我这个女儿,算是感情相当丰富。(实乃基因问题?好吧!选择性认帐,是本人向来的作风)所以呢,母女俩常常一块看电视看到泪眼汪汪,我记得最惨的是那部「萤火虫之墓」的卡通,每次重看,每次必哭。 只是感情一旦丰富过了头,可能就变成某种泛滥,比如泪腺,不知道大家是否记得有个广告,就是一个小女孩骑着脚踏车,不小心辗过睡着奶奶的脚,然后哭了起来,「你怎么没感觉……」雪珈的妈妈,也就是孩子的阿嬷,每次看了一直笑,说是实在像极了。 我还记得她升上小三的时候,有一次在校园里巧遇低年级的导师,老师劈头就笑问:「孩子现在还好吗?还有没有爱哭呀?」呵呵,所以……爱哭的程度不难得知。 还好的是,她从小不胡闹,而且很贴心,我还记得她念小一,就在母亲节那天,我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张贺卡,打开一看,里头画了一朵大大的花,一大一小的长发人儿分列两旁,而花朵的上头国字加注音(加错别字?),我慢慢的读出那一笔一画所写的意思:妈妈,对不起,因为我要送你的香水花卖完了说,我只能在下面画一朵花。 当下我才了解她为什么一脸神秘兮兮,也在后来才知道她跟人家去福利社挤半天,却没买到花…… 一直到现在,我梳妆柜里都还珍藏着所有孩子们的贺卡,每看一回,都会会心一笑,也都红了眼眶。(厚!爱哭找到原凶了?) 孩子的孝顺乖巧一直是让我最欣慰的,但每种性格都有优点和缺点,就咱小闺女来说,除了心肠软、爱哭以外,也很胆小,在学校里虽然也有很多好朋友,但不能避免的,总是会遇上比较不对盘的,特别是强势的同学,那她就惨了。 参加户外教学,她带去的零食被同学吃光了,后来才发现同学把自己的零食藏起来,甚至我发现她的学用品用得特别凶,后来才知道有几个同学总是有借不还,且持续「借用」中,而女儿也不好意思拒绝。 诸如此类,我倒是没有很在意,只是告诉她,同学可能是有困难,当作帮忙她算了。(这样是否算姑息养奸?)除此以外,其实最伤脑筋的是那种可能因为嫉妒或随便一个理由而来找麻烦的同学,就算不至于动手动脚,但不断的用言语讥讽,也算是一种霸凌吧?我看她很不开心,也很担心,可是她又不肯让我找老师关心一下,说是成为爱打小报告的人会被讨厌。 那怎么办呢?我一开始劝她不要理会,尽量闪远一点。 「我有啊!可是她都自己过来……」女儿委屈的诉说着该同学怎么样主动挑衅等等。 那又该怎么办呢?就…… 骂她、唾弃她、踹她、扁她……好吧!当下因为心疼而暴走的为娘,以暴制暴的念头很难不萌生。 最后,我当然是没有这么做啦!除了不断的安抚女儿,我积极参加学校的活动,恳亲会从不缺席,户外教学帮忙带孩子活动,也在晨光时候成为故事妈妈,我走进校园,让师长们知道我很关心孩子,同时可以充分掌握状况,也在跟同学们互动的过程中培养(交陪?)感情。 一直到孩子升上国中,昔日常欺负她的同学因为不同班而不相往来,但那同学似乎也因为牵扯到什么不良帮派而时常逃课,成为校方头痛的问题人物。 而孩子呢,换了学程,换了同学,当然不代表就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人总是有差异性,只要有差异,有时就很难避免冲突,我希望她学会如何保护自己,也希望她明白一个道理—— 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能当好朋友,但是不能成为好朋友不代表一定是谁的错,只是彼此不合,所以每个人都有选择喜欢与否的权利,而这也包括你自己。 其实我也知道孩子要学会独立去面对与处理很多事,特别是人际关系,只是牵扯到人的因素,总是特别复杂,有时候不是一方努力做好就有绝对的成果。 在孩子的思考尚未成熟之际,我只能多陪陪,多去了解,给予一点帮助,只是有时候说是教孩子,却教得自己很有……心得。(原来这就是活到老,学到老?) 记得她小学低年级的导师是个相当认真的好老师,只是严厉了些,她常对女儿说:「哭没有用,哭不能解决问题。」后来我也常拿来用,不过最近却发现有另一种想法。 想哭就好好哭一场吧!等哭完了,再来想解决问题的事。 哭是有用的,情绪的宣泄也是有必要的,过度的望子成龙,或指望其坚强独立什么的,而无法容许那种明明存在的脆弱无助感,有时候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吧! 至于会用「学聪明一点」的标题,是因为这本书让我联想到自己在教导孩子的过程,最后似乎常常用一种结论式的口吻——要学聪明一点。 好像学聪明了就不会吃亏,就不会去在乎一些不必在乎的人,也就不会让自己太受伤。 只是…… 想到身边那口子,都活了一把岁数了,还在不断的上演「真心换绝情」的戏码。他呢,因为是独生子的关系吧,所以特别渴望手足,动不动就掏心挖肺的跟人家兄弟热呼呼相称,然后可能下一刻就看见他在捶心肝了。 所以,人真的可以学聪明吗?怎么样的聪明法,可以保证不会识人不清? 在写这本书的过程,坦白说,我忽然觉得其实……也许笨一点比较好。 如果笨笨的,不知人心险恶,而天公又真的疼憨人,那么这个憨人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他双眼所看到的世界都是这么美好。 虽然我不知道天公是否真的疼憨人,但我想每个人都应该好好疼惜自己,只要心存善念,力求问心无愧就好了,尽管一切可能都不是那么完美,不过正因为这样子,能拾获一丁点美好小确幸都值得让人欣喜,不是吗? 兴许是对近来诸多社会新闻有感,雪珈好像又开始诵起了妈妈经。呵呵,好啦!最后还是祝福大家都能平安喜乐。 多喝水多看书、多看书多喝水,出版社近来推出不少精采好书,还盼着各位亲爱的看官多多支持,可以的话,记得也要顺便带走我呀!(羞)谢谢! (鞭躬) 第一章 【第一章】 这天早晨,和煦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啁啾的鸟鸣声,迟迟不肯按掉的闹钟铃声,甚至是随后叫骂小孩的声音,就像首部曲,让这座老旧社区多了一种闹趣。 「小草!小草!路小草!停停停,你给我站住……」一扇窗户快速打开,紧接着爆出一道嘶吼,凌驾了所有琐碎的声音。 砰!中庭里立刻有了回应,继盆栽被扑倒之后,传出了凄惨的哀号声,「哎哟!」 路小草手忙脚乱的扶好盆栽,仰起头,看见母亲那颗探出窗口的头颅,以及那群吓得振翅高飞的可怜小鸟。 「老妈!你的嗓门就不能小声一点吗?一大早的,这样会吵到别人啦!」揉了揉被撞疼的膝盖骨,她也直接吼了回去。 到底是谁的嗓门大?李美花愣了下,然后继续挥舞着手里那把沾满牙膏的牙刷,没好气的嚷让着,「我急啊!谁教你趁我一个不注意就想溜走?你啊,就是怕我看见你这副德行。你看你穿成这样子,像什么?快点上来换衣服啦!」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我这样穿,没有什么不好。」像什么?不就是像她平时的样子吗?路小草望了下身上的装束,棉t搭上针织外套,以及那件最喜欢的灯笼造型束管的牛仔长裤,明明是方便又舒适的啊! 偏偏李美花很有意见,「哎呀呀!你这个丫头怎么那么番啊?跟你讲那么久,都还听不懂。你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要学着改变自己,至少也要让自己看起来有气质一点。气质,懂吗?」 「老妈,你怎么这么说?你现在是在说我没气质吗?」 「不然你告诉我,谁夸过你有气质了?」 「就……」就谁来着?路小草拼命的思索,将自己活了二十三个年头所认识的人悉数想了一遍,随即大吃一惊。 所有的人对她的评语都是贴心啦、善良啊等等,就连领过的奖状也是一句「热心服务」,那气质呢? 没有?真的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没有?没……有?被我说中了?哈……哈哈……哈哈哈……」 证明自个儿的女儿没气质,也值得这么得意吗?路小草仰望着笑得花枝乱颤的老妈,在串串高分贝的可怖笑声中,默默的擦掉那甩滴在手臂上的牙膏渍,然后低下头,瞪着地面上的石子。 如果现在捡颗石子往上扔去,可能是很大逆不道的事吧! 「我说啊,小草,你要相信你老妈,虽然你不是我生的,可是养你这么大了,你是块什么料,我会不知道?你啊,走路像刮风,吃饭像龙卷风……」 「妈!」路小草大叫一声,制止老妈继续往下说,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内容——高兴起来是人来疯,不高兴的话就成了失心疯。 老妈似乎很得意自己发明的这套说词,说是形容她藏不住的性子最贴切了,三不五时就拿出来挂在嘴边,可是不管是哪道风、哪种疯,都很难听欸! 她每次听到都会抗议,后来还威胁老妈会害她嫁不出去,没想到老妈居然哈哈大笑,说是根本就没指望她会嫁得掉,甚至还说如果她真的嫁得掉的话,一定要杀猪公谢神明,再大摆流水席,宴请众乡亲。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随着老妈继续传来的声浪,路小草拉回心思,同时确定那是让人很想弯腰捡石子,用力扔过去的话。 「好啦!好啦!不说就不说了,反正用膝盖想也知道,怎么可能有人夸你有气质呢?呿!」李美花不以为意的说着。 「气质?气质很重要吗?没气质的人就不用活了吗?老妈,你不也活得好好的?」不能动手,至少能动口,路小草忍不住吼了回去。 「嗳,你这个不肖女!你居然敢跟你老娘吐槽?」 「我只是实话实说。」把牙刷当指挥棒,算哪门子气质了?路小草咋舌偷笑。 「你……算了!」原本想将牙刷塞进嘴里,李美花如梦乍醒,停下动作,忙着喳呼,「厚!看我跟你扯到哪儿去了!你还是快点上来换衣服,再出门,至少把你脚上的那双鞋换掉,你不怕人家看了笑死,我还怕被说闲话,说我虐待你呢!」 「妈,我穿得舒服就好了,有什么好笑的?你何必这么紧张?」 「我怎么可能不紧张?你哟,就是傻傻的,什么都不懂!以今天来说,人家那边都说要派车子过来接你,偏偏你坚持要自己过去,这个就是笨到家啦!」 「这跟笨不笨没关系。我又不是不会坐车,干嘛要麻烦人家接来接去?一个人才逍遥自在啊!」 「逍遥自在?你说得可轻松,我是担心个半死,担心那边是不是有人已经摆好阵仗在等你。你啊,别这么天真了,好吗?不然你会被欺负死的。」 「不会啦!老妈,你别操心,好吗?有谁会欺负我呢?」 这时,上层楼的窗户啪的一声快速打开,纪老爹有如洪钟的嗓音跟着爆了开来,「谁?谁敢欺负咱们小草啊?俺老纪第一个不饶他!」 「素啊!素啊!偶也一样。小草,阿娇姨给你靠啦!」下层楼的窗户传来那道耳熟的台湾国话。 「什么?小草今天就要回去那个家了啊?」隔壁栋还在坐月子的嫂子也跟着探头发问,然后急忙把手中忘情舞动的奶瓶塞进婴孩的嘴里,适时的杜绝那道凑热闹的啼哭声。 「什么家不家的?人家有当她素家人吗?说到姓路的那个死没良心的男人,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女孩搞大肚子就不负责任,男人啊,全都不是好东西!」阿娇姨冷哼一声。 「喂喂喂,你说这话,俺老纪可不同意了,你骂姓路的那该死的混球,怎么可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哪?」纪老爹很不服气。 「是啊!是啊!要骂就骂姓路的那个王八蛋,仗着有钱有势便欺负人,把小草她们母女丢在外头,说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都是屁话啦!」刚从屠宰场下班的张大叔也将头颅探出窗口,及时与会,不断挥舞着一双紧握的拳头,展露专业「操刀」的慑人气势。 这场面继续下去的话……路小草站在原地,愣了愣,暗暗嚷着不妙。 果然,中庭周遭的窗户陆续被打开,一颗颗头颅也跟着出现在窗口,此起彼落的喳呼声和吆喝声充斥整个社区,不停的回荡,再回荡…… 「小草,还是别回去比较好,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干嘛还要回去呢?」 「是啊!是啊!姓路的那个老婆不是一直反对让小草回去的吗?这次会答应,搞不好有什么阴谋呢!」 「是啊!这样的话,何必一定要回去呢?厚!难道是阿花贪了什么好处?」 「怎么可以这么没志气?这样子不是等于在卖女儿?」 「我呸!」李美花一记暴吼,适时的喝止所有嘈杂的声浪。 路小草不用抬头,也能想像得到老妈此刻的狰狞表情,识相的退后几步,凝望着地砖,然后毫不意外的,看着牙膏点点落下。 「谁在卖女儿?我李美花是这种人吗?啊?说啊!」 众人面面相觑,都静默不语。 第二章 李美花再度激动的述说自己跟小草生母素云那姊妹般的感情,以及当初素云临终前托孤并交代让小草回到路家的遗愿等等。 最后她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为已是众所皆知的「事件」做出结语,「所以呢,我会答应让小草回去,除了是遵守我对好姊妹的诺言,也是为了小草的前途着想,反正路家的资源不用白不用。我知道大家都疼小草,怕小草回去受委屈,不过再怎么说,她也是路家的孩子,所以大家放心,那个路涛,也就是你们刚刚说的死没良心的、该死的混球,还有什么王八蛋等等的那个姓路的男人,人家可是小草的亲生老爸,应该会照应小草,安啦!」 李美花的一番话安慰了现场的众人,除了路小草。 「死没良心」等于「该死的混球」,又等于「王八蛋」,最后等于自个儿的「亲爹」?路小草实在找不到理由让自己也来个「安」啦! 可是不管安不安,该面对的还是得去面对,如果只是面对美花老妈的意见,也许还有得乔,偏偏这涉及亡母的遗愿,就算她想申诉,也无门啊! 「好啦!好啦!安啦!安啦!大家都安啦!那我走了,就这样。」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千山万水我独行,不必相送……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惊天动地的音乐声骤然响起,从警卫室的扩音器直接传播开来,震撼了整座社区。 「哎哟!」疾行的两条腿瞬间打结,这次路小草终于真的绊倒了。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好个气势惊人的「命运交响曲」! 贴着地面的手掌撑起身子,嘴角微微抽搐,路小草爬起来,对着满脸严肃的警卫伯伯勉强挤出笑容。 「加油!不要让任何人打倒你。」警卫伯伯紧握的拳头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大声吆喝。 「是啊!小草加油!等你回来喔!」有人高声附和。 「是啊!是啊!什么都不用怕。」 「谁欺负你,就跟他拼了啦!」 「对啦!爱拼才会赢……」 霎时,激昂的口号搭着知名的交响乐曲,形成诡异的声调。 这天,路小草含着因为撞痛而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带着僵在脸上的微笑,在诡异的氛围中离开老旧社区。 应该快到了吧?路小草坐在计程车里,望着沿途那一栋栋颇为气派的欧式建筑,据说是高级别墅区,这就是自己以后要长住的地方吗? 这一刻,她想起了老旧社区,心头忽然有着阵阵的涩意。 房子再漂亮,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啊! 虽然大家都说这个地方就是她的家,而且住着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家人,除了那个侨居在美国的奶奶以外,里头还有她的亲生爸爸路涛,以及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同父异母的姊姊路明珠。 其实她跟这位「爸爸」先生是见过面的,只是记忆太模糊了,因为那已经是她五岁之前的事了。五岁那年,生母因为意外而过世,临终前将她托付给美花老妈,从此以后,她这个爸爸的名字固定出现在美花老妈的存摺里。 这样的模式都过了十几年,她也长这么大了,现在才忽然说要把她「领」回去,当作定存结利吗?那么,她该拿些什么来还报才算公道? 随着目的地逐渐接近,路小草的心头还是一片迷茫。 「爸……爸?」不自觉的反覆念着这个生疏到不行的称谓,感觉自己好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孩,她皱了皱鼻子,但真正感到伤脑筋的是她爸爸的老婆朱宝凤。 待会儿见了面,该怎么称呼呢?大妈还是阿姨? 「小姐,应该就是附近,可是你说的门牌号码找不到,你会不会记错啊?」司机老大突然开口。 「啊?这个……」地址是美花老妈给的,路小草能确定的是,就算少写个巷弄或搞错门牌号码的数字,那是一点都不奇怪。 她试着打电话给老妈,却没人接,最后只好先行下车。司机老大不也说了,应该就在附近吗?反正也还没到约定的时间,逛一逛,就当作熟悉环境吧! 拎着简单的行李在附近晃着,直到一间卖冷饮的小舖,她点了杯手摇饮料,解渴之后,往骑楼的木椅一坐,正打算再打电话给老妈的时候,却被另一道声音吸引住了。 一个男子背对着她,正在讲手机,虽然偷听他人讲电话是不太好的行为,但是那有如播音员的磁性嗓音实在太好听,让她的耳朵一不小心便竖起来。 麦昀深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调了调脸上那副大墨镜,专心的回应着电话线另一头传来的关心询问,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那么一张脸庞,正随着自己所讲的话而开始了丰富的表情变化。 「听说你跟麦爷爷闹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话线另一头的好友狄亮不改直率性格,直截了当的询问。 「说来话长,不过我现在确实是已经被爷爷赶出来了,而且爷爷也说了要跟我断绝关系,就是这样。」麦昀深无奈的回答。 「有这么惨吗?还有呢?」狄亮发出明显的压抑笑声。 「还不够惨吗?十岁那年我无父无母,现在又被爷爷抛弃,就像是举目无亲的流浪汉一样,只能寄住在别人的屋檐下,看人家的脸色,不过应该不用等太久,我就会被那些现实无情的家伙赶出来,最惨的是我现在不只什么都没有了,连眼睛也看不见……」舒展了下坐姿,麦昀深靠向椅背,忍不住轻喟一声。 顿时,一道深深的叹息也自他的身后传来。 路小草快速摀住自己的嘴巴,却好想弹跳起身,然后仰天长啸。 呜呼哀哉啊!原来她真的应该早点出来见见世面,那么就会知道自己是这么的幸福啊!看吧!马路边随便抓一个,都比她不幸个千百万倍。 背对的那个男人是爸爸妈妈都没了,她至少还保留一个——一个没有因为长期失联而失去效力的亲生爸爸。 而且她也没有因为失去亲娘就没人照顾,美花老妈可是常常说将她当成自个儿亲生的孩子,虽然老妈这个视如己出的宣言总是让人有点害怕,因为大多是出现在教训人的时候。 无论如何,至少她好手好脚,头好壮壮,身体没有残缺……残缺又如何?她连忙更正自己的想法,有股冲动想要转头,大声对着那个失亲又失明的可怜流浪汉说声加油,让他知道这人间还是处处有温情。 对!就应该是这样! 紧握着拳头,泛滥的怜悯之情已经无法遏止,体内沸腾的热血更在驱策着她,霍然站起来,转过身子,脚步刚要迈出的那一刻,却又想到出门前美花老妈千交代万叮嘱的话—— 「小草啊,你今年犯小人,所以千万别多管闲事,更绝对不能冲动。」 「但是,如果就是忍不住想冲动呢?」 「那你就深呼吸,然后开始数数,从一数到六十,数完了还是觉得自己没冲动会死的话,那……就随便你了!」 想到这儿,路小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默数:一、二、三…… 突然,她看见男人站了起来。 第三章 一道高大挺拔的背影赫然出现在眼前,可是她的两只眼睛只顾着盯着男人移动的双脚。 当他走下阶梯时,她的心往上提了下;当他步上前方那片红砖道,伫立在车水马龙的马路旁时,她的胸口也跟着一窒…… 十八、二十……她加快速度的乱乱数,而男人的双脚却也在这个时候乱乱动了起来,只差几步路,就抵达如同虎口的马路……五十、六十…… 确定了!这时候不冲动是真的会死。虽然死的不是她,但是如果见死不救的话,她不是犯小人,而是会成为那个小人。 不管了!冲…… 「不可以!不可以过去啊!小……」 路小草直接冲过去,只是太过心急,忘了阶梯的存在,一个踩空之后,整个人就这么扑过去,硬生生的将那个正好转头的男人扑倒在地上。 「小……心。」是的,一头栽在男人怀里的她,整张脸贴着人家的心口,完成那句「贴心」的「小心」警语。 男人没走到马路上,但还是被撞了…… 路小草窘死了,慌张的起身,赶忙把男人扶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有没有怎么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你的眼睛看不见,一个人这样子过马路实在很危险……真是的,我实在是……歹势啦!」她一边从地上捡起那副墨镜,一边不断的道歉。 原来她是想救自己?麦昀深这才明白天外为何会飞来人肉炸弹,吁了口气,再听见她最后那句台味十足的道歉,嘴角忍不住微微勾了起来。「没关系,没事。」 「你没事就好……」可是她有事。 路小草抓起他的手,还特别将墨镜放到他的掌心里,抬起头,定睛一望的瞬间,整个人傻住了。 帅帅帅……这男人简直帅到翻,帅到爆了。 微鬈浓密的头发下,露出饱满有光泽的额头,一对英气逼人的浓眉之下呈现深刻立体的轮廓,特别是那对深邃迷人的眼睛,不说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视障者。 继续往下打量,她发现他除了长相好以外,还拥有一副挺拔的身材。 繁华都市果然是个妙地方,连遭抛弃的流浪汉都可以帅到这么……不人道?! 是不人道,害得她太过惊讶,张大的嘴巴硬是合不拢。 「小姐,你呢?你还好吧?」他缓缓的重新戴上墨镜,嘴角噙着浅笑。 「呃,我……我……很好啊!你没事就好。那……你要过马路吗?需不需要我帮忙?」路小草总算回过神来,做出比较正常的反应,不过却没打算把那黏在人家脸上的视线稍稍挪开。 瞧,那直挺的鼻梁天生就是墨镜的好架子,还有,那薄唇轻轻一勾,就可以勾出迷死人的弧度。 俊男美女是老天爷赐来赏心悦目用的,难得遇上了,不看白不看。再说,反正他也看不见,她也不用怕不好意思或是吓到他。这样,应该不算欺负弱势吧? 「不用了,谢谢你,我在等我的看护,他等会儿就会过来接我了。」麦昀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这时,路小草发现一个身材壮硕,貌似凶恶的黝黑男子从对街走了过来,而且直逼男人的身边,还来不及发挥无穷想像力去铺陈暴力讨债的画面,便听见「麦先生,我回来了」这么一句话。 从他们简短的交谈中,她这才得知原来这个看起来像流氓的黑脸佬叫做阿力,是男人口中的看护,而这帅帅的男人则姓麦。 「那……我走了。」既然看护已经回到他身边,她也该继续自己的寻亲历险记罗!路小草拎起行李准备走人,某种意念却开始在心头骚动,好像有什么事是她还没有完成的…… 最后,她还是停下脚步,吸气,再吸气……迅速的转身,冲回到他面前。 「呃,你……麦先生是吧?我其实是想对你说,那个……我想喔,你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是也不代表就一定会失去一切,你一定要加油,要坚强一点,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只要你努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走出属于你自己的路。嗯,就这样,再见!」她以生平最肃穆的口吻说道,也没等到他开口回应,再度转身,快步离开,直到一段距离之后,才放慢脚步,吁了口气。 干嘛?逃命? 摀着滚烫的双颊,她不由自主的抿嘴笑了。没法子的事,在美花老妈那套「打是情,骂是爱」的教义薰陶下,刚刚从她嘴里吐出来的那些正经八百的话语实在是肉麻到有那么点别扭。 不过好歹也算是日行一善,人家不是都说「好心有好报」吗?一出门就有这个机会去得到好报,应该算是好的开始吧? 麦昀深面对着路小草消失的方向,墨镜遮去大半的脸庞,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是从他久久站在原地的情况看来,显示着某种心思的沉凝。 这算是一种意外的收获吗? 来到这儿已经快两个月了,每天都在重复着意想中的情节,就算那是自己一心策划也自诩可以掌控的一切,但还是难免感觉到索然无味,而现在…… 现在这个女孩总算给了点意外,而且多了种……趣味? 是有趣。这女孩真有趣啊! 原来「住海边」管很宽的,不只他那顽固却又爱摆出一副圣德明君模样的爷爷。只是比起他那个管吃、管住、管功课、管事业,一路给他管到大,最后还管到他婚姻大事的爷爷来说,这女孩管得让人舒泰多了。 摘下墨镜,望着女孩离去的方向,脑子里存留的是她那对澄澈如水的眸 子,反倒让见识过太多如丝媚眼的他大感新鲜。 「这女孩……」麦昀深绽开灿烂的笑容,由衷的称赞,「看起来挺可爱的。」 「什么看起来?麦先生,你瞎了!你什么都看不见的呀!」下一秒,阿力爆出吼声。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是怕他的耳朵不会聋掉吗?麦昀深本能的退后两步,却发现四周已经有不少眼光扫了过来,连忙作了明智的决定,重新戴上墨镜,低声命令,「阿力,快点走吧!」 只是,这个决定真的明智吗? 甫听见那句「遵命」的答复传来,麦昀深的手伸出去,身边那道黝黑的身影却已经像火箭一样咻的射出去…… 「阿力!」被抛在原地的麦昀深,再也顾不得其它,长腿一迈,直接杀了过去,失控的一把摘下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对喷火的严厉眼眸,瞪视着阿力。 「要我跟你说几遍?我的眼睛……」 「看不见!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一定会记住,记住要当成麦先生的眼睛真的看不到那样子,好好照顾麦先生,这样别人才不会知道麦先生是在装瞎!」 觑了眼四下投射过来更多的讶异目光,麦昀深瞪着眼前那张皮皮剉的黝黑脸庞,没好气的低嘶,「该走了。」 「是啊!是该回去了。」阿力连忙上前,挽着主子的手臂,有些得意的露出谄媚的笑容,「麦先生,你看,这次我记住了。」 是「这次」记住了,但下一次呢? 第四章 身边有这么一个随时让自己崩坏的御命天兵保镖,就算没瞎,也可能会被搞得疯掉吧?而这一切,麦昀深就不得不怪起爷爷——那个因为纵横商场而赫赫有名,被称为「麦当家」的麦千雄。 不久前,爷爷忽然对他说了段自己跟奶奶修成正果的陈年往事,当年爷爷和奶奶私下互许终身,奶奶的家人却将奶奶的亲事另许了他人,后来经过一番波折,这个「他人」不但自动解除婚约,成全了爷爷和奶奶,还曾经出手相助等等,最后爷爷竟然为了感谢和弥补奶奶那个自动退出的未婚夫,亲口答应两家要结为儿女亲家,偏偏两家接下来都是生了个儿子,所以这个承诺也一直没有实现。 就这样,两家保持着世交之谊,到了他父亲那一代,虽然少了老一辈之间的那种浓厚情谊,但因为事业的合作关系,往来倒还算热络,只是随着他父母亲相继过世,爷爷将他送出国之后,两家的年轻一代早已鲜少往来了。 按理说,这八百年前的约定应该也会不了了之才对,不过却在日前麦氏宗祠忽然冒出无名火,过不久爷爷就梦见了奶奶,马上找来命理师,结果是—— 「这是祖先有指示!如果不能完成祖先的遗愿,怕对后代子孙不利。」 谁会想让自个儿的子孙不利呢?命理师的这番话可让麦爷爷开始紧张起来,巧的是就在这时候,那一直无缘缔结的亲家居然主动开口要求履约。 更巧的是,就到了这第三代,对方有女儿,而麦家呢,生了一对儿女,就是他跟妹妹。 所以排除他妹妹跟人家来个同性结婚的可能之后,他得指望那早死的爸爸曾经在外头偷吃留种,而且也要是个男孩,否则他已经成为这个「和亲」的代罪羔羊! 这算什么?指腹为婚……不,哪是指腹?根本就是还没投胎到娘亲的腹里就已经被制约了吧!面对爷爷这个有如青天霹雳的宿命婚约说,麦昀深强烈反对,而且还誓死抗争到底。 就这样,麦家从此风云变色,战鼓喧天,最后麦昀深也担心装设在爷爷心脏里的那几根支架不堪刺激,来个大罢工,誓死不从的态度也改成迂回战术。 他对爷爷提出了一个协议,「要我结婚,可以,但是要让我先相信她想嫁给我,不是因为我的附加价值,比如超跑、豪宅和麦氏少东的头衔等等,而是一开始就是真心爱我这个人,因为……我不想再有另一个悲剧发生。」 麦千雄脸色微变,最后终于点了头。「好,我答应你,那你想怎么做,说吧!」 怎么做?当然是想办法让对方打退堂鼓。 根据情资显示,他这个「未婚妻」眼高于顶,非高富帅一族是绝对入不了眼。高和帅是他与生倶来的,他也不想改变什么,至于富嘛…… 最后他要爷爷暂缓自己接任集团总裁的预定计划,并且刻意放出风声,让他成了一个被逐出家门而一无所有的人。 在不久之前,带着这个据说是爷爷好友特别引荐的超级保镖阿力,他投靠了所谓命中注定的「未婚妻」。 表面上,他这个被罢黜的少东似乎还算得到礼遇,但也发现对方似乎刻意想要隐瞒他这个「准姑爷」的身分,对外仅宣称是世侄,这种有所保留的态度倒也算符合他心中的期待,正当他思忖着如何更进一步求证的时候,却不慎从高处摔落。 这一摔,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让他伤了眼睛,经过这阵子的诊疗,所幸短暂受损的视力逐渐恢复,没应了当时医生所说的恢复状况不好的话,可能终生失明。 只是就在他恢复视力的当下,意外发现未来「丈母娘」可能跟当初父亲公司倒闭有所关联。 当年他父亲因为跟爷爷赌气而拒绝接手家族企业,自组公司,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公司原本经营颇佳,后来却因故而被迫让出经营权,从此他父亲开始萎靡不振,也从此他的家开始不得安宁。 同样个性强又事业心重的母亲,并没有给父亲太多时间走出这个阴影,眼见父亲的失志,气急败坏的母亲开始和父亲争吵不休,甚至以离婚为威胁,最后的结果是母亲决定自行创业。 随着母亲积极游走商界名人之间,某些绯闻也不胫而走,这无疑是让夫妻俩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 只是他一直知道爸妈的感情依然是好的,有好几次半夜看见爸妈在大吵一架之后相拥而泣,频频互相道歉,所以他一直存着期待,等着父亲振作起来,当时才十岁大的他心想着,只要父亲像以前一样精神奕奕的去上班,那么母亲就不会常往外面跑,家里也不会再吵闹了…… 只可惜,他的期待最后还是落空了。 那天母亲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就急忙赶着出门,母亲俯身,轻抚着他的脸颊,凝视着他,交代他不用等她回来,要他照顾妹妹,早点去休息,还说她办完事后,很快就回来了。 他不知道母亲去办什么事,但那晚母亲没有回来,终于回来了,但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坠落山谷的母亲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气绝,身边还躺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当时被传出与母亲有暧昧关系的某企业小开。 整起事件,最后在媒体的渲染下,成了一则殉情事故。 这对父亲而言,又是一记无情的打击。 算了、算了……当时父亲微微佝偻的背影,以及飘忽的话语,至今依然烙印在麦昀深的心版。 当时他望着那瞬间苍老好多的父亲,喉头像是被什么梗住,感觉一口气都快喘不过来,直到忍不住冲过去,一把抱住父亲的腰。 「爸……」才一个呜咽出声,有如遭到千岩巨石堵塞住的胸口瞬间找到出口似的,他把父亲抱得更紧,然后终于失控的号眺大哭。 「哭什么?不许哭!」倏地,父亲转头,狠狠的扳开他的手,抓着他的肩膀猛力晃着,睁大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断的咆哮,「算了!什么都算了!你知道吗?」 他被吓得手足无措,父亲忽然蹲了下来,抱着埋在膝骨间的头,肩头开始不断的抽搐,隐约传来的低呜也像是在颤抖。 从那天开始,麦昀深再也不曾提过母亲,只在母亲忌日的那天,一个人偷偷到墓前祭拜。 一切似乎只能这样算了…… 真的能算了吗?不!不能算了!虽然他对母亲死因的存疑无从查证什么, 但发现到任何可能是害父亲事业失败的线索,那么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因为这也是让他的家走向毁灭的祸因。 为了更方便行事,他决定隐瞒自己的眼睛已经逐渐复原的事,依照预定的计划进行,他相信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只除了身边的亲信。 阿力再度语出惊人,自顾自的说道我看麦先生好像对那个女孩很有意思,你想跟她交朋友喔?那我就去把她追回来给你。」 干什么?上演光天化日之下,强掳民女的戏码啊? 麦昀深立刻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轻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对了,你刚刚说要买东西,去了那么久,到底在蘑菇什么?」 第五章 「噢!我去拿这个啦!我帮麦先生订了导盲杖,你看怎么样?很不错吧! 我都不知道现在有这么新型的,还可以遥控,也可以发出声音,你看看……」 「我、看、不、到!」麦昀深缓缓的从牙缝里吐出声音,是提醒,也充满着某种警告。 「喔!是,是看不到。呵……」怎么这么快又忘了?收起展示的导盲杖,阿力搔头干笑。 然后他依然挽着麦昀深的手臂,往前走了一小段路。 忽然,阿力指着眼前那扇绝不陌生的黄铜大门,抬高音量,兴奋的说:「是她欸!麦先生,你快看,是刚刚被你夸奖的那个女孩子。你看见了吗?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又遇见她了,呵呵……」 他看见了。他也没想到那个制造自己意外美好心情的女孩,居然这么快又见面了;不过他也听见了,听见了那一边要将导盲杖塞给自己又一边不断叫自己去「看」的通篇混话。当然,他更没想到自己有那种冲动,想直接掐死目前这个唯一的亲信! 「她走进去大门了,她跟路家有什么关系?看她带着行李,该不会跟麦先生一样也是来投靠路家?」阿力嘀咕着。 这点,麦昀深也想知道,而且那种兴趣的浓厚,还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第二章】 路小草丝毫没发现身后的炽热眸光,在警卫的指引下,走向大厅。 由于美花老妈已经事先给她看过照片,所以她不难认出这屋子的人,而此刻她的爸爸跟爸爸的老婆朱宝凤正坐在那组豪华大沙发上,不约而同的转头,凝望着她。 路小草努力蠕动嘴唇,「爸爸」两个字却硬是卡在喉头,置身在这媲美皇宫的富丽大厅里,一颗心也像是被抛入这挑高的空间,空洞摇晃得无从捉摸。 她以为这不难的,只是喊一声爸爸而已。 「小草?」路祷主动出声呼唤,打破了沉默。 「是。」路小草蓦地回过神来,嗓门一时失控的高扬。 就这记响亮过度的应和声,让现场再度陷入某种诡异的安静中。 路涛和朱宝凤互看一眼,而随后跟上来的麦昀深就站在门口,侧着脸,用眼神警告着身旁那个差点爆笑的阿力。 「麦先生,原来她还是路家的小女儿呢!你们真有缘。」阿力强忍住笑,小小声的说。 麦昀深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皱起眉头,继续冷眼旁观。 「小草,你回来了?」路涛终于站起身,走向女儿。 「呃?」路小草显得呆滞。 「回来」两个字说得这么自然,好像她这个女儿不过就是刚刚才出门,而且只是到附近的杂货店去帮忙买瓶酱油……唉,那肯定是这瓶酱油酿太久,所以都过了二十几年了,她现在才得以回来。 她愣愣的看着爸爸张开双臂,走了过来……她感觉心跳加速,热血澎湃,眼角急速涌上一股涩意,双臂也跟着自然的张开……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路涛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后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 路小草睨了肩上的那只大手掌一眼,准备拥抱姿势的臂膀也跟着悄然垂落,直到大手掌快速离开,才小小声的喊了一声,「爸爸。」 「是啊!回来了就好。你是小草?」朱宝凤的声音响起,脸上堆满笑意。 「小草,叫阿姨。」路涛在一旁提醒。 「阿姨,你好。」原本伤脑筋的称呼问题迎刃而解,路小草即刻欣然呼 唤。 「欢迎你回家。」 「谢谢阿姨。」 「来,过来坐在阿姨这边,让阿姨看看你……真的是女大十八变,跟照片都不一样了。」朱宝凤和颜悦色的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招呼她坐下。 路小草深感惊喜,原来人家也不像传说的那样难相处啊!这算是好的开始吧!往后的生活应该也是很ok的。 朱宝凤的和善固然让路小草暗暗松口气,但也很快的带来另一种不自在——谁教她已经太习惯老妈粗声粗气的关怀方式,这会儿忽然面对太过正常的模式,真的会浑身不自在啊! 坐在朱宝凤的身旁,承受那两道专注目光的审视,她勉强挤出腼腆的微笑,两只眼睛不知道看向哪儿,眼神开始游移,直到瞟到站在门口的麦昀深,下巴忍不住掉了下来。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直接站起身,走上前,讶异的问道。 「小姐,我们麦先生住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阿力抢着回答。 「是喔!这么巧?」路小草对于他也住在这儿感到相当惊讶,但是同时想起他讲电话时说过的话—— 就像是举目无亲的流浪汉一样,只能寄住在别人的屋檐下,看人家的脸色,不过应该不用等太久,我就会被那些现实无情的家伙赶出来…… 「小草,原来你认识昀深啊!」朱宝凤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 路小草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先意识到一件事。喔!这时候站在自个儿身后的,一概归类为他所说的那些「现实无情的家伙」吗? 她随即对朱宝凤解释两人碰面的经过,心中的疑惑却一直扩大。 为什么麦先生会寄住在这个「屋檐下」?他跟这些「无情现实的家 伙」……呃,不,是他跟她这些亲人又有什么关系? 乍然得知女孩是路家人,麦昀深的心里五味杂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刻意在听见她对朱宝凤的解释之后,露出恍然的表情,然后淡淡的道了声谢,就由阿力扶着离开大厅。 路小草望着那道显得傲然的挺直背影消失,更加觉得好奇了。 「他姓麦,叫麦昀深。」似乎是看出她心里的疑惑,路涛解释,「前不久昀深发生意外,眼睛受了伤,麦家跟咱们路家是世交,再加上昀深算是……」 「算是不幸的孩子,他啊,目前只好先暂时借住在这儿。」朱宝凤打断了丈夫的话,然后转移话题,「好啦!先别说这些,小草,你坐了这么久的车子,也累了吧?来,我带你回你的房间休息一下。」 当朱宝凤伸出手,想帮忙提行李时,路小草吓了一跳。 「噢!不用……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谢谢阿姨。」她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又是作揖又是答谢。 于是在朱宝凤的陪同下,路小草来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推开门,一踏入房内,打开灯,她忍不住惊呼连连。 浅粉色的壁纸在光晕下渲染成一种浪漫的柔和色彩,宽敞的空间以纸雕屏风区隔成了卧室及书房,所有摆设的家具应有尽有,而且都是全新的。 「哇……」从那张大到可以翻滚数圈的大床、粉色公主纱帐,到靠窗的贵妃椅,华丽到让她有种脱离现实的感觉。这真的是她的房间吗? 一旁的朱宝凤开口,「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东西,所以就先帮你安排这样子,如果你不喜欢或是缺了些什么……」 「不,不缺了,这样就够了,已经很棒了,我作梦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一间这么漂亮的房间呢!」路小草笑说,圆圆的眸子有掩不住的惊喜。 「呃?」朱宝凤微微一怔,随即挤出笑容。「那……你喜欢就好。」 第六章 原来又是老妈说错了,人家明明这么有度量,根本不是什么尖酸刻薄的人啊!路小草好感动,一时忘情的上前,握住了朱宝凤的手,热情的咧嘴笑道:「喜欢,我当然喜欢啊!谢谢你,阿姨,你人真好。」 「不……不用谢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谢的?」朱宝凤抽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的说。 「是啊!是啊!」哎呀!这更多的「自己人」,果然是有好无坏呢! 「那……就这样子,你应该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朱宝凤立刻转身离开。 看着急忙消失的背影,路小草微微愣了下,然后抿唇笑了。看来累到想休息的人应该是阿姨吧?至于她自己,不但不累,还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一刻不得闲呢! 简单的行李很快就整理完毕,她下午开始在宅院里逛来绕去,快速记住双并楼层宅院的格局和房厅分布,也约略认识几位家仆,只是当她绕到规划为客房及休憩的另一栋屋子时,很自然的想到是否会遇见麦昀深,结果是没有。 不过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总是会相见的吧! 她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男人那双眉梢漾笑的动人眼神,然后感觉到心头怦动,连忙吸了一口气,带着遏阻意味的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耸耸肩膀,继续走向那让人眼花撩乱的花园。 还是多多接近大自然,才能净化心灵,有益健康。 晚餐时间,这是路小草回到路家的第一顿饭,却也是某种困扰的开始。 她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管家阿金嫂率领家仆将各式菜肴摆放桌上,再扫视眼前金光闪闪的餐具,以及餐桌旁一个个有如老僧入定的人儿,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和美花老妈各展筷夹神功抢菜的好笑情景…… 看来就算是自己人,有钱没钱还是不太一样,吃饭的架式搞得像是在开 会,让路小草在备感新鲜之余,也开始有点局促。 接着呢?等「开动」的口令?还是……得谢天谢地,来个「阿门」一下? 她目不斜视,坐得直挺挺的,由着那一道道精致料理飘送的香味悄悄的引爆饥肠辘辘的抗议声。 「小草,你对这里还不熟,所以尽量不要一个人到处走,如果有想去哪儿的话,就跟你阿姨说一声,让她叫司机送你。」路涛率先打破沉默。 「好啊!」正愁着无法习惯这种氛围的路小草立刻响应,只是随后又想了一下,摇摇头,笑道:「不过应该不用这么麻烦啦!下午我已经逛过一遍,都熟悉得差不多了,爸,你不用怕我会迷路,我一直都很会认路的喔!」 「是吗?」路涛看着女儿直率的笑脸,眼底隐约流露出笑意。 「小孩子嘛,就是记性好,这点你真的不用太操心,她很快就会熟悉的。」朱宝凤一边整理菜盘,一边看了丈夫一眼。 「那就好。」路涛收回视线,话锋也跟着一转,「昀深呢?他今晚还是不跟我们一块吃饭吗?」 「还是老样子,他要留在房里用餐,说是不想打扰大家,不过我想……其实不想被打扰的是他自己吧!所以我本来想让他搬过来跟我们住同一栋,近一点也比较好照应,但仔细想想,还是不勉强他了,就让他继续留在客房好了。」朱宝凤摇头叹息。 「好吧!既然这样,就由着他吧!我只是不希望被误会,说我们路家不懂得人情世故,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当人家的长辈,昀深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更要给他多一点的关照。」 路小草静静的聆听着,除了暗暗给爸爸加分以外,不由得想到那男人独自关在房里用餐的情景。 「关照是关照,可是……算了,吃饭吧!」朱宝凤忽然意识到什么而打住了话,重整神色,再转头看着路小草,微笑的说:「小草,我今天特别吩咐厨房多煮几样菜,不知道你平时都吃些什么,希望你吃得还习惯。」 「阿姨,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不挑食的。」路小草连忙拉回思绪,绽开笑靥。真的,都说是自己人了,何必那么客气呢? 「很好,这样很好,不要像你姊姊明珠一样,老爱挑三捡四的,单是伺候她那张嘴啊,就让人伤透脑筋呢!」朱宝凤嘴上这么说,但提到女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还不都是让你宠坏的!」路涛冷哼一声。 「喔?只有我宠?你自己呢?连名字都叫明珠,明珠、明珠,就是掌上明珠,都捧在手掌心了,还不算宠吗?」朱宝凤啐了一口,然后笑了。 是噢!原来取名字也是有学问的。那……对照姊姊那个「掌上明珠」的意涵,她这个「路小草」字面上的意思,不就成了……路边野生的一株小草? 送给自己一个「已哭」的表情符号,路小草只能愣愣的陪着干笑。 「算了、算了,你宠的还是我宠的,还不都是一样吗?」最后朱宝凤抿着嘴,摇头失笑的说。 「是啊!是啊!谁宠都一样,有人宠就是一种幸福。」路小草忍不住附和。 「呃,那……小草,你呢?你那个养母……」朱宝凤忽然开口。 「不要说什么养母啦!就是我老妈啊!」厚!「养母」这个字眼可是会让她老妈暴走的密码,就连她自己也听得很刺耳,所以每次一听见有人这么说,她总是会抢在老妈跳脚砍人之前,先纠正对方,这一次也一样…… 呃,不,这次应该不太一样……路小草不假思索的依照惯例纠正那个禁忌的称谓之后,马上发现到朱宝凤的表情已在瞬间僵硬。 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之后,她讷讷的说:「对不起,阿姨,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在我心里,老妈就是老妈,从来没有想过养母什么的,所以……」 「我了解,我明白,没关系。」朱宝凤快速的接口,重新展露笑容。「这样很好,这就表示你……老妈很疼你,所以你一样有人宠着,这是好事呢!」 「是的,还真的被阿姨说中了,虽然我老妈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宠小孩的人,但我知道她是真心疼爱我的,而且不只我老妈哟,还有小区那一大拖拉库的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他们每一个都对我很好。」 「真的吗?这么多人对你好?大家都那么喜欢你吗?」半晌不吭一声的路涛忽然出声。 「是啊!是这样的啊!那些叔叔伯伯婶婶阿姨常说老妈若是不要我,他们会抢着要我,所以小区的人都很疼我、爱我,这么一想,原来我从小到大竟然有这么多人宠着。哇!我不就不是普通的幸福了?」 「很好啊!表示我女儿得人疼,呵呵……」路涛忍不住逸出笑声。 路小草腰杆一挺,嘴角也往上扬起。 这是她第一次和父亲有了交集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一记笑容和那流露骄傲的字句,让她觉得胸口一阵温热,眼眶也有那么点涩涩的…… 「来,别只顾着说话,饭菜都凉了。」朱宝凤适时的开口招呼,打断了他们父女俩的对话。 「对对,吃饭、吃饭,瞧我一开口就没完没了的,难怪我老妈老是念我坏习惯呢!」 第七章 「知道是坏习惯就得改,不然……不就真的成了被宠坏了?」朱宝凤挑了挑眉头,忽然板起脸。 「呃,我……」路小草讶异的张大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啦,阿姨不会让你被宠坏的,该把你教会的还是得教,只是你到时候可别嫌阿姨啰唆就好,嗯?」朱宝凤急忙转换成开玩笑的口吻,对着路小草微微挑眉示意着。 「我当然不会这样。」路小草暗暗吁口气之余,再度笑逐颜开,「要说啰唆,我看很少人比得过我老妈了,每次嫌她啰唆的时候,她还会说她都是为我好,说有人啰唆总比没有人关心来得好,所以……阿姨,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嫌你啰唆的,因为我知道那都是为了我好。」 「那就好,那就好。」朱宝凤噙着不变的笑容,频频颔首,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 只是就在一瞬间,路小草却捕捉到朱宝凤往自己身上快速扫过的一记眼色,一种……很难解释的复杂眼神,就像是有一点点质疑、一点点…… 一点点的什么?她还无法具体形容这一点点到底是什么,就在这时,一道娇唤声从门口处传来。 「爸,妈,我回来了。」一道窈窕的身影走进餐厅。 这就是她的……姊姊?和自己有着一半相同血缘的亲姊姊路明珠? 路小草望着那张化妆化得美美的脸庞,还没能找到跟自己相像的地方,却已经先被路明珠的装束行头吸引住了,不论是那身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套装,还是项坠、腕表或皮包鞋子等等的搭配,都看得出她精于打扮,而且还是……舍得打扮。 那些配件一定很贵吧?虽然只能从logo认得出那个名牌包包,但也够让路小草暗暗咋舌。 「你就是小草吧?欢迎你回来。」路明珠抬起略显疲惫的脸庞,对她淡淡一笑,打过招呼之后径自坐下,捧着碗吃饭。 「谢谢……谢谢……姊。」虽然很高兴多了一个亲姊姊,但路小草还是喊得有那么点别扭,毕竟还不熟。 不过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别的本事没有,怎么在最快的时间内熟悉周遭所有的人事物,向来都是她的强项,从小到大,她早已练就一身适应环境的好本领,好友们老是爱对她唱的那首「小草」,歌词里什么不怕风不怕雨的,就是说她具有那种超强的生命力,也就像是美花老妈常说的打不死的蟑螂…… 不要,不要小强,还是小草比较好。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原来是这么的好,而且为此感到洋洋得意。 冷不防的,朱宝凤开口了,「那个……小草,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要改个名字?」 「改名?为什么?」 「因为……难道你不觉得换个名字比较好?」 「不会啊!我觉得还好,用得很习惯了,而且这个名字是有纪念意义的,因为帮我取名的就是我素云妈……」妈……妈妈咪啊!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而且还是美花老妈三申五令不可提及的……她生母的名字? 果然,朱宝凤的嘴角急速僵住,而路涛的表情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手里的筷子抖了抖,夹不住的肉块掉落桌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路小草本能的望了父亲一眼,却发现朱宝凤也跟自己一样,正用一种……一种「奇怪」的眼光望着父亲。 举凡无法理解并解释的事情,都被她归类为「奇怪」,不过却正好符合了美花老妈交代的「不要太好奇」,所以她也没再多想——反正想那么多又不一定想得透答案,那又何必自寻苦恼呢? 只不过才吃完这顿象征性的「团圆饭」,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想家了,想念那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可以盘腿跷脚捧饭碗的晚餐啊! 唯一比较让她感动的是,吃完饭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不用洗碗、擦桌椅、收拾厨余等等,只是一下子闲了下来,倒让她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 「小草,吃过饭,没事的话,要不要过来我的房间陪我聊聊?」朱宝凤忽然开口。 「好啊!」路小草不假思索的答应。都说是自己人了,本来就应该多聊聊,才能增进彼此的感情。 稍晚,路小草来到了朱宝凤的房间,没想到会听到跟麦昀深有关的事。 朱宝凤将麦昀深被他爷爷赶出家门,以及车祸等等遭遇说了一遍,说到麦昀深不愿就诊而可能失明这部分,忧心的口吻多了些许沉痛。 「那……就应该劝劝他呀!」路小草也跟着皱起眉头。 「我们劝过了,但他就是听不进去,唉……」朱宝凤抬起头,扫了她一眼,然后话锋一转,「对了,小草,我忽然想到你跟昀深好像还挺有缘的。」 「是喔!好像真的是这样。」好歹他算是她来到这儿第一个认识的人,这应该就是缘分吧! 「那……阿姨是不是可以拜托你帮忙去劝劝昀深呢?」 「我?」怎么会是她? 「因为他现在都不怎么理人,也许是自卑感作祟吧!所以我才想说换个人,也许他的态度会不一样,能多一个人去劝他总是好事。小草,你说是不是?」朱宝凤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嗯,好,没问题,那我试试看好了。」这是好事。路小草很快就答应了。 「你答应了?很好,小草,你真是个乖孩子啊!」 「阿姨,你别这么说,其实我没把握一定帮得上忙。」路小草挠着腮帮子,笑着说出实话。 「没关系,阿姨会教你,其实也不难,你呢,主动接近他、关心他就对了。不过阿姨希望你第一件事情是找机会试探他,看他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为什么?」路小草忍不住插嘴,面露惊讶,「难道阿姨怀疑他是在装瞎?不会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这很难说。 前些天,朱宝凤走进麦昀深的卧室,意外发现他独自坐在计算机前,而来不及关闭的屏幕正好停留在麦氏集团的官网,虽然看护阿力随即说是他念给主子听,但过度急迫的解释行为更显得可疑。 尽管急着想厘清心中的疑惑,不过又不愿贸然行动,她思忖着措辞的表情显得格外谨慎。 一番沉吟之后,她缓缓的开口,「我也不是说他在装瞎,而是因为他从来不提,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如果他的眼睛其实已经好转了,大家也就省得操这个心,只是……又怕一直追问他的话,会让他感觉我们是这么在意,以为我们是在嫌弃他什么,所以才想说先试探一下。你对他虽然要主动关心,但也不要太直接,免得被他发现了什么,他要是曲解了大家的好意,到时候就真的会更加拒绝大家的帮忙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明白了。好,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路小草恍然大悟,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这一晚的路小草像是承担了神圣使命一般,头顶着万丈光芒,精神抖擞的大步离去。 朱宝凤目送她离开,嘴角的笑意快速冻结,目光也疾转阴鸷。 第八章 如果不是为了让婆婆同意把路家的资产早点做分配,她又怎么会答应让路小草回来呢?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包括表面上对路小草释出的善意,只是…… 路小草笨到超乎自己的想象! 收回视线,她的脸上出现受挫的表情。 甭说是私生女的敏感身分,换作一般人跟人之间的相处,好歹会持保留态度去观察,甚至也该有所警戒的保持一些距离吧?可是这个路小草…… 阿姨,你人真好…… 脑子里浮现路小草率真灿烂的笑容,以及那紧握住自己的热呼呼小手,朱宝凤的眉头再度紧蹙,当时应和的那番腹诽也在此刻的心头翻搅着。 什么好不好的?是那丫头太傻!傻到把一切想得太好,才给一点点施舍,马上高兴成那副德行,说是反应过度,但给难堪,偏偏又笨到不知道要难过,简直是枉费她的处心积虑。 原来对手太傻、太笨,当真不是一件好事。得到结论的朱宝凤吁了口气,颓然坐在椅子上。 这时,手机特别设定的铃声响起。 朱宝凤的脸上出现不寻常的紧张,马上接起电话,同时起身踱步。 「我不是交代你别再打电话过来吗?我已经把小草接回路家了,也说服路涛暂时别公开明珠跟麦昀深的婚事……我知道,可是我想还是先试探一下,好歹也要确定麦昀深的眼睛怎么样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算是他没瞎,我也绝不能够让明珠嫁给他,这点我当然知道,只是要设计他跟小草在一起,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好啦!好啦!你没事别再打电话来了,好吗?」她心浮气躁,表情不耐烦的响应着,然后很快的挂断电话,吁了口气,再次坐下,低声咒骂了一句,「可恶!」 是可恶啊!隐匿门旁多时的阿力撇了撇嘴,立刻转身离开,赶着去向主子复命。 将自己所见所闻叙述一番之后,阿力又补充说明,「果然被麦先生猜中了,朱宝凤找那棵小草去房间确实没安好心眼。当时我怕被发现,先闪了,不然的话,我还真想冲上前敲醒那棵小草。说到她喔,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离开房间的时候,还笑得好开心呢!」 「该死!」麦昀深忍不住皱起眉头。耍心机设计他人的人固然该死,但被设计不但浑然不觉,还热情还报的人,就更该死! 「是啊!是真的很糟糕,朱宝凤怎么可以这样呢?把麦先生当成什么了?自己不要的,就想推给别人?麦先生不是个东西啊!」 不是个东西?麦昀深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阿力义愤填膺,继续碎碎念,「虽然我可以了解朱宝凤的心情,当妈妈的嘛,总是想保护女儿,但是她也不能这样子对待小草啊!这样子有点不公平,为什么小草就要去接收别人不要的东西……」 不要的东西?现在他到底算不算个「东西」?无奈到连发作都觉得乏力的麦昀深,最后只能皱起眉头,吁口气。 「麦先生,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不会给她诡计得逞的,所以你不用怕。」瞧见主人神色大变,阿力即刻宣读了自己护驾的忠诚。 「我怕?怕的人应该不是我。」麦昀深摇头失笑,暗暗思忖着,朱宝凤接到的那通电话,到底是谁打给她的?而且还这么关心这桩婚约? 「麦先生,现在既然知道朱宝凤在算计着什么,接下来呢?你有什么打算?」阿力正色问道。 「打算?」在厘清某种疑团之前,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 麦昀深扯了下嘴角,收拾心绪,伸手示意着,「散步去。」 「散步?」阿力狐疑的看着主子伸过来的手,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四下无人也要装一下?天知道他情愿赤手空拳去搏斗,也不想跟一个大男人手牵手啊!最后,他还是无奈的搀住主子的手,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叨念着,「也是,麦先生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应该担心害怕的人是那棵小草。可是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要害怕,那才糟糕,不然她也不会这样随随便便的答应。是说,我也很好奇,那棵小草接下来想怎么做呢……」 【第三章】 该怎么做?另一个房间里头的路小草也正在苦恼着同样的问题。 虽然她很乐意帮这个忙,关心一个人不难,但要测试一个人是否真的瞎了,该怎么着手呢? 她正苦思不解的当头,好友阿桃及时来电。 「阿桃,我问你,要怎么确定一个人的眼睛是不是真的有毛病?」路小草直接问了。 「去看医生啊!」阿桃的答案也很直接。 噗!这不是废话吗?路小草啼笑皆非,这才将原委解释了一番。 「试探眼睛有没有瞎喔?那简单!就给他刺激一下,你把他牵到水沟还是坑洞前面,然后看看他会不会真的往前继续走,就知道了啊!」 「你疯啦!那太危险了啦!」 「危险才好啊!人啊,就是要在面对危险或是受到攻击的时候,才会大受刺激,那种反应绝对骗不了人的啦!」 「万一害他真的掉下去呢?」 「厚!不会啦!这不过就是测试,他若是继续往前走,就表示他的眼睛真的看不见,到时候你赶紧拉住他也不迟啊!」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路小草暗暗思忖着。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他是男人嘛,要给他刺激的话,你干脆故意在他的面前把衣服脱了,到时候看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了。」阿桃说着,憋不住的笑了起来。 「你神经啦!死阿桃!你是专程打电话来闹的吗?」路小草啐骂一声,也跟着笑了。 「是啊!我就是怕你换了新地方,都没人跟你闹,你会不习惯啊!」阿桃继续嘻笑的说。 这些话却换来路小草的某种感触,轻叹一声。「嗯,好像是……有点吧!我这里喔……」 「你那里怎么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不待路小草说完话,阿桃已经急切的嚷嚷道:「谁?是谁欺负你?你不用怕,跟我说,那……」 那这儿的大门口很快就可以看见那一幕——游览车满载着老旧小区的众乡亲父老兄弟姊妹,扶老携幼带宠物,来场人畜大结集抗议,然后拉白布条、扔鸡蛋、泼油漆,甚至是时下正夯的丢鞋子…… 路小草只消联想到阿娇姨那几柜的高跟鞋、隔壁嫂子的奶瓶、张大叔的屠刀,甚至是美花老妈珍藏的金门特制菜刀等等,马上急着开口澄清,「我很好,真的很好!阿桃,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念大家而已,这里的人都对我很好,特别是我阿姨跟姊姊,她们对我是真的挺好的……真的啦!我骗你干什么?」她努力强调着,因为这些话对所有关心自己的人无疑是一种定心丸,特别是美花老妈。 这时候老妈不知道在干什么?没打电话来,应该是怕她会想家吧?想到临行前不小心看见老妈偷偷拭泪的那一幕…… 结束通话之后,路小草忽然觉得胸口一股闷胀,舒了口气之后,决定到外头吹吹风、透透气,没想到才走到庭院,竟然看见了麦昀深和看护阿力。 第九章 这一瞬间,所有思亲的愁绪一扫而空,随即涌上心头的是阿姨的种种嘱咐和请托,而出现在她眼底的男人身影也转化成了鲜明具体的目标。 一个象征全新的奋斗目标,且又值得众人叫好的目标! 找机会试探他……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响应着脑子里所复习的阿姨的话,路小草决定直接付出实际行动,把握住这个天赐良机。 静谧的宅院里,麦昀深伫立在架于木桥上的观景亭里,照明灯映照拖曳着那道身影,更显颀长,敛眸沉思的表情让人无从捉摸他的心思。 「不好!状况来了!」身边的阿力忽然爆出这么一句。 不好的状况?顺着阿力的目光,麦昀深发现了不远处的路小草。 她放下了马尾巴,一头长发自然的迎风飘扬,直挺挺的站在木桥一端,定定的瞧着他们。 「哇靠!这么快?她是不是发现我们,所以才跟过来的?这丫头的行动力不错喔!」阿力低声的说。 「那……很好啊!好极了!」望着那道衣袂飘飘的纤细身影,麦昀深的眸光一炽,露出迷人的笑容。 「麦先生,你确定?真的很好?可是我想她接下来就是接近你,然后试探你,看看你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仅以保镖的神圣使命,阿力还是尽职的做了提点。 「那就给她这个机会吧!」同时也让他有机会见识一下这丫头有什么本事。想在他面前耍手段,那也得道行够深,偏偏这会儿来的,看起来明明是个没心眼的傻妞一个,让他更感兴味了。 「嗨!你们也在这里啊!」路小草步上木桥,边走向他们边笑着打招呼。 「麦先生,是小草小姐啦!」大概是人物引述介绍的戏码已经重复太多次了,所以这会儿阿力装模作样起来,倒还算自然。 「呃,不要这样叫我,叫我小草就行了。」反倒是路小草对这个称谓感觉很不自然,偷瞄了一眼保持微笑、一语不发的麦昀深,然后接着开口,「那个……麦大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麦昀深脸上的笑纹加深几许。 「麦大哥,你也是出来散步的吧!」得到这一记笑容,路小草如释重负的悄悄吁口气。 「是啊!是啊!就是散散步,还有赏月啊!」阿力抢先回答。都知道人家是奉命前来试探的了,回话可马虎不得。 然后阿力刻意转头,面对麦昀深,为自己找到完美的说词而露出邀功似的得意笑容。 正在愁着不知如何说下去的路小草,听见这样的话,也忙着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是呢!就是出来赏月,赏月啊!今晚的月亮好圆、好大、好漂……」她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尾音拖得长长的,然后狐疑的猛盯着麦昀深。 他的眼睛……赏月? 「是吗?只可惜我看不见,没办法跟你们一起赏月。」麦昀深努力维持平视的角度,不疾不徐的出声。 「是喔!我怎么又忘了麦先生的眼睛看不到?该死!」阿力低呼,忙不迭的捂住嘴。 是啊!是该死……难得主仆终于有取得共识的一刻,只可惜无法马上行刑。麦昀深不着痕迹的转头,悄悄的给了阿力一记警告的眼色。 「对不起,我……」路小草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该死的人,说什么又圆又大的月亮,人家看不见啊! 「没关系,我虽然看不见,但听你们诉说,我也能想象一下。」麦昀深望着她满脸的歉意,语调不禁柔缓一些。 「是啊!是啊!咱们麦先生都是用听的,我陪他出来散步,我看见什么就说给他听,他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你一定要相信。」阿力用更强而有力的嗓门强调着这次自己绝对没有忘记。 「我……我知道了……」原本就心虚的路小草,因为阿力的语调而吓了一大跳。 有必要喊得这么兴奋吗?难不成人家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也包括了试探他眼疾的真伪? 迎着阿力那张黝黑的笑脸,她勉强挤出微笑应对,发现他们状似准备离开观景亭,忍不住又开口,「那你们……还要继续散步?」 「要啊!你呢?你……应该也是想继续散步,对吧?」少来了!麦搁假仙啦!阿力皮笑肉不笑的问。 「是啊!是啊!我是想继续散步。」太好了,她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居然有人可以这么适时的帮忙代言。 「那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走走?」乖,就是要这样诚实,才可以砍了樱桃树当总统去啊!阿力暗自窃喜。 「想!我想!我当然想!」哎呀!怎么会有人这么了解自己呢?路小草脱口而出,差点说出「想死了」,幸好及时发现自己的口吻太过急切,快速闭上嘴。 呃,这样子会不会显得……饥渴若狂? 会! 两个男人脸上瞬间呈现的讶异神色,是这样告诉了她。 麦昀深强忍着悄悄发酵的笑意,嘴角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逐渐上扬。 观景亭内那几盏相思灯造型的照明灯交织着一片璀璨的月色,映照她的小小脸庞,像是镀了层银光般粉粉亮亮的,即便无法悉数捕捉到她这时候脸红的模样,但单是想象一下,他就忍不住好想笑。 又是那种开心的、由衷的笑意……这不就是乐吗? 既然如此,又何乐不为呢?他选择了奉陪,甚至还是乐意奉陪。 「咳!」清了清喉咙,麦昀深微微一笑,顺从了心里最直接的指令。「好啊!那我们就一起走走,只要你不嫌麻烦就好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事实上,她觉得比较麻烦的是他身边那个看护阿力看着她的那种……那种像是逮着什么的诡异笑容。 不过让她暗自窃喜的是,经过主子的提醒,阿力忽然说要去办点事而必须离开,还拜托她帮忙照顾一下他的主子。 「好啊!好啊!你放心好了,麦大哥就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你走,你走,你快走啊!」阿力的脚步还没移动,她已经舞动双手说再见了。 这么猴急?!阿力暗暗嘀咕,但想到自己可以偷个闲,倒也乐得成全主子的心思,随即快速的离去。 木桥上,只剩下路小草和麦昀深两人。 那接着呢? 主动接近他、关心他…… 在她搓遍了自己的十根指头之后,再度想起阿姨的话而有了方向。 「麦大哥,现在你是不是还想到哪儿去逛逛?我可以陪你。」对,就是要这样主动出击。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逛的,不过就是出来散散心、吹吹风罢了。」这会儿她指头玩够了,终于肯吭声啦! 「对啊!对啊!这种晚风吹起来还满舒服的,其实哪儿都别去,就在亭子里坐一会儿,聊聊天,感觉也很不错。」她知道这时候庆幸人家眼睛看不见实在很缺德,但是也确实因为这样才得以有恃无恐的紧盯着他,注意那张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 只是就这么看着看着,她的嘴角已经管不住的持续上扬,一双圆眸更是开始变化万千。 第十章 她睁大双眼,两颗黑白分明的圆滚滚眼珠子就那么定住,却又在下一瞬间,她的嘴角和眉梢因为笑纹的扩张而呈现上扬,圆睁的双眼也渐渐眯起,一道光束热烈的投射在他的脸上…… 唉!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她暗暗叹息,微微抬起头,仰望着他,将他那张经由光线映射而更显五官立体的完美脸庞尽收眼底,却像是收纳了满天星星一般,让她被闪到快要睁不开眼睛。 「好啊!那我们就回到亭子里,坐下来聊聊。」麦昀深顺势转身,避开她那如痴如醉的眸光,藉此舒缓一下过度僵直的眼部肌肉,同时也暗暗提醒自己应该记得随身携带墨镜,否则就算没瞎,最后也可能装成了斗鸡眼。 「欸,小心点,我来,我来。」他稍微有动静,路小草便跟着紧张起来,连忙挨到他身边,直接搀住他。 顺着俯视的角度,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 迎风吹拂的几绺发丝下露出她半侧脸庞,他意外的发现她侧影线条的妍巧,除了那早已见识过的大圆双眸以外,丰颊润唇和秀巧的鼻子,组合起来倒也是清秀可人。 瞧她就这么专注的低垂着头,抿着小嘴,挽着他的一只手臂,挨在他身旁,并肩缓缓行走,比起白天那种莽撞聒噪的感觉,这会儿她身上多了几分婉约恬静的气质。 只是下一秒,她猛然抬起头,瞟着他,让他再度忙着放空眼神,同时也慎重的更正了所有的感觉。 眼睛果然是灵魂之窗,只消一眼,他已经看见她那对乌黑明亮的眼眸正流露出一丝鬼祟的贼意,甚至是某种强烈的企图。 她搀扶着他,还没进入亭子内,脚步便停了下来。 她想干什么?他有所警觉的暗忖着。 不干什么,不过就是「恶魔」不小心盘踞心头,让路小草在看着脚底下的水塘时,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阿桃说过的话。 她牵着他转了半圈,然后放开手,屏息的注视着他踩在桥缘那岌岌可危的脚。 麦昀深看见粼粼水光中自己和月亮的倒影,心知只要一个抬脚,他就可以水中捞月了。 这丫头……不会吧? 不,肯定会的!一个小三的私生女要被承认,是该有点贡献的,所以他成了她建功的目标? 虽然帮她找到了合理的动机,但发现心目中的sweet女孩居然魔化,还是让麦昀深感到心痛与难以置信。 这次是深及膝盖的水塘,那么下次呢?后花园还有一潭深湖,不是吗?他不禁开始怀疑,眼前这一脚如果不踩过去的话,那么接着要面对的该不会是断崖山壁?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缓缓的挪动脚步。 就这一脚,杜绝后患;就这一脚,看她使坏的地步。 宝贝,乖,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把握,否则……否则一定十倍奉还! 太空漫步式的那只脚,他在几近绝望的心情之下,轻轻的踩落…… 「小心!」千钧一发之际,路小草终于伸出手臂,飞快拉住他。 只是她才拉住他,他却忽然跟着一个转身,轮到她面对水塘,半只脚掌挂在桥缘,整个人就快往下掉,她发出娇呼声,「哎呀……」 瞬间,他被她拉住的手臂快速使劲,拖曳住那摇摇欲坠的身躯,直接往他的怀里撞了过来。 还好,只差一点点……一头撞入他的胸怀,她先是虚脱的松了口气,随即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对劲,连忙抬起头。 这一抬头,适时的和他俯视的目光交集……登! 她竟然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她看错了吗?短短两秒钟,他那疑似聚焦的眼眸再度显得一片空洞。 原本他方才继续前进而差点掉落水塘的反应,让她相信他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但瞬间捕捉到的交集眼神,她不禁又有那么点质疑。 「刚刚是怎么了?你还好吧?」他一脸茫然的问着。 「我……差点跌倒而已,谢谢你,还好是你拉住我。」而且对一个视障者来说,那超完美的抢救动作简直就像特技,可疑! 「没事就好。」麦昀深点头,淡淡的说。 「嗯。」是没事啦!不过就是随着存疑的扩大,「恶魔」又悄悄的回到她心上。 思索着如何继续试探的路小草开始有点恍神,将麦昀深带到石椅旁,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下,直到想到什么,又连忙要起身。 「我怎么忘了?要让你先坐下的……」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他摸索着,径自绕到石椅前。 登愣!她瞪大的双眼中,忽然清清楚楚的出现男人微抿的唇瓣,以及那几乎要触及的细细发松。 就在她起身转头和他俯身低凑时,两张脸庞差点贴合在一起。 差一点……差那么一点点,她的初吻就不见了。 如果不是他几近神奇的忽然停下动作,那么……想象着四片唇瓣覆贴在一块的画面,就像闪电般刺入她的大脑,她当下只觉得胸口一窒,后脑勺也跟着窜过一阵酥麻。 就这样,所有的动作自动停止,两张脸庞在咫尺之间呈现静滞的状态,从他们嘴里吐出的话也有默契似的同时中断,没有人再开口。 远处传来阵阵虫鸣蛙叫,周遭显得静悄悄的。 她瞪视着眼前那张扩大的英俊脸庞,讶异的微张着嘴,他喷吐出来的温热气息轻拂着她的脸,她的心脏也跟着评评乱跳。 别……别再乱跳了,快……快闪啊……不,不能快,得慢慢来,慢慢的挪开来…… 她屏住气息,一手按住石椅,然后缩着颈项及下巴,上半身一点一点的慢慢往后仰退。 很好,就是这样子,五公分、十公分、十五公分……两张脸庞持续拉开距离。 「小草?」突如其来的,他往前凑近她。 没……没了……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都没了……再度回到他眼皮子底下的那张小脸蛋,因为抿嘴憋气而辛苦的鼓着腮帮子。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他一样很辛苦的憋着,憋着因为目睹她那双蓦地睁大的眼眸而快要爆发的笑意。 可是,她却是好想哭。呜……不说话算什么?她连呼吸都感觉困难啊!好端端的,他往前凑个什么劲儿呀? 最要命的是,他的两只手往石椅上一放,她正在暗暗庆幸还好没碰着她一样放在石椅上的手,下一刻却发现自己已经整个人无从脱身。 她被圈在他的臂弯里头,迎着他持续凑近的脸庞,她努力往后仰倒的头颅与身后椅子的角度也开始呈现变化……七十五……六十……四十五…… 「奇怪了,怎么没声音了?难道……人走了?」他转动着脸庞,咕哝的说。 她没走,不过是有点忙,忙着练下腰。 她陷入箝制般的姿势中来个维持不动,那也就算了,但她在不断往后仰的同时,还要维持高度警觉的变换角度,随着他时左时右的转动而转动…… 是说,行行好,哪时左,哪时右,可不可以先打个方向,指示一下? 路小草发现自己好像不管怎么闪、怎么躲,似乎总是闪躲不过,明明看准了,也配合他的方向,偏偏他总是忽然来个急转弯,制造出两人鼻尖几近失速撞上的惊险画面。 第十一章 「她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看吧!就像这样,随便一个定格,她那像是被装了无线卫星定位的嘴巴总是不小心的落入他的危险区域,最神的是,在每每以为就要擦撞的时刻,却又总是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那是一定让人心颤不已的距离啊!她噤若寒蝉,很想告诉他,她的人没走,走的是她的三魂七魄。 他温热的气息拂上她细嫩的脸庞,明明没有触及的肌肤表层,却好像受到什么撩拨,似痒非痒的感觉游丝一般钻入体内之后,随即快速传递的是那股更为灼人的热流…… 交会着徐徐拂来的夜风,一时分不清是冷是热、或麻或痒,错综而陌生莫名的刺激都让她大感吃不消,特别是随着身躯那难以自禁的颤抖,就真的是在考验她的体操动作了。 「嗯?好像有什么味道?好像……」偏偏他还逗留不去,挺翘的鼻梁更做出嗅闻的动作。 好像什么?好像快窒息了啊!本能的将嘴巴抿得更紧的路小草,暗暗哀吟着。 「应该是一种花香吧!」他喃喃自语,抢在她腰力不支而往椅面仰翻之前,挺直腰杆,摸着石椅,侧过身子,跨出那个座位,背对着她。 哈哈哇哈哈……哈!对着夜色,他无声的咧着一口森森白牙,然后发出一记轻咳,深深的吸一口气。 因为憋住笑意而震痛的胸臆获得纡解之后,麦昀深在旁边的石椅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等待瘫在隔壁座位的那团「人泥」慢慢的恢复了「人形」。 【第四章】 「是……桂花香。」半晌,路小草撑着椅面,调整一下坐姿,气若游丝的开口。 「咦?你还在?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麦昀深的声音充满讶异。 「我……怎么可能?我都答应要照顾你了,怎么可能自己先走呢?」她深吸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做着舒展的动作。天!腰好酸!果然是太久没运动了。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好像……很累?」 是啊!一下子大练「下腰体操」和「龟息大法」,不累才怪!她哀怨的睐了他一眼之后,挤出笑容。「没有啊!就是……这种风吹得很舒服,让人都快睡着了。」 他听了,表示理解的点点头,然后接着问道:「对了,你刚刚说那是什么花香?」 「桂花啊!就种在亭子的旁边,现在花开得正漂亮呢!」 「是吗?」 「是啊!而且不只桂花,这花园里还种了很多其它的花,有波斯菊、番红花、野姜花、九重葛……」精神为之一振的她,如数家珍的说着种种花名,同时也开始善尽「说景」的职责,什么像风铃的桔梗花、像白色蝴蝶的野姜花等等。「还有,门口那排栾树也开满了花喔!风吹过来,洒了一地的花穗,远远望去,整条路就像是一条花毯,真的很美、很美。」 「你都认得?那你懂得的花花草草好像还满多的。」这么快就起死回生了?麦昀深忍不住觑了她一眼。 她整个人好像重新注入了活力,一双圆睁的眸子显得格外明亮澄净,被夸奖的感觉让她的笑容略显腼腆,但又难掩神气的抬起下巴,「还好啦!就是喜欢,我喜欢花花草草,平时在家也会自己种,我在小区的顶楼还有一个私人花园呢!」 「小区?」 「是啊!就是我家……呃,是我之前的家。在我五岁的那年,生母意外过世,我就跟养母住在小区了,那里住的都是一、二十年的老邻居,大家的感情很好,其实我懂得的也大部分是从他们身上学到的,像是园艺,就是一个伯伯教我的,还不只这样,我跟着他们学的本事可多了。」 话题来到小区,她愈说愈起劲,提到自己小时候因为养母担任游览车小姐的工作必须东奔西跑,所以常常将她委托给邻居的叔叔阿姨伯伯婶婶照顾,她也因此见识到各行各业,包括美发、小吃、水电、土木、园艺,甚至是屠宰场、庙祝等,最后她也在耳濡目染之下,从这些行业里学了点皮毛。 「虽然都不是很专精,但就学了一点点那也不错,有时候还真的派得上用场,像我老妈就很开心,换个保险丝或是水龙头什么的,就不怕找不到人。」 想到小时候的事情,她嘴角的笑纹更加深刻几许,双眼的光芒更显得熠熠生辉,彷佛天底下所有的美好事物,正随着她的回忆,进而显现在那张小脸蛋上头。 「是吗?那……很好啊!」真正让他暗暗叫好的,是她此刻的表情。 好……好一张幸福满足的脸谱! 是说,日子真的可以过得这么的……让人欢天喜地吗?麦昀深内心玩味不已。 下一刻,他眼前那张笑靥丕变。 路小草忽然露出像是被雷打到的表情,直勾勾的瞪视着他,紧接着,她缓缓的起身,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面前,笑意尽敛的脸庞多了紧绷和纠结,好像正准备干什么天大地大的勾当。 麦昀深面不改色,却忍不住暗暗嘀咕,刚刚故意让她险些掉入水塘,就是想给她一点教训,没想到她没学乖,这么快又想干蠢事了? 这不是蠢事,而是她忽然想起来的正经事!她想到自己该办的事还没办好,不禁暗自惊诧,也开始催促着自己再一次的行动。 她略微思索了下,然后伸出一只手,在他的眼前挥着、晃着,就这么睁着大眼审视着他的表情变化。 来来回回几次,路小草咬了咬唇瓣,眉头缓缓蹙起,因为他没有反应而略显困惑。 当然不会有反应!麦昀深一发现她的意图之后,立刻表现出木然的表情,眼神也努力维持平行而空洞,只是……够了吗?眼睛会疲乏不堪的,好吗?她继续在眼前晃动的那只小手让他很不耐烦,同时也暗暗嗤笑着她的白费功夫,居然用这种测试的手段,未免太通俗也太两光了吧? 那,换个法子呢?阿桃说过的话,再度在路小草的脑海里回荡—— 人啊,就是要在面对危险或是受到攻击的时候,才会大受刺激…… 继危险之后,就是……攻击?!她吸了一口气,眉头一攒,眯起的眼眸迸出耐人寻味的诡光。 她停止挥舞的手掌一个收握,成拳,挥出…… shit!哇靠!看着那个拳影直直的朝着鼻尖而来,他脑门一麻,呼吸一顿,只差没弹跳起身,飞快的出手。 啪!他的大手拍掉她的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宾果!更响亮的欢呼也在她的心头爆发开来。 「你……你的……」眼睛看得见?瞥着自己被他拍掉的手,再快速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珠子瞪凸,全身的毛细孔感觉都兴奋到竖立起来了。 厚!被她逮到了喔?^ 「我的手不小心打到你了?实在很抱歉,我感觉脸痒痒的,还以为有蚊子,所以才挥手,没想到……」没想到换来她兴奋到口吃,甚至快要昏倒。 「不过,你的手怎么会伸到我的面前呢?」 「啊?啥?」怎么会?是啊!怎么会是这样……路小草原本兴奋的表情刹那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张口结舌的呆愣模样。 第十二章 原以为终于测试成功的她,听见他似乎合理的说词,都还来不及沮丧,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他问倒了。 怎么回答?说她想测试他受到攻击后的直接反应,好断定他眼睛的伤势? 忽然,他又开口,「我知道了,你想帮我打蚊子,是吗?」 「呃,嗯……是啊!我……我……就是这样。」顺着他的话,像是找到台阶下,她赶忙回答,只是话才说出口,马上垮下脸,因为她已经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说谎的人。 「谢谢你,你还真体贴。」 「这没什么……只是顺手,你……别这么说啦!」真的别再说了啊!她讨厌说谎,更讨厌发现原来自己可以说谎说得这么流利。 「也许对你来说是没什么,但对于我这种眼睛看不见,行动处处不方便的人,别人的一个顺手而已,有时候就是帮了我很大的忙。」自责吗?那……很好。冲着这个解读,他继续的说,也得以继续欣赏她忏悔的表情。 「嗯……」他还要继续说?她不只脸垮了,头也垂了,还不够吗?羞惭到无以复加的她只差没找地洞钻,却也因为他主动提及眼疾而有了另一个念头,忍不住直接发问,「那你……眼睛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他故意反问。 「就是现在恢复得怎么样呀?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这么直接?不过直接得好。麦昀深讶异于她会这么问,但也觉得舒坦些。 相较于那些用心机、使心眼的模式,他觉得这样的她更符合他对她一开始的印象,热忱善良又天真单纯。 「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你怀疑我装瞎?」他也很直接,直接掀开她隐藏的那点心眼。 「我……我没有啊!只是……关心一下嘛!」果然!她终于记起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姨会特别交代不可以太直接的原因了,因为这男人是这么的敏感。 这也算是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吗?路小草径自帮他找到了理由,心里不觉多了点怜悯和理解。 「其实……不只是我,我爸爸、阿姨和明珠姊姊,他们也都很关心你。」 虽然可惜了他无法目睹她一脸的诚挚,但她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可以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事实上,麦昀深看见了。 看着她沐浴在银光下的粉靥,一双明眸半弯成了月牙状,在「明知」他看不见的状况下,那努力堆砌的笑颜显得格外娇憨…… 是憨、是傻啊!一想到她被算计却浑然不觉,甚至还热血效命,他对她开始有了那么一点同情和心疼。 「是吗?有时候不要太相信表面上看见的,因为那往往不是事实。」他不禁说了。 就当一时佛心来着吧!如果可以点醒她一些什么,让她「迷途知返」的话,那应该也算是功德一桩。当然,那也得她有慧根。麦昀深思忖着。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你这样怀疑别人对你的关心,损失的是你自己啊!」路小草马上皱起眉头。 「如果搞不清楚状况,把别人的虚情假意当成好意,被人设计利用还不知道要保护自己的话,那造成的就不只是损失,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遗憾的是,她的悟性似乎不高,他试着再下点「重药」。 「你……」路小草的脑子里浮现阿姨煞费心思的模样,再对照他此刻刻薄冷漠的表情和言语,更加不悦的沉着脸。「如果你要这么想,那就真的没有人可以帮得了你了。」 「你生气了?」生气得好,那就打退堂鼓吧!既然救不了她,好歹劝退她也是一种仁慈,否则凭她这么的藏不住心思,遇上他,根本就是毫无招架能力啊! 只是……她连生气的模样都这么可爱。瞥了她胀得鼓鼓的粉腮一眼,他再度打从心底感到那种逗趣和讨喜,飘忽的目光不禁逗留了起来。 「我……」是啊!她怎么可以说生气就生气?他是病人、他是病人……蓦然被点醒的她低垂着头,不断的告诉自己。 这时,麦昀深受到愉悦心情吸引的目光,也更加得以继续大胆的直视着她,直到她忽然抬起头,这才急忙将过度耽溺的眸光调离。 「我是生气啊!」她再度开口,已经显得心平气和,且一副开诚布公的口吻,「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有点糟,明明大家都想帮你,为什么你偏偏不要呢?」 「大家?也包括你吗?」还来不及思忖措辞,他已经直接说出口,微微皱着眉头。他这是在干嘛?算是做球给她吗?可是,他明明是想让她打退堂鼓的呀! 「当然。」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顿时,他的心头快速且直接的掠过一抹暖暖的喜意,原先在他心头的种种检讨声音也在顷刻间宣告消弭了。 「那你觉得自己又帮得了我什么?」他同样不假思索,只因为真的很想知道。 「我……这个……」这个是好问题啊!他的态度丕变,路小草受到了很大的鼓舞,阴霾尽扫的眼底再度亮澄无比,也再度露出甜美的笑容。「如果你愿意听我的,那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我可以陪你去看医生,接受治疗,让你的眼睛快点好起来……」 「如果眼睛还是好不了呢?那你还能帮我什么?」他打断她的话。 「那……那……」她愣住,寻思片刻之后,神情肃穆的接着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虽然让人很难过,但是……你还是要让日子过得好一点。」 「眼睛都看不见了,日子还能过得好一点?」 「当然!你只是眼睛看不见,不是活不了,还是要继续过日子,既然要过日子,那就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再说,有很多人跟你一样眼睛看不见,却活得很好,日子也过得很精采,像那个什么……对,海伦凯勒!她不只看不见,还听不见,可是她没有放弃自己,所以后来才那么有成就。」 「她是传奇,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传奇。」他泼了她冷水。 「那……还有那个……嗯,还有那个什么的……」糟,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起来。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一个较贴近现实生活的代表人物。「对了,还有李炳辉!就是弹奏手风琴,唱『有缘无缘,大家来做伙』的那个啊!」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残而不废嘛!这道理我懂。」听见她的哼唱,他忍不住抿起嘴角,差点说出自己比较想听「你是我的眼」。 「对对对,就是残而不废!你能这样说,我实在太高兴了,我们就这样一言为定!」她将他微笑点头的反应视为认同,嗓音顿时更加亢奋。 一言为定?「定」了啥? 联想到她刚刚说的人物,他开始考虑是否得郑重的告诉她,他不会弹奏手风琴,也不想当歌星? 「对了,我又想到了,还有盲人重建院等等的社福机构啊!」她忽然又说。 「你……该不会是要我去那儿吧?」觑着她有如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表情,他有种触礁灭顶的危机意识。 第十三章 搞什么?他这一趟的目的是要让人家死心绝念,这会儿怎么却好像激起了某种满腹热情?这完全不符合他的预测啊! 「那儿有什么不好的?听说那儿可以学到很多,眼睛看不见就更要去学习,你要学着照顾自己,如果能学个一技之长,还可以自立更生,难道你不想?」她一脸认真的说。 「我……」想?听她说出「一技之长」,他想到的是自己学习按摩的画面。 虽然职业不分贵贱,但由着她继续胡搞瞎搞下去,事情一闹大而消息传出去的话,那他「加码」假装失明的事就可能被爷爷知道;最重要的还是他不想让爷爷知道自己正在着手调查的事情,因为那无疑是再揭开伤口。 他一直都知道,虽然爷爷嘴上始终没多说什么,但不论是他那个疑似背叛家庭的母亲,还是后来病逝的父亲,对一个老人家来说,都是绝对的不堪。 所以一开始他就决定自己默默的进行计划,可是……面对眼前这个半路杀出来,而且还一路横冲到底的程咬金,让他必须更加努力的提防着任何会前功尽弃的破坏力。 不遑多让,她也想得很努力。路小草继续说着点字机、盲用计算机等等,最后还用安慰的口吻补充道:「其实还有很多新开发的盲用辅助器可以帮助你,我再去找找,一定会帮你做好万全的准备,所以你不用担心。」 嗯,她做好万全的准备了,所以他不用担心,也可以放心的瞎了?是这样吗? 她的话让他感到啼笑皆非,不过看着她那般开心的表情,心头那种舒爽,却也在说服着他另一种念头。 他是谁?他是见多识广,有谋略,有胆识,敢爱、敢要、敢承担的真男人,用得着顾忌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吗?那么,又何必在意她爱怎么想呢?就由着她去,就当……由着一张让人开心的脸谱巴在身边,那应该也是不错的事吧? 随着彼此心境的好转,他们聊了开来,而且还愈聊愈开心,直到夜深露更重,提醒着他们是该休息的时间了。 她扶着他离开花园,还没返回房间,忽然兴奋的开口,「哎呀!对了,我居然忘了,还可以申请导盲犬啊!」 虾米?导盲……犬?她该不会真的给他弄来一只狗吧?人前装瞎已经够辛苦,他绝对不希望还要在狗儿的面前演戏,只是…… 当晚,这只狗出现了。 那是一只狗,一只如假包换的拉不拉多犬,而且还是一只一直追扑着他的狗,就出现在他那晚的梦里。 梦里,那只狗竟然对着他龇牙咧嘴的说了句人话:为什么装瞎欺骗我? 原本以为让她留在身边当作寻开心也不错,但不错果然还是有个「错」字!麦昀深很快的有了这样的心得。 第二天,过了晌午时分。 麦昀深一如往常的利用云端掌握公司的重大事项,结束跟公司重要主管的视讯会议之后,关上了笔记型计算机,走向沙发,坐下来,面对小桌上的那个餐盘。 半个小时前,他那个声称要参加什么师兄弟聚会的天兵保镖阿力将午餐摆放好之后,经由他大手一挥,像是得到「放风」指令,那道黝黑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他眼前。 而他自己呢?「放饭」吗?望着那盘已经冷却的饭菜,他耸耸肩,然后拿起餐具,囫囵吞枣的吃了起来。 突然,他抬起头,发现路小草站在房门半掩的门口。 该死的阿力!怎么忘了关门呢?他吓一跳,手微微一抖,汤匙里的菜不慎翻掉出来。 「啊发现门没关的路小草还来不及敲门,发出声音,便看见他把菜打 翻在自己的身上,也就直接进入房间。「掉了,你的菜掉了。」 「你……」即便他不确定她是否瞧见了什么,必要的伪装动作还是得继续,不论是一双瞠直的眼睛,还是茫然警戒的表情。 她忙着拿卫生纸,上前帮忙,盯着菜掉落的地方,不禁有点踌躇。「菜掉在你的身上了。」 「喔!有吗?」他佯装乱摸一把。 「不是那儿啦!再下面一点。」她把卫生纸塞到他的手里,指点道:「就在你的裤裆有菜花……」 他的裤裆有菜花?他浑身毛发一竖,额头暴青筋。 「花菜!」谢天谢地,他没被噎死,还能开口纠正。 「喔!是是,是花菜,青花菜,花椰菜啦!」忙不迭的说出所有正确的答案,路小草搔了搔脸颊,尴尬的笑着。忽然又想到什么,她睁大眼,盯着他,「咦?你不是看不到吗?怎么知道掉的是什么?」 「我……刚刚已经吃过,所以猜也猜得到你在说什么。」看来这傻妞好像也没有太傻。是说,她就真的这么不死心吗?这会儿,又想耍什么把戏来着? 「你怎么会在这儿?有事吗?」 「当然有事,就是你答应要去看医生的事啊!」 「我……」 「欸,那个我们已经一言为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喔!」 「我没有……」没有一言为定。 「没有反悔就好!我想你也不是这种人才对,我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人家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说到要做到的呀!还有一句话叫『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意思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连信用都没有了,那就不知道这个人还能干什么了。」她一脸正色,说得十分流利。 看来不管是硬拗还是劝导,她都是有备而来,摆明了就是不让他说不。 麦昀深摊开双手,不置可否。算了,就看看她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接下来的日子却证实了,不用新花样,她用单一且重复的招式就够让人崩坏的了。 她开始用理所当然的态度,围绕在他身边死缠烂打,不断的、重复的催促着他去接受治疗。 想必这些都是朱宝凤教她的,目的不外乎还是想确定他眼睛的伤势,最后他索性来个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你可以不要再这样逼我了,好吗?其实我……已经去看过医生了,医生说……说我的眼睛是很难好起来了,你听清楚了没?」他以不胜悲切的口吻对路小草这么说。 他想藉由路小草的嘴巴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希望让朱宝凤完全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进而对自己减少防备,也更有利于调查的计划;除此以外,更可以逼路家主动退婚,还有让路小草就此死心,不再巴着自己。 只是……这次他似乎又错了。 她的人影非但没消失,态度却更加积极了。 「没关系啦!虽然这个医生说不会好,但也很难说呀,谁敢说不会有奇迹发生?西医不行,就试中医,我再问问我老妈,她好像知道有个老中医师,听说针灸很厉害。」她一脸认真的说。 他听得头皮发麻,满脸黑线。针灸?噢!不! 难不成这就是他假掰瞎掰的报应,所以老天爷才派了这丫头来乱入? 「其实你真的可以不用这样子,我想……」这一次他肯定得好好想想怎么劝退她,虽然让她留在身边是很开心啦,但保命也是很重要的。 第十四章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她的热血正澎湃,激昂的说:「总之,相信我就是了,我答应过你,就算你的眼睛真的好不了,我也会帮你,我说到做到。」 事实证明,她做到了这一点。 得知他求诊无效,她开始帮他积极找寻各种视障辅助器材,还径自安排了一连串的「课程表」,包括那形同「早课」与「晚课」的两场练习活动,从室内到室外,说是练习使用导盲杖,并适度运动有助健康等等。 所有的练习她都坚持不让阿力替手,说是这样她比较好掌握他的「进度」。 进度?天知道当他看见她的平板计算机里陆续搜索着点字机、盲用计算机等等时,一想到自己要被迫去学这些,他整个人崩坏的进度是多么惊人。 就在麦昀深最需要有人「掩护」的这个时候,偏偏阿力居然说要请假,说是前任主子安家老太太要出国一趟,需要找个可以信任的人陪同。 「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走人呢?」阿力一走,那丫头叫他学摸钞票上的点字时,就没有人可以适时的抢着陪伴练习,而将丫头支开了。 「麦先生,虽然我离开安家了,但再怎么说,安家以前那么照顾我,还把我介绍给麦老爷,所以有需要我帮忙,我当然不好推辞。我知道麦先生舍不得我离开,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不会太久的。」主子的一脸愁容可让阿力感动死了。 「是啦!是应该不用太久,我怕我就会被那丫头折腾死……」瞟了阿力一眼,麦昀深无奈之余,还是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道:「算了,那你就自己准备收拾一下吧!」 「怕?我还以为麦先生天不怕,地不怕,原来麦先生怕的是小草小姐喔?」得到准假的阿力却不急着走,反倒眨巴着眼睛,对主子的话大感兴味。 「我是觉得烦。」麦昀深驳斥。 「烦?也不对啊!」阿力明显对主子的答案不尽满意,径自研究起来,「既然觉得烦,那就直接把她赶走啊!可是我看麦先生都没这样做,而且我怎么看都看不出你觉得烦,每次看你跟她在一起都笑得那么开心,所以我是觉得啦,如果不是你自己也愿意,她也不可能就这样缠在你身边,不是吗?总之,麦先生根本就是喜欢跟小草小姐在一起的啊,呵呵……」 呵呵……学着阿力的表情,麦昀深想反驳,却又发现一时词穷,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下,皱着眉头,沉声说道:「你不想走了吗?」 「当然要走,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阿力赶忙转身,却在跨出房间的同时,抛来那么一串嘀咕声,「真是的,干嘛恼羞成怒?被说中就说中啊,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关系呢?」 「我喜欢她?好笑!我喜欢她什么?」 「我怎么知道?要问你自己啊!麦先生该不会连自己是什么感觉都搞不清楚吧?oh,mygod,这样很糟喔!」阿力啧声连连,好生同情。 「你就这么想念上帝,急着见祂吗?」麦昀深看到阿力一溜烟的离去,但他所抛出的问题却开始引导着他的思维。 脑子里持续勾勒出那张热情洋溢而真诚的笑靥,他嘴角的笑意也持续加浓。 她虽然不是什么让人惊艳的大美女,但笑起来的样子还真好看,灿烂的笑容让那双眼眸微微弯起,就这么嵌在圆润的脸庞上,随着那两排浓密睫毛的眨动,都眨出一道道水钻般的邃亮,让人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 他喜欢看着她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跟她在一起这种放松自在的感觉…… 还说不是喜欢她,这会儿哪来这么多的喜欢?麦昀深被自己吓了一跳。 蹙起眉头,思索之余,他不得不承认阿力确实说对了一件事——他的没有拒绝,确实形同了某种纵容,纵容着她可以这样子黏着他,而这一切正因为他心里其实是……喜欢的? 不,这不是他来这里的目的,更何况现在的他还有更重要的疑云要厘清……想到这儿,他不免有了另一个念头。 也许在这方面,路小草可以派得上用场?如果利用她去接近朱宝凤…… 利用她?就跟朱宝凤那样利用她…… 「shit!」没来由的,一种不甚舒坦的感觉让他拒绝继续想下去,甚至得靠着狠狠一句低咒,适时的抒发心中那种让人不安的罪恶感。 阿力离开之后,朱宝凤随即安排平时负责路家园艺的大强暂时帮忙照顾麦昀深,只是后来这个临时看护却也形同虚设,除了因为麦昀深刻意保持距离的戒心以外,另一个原因就是路小草的存在。 她总是自告奋勇的抢先帮忙,然后也顺理成章的全面入侵他的生活领域。 首先是吃饭,他不肯到餐厅去用餐,她索性把自己的餐盘捧到他的房间。 「我可以的,让我一个人吃饭就行了。」真的,吃一顿饭还要装模作样,他可能会消化不良。 「我知道,我知道你自己可以的,是我不想自己一个人……我爸出差到日本去了,姊姊本来就不常回来吃饭,阿姨最近又老是不在家,所以……你就当作陪我吃饭嘛!」路小草给了他一个很难拒绝的理由。 他没有拒绝的下场,就是房间开始出现属于她的私人物品,从手机充电器、笔记型计算机、零食,甚至是那愈堆愈多的爱情小说——虽然面对询问,她总是说了跟封面完全不符的书名。 射雕英雄传?原来她比他还会睁眼说瞎话?哪来的「雕」?内页里「巨龙」的字眼,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一次他忍不住想捉弄她,要她念书给他听,一口答应的她忙着合上自己的小说,想去拿其它书籍,却被他阻止。 「不用麻烦了,就念你手里的这本好了,念给我听听吧!」翻开她手里的书本,他「随手」指了一段,「哪,就这一页,一小段就好。」 「呃,可是这个……」可以不要吗? 「怎么了?」他顿了下,恍然大悟,诡异的笑说厚!我知道了,你是在看一些不方便念给我听的书,比如……歪书?」 「哪有?什么歪书呀?你少乱讲!」她连忙大声反驳。明珠特别寄过来的这些小说,可都是她喜爱的作者所写的,有滚有剧情,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限制级,但她的年纪绝对符合那个受限的资格。 「那你就念啊!」 「念就念嘛!那……我开始念了喔!」她硬着头皮,看着他指头所指的那个段落,结结巴巴的念了起来,「凝着那抹嫣红,他轻轻抚摸着,指尖下的花蕊也一瓣瓣的绽开,紧接着……」紧接着,他那裹满花蜜的指头直接滑入粉嫩的花穴…… 喔!不,不能再念下去了。怎么那么刚好?他随便一比,就抓到某些「重点处」?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紧接着怎么样了?」他兴致盎然的问。 「不怎么样,就……就花开了啊!还是换别本好了,这本……不太适合啦!」这满满粉红色泡泡,应该比较适合私人享有。她猛吞口水,合上小说。 第十五章 「好啊!不过这花还真是神奇,居然一摸就会开放,你的私人花园也有这样神奇的花吗?改天也让我见识一下。」 砰!正要去取书的她直接撞上了书架。 有必要这么老实吗?难道就不会随便找其它的段落来念?他看了差点笑出来,但很快的自食其果。 她找来了另一本书,有模有样的念了起来,念着念着,最后居然念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结果是他必须赶紧喊停,还得负责安抚她。 诸如此类让人哭笑不得的交集,不断的穿插在他们的生活中。 那一天,麦昀深发现自己那些有形有版的长裤居然都被她换成了松紧裤。 「穿这个比较舒服,像你现在穿的这种,太合身了,要穿要脱都会比较麻烦。」路小草这般解释。 「那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有你在,你都可以帮我的,不是吗?」他按捺住抗议,一个转念,故意促狭的说。 「是这样没错,我当然会帮你,可是……」要她帮忙他穿或脱裤子?她本能的瞟向他。 棉t贴着他结实无赘肉的腰身,单宁直筒牛仔裤烘托着他笔直劲瘦的长腿,而那微微鼓起的裤裆更是张扬着某种只属于男人的气势…… 一想到要帮他拉开裤头的拉炼,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直接从喉咙里逸出一声,「噢……」 「怎么啦?」 「呃,我……没……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可以说没什么?她直盯着他的裤裆,发出惊叹声的样子,可是让他整个人都飘到半空中了,怎么会是没什么呢?天知道她那忘情的目光已经带给他一种明知幼稚却又无法遏阻的窃喜,他就是不想放过。 「是吗?」他故意这么问,「可是我听你的声音,以为你是看见了什 么……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而且还是旷世珍品!吸了口气,他抬头挺胸,然后转身,来到她的眼前。 雄壮、威武……向前看齐! 哇哇哇,动作不……不必要这么到位吧?她一双瞠直的眼珠子只差没滚落。 「是……是很……奇怪的……」她说不下去了,愣愣的看着他那饱满的裤裆,困难的吞了吞口水。 他的嘴角悄悄的勾起。yes!逮到了喔!还敢说没什么? 瞧她拼命吞咽的动作,分明就是一副快流口水的样子,虽然他已经很习惯女人对自己的馋相,但从她的表情挖掘到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那你说说看,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说吧!说吧!让他的男性骄傲继续这么被取悦,让他那颗心像是吸满水气的海绵一样继续满足膨胀,这会儿他整个人不只飘在半空中,甚至是直接飘到外层空间了。 「没有!我没看见什么啊!」她不想说谎,但打死也不敢直说自己脑子里所想到的。 「没有?有吧?你刚刚明明说看见奇怪的……」 「虫!」她大声抢答。 「虫……虫神色大变,他的声音瞬间拔尖。 「对,我是看见……虫,样子很奇怪的虫,所以我……有点被吓到了。」 她艰辛万难的解释。 「你……」虫?他下意识的偷瞟自己的裤裆一眼,嘴角微微抽搐。 原来……你不只是有「菜花」,还有「虫」?而且还是样子奇怪的虫。麦昀深垮着肩膀,瞪着自己的裤裆,默哀数秒之后,再抬起头,吸了一口气,胸膛里那颗像吸水海绵般膨胀的心却在这一刻感觉到被人狠狠的绞拧着,随着作用力而滴落下来的不是水,而是他的血泪……什么跟什么嘛? 他努力克制住那种想一把掐死她的冲动,却又发现了什么,原本黯然的眼眸再度闪动光芒。 「虫吗?你会怕的话,那就别看了。」看!还看!她还在看!五根指头有四道缝,也是看,好吗?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眸就出现在她掩着脸颊的指缝间。 是啊!别看就好了,谁教她一直看个不停的?要命!猛然意识到什么的路小草赶忙调离视线,吁口气,做了个难以消受的咋舌表情之后,又忙着用两手对着自己那早已燥热不堪的两颊掮风。 哎哟!她是在干什么?居然直盯着人家的裤裆,还好人家看不见,否则她这副德行实在很丢人哪! 她试图解除窘态,清了清喉咙,重回原来的话题,「反正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穿一些可以自己穿脱的裤子,我想我帮你不太好啦,这个……人家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喔?是这样吗?」她脸红了?不错。她说「男女授受不亲」?那……更好!好歹除了菜花和奇怪的虫以外,她还当他是个异性。 麦昀深睨着她那羞红的脸颊,藏在墨镜后的长眸也跟着笑意漾动,她避嫌的模样让他再度心情大好。 「当然是这样,而且你总不能一直靠别人,有些事还是要学会自己来比较好。」路小草由衷的说。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找借口?我一点都不觉得你会顾忌什么,要不然你也不会整天待在我的房间了。所以我想你是……不耐烦了吧!也对,人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是真的没有那个义务一直帮我。」他故意装出一脸沮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当然想继续帮你,你相信我!」她急了。 「真的吗?」她焦急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某种甜意也跟着渗入心头。 「当然是真的!我最讨厌被人欺骗了,所以我怎么会骗你呢?只要你愿意听我的,好好配合练习的话,我一定帮你到底,我会……会一直陪着你……」 说到最后,她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加速,脸颊更加灼热,忍不住低下头。 「好。」用超乎自己想象的爽快口吻,他顺从心里的声音,这般应了。 「好?那……你是答应都听我的?那太好了。」 而她抬头扬眸,绽放的那朵甜美笑花,更用超乎理解的速率,牵拽着他的心跳。 【第五章】 麦昀深的一句好,换来了两人更加热络频繁的互动。 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他身上的路小草,俨然成为他的贴身女侍,帮他张罗生活起居,陪他一起吃饭喝茶,一起练习复健,一起运动散步,一起聆听她特别挑选的有声书等等。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彼此相处的交集也一点一滴的累积着,对路小草来说,已经习惯每天陪在他身旁说说笑笑,一天没见到他,反而觉得浑身不对劲,就像是少了什么。 而麦昀深也在她出现的时候,心情显得格外的好,甚至在看着她时,心头恍如塞满某种奇妙而不知名的元素,变得无比柔软且温热,而那是他前所未有的感觉。 但也因为如此,他开始有点类似彷徨的感觉,特别是发现自己对她的出现有了更多期待的同时,那种无法洒脱的束缚感也让他为之困扰。 持续加深的困扰挥之不去,而更吊诡的是他也不曾想过要挥去,彷佛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在固定的时间等待着她的出现,等着那总是让自己失控到快穿帮的欢笑…… 只是,日子可能就一直这样下去吗? 第十六章 这一天,按照惯例完成户外导盲杖的练习,路小草搀着麦昀深回房间,引领他坐下。 「来,喝点水。」她忙着帮他倒水,看见他额头上的汗水,又忙着去找来毛巾。「先把汗水擦干净,不然很容易感冒的。」 她轻缓的擦拭动作,刷来一种软绵的触感,他悄然瞅着她微渗汗水的脸庞。 她因为专注而更显得晶亮的双眼就藏在半垂的浓密睫毛下,隐隐颤动,随着游移的擦拭动作,温柔如水的眼波洒布在他的脸上,甚至是……他的心头。 相较于过去跟其它女人的亲密动作之火热,此刻她那丝毫不带情欲的呵护动作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撼动。 像个孩子被照料的感觉让他排斥,但……心口明显的失律就像心弦被一下又一下的拨动着。 「你今天的表现很好,练习没几次,你现在都已经可以自己拿着导盲杖走到大门口了,我相信再多练习几次,你一定可以走得更顺。」她用哄小孩一般的声音夸奖他。 当然好,他还可以舞个花枪呢!他暗暗嗤笑,却在瞥见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时,收敛笑意,转化成苦恼。 这丫头……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此时此刻,无论是她那由衷的欢欣表情,或是她的细心呵护,对他来说,似乎成了另一种折磨,因为他竟然开始有了……类似愧疚的感觉? 「我自己来就好。」带着终止的意味,他伸出手,想接过毛巾。 「没关系啦!」她的一只小手自然的按住他伸过来的大手。 覆在他微褐色手背上的那只手,格外显得白皙纤巧,一个轻触,她掌心的温热也从他的手背蔓延开来,甚至漫入了他半垂的眼睑,以及那澎湃的胸臆间…… 倏地,他伸出另一手,握住她的手。 紧接着,他听见她倒抽一口气,觑见那躲在长睫下隐颤的眸光,以及那快速染红的双颊。 路小草吓住了,眨了眨眼,望着自己被他掌心包裹住的手,发现脑门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快,一股燥热自耳根子直直冲刷而来。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没握过他的手,照顾他的时候,肢体碰触也是在所难免,但是现在……现在好像不太一样? 不论是他出手时候的急切,还是那种掌握住自己的不寻常手劲,都让他这一握,似乎多了无法形容的模糊意味,随着那粗糙厚实的掌心持续熨烫着她的手,她胸腔内的脏器不断的失速狂飙,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 即便青涩懵懂,无法厘清此刻心口的悸动是什么,但就这般模糊而暧昧的氛围也够让人心颤,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又有了迟疑。 也许人家根本没有其它的意思,如果她当真这么快速的抽回手,不就是突显了自己又想歪了……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麦昀深却放开手了。 她的惊愕和困惑,他完全可以体会,因为他也一样被自己吓到了。 他忍不住冲动的握住她的手,紧紧掌握住那种软绵的感觉,更多的冲动却在瞬间席卷而来,让他差点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然后……然后…… 延续的种种画面,让他快速放手,只是在放手之后,他再度感觉困惑。 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不过就是握握小手,就算接着再抱抱玩亲亲,那也是天雷勾动地火的正常sop,而他明明也是想这么做的,想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直接亲吻她的嘴……但他居然在紧要关头放手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闭俗」了? 但事实上,他确实是踩了煞车,就在目睹她无助慌张的表情之后。 他怕,怕自己管不住的热情会带给她更多的惊吓……就「怕」这个字,所换来的省思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继「愧疚」之后,这会儿又多了个「怕」字?这丫头还要带他多少破天荒的感觉? 一直以为自己不过就是逗逗她,寻个开心,但就在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 更多欲求也像是星火被引燃,瞬间遍体烧灼的知觉已经深深的震撼了他,他这才发现自己对她是有感觉的,而且这感觉还无比强烈。 跟着感觉走,就这个光景,他不立刻行动,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但……他没有! 即便他体内作祟的种种欲念有增无减,依然想亲吻她、拥抱她,渴望得到更多的亲密接触,但某种怜惜呵护的情愫凌驾了原始情欲之后,让他最后放开了手。 怜惜呵护?见鬼了!他是装瞎,可没打算装纯情呀! 「你也把汗擦一擦,头发都打湿了。」手里的毛巾胡乱擦拭着,他闷声说道。 「真的,虽然天气很凉爽,但动一下还是会流汗,不过流点汗对身体是有帮助的。」她转头,取了另一条毛巾,悄悄的吁口气之后,重整神色,才又转头,一边擦拭,一边故作轻松的笑说:「不过你真厉害,居然猜得到我流汗流到头发都湿了。」 不,不是猜的,而是他眼睛看见的,看着她就跟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随时做好准备扶持的动作,同时还要注意四周的路况,就像今天她还卖力的清除了不知从哪里来的碎石子,而她早已气喘吁吁,汗水淋漓。 他的脑子出现愈多的画面,满胀心窝的暖潮愈加教人灼热难当。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路小草发现他的脸色古怪。 是,是不舒服,她对他愈好,让他愈无法接受自己,他感觉自己就像干了亏心事,对向来自信满满而理直气壮的他而言,实在是一大伤啊!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他诓了个理由。 「也是,太累也是不行的,那你还是先休息好了,晚点我再过来。」一如他预期中的,她忙着要他休息,忙着退出房间。 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直到门扉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小草!」 「什么?」她转头回眸,绽开甜甜的笑容。 他想说什么?说要她别再过来,别再来烦他、惹他,让他徒增这么多奇怪而莫名的感觉…… 是的!就是这样!一切的紊乱本来就应该结束,同时他也做好所有的准备了,来个gameover吧…… 「没什么,你……应该也累了,就……也休息一下吧!」迎着她的笑靥,他说出想咬掉自己舌头的话。 他在搞什么?不是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丝毫不察他神色诡异,路小草依旧笑吟吟的说不累,我一点都不累,而且还有很多事要忙呢!刚刚我忽然想到,还要去教阿金嫂怎么做泡菜呢!」 「阿金嫂?她的事跟你又不相干,你会不会太鸡婆了?」麦昀深马上皱起眉头。 「跟我是不相干,可是……就教一下而已,又没什么,干嘛这么小气呢?而且……这一次不是我鸡婆,是阿金嫂拜托我的。」她努努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关上门,然后离去。 瞪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半晌,他没好气的咕哝了句,「笨蛋!」 他之所以这样骂她,不是没有理由的。 第十七章 不久之前,路家厨房传出一股烧焦味道,原来是管家不当使用电饭锅所致,就在这时候,他看见路小草仓卒的走进厨房。 她忙着往那已经焦黑的外锅底直接倒水进去,再跟管家要了颗柠檬,切剖,放入锅底的水中之后,按下开关……须臾,露出那亮洁到白花花的锅底,现场传来一阵惊赞声。 而被不断感谢并夸奖的路小草一脸腼腆,笑着直说没什么,都是从网络上学来的。 但是过不久,麦昀深却无意间听见阿金嫂私底下的抱怨连连。 「看吧!这不是纯正的千金小姐还是有差的,看看那个外面的,什么不好管,现在管到厨房来了,她才来多久啊?就什么都想干涉,实在是……」 实在是好心没好报!站在柱子后面的麦昀深虽然压抑了那股想出面斥喝的冲动,但心头始终觉得沉甸甸的,特别是每每听见她又去帮这帮那的时候,他恼于自己的欲言又止,却又气她的愚騃。 她就是笨!笨到拿真心换绝情,笨到让人当白痴一样的耍。 而他呢?他算不算也在这里头?一样会成为糟蹋她真心的那个人? 这不是他想的,却也是他不敢把握的。 如果他要调查的事情真的跟朱宝凤有所牵连,那么不得不怀疑路涛是否也可能牵涉其中,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以路小草跟路涛的关系…… 他起身,走向窗台,隔着窗子望向不远处的某栋建筑,那是偏居后院而采独立盖建的厨房,同时也是路家家仆的宿舍所在。 他知道这时候她正在里头,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得到她忙得不亦乐乎的笑容,只是……世事多变,这样的笑容又能持续多久? 一抹郁色植入他的眸里。 细雨迷蒙的夜里。 路小草走出房间,迎着冷风,缩了缩颈子,朝着姊姊的房间走去。 姊姊生病了,据说是流感,现在还在卧床休息。 她想过去探视一下,刚刚走到姊姊的房间门口,因为听见了争执声浪而停下脚步。 当她听出是阿姨跟姊姊的声音时,相当诧异。吵什么呢?姊姊不是病了? 阿姨又怎么会挑这时候训人呢? 杵在门口,她还在犹豫着这时候该不该现身,却在下一刻赫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妈,你不是都已经计划好了?那你就照着你自己的计划,看要怎么设计小草,我都没意见,就是别来干涉我了,好不好?」路明珠情绪激动,嗓音因为感冒而沙哑。 计划?设计?什么意思?路小草揪着衣襟,却止不住胸臆间的起伏,虽然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听见了不该听的话,但一番挣扎之后,还是继续驻足在门口。 既然是跟自己有关的事,进一步了解一下,应该不算太超过……吧?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吗?要是被别人听见了,怎么办?」朱宝凤轻声斥责。 「别人?这屋子上上下下都听妈的,爸又不在家,妈在顾忌什么?小草吗?」路明珠哼笑一声,停顿了下,吁口气,「不过,这个小草还真的……满有趣的。」 「有趣?」这个形容让朱宝凤沉了声音。 「是啊!至少我就很少遇到像她这么……天真,而且还是天真到蠢爆的人,所以觉得特别新鲜有趣。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不是这样子的话,妈的阴谋又要怎么进行下去呢?」 「什么阴谋?我都是为了你!」朱宝凤斥喝。 「是吗?我看妈自己也想报复小草她妈吧!」 「我……」 「妈没话说了喔?我是懒得去管你们上一代的事,不过说到小草,虽然她有个当小三的妈,所以她当替死鬼,帮她妈妈还债好像也合理,但是再怎么说,她姓路,也算是我妹……」 「闭嘴!什么妹不妹的?你以为我当初是心甘情愿答应让她报户口,跟着姓路的吗?我是不得已的。」朱宝凤一时失控,咆哮着制止女儿往下说,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用压抑怒气的口吻说道算了!我现在跟你说的不是小草,是你奶奶!万一让你奶奶生气的话,那……」 「那奶奶就会收回承诺,妈就拿不到公司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妈想进公司当董事的计划也就泡汤了,对不对?这些话妈已经说了n遍,就算我想忘了也很难,好吗?我自己有分寸,反而是妈,我觉得妈想设计小草,可能也没那么容易吧!」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感觉小草不是妈能够完全掌控住的。」 「是吗?不过就是一个傻妞,被你说得好像有什么天大的本事。」朱宝凤嗤笑的说。 「妈说对了,她就是个傻妞,问题却可能就在她的傻啊!妈听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吧?就因为妈这么精明,所以如果面对的是个很精明的人,那对妈来说,说不定反而更好对付,偏偏现在妈遇到的是小草这样的人,说好听一点是单纯,直接说就是笨到没神经,这样的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出现什么样的反应,就怕妈不一定算得准呢!」 「我……」朱宝凤一时语塞。 这时,站在门口,身子僵直的路小草终于有了动静。 她用更多的力气揪住衣襟,仍制止不了颤抖,另一手撝住嘴巴,却快要管不住随时可能爆发的声浪,当下决定快速离开。 顾不得外头纷飞的细雨,她的脚步愈来愈快,行经麦昀深所在的那栋屋子时,望了望他的卧室方向,但略有迟疑的脚步很快的再度迈出。 不,这个时候她不适合见到任何人,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静一静,想一想…… 路家宅院不算小,一路冲出大门之后,早已气喘吁吁的她倚着门侧那道 墙,舒了口气。 半晌,抬眼张望,周遭因为浓浓的水气而一片迷蒙,更显昏幽的路灯费力的撑开那团光晕,灯罩下的雨丝无声的洒落,而她强忍住的泪水也默默的滑落。 雨水和泪水就这么在她的脸上冷热交炽,直到丝缕苦涩渗入嘴角,她连忙咬住唇瓣,再度用力的吸了口气,试图逼退眼泪。 不哭,不哭,不能哭,因为哭了也没有用,哭不能解决问题…… 低下头,她看见自己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眼泪还是哗啦啦的流下来。 现在她真的是一个人了。可是,她又能上哪儿去? 她想回家。 想到这儿,路小草好想放声大哭一场,甚至是嘶吼呐喊一下,可是……可是她不行,她没忘记美花老妈的交代,来到这儿跟住在老旧小区是不一样的,她不能任性,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儿跟老旧小区就不一样?只因为这儿……是大家口中的她的家?这些她都知道啊!所以即便她对这里备感生疏,甚至还有着诸多顾忌,但她就是因为知道这里是她的家,住着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所以她是这么努力的让自己适应,并且融入这个家庭,只是…… 她所有的努力所换来的,不过就是一张包藏着矫情的面具罢了?! 第十八章 那么,这个家还能待得下去吗?她向来冲动,几乎就要转身,一鼓作气的打包行李,却又忽然想到了在父亲那状似严肃的表情下所捕捉到的丝缕慈蔼。 虽然从小到大她总是说自己没爸爸也没差,刻意在所有的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在乎,但她很清楚,一种渴望父爱的孺慕之情依然潜伏在她的骨子里,而这也是让她进入路家后努力适应的一股力量。只是现在…… 现在若一走了之,美花老妈得知自己在这儿所受到的待遇,又会如何?继而想到美花老妈可能的悲愤、自责等等激烈反应,路小草倒抽一口气。 养育之恩已经是天大地大,如今她已长大成人,都还没有回报什么,又怎么能再让美花老妈与所有关心自己的人操心呢? 她应该学着让自己勇于承担和解决所有的问题,哪怕可能是一种宿命的冤孽……只是,去留都不对,那她该怎么做才好? 顿时,她彷徨起来,身躯开始像泄气般疲软下来,缓缓的倚着墙面蹲了下来,整个心思陷入复杂矛盾中,丝毫没发现不远处麦昀深的身影。 他目睹所有一切的过程,从朱宝凤母女俩的争执到路小草不慎听到之后的反应,也在路小草转身离开的时候,一路尾随着。 发现路小草停下脚步且望着自己卧室方向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同时某种渴念也在体内燃烧了起来。 在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希望那暂停的步伐直接走向自己;也在那瞬间,他更明白了自己是何等的想为她敞开臂弯。 所有的顾虑都被他抛到脑后了,他无法细想未来可能的变量,那一刻只想好好安慰她,让自己成为她的避风港。 只是她居然还是迈步离开了,甚至选择一个人躲起来哭…… 看着她在黑夜里瑟缩于墙角的身躯,听见那无助的啜泣声,麦昀深除了心疼以外,还更加火大了。 火大什么呢?因为他发现结果不如自己所想象的,她并没有在伤心难过的时候直接飞奔向自己,并没有将他当成一个说心事的人。 原来,他是这么在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有这个必要吗? 不管是否有必要,重点是他现在就是无法视而不见,就是在乎! 愈想愈火大,他决定直接现身。 有人撑着伞,罩在她的头顶上方,也适时的遮挡了雨水。 一双鞋子首先映入眼帘,她倏地抬起头,讶异的望着他那张熟悉的英俊脸庞。 他……他怎么会出现?是巧合吗?他知道她的存在吗?路小草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小草?是你吗?」麦昀深嗓音低沉,试探的问,刻意挺直身躯,头颅维持着顾盼的动作。 「唔……嗯。」她应了声,抹了下雨泪交织的脸庞,然后站起身,用无法掩饰哭过的浓浓鼻音发问,「麦大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当然是出来找你的。」他简短的回答。 「找我?你……知道我在这里?」怎么可能?虽然她很想尽情呐喊或是大哭一场,但很确定自己明明忍住了啊! 「是大强,他跟我说他看见你,所以我就让他带我过来了。」 「喔!」原来是自己伤心过度,才没有发现到,经过他的解释之后,她恍然的点点头,又下意识的张望四周,却不见大强的人影。 「我让大强先回去了。」他的回答又「适时」的解开她的疑惑,然后接着又说:「我刚刚好像有听见哭声,是……你吗?」 「我……」唉!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果然特别灵敏,就连她啜泣兼吸吸鼻水的声音都可以听见,甚至还循线摸索而来,而且还精准无比……也许也不算完全精准,她瞟了一眼那把完全罩在自己头顶的雨伞,这才发现他半边的身体都露在伞外。「雨伞拿歪了,这样子你会淋到雨,衣服会湿掉的。」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自帮他调整一下雨伞的角度。 「你刚刚哭了,是吗?」她的手离开之后,在他手里的那把雨伞还是又往 她的头顶歪了过去。 「雨伞又拿歪……」 「那不重要!」烦!他故意的,不行吗?他的嗓音更加显得粗嗄。 衣服湿了又如何?瞧她现在的样子,凌乱而打湿的头发,分不清布满雨水还是泪水的脸庞更不见平时的红润亮泽,而是一片惨淡的苍白,他从没看过她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只消一眼,一颗心已经不自觉的隐隐作痛。 「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哭?」为什么不去找他?虽然这句话他还是忍了下 来,但这次换了问话的方式,没给yes或no的选项,直接要她说明。 「我……因为……」他的追问无疑是硬把她刚吞下的满腹辛酸给勾了出来,一阵涩意直窜鼻腔之后,她扁着嘴,哽咽的说:「因为我很难过,难过当然就哭了,要不然咧?」 她理直气壮而稚气未脱的话语让麦昀深微微一怔,但也很快的转为另一种忧心——难过就哭,开心就笑,也许是最直接真实的反应,但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这会儿她不就已经尝到个中滋味了? 「那……」那为什么难过?他想继续追问,想听见从她嘴里说出什么样的话,更想探知自己在她心中是什么样等级的地位……只是在看见她蓄满泪水而红肿的眼睛时,更多的不舍油然而生,同时还夹杂着一种自责,霎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害她更加难过了。 不!这不是他想做的!他想做的明明是…… 飘忽半空中的眸光一个定格,下一刻,他腾出了另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肩头,一把将她纳入自己的怀里。 「唉……」一记轻叹不知含带着多少妥协意味,只是现下他再也不想去细究,只想紧紧的拥抱着她。「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来找我?还有我啊!」 「嗯……」路小草埋在他的胸怀里,贴着他的胸膛的嘴巴逸出了状似岔气的声音,代替了所有的响应。 她在忍,拼命忍住因为他这句话而想放声大哭的冲动,偏偏那股暖流正在她的体内澎湃不已,随着将他的话一再咀嚼反刍,更形成一股足以冲溃所有藩篱的激流…… 她还有他。他对她说她还有他……天知道这时候她是多么渴望身边还有一个人是可以让自己倚靠的,而他正在告诉她,他愿意是这个人…… 「麦大哥……」继一记呜咽之后,她再也无法强忍情绪,也摊开两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身,伏在他的胸前,不断低泣。「谢谢你……可是我就是不想去影响到你,因为……这不是你帮得上的忙,这是……我命中注定的一种报应吧!」 第十九章 「胡说!」她在说些什么,他心知肚明。 「我没胡说,至少别人是这样想的。你知道我今晚听见了什么?是阿姨跟姊姊……」她把今晚听见的内容大致说了一遍,重复那难堪的滋味,也让她的情绪再度变得激动。「就因为我妈欠的,所以我活该来还债,是这样吗?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能怎么办?这又不是我愿意的,也不是我可以选择的,我知道不管当年我妈是不是有意的,但破坏人家的家庭就是不对,所以我愿意帮忙弥补这个过错,我有在努力了……可是……可是她们怎么能这样子?什么设计不设计的?不欢迎我回来就直接说嘛,何必这样假惺惺?既然要装也要装得成功一点啊,想骗我干脆就从头骗到尾,什么都不要让我知道,好歹我心里还会好过一点……」 哪来这样的理论?但想到这些日子她在浑然不知的状况下,笑容是何等灿烂,那么无知也许也是另一种福气。 只是,眼前的她已经都知道了……都知道了吗?麦昀深很自然的联想到自己装穷装瞎的「诈术」。 他的脑子里浮现她刚刚说的话—— 既然要装也要装得成功一点啊,想骗我干脆就从头骗到尾,什么都不要让我知道,好歹我心里还会好过一点…… 至少眼前的他能让她心里好过一点。他由衷的想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拍了拍她因为抽噎而微颤的细肩,他不断的柔声安抚着。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以为只要我努力了,就会有成果,只要真心对待别人,别人也一定会感受得到,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是不是一个大笨蛋?」 「是。」他停下拍抚她肩背的动作,冒出这么一句。 「啥?」她抬起泪痕狼藉的脸庞,困惑的望着他。 「如果不是大笨蛋,怎么会去在乎一个不在乎你的人?」 「在乎一个不在乎我的人……」路小草停止啜泣,眨了眨眼,似乎有领悟的嘀咕着,「也对,何必呢?」 果然是个藏不住心眼的丫头!但也乐见她不是那种死命钻牛角尖的人,麦昀深莞尔。「那么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嗯。」她离开他的怀抱,却显得有点踌躇。「可是……我怕这时候回去,可能会遇见阿姨跟姊姊……」 「你就这么怕她们?」他皱起眉头。 「不是,我不是怕她们,我是怕……怕我自己……」她没把握自己能否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趁着还有一丝理智,选择先避开。 「我明白了。」他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那还不简单?别急着回去,先到我那儿吧!」 「嗯,那就先回你房间好了。」接受他的建议之后,路小草这才注意到他的上衣湿了一大块,特别是胸前,除了雨水,还拜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所赐。 「糟糕!我害你的衣服都弄湿了,走吧!赶快回去换衣服,不然会感冒……哈啾!」 到底是谁会感冒呢?他轻轻一笑,长臂一探,直接搂住她的腰肢。「这样会好一点,比较暖和。」 「嗯……嗯。」是啊!是比较温暖,不论是他箝住她腰身的大手掌,或是那并肩靠拢的身躯,都传送着一股属于他的体温,即便在这个飘雨而沁凉的夜里,她依然可以感觉到暖洋洋的…… 只是,这样算是好一点吗? 路小草悄悄的眨动低垂的长睫毛,看见灯光投射在地面那紧紧依偎的身影,一颗心也跟着卜通卜通的狂跳。 怎么办?她又有了一种很……很奇怪的感觉。 自从来到这个家,好像总是会有很多让她想不透,最后索性避开的「奇怪」感觉,只是这次……这次不一样。 奇怪是奇怪,但她一点都不想避开,甚至……甚至觉得这种感觉挺好的。 倚着他那让人感觉踏实的温暖怀抱,承受他温柔的抚慰,除了感动,更有种甜蜜胀满了她的心头。 即便因为羞意让她的步伐略显机械化,但还是忍不住绽放笑容。 同时,一双觑着她半边脸庞的黑眸,也在捕捉到她脸上的笑容时,大放异彩。 相较于她的「奇怪」,麦昀深在她身上挖掘到的「惊奇」再添一笔。 她羞赧的笑容带给他的那种满足和骄傲感,竟然远远胜过任何女人的勾魂媚笑。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可以如此心系一个女人的一记表情,但这滋味又是如此美好。 搂着她走在水雾弥漫的夜色中,他的步伐愈来愈慢,就像在细细品尝着什么,而不舍中断的同时,某种渴望更多的悸动也在悄然鼓噪着…… 【第六章】 回到房间,路小草发现负责照顾麦昀深的大强不知去向,赶紧从衣橱里取来他的衣物,而且还特别挑了一套容易穿脱的休闲衣裤。 「哪,衣服的口袋在前面,那条裤子是开在前面侧边,你摸一下就知道了。」她把衣裤交到他手里。 「那你呢?你应该也要先把身上的湿衣服脱掉吧?」 「脱……」 觑着她那张再也合不拢的嘴巴,他微微撇开头,不着痕迹的抿去笑意,才又开口,「你先随便拿一套我的休闲服换上,总比穿着湿衣服来得好。」 「也对喔!」她绽开笑靥,走向衣橱,只是在取出一套休闲服,往身上比划之后,马上皱起眉头。 哇勒!这男人果然高大了得,长手长脚的,上衣的袖子长度套在她身上就像在穿古代戏服一样,而且衣服的长度也都快盖到她的膝盖了,如果再套上长裤的话,那模样肯定万分滑稽,搞不好走两步就会被绊倒。 如果只穿上衣呢?这样会不会太暴露了? 暴露给谁看啊?他又看不见。 呵呵,是啊!他又看不见,甭说她不穿长裤,就算什么都不穿,他也看不见啊!最后,她把长裤放了回去。 忙着收回视线的麦昀深低下头,假装动手解着钮扣,解读她那抹黠笑和动作,脑子里开始了某种演绎,想到她裸至大腿根的在眼前走动,甚至是……当着他的面换衣服? 看着她动手开始解开自己上衣的钮扣,笃笃的心跳声在他的胸腔里敲着,他感觉自己竟像是青涩少年般的兴奋紧张,只是另一种偷窥的罪恶感也在萌生,两股矛盾的力道在体内交错拉扯着…… 他手边的动作更显得笨拙而迟缓。 「不是说过了,别穿有钮扣的衣服,这样子比较不方便。」这时候,路小草注意到了,连忙将选好的上衣往腋下一夹,然后走向他。「我来帮你比较快。」 她毫不迟疑的伸出手,帮他解着上衣的钮扣。 真的……会比较快吗?快爆血管,还是流鼻血?站得直挺挺的麦昀深,随着钮扣一颗颗的被解开,脸上开始出现复杂且丰富的表情。 随着她的手在他的胸前穿梭,某种微痒的触感也开始搔弄着他。 她那明明还略带着冰凉的小手奇异的传递着某种热力,一点一点的从那被摩挲触及的肌肤直直导入他的体内。 被搔弄的感觉在他的体内愈来愈强烈,却也愈来愈无边无际…… 第二十章 他悄然垂眸,眼帘捕捉到那一幕之后,那股漫无边际的热力也在瞬间集中,直冲他的心上,他的四肢百骸,甚至是……更多的隐晦之处。 她就站在他的眼前,面对着他几近完全裸裎的胸膛,用那无比柔软的小手为他宽衣解带。 那细心而温柔的神情落在他的眼里,是这般美丽而让人动容,一股消融般的力量让他的心柔软无比,而来自肌肤的轻刷拂拌,却又是另一种蚀骨的酥麻。 来自心境和感官的种种刺激,开始层层交迭,成了一种重量,压迫着他。 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动让他的心备感甜蜜而飘飘然,但他的身躯感觉逐渐沉坠而痛楚,就这么甜蜜的痛着…… 那股原始而隐晦的力量在他的体内不断张扬,直到终于凌驾所有的理智。 他想要她! 不论是他的心,还是他的身体,都在强烈的宣示着那种渴望拥有更多的欲念。 他想延续自己这种得来不易的感动心情,想全部占有她的温柔…… 某种忍抑已达上限,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随着他这记更像叹息的深呼吸传来,那微鼓而扩张的胸肌也在她的指间微微战栗,让她瞬间愣住了。 他怎么了?头顶上方传来的叹息似有痛楚而明显混浊,让她不禁停下动作。正想抬起头,开口问句话,只是当目光首先落在他那片裸胸之后,那颗头颅就再也没有抬起来了。 这……这是…… 望着那泛着光泽而结实的胸膛,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之前阿桃神秘兮兮的说给她看一道「好料理食谱」,她打开一看,发现竟是猛男月历,阿桃直说这就叫做「秀色可餐」,当时她还笑阿桃是色女,而现在…… 现在摆在她眼前的,确确实实就是一道让人垂涎的人间美味! 原本目不转睛的路小草眨了眨眼,猛地回溯到刚刚那包裹住指头的触感,是多么的光滑温暖,而且坚实中还富有弹性。 哎呀呀,这触感已经绝佳了,再多瞧瞧,那就更是绝对符合人间美味的等级了,瞧那每道分明的肌里线条是这么的man……man?! 她的目光从他的裸胸挪到了自己的那只手,那只正覆在「男人」胸膛上抚摸的手。 「啊!」如梦乍醒的她慌忙抽回手,从喉咙里逸出一记岔气般的细微声响。 天啊!她做了什么?看猛男图片是色女,那她直接实体抚摸,不就是…… 天字号大色女?! 「你怎么了?」她红通通的双颊与那微喘的声息,形成一种讯息的揭露。 她也感觉到了吗?感觉到他跟她之间……那种属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暧昧情愫……这个想法让他血脉一炙,声音也显得更加粗嗄。 「我……没……没有啊!」她喘了一大口气,支支吾吾的应道。 让她怎么说好?说她因为眼前这暧昧的氛围而心跳狂飙,说她被那道精壮的胸膛扰乱心神,甚至情不自禁的会去想象倚靠的感觉……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只有感觉自己已经羞惭到快死了。 「快……快好了……好了,钮扣都解开了,你现在可以……可以把衣服换下来了。」手在颤,声音在抖,费力的解开他上衣的最后一颗钮扣之后,她将他要换上的衣物塞到他的手里,然后快速转头,张望。 她像只无头苍蝇的在找些什么,直到往自个儿的腋下一瞥,这才恍然的吁口气,然后又快速遁入浴室。 目送着她仓卒的背影,他对着手上的衣物吁了口气,开始动手换衣服,一边换着,一边回味着方才的种种交集。 这丫头……难不成直到刚刚那一刻,她才蓦然惊觉他是个男人?那……那继菜花与怪虫之后,又是他的另一个「悲剧」? 可是他……哪点不像个男人了?这个意识让他心头一惊,在穿上干爽的衣物之前,忍不住望向穿衣镜里那个仅着内裤的自己。 瞧瞧,镜子里,那宽肩、窄腰,甚至是那呈现倒三角的精壮处,明明是完美得让女性同胞屏息的铁汉一条…… 她就算当他的眼睛看不见,但也不能当他毫无知觉吧?他是个男人,是个活生生而有血有肉的男人! 那么,他是不是应该让她知道,这样是不行的,她不能对一个男人做出这样……这样残忍的事? 对,就是残忍!她成天腻在他身旁,给他无尽的关怀呵护,三不五时上演着肢体的擦枪走火,现在还给他乱摸一把,然后把他当作衣架一般的扒了衣服就落跑,他那已经是满满感动、冲动和蠢动的身心,就这么被她弃之不管不顾…… 适度的发泄,应该是有益身心健康……他想到什么,火焰般的眸光直接落在镜子里。 忽然,一阵天摇地动,紧接着吊灯也在瞬间熄灭,书桌上笔记型计算机的萤幕成了此时唯一的光源,让四周不至于完全陷入漆黑中。 地震?!麦昀深快速有了反应,打开导盲杖的自动照明,这时候浴室却传来路小草的尖叫声。 他迅速转身,在昏幽的光线下,看见她从浴室里夺门而出的身影。 一阵剧烈的摇动,让刚刚套好上衣的路小草惊惶不已的直接往外冲,直到不慎撞到立柜之后,整个人才跌坐在地上。「哎哟!」 麦昀深二话不说,快步上前,而立柜上头传来某物品摇摇欲坠的声响。 原来是收拾搁置在柜子上的木雕工艺品已经呈现倾斜,眼见就要往她头顶的位置直直坠落…… 「啊……」她显然是吓傻了,抬起头,愣了两秒之后,抱头惊呼着。 抢在木雕砸落之前,一道身影火速向她直扑过来。 麦昀深整个人覆在她身上,用自己宽厚的胸怀紧紧包裹着她,而那顺势承接木雕的肩背也在瞬间传来了一阵钝痛。 可是这会儿他无暇理会,因为她还在他的怀里瑟缩,不断的用颤抖的声音低喃着—— 「啊……地震,有地震……」 「没事,没事,我在这儿,有我在……」她怎么会怕成这样子?麦昀深从未见过她这样,只能不断的柔声安抚着,试图化解她的紧张和惊恐。「乖,你乖,不怕,不怕……」 乖,不怕,不怕……不哭…… 似曾相识的字句飘入她的耳里,在紊乱当中,她纠结昏沉的脑门像是被震出一道裂缝,某些蛰伏深处的影像也跟着窜冒出来。 「不怕,不怕……我很乖……我不怕,也……也不哭。」跳跃在脑门的字句从她嘴里脱口而出,刹那间,她感觉又回到了许久不曾再走入的那个梦境。 梦里,就像现在一样,一样的天摇地动传来,一样的臂膀圈住了她,以及那不断安抚的声音……直到那声音逐渐疲弱,那个拥抱也开始变得僵硬,不再动荡的四周却安静得更让人害怕,随着那让人安心的熟悉呼息渐渐转而微弱,她害怕得全身颤抖不已,感觉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镜头疾转至一片刺眼的白,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床上飘来一道道轻唤她名字的微弱声音,以及一只奋力伸向她的颤抖的手。 她看见自己冲向那只手,没能来得及握住,那只手垂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妈!妈……」一股椎心之痛,让她在他的怀里哭出声音,两手环抱住他的腰,死命的、狠狠的抱着。 这一次,她抓住了,再也不放开了。 妈?麦昀深想到当年他妈妈的意外过世,大致理解到什么。 但同一瞬间,一记重击也捶上了他的心头。 妈!妈……当年梗在他喉头的那一句撕心裂肺的哭喊,如今却从她的嘴里尽情宣泄着。 恍惚间,他的脑海里再度出现父亲的背影,以及自己那双渴望拥抱却被扳开而腾空的手…… 心口像是再度被狠狠戳中,他微微张着嘴,吐出一口气,努力克制着因为痛楚而抽搐的嘴角,随着浓眉一蹙,浮上另一抹顽强的抗拒。 他悍然拒绝那种不快的感觉,过去没能自主的,现在他绝不容再度重演。 下一秒,他使出更多的力气,密密实实的抱住了她。 在抱住她的那一刻,他感觉视线骤然变得模糊。 就这样,她紧紧靠着他的胸膛,他枕在她的头上,交相互搂的两具身躯,已经分不出是谁抱了谁。 半晌,周遭终于平息。 「过去了,地震过去了……」他用下巴磨蹭她柔软的发丝。 「嗯。」她闭着眼,一脸安心满足的沉溺在他温暖的怀里,头颅贴抵着他的胸膛点了下,耳膜却传来一阵阵愈来愈急促的律动声响。 卜通!卜通!卜通卜通! 是他的心跳……她清清楚楚的听见他那像擂鼓般的心跳…… 猛然惊醒,她的眼皮弹开,即便光线再怎么昏暗,依然可以看见自己脸颊下的那片裸肌,随着眼珠子的缓缓转动,她继续捕捉到那条男性三角内裤…… 「啊?!」蓦地意识到他只穿着一条内裤,她惊羞交加,忍不住推他一把。 她那一推,正好落在他刚刚被木雕砸中的肩膀,那激动中被遗忘的疼痛感瞬间被唤醒,麦昀深忍不住低吟,「唉……」 「你……怎么了?」她察觉到异状,立刻缩回手。 「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什么东西?路小草愣了愣,在看见地面的那个木雕之后,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天啊!你一定是被柜子上掉下来的东西打到了,难怪……」难怪她没有意想中那样被砸得满头包,原来是他帮自己挨了那一记,忙不迭的将他扶起来,她懊恼的嘀咕着,「一定很痛喔!怎么会……会这么刚好呢?真是糟!」 起了身,他俯视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扬起一抹微笑,由衷的说:「怎么会糟?打到我总比打到你来得好。」 「什么好?这样子才不好呢!本来应该是打到我的,结果被你挡了下来, 所以说起来就是我害你被打到的……」 「什么害不害的?我高兴,行吗?」 「你……高兴被打到?」她抬起眼,研究的表情令人发噱。 「我是高兴有帮你挡到。」失笑之余,他伸出手,握住了她。 觑了一眼掌心紧紧包裹住的那只小手,他的心再度被一种奇异的柔软填满…… 一个情不自禁,他将她整个人再度拥入怀里,叹了口气,「我高兴,我情愿自己被打到,也舍不得你受伤,好吗?」 顿时,路小草怔忡。 偎进他温暖的怀抱,她的脸颊再度贴着他的裸胸,这会儿她已然忘却羞耻心,随着头顶传送而来的字字句句,传入她的耳里,正在撞击着她的心。 这一刻,她好想大声回答他,好,当然好,而且是好到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舍不得、不舍得、不得舍……不论怎么排列组合,都道尽一种呵护怜惜之情,让此刻的路小草听在耳里,心头是酸甜交加。 原以为该难舍的亲人,对她来说却是无比的生疏,她泄气了,也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就是路边那株自生自灭的路小草,可是现在这个男人……他让她感觉自己成了一朵花,一朵值得让他捧在掌心珍惜呵护的嫩蕊…… 暖流在她的胸臆间淌过,不断的扩散,直到急速汇聚成漩涡,那力道愈来愈强劲,彷佛要将人迅速吸附一般,可是她却又有种心甘情愿就此沉溺的痛快感…… 「麦……麦大哥……」路小草的双眼微微湿润,垂下的长睫轻轻颤动着,「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好……」 好?他对她……算好吗? 他以为真正的好,是那种全心全意而义无反顾的付出,可是他有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有着自己的盘算,他怕她破坏自己的计划,甚至怀疑过她的动机,而会想保护她、疼惜她,这一切真的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这些都是意外,一种失控…… 「你这个傻丫头……」一手箝揽着她的腰身,让她更加贴近自己,另一手轻抚着她的脸颊,藏在他胸腔里的心更加悸动不已。 她哽咽的声音,让他想象此刻她那密睫下所氤氲满布的泪雾,心头更加难禁不舍的疼痛。 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贪寻开心,所以总是特别容易被她灿烂的笑靥所吸引,现在他却知道她的眼泪更让他放不开,也不想放…… 「小草……我当然要对你好,因为……」因为她让他知道,原来为一个人心疼的心,可以这般柔软。 她因为他而感动,他自己却因为她的感动而感动。 「因为什么?」她不解的问。 因为什么? 不论是她的悲或喜,他那被深深牵引的心,如此的甘愿受制,那么即便是一种意外的失控,又如何? 他是这么的爱着的。 爱…… 「因为……」他轻轻抚着她在幽光下更显白皙的脸庞,指腹持续耽溺在那种柔滑细嫩,心也在辗转之后落定。「因为我喜欢你。」 路小草的心口猛地一窒,心脏一度忘却跳动。 「麦……麦……」他这是在对她表白吗?天啊!她的头好昏。 「叫我名字,昀深,好吗?」他用诱哄的温柔口吻。 「昀……昀深,你……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她别扭得舌头打了结。 「不,不是玩笑。我就是喜欢你!」他以更坚定的口吻给了答案之后,直接又问:「你呢?」 「我……我……」她?她怎么样?面对他赤裸的示爱,她心头小鹿乱撞,显得不知所措。 「还是说……你嫌弃……」 「不是!不是这样的!」拉回飘飘然的神魂,她急忙否认,总是这样,见到他泄气的模样,她也会跟着好难过……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已牵动着她?!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把他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只是一种助人的热心,所以她也顺着心意,让自己为着能跟他见面而兴奋喜悦,更不去细细思索,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她愈来愈容易脸红心跳? 如今面对他直接表白的心迹,她除了心慌意乱以外,也咀嚼到另一股胀满心头的甜蜜喜悦,这一刻她才心惊惊的发现,原来自己对他已存有一种微妙的暧昧情愫。 她分明也是喜欢他的…… 「既然不是嫌弃,你就是不喜欢我……」他忽然又说。 「我没有不喜欢!」她脱口而出,双颊一阵热烫,略带焦虑的舔着唇瓣。 第二十二章 「我应该……好像……是也有一点……一点喜欢,可是……」 「可是?」应该?好像?有一点?她只有一点喜欢他?而且还附但书?不会吧?这就是他生平第一次告白得到的结果? 「可是我不知道这样子算不算,因为……因为我又没有谈过恋爱,我不懂……」她艰涩的说出内心话。 麦昀深不禁一愣,随即哂笑。 她的话还真……实在,只是这样的实在却在挑衅着某种猛禽的隐性因子。 不,他不要她的一点,一点怎么够?他要她的所有、全部。 「那我来教你。」他托起她的下巴,指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唇瓣。 教?他要教她什么?他就这么俯凑而下,温热的呼息喷在她的脸上,她依稀可以感觉到来自他鼻翼的微凉碰触。 紧绷而暧昧的氛围让她紧张得说不出话,可是他的话又让她忍不住狐疑,收回因羞涩而飘忽的眼神,正要抬望之际,某种惊人的炽热却抢快的席卷而下。 「唔……」他急凑而下的唇瓣直接霸住了她的嘴,吞没她的惊愕吟哦。 是……有没有这么准? 原来视力是可以无损于……某些感官的功能,比如,他那精准烙在她唇上的亲吻。而且……而且那种让人骨软筋酥的吻功不但可以丝毫不减,甚至还可能略胜一筹。 是的,这时候她何止是骨软筋酥,简直是已经魂不附体,她感觉整个人的神魂飘飘然,五脏六腑与筋骨等等都像是失去了作用。 她所有的知觉只剩下他的唇,他的舌…… 他炽热的唇瓣将她的小嘴整个包裹住,在她难忍娇吟的同时,舌头乘隙撬开她微张的嘴。 他的舌头在她的嘴里扫着、探触着,直到强势的勾住她的舌头,他恣意的吸着、吮着。 那吸吮的猛劲,把她全身的力气瞬间吸光,藉由不断蹂压她红唇的动作,一股惊人的热浪也从他的嘴里遽然扩散,一波波的引燃了她的身躯。 天啊!明明他是亲吻着她的嘴,她却感觉通体炽热而两膝瘫软…… 他覆在她腰背上施压的另一只手掌,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男性刚劲,强势的迫使她整个人往前凑,柔软的胸脯遭到他坚实的胸膛挤压着,她试图调匀几近窒息的呼吸,从纠缠的两张嘴之间却逸出更加撩人的娇吟。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七章】 听到美花老妈专用的来电铃声,路小草着实吃了一惊,慌张的离开他的怀里,下了床,找到手机之后,忙不迭的接通电话。 也从这时候开始,体内燃烧的那把热火跟着被浇熄了。 李美花因为知道路小草害怕地震,所以特别打电话来关心,在确定路小草没事之后,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口吻也更加严肃了。 「小草,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阿桃说你在那儿有遇见一个帅哥什么的。 欸,如果有对象的话,一定要把人带回来给老妈鉴定一下,那种长得好看的男人才要更小心,甜言蜜语的,谁知道是不是真心的?而且就算是真心的,如果不能给个什么保障,又有什么屁用?所以选择对象,最重要的还是要挑个老实诚恳的,那种只会说谎欺骗女人的男人最该死!还有,交往也要有个分寸,不能乱来,懂吗?千万别像你妈,爱到卡惨死,她就是傻傻被骗了又没办法回头,最后才会有你,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原来她的存在,只是母亲当年一失足所留下来的「千古恨」喔?那……现在的她呢? 是否也差点「一失足」了?而他,就是那个可能让自己留下「千古恨」的人? 结束了通话,路小草所有被激情粉碎的理智也开始重新拼组着…… 「怎么了?」麦昀深也感觉到了什么。「你妈说了什么吗?」 「我老妈她……她提醒我不要乱交男朋友,她怕我像我妈一样被骗了,她说找对象一定要找老实一点的,会说谎话欺骗女人的男人最该死。」她直言不讳,然后刻意用轻松的口吻接着说我妈就是这样,老是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就是爱碎碎念。」 可是,他再也无法轻松面对。 谎话、欺骗和该死等等的字句,形成一道「连连看」的题目之后,一抹中枪般的挣扎表情也在那张俊容快速闪烁而过。 「小草……」他几乎就要一鼓作气的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倏地,四周变得一片明亮。 忽然恢复正常供电,路小草更清楚的看见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当下倒抽了一口气。 「那个……我还是先拿衣服给你穿上好了。」她仓卒的帮他找回衣物,往他手里一塞,同时也悄悄的拎走自己不知何时掉在床上的那条内裤。 要命喔!老妈有交代,交往要有分寸,可是刚刚…… 刚刚是那么的意乱情迷,让人情难自禁……种种绮丽画面再度浮上脑海,让她又是撝脸又是捶脑袋瓜,然后二话不说的冲进浴室。 一室的波涛汹涌,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只除了他的心…… 麦昀深整装完毕,走到窗边,表情状似平静,但藏在墨镜后的双眼却是流光波动。 搁在窗台上的盆栽,正是她的杰作。 发现园丁准备把这些盆栽扔掉之后,她就私下捡了回来,他还记得当初自己曾故意问她为什么这样做,花都谢了,不是吗?结果惹来她一番侃侃而谈。 「谢了就要丢掉喔?只是有点枯了,救救看,说不定还可以活,只要能 活,就有机会再开花,再怎么说,也是生命啊!而且……它们开花又不是只为了给人家满足观赏的,若真是爱花的话,就要有那个心去好好保护照顾,让花可以开得更久、更漂亮,不是等到花一谢掉就想丢掉,好吗?」 「可是有心也不一定办得到,如果这些盆栽最后还是救不回来呢?」看着她使劲搬着花盆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又说了。 「至少我尽力了,有心当然就是要去做,不做会难过的。」她很坚持。 就这样,她开始用心照料这些盆栽,她嘴里那些什么阳光土壤养分等等的园艺经,他其实是听不懂的,只是在经过她的照料之后,原本枯萎的盆栽如今却是绿意盎然,枝枒绽放着朵朵小花,娇巧洁白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总是会让他联想到她…… 他的脑子里想着她曾经说过的话,某种心思也在转折。 有心去爱,又如何?更完备的照护才是真正的惜花? 他开始思索着现状,同时也质问着自己,奢求拥有之前,是否更应该掌握自己可以付出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换回自己衣物的路小草,面对着转过身的他,即便他的眼睛看不见,她还是羞赧的低下了头。「麦大哥,我……」 「欸?」他打断她的话,拉长的尾音透着微微的抗议。 「噢!昀深。」她有点害羞的更正称呼,表情怪不自在的。「我想我还是……先回我自己的房间好了。」 第二十三章 他不置可否,露出一抹洞悉而释然的微笑,上前两步,故作伸探的大手在握住她迎上来的小手之后,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徐柔的说:「我了解。」 「你……了解?」了解她那种不堪过度甜蜜诱惑的挣扎?了解她感觉自己正往一个未知领域陷入,却又因为生母遭遇而衍生的种种不安?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意味深长的喟叹,「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压力,我只要你相信,无论如何,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 「昀深……」唉!老妈啊,不是女儿不肖不听话,可是你交代要小心提防的甜言蜜语就是这么动听,让人无法不陶醉啊!她倚着他,随着那串串温柔体己的话语,感觉心再次被融化了。 「只是……」他想到什么,语调明显一沉,「别人就很难说了。」 「你指的是阿姨吧?」她抬起头,露出理解的表情,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 「是,就是朱宝凤,从头到尾她对你都不是真心的,所以我担心你会吃亏。」他直言不讳。 「其实关于这一点,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哪个女人可以接受小三的孩子?换成是我,都不一定办得到啊!所以我也一直告诉自己,人家没有义务要对你好,有的话,算捡到;没有的话,也是正常的。可是……」话锋一转,她苦笑的自嘲,「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存着期待,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嗯……就是好聚好散啊!能待就待,不能待大不了走人,不过只要待在这儿一天,我还是要去接受一天,所以我想我还是尽量找点开心的事去做,不然我怕还没离开这儿,已经先郁卒到挂掉。」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握起拳头,那模样和口吻倒比较像是在对自己精神喊话。「嗯,对,就是这样,别人可以不爱我,但我一定要好好爱自己。」 这番话不只把他逗笑了,她自己也绽开笑容,彷佛再度找到奋斗的动力, 她相信自己可以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任何考验。 路小草没想到的是,考验来得这么快。 面对阿姨依然状似热络的互动,她努力沉住气,不断的克制住那种想直接摊牌的冲动,几天下来,也算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正要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赞,不料竟在一夕间毁了她所有镇定的功力。 那一晚,路小草忽然想起要帮阿金嫂就读小四的孙子小明采集植物标本,于是独自一人步往后花园,才刚刚抵达,隐约听见仓库方向传来类似争执的声音。 待她走近一看,赫然发现竟是朱宝凤跟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正在拉拉扯扯,同时听见他们两人的交谈——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能那么做……」朱宝凤哀求着。 「那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说啊!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明珠,让她知道我才是她真正的爸爸?」 路小草连忙捂住嘴巴,适时的制止了差点脱口而出的低呼声。 天哪!怎么会这样?原来……明珠不是她的亲姊姊?那…… 一个恍神,她没听到他们继续说了些什么,却在下一刻发现他们已经开始拥吻,让她再度傻眼。 直到发现那对男女在松开之后,往她的方向走来,她才猛然惊醒。 屏住气息,路小草压低身子,沿着花丛,蹑手蹑脚的想撤离。 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倏地从湖面传来,紧接着更传来一道微弱却让人惊心动魄的呼救声 「救命……救……」 有人溺水了?听那声音,竟然很像是……小明? 隐匿在花丛里的路小草心脏紧紧一缩,就在湖面上那只挣扎挥舞的手逐渐被吞没的一刻,整个人也像炮弹一般弹出去。 确实是像炮弹……她忽然冲出来,往湖面一跃而下的身影,已经直接击中了这头的男女。 朱宝凤和身边的男子赵业,不约而同的阴沉着一张脸。 溺水的果然是阿金嫂的孙子小明,所幸路小草及时救起他,只是路小草自己却因此病倒了。 医生说是感冒和可能受到意外事件的惊吓所致,只是路小草却很清楚这个让自己真正惊吓的意外事件不单单是小明的落水。 无意间发现了朱宝凤背叛父亲的事情,着实让她慌了,种种考虑也开始在内心不断的纠结着。 她应该说出来吗?虽然眼见为凭,但事关重大,在不确定后果将会如何之前,她知道自己更应该谨慎,特别是牵连到明珠姊姊。 有谁可以选择父母呢?明珠也跟自己一样,成为某种象征背叛的罪证,想到明珠如果知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不禁又多了点同情。 如果她什么都不说,当作自己并没有发现这天大秘密的话……秘密?! 念头一转,路小草蓦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慎发现别人的秘密,而且还绝对是不想被公开的秘密,那……那…… 种种杀人灭口的情节在脑子里上演,让她几乎想要收拾包袱落跑,就在这时候,美花老妈打电话给她。 电话线的另一头,李美花说已经辗转问到那个老中医师搬去哪里,那是位于中南部的一个小乡镇,地名则是路小草完全没听过的。 「那地方不好找,有点偏僻。小草,你问这个要做什么?」李美花问道。 「妈,没什么,不是我要问的,我帮一个朋友问。」 「噢!这样啊!那……你呢?路涛不是说出国去了?就让你一个人跟他那个老婆生活,你还好吧?」 「我……当然好啊!没事的,阿姨对我很好,而且我爸也快回来了,所以妈不用太担心。」最后她还是决定隐瞒这里发生的事情。 知道愈多,只是愈烦恼,就像她现在这样吧!不过,看着抄在纸张上的地址,她还是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 帮助麦昀深的眼睛好起来,一直是她挂在心上的事,而现在又有了一线希望,这消息是多么的让人开心啊! 而她不是决定要做开心的事吗?所以眼前这才是她最应该去做的事,不管结果如何,都值得她去努力,至于上一代啥小三和老王的那笔烂帐,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去理会了。 一个新的思维模式让她一扫心头阴霾,正准备打起精神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没想到他适时的出现了。 等到大强退下之后,她连忙开口,「你……怎么过来了?我正想到你,本来打算要去找你呢!」 麦昀深点点头,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听见你这样说,我的心里好像可以平衡一点,至少不是我自己在想着你而已。」 「我……我有交代大强跟你说,我这几天比较忙,所以才没过去找你。」她解释着,再也无法藏住的笑意写在脸上。 唉!原来被人惦记着、挂念着的滋味是这么的让人备感甜蜜满足……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流露出某种不由自主受到牵绊的深情,她当下心头甜丝丝。 「还要骗我吗?你明明是生病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下一秒,他话锋一转,语带谴责的说,硬生生的让她的笑靥冻住。 「我……」她一时语塞。 第二十四章 藏在墨镜后的锐利眼眸紧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庞,他感觉心头隐隐作痛,声音也跟着转为徐柔,「病了,就应该让我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因为……因为……我怕……」怕自己在他的面前忍不住把事情说出来,所以才索性躲起来的嘛!顿了下,她勉强找到一个理由,「怕你会担心嘛!」 「那你以为这样子,我就不会担心了吗?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过来找你,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佯装失明,所有的行动都必须经由他人的协助,否则他早就直接自己杀过来了。 「如果不是什么?」她追问。 「如果不是阿金嫂把你生病的事告诉我,我可能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快速拗话。 「那你现在也看见了,我好好的啊!没事,我已经都好了。」忽然想到什么,路小草嘀咕着,「是说,阿金嫂怎么会跑去跟你说呢?」 「我也觉得很奇怪,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被你这么一说,阿金嫂好像变成很坏心的人了,其实她对我还不错啊!」她比了下茶几上的药盅,「你看,这两天阿金嫂都一直帮我送补汤过来。」 「喔?是吗?那就希望她是真的良心发现,再怎么说,她孙子的一条小命可是你救回来的。」 「你不用把她想得那么糟吧?」她颇不以然的摇头失笑。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不知道她在你背后……」 「我知道。」她打断他的话,声音不大,迅即的反应和清脆的嗓音却透露出某种坚定。 「你……」 「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其实阿金嫂在我背后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她径自接口,「一开始我很难过,不过后来想想,好像也是我自己处理得不好。就算我想帮忙人家,也要小心别让人家觉得是一种干涉,就像厨房好了,那可是人家的地盘啊!也难怪阿金嫂会有那种反应,不过……」她十指交握,一个伸臂舒展,然后吁了口气,继续笑说:「我后来就自己调整啊!就像我跟你说过的,我没有鸡婆,像是泡菜,还有小明的标本等等,就真的是他们先来找我帮忙,我才答应的。」 麦昀深仔细回想,才恍然明白当时她的话意。 「那你还答应?你会不会善良过了头?难道别人对你怎么样,你都无所谓?都不会生气?」 「当然不是这样,我没那么伟大,好吗?我也是会生气的,而且一旦让我火大,还想直接掐死人呢!」她忽然咬牙切齿,露出狰狞的表情。 「呃……」那个……他是很乐意见到她学聪明一点,但耍狠就……免了吧! 看着他紧绷的脸部线条,她立刻换上笑嘻嘻的表情,口吻里多了撒娇的意味,「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抱不平,可是……我觉得就算是被利用,只要不是做坏事,也不用想得太严重,而且认真说起来,表面上是我帮他们,其实是在帮我自己呢!」 「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拜托我的事情,刚好都是我会的,而且也是我喜欢做的,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我拒绝他们,是不是就会比较开心?可是,结果是不会啊!相反的,我好像还会觉得有点难过,那……我不想让自己难过,当然得答应啦!所以从头到尾我只是在做让自己开心的事,就是这样简单。」她两手一摊。 「可是你帮了他们,万一他们不感激你,还反过来想害你,你难道不会生气、不会难过?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若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当然会生气,也会很难过,虽然我不是为了讨好谁才去帮忙,但人嘛,总是要互相,对方可以不用感激我,因为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可是不能想要害我,因为我并没有欠对方什么。只是……那也得等到真的有这样的情形发生吧?我总不能因为担心遇到这样的事,然后就处处提防,那……日子过得多累啊!这才是真的自找苦吃吧?我是觉得有很多事情要看情形,像阿金嫂,如果还有机会可以好好相处,又为什么不去试试呢?」她顿住,骨碌碌的眼睛黠光闪动,然后话中有话的接着说:「所以很多事在还没有结果之前,都是要先去试试看的,你说是不是?」 他没搭腔,只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后再瞟了药盅一眼,想起阿金嫂前来告诉他的情形—— 「麦少爷,我来告诉你小草小姐生病的事,你……你可以不要说出去吗?我只是……也没什么,就是……对不起……谢谢……」 虽然当时阿金嫂欲言又止,最后很快的作揖离开,但那满满的忧心表情却不像是造假。 也许……不,不是也许,是肯定,从阿金嫂的身上,让他不得不肯定眼前这女孩已经又掳获一颗真心,一如他,长久以来纵横商场,早已练就一身可攻可守的战备,而来到路家之后,更是动员了全身的战斗细胞,让自己随时处于防御状态,可是却因为她…… 她让他再度相信,原来除了利害关系的较量以外,人跟人的相处可以有另一种模式,而且这一路的过程竟是这般安心自在。 「是,而且我相信你已经得到最好的结果了。」他拉回思绪,用那掩不住激赏的口吻,回了她的话,然后忍不住给了她一个拥抱。 「那你是同意我的话啰?」她的声调已经掩不住兴奋了。 「嗯……」他点点头,却又隐约感觉不太妙。 果然,路小草乘胜追击,马上、快速、明确的把美花老妈打听到老中医师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拿出那张纸条,下了结论,「我已经抄下地址,所以我们可以准备出发了。」 「准备出发?可是……」可是他真的不需要针灸。 「别可是了啦!你刚刚不也同意我说的话?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都要去试试看的,不是吗?」她握住他的手,脸上出现了难得的肃然,语气更显得坚定而真挚,「你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算是……给我一个机会,因为现在怎么让你的眼睛好起来,是我最重要也是最想做的事,我……不做会难过的。」 又是一句「不做会难过」!麦昀深望着那张小脸,某种缠绵的情思也被勾引牵扯,他,是不爱会难过啊! 「好,我答应你,都配合你,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当作交换。」他再一次折服于她殷切期盼的目光下,只是目光也开始偷瞄那张纸条上所抄的地址。 「嗯,好啊!我答应你。」 「你……就这样答应,都不用先问问我要你做什么吗?」他失笑的问。 「对喔!那你要我答应你什么?」她抬起头,带着憨笑。 「现在问,会不会太慢了?你已经答应我了,不是吗?所以……我要你……」觑着她愈瞪愈大的眸子,他的声音也憋着满满的笑意,「我要你欠我一个答应。」 「啥?」她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 「总之,就是你欠我一件事就对了。」他吸了一口气,故意询问,「怎么?会不会担心?」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相信你,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害我。」 第二十五章 「你……你这个傻丫头。」他喟然,将她搂得更紧。 「怎么又多一个人说我傻了?我真的有那么傻吗?我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啊!那……要怎么样才算聪明呢?」她在他的怀里抗议。 他笑了,亲了下她的额头,没有任何回应。 傻是没什么不好,只是不知人心险恶就是一件危险的事,藉由这次的机会,他能够跟她一起离开这儿,远离所有的算计,那种想象已经让他的心情大好。 只是……如果不想当真去挨针的话,有些前置作业是少不了的。 离开路小草的房间之后,麦昀深正想打电话给好友狄亮,不想这时候却接到了另一个人的来电。 他妹妹麦月媚! 虽然他这个妹在某方面一直很「有事」,但交差办事的能力倒是不容质疑。 于是乎,他直截了当的开口,「有件事我要交给你去办,你把地址记一下,在明天中午之前,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那个中医师离开那里。」 「中医师?什么样的中医师?」那道熟悉的女音陡地降了数个音阶,娇滴滴的嗓音还带着些许鼻音,听起来像是惺忪,又像是酩酊,性感得让男人听了都要为之骨软筋酥了。 「你……稍微控制一下好吗?」唉!原谅为兄的,听了真的……快吐了。 他摇头,径自报出地址。 「控制什么?我只是问一下而已。」麦月媚娇嗔,「好啦!我把地址记下来了。那是个中医师……是你朋友?本地人吗?几岁了?长得怎么样?个子多高?还有他……」 「听说他已经七十岁了。」他不得不抢快回答,因为绝对相信电话线另一头的「问一下」,却可能是身高、体重、肤色和三围等等问题。 「啥……鬼的?靠!」 噗!性感女神瞬间破功了。如果不是麦昀深已经太熟悉、太习惯了,否则真的要怀疑电话线另一头是否上演了什么大婶重生记,所以接电话的人其实已经换了? 「不要!我对老头没兴趣。」 但是,这个答案足以证明是他妹子无误。 「那……换一个,木头如何?」他凉凉的回应。 「你……想做什么?」 这妹子果然好调教,才说到木头,她已经有了联想,听那道声调的变化就知道,像一只原是喵喵叫卖萌的小猫,这会儿已经拱起背,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当然,他也知道依她的认定,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之代表人物是谁,虽然他一直很想告诉她,一切纯属她个人的误解。 「这样吧!等我离开这儿,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跟狄亮送作堆。」不过冲着她这个误解,倒也成全了他找到恫吓的筹码。 「你……你……」不断的重重喘气之后,直到再度有了响应,麦月媚又恢复了那种常态的娇媚,「你等着,等我去把人绑来送给你喔!」 嗯,不错。不枉为麦大小姐,恢复镇定的功力神速了得。 「ok,记得,我不喜欢蝴蝶结。」他提醒一句。 电话线另一头也快速传来低咒声,然后挂断电话。 麦昀深忍不住咧嘴笑了。 一切都照着计划进行,他相信只要没意外……不,不能有意外! 他笃定的告诉自己,没想到出发前,第一个意外已经发生。 就在他发现路小草坐上驾驶座的那一刻…… 【第八章】 路小草把简单的行李放到车子后座,然后引领麦昀深坐在副驾驶座上,再一屁股坐进驾驶座,亲自帮他系好安全带。 「是你要开车?」这个问题,他不问明白,是不行的吧? 「对啊!因为我们这一趟出门也不知道几天后回来,想想还是我陪你去就好,嗯……可以不用麻烦别人就尽量不要吧!」她所谓的别人,自然也包括朱宝凤。在她报备行程之后,没有遭到阻拦,就已经很感恩了。 「可是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开车?」他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很重要。 「我会啊!我有驾照,只是比较少开车而已。」她下巴一抬,得意得很。 「那你……上次开车是什么时候?」 「嗯……」她思索了下。「好像是考上驾照那时候吧!」 「那你考驾照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这次,她连想都不用想。 自此开始,他安静了下来。 因为随着车子发动,一路往前行驶,他已经没有闲暇说话。 正视着前方,墨镜后的两只眼睛除了紧盯着路况以外,还要悄悄留意她操作的仪表等等,他很忙的。 直到确定她开车的技术尚称纯熟,他这才暗暗吁了口气。 但是就在下一秒,身旁传来她的惊呼,这口气再度逼上他的心口。 「糟糕了!煞车好像失灵了!啊……」 又多了意外?而且可能是致命的意外? 「完蛋了!怎么办?怎么办?」 「别慌,稳住……退档……拉手煞车……不行,你要先控制方向……」 「我知道,可是我……」惊慌之际,听见他在一旁不断传来的纠正,可是她的手就是不受控制的颤抖。 忽然,前面出现了路口,而且要命的是居然是红灯,眼看车子就要直冲而过,另一头直驶而来的是一辆公交车。 「转弯!」他出声喝令的同时,已经迅速伸出手,握住失控的方向盘。 「啊她瞠大双眼,瞪着正在操控方向盘的他,不过就只一眼,因为下 一刻,她看见猛然转弯的车头往分隔岛撞去,紧接着,一道暗影朝她覆了过来。 惊觉他扑抱过来的下一秒,传来一记撞击声响,她随即失去知觉…… 再度恢复意识,路小草首先感觉到身子底下垫铺的柔软,然后随着眼睛逐渐张开,出现天花板的嵌灯、色调柔和的壁纸……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好,我知道了,车厂的检测报告出来,要马上让我知道……」麦昀深正在专心的讲电话,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那张床上的变化。 她坐起身,静静的望着他依然挺拔的背影,听着那不变的沉稳声音,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太好了!他没事,他也没事…… 可是,她有事! 心神才安定下来,某些记忆也立刻回笼,她记得他抢着掌控方向盘的那一幕。 原来……原来他没瞎?那……那她被骗了,她又被骗了……她用力抓握着床单,一次又一次的拧着。 蓦地,他转身,两人四目相接的瞬间,她的心就像床单一样整个皱成一团。 「你……醒了?」麦昀深望了她数秒,深吸一口气之后,露出从容赴义的表情,一边走向她一边说:「还好你只是被吓昏,现在看你醒了,我就放心多了。」 「是,我是醒了……」而且还是从一场骗局中乍然醒来。他若无其事的模样更加惹恼她,声音也跟着飙高,「你的眼睛没瞎,对不对?」 「我……」 「所以……瞎的人是我?是我眼睛瞎了才会相信你!」 「小草,你听我解释……」诚如他所预料的,床上的人儿就像一尾被激怒的响尾蛇,正朝着他嘶声吐信,一副随时要咬人的模样。 第二十六章 「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你是要告诉我,你没有骗我,你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只是……只是因为被撞了一下,所以现在就看得见了,一切都是刚刚好?是这样吗?」 「嗯……我怎么没想到可以这么说?」他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可是我这么说,你就会相信吗?」 「我……」厚!不错嘛!他果然很认真?所以骗术才可以这么高超?也因此,她才会被骗得浑然不觉?她愈想愈火大,朝着他咬牙切齿,「会!我会相信!如果我也刚好被撞到爬带的话。」 「小草……」他软着声调唤着她的名字,听起来倒像是在求饶及撒娇。 「我从来不曾想过要欺骗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一时没有办法对你完全坦白……」 「那有什么两样?那就是欺骗,就是隐瞒,就是……就是一种糟蹋……糟蹋我的真心!」她瞬间红了眼眶。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我想尽办法要让你的眼睛好起来,我为了你的将来担心,可是你居然忍心欺骗我?我……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这个大骗子!」她跳下床,狠狠的推他一把,只想快速脱离他的眼界。 冷不防的被推一把,他的脚步往后踉跄了下,但最大的动荡是来自胸腔。 就在她狠狠的推开他,用深恶痛绝的眼神瞪着他的时候,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惊惧感击中了他,让他几乎要痛得说不出话。 「不……」从来没有过的迟钝让他无法像往日那般舌粲莲花,在一时无法说清楚之前,留下她成了他心头唯一咆哮的声音。 他从她的背后抱住她,劲臂紧紧箝着她的腰身。 「你放开我!你放手!」娇巧的她落在他的怀里,不断的抗议、挣扎,使劲的想扳开他的手臂,两只脚也腾在半空中猛踢着。 「不放!我不放手!因为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放手了,我会……会后悔。」就像溜滑梯一样,他原本激昂的嗓音陡地沉降,直到最后已粗嗄不堪。 后悔?什么意思?她听着他那饱含痛楚的声音,心头不受控制的再度遭到牵拽,只是在下一刻,她又想到了老妈的话。 千万别像你妈,爱到卡惨死,她就是傻傻被骗了又没办法回头…… 都被骗了还不能回头,那岂是一个惨字了得?而她,绝对不要这样的自己! 「你……又想用苦肉计吗?你不用虚情假意,也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我不会!你听见了没有?我不会再给你那个机会,让你把我当傻瓜一样耍得团团转!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话愈说愈决裂,她硬是无法控制情绪。 相较于阿姨的虚伪,这时候她却感觉有着更深刻的受创,泪水也忍不住滑了下来。 是愤慨,是伤心,却有更多的彷惶。 怎么办?愈是激动,她愈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在乎他。 她怎么可以这么在乎他? 「是!你说得对,我是骗了你!」他忽然放开她。 他……他想说什么?做什么?直接摊牌?索性放手了?那……她的身躯瞬间石化,种种揣测在内心翻腾出复杂难解的滋味。 「你……终于承认了?」这样也好,这样最好,最好一次让她死心绝念……只是,为什么她的心会感觉这么痛? 「是!我承认。我确实是隐瞒了眼睛已经看得见的事实,是我骗了你,但……像傻瓜一样耍得团团转的人是我。」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如果愤怒足以转移伤心,那她要肯定他已经办到了!他的话让她马上转身,怒目瞪视,「到底是谁在耍谁呀?」 「是我。」麦昀深俯视着她泪痕狼藉的脸庞,黑眸瞬间植入更多的柔波,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臂,嗓音低哑的说是我在耍自己,我把自己当傻瓜一样耍得团团转。」 「你……」她望着自己的身影在他的眼底火热聚焦,像是在瞬间被烧烫了一般,让她在下一刻避开了视线。 但是随着他接下来说的话,她感觉体内那股灼人的热度有增无减。 「我是傻瓜,所以明知道朱宝凤要你来接近我、试探我,却不知道要拒绝你,而更傻的是,我以为留着你在身边只是让自己寻开心,最后却发现自己尽做一些蠢事。明明拿了伞,不知道要帮自己遮雨,让自己淋了一身湿;看见东西掉下来,不知道要闪,还抢着去被砸;还有……还有在车子快撞上分隔岛的那时候,我的脑子里居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你受伤,所以我才是那个傻瓜,可是……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四个字,重重的敲上了她的心版。 他的话在她的脑子里延伸出所有一幕幕的场景,原本僵硬的脸部线条也在不自觉间转为柔和…… 「想到了吗?如果你想起来了,就应该记得,我说过我从来不曾想过要伤害你。」他专注的盯着她,捕捉那张表情的细微变化,由着自己的心境也随之起伏。 「我……」才一开口,她就忍不住啮咬着唇瓣。 是,她是想到他奋不顾身呵护自己的种种事迹,而且也几乎就要情不自禁的扬起嘴角,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好说话了? 「那……你现在是在跟我讨人情吗?」不行,不行,好人不是这样当的,他对她好不好是另一回事,但欺骗就是犯了她的大忌啊! 「那……好吧!我就跟你讨人情,而且现在要你还。」沉吟一番之后,他用下了决心的口吻说道。 「你……」不会吧?他还真的好意思说?路小草倒抽一口气,立马抬起眼。 「还有,别忘了你答应过,你欠我一件事,对吧?所以我现在就给你一个还的机会,那就是……」迎着她不可思议而持续飙怒的美眸,他神态自若的勾了勾嘴角,「你只要答应不再生我的气,那就当作你已经还清了。」 「你……」她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喳呼,「我知道了!原来你那时候是故意这样说的,你根本就是想设计我。」 「是,我是故意的!因为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我说过,我没办法对你完全坦白,但不代表我不想。事实上,我一直在想着怎么做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最适当的,我只有更加谨慎小心,因为我不希望你受到更大的伤害,而且……」深深的、沉沉的吐口气,他幽幽的说:「我更害怕失去你。」 听他说出「害怕」,又让她着实呆住了。 这个男人,不论眼睛是不是看得见,在她的认知里,从来就不觉得「害怕」这两个字会从他的嘴里轻易说出来,可是如今…… 如今不用嘶声呐喊,没有激烈陈词,就那么沉缓的一句话,却扎实的撞进了她的芳心深处。 是何等的心境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她情不自禁的抬起眼,目光扫过他那张呈现肃穆而更显刚毅的脸庞,再触及他笼罩而来的深情眸光,她心头一慑,感觉整个人像是要直直坠往某种绵柔的密网…… 不行!在感觉到自己的不可自拔时,她又快速的转移视线。 第二十七章 「你……那你就说清楚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话才说出口,那似嫌撒娇的口吻让她马上暗暗唾弃自己。 果然!那男人一听到她的话,眉眼立即含笑,害她的心脏又狂跳个不停。 路小草故意转身,重新坐回床上,刻意回避他炽热的目光,然后绷着嗓音又补充道:「欸,我先说好,如果你不能说服我,那么就算我答应了你什么,也一样可以不算数,所以你不要拿一些荒唐的理由再来骗我。」 他当然不会再骗她,只是……如果理由真的就是荒唐呢? 麦昀深说出了这桩婚约的由来、自己跟爷爷约定的测试计划,以及眼睛受伤又复原的过程等等,还没提到想调查的事项,路小草已经出现一脸崩坏貌。 「所以你跟姊姊是有婚约的?那……你是……是我的姊夫?!」一阵瞠目结舌之后,她撝住自己的嘴,但还是堵不住那记低吟,「噢!」 天啊!那她跟他甜蜜搞暧昧,她不就成为时下所讥称的什么……专吃姊夫的「脏东西」? 「事情不是像你所想的!」麦昀深连忙出声反驳,「听好,我不是你的什么姊夫!先不说这桩婚约的存在是多么荒谬,就算真的要承认,那也只是说我们这一代要联姻,并没有说我一定要娶路明珠,而且你路小草也一样是路家的后代。」 路家的后代?路小草不禁想起了阿姨和那名陌生男子的对话,内心开始有了另一种转折。 真正不是路家后代的人是姊姊?那么…… 不!下意识获得心安的她马上推翻这种让自己感觉可耻的念头。 只为了帮自己解套,就可以犠牲别人吗?再怎么说,明珠姊姊也是无辜的。 但是……她自己呢? 投错胎,生错家庭,那是老天爷的事,她不想负责!至于别人做错的事,也不是她能负责的,可是如果她再允许别人有那个机会来轻侮自己,那就真的做错了,而且还错得该死! 眼前明显的局势,让路小草更加深了一走了之的念头。 对,就是这样! 烧毁!断开一切锁炼!断开魂结!断开一切的牵连…… 一切?那他呢? 一并斩断她跟他之间所有的牵连,那么他就会从她的世界里离开、消失、不见了……在她心里形成鬼打墙似的字眼都在重复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再也看不见他了! 感觉心口一阵紧揪,她忍不住提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这一吸气,原是隐隐作痛的胸口更加疼痛。 就这么痛着痛着,心头却也开始有了某种领悟——她在乎这个男人,已经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为什么不说话?」麦昀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声的问。 「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她实话实说。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扳住她的肩,让她面对自己,他口吻坚定的说:「你现在什么都不用管,任何人在算计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你问自己的心,如果你是爱我的……」 「只要有爱就可以吗?」她忍不住抢话,「如果是爱上不应该爱的人呢? 好,就算我承认我爱上你了,那又怎么样?大家都已经认定你跟姊姊了,不是吗?」 「当然不是!如果真的像你说的大家都已经这样认定,朱宝凤就不会设计你来接近我了。」他伸出手,握住她因为不安而搓揉的两只手,「你当真以为朱宝凤想把女儿嫁给我吗?你再好好想想那天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就知道了。」 那天……路小草开始想着阿姨和姊姊交谈中所出现的阴谋,以及设计等等字眼,再经过一旁的他补充说明,所有的疑惑也有了合理的答案。 原来阿姨为了得到公司的股份,只得假装答应路奶奶主张的婚约,而刻意设计他们亲近,事实上,也只是想为这桩不情愿的婚姻解套。 「所以阿姨用了这么多心思,就是想把我们两个送作堆?只是,她为什么那么反对姊姊嫁给你?是因为你的眼睛吗?如果阿姨知道你的眼睛已经好了,是不是就会改变心意……」 「小草!」麦昀深打断她的话,以充满无奈且无法认同的口吻说道:「你有必要这么在乎别人的想法吗?难道你就真的这么怕朱宝凤?你应该不是这么懦弱的人啊!」 「我是不懦弱,可是也没勇敢到什么都不怕啊!」她不服气的扬声反驳,「人嘛,总有特别顾忌的事情。」 「所以……你的顾忌是……」他?不会吧? 「是我妈,我亲生的妈。」她吁口气,勉强挤出一抹苦笑,「从小到大,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告诉我,我不能像她一样成为抢别人丈夫、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而对我说这些话的都是我最爱也是最爱我的人,所以……我想不在乎都很难……真的很难。」 而他,在此刻却成为可能害她犯了禁忌的危险人物?他可以理解、体谅她的想法,但就是无法接受自己这样的定位。 「不,不一样!因为我跟路明珠从来就没有谈过感情,而且我想路明珠也跟我一样,不会赞成这种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否则也不会配合朱宝凤的计划,所以早在设计你来接近我的时候,我相信她们母女俩已经取得这样的共识。」 「是吗?是这样吗?」所以明珠姊姊其实也不想结这个婚?明知道这时候流露出任何开心的情绪都很令人不齿,路小草却发现自己就是该死的感到窃喜。 「当然是这样。说穿了,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朱宝凤身上,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实在是卑鄙,不过……」他顿住,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突兀的笑容。 「你……在笑什么?」这时候还笑得出来?诡异! 「我笑是因为开心,而我开心是因为你刚刚说的话。」他迷人优美的唇瓣勾漾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刚刚?」她说了很多啊,但可都是心烦气躁,会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刚刚你已经承认你爱上我了,我当然开心。」他俯垂着脸庞,注视她的黑眸绽放奇异的光芒。 「呃……」猛然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她的双颊倏地一热。 「所以呢,你更应该要负责,而且还要负责到底。」 「我负责?我负什么责?」 「当然是你对我的示爱。所以我现在也要给你答案……」他的脸庞倏地凑近她,让她更加看清楚自己那张认真无比的表情。「我愿意!我愿意接受你的求爱!」 「什么示爱、求爱的?你少乱说了。」她红着脸,啐了他一声。 「你敢不承认?那我……」 怎么样?她瞟了他一眼,在触及他那如炬般的目光之后,再度漏拍的心跳让她匆匆的收回视线,同时也暗自消化着那种几近落荒而逃的错乱。 她才是这场骗局的「受害者」,应该理直气壮的,不是吗? 不是!他那紧迫盯人的态度如此否决着—— 「那我从现在开始就会追着你不放,然后一直一直跟你讨。」 「还要讨人情?你……有完没完啊?当我欠了你多少嘛!」她没好气。 第二十八章 「你不欠我。」他却给了一个让人意外的答案。 那,他还讨什么? 「这一次我不讨人情,我讨一个机会。」他搂着她的肩,一个收拢,让她整个人跌入他的怀里,「一个可以爱你、疼你的机会。」 「你……」再度掉入他的怀里,再度感受他的体温和气息,那曾经令她眩惑迷醉的记忆也悉数涌了上来,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思路也跟着打结。 可是,他那拂乱人心的沉柔嗓音却还持续在她耳畔传送—— 「相信我,好吗?你可以骂我骗子,但是你不能说我虚情假意,你不能……」轻轻拨开她散在前额的一绺刘海之后,他抚摸着她的脸庞,绕往她的耳颈,揉了揉那洁白的耳垂。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却感觉身子就要失控打颤一样,本能的低下头,以为这样子可以稍缓那种被搔痒的刺激。 不,缓不了了。 他轻捻慢抚的指头循着她低垂项颈的美丽线条辗转而下,继那亲昵的耳语,他灼热的嘴也开始在她的脸庞游移,轻轻啄吻着她的眉、眼、鼻尖…… 「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可以是这样幸福的感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听着他那催眠般的低语,由着他轻轻抚摸着,一阵震颤自她的脊梁直窜而下,某种警戒也在提醒着她不可以继续放任下去,但是……一股无可名状的力量却在她的体内悄然凝聚着,让她在心慌意乱的同时,又开始隐晦滋长着某种难以启齿的期待。 难以启齿,却是鲜明存在,不是吗?咀嚼着自己心头交织的滋味,某种领悟引导着她的妥协。 正因为纠缠得紧,挣扎才得这般费功夫? 而纠缠的是她自己,是她的心,她留在他身上的那颗心…… ok!既然如此,那她就要为自己的心负责。 「好,我可以不计较你眼睛的事,那……你说你不是虚情假意,又是什么?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一鼓作气的问出口,终于再度找回昔日那种畅所欲言的痛快感,让她感动到好想为自己拍拍手。 不过,他却被问傻了。 为什么?因为她的善良热忱,富有正义感?可是这世上不乏好心人;因为她的天真可爱?但那也只能构成他一时的兴头,那么…… 喜欢一个人,一定要有个理由吗?反复搜索与推翻种种理由之后,他这么回答了—— 「喜欢你就是……随意而已。」 「随……意?」还干杯咧!她立即杏眼圆睁。 「就是顺其自然。」在她做出任何抗拒动作之前,他更加用力的拥抱她。 「什么顺其自然?」 「当然是感情的事,这种事本来就是很自然而然的,不是吗?我承认……一开始其实也没想到过会爱上你,可是……就是情不自禁,我喜欢看着你、听你说话,喜欢有你在身边的感觉。所以我说我爱你只是随意,不过就是随着我内心最真实的心意去走罢了,而那种感觉就是我说的……幸福。」 他诚恳而温柔的字字句句,直接凿击着她的心防。 这下子可好,他的随意,真的换成了她的「干杯」。她醉了,就醉在他用柔情所酿的烈酒中。 就这一刻,这情不自禁,这股自然而然的强大力量。她懂了。 「昀深……」一脸动容的她不知道如何表达,只是喃喃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如痴如醉的低唤让他的心头更加澎湃不已,捧着她的脸颊,他望进她的眼,也让她正视他那自然深情流露的脸庞。「我的幸福感来自你,而你呢?你的幸福,我来给。你愿意吗?」 好一句「你的幸福,我来给」! 她的心头胀得好满,像热潮的急涌,让她在沸腾中融化,又像蜜汁的打翻,将她置于一种泛滥的甜蜜中…… 她的心、她的嘴角明明都在飞扬,但没来由的涩意就是直窜鼻腔、眼角,最后她哑着声音笑道:「我愿意。」 下一秒,她主动吻住了他。 她轻轻的一记啄吻,让他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呆滞,还来不及消化那瞬间袭来的惊喜,所有自抑已经先彻底粉碎。 她的一句「我愿意」,就像通行的密码,立刻激化他所有释放的能量。 意识到那软嫩的唇瓣就要放开自己,他迅速捧住她的脸,用蕴藏全身热力的嘴紧紧的覆上她。 这一记吻来得扎实而粗暴,猛然撞击下的牙床几乎撞疼了,可是没有人在乎。 一直被扰乱而深埋的情愫,在出柙的一刻,已凶猛而至无可驾驭。 一阵迷眩悸动中,她紧紧抓着他的肩背,张着嘴,迎接那强势入侵的舌,汹涌心头的情潮驱策着她的大胆回应。 唇瓣的交相蹂躏,舌尖的绻绕互缠,将他们交融后的气息卷入了彼此的嘴里,他们贪婪的吸汲,同时也吞咽着一道道让人欲罢不能的动情元素…… 「哼……唔……」 听到她几近窒息的低吟,他的舌尖稍稍抽退,同时牵拽出如丝般的津液,舔划着她红肿的唇瓣,逸着低语,「小草……小草……我的好女孩……」 他的?她是他的……他的好女孩。那紧绷粗嗄的嗓音再度冲击她的心。 从小到大,尽管身边很多疼爱她的人,但她知道,对美花老妈来说,她是迟早必须回去认亲的孩子,而偏偏她认来的这门亲却又疏离到让人沮丧,她一直鼓励自己释怀,也始终认为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只是…… 她是他的,他的好女孩。她听见这样的话,居然还是会有种想哭的冲动。 是他,他让她发现原来自己是多么渴望那种归属…… 「昀深……」她的心再度醉了、融化了。 这男人,这股温柔的力量,让她再也无可抵御,更无从回避。 她愿意,愿意成为他的女孩,同时她也想要他…… 加重了抱住他的力气,释放出渴望归属和拥有的强烈意念,就像这个动作,她将可以从他身上的暖流直接摄入自己的心魂。 一样的渴望,在他内心嘶吼。 怀里的她瘫软如水,而甘心沉浸其中的他,感觉自己每个细胞都在贪婪的吸取她的气味,愈吸愈满,也愈胀愈痛。 欲望的出口,再也容不得任何阻隔。 狂热的亲吻和爱抚中,被褪下的衣衫一件又一件抛到一旁…… 【第九章】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肢体狂热缠绵之外,两颗赤裸的心也在结合交融,更多的爱恋带领着他们循着那股原始而自然的力量,一起燃烧。 就这么燃烧吧!这一夜…… 不,不只一夜,是接下来的好几夜。 这座隶属于麦家资产的洋房,成了他们的寻梦天堂,接连下来逗留的数天,他们尽情的陶醉在那种甜蜜缠绵之中,将现实所有的纷扰都抛到脑后。 只是,一通电话终结了有如置身天堂的错觉。 路小草接到朱宝凤打来的电话,说是父亲回到了台湾,并催促着她回家。 「回家……家?」她挂断电话,叹了口气。 「该回去,总是得回去。」麦昀深安慰的拢了拢她的肩,继而脸色变得凝重,「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第二十九章 「摊牌?」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她不假思索的接口,「你是说你打算回去自首认罪?」 「什么自首认罪?」他啐笑。 「就你的眼睛,总是要给个交代吧!」皱了皱鼻子,她陪着笑了。 「是吗?也许应该给交代的人不是我。」他接着告诉她,车厂已经将检测报告送来了,指出煞车系统已经是故障的状态。 「怎么会这样?可是我交代大强检查过车子的,那……」问题该不会是出在大强身上? 「大强已经离开路家了,听说是被朱宝凤辞退的。」响应她的推测表情,他继续给了更肯定的讯息,「所以我想,问题就出在朱宝凤身上。」 「也就是说……可能是阿姨指使大强搞破坏,那……不就真的是想杀人灭口?可是我根本没打算揭穿她什么,她怎么可以……」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她直瞅着挑起眉头、眼眸有所示意的男人,挤出一抹微笑。 「看来你也一样在说谎……对我隐瞒了什么?」他故意板着脸。 「我……那不叫说谎,我都说实话,只是……没把所有的实话都讲出来。」 她的话加深了他的笑意。谁说她笨来着?水淹鼻子的时候,她挣扎求生的本能可强的呢! 只是,却也让他逮到「机会教育」的一刻。「嗯,很好,所以你现在应该可以明白我的用心了吧!有时候隐瞒只是一种保护措施。」 路小草略微沉吟,然后重重的点了下头,认同了他的话。 当初她没把撞见阿姨跟那男人的事告诉他,也是不希望制造他的困扰吗?而且这实在也不是他管得着的,不是吗? 如果他早就已经插手去管了呢? 「你是不是不小心看见你阿姨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她吓一跳。「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早已暗中在调查这件事,而且……我也知道路明珠不是路涛的亲生女儿。」话才说完,他的手机铃声便响起。 路小草被他的话震傻,直到听见他对着手机呼唤「阿力」,才回过神来。 从他说的话,她得知原来阿力早已回来,而且还暗中进行着交办事项,这里头还包括跟踪一个叫赵业的男人。 「谁是赵业?」等到他挂断电话,路小草忍不住开口问了。 「就是朱宝凤身边的那个男人,而且根据他跟朱宝凤的对话,初步可以判定路明珠就是他们两人的女儿。」睨着她那瞪直的眸子,他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没说出来是因为怕伤害路明珠,不过……有些事实本来就是很残忍,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不是吗?」 「但是……我不觉得明珠的身世一定要说出来,就算她不是路家的孩子,可是她跟我爸的感情那么深了,只因为不是血亲就要否决他们的关系,这样子对她实在不公平……」 「那对你呢?甚至是路明珠,难道她没有知道的权利?」麦昀深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会谨慎行事,我答应你,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说出来。」 「你怎么会去调查那个……叫赵业的男人?难道那一晚你也在湖边看见他们在一起?」 「那一晚如果我在,就不会让你冲进湖里了。」他宠爱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顿了下,然后吁口气,作下决定,「其实我会调查赵业,是另有原因的。」 他从父亲事业失败和母亲的死因说起,最后直接点明自己心中的疑点。 「赵业以前曾经在我爸的公司上班,当时你爸也是公司的大股东之一,后来我爸因为投资政策失利,造成公司的亏损,让出经营权,交由你爸接管,而赵业也跟着离开了,所以……我其实也在怀疑,当初我爸会被迫让出经营权,说不定也跟赵业有关系。」 「那……也有可能跟我爸有关?」某种推敲让路小草的脸上出现隐忧。 「小草……」他忽然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深喟一声,然后握住她的手,「原谅我现在不能给你什么答案,有些事我还必须做确认,可是我要让你知道,不管最后调查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希望影响到你。」 「影响是一定会的,再怎么说,也都是我的亲人啊!」她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之后,迎着神情凝重的他,坚定的说不过正因为这样,我更希望快点真相大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爸没做的事,应该还他清白,如果做错事,本来就要负责承担,就算是我的亲人也不能例外,因为……受伤的也可能是你的亲人,不是吗?所以你放心,我会支持你。」 「小草……」他一脸动容的搂住她,适时的让她掩饰了那抹愁色。 明知道公道是该还的,但她无法不为自己的父亲担心,只能用吸引法则安慰自己,要尽量往好的方向去设想,那样才能换来好的结果。 【第十章】 如果恶意的中伤抹黑是一种让人长智慧和有勇气的考验,那么应该就没有跟她的吸引法则相冲突了。 一回到路家,那迎接的排场,绝对不是路小草想要的好的结果。 大厅里,路涛略显疲态的脸上一片凝重,而朱宝凤也铁青着一张脸。 随着麦昀深和路小草一前一后的相继跨入,朱宝凤立刻起身,迎向他们。 「昀深,你的眼睛没事了?出门一趟就好了,这么神奇?」盯着他炯亮的双眸,朱宝凤发出疑问。 「当然不是。」麦昀深面无表情的回话,目光穿越朱宝凤,直接落在路涛的身上,「关于我的眼睛,我可以解释,而且这也是我这次回来的目的。」 他说出了当时自己如何拒绝这桩婚约,以及后来决定的测试等等,除了发现母亲死因疑点以外,全部坦承不讳。 无视朱宝凤那更加恼火的表情,他从容的朝着路涛走近两步,不卑不亢的开口,「我知道这个做法有点荒唐,但婚姻是人生大事,关系到一辈子的幸福,彼此如果没有感情的基础,只靠着老祖宗的约定,那么又何尝不是荒唐呢?我会那么做也是不得已的,希望伯父能够谅解……」 「谅解?你要我们谅解什么?」朱宝凤不甘心被晾一旁,抢着发言,「麦昀深!枉费我们一片好心收留你,你却是装瞎来玩弄我们,还有小草你!」 时候到了吗?一直没吭声的路小草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挺了下腰杆。 果然,朱宝凤把矛头指向她,「你明明知道他是装瞎,不但没说出来,居然还反过来帮着他欺骗大家,甚至跟他串通好,编了什么要去看医生的谎言?」 「我没有!我要陪他去看医生的事是真的,只是后来路上发生了车祸,我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看得见的。阿姨,我希望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要只凭着自己的想象就把别人定罪!」路小草立刻反驳。 「车祸?」路涛大吃一惊,马上站了起来,直接走向路小草,「那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哪儿受伤?」 「我没事,还好昀深救了我。」看见父亲的脸上出现大大松口气的表情,路小草的心却因此被紧紧箝住。 这时候来自父亲的关切,硬是让她感觉格外讽刺,必须低下头,才能忍住想哭的冲动。 第三十章 她不怀疑父亲是爱着自己的,不过今天她所面对的难堪,甚至可能还是劫数,又是因为谁来着?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那个「果」,又刺眼的冒在她的面前了。 「车祸?看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你不说的话,还真的是看不出来。」朱宝凤挤到他们父女俩之间,上上下下的将路小草看了一遍。 路小草无奈的叹口气,「如果一定要脑袋开个洞,或是少只胳臂、少条腿,才能证明自己发生车祸,那我很抱歉,这点我是没有。」 「你……」朱宝凤气结。 麦昀深在一旁看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只是现在毕竟不是笑的时候,他适时的补充说明,「车厂的检测报告可以证明,是煞车失灵。」 路涛蹙着眉头,「煞车失灵?怎么会这样?」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出发前我明明让大强仔细的检查过。」路小草边说边瞟了朱宝凤一眼。 「大强?」朱宝凤马上有了反应,而且还是一脸吃惊的表情,「说到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最近老是出状况,所以后来我就把他辞退了,这……会不会是因为他怀恨在心,才在车子上动手脚?」 听见预想中的答案,路小草默默的叹了口气。唉!该给男人拍拍手吗?把所有的状况都掌握得这般正确无误? 忽然,朱宝凤话锋一转,「不过这也只是怀疑而已,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说是大强搞的鬼。再说,车厂的检测报告又算什么?报告是人做出来的,有心的话,想要什么报告都可以,而且……连眼睛都可以装瞎的话,那又有什么不能假装的呢?」 「阿姨,你……」忍耐已达到临界点,路小草濒临爆发,却被朱宝凤的下一个动作打断。 一迭照片赫然出现在眼前,路小草和麦昀深同时定睛一看,发现全都是他们俩亲密依偎的照片,而且背景还是这些天所住的那栋洋房。 原来他们被跟拍了?意会到什么的两人互看一眼。 「看见了吗?这些照片就是证据,可以证明这几天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朱宝凤扬高嗓音,愤怒的说。 「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路小草皱起眉头。 「快递送来的,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寄的,但这不是重点。」朱宝凤眯着 眼,怒瞪着路小草,「重点是你,小草!你居然背着大家做出这种事?他是谁?他是你明珠姊姊的未婚夫,也是你的姊夫,明珠对你不差,我也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报答我们呢?」 姊夫?自朱宝凤的嘴里冒出这句话,却反而缓和了路小草体内那股快暴走的冲动,同时下意识的瞥了麦昀深一眼。 又被他料中一回了。 当初抱着摊牌的决心,面对所有可能的场面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真正上演的一刻,那种尖锐依然让人不堪。 「我承认……我爱上麦昀深,可是我事先并不知道他跟姊姊的关系……」 「又来了!」朱宝凤插嘴,「又是一样的理由!小草,难道这是你妈教你的?母女果然就是母女!」 「不要把我妈牵扯进来!这是我的事,而且……难道这不是阿姨希望的?是你要我接近他,你的目的不就是故意想设计我跟他在一起吗?」牵连到亡母受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再不坑声的话,她都想把自己直接钉在十字架上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是有拜托你去劝劝他,让他好好把眼睛治好,那也是为了明珠将来的幸福着想,我以为你会真心想帮忙,没想到……到头来你却是成了破坏明珠幸福的人,而你现在居然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朱宝凤也不甘示弱的反驳。 「她当然可以理直气壮!」麦昀深再度出声,对着路小草微微点头,坚定而温柔的眼神在示意着什么,然后转头,面对朱宝凤。「这几天我的确跟小草在一起,因为我们彼此相爱,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当然不可以!你跟明珠的婚约……」 「没有什么婚约!别说我本来就不赞成这样的婚约,就算我要承认,对象也不会是路明珠,因为……」为了不让朱宝凤继续拿「姊夫」这两个字作文章,刺激路小草,他有了决断,「因为路明珠根本就不是路家的孩子!」 这句话宛如一记轰雷,打中了在场所有的人。 「你……你在胡说什么?」朱宝凤大怒。 路小草也被吓到,连忙拽着麦昀深的衣角,向他示意。 「纸是包不住火的,小草,我知道你不说是因为想保护路明珠,可是…… 就怕有人不领情,硬要赶尽杀绝。」麦昀深意有所指的说。 这番话让路小草的心一沉。眼前这明显是先发制人的局面,不也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紧紧握住拳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着父亲,他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震惊还是愤怒。 「他说的是事实,是我……我亲眼看见的……」她颤抖着声音,努力把话说完,还原了当天在湖边撞见的那一幕,然后低下头,垮下肩膀。 这一切似乎势在必行,但……又绝非她所愿意看见的场面…… 而她最大的不愿,却在下一秒发生了。 「真的是这样吗?」路明珠的声音蓦地从门口传来。 「姊姊?」路小草惊诧的抬起头,自然的低唤出声。 「不要叫我姊姊!你没资格!我没有你这种恶毒的妹妹!」迎着众人错愕的目光,路明珠走向路小草,伸出手,用力一挥。 猝不及防的挨了一巴掌,路小草重心不稳,身子微微一倾。 麦昀深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扶住她,并抓住路明珠欲再度挥出的手,怒声斥道:「住手!你凭什么打她?」 「我凭什么?哼!」路明珠甩掉他的手,拿出一只牛皮纸袋,取出一份文件,大声的说就凭这个!这是我跟我爸的dna鉴定报告,看清楚了没?上头写着亲子关系是肯定!」 麦昀深连忙接过文件,仔细一看,整个人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同时间,一旁的路小草也发出低叹。 「不然你希望怎么样?路小草、麦昀深,你们实在太卑鄙了!你们俩想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啊!本大小姐本来就不想结这个婚,也无所谓,可是你们居然想用这种手段来抹黑我妈,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把路家的一切都抢到手吗?你们休想!」路明珠气怒的大声咆哮。 一旁的朱宝凤也开始泪眼婆娑。「一会说眼睛瞎了,一会儿又说出了车祸,现在呢?居然连我的清白和明珠的身世都要被拿来编造污蔑,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路小草,你告诉我,我到底欠了你们母女俩多少?当年我的婚姻被你妈破坏,还不够吗?现在换你来破坏了,是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路小草摇头低喃,然后赶忙转头,看向父亲,「我没有!我真的是看见了,也听到了,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路涛脸色一沉,断然的斥喝。 第三十一章 「所以,爸,你现在是不相信我说的话?」父亲的喝令声,逼退了路小草脸上的求援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戒慎恐惧的打量和试探。「是吗?」 她紧盯着父亲,深怕遗漏或误解了任何一丝表情,因为她怕这个解读会成为某种放弃的决定,这一刻她是这么真心的希望父亲也不要给她那个机会…… 「不然呢?事实摆在眼前,你的谎言都已经被戳破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爸还会再相信你吗?你别傻了啊!」路明珠抢在父亲开口前出声。 是吗?是这样吗?路小草依然眼巴巴的望着父亲,直到看见他撇开脸,她得到了答案,也终于收回视线。 是的,她不想再傻了。 麦昀深将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带着鼓励意味的加了把劲。 路小草感受到了,但始终没敢抬头去交集什么,因为她怕,怕自己会哭出来,可是这时候她真的不想哭,真的不想…… 但她还是听见了让人很想哭的话,而那是父亲唯一给的答案—— 「小草,只要你认错就好,快向你阿姨和姊姊道歉。」 路小草一个劲的摇头,努力吸着鼻子,被麦昀深握住的手已经忍不住颤抖。 麦昀深的心隐隐作痛,胸口随之翻腾的怒潮更是无法挡。「伯父,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让人尊敬的长辈,而且以事业的成就来说,也一定是个有智慧的人,至少应该不会是那种轻易被蒙蔽的笨蛋,可是你今天的做法让人大感意外。」 「你……你在说什么?」被暗指笨蛋的路涛立刻勃然大怒。 「我只是把我的感觉说出来而已,在还没有查明真相之前,你就要求小草道歉,也等于要她承认自己说谎,伯父知道那对小草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迎着那对冒火的眼睛,麦昀深毫无惧意的直樱其锋。 「我……」面孔微微扭曲,路涛敛眸沉声,「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亲子鉴定报告……」 麦昀深快速打断他的话,「只凭一份鉴定报告就可以判定什么吗?而且这份亲子鉴定报告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刚刚好?难不成是早就准备好的?」 路涛沉默不语,露出思索的表情。 「麦昀深,你够了喔!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朱宝凤按捺不住,大声怒斥,然后顿了下,才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就说嘛,小草刚来的时候明明是很乖的,应该是受了什么影响才会变坏。」 「你不用故意这样说,小草有没有变坏,不是你说了算,至于你们的家务事,我也不想管,但那不包括小草的事。只要跟她有关,就是我的事。还有,我只是提出合理的怀疑,你又何必这么急呢?」 「合理的怀疑?」早已怒容满面的路明珠也忍不住跳出来,「我就是听说有人想栽赃我妈,甚至还想把我踢出路家,所以我才特别去做了dna鉴定,这有什么好怀疑的?难不成你怀疑我做假报告?」 「报告是不是假的,我不知道,不过……」麦昀深对着路明珠摊了摊手,扬起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又故意扫了脸色相当难看的朱宝凤一眼,接着说出让人耳熟的话,「报告是人做出来的,有心的话,想要什么报告都可以,不是吗?」 「好啊!既然这样,那就再做一次鉴定。」路明珠气得快跳脚。 「对,再做一次。」遭到暗讽的朱宝凤也走上前,朝着麦昀深挑起一边眉头,露出得意的冷笑,「只是如果再做一次鉴定,报告还是一样,证明一切都是小草在说谎,你说,到时候又该如何?」 「好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路涛适时的出声斥喝,让现场安静下来。 麦昀深紧蹙眉头,观察着朱宝凤有恃无恐的模样,暗忖着眼前的情势。 路涛再度转向路小草,声音也明显变得严厉,「小草,我要你跟阿姨和姊姊道歉,听见了没?」 「如果……我不肯呢?」路小草颤声应道。 「你……我路涛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那就……就当作没有算了。」悲愤的瞥了父亲一眼,路小草毅然拉着麦昀深的手,转过身子。「我们走。」 「站住!你要去哪儿?」路涛看着她的背影,大声质问。 「哪儿都好,就是不想留在这儿。」她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 朱宝凤的声音也从后头传来,「不想留在这儿?怎么?这样就要闹离家?而且还是要跟着一个男人走?这象话吗?你好歹也帮你爸顾点面子,不要让人家说路家的小姐跟男人跑了……」 「我就是要跟这个男人跑了!什么路家小姐?我不当了,行吗?」 对路小草来说,父亲对自己不信任所带来的挫败感,远远胜过朱宝凤的任何恶意攻击。 她本来就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但没想过会走得这么难堪,原本还想要假借求职进修之类的理由,除了不想惊动美花老妈,同时更是不想造成父亲的为难,没想到的是,最后为难她的……却是自己的生父? 面对麦昀深不断的安慰,她一时之间情绪都上来了,「我看见的、听到的明明就是这样子,我不知道明珠姊姊的身世是怎么一回事,但……跟阿姨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呢?他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他……根本就是老番颠!我一直没告诉老妈这里发生的事,就是怕老妈认为他没有好好照顾我,到时候会揪团来围剿他,早知道他会这样,我就不用替他想那么多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马上帮你号召人马,就让他们来这儿路过一下好了。」麦昀深义不容辞的响应。 路过?挺夯的一句话。路小草忍不住,最后还是被他成功的逗笑了。 回到房间,路小草开始收拾行李的时候,想到自己果然只是「路过」,眼泪便不听使唤的拼命溢出眼眶。 「阿嬷,要等小草姊姊哭完,到底还要等多久啊?」门口隐约传来细微的稚嫩嗓音。 「嘘……」 好像是阿金嫂跟小明的声音?路小草愣了下,连忙擦拭眼泪,来到门口,开门一看,整个人又呆住了。 原来门口不只有阿金嫂和小明,还有保全德叔、帮厨的阿丽、司机王大哥等等。 「你们……怎么……」怎么都来了? 没等路小草说完话,小明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草姊姊,你不要走,不要走啦!你走了,谁来陪我钓青蛙?谁来教我做功课……」 「好好,乖乖,别哭,小明,你别哭啊!」可是她想哭。 接下来,她也真的哭得很惨。 原来他们都是得知她要离开路家的消息,所以特地赶来的,除了不断表达对她的不舍,也频频感谢她平时的热心帮忙。 路小草捧着众人特地送来的小礼物,一颗心也被温情紧紧包裹着,泪流满面之际,却也无法停止那由衷满足的笑靥。 「是我要谢谢你们……真的……」送他们离去前,她含着眼泪,微笑的说。 她谢谢他们让她再度相信人性的美好一面,让她在被愤恨淹没之前,重新找回自己原来的方向。 第三十二章 顿时,她精神一振,对着镜子绽开大大的笑容。 忽然,朱宝凤走进她的房间。 瞥了一眼,路小草继续低下头,忙着收拾衣物。 「怎么?你不打算问我这时候来这里做什么吗?」等不到任何反应,朱宝凤忍不住径自开口。 「有必要吗?反正我知道你不会是来跟我道别的。」路小草耸了耸肩膀。 「算你有自知之明!」 「不过,我想最想念我的人应该还是你。」路小草没有停下手边的动作,漫不经心的说。 「什么?我……我想念你?」这丫头发什么神经? 「难道不是这样?你一直把我放在心上,还放了好久,从我出生……不,应该是从我还在我妈的肚子里的时候,你何时忘记过我的存在?甚至是我离开这里了也一样,就像……你对我妈,她都死了,你还是把她记得牢牢的,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恨!我恨你们!」朱宝凤双眼喷火,咬牙切齿。 「这就对了,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反正你就是恨,而且这种恨可能会跟着你一辈子,直到你将来死了,一起带进棺材,所以我跟我妈是你放在心上,而且一辈子念念不忘的人。」路小草木然的说。 「你……」朱宝凤气到额头暴青筋,然后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转,冷笑一声,「怎么?来到这儿不久,就开窍了,变聪明了,也学得伶牙俐齿了?」 「是学聪明,不是变聪明,人家不是说『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吗?来到这儿,我才知道原来很多事不是像表面上那么单纯,也终于见识到什么叫『人心险恶』,所以……冲着这一点,我是真的感谢你。」路小草的语气依然平静。 「感谢我?」朱宝凤忍不住皱眉瞪眼。 「是,感谢你让我见识到不好的,然后我才会更加知道那些好的是多么难能可贵,除了感动以外,更要好好把握珍惜才对。」一想到不久前小明的眼泪,霎时,路小草的圆眸注入一道柔波,小小的脸庞更是布满了异样的光彩。 朱宝凤看在眼里,更加无法忍受。「把握珍惜?你是指麦昀深吗?我不知道你是故作坚强,抑或乐观过了头,你真的以为自己钓到金龟婿了?就凭你?你是什么?麦家就算要联姻,也是跟路家的千金小姐,而你不过就是外面的野种!」 「我的出身,昀深很清楚。」 「好,就算不说出身,那其它呢?你配得上麦昀深吗?以他的条件,随手一抓,就可以找到比你更好、更有能力当家的女人。」 路小草脸色微变,紧锁的眉头显示着某种思维的激荡。 朱宝凤乘胜追击,「不过,我想他应该也只是玩玩罢了。男人都是这样的,一时兴头而已,今天感觉你是最好的,可以把你捧上天,说不定明天一个感觉不对了,那时候就什么都不是了。所以,你别天真了。」 「够了吗?」路小草缓缓的吐口气,正色的说:「我知道你说这些话只是想刺激我,希望看见我难过,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听了是真的有点难过,也会担心,所以……我想我应该更努力。」 「什么?」什么更努力?再度感到不解的朱宝凤更加恼火了,「你少跟我耍嘴皮!」 「我才不是耍嘴皮,是说认真的。虽然我不知道昀深说他爱我是不是因为感觉我是最好的,但是为了他的爱,我就应该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至于说什么感觉会不会变,谁知道呢?至少……我愿意也开心把握眼前的一切,而且还要努力让一切不要有什么变化,其它的就不用想那么多啦!」 「你……你……」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应了明珠的话,频率不对,连招数都失灵? 「阿姨。」看着朱宝凤气结的表情,路小草反倒是一脸坦诚真挚,「真的是够了,你恨我或是恨我妈,我知道也都能体谅,可是……这样一直继续报复下去,你心里真的有比较好过吗?」 「我……」迎着路小草那对彷佛明镜的澄眸,朱宝凤莫名的心一凛,僵硬的脸部闪过一丝挣扎之后,即刻转头,收回视线。 路小草拉上行李拉炼,释然的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你对我做过什么,现在我都要离开这里了,一切就到此为止,你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吧!」 这一次朱宝凤没有搭腔,只是听着身后路小草往门口走去的脚步声。 她终于把人赶跑了!她赢了!可是……同一时间,脑海回绕着那几句话,却让她一时咀嚼不到胜利的喜悦。 ……到此为止……放过自己…… 一切到此为止,可能吗? 她还在思忖着,随即听到路小草惊讶的嗓音—— 「爸……大强?」 大强?!下一秒,朱宝凤快速转头,望着被阿力箝制住的大强,再看看麦昀深和路涛,脸庞瞬间僵住。 阿力不负使命,将大强押解回路家,随着大强的指证历历,让所有的真相摊在在场所有的人面前,相对的,某种不堪也在考验着众人。 大强坦承收了朱宝凤的钱,在车子上动手脚,朱宝凤依然矢口否认,甚至辩称是大强遭到解雇而怀恨在心,进而受到麦昀深等人的怂恿,故意设局诬陷她。 直到麦昀深示意阿力拿出从朱宝凤的座车所取得的行车记录器画面之后,朱宝凤这才哑口无言。 始终沉默不语的路涛终于沉声开口,「阿凤,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如果不是怀疑车祸不单纯,我又怎么会想把小草逼走?」 「所以……你一开始就在怀疑我了?你只是故意在我的面前对小草凶,只是……在我的面前演戏?」朱宝凤神情一转,口吻愠怒。 「为了保护小草,我不得不这样做,在查明事实的真相之前,我不想让她陷入危机,更不希望看见她过得这么不快乐……这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唯一能做的。」路涛转头,看了一眼已经热泪盈眶的路小草,然后继续面对朱宝凤。 「其实说起来真正在演戏的人是你,阿凤,我知道当年我爱上小草她妈,是我对不起你,可是这二十几年来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弥补你,我没有勉强你答应让小草回家,直到你答应了,明知道你是为了要拿到妈手上的股份,可是我一样很感激你,甚至为了顾全你的感受,我也努力克制自己,别去亲近小草,我不是没努力赎罪,可是你……居然可以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对付小草?」 「不是……不是我……」眼见东窗事发,朱宝凤早已泪崩。 「确实不是她,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在这儿。」麦昀深忽然说出让人意外的话,紧接着播放一段画面。 看见里头出现赵业的身影,朱宝凤脸上血色尽失。 「是……是他?原来你跟他一直……」路涛更是如遭电击,整个人呆掉了。半晌,他才恍然咆哮,「这么说,小草说的就是事实,明珠其实不是我的……」 「是!明珠是!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她跟赵业一点关系都没有!」朱宝凤即刻反应过来,几近歇斯底里的哭诉,「我跟赵业说明珠是他的女儿,那是骗他的,我是逼不得已的,因为如果不这么说,赵业就会把我跟他的关系公开。」 第三十三章 「所以这些年来,你在我的背后……一直跟他……」 「我会跟赵业在一起,当初也都是为了……」朱宝凤闭上嘴,下意识的瞥了麦昀深一眼。 就这一眼,换来路涛的面色如土。 某种诡异的氛围笼罩而来,将一切看在眼底的麦昀深挑了下眉头,嗓音冷冽的开口,「为了帮忙抢别人的事业,对不对?」 路小草的一颗心快速沉坠,知道自己最不愿意看见的场面即将到来…… 原来当年真的是父亲觊觎昀深父亲的公司,所以暗中勾结赵业搞鬼,让公司的营运出现问题,然后再以大股东的身分夺得经营权,逼走昀深的父亲;也因为如此,造就了赵业跟朱宝凤的接近。 当时因为气愤先生外遇的朱宝凤,在赵业的殷勤献媚之下被打动,从此也走上出轨的不归路,多年来一直受到赵业的要挟,所以也只能拿女儿的身世做为反制的筹码。 「我真的不曾想过要小草的性命,因为那晚被小草撞见了,赵业就决定这么做,事后发现小草没事,为了怕小草回来爆料,所以赵业派人拍了那些照片,然后……我骗明珠说小草有意栽赃她的身世,先去做了dna鉴定,我……我已经没有别条路可以走……」泣不成声的朱宝凤全盘托出。 可是这些对路小草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麦昀深接着说出口的话—— 「没有别条路可以走,就可以置人于死地吗?甚至是……把别人害得家破人亡?」 她的亲人害得他家破人亡……这句话狠狠的撞上心头,再一次感受到宿命的定位,她悲哀的看着不断表示忏悔的父亲,一时心乱如麻。 就在所有的恩怨纠葛浮上台面之际,朱宝凤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却传来另一个让人惊骇的消息。 「什么?赵业!你不行!你不可以对明珠怎么样,我求你……喂,喂……」朱宝凤对着嘟嘟作响的手机崩溃大哭,然后冲上前,紧紧抓着路涛的手臂,「怎么办?赵业知道我骗他了,他知道明珠不是他的女儿,他抓走了明珠!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明珠,明珠真的是你的女儿……」 冷不防的,阿力淡淡的出声,「哎哟!你要求也要求对人,好吗?现在能救你女儿的只有咱们麦先生啦!只有他才掌握到那个赵业的行踪嘛!」 顿时,开始了更多的恳求声,除了朱宝凤,还有路涛。 「昀深,一切都是我该死,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开口要你帮忙什么,可是……明珠是无辜的……」路涛哽咽的说。 最后,路小草也忍不住了,走上前。「昀深,救救姊姊,好吗?」 「小草,你也想帮忙求情?」麦昀深压沉嗓音。 「我只想救人!昀深,不管他们做错了什么,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报应在姊姊身上,我知道……知道是路家欠了你,该还的是应该还,但是……可不可以先把姊姊救出来?人命关天,我不希望姊姊出了什么事……」路小草也哭了出来。 望着路小草的泪水,朱宝凤心中有着无法说出口的羞愧和感激,随即冲向麦昀深,「对!该怎么样报应,都报应在我身上,我欠的,由我来还……」 麦昀深悲痛的打断她的话,「你还得起吗?一个家庭的破碎,你还得了吗?是你们的贪念,害死了我妈……」 「我没有!你妈的死,不关我的事!我没有害她掉落山谷,明明是她自己跟那男人拉拉扯扯……」朱宝凤急忙辨解。 「你说什么?」麦昀深再度打断她的话,黑眸倏地迸出熊熊火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厉声逼问,「你在场?当天你在场?」 「我……我……因为你妈发现我跟赵业的事,所以拿这个来当条件,要求我必须把公司几笔订单转给她,为了找到有利的谈判筹码,所以我……我也派人偷偷跟踪她,是我派去的人回报说,你妈因为想跟那个小开谈笔生意,那个小开却乘机轻薄你妈,结果两个人拉拉扯扯就……你妈就不小心掉落山谷。」 「你见死不救?」 「没有!不是这样!」朱宝凤极力澄清,「我有交代派去的人要出手相救,可是真的是来不及,派去的人告诉我,他们都已经断气了,所以……我后来就不敢说出来,可是真的不是我害死他们的……」 「所以……我妈她根本不是……」不是什么殉情。麦昀深没能继续往下说什么,嘴角抽搐了几下之后,奋力甩开了朱宝凤的手,快速转身,大步离去。 「不要走……救明珠……」朱宝凤也因为过度惊惶激动而昏厥过去。 稍晚,阿力带回了获救的路明珠,并说赵业已经被麦昀深暗中部署跟监的人扭送警局。 但是这一晚,再也没有看见麦昀深出现。 路小草知道他就在房间里,不过不想敲门,只是坐在他房门前的地上,贴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听着里头那道似笑似哭的啜泣声,陪着默默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直到醒来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他的床上。 是他抱着她进房间的? 路小草连忙坐起身,四下张望,然后看见阳光洒进屋里,他修长的背影傲然的伫立其中。 「天亮了。」麦昀深没有转身,嗓音格外的沙哑。 「嗯,是,天亮了。」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掀开被子,她滑下床,准备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这时,他转过身子,上前,握住她的手。 「我……」她摇摇头,有种手足无措的无助。 「小草……」他喟然,将她拥入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了,凄凄惨惨的哭了起来。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他捧着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不关你的事,我说过不管我查到什么,都不希望影响到你。」 「可是我爸和我阿姨……」 「不管如何,因为你阿姨,让我妈终于可以洗刷罪名,只是他们也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每个人都一样吧!其实我也想过了,如果当年我爸可以更有智慧或承担失败的勇气,如果那时候我妈也可以给我爸多一点时间去调适,那么……算了,有句话说『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他牵着她的手,走上阳台。 「你看,天都亮了。人生不可能重来,可以把握的就是今天,还有明天。」 路小草转头,望着他沐浴在阳光下那让人动容的笑容,吸了吸因为感动而泛酸的鼻子,连忙点头,低声应和,「对,今天、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那么今天、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吗?」麦昀深学着她的措辞。 「我愿意,愿意再愿意,愿意再愿意再愿意……」她用力回答之后,不自觉的笑了。 他也跟着笑了,迎着阳光,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 尾声 【尾声】 六个月后 倚着窗台,麦昀深目光如炬的盯着楼下那辆车子的动静。 看着路小草穿着一身套装的曼妙身影步出车外,以及摇下车窗露出开朗笑容的狄亮,他不觉皱起眉头,暗暗叹了口气。 当初她离开路家之后,忽然嚷着要继续考研究所在职专班,而且也要找工作,因为她不肯到他的公司,又不住进麦家,所以他只好帮忙她租屋,还引荐到狄亮的公司,只是现在他有点怀疑是否做对…… 「欸,你在啊?」她推门进来便看见他,清脆的嗓音从玄关一路传来,「你看,我手上的是什么?新的案子喔!狄大哥说这次要让我小试身手呢!」 「那很好啊!看来狄亮够意思,很照顾你,而且今天还是他送你回来。」 「是啊!他说今天刚好要到这附近办事,有顺道,那我就搭他的便车,你说得对,狄大哥对我真的很好。」 不察男人怪异的表情,路小草忙着查看刚从信箱拿出来的信件,发现了姊姊从美国寄来的信,径自读着。 「你看,是姊姊寄来的,她说……她现在在那儿工作得很顺利,阿姨的情绪也平复不少,至于阿姨跟爸爸是否会复合,那就顺其自然了。」放下信件,她舒了口气。「也是,很多事都是这样,就看是不是时候到了而已,就像现在看我爸乐捐做公益的样子,如果是几个月前,打死我都还不相信呢!」 「是啊!就看是不是时候到了。」他自背后搂住她,埋入她的颈窝里。 「那我们呢?你美花老妈的猪公应该已经养得很老了,我爷爷也一直在催促,那你……」 「可是我说过了,我还要准备考试,还想多学一点,就再等等嘛!」她猛缩着被搔痒的颈子。 「可是我不想等了,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狄亮!我今天看你跟他笑得那么热情,我不放心。」不吐不快!他在她的耳边喷出一大口气。 「什么嘛!哎哟!人家送我回来,我要跟人家谢谢,总不能臭脸吧!笑也是很自然的,你不用想太多……」男人醋劲大发的样子,其实让她的心里甜丝丝的。 「嗯,也对,很自然的事,是不用想太多……」他继续埋在她身上,声音逐渐模糊。 他舔吻着她的玉颈、肩窝……一手隔着衣料,揉捏着她的乳房。 「哼……这样会痒……」 「痒也是很自然的……」 什么跟什么?她想抗议,却逐渐融化在男人愈来愈火热的爱抚中。 「那个……我今天好像不行,你有带那个……」她蓦地想起了什么。 「有……有……」有,要怎么成功偷渡他爱的种子?先上车,后补票,这一招可是经过众人票选同意的。他含糊带过,继续那无限温存的缠绵。 一时之间,小小卧室再次传来粗重喘息和嘤咛啼声…… 直到炽铁以赤裸裸之姿进入她体内的那一刻,他用热吻忙着封堵她意欲抗议的字句。 嘘……他故意的,要自然是吧?自然的爱,就是这样的火啊! 而他跟她,也要这样一直火下去……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