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里的苦恋新娘》 楔子 那是一幢屋子,一个被绵延青山环抱的山庄,一幢拥有著像血一样绛红颜色屋瓦的山庄。 山庄世代以制茶为业,绵延翠绿的茶园围绕周围,一圈圈、一层层,望不见尽头。 在那一大片葱绿下,那一点点似血一样绛红的屋瓦,虽显得微不足道,然而它却像恶梦、诅咒。 尤其在山庄的主人,一连娶了三个美娇妻,却都相继背叛他而去之後,性情大变的山庄主人,在迎娶第四位新娘的当晚,一场大火烧毁了山庄,烧毁了一部分茶园,山庄的主人和新娘一同葬身火海,留下五个与前三任妻子所生的儿子。 之後,山庄重新被翻建起来,屋瓦仍是如血一样的绛红,没有人敢去改变它,有人称它是恶魔的家。 住在山庄里的主人们,拥有世人称羡的财富,拥有令所有男人羡慕的相貌、学识、智慧、身材、能力、交际手腕…… 然而,他们却也羡慕天下所有的男人,羡慕他们能拥有爱情! 爱情呀爱情,当山庄里的五个男主人们渐渐长大、成熟之後,才知道爱情对他们来说,是个多麽遥不可及的梦。 第一章 咿呀、咿呀…… 老旧的门轴发出的凄怅声响,在夜里听来格外清晰,清晰得让人觉得刺耳,而且毛骨悚然,像在预告著什麽恐怖的事即将发生。 咿呀…… 又是一阵响声,随著门轴转动,有个消瘦身影由远而近,脚步声也由模糊到清晰。 灯光好像永远都那麽的灰暗,照不到她的脸.橙黄的光素只在整个空荡荡的屋子中的某个角落里,孤独、倔强地散发著光芒。 门被推开了,那是最後一扇,很快地,那道消瘦且孤伶的身影,进到卧房里,慢慢地来到老旧的双人床边。 床,只能用还堪使用来说,一眼望上去,很难掩饰它破旧的程度,老旧的木架看来既脆弱且不堪一击,斑斑驳驳的木纹已退去了原有的色彩,像被几百万只白蚁同时蛀蚀过,仅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最糟的是,床上那张看起来仅能用破旧不堪来形容的双人弹簧床垫,凸起挣扎冲破布面而出的褐色弹簧,只要看一眼,不难察觉那上头早已布满了层层的锈蚀,像一只只卷曲的利牙,在呻吟著、哀号著,悲愤得想吃人,何况,这样暴露在外的卷曲弹簧,不只一个。 "你回来啦?"弹簧床上躺著一个妇人,妇人的神情憔悴,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病得不轻。 "是的,舅妈。"女孩在床边坐下,坐的不是椅子,而是一个由几片木板随意钉起的木箱。 "乃熙,你听不听舅妈的话?"妇人伸来一手,拉起女孩的手。 女孩点点头,"乃熙听。" 对於她的顺从,妇人似乎很满意,苍老憔悴的脸上缓慢地划开一抹笑,"很好,乃熙,你知道,你舅舅在去年过世之一刖,最放心不下的是什麽吗?" 乃熙摇摇头,眨了眨纯真的眼。 "是你。"妇人用力一叹,仰望天一化板,摇了摇头。 "舅妈……"女孩咬著嘴唇,不敢多言。 妇人调回目光,直娣著她,"你今年几岁啦?" "二……二十。"女孩忍不住心头的颤抖,嗓音微颤。 "二十……"妇人似思及了什麽,眉头微蹙,"二十是个好年龄呀,我也是在二十岁那一年遇到了你舅舅……" 妇人的话停了,眸光飘远,似在回忆著那灿烂的双十年华。 “舅妈……”女孩见她思绪飘远,不敢大声呼唤。 然而,回忆毕竟只是回忆,现实总是残酷而且血淋淋。 “我要你做一件事,一来是为了你,二来是为了我,但最终目的当然是为了你好。”妇人的目光拉回,将脑海中的记忆挥去。 “我……”妇人璨璨发光的眼,让女孩害怕。 “你如何?”妇人凛著脸瞪著女孩。 她要的是百分之百的服从,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听话,不要有多馀的思想。 “我……”女孩心中的恐惧渐浓,双手紧紧握住。 她太明了舅妈从不让人反驳或是拒绝的性格。 记忆中有几幕,她被情绪失控、歇斯底里的舅妈追著跑,然後毒打一顿的画面,让女孩忍不住浑身窜过一阵哆嗦。 她应该离开舅妈,离得远远的,如果她够聪明的话。 然而,她又想起了舅舅临终前紧握著她双手,以著乞求的目光望著她,困难地一字一句所吐出的遗言——乃熙,帮我照顾你的舅妈,她是我这一生亏欠最多、最不能放下的女人! “你如何?”妇人原本茫茫无神的眼转为疯狂,灰白眼瞳中跳动著火炬般的光芒。 “我……乃熙会听舅妈的话,会照著舅妈的指示做事。”女孩忍下心头的惶恐,小声说。 “很好、很好,不愧是我的乖乃熙,你舅舅总算没白疼你一场。”她的话让妇人很满意,她伸过另一手来,紧紧抓起女孩的双手,握在掌中,双眼看著她。 女孩被看得很恐惧,但又不敢表现出害怕的神情,只能不断地、不断地咬著嘴唇,并深呼气来压抑心头惶然。 “我要你去诱惑我的儿子。”妇人突然说。 “诱惑?”女孩差点被吓得心跳停止。 “乃熙,别害怕,先深呼吸,来,再慢慢地吐气。”见她脸色涨得紫红,妇人微勾嘴角,哼声一笑。 “是……”女孩深吸了好几口气,终於让心跳速度稍稍恢复过来。 妇人深深地瞅著她瞧,“你别怕,也别紧张,我不过是要你去诱惑我的儿子罢了。” “舅妈,我……”女孩眨著一对无辜大眼。 光是“诱惑”这两个字,就足够让女孩心跳加速,恐惧得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妇人的眼中没有同情,只剩下执著,“我和你舅舅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一对小恋人,但年轻时我们被拆散了,因为我的父母贪图那个人的钱,而实际上,你也知道你舅舅真的很穷。” 妇人停顿了下,眸光再次远飘,看著腐朽的天花板。 “於是,我被迫嫁给了那个人,一开始,我以为几年之後,我可以离开他,然後从他身上获得一笔钱,去找你舅舅,过著属於我们的日子。” 微呵气,从妇人的口吻中不难听出无奈和怨恨。 “然而,那个男人让我为他生了三个儿子。我讨厌他们,我念念不忘的,仍然只有你舅舅。 几年过去,我几乎要绝望了,还好你舅舅并没放弃我,终於有一天,我们见面了,所以我和那个男人摊牌,逼他答应跟我离婚,然後我就跟著你舅舅离开。” 妇人停止了娓述,眸光一灿,那道凶恶的火光,又再一次地盈满她的眼瞳。 “几个月後,你舅舅病了,我们没钱,所以我去找那个男人要钱,他却笑著撵我离开。”妇人的话停了,眼里充斥著愤恨。“我恨他,恨属於他的一切,恨因为他不肯借我钱,所以那次生病之後,你舅舅的健康就逐日走下坡,我恨呀,好恨,都是他、都是他!” 妇人接近疯狂的表情让女孩害怕,然而双手被紧紧抓握住,她无法逃开,只能以接近蚊讷的声音不断地喊: “舅妈、舅妈、舅妈……” 妇人狰狞的表情足足定格了有几秒钟之久,然後几次的深深吸气,脸部神情终於缓和了下来。 “後来,那个人虽然死了,但我还是恨,我恨他的儿子,如恨他一样深。” “舅妈……”女孩不敢反驳,但心里却非常不认同。 她想大声对妇人说,虽然你恨拆散了你和舅舅的男人,但你不该恨他的儿子,因为他们也是你的儿子呀! 妇人笑了,嘴角咧开,笑容诡异,“乃熙,你记得这一年多来,常常有个年轻人来看我吗?” 女孩点点头,不明白妇人突然改变了话题的用意。 “那是那个男人的小儿子。”妇人的眼中绽著炽烈的光芒。 “喔。”女孩点点头。 原来,他就是舅妈的小儿子。 “我要你去诱惑他!”妇人眸中的光芒在瞬间绽至最炽。 “啊?”女孩眨眼,感到喉咙吐不出半点声音来,因为恐惧。 “乃熙。”妇人紧紧握住女孩的手,将她拉近,对上她的眼,“以你漂亮的外貌、你年轻的身体和纤弱的模样,我相信你绝对能办得到。” “舅妈……”女孩好慌。 “答应我,这不仅是为我,也是为你舅舅做的!”妇人龇牙咧嘴地说。 “我……”女孩被吓得目瞪口呆,只能乖乖点头。 见女孩点头,妇人满意的一笑,“我就知道你听话,你去诱惑傅学健,无论如何,不管用上什麽方法,都要让他爱上你,让他娶你当妻子,然後……” 妇人笑著,对女孩招手,示意她附耳。 女孩迟疑了下,还是将脸颊贴近妇人。 “然後,我要你偷走他所有财产,接著……” “傅学健、傅学健,这边、这边。” 这是一个同学会聚餐,几个毕业了几年的老同学之中,有人冲动、热情地拨了电话,於是同学会便成形。 在这类型的聚会中,免不了总有几个风云人物。 傅学健便是其中之一。 “学健、学健,这边、这边。”叫唤声又起,是这次聚会的主办者。”周秦群,她朝著刚踏入餐厅,缓步走来的人,用力地挥舞著双手。 傅学健会参加这次的聚会,算是给足了周秦群面子。 大学毕业了五年,办过四次的同学会,前三次,傅学健都没参加,唯独这一次,在周秦群锲而不舍的夺命连环call下,他终於出现了。 踩著自信的步伐,傅学健慢慢地走近,等他来到周秦群身旁时,几个同学自动地起身,让出了一个座位给他。 “坐吧、坐吧。”周秦群绽开比花儿还灿烂的笑容,仰头注目著心中倾慕的人。 对她来说,不,或许不仅是她,与会的所有同学们都把傅学健当神一样的崇拜。 撇开他迷人的外表、高贵的家世不说,仅仅是他在学业上的优良表现,都让大家望尘莫及。 毕业五年了,周秦群永远忘不了,当她和同学们站在学校礼堂里的讲台下,等著领大学毕业证书时,傅学健已跳级修完研究所学分,以杰出毕业生的身分,站在讲台上致词,并且发表著极富个人色彩、眼光独到的经济脉动演说。 “谢谢。”儒雅笑容不变,傅学健扬了扬眉,挪开座椅,大方地坐下。 “学健,你吃寿司吧?我帮你点了现在最棒的、店家说今天傍晚才到货的新鲜黑鲔鱼。”周秦群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和傅学健同座,极尽所能的巧笑倩兮。 “也好。”傅学健收起笑容,语调轻缓。 “唉,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和善,就算现在已经当上了集团的副总裁,还是一样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身旁有人感叹著说。 很快地,又有人接声:“对呀、对呀,记得上上一 回我在新加坡的樟宜机场遇见他,他还主动的与我打招呼,我们一起在机场里喝咖啡。” “真的吗?”某个叹息、羡慕的声音传来。 “当然是真的。” “傅学健可是我们的班上之光,不,是我们a大之光。” “你们都不知道,我跟几个同事提起,他们大家羡慕我羡慕得要死,说我居然有幸可以和他同班。”另外一人骄傲地说。 “我也一样,你们都不知道,就上上一回,杂志上有专访之後,我公司里的女同事们没有一天没追著我问关於学健的点滴。” “真的呀!” “你们以为我是在吹牛吗?” “当然不是。” “知道不是就好。不过呀,你们女人有时候很怪耶……” 就这样,傅学健成了大家的话题,而男主角自己呢,则是偶尔朝著大家微绽笑容,缄默地吃著他前方的握寿司。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最讨厌吃生鱼片。 因为,从来没有人了解他,包括他的四个哥哥们。 “看来,黑鲔鱼寿司很对你的胃口!”周秦群拨拨一头长发,笑容绽得灿烂地说。 傅学健停下咀嚼的动作,静静看了她一眼,给她一个笑,仍旧不大想说话。 “要不要再来一碟?”周秦群举起手来,正想请吧台里的寿司师傅再做一盘黑鲔鱼寿司,一个身影晃过来,探过来半个身躯,就阻挡在周秦群和傅学健之间。 “嗨,大老板,今天是不是刮起了东西南北风,才能将你这个大忙人刮来同学会?”叶鹏程口气酸溜溜地,他和傅学健在大一时曾竞争跳级名额,败得极修,郁卒了整整四年。 “叶鹏程,你说的是什麽话呀?”不待传学健有反应,一旁的周秦群先尖叫了起来。 “什麽话?你不喜欢听,不会当成是鬼话吗?”伸过来一手,叶鹏程粗鲁地推开周秦群,“你这个傻女人,以为他会喜欢你吗?真是笨得可以!他是谁呀?傅家的五少爷,富凌食品集团的副总裁,他会看得上你?你白日梦足足作了四年,还没醒?” “你说什麽浑话!”周秦群气得拿起啤酒杯来,泼了他一身。 “你……”叶鹏程气得拍桌站起。 场面有点失控,大家围过来劝解,拉开两人。 只有傅学健一人动也没动,维持著同样的进食速度,如事不关己一样的吃著握寿司。 过了一会儿,待劝架的人终於拉开了周秦群和叶鹏程,注意力重新地又回到傅学健身上。 他放下筷子,态度从容优雅的拾起一旁的湿纸巾擦手,然後推开餐椅站起。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说著,他转身离开。 看著他挺直修长的背影、那几乎接近完美的身形、里在合身西裤下迷人的腿线,几个女人都呆了、安静了,包括周秦群在内。 吵闹声在瞬间停止,如退潮般的海浪,越卷越远,远得彷佛方才的乱烘烘场景不过是一场梦。 “唉,我们呀,可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跟他平起平坐的!”感叹声出自於一位男性的嘴巴。 “现在知道我们为何迷恋他了吧?”女人说。 “偶像!”另一个女人开口,外加叹息声。 “谁要是能成为傅学健的妻子或女友,肯定是全天下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回头看看我们吧,只要一眼就好,” 在厕所里吐尽了方才塞进嘴里的握寿司,傅学健低俯在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双手掬起一抹清水,含进嘴里,漱掉浓重的鱼味。 几次反覆,他最後又掬了一把清水,将俊颜洗净,抬起睑来,瞧著前方墙上镜面中映照出的自己。 飞扬的眉宇、镌刻深明的五官、深邃迷人的眼瞳、绝对傲气的唇线、好看的鼻形,搭上一副可媲美男模特儿肌理纠结的身材……望著镜中的自己,傅学健笑了。 真不愧是遗传学的最佳印证,他遗传了傅家男人的俊美皮相和聪明才智,当然还有世人所羡慕的,数都数不清的家产。 然而,这些算什麽? 这些眼睛看得见、摸得到,可以数、可以触碰的东西,到底算什麽? 微勾起嘴角,傅学健懒懒低哂。 这些看得见的物质和皮相,不过是被拿来检验一般人贪婪之心的工具罢了! 深吸一口气,他将双手伸到水龙头下,捧起一把清水,低下头来,埋首於双掌间,让冰凉的水再次拂过脸庞,藉以消散掉心头部分烦躁。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洗手间的门突地被人由外头推开。 叶鹏程大步踱了进来,随手取来一个清理中的挂牌,往门板上一挂,一手顺道落了锁。 很快地,他来到傅学健的身後,随著步伐越靠越近,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他嘴里传来的啧啧响声。 “如果让外头的那群呆瓜见到他们所崇拜的偶像,居然躲在厕所里低头洗脸、仰头望著镜子发呆,笑得阴沉,不知大家会不会改变对你的态度?” 傅学健的背脊微微一震,很快以手抹去脸上水滴,转过身来,对上已来到身旁的叶鹏程。 抿著唇,冷冷地,傅学健静看著他。 “怎麽了?你一向不是风头出尽,挺能言擅道的吗?居然也有沉默的时候?”以为自己占尽上风,叶鹏程夸张地笑著说。 傅学健的锐眸微眯起,闪过他,打算走人。 “等一下。”叶鹏程发狂似地张开双臂拦人。 他最恨的就是傅学健高傲的模样,那种高高在上,凡事总高人一等的神情,让他气愤、嫉妒,还有……惶恐。 没错,就是惶恐,彷佛在傅学健的面前,他永远都甩脱不了远不及他的自卑感。 “有事?”终於,在略薄唇瓣蠕动了几下後,傅学健开口。 “当、当然有事。”叶鹏程不得不承认,傅学健锐利的眼神是让人感到害怕的,但他不能害怕,他在心中提醒著自己。 傅学健勾勾嘴角,冷冷地一笑,那笑音中带著浓烈的轻视味。 叶鹏程的心被螫得难受,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的鄙视。 “傅学健,你别太骄傲,你总是这样目空一切,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你自以为聪明吗?还是你家拥有数不尽的家产?你太瞧不起人了,你……” “你说够了吗?”眸光一沉,傅学健的脸色微变,那嗓音说不上凛冽,但绝对冷得让人无法漠视。 叶鹏程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话语,对上他的眼,他眼中锐利的光芒令人心颤。 “你……你以为装一下阴狠,就能唬过我吗?”吞咽著紧张的唾沫,但叶鹏程却坚持著告诉自己,不能退缩。 他要将不快一吐而尽,在大学四年期间,傅学健一人抢尽风头,害他仅能当个没没无闻的小卒,就连跳级考,也惨败在他的手中,无法顺利越级,仅能按部就班的读完四年书。 “唬你?”哼了一声,傅学健微眯起眼,再度睁开双眼来,眸光绽出了如利刃般凛冽的光芒,“你没听过好狗不挡道吗?还是,你真的认为,你够格让我开口唬你!” 对上傅学健的视线,叶鹏程害怕得浑身窜过一阵寒颤,“你真可恶,你居然说我是条狗!” 傅学健懒得理他,“你让不让?” “不让!”心中虽然害怕,但叶鹏程也懂得耍强,他不认为傅学健真的敢对他动粗。 “愚蠢的人。”随著话落,傅学健飞快地出手,不过是一记擒拿、一个过肩摔,即让洗手间里充满著杀猪般的哀号声。 “傅学健,你居然敢对我动粗?你这个……”摔在地上的叶鹏程好不容易挣扎著由地上爬起,看著手握在门把上,正准备开门离去的傅学健,破口大骂著。 “我绝对要告诉大家,你是个暴力的可怕份子。” 站在门板前的身影略顿,极缓地,傅学健转过身来,看著刚由地上爬起的叶鹏程,已无心再掩藏什麽。 “随便你!”说著,他低头瞄了眼脚边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桶。 神速地抬脚一踢,轰咚一声,神准地踢飞水桶,直接命中某个人的脸门。 又是哀号声四起,傅学健只淡淡地瞥了被水桶砸中脸门的叶鹏程一眼,随即伸手解开门上锁,拉开洗手间门板。 “傅学健,你是伪君子,你是暴力份子,你是擅於伪装的恶魔!”叶鹏程边哀号边喊。 “你要这麽说,我一点也不反对。不过你还真幸运,至少你是少数见识过我粗暴真面目的人!”丢下最後这一句,他转身离去。 第二章 “什麽?你说你在哪里?又去看她?拜托你好不好,小健,你要是真那麽闲的话,就来帮帮我吧!我最近忙得要死,你听见没有?喂、喂、喂……” 没等手机另一端的人讲完话,傅学健即按断通话,让手机另一端哇啦哇啦叫的喊声不再侵害他的耳膜。 他拉开车门,随意将手机往车内一抛,跨步下车。 很巧地,在随手甩上车门时,一部脚踏车由远而近,刚好来到他的身边。 车上的人儿一见到他,赶紧煞车,动作慌张得有点拙地从座垫上跃下,抚抚裙子,刚好站定在博学健面前。 “你好。”小声地,康乃熙深吸了口气打招呼。 “呃……”傅学健本不想理她,但既然她已开口,他也不好意思全无反应,“你好。” “你……来看舅妈?”乃熙双手牵著脚踏车,又一点头。 “是。”傅学健扯动嘴角,给予一记没有温度的微笑。 “她……在里面。”自从舅妈对她提起了那个荒唐的提议之後,乃熙就再也提不起勇气对上傅学健的双眼。 好荒唐,对吧? 她不知道舅妈的过去如何,但一个母亲居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小孩怀恨,真是让人无法想透的事。 “我知道。”傅学健略眯起眼来瞧她。 他那个已经病得快动弹不得的母亲,除了能躺在屋子里的那张老旧床铺上外,还能跑哪去呢? “那你是不是……想进屋去看她? 这几个字没来得及说完,微微抬起下巴的动作,让乃熙的眼不巧地对上了傅学健的黑瞳。 她逃避似地飞快撇开脸,然而,心跳却开始不受控制的乱了节拍。 “我不进屋去。”傅学健的目光由乃熙逃开的脸挪开,先探向屋内,再挪向天空,最终又落到身前的这抹消瘦身影上。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自己心头的微讶,一个很单纯的女孩,纤细善良可爱,尤其是她眼里的执著和纯真,只消一眼就可看出,她百分之百该被归类在好人的队伍里。 这样一个人,却被上天安排在残忍无情而且贪婪的母亲身旁,照顾著她。 “那……”深吸一口气,乃熙终於做好了心理准备,将逃开的眸光拉回,再勉强自己绽开僵硬的笑。 “我不进屋。”傅学健再次强调。 “喔。”他都强调两次了,她还能说什麽? 真的是一对奇怪的母子,母亲心存怨恨,一心想著报复;儿子明明心系母亲,但每每到来,都只是独站屋外,一点进屋去的意愿也没有。 “那……我进屋去了喔?”乃熙又看了傅学健最後一眼,转身欲往屋里走。 “等一下。”傅学健却突然喊住她。 “呃……还有事吗?”乃熙转回身来。 “你……”如果想个法子,把她带走,那麽,躺在屋里的那个重病的女人,是不是会变得更凄惨? 一想到可以让那个贪婪的女人变得更凄惨,傅学健的心一阵激荡,说不出感觉,也许是喜悦,就像嗜血的野兽,刚活生生扒开了一个人,生吞下肚一样的教人感到愉快。 “我?”乃熙眼里挂著问号。 几次,她提醒自己不可以忘记对舅妈的承诺,然而,她具的做不到。 “是的,我是想问你,你找到工作了吗?”记得上一回遇见她,她好像说因为打工的超商决定结束营业,正在找新工作。 “喔,原来你说这个。”乃熙摇了摇头,“目前还没固定下来,因为店长说需要三个月的试用期,不过我想应该我很快的就能通过试用,成为超商的正式员工。” “你还是在超商打工?”傅学健的眉心微拧。 乃熙坦然点头,“是呀,毕竟我没什麽工作经验,只当过超商店员,而且……” 话就此打住,她没再往下说。 而且舅妈需要她照顾,她没办法当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只能选小夜班或夜班时段舅妈睡觉的时间来打工。 “而且什麽?”傅学健仔细认真地打量她。 “没有、没什麽。”摇摇头,乃熙很快让话题就此打住。 傅学健可不想,“有没有考虑换个不一样的工作?” “不一样的工作?”可能吗?可以吗? 眉尾微扬,傅学健在心中低低的笑。 看吧,就说她非常容易就能摆平,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他早已看出她是那种没什麽心机的人。 “我有个朋友,最近因为会计生产离职,需要一名新员工。”他说著,心里已忍不住开始盘算。 让她离开这幢破旧老屋,让她无法二十四小时紧盯著那个女人,那麽对那个女人来说,痛苦和不便将是倍增的吧? “是当会计吗?”乃熙微揪著眉心。 “是的。”嘴里虽应得平淡,但傅学健的心里想,不是当会计,难道是去当老板娘吗?。 “可是……”乃熙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机会,毕竟能让工作稳定一点、多挣一点钱!就可以让舅妈吃一些营养品。“我没学过会计,这样的工作恐怕……” “不会可以学。” 一句话,傅学健就打断了她退缩的念头。 “真的?”真的有人肯教她吗?乃熙的双眼发亮,但脑筋一转,想起舅妈,双眼随即又黯淡了下来。“我想还是算了。” 如果她开始当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那谁来打理舅妈的生活起居? “为什麽?”傅学健很意外,方才见她不是才一脸兴奋、双眼发亮,他以为她会上勾的,怎就…… “这个……”乃熙犹豫著,最後还是决定不说,“我想,我还是比较习惯在便利商店上班。” “是这样……”傅学健望著她,研究起她的神情来,为了印证自己的推测,他开口问:“你是因为担心没人照顾她,才拒绝这个机会的吧?” 他猜,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不明白,老天为何独厚屋里那个瘫在病床上的黑心贪婪女人,就连她又老又病时,还留给她一个天性善良的女孩来照顾她? 他偏不让天如意,不让这个叫康乃熙的女孩留下来,他想看见,强烈地渴望著看到屋里的那个女人,更凄惨、更无助的模样。 “耶!你……”怎麽知道? 乃熙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傅学健从她的表情,已看出自己猜得完全正确。 “如果是这方面的问题,我会帮你想办法,毕竟……”他话语略顿,因为接下来要说出口的几个字,让他不好受。话在喉头滚了几次,终於他压下心中浓烈的厌恶感,说出口:“毕竟,她也是我妈,你说对吗?” “呃……”这一句话换来乃熙许久的怔愣。 她不知道他们母子间到底怎麽了?也从没想过要问舅妈,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敢问。 “你可以考虑一下。”傅学健看著她,突然伸过来一手,抓起她的,将握在手中的名片推给她。 乃熙看著掌中设计得精美的名片,目光一下子拉不开来。 傅学健抽回手,又看了她最後一眼,“你考虑考虑,如果想听从我的建议,拨通电话给我,让我帮你。” 说完,他转身要走。 乃熙终於由怔仲中惊醒过来,“喂,你……” 傅学健停下脚步,转回身来看她。 乃熙对上他的眼,想了下,有些话在喉间打转了几回,捺住心跳,她还是忍不住冲动,顺从了自己的心。“你不进屋去看看舅妈吗?” 傅学健愣住了几秒,眉心不自觉地揪紧,眼里跳动烦躁火花,心头揪扯著怨怒,但最终,他还是压下脾气。 “不了,我并不想见到她,你……考虑考虑我的提议。”转身,他开车门上了车,将车驶离。 直到他的车尾灯消失,乃熙才惊觉过来,“怪人!” 她始终没搞明白,既然人都来了,为何不进屋去?既然关心舅妈,为何不去看她? 怪! 对於深夜周秦群会突然出现在他的住处门口,傅学健真的颇感意外。 “嗨!”已等了几个小时,坐在饭店房间门口的周秦群,好不容易见到傅学健的身影,赶紧由地上跃起。 她朝他挥挥手,迷恋地看著他修长身影走近。 “嗨。”哪怕心中已有些不耐烦,傅学健还是不改儒雅气质,嘴角勾著淡淡微笑,“怎麽会想来找我?” 周秦群的眼里映著他的倒影,全心全意地,迷恋呀,迷恋。 “呃,是这样的,你那一天不是提到说,想在台北找间房子吗?” 她目前是某大房屋仲介公司的小主管,让她可以以此为藉口来找他。 “是呀。”傅学健扬扬眉,由口袋中掏出饭店专用的磁卡,礼貌性地问:“要不要进来坐坐?” 其实,他要在台北居住,根本不需要找房子,他现在居住的这家饭店,就是傅家的产业之一。 但是,几天前,他突然想,布了他即将近行的事,他也许该买间屋子。还布,近半年来,他已将新加坡和泰围的工作,渐渐地转回到台北。 “好呀,”周秦群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傅学健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刷卡开了门,往内走,再周秦用群跟上他的脚步,进到房里,他才转身关上门。 “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那日聚餐,他多少听进去可关于她目前工作的事。 “喔。”他突来的话,让周秦群差点反应不过来,等到会意,只能尴尬的一笑带过,“才进到你的住处,个先请喝杯饮料之类的东西、就要马上谈公事吗?” “当然,你想喝点什度?啤酒?矿泉水?还是果汁?”他边问边走到饭店附设的冰箱旁,打开冰箱,往里头望了一眼—— 他邹起眉头,因为冰箱里除了啤酒,什么都没有。 “都好。” 还好,周秦群的答案是标准的客套性回答。 “啤酒吧!”他说著,由里头取出了两瓶啤酒,走回来,一瓶递给她,然后拉开拉环,仰头喝了口。 见他喝啤酒的模样,周秦群一下子心跳加速,感觉热气蒸腾,眼儿迷朦。 “乾、乾杯。”周秦群也跟著拉开拉环,灌了口啤酒。“对了,你想找什么样的房子?” “用你专业的眼光建议呢?” “我得知道你喜欢大楼、独栋建筑,还是……”周秦群想了下,随即将没说出口的话吞回肚子里。 以傅学健的家世背景、身分地位,哪曾去住那幢老旧的二手公寓呢?还好,她没说出口。 “还是什麽?”他比较在乎人在无心状况下所说出的话,因为通常这样的话,比较贴近真心话。 “没什麽。”摇摇头,周秦群又喝了口啤酒,“不过,既然你想听听我的意见的话,我想……” 微眯起眼睛,她在脑中寻找无数个网路上刊登过的资料。 “信义计画区的屋子如何?” 傅学健无所谓的耸耸肩,“地段我倒是没什麽意见。” “要大厦?还是独楝建筑?”周秦群又接著问。 “都好。”傅学健坦诚地说,对於屋子,他只在乎环境安静与否,至於是独楝建筑或是豪宅大楼,他没意见。 “我手中刚好有个委托案,是一楝独立的两层楼建筑,大约八十坪左右,有前後院子,主屋的建筑面积是五十二坪,二楼层加在一起的使用面积大约有百来坪,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房子还蛮符合你的需求,那麽要不要约个时间,一起去看看屋子?” 放下手中啤酒罐,周秦群踱步来到傅学健身前。 她的体态纤细,白色丝质的七分袖衬衫,钮扣刻意敞开了两颗,露出她洁白迷人的颈线和隐约可见的胸形,外加质料轻薄的粉蓝色及膝鱼尾裙和细跟三寸高跟鞋,让她看起来不仅充满了女人味,也绝对诱人。 傅学健知道她在诱惑他。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不管他是校园风云人物,还是企业领导人,在台湾、国外,多的是对他趋之若骛的女人。 “你觉得呢?不如你说,时间让你挑如何?”而他,并不厌恶这样的机会,只要对方是他看得上眼的。 反正男欢女爱,合则聚,不合则散,就像工作、吃饭、睡觉一样自然,是不成文的游戏规则。 “真的让我挑?”周秦群眨了眨眼,无限魅态流露,她推测著,他能接受她的机率有多高。 这类的试探,傅学健早习以为常,只消一眼,就能看透对方心思。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要让两人的关系向前迈进到偏离纯友谊,就得照著他的游戏方法。 “当然。”他朝著她笑笑,笑纹在唇畔绽开,煞是迷人。 “那……”周萋群想了下,嫣然一笑,“如果我选明天呢?” 他接受她了吗? 周秦群的心在期待与害怕失望中上下震荡。 她想,该更进一步,由暗示改为明示吗? “也可。”傅学健噙著的笑意没变,仍儒雅且迷人。“就说定了,明天中午如何?” 明日一早,他还有个视讯会议。 “好。”当然好。 周秦群脸上堆满了笑,简直快乐上了天。 因为傅学健的反应似乎说明了,他也对她有兴趣,两人极有可能发展成情人的关系。 她,非常期待。 “舅妈,吃药的时间到了。”康乃熙端著茶水,小心翼翼地来到床边。 床上的妇人醒著,不知是刚醒,还是已醒来许久,抑或是整晚都未合眼。“我刚刚看到窗外有车灯的光线,是他来了吗?” 乃熙先将茶水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转身去取来药包。 “是。” “是?”妇人瞧她脸上神情平静,动作慢条斯理,不觉地摔起了眉心来,“你就只知道回应‘是’吗?难道才过一天左右时间,你就将答应我的事给忘得一乾二净了?” “舅妈……”乃熙愣了下,很快即明了舅妈指的是何事,“我怎麽可能忘呢?我只是……” “只是什麽?”妇人很突兀地伸过来一手,将她拉近,近得直逼她的眼,试图由眼中读出真伪,“你别想骗我,既然他人来了,也和你在外头碰了面,你居然又让人给走掉,不是不想照著我的话去做,又是什麽?” “我……”乃熙被这一席话顶得哑口无言。 “别忘了,你亏欠你舅舅,是他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妇人继续步步相逼。 “舅妈……”乃熙咬著嘴唇,眸色黯淡。 妇人岂会轻易放过她,“我要你跪下来,对著你舅舅发誓。” 乃熙不敢违抗,叩一声,跪在水泥地板上。 对於她的服从,妇人很满意,“现在跟著我说。我,康乃熙,为了不负舅舅的养育之恩,绝对遵照舅妈指示,倾尽全能,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饵,也绝对要诱惑上傅学健,让他沉迷於我。 如果做不到,我不仅愿意遭受天打雷劈的责罚,死了之後更无颜见九泉下的舅舅和父母,而且,只要被我爱上的男人,都没好下场!” “舅妈?”乃熙好惊讶,对於妇人怨毒的言词。 “快说!”妇人催促。 “我……”乃熙迟疑。 “你不说,就表示你之前答应我,不过是敷衍我。”妇人的目光似两把利刃,恨不得将乃熙给乱刀砍死。 “我……乃熙不敢。”乃熙还是想不透,舅妈的恨为何会那麽深切? “不敢就照著我说过的话说一遍!” “我……”乃熙只挣扎了约一秒钟,随即就放弃了。 如果能让舅妈的心情好过一点,她就照著说吧! “我,康乃熙,为了不负舅舅的养育之恩,绝对遵照舅妈指示,倾尽全能,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饵,也绝对要诱惑上傅学健,让他沉迷於我,如果做不到,我不仅愿意遭受天打雷劈的责罚,死了之後更无颜见九泉下的舅舅和父母,而且,只要被我爱上的男人,都没好下场!” 呼,还好,记性是她的强项,也或许是舅妈的这一番话对她来说冲突太大,反而让她记得特别清楚。 “很好,我就知道乃熙最乖。”妇人很满意,对於康乃熙的一番话,“现在站起来吧,告诉舅妈,方才在外头,傅学健有和你聊天吗?你们都说些什麽?” “他说我需要一份比较固定一点的工作。” “他要帮你介绍?”妇人眯起眼来深思乃熙的话。 “嗯。”乃熙点头。 “你答应了吗?”妇人问,双眸在刹那间睁开,眼瞳大亮。 乃熙摇摇头。 “没答应?”妇人的脸色瞬间黯沉了下来。 乃熙还是摇头,照实说:“我担心没人照顾舅妈你,我……” 话尚未说完,妇人即开口打断:“答应他。” “啊?” “我说,答应他,让他帮你找工作!这样你不是才有机会与他接近?”妇人的心中盈满了喜悦笑意,眼里绽著期待复仇的光芒。 “我知道!可是……”可是乃熙放心不下她。 “别可是了,我叫你答应,你就笞应,哪来那麽多考虑!”妇人重声斥责。 “是。”乃熙只好嗫嚅地应答。 “他有留他的联络电话给你吗?”妇人又问。 乃熙点点头。 “明天中午以前记得拨电话给他,说你答应他的介绍,决定去试试看工作。”忍了十多年之後,她熊熊的复仇之火又重新燃起。 第三章 并不是所有事都在傅学健的算计之中,至少他就没料到康乃熙会主动拨电话给他,还有,自己居然忘了与周奏群的约定,首度当个会放女人鸽子的男人,来到郊区一间不怎麽起眼的麦当劳。 问他,他也忘了自己到底在这安静的店里坐了多久,直到那抹消瘦的身影缓缓地由对街跑过来,越过红绿灯下的斑马线,拉开门进到店里,来到他面前。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有礼地深深鞠了个躬,康乃熙面带怯色地坐下。 “没关系。”傅学健耸耸肩表示不在意,然而,哪会不在意呀,他早在心中不知发过几回牢骚。“对了,你方才电话中提到,关於工作……” “是的,可能要麻烦你了。”又是一个深深鞠躬的动作,乃熙咬了咬红唇,不好意思地说。 “我说过不算什麽的。”傅学健微蹙眉心,因为她鞠躬的动作。“不过……” 他话还未接,即让乃熙呀地一声给打断,然後她从座位上弹起,表情歉然地说:“光顾著说话,都忘了问你要吃点什麽!” 毕竟不能平白无故的受人好处,他为她介绍工作,而她只请得起他吃麦当劳,已经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不了。”傅学健的眉心深拧,对於速食,他向来敬谢不敏。“你不用麻烦了。” 看了眼桌上的纸杯,纸杯里的咖啡甜得好像蜜糖一样,真糟糕。 “其实你不用和我客气的,我……”说真的,乃熙的心中非常感谢他,她确实需要一份正常工作。 “我们方才说到哪?”傅学健截去了她的话,没打算继续听她的客套话,“你先坐下吧!!” 乃熙有点尴尬,不过看情况,他真的是不需要餐点,於是她重新坐了下来。“你方才说了不过。” “不过……”傅学健想了下,嘴角勾动,缓缓扯开一抹笑纹,“我记起来了,工作我已经帮你问过了,没什麽问题,不过上班的时间不可能朝九晚五,我的意思是说,早上是九点上班没错,但下班时间没办法很准时。” “这样……”乃熙露出失望神色。 舅妈需要她照顾,如果没办法准时下班,那麽她就得考虑能不能接受这份工作了。 “怎麽了?有困难?”傅学健明知故问。 他的用意不就是要让她无法挪出时间来照顾那个女人吗? 为了孤立,甚至让那个女人更加无助痛苦,他甚至早已打定了主意,只等著康乃熙点头,他就下达命令,找个理由让公司的课长挪出个职缺,越忙越好,最好是天天加班的工作,让康乃熙来做。 乃熙勉强地挤出笑容,“也不是困难啦,只是……”她想了下,不得不硬著心拒绝,“我想,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帮忙了。” “这次又是为什麽?” “舅妈需要我照顾。”乃熙说著,眸光稍稍移开,看向窗外,微风中有行道树的叶影摇曳,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舅舅会经让她骑坐在肩膀上,在阳光下奔跑…… 瞬间,她将目光由窗外拉回,收起笑容,挺直了腰杆。 “我想,我是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了!”深深地、深深地,她非常有礼的对著傅学健鞠躬行礼。 她不能忘记舅舅的遗言,她得好好的照顾舅妈。 “果然是为了她。”傅学健微声一吱。 她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善良得一点也不懂得自私,才会倾尽全力去照顾那个贪婪的女人。据他所知,那个女人对她并不好。 “什麽?”乃熙听见了傅学健的吱声。 “没什麽。”他认为老天不公平,何以让那个女人的晚年还有这样善良的人照顾?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据我所知,那家公司的福利制度相当不错,薪水也很优渥,最重要的,他们还提供员工宿舍,以方便住得远的员工住宿。” 天呀,瞧瞧他在干嘛?推销自己那许多人挤破头,抢著想进也进不了的一级企业? 乃熙很认真的摇头,“我想,我真的不行,不适合。” 傅学健听见了自己不知在心中粗咒了几回,“你是因为她的关系吧?” 咬了咬牙,他将话题端上台面来谈。 “她?”乃熙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舅妈,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嗯。”点点头,她没否认。 “她反对你上班时间太长?”傅学健心想,那个自私的女人,确实有此可能。 乃熙摇摇头。 实际上,她还考虑著,今天回去後,该如何向舅妈提起她拒绝的事。 “没有?”傅学健问,他很怀疑。 “是的,没有。”是她自己无法放心将舅妈一人丢在家中。 “你的意思是你不放心?”傅学健更气了,气自己、气老天、气眼前的女人,还有那个卧病在床的好运女人。 “嗯。”乃熙点了点下巴。 “既然这样……”傅学健一叹,刷地由座椅上站起,“我先走了。” 他转身,只丢下最後这一句话,即大步离去。 不过,才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脚步,似想起了什麽,他转回身来,看著因他突来动作,而尚未反应过来的康乃熙。 “你搭车来的吗?” “嗯。”乃熙点点头,终於回神。 她打工的便利商店就在这附近,每天得搭捷运又转一班公车,再走一小段路,才能到达便利商店。 望著她,傅学健沉默了一会儿。 “走吧,我送你回去。”在心中重力一叹,他实在非常想骂她笨蛋。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通常会要求搭便车吧? 不懂得临机应变、善用资源的人,活该累死,一点也不偿得同情! “到了。”车子停在老旧的屋子前,刚才一路上的寂静,还有她老是低垂著脸的模样,让傅学健心头烦闷到了极点。 “喔,谢谢。”乃熙先是一愣,眸光飘向窗外,伸手拉开车门,动作微顿,忍不住冲动问:“你……不进去看看舅妈吗?” 她的话让傅学健身子一僵。 “不用了。”他很明显地绷紧了颚线。 乃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跨出脚步下车,“你或许会觉得我太多管闲事!但是人间最难割舍的是亲情,有时候我们会装作不在乎,有时候我们会告诉自己没关系,但是……” “你说够了吗?”他用冷硬的嗓音截断她的话。 乃熙闭上了嘴巴,“对不起!” 她关上车门,对著车内的他深深一鞠躬。 她知道自己踩到了不该侵犯的界线,像他这样成功的人,应该不喜欢有人探及他的隐私吧? “……”傅学健看著她,喉间滚动,但最终他仍是没开口,转开脸来,他将车入档,猛踏油门,头也没回的离去。 乃熙呆呆的站在原地,静静地看著车影,直到它消失在巷口,巷子里又恢复了一贯的宁静,她才惊觉过来。 “我真是笨蛋一个。”自以为是的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他生气了吧? 耸耸肩,她仰望蓝天一眼,又朝著车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下,才转身往屋内走去。 她得想想,一会儿後,若舅妈问起,她该如何说她拒绝了工作一事。 由于午餐失约,傅学健改请周秦群吃晚餐。 “我想,要不是我后来拨你办公室的电话,你的秘书告诉我你临时有事离开,我肯定会将你的手机叩到烧掉。”优雅地含进最后一口牛排,周秦群轻轻咀嚼后,拿起餐巾来擦拭嘴角,再端起水杯轻萃啜了口,顺便朝著傅学健抛来一记媚眼。 “我的手机刚好没电。”傅学健放下手中刀叉,端起一旁红酒杯,嘴角噙著惯有笑纹。 其实不是手机没电,而是他故意关机,不想有人打扰。 “我猜也是。”周秦群掩嘴呵呵笑了几声。“不过,也还好我手机没拨通,要不影响了你谈公事,就不好意思了。” “怎么会?”傅学健客套地说。 就算手机拨通了又如何?他仍然可以选择不接。 “到了,学健,有没有困趣一会儿后去看看我跟你提过的那间屋子?”收起脸上笑容,周秦群想把握每一秒相处的时间、为自己创造机会。 才想著,一个侍者又朝他们走来,手上端著红酒。 “这么迫不及待想做成我的生意吗?”没忘该有的幽默感,傅学健半开玩笑地说。 “才不是呢!”周秦群娇声一叹,侍者刚好来到桌边。 “需要加点红酒吗?”他问。 “不了,学健,你还要吗?”她只希望不被打扰。 傅学健朝著侍者看了眼,再看看周秦群,嘴角微撇,扯服一抹极淡的笑,“我也不了。” 朝著侍者挥挥手,示意他走近。 傅学健由西服中掏出皮夹,取出一张白金卡,递给侍者。“帮我们买单吧!” “是的。”侍者恭谨的接过,转身离去。 看著人走远,笑容又重回周秦群脸上,“不怕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做成你的生意呀?” “我有什麽好怕的?” “是呀,你有什麽好怕的呢?我们同学这麽多年,我绝对不会坑你的。”端起水杯来,周秦群喝了口,柔媚地笑著。 一会儿後,侍者走回来,将信用卡及签单递给了傅学健,签完名,傅学健和周秦群一同起身离开,来到停车场。 “开你的车,还是我的?”周秦群问。 “你决定。”他决定暂时放弃主控权,偶尔玩玩这游戏,似乎也不错。 “开我的。” 开他的车,她成了被动者,只能无自主的配合,如果是开她的车子,她就可以决定两人何时分开。至少她是这麽认为。 “好。”傅学健不在乎地一笑,其实早看出了她的心思。 但他说过,偶尔换换游戏的方式,似乎也挺不错。 很快地,傅学健坐上了周秦群的车子,她的驾驶技术说不上好与坏,不过车速就……仅能以龟速来形容。 将近半个小时後,他们来到了一楝位於信义计画区巷道中的独立建筑前。 周秦群将车子停下,先按下电动车窗,对著建筑物的车库按下遥控器,车库的烤漆铁卷门喀啦喀啦地往上卷动。 等到门几乎全开,她按下暂停键,将车子驶进车库,随即又按了不遥控器,铁卷门在他们身後降下,直到与地面完全闭合,周秦群将车子熄了火,车库内暗了下来。 见机不可失,她大胆地告白:“学健,我……你可以笑我,也可以不接受我,但我还是要告你,我好喜欢你,喜欢你好久好久了,你……” 话还没说完,她的唇被一记灼热得几乎要融化了她的吻给堵住了。 车内衣料窸窣声响起,很快地,周青秦群身上的衣衫尽褪。 “不公平……你还穿著衣服。”她喘息,娇嗔抗议。 傅学健的指腹压上她红肿唇瓣,“有什麽关系呢?只要重点部位没穿就好了,不是吗?” “你好坏,我从不知……”她撒娇地槌了他胸膛一记。 “从不知我是个坏人?”他哈地一笑,不让她再有说话机会,挺身长驱直入。 “你想玩,可以,但得照著我的游戏规则来。”他折磨着她,用他熟练的技巧,直到她求饶。 “给我、给我更多!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周秦群泣求。 “记住你说过的话。”他粗喘著,让她得到了满足。 “怎样?我以为你会很晚才回来,为什麽却这麽早?难道你没去找他?还是他已经反悔,不想再帮你介绍工作?”康乃熙才来到病床边,妇人就迫不及待地问。 “我……”乃熙犹豫了下,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什麽?到底有没有跟他见面?”妇人气得奋力撑身,挣扎著想由床上坐起。 乃熙见状,赶紧搀扶著她。“见是见过面了,但是他说的工作,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所以我……” “你什麽?”妇人几乎是用吼的。 乃熙吓得差点後退,“舅妈……” “你怎麽这麽笨呀!”妇人气得咬牙,将两只长久因被病痛折磨而变得无神的眼珠瞪大,火光四射,“你以为我真是要你去工作吗?我要的是你多一点机会去接近他,有机会,你就可以展现你的优点呀,你到底懂不懂?” “舅妈……” “你……”妇人看著她,气得差点岔气,“你,现在给我离开病床一步。” 乃熙虽有迟疑,但不敢违抗。 缓慢地,她先站直身,接著离开床边一步。 “转一圈。”妇人冷著声命令。 乃熙照著效。 “现在知道了吗?”妇人很满意的点点头。 乃熙老实摇头。 妇人又瞪她,火气瞬间又起,“你怎么这么笨?过来!” 乃熙不敢怠慢,赶紧重回到床边,妇人伸来一手,宛若枯骨的手愤然使力,一把将她扯近,好附在她耳边说话。 “你的身材这麽好,脸蛋这麽清秀,没有男人会不喜欢。” “舅妈我……”乃熙颤抖著,因舅妈的一席话。 妇人截去她的话,“要不,你以为我之前跟你说的牺牲,指的是什麽呢?男人呀,看到像你这样清清秀秀的女人,能不用下半身思考,才是件怪事!” “舅妈我……”乃熙摇摇头,想拒绝、想反驳,却找不到声音。 如果她能狠心一点,忘了舅舅的遗言,是不是就能摆脱可怕的命运? “去,你现在去外头给我打电话,跟他说,你答应做那个工作。”妇人 强逼。 “我……”乃熙一顿,“但是舅妈,这样一来,我就不能照顾你了。” “我死不了!”妇人一点也不领情。 “舅妈……” “你去不去?”妇人板起脸孔,双瞳怖满血丝,仿佛雨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 “我去。”咬了咬嘴唇,乃熙认命地转身。 “等一下。”妇人喊住她。 乃熙转回身来。 “别忘了我要你做的事!”妇人再次提醒。 “是……”乃熙只能嗫懦地回答。 “还不快去!”妇人催促。 “好。”转身,乃熙走向屋外。 好希望,她真的好希望,能永远走出这一片黑暗。 车上,周秦群忍不住娇嗔抱怨:“真是的,好扫兴喔,本以为今晚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的,没想到,唉!” 想起两人方才在草上热情火辣的画面,她有点意犹未尽,要不是那通该死的电话……唉! “那栋房子我很满意,所有的手续,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傅学健撇过脸来,睇了她一眼。 现在是由他开着周秦群的车子,看来今晚他是打破了许多过往的规则,本想当个被动者,好好的玩玩,没想到却因为康乃熙的一通电话,让他改变了主意,早早结束了游戏,赶著去见她。 傅学健的若让周秦群高兴极了,“听你这么说,我可以做其他的揣测吗?” 譬如,她可以把自己当成那屋子的女主人,从公司买下它,然後照著她的喜好来装潢它。 “什麽样的揣测?”傅学健收起脸上笑容,望著她,明知故问。 他知道她想把自己当成女主人,极有可能还奢望著能成为傅太太。 “譬如说……”长久商场上的历练,让周秦群懂得察言观色,“譬如说,帮你装潢屋子呀,这类的工程,我全都包了,再狠狠地敲你一笔。” 她知道,像傅学健这类优秀的男人,不能盯得太紧,以免得到反效果,让他溜掉。 “你是指这件事吗?”傅学健哈地一笑,才怪,他根本不信,不过这女人很上道,他倒也乐得大方。 “那有什麽问题?要多少利润,你占一估,当然包括装潢,也一并报价,我开即期支票给你。” “你好大方。”周秦群乾笑了两声说。 “那当然,因为象是你。”傅学建伸来一手,掐掐她的下颚。 “放心吧,玩笑归玩笑,加上必要利润,我不会真敲你竹杠。”周秦群巧笑倩兮。 她要的,可不是这麽一点点利益,她希望能掳获的,可是他的心呀! “看来,我还真是没挑错女人!”他俊颜上重新绽开儒雅的笑,心知肚明,这些对话有多虚伪。 “当然了。”周秦群朝著他一眨眼。 “希望我们的游戏能玩得愉快。”他提醒她。 周萋群的脸瞬间僵住,“当……当然,” 想冠上傅太太的头衔,首先当然得先成为他的女人,玩他的游戏,将就地遵守他的规则,只要机会不断,她永远都是有希望的。 第四章 傅学健原以为会在那楝老旧屋子前见到她,但没想车子还没拐进巷道,在巷道前的一座公园里,他就见到她手中抱著一只猫咪,高高的站在水泥花台上,几只流浪狗围住她,在花台下猛吠。 那画面有点滑稽,让他不觉地一笑。 笑她泥菩萨过江,都自身难保了,还想保住怀中小猫。 真是笨蛋一个! 将车子随意地停在公园边,他熄火下车,脱下身上西装,跑上前,挥动著贵得吓人的衣料,赶走了那几只野狗。 “谢谢。”康乃熙感激得眸泛泪光。 傅学健轻轻地蹙紧眉心,就是这一副恭谦有礼的态度,让他的心里有点不舒服,明明他会出现在这里,会帮她,全都是有目的的。 但,在这笨蛋的眼中,是什麽都看不出来的,她一定以为他是个好人吧? 好人? 传学健忍不住嗤哼。 “你不用那麽客气,不过是帮你赶走几只狗而已。”笨! 看著她,他俊颜上常挂著的儒雅笑容不见了,或许是因为她够笨,笨得根本不需要在她面前伪装,既然如此,又何必戴上假面具呢? “话不是这麽说的,那几只狗……”乃熙看著怀中猫咪,直到现在,心中恐惧才真的消失。 她差点虚脱了。 那几只野狗,在附近是出了名的猖狂可怕,前几日才咬伤了一个小朋友。 “对了,你方才电话中提到的事。”不想继续谈论野狗话题,傅学健打断她的话,将对话转到重点上。 “喔,是的。”乃熙点了点下颚,神色腼腆,“实在不好意思,又让你跑一趟过来,我……今晚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接受你的建议,可以麻烦你吗?我需要你帮我介绍的那份工作。”她轻描淡写的带过,一点也没提到舅妈。 “喔,是吗?”傅学健打量她,从头到脚,说不出哪儿有异,但总觉得怪怪地,“我跟你提过,一旦接受了这份工作,你可能得时常加班,所以得住公司为你准备的宿舍。” “这个……我知道。”她想,她会尽量的拨出时间回来探望舅妈。 傅学健突然沉默了,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唯有打量著乃熙的眸光不变。 过了一会儿,他撇撇嘴角一笑,“好吧,就这麽说定了,你明天一早到这个地址找我的一位好友,他姓赵,他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说著,他由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到康乃熙面前。 乃熙挪了挪怀中抱著的猫咪,怯怯地伸出一手,接过名片。 “谢谢。”她说。 傅学健调开目光,没再看她,“我早说过,不用跟我客气。” 对於她,是他多心了,他根本没必要害怕,一个随随便便几只野狗就可以把她吓到尖叫的人,能有什麽心思? 恐怕把她给卖了,她还在帮他数钞票呢! “就这样,明天早上九点半,到这个地址。”他又叮咛了一次,然後朝她挥了挥手,道声晚安後,转身离去。 一大早,傅学健将会计部门的赵经理叫到办公室来。 “副总裁,你找我?”赵经理战战兢兢地进到办公室里,来到傅学健的办公桌前。 “嗯。”坐在办公桌後,傅学健抬起脸来往赵经理瞧了眼,随即又拉回目光,继续审视著桌上的公文,“这份资料给你,你看一看,等一会儿会有个叫康乃熙的来公司找你,你就照著我资料中的吩咐,给她一份工作,还有,帮她安排住宿。” “住宿?”赵经理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回。跟在傅学健身旁工作已有几年时间,对於这个年纪轻轻的老板,赵经理可是打从心底佩服得五体投地,尤其他公私分明、赏罚明确,都让人心服口服。 然而,今天副总裁却要他…… 傅学健抬起脸来,目光由公文上移开,瞪了过来。 “怎麽?有问题吗?” 赵经理赶紧闭上大张的嘴巴,“没、没问题。” “那就快去处理吧,如果没错,她差不多九点半左右就会过来。”他想,她该是很准时的。 那个笨蛋,像是对任何事情都很认真。 想起她昨夜抱著猫咪,站在水泥花台上,躲著那几只信信狂吠的野狗,不觉地,傅学健笑了出来。 “呃……”看著老板嘴角灿烂得可怕的笑,赵经理欲言又止,想问却又不敢问。 “还有事?”傅学健倏地拉回目光,发觉赵经理仍呆站在原地,有点不悦地,他拧紧眉心。 “没……”赵经理飞快地摇头晃脑,紧张得眉心冒汗,“但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 唉,他在心中一叹。 安插工作当然没问题,但关於住宿就…… “有问题就有问题,什麽叫做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一改平日儒雅表情,傅学健抛掉手中握著的钻笔,推开卷宗站起。 “喝!”赵经理被吓著,往後猛退一步。“副总裁,我、我……我所说的不是完全没问题,是指关於住宿的事。” 唉,赵经理抬起手来,拭去额上狂冒出来的汗滴。 “不是有员工宿舍吗?”绕过办公桌,傅学健走出来。 “满了。”他昨天刚问过人事部门,因为有个属下通勤上下班太远,想搬到公司宿舍居住,所以……“我昨天才问过人事部,因为我们在这半年内把重心收回台湾的关系,有些海外员工携带家眷来台,所以就……” 话不需再往下说了,以一个公司的决策者而言,傅学健当然明了。 有几秒钟,他仅是看著赵经理,随之叹了口气,眉心缓缓蹙紧,心情顿时变得有点烦躁。 “你去找屋子,找间靠近公司,最好是步行在十分钟之内能到的。”他说著,忽然想起周秦群。 转身走回到办公桌边,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名片,走回来,递给赵经理。 “你可以去找她,她会帮你,必要时,就说是我介绍的,要充当公司宿舍就好。房子的事,最迟要在明天中午之前就搞定。” 如傅学健的猜测,康乃熙半分不差,在九点三十分准时到来,在柜台小姐的引领下,她来到位於六楼的会计部,进到赵经理的办公室。 “请坐,康小姐。”赵国忠看著眼前年轻的康乃熙,有些闪神,赶紧轻咳了声,收回思绪,照本宣科地说著傅学健给的资料中的对白,“你是学健介绍的,所以我才破例录用你,听说你很勤奋也很乖巧,然後呃……” 忘词了。 赵国忠有点厌恶起自己的大脑,尤其最近公事一多,总是忘东忘西。 乃熙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端坐好後,她局促不安地交拧著双手,想了想,还是老实说:“对不起,赵经理,傅先生有跟我说你这里是缺会计人员?” 赵国忠稍稍松了口气,因为乃熙的话,化解了他忘词的尴尬,“是呀,前几周有个人员离职了。” “可是……”乃熙的目光由赵国忠的办公桌上移开,落到交拧的双手上,“我对於会计的事,一点也不懂。” 她想,不该骗人的,不管是不是透过傅学健介绍,她都得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的工作能力。 “啊?”赵国忠愣了几秒。 实在想不透,不仅对於老板突然介绍一个只有二十岁女孩,到会计部门工作一事想不透,还有眼前女孩善良急於说出自己的缺点,真让他啼笑皆非。 “呃……我想这不是重点。”吸了口气,赵国忠抹掉额头上的汗滴。 “为什麽?”乃熙直觉地问。 应徵新员工,工作能力不是最重要的吗?她什麽都不会,为何不是重点? “我们需要一个勤劳肯学,尤其要很主动愿意配合加班,不在乎长时间工作的人。”说完,赵国忠大大喘了口气。还好老板给的资料中,早已模拟好对白。 “这样呀!”乃熙的双眼发亮,倏地推开椅子站起,用力深深地鞠了个躬,“赵经理,我虽然没有会计经验,但我会很认真、很努力的学习。” 看著她突来的反应,赵国忠愣了愣,随即哈地笑了出来。 “你放心、你放心,我会让人教你,保证你在最短时间内熟悉工作。喔,对了,欢迎你加入我的工作团队。”站起身,赵国忠伸来一手,越过桌面。 乃熙微愣了下,随即抬起一手,与他一握,“我会努力的!” 灿烂一笑,她的自然毫不做作,让人看了很舒服。 “对了,关於住宿的事,明日一早你来上班,我会把宿舍的钥匙给你,希望你下班之後就能直接搬进去。” 虽然不明白老板的用意为何,但还好上早上班,赵国忠即和那位名叫 周秦群的房屋仲介联络过,对方动作果真迅速,在十分钟之前,即帮他找到房子。 “好的。”乃熙觉得自己挺幸运,因为赵国忠看得出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主管。 “那……”总算办完了老板交代的事。赵国忠长长吁出一口气,卸下心中大石。 “明天见。”乃熙退开一步,行了个礼,知道自己该离去。 “明天见。”朝她挥了挥手,赵国忠笑开一张圆肥的脸。 与他又对望了眼,乃熙终於转身离去。 看著她的背影,赵国忠摇头一叹。 “看起来就是个善良纯真的好女孩!不知道她和老板是什麽关系?不过……聪明的人,是不会多管闲事的。”尤其是老板的事! 今晚,周秦群邀傅学健一同用晚餐。 “这里的餐点还合你的胃口吗?”放下手中刀叉,周秦群拿起餐巾纸擦拭嘴角,伸过一手端起桌上红酒轻啜。 餐厅是她挑的,因为中午她卖掉了一间手上所谓的滞销屋,依据对方给的名片,她才知道买主是傅学健公司的会计经理,买屋的用意,对方没说,她也就不便问,不过倒是小赚了一笔佣金。 “还好。”轻轻一挑眉,傅学健放下手中刀叉,右手端起酒杯,递向前,与她轻碰,“如何,你今天又卖了一间屋子,所以才请我吃饭?” 周秦群娇媚地獗了下嘴,伸过来一手,轻轻触上他端著酒杯的修长指节,“我知道赵经理是你介绍的,放心,没赚他太多,不过……”她欲言又止。 “不过什麽?”傅学健一点也不在乎她调情的动作,反正男女间的游戏不就是如此,魅惑、挑逗、勾引、激情,谁先出手都一样。 “不过那屋子的屋龄有点老了,所以屋况不是很好。”见他也乐於玩她的游戏,周秦群的动作更加大胆了起来。 她微弯腰,让低开的领口露出她若隐若现的圆峰。 “不好?怎麽个不好法?”傅学健当然看出她意欲为何,只不过,他的心思一飘,脑海很自然地浮现了那个康乃熙的影像。 她能窝得住那间老旧的屋子,那这间屋子她应该也能习惯吧? 想到这儿,忍不住地,傅学健噗地一笑。 可对周秦群来说,她大大出卖色相,却换得一笑,让人很泄气。 “墙壁有点龟裂。”她说著,挺直了腰身,暂且安分地在座椅上坐好。 “喔?”只是有点龟裂就叫老旧?她实在应该去看看康乃熙现在住的屋子。 就这样?仅仅只是单纯的喔一声? 周秦群以为,他至少应该会有一些意见,而不是仅仅一个单音带过,这与他的个性大大不合。 “因为屋子里湿气重,又卖了许久没卖出去,所有还有些壁癌的现象。”她认真的看著他,补充道。 “壁癌?”傅学健的眉心蹙起有一两秒钟,不过很快地就放松,看来就算屋子里有壁癌,也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周秦群越看傅学健的表情,越疑惑了,索性说:“因为是一间转过了几手仲介的滞销屋,所以之前我的同行里还有人夸张的谣传,那是一间鬼屋。” 这句话像颗震撼弹,引回了傅学健的注意力,“你说……鬼屋?” 然而,效果维持不了多久,他脑海里闪过另一处更荒芜、颓圯得夸张的屋景,鬼屋两个字再也不吓人。 他相信,那个女人不会害怕。 “呃……我说,那只是同业间为掩饰能力不足,无法将屋子售出,所编造出来的谎言。”敛敛嗓音,周秦群还没白目到毁了自己的交易,只好稍作解释。 “是这样。”傅学健端起酒来轻啜,目光拉回,落在玻璃酒杯中鲜红色的液体上,“不是事故屋吧?” 如果是,他就不让康乃熙去住了,会想法子要周秦群另外再变出一间房子来。 “不是。”周秦群摇头,打量著傅学健的目光,从未挪开。 “那就好。”他的嘴角又浮现了儒雅的笑,眸光由酒杯上挪开,重新与她对上。 周萋群有刹那的微愣,一股冲动在她心肋间激荡。她一向识趣,也懂情人间的游戏规则,但难耐地,她还是问了: “怎麽了,你公司的赵经理买屋子,是要金屋藏娇用的吗?”世故如她,懂得用开玩笑的方式问。 不过,若将女人藏在公司附近,似乎是非常不智的作法。周秦群想著。 赵经理一再强调,房子一定要买在公司附近,而且还是经由傅学健介绍的…… 很少有员工会不在乎老板的看法,除非老板和员工喜好相同,那麽就另当别论。 “你觉得呢?”傅学健挑挑眉,故意不给答案,因为没必要。 他早看出她问这句话的用意。 “我怎会知道?”周秦群掩嘴,虚假的一笑,“这年头,男女的关系复杂了许多,尤其是像台北这样的大都市。” “喔?”傅学健没表示赞同,也没否认的意思,“像我们这样,也算在内吗?” 他太清楚她要问些什麽了,不过,他永远不会给她答案,因为他们之间不过是个游戏。 聪明如周秦群,知道话题该就此打住,再探问下去,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今晚……”她咬了咬红唇,眸光朦胧,媚态十足地对上他的眼,“要不要去我那儿?抑或是到你住的饭店?” 傅学健喜欢她的识趣,也对她的提议颇为心动,但还有另一件会今他感到更有趣的事,於是他拒绝了。 “今晚我看就算了,我还有些公事得处理,我再call你。” 他得加紧脚步,让康乃熙赶快搬离目前住处,如果想看好戏,想让那个令人怨恨的女人孤立无依,这绝对是当务之急。 该惊讶於自己的直觉吗?或许吧! 傅学健并没到那幢老旧的屋子前去等康乃熙,车子在转入巷道前,碰巧有个停车格,於是他将车子驶入停车位,然後下车,依著记忆来到那座小公园。 不意外地,他在公园外就瞧见了她的身影。 康乃熙坐在公园里的秋千上,脚下趴伏著一只小猫,猫咪正低头努力的吃著她带来的食物。 “小花,明天我就要搬走了,没人带晚餐来给你,你会挨饿吧?还有,那些野狗会欺负你吧?你可要躲好喔,别再让它们找到你。” 傅学健才走近,就听到了她的喃喃低语。 轻咳了声,他故意加重脚步,好让她注意到他的存在。 “它是一只野猫吧?” “啊?”乃熙蓦然抬头对上傅学健的眼,那水光盈盈眼眸,煞是好看。 有几秒,傅学健发觉自己意外地微愣,只因为她的眸光。 “我是说,它是只野猫吧?,” “嗯。”乃熙点了点下巴。 “你这样喂养它,好吗?”落在她小巧脸蛋上的目光拉回,他自然地转身,选了她身旁的秋千坐下。 “为什麽不好?”这句话,乃熙说得又冲又直,一点也不像她的个性,那一向水璨璨的目光,还有火光跳动著。 小花的妈妈也是一只野猫,乃熙是在偶然间发现它的,母猫抛下它,不见了,从此乃熙就每天带著食物来喂饿成皮包骨的小花,没有一天中断。 看著她眼里跳动的火光,傅学健很诧异,首度发现,原来这个柔弱的笨女孩也有脾气。 “它是野猫不是吗?”他不疾不徐地说。 “嗯。” “那麽,你若对它保护过度,没让它有自己求生存的经验,不是反而剥夺了它生存的机会吗?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每天都带著食物来喂它,而且也没有人会可能像你一样保护它,抱著它跳上水泥花台,如果它太依赖你,忘了自己求生的本能,哪一天它再遇见野狗,也许会被活活咬死,或是饿死也说不定。” 他说得好残酷,不过也非常实际。 乃熙无法反驳,不论比口才或是讲道理,她都远不及他。 “我……”她咬著嘴唇,想了多久就挣扎了多久,“我可以养它!” “你养它?”傅学健几乎是马上哼声一笑,那笑声充满鄙夷,让人听了非常不舒服。 “我……我就是想养它,难道不行吗?” 她的嗓音软软的、柔柔的,太没有说服力,傅学健想,她应该是属於那种永远凶不起来,就算发脾气,也会让人误以为她在撒娇的女人吧! “你拿什麽养它?”他一针见血地说。 自己穷得都不得了,还要照顾一个又老又病又坏心肠的女人,竟还想养只野猫?不禁地,傅学健摇头讪笑。 “我……”一语被戳中了死穴,乃熙无话可应。“我今天有去找过你介绍的那个工作,那个赵经理人很好,他要我明天就去上班,我想,我已经有一份正常的工作了,要养小花,应该不会很难。” “喔?”他摆出惊讶的表情,炯亮有神的眼直视著她,“可是听说要住宿舍的,不是吗?你可想过,搞不好宿舍是不准养宠物的,那麽……你要把你的猫咪藏在哪儿?” “这……”对喔,她怎会从没想到这点? 乃熙非常懊恼、沮丧地低垂著眼,看著脚边专心吃著食物的小花,嘴里喃喃了几句,忽地抬起脸来瞪著博学健。 “有时候我觉得你人很好。”像那天他赶走了野狗,救了她和小花时,“有时候我却觉得你很残酷!”像现在,太实际了,实际的让人觉得他没有心,非常冷血。 这段时间来,傅学健还是首度发觉,她居然会批评人! “这世界本来就是残酷的,不是吗?”勾勾嘴角,他轻轻笑著说。 看著他唇边的笑,乃熙仍是无话可应。 虽然她心里想大声说,这世界也有温暖,不是你说的那样;然而,她不能,因为内心深处的她,知道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瞧著她活像吞了颗鸡蛋,被卡在喉间,吐不出半点声音来的表情,傅学健在心中咒骂了自己一顿。 他是时间太多吗?若是,也该和周秦群在汽车旅馆来场销魂游戏,而不是和她在这里讨论无聊的话题。 “走吧,现在,我这个残酷的人要带你去看宿舍了。”他想起今晚来的目的。 “耶?”乃熙漂亮的美眸重新与他对上。 “老赵拜托我的。”从西服口袋中掏出钥匙,他套在指尖上甩了甩。 老赵?要是让赵经理听到他这麽叫他,肯定会吓得皮皮挫。 “喔。”乃熙总算会意过来,匆匆由秋千上站起。“那……走吧,” 傅学健的目光还落在趴伏在地上吃著食物的小花猫身上,“你不带著它吗?” “咦?” “不带著,怎麽知道宿舍能不能养猫?”他说著,从秋千上站起,大步走了出去。 乃熙愣了数秒,等到意会他的话,才高兴地绽开笑容,弯身抱起花猫。 “小花,傅先生是个好人喔,我们先跟他一起去看宿舍吧,也许他会帮我们跟赵经理求情,那麽我就可以在宿舍里养你也说不定喔!” 第五章 光线很昏暗,昏暗得有点没道理。 走出楼梯间,来到公寓的门前,傅学健拿出钥匙开门,推开门後上,一股浓浓的霉味扑鼻而来,让他蹙起眉来。 这是什麽房子呀? 虽然没有像康乃熙目前住的屋子一样颓圯老旧,但也真如周秦群所沿,是一间不容易脱手的滞销屋。 不禁地,他在心里咒了声。 “你进来看看,老赵告诉我,会请人来赶工整理,家具会买现成的,至於墙面的油漆之类的,一天之内就能弄好。” 切,那个赵大胖子肯定很久没让人修理了,才会连这样旧得有点发霉的屋子,都敢向周秦群买下。 来到客厅一边的墙面,他往上一看,墙与天花板的交接处有朵绿花,长著微微的毛,一路往下延伸,大约有一公尺长。 他想吼叫,想骂人了。 “我觉得还不错,已经可以想像油漆好之後,会是个很漂亮的房子了。”乃熙抱著猫,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她一点也不在乎那一点点的霉迹,只觉得屋子很宽,有客厅、有厨房、有卧室、有浴室和阳台,这样……会不会太奢侈了些? “你有听赵经理提过吗?这是我们公司新买的宿舍吧?”她目光忍不住被几步外的阳台给吸引,转过身去。 “是。”发觉她走向阳台,傅学健也跟著转身,暂且将墙上那一大朵像绿花一样的霉迹抛到脑後,跟著她的脚步,“老赵告诉我,他公司的宿舍不够,最近刚买了这屋子,就在公司後头,距离不远。” 他想,这大概是唯一合乎他要求的一点吧! 想来就让人恼怒。 抬起脚来,他踹踹通往屋外的落地大窗。 乃熙完全没注意他的表情和反应,双脚踏上阳台,“好棒喔,有阳台。” 要不是考虑到怀里抱著小花猫,她会想张开双臂夸张的拥抱夜风。 “一般屋子不都有?”傅学健的眉心稍微舒展,讨厌的霉味终於不再紧紧跟随,闭起眼来,他深吸一口气,才发觉如她言,这夜风还真舒爽,甚至带了抹淡淡的香甜。 “我知道,但是……”但是她住的屋子就没有! 乃熙突然打住了话,也闻到了那抹夜风带来的香味。 “是黄栀花!”她张开眼来,笑了。 “什麽?”摆荡的思绪一下子拉回,他倏瞠开双眼,侧过脸来凝望她。 “我说那风中的香味是黄栀花香。”说著,乃熙脸上笑容娇绽。 那是一段小时候的回忆。 在她的父母尚未过世前,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庭院中就种著几株黄栀,在初夏的夜晚,黄栀会开出白色的花,香味随著夜风飘荡,可以传很远,但花期却很短,花谢後会变黄。 母亲老喜欢笑著说,黄栀像女人,初绽时和盛放时很香,一旦时间过了,就人老珠黄。 “你怎麽知道?”看不出来,这小女人还懂一些事。 “小时候我住的地方有种。”乃熙的眼里发亮,亮光远胜天上星子,但随著自己发觉情绪过於雀跃,她黑瞳中的光亮骤失,很快闭嘴。 “喔?小时候?”他一眼就看出她剧烈起伏的情绪。“要不要聊聊你的童年?” “童年……”乃熙喃念著这两个字,似在咀嚼,“每个人的童年不都大同小异吗?没什麽好谈的。对了,我们能去看看卧房吗?” “当然可以。”傅学健无心探人隐私,只是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冒上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竟然想知道关於她的事? 不过,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会想了解她,纯粹是出於好奇。 “往这边走吧!”他越过她,先走进屋子里去。 “你跑哪去了?拨了一个晚上你的手机,居然都是转语音信箱?” 傅学健才回到饭店住处,就看到傅学佾双手抱胸,态度慵懒地背靠在走道墙壁上等他。 “你怎麽有空来?”瞧了他一眼,傅学健先踱过去开门。 傅学佾紧跟著他,一同进到房里,“是老三让我来看看你,他说上一回你老喊著要去看那个女人。还有,最近这半年来,你把新加坡和泰国那边的工作全部移回到台湾来,所以我来看看你是想玩些什麽,还是真的太在乎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指的是他们的母亲。 “那个女人?”傅学健只挑出了他整段话中的重点,“你跟老三……真的都没兴趣去见她吗?” 傅家有五个兄弟,老大、老二同母,傅学健和傅学佾还有他们口中的老三,则是同一个母亲。 不过,这个母亲却在他们三人还小时,就抛弃了他们,和情人私奔。 最可恶的,是她私奔的那一夜,傅学健正躺在床上,高烧至四十度不退,嘴里喃喃喊著她,希望她别走。 “去见她干嘛?”傅学佾怡然自得地走向沙发,迳自坐下,“之前跟你去见过之後,知道她过得不好,得到了该有的报应,我就连想都不想再提及她了,套用老三的一句话——就算死活,都与我们无关吧!” 傅学健旋身推上门,走出玄关,“她……似乎病得挺重。” 这话他只说了一半,其实他早透过关系,要人去调出她在医院里的就医资料。 “还没死,不是吗?”傅学佾翘起二郎腿,一手往沙发旁的茶几摸了摸,很满意的摸到了他要寻找的香烟。“你要不要也来一根?” 自己先将烟衔上嘴,点燃後,他又从烟盒中多掏出一根,作势要丢给傅学健。 “不了。”傅学健抬起一手耙过头发,选了他对座的沙发坐下。 傅学佾将香烟丢回烟盒中,两指夹起嘴上的烟,深吸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小健,听我们的话,别再去管她了。” 不仅他和老三,包括老大和老二,都知道他常去看那女人。 傅学健朝他看了眼,放下双脚,在沙发上躺平。 “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不去看她呢?我正计画著一件很有趣的事,在没完成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就这麽抽手的!” “小健……”傅学佾深深”叹。 “我要把她送到一个没人认识她,最好是建在山里的疗养院,除了冷漠如蛇蝎的医疗人员之外,我要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提及这事时,傅学健如述说著天气般神情平静,不过嘴角勾起的笑,著实让人害怕。 “……”傅学佾望了他一会儿,“随你吧,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好过一点的话。”那麽,大家都无话可说了。 “对了,大哥好吗?他和管家尤叔的孙女真的在一起?”不想在同一个话题上打转,傅学健想起这事。 傅学佾点头,烟圈在他的指间袅绕,“是啊,听老二说,老大改变了许多,现在脚也能行动自如了,说实在的,还真该感谢如意呢!” “如意?” “尤叔的孙女呀!” “这样……”如果是这样,相信大家都乐观其成,“那麽,那个如意对老大是认真的吧?”傅学健比较在乎这点。 “我想是。”要不,有哪个女人能忍受一个脸上有个疤,老是坐在轮椅上发号施今的男人? 傅学健的双手撑在脑後,仰望天花板,“老四,你会在乎我们家的那个传说吗?”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咦?”傅学佾愣了下。 “就是那个说女人是我们的诅咒的传说。”扬扬眉,傅学健侧过脸来看著他。 傅学佾捺熄烟,皱著眉心。 “要听听我的意见吗?” 傅学佾无言。 “我不信这一套的!”傅学健笑著站起,离开沙发,“老爸的那几个女人将我们害得还不够惨吗?如果连我们都信这套的话,不正让那些女人称心如意?” 傅学佾无言,学健一语道中他心中芥蒂,他慢慢地思忖著他的话。 “你说她有准时来上班?嗯,好,就照著我交代你的事,下班後让她直接搬到那屋子去住。 对了,你一会儿後跑一趟,去看看油漆工人和家具公司的人,把屋子处理得如何,还有,那些家具都送到了没。” 挂上电话,站在车子旁,傅学健望著眼前颓圯老旧的屋子。 接著,他锐利的黑瞳渐渐眯起,深吸一口气。 “游戏该正式开始!”说著,他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走向老旧屋子。 来到门前,他伸出一手,轻轻一推门板,门咿呀一声开启。 果然如他所想,已经老旧得太过分的门板,就算上锁都是多馀,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他跨步进入屋里,往最阴暗的角落走,最後在那偶尔筛落一点点日光的通道尽头的房间里,他找到他所要找的人。 扪心自问,他准备好了没? 答案是肯定的。他站在房门口,透过卧房里那淡淡光源,即能将房间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躺在床上的人,那张苍老病态的脸。 几个大步,他往房里走,很快地来到床边。 本以为床上的人双眸紧闭,睡著了,但出乎意料地,床上的妇人早他一步张口,并睁大一对灰浊无焦的眼。 “我猜你会来,果然。” 傅学健看著她,心头翻腾涌绕著连他自己都很难理清的情绪。 “怎麽了?看我这模样,你们得意了?开心了?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妇人无法坐起身,因为早在几年前病瘫了之後,行动就无法自如。 “……”傅学健还是无言,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你别得意。”他越不说话,妇人的情绪越变得高亢,大概自认是个斗士,能占上风,非一剑刺穿敌人的心脏不可。“我虽然瘫了,但我一点也没後悔离开那个鬼地方,你们传家的男人都该死,都罪有应得,活该受诅咒,活该被女人利用,活该……” “够了!”他低吼一声,顺利的让她暂且缩住了话,不过并没有维持太久。 她看著他,突然地,她哈哈大笑了出来,笑得全身颤抖不止,好似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 “怎样?你怕,对吗?怕你们傅家诅咒如影随形?”深吸了几口气,妇人龇牙咧嘴地说。 傅学健紧睇著她,仍是无语。 见他的模样,妇人更猖狂了。 “我就知道你们傅家男人无胆!不仅你怕吧?还有……”看了看四周,她寻找著,却没找著预期的人。 “怎麽只有你来呢?其他的两个呢?他们不来看我吗?真是不孝子,也不想想,你们都是我十月怀胎产下,我……” “我要把你送到疗养院。”不想再听她继续往下说,傅学健开口截断她的话。 “疗养院?”妇人以嫌恶的口吻问。 傅学健不再与她对视,彷佛多看她一秒都觉得嗯心,一转身,他移动脚步朝外走。 “下午,会有专业的医疗人员来把你带走。”他说。 “我不走!”妇人朝著他的背影喊。 他没回头的说:“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 “我说,我不走!”妇人使尽了全身力气,吼著、喘著、颤抖著。 这次传学健连回答都没有,把一室的岑静和霉味留给她。 妇人还不死心,继续气弱地吼著:“你别得意,我不会输的,绝对不会输给你,输给你们傅家,没到最後,鹿死谁手都还不知道…… 你得意不了多久的,就算我死了,我也一样能让你不好过,让你们傅家的男人都不好过,让你们受到诅咒,诅咒你们全部的人,诅咒你们……” 乃熙想过可能会再见到他,但没意料到会这麽快。 当她走出办公大楼,就看到他的车子停在夜幕中。 “嗨,加班?”傅学健一手支在车窗上,探出头来向路过的她打招呼。 “呃……是呀。”乃熙对上他的眼,呆呆地停住脚步。 没错,她加班了。 在上班的第一天,为了学习电脑建档,输入资料,她加班了。 说来,这不算不上是一份苦差事,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整个会计部的资料是不是全都集中到她的桌上来了? “你是要回去宿舍,还是回旧屋子去?”看她穿在身上的白衬衫,因为洗刷了多年後泛著微微的黄,他不禁皱眉。 目光再往下,他看著她腰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及膝的黑色窄裙,活像是老阿婆在穿的,眉心蹙得更深更紧。 “啊!”他的问话唤回了她的魂魄,直到这一刻,乃熙才发觉自己闪神的有多厉害,“我想先回去家里一趟,舅妈……” 蓦地,她停下了话。 呼,还好,她差点忘了他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舅妈。 “呃……我的小花还在家里面,就算今晚要搬到宿舍夫,也得去把小花带过来。”她说。 傅学健沉默了几秒,他已猜出原本她要说的是什麽。 “需要搭便车吗?”他问她。 乃熙看了前方大约五步外的公车站牌一眼,又转过脸来。 “这个……”搭便车当然方便许多,不过,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见她犹豫不决,他乾脆说:“在你刚刚走过来之前,我看见公车刚开走。” “啊?”开走了? 乃熙小脸瞬间皱下,那她可能要再等二十分钟左右。 “搭我的车子吧。”他说著,以眼示意她上车。 乃熙只犹豫了约一秒,就决定放弃等公车,她得赶快回家去看看舅妈,距离她出门上班到现在,已经十多个小时了,她不放心。 “好吧,不过,先谢谢你了。”对著他!她弯腰深深一欠,拉开车门坐上车。 才一坐上车,乃熙即惊讶地张大了嘴,因为後座传来的喵喵叫声,她惊讶地转身寻找。 “也许你该谢我的,还不仅是搭便车一事喔。” “是……小花吗?”乃熙找到了放在她的座位後脚踏垫处的纸箱。 “是的,我帮你把它带过来,但又怕这只笨猫在我的车子里搞破坏,所以就暂时把它关在纸箱里。”傅学健说著,重新将车子发动,以眼示意她系好安全带,打了方向灯,将车子驶上路。 乃熙系好安全带,等到目光忍不住又溜到纸箱上,已经是几分钟之後。 “你……进屋子里去了?”她忽然想起一个会让人惊讶到想尖叫的事。 要不,小花怎会跑到他车上来?还有舅妈…… 他们见过面了吗? 疑惑没在乃熙的脑中没停留太久,傅学健很快帮她解答。 “我找了家设备和医护人员都相当不错的安养中心,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让他们来把她接走。” “接走!”接……是指舅妈? “这是那家安养中心的名片,上头有地址。”从车子仪表板上的一个小实物夹上,他抽出一张名片,把名片递给她。 乃熙接过名片,“可是舅妈她……”她一定不喜欢去那种安养机构吧? “你现在是正常的上班族,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老是紧盯著她,你不认为我这样的决定,绝对比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间老屋子里好吗?” 傅学健脸上无任何表情,熟练地转动方向盘,车子在这时转了个弯,驶进巷道中。 他说得一点也不错,把舅妈交给安养中心去照料,绝对比她还专业,也绝对比她照顾得周到,也许她早该这麽做,但那庞大的费用负担,绝对不是她能力所能支付,所以…… 眨了眨眼,她目光落在傅学健的俊颜上。 “你……我现在才知道,其实你外表冷淡是假的,你真是一个好人!” 也许他早就不恨舅妈了,要不,他不会常来看她,虽然他总是只站在屋外……还有他这一次的决定,都是为了让舅妈过更好的生活。 “我?好人?”傅学健调过目光来看了她一眼。好人?这样的形容词,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用在自己身上。 第六章 屋子翻新的速度像变魔术一样,这是乃熙今晚的第二个惊讶。 “哇,赵经理办事的速度,真得让人不得不佩服!” 昨夜,当她来到这间屋子时,那满室的霉味,还有墙上斑驳的油漆、长了壁癌的痕迹,如今二十四小时不到,就全都不见了。 还有,家具全都齐了,客厅里有沙发、茶几、矮柜、电视……一应俱全,卧房里还有床铺、衣柜、书桌、台灯…… “你说老赵?”傅学健进了门,反脚将门给踢上,转过身,见到康乃熙抱著小花猫在屋子里奔跑的身影。 那是他在她身上从不曾见过的活力,或许本该属於她,青春的、活跃的、年轻的生命力。 这样的她,少了之前的楚楚可怜,但很迷人。 迷人? 当他意识到自己脑子里闪过了什麽,一瞬间,全身的肌肉绷紧,心口似让人掐紧了般难受,他握紧双拳,掌心沁汗,额角也悄悄地窜出了汗珠。 “嗯,赵经理真了不起。”乃熙回到他面前,没有发现有异。“你应该去看看卧房,几乎看不出昨夜我们见到的那些老旧湿腐的痕迹,还有、还有,你看这面墙,昨天墙上的壁癌……” 她没再往下说了,站在墙前的她突然回身,见到他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还有不对劲的脸色。 “你……”她想说,你怎麽了? 但傅学健早了她一步回神,收起俊颜上的迷惘,一手搭在额头上,掌心抹去那几滴汗珠,吸呼了几口气,恢复一贯神情。 “我没什麽。”他来到她身旁,望著那面曾经长出一道长长霉花的墙,“才不是老赵厉害,应该说,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啊?” 看她晶莹的眼中挂著问号,他昂著脸,神情紧绷著,“我的意思是说,不是老赵厉害,是钱厉害,只要花钱找人来漆个油漆,再请家具公司的人送来适合的家具,别说二十四小时,就算只有一半时间,要完成这样的工作也不是什麽难事,何况……” 他停顿了下,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皱起眉头。 “你没闻到吗?空气中还充斥著浓浓的油漆味呢!” 模仿著他的动作,乃熙紧闭起双眼,仰著脸,在空气中嗅了嗅,“是呀!有好浓的油漆味,你没说,我倒是没发现。” 不过,她很喜欢这种味道。 像是新屋子都会有的味道,让人有种全新的感觉,好似连生命都迈入一个新的里程,让人忍不住雀跃。 “如何?我就说……”转过脸来,瞧见她脸上表情时,他的话卡住了。 该死的,她是什麽表情呀?一副很很满足、很激动的模样! 真是的……笨蛋一个! “你知道吗?这油漆的味道,很有新家的感觉。”忍不住地,乃熙将怀中的小花抱得更紧了些,“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全家会一起油漆房子。” 原来是想起了小时候。 不过是全家一起油漆罢了,有什麽好感动的? “要不要到厨房去看看?”他提议,不想继续再看她那副感动得非常愚蠢的模样。 修长的双腿率先往前跨步,在客厅和厨房前停住,他在等她跟上他的脚步。 “对了,呃……”认识他这麽久,她还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称呼他。 “什麽?”他等她走近,看著那只小花猫竟舒服得在她怀中睡著了,有一瞬间,他想将那只该死的猫抓过来,直接扔掉。 “我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你不知道我名字?” “不是的。”乃熙抬头看他,发觉他的目光落在小花猫身上,於是她绽开了好看的笑,“我知道你姓傅,名学健。” “知道就好了,为什麽却说不知如何称呼?”该死的,看著她的笑,他心里更闷。 “那是因为……”他的眼神看得她很慌,她又逃避似的闪开,“我是想,叫你傅先生、学健先生、学健或是什麽,都觉得有点奇怪……”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末了,她还赶紧转话题:“啊!对了,你也喜欢小猫吧?” “喜欢猫?”才怪!他讨厌极了。多麽无聊的话题,当然是越快结束掉越好,“你叫我小健就好了。” “小健?”可以吗?乃熙想著,他的年纪比她大得多,喊他小健,真的有点怪,“要不,我喊你小健哥好了。”终於,她决定了对他的称呼。 而他似乎也不太在意,脸上没多馀表情。 “你过来这边看看,老赵说厨具还没安装,不过我想你应该也没有这个需要,慢一些,或是不装,应该也没关系吧!” 现在的女孩子,多的是不下厨的,所以有没有厨具,应该都无关。 乃熙站在他身後,看著空荡荡的厨房,一旁只有一部冰箱,冰箱压缩机发出嗡嗡声响,虽然很小声,但因为室内很安静,所以还是可以听得清楚。 “……” 没有厨具,乃熙感觉有点失望,因为她颇喜欢下厨,但她不能要求太高,这里的环境已远远超出她想像的优良。 “算了,我去跟老赵说好了,厨具应该这几日就能来安装。”不用言语,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多失望,傅学健改变了想法。 “不用、不用,这样已经很好了,不能再……”乃熙怕他误以为她很在意,赶紧摇头摆手地说。 “放心吧,老赵告诉我,厨房的那些厨具本来就是要装的,不管你会不会去用它们,反正在你之後,可能还会有其他人会住进来,也许有人会需要用到厨具煮东西也说不定。”话一说完,傅学健就後悔了。 瞧瞧,他在干什麽?居然在为她不好意思的推拒掰理由安抚! “你说得也没错。”乃熙说话仍是小小声,她差点忘了这里是公司的员工宿舍。 “对了,我……”想起了什麽,她忽然转身,差点撞到他。 “还有什麽事吗?” “我还没跟赵经理说,关於小花的事。”她想,宿舍里是不准养宠物的吧? “这件事我跟老赵说过,他说可以。”其实只要他点头,赵经理哪敢废话一句。“所以,你只要找个位置,让它当窝,最重要的是把它看好,定时带它出去大小便,不把屋子里的环境搞脏了就好。” “定时带它出去大小便?”乃熙听出了他整段话中的矛盾点。 “是呀。”他瞧著她,那张一向粉嫩嫩的脸上为何挂著疑问,他说错话了吗? “猫咪是不用带到户外大小便的,它们很爱乾净,只要有猫砂就可以了。”怯怯地,她不敢看著他说。 她不是在纠正他,绝对不是,乃熙这麽告诉自已。 “啊、呃……”长这麽大,傅学健首度哑口无言。。 对喔,瞧他在说什麽?真是…… 有无数咒骂从他心头闪过,一瞬间他只想闪人。 “对了,我想起我还有事。”说著,他急转身,正想说再见,却砰地一声,他撞上了身後的门板。 抬手捣住发疼的额角,他蹲低了下来。 乃熙被那一声撞击给吓著,急急来到他身旁,“我看看、我看看。” 她靠近他,急著扳开他的手,检查他是否受伤,完全没注意到两人贴得有多近。 “不用了,我……没事。”他在逞强。 乃熙弯著腰,顾不了他的倔强,硬是要扳开他的手,检查伤口,“怎可能没事呢?我听到好大一声撞击声。” 他真想骂她多事,但在她小手握上他的刹那,他的心一阵激荡,微愣住约一秒。 而就在这一秒间,乃熙掌握了优势,硬是拉开了他的手。 “哇,红了好大一片。”她吃惊地说。 “我就说我没事了,你真多事。”急著想逃开的他,伸手推了她一下,慌忙站起。 “啊!”突然被推了下,她重心不稳,往後颠踬了下,整个人往後跌。 紧闭起了双眼,她认命地等著疼痛传来。 然而,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傅学健伸手拉住她。 过猛的力道,虽拉起了她,免去她与地板亲吻的命运,但却也让两人撞个正著,换他往後跌。 砰地一声,他的背脊撞上了墙壁,重力撞击让他疼得皱眉,但压在胸怀的东西却异常地柔软。 柔软? 蓦地,他的视线下拉,与她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她大小适中的浑圆上。 她愣住。 若是以前,她绝对会尖叫,但现在,她竟忘了。 而他应该要马上放开她,能退多远就多远,最好保持三公尺以上的安全距离。 可是,他也没有,只是急匆匆地将目光调开。 “你……不要紧吧?”他低头问道,没料到她却猛然抬头—— 叩! 两人的额头撞得正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乃熙连连说了三次对不起,红著脸,急著要後退。 这一退,意外又来了,她的脚被传学健绊到,整个人往後倒。 “啊!”她又尖叫。 再也顾不得其他了,他双手捞起她,紧紧揽抱进怀中。 “你能不能别再吓人了,想整死人也不是这样!”他大吼出声。 她被他的吼声吓到,动也不敢动.乖乖地待在他的怀中,任由他紧密地抱著。 原以为,她今晚出的糗应该到此为止了。 可,她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接连著三天,都过著游魂般恍 恍惚惚的生活,那就是—— 他竟然吻了她? 不知道事情是怎麽开始的,等到一直被挤压在两人间的小猫发出凄厉的呼救声,两人才倏地分开来。 他们瞠大双眼,看著彼此。 傅学健的气息不稳,眼里跳动著火一样闪耀的光芒。 与他相较,乃熙更糟,水嫩嫩的唇被吻肿了,微张的嘴不断地喘息著,颊靥似两颗熟过了头的蜜桃,红透了,更惨的足,她的眼蒙蒙地染著水色,水色中更沁著星子般的光亮。 傅学健太清楚那像星子般的光亮代表著什麽,可是他什麽都不能做。 “我、我想起来有事,先走了。”往後又退开了几步,他转身急急地离去。 他一向相当有自信能控制自己的欲望,然而,今晚他却差点失控。 他不该吻她的! 还差点迷失了自己。 “该死的!”他低咒了声,用力地槌了下方向盘,然後踏著油门的一脚 猛地加重力道,车子瞬间在车阵中狂飙了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在街道上飙了多久,最终回到饭店的地下停车场。 他将车子插入停车格,又在车上呆坐了许久,抽完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直到车门下的地板上堆满了烟蒂,他才深吸了几口气,推开车门下车,反手将车门甩上,按下中控锁。 他走出停车场,搭上电梯,看著电梯内楼层指示灯转换,他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好转。 闷! 闷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烦!”他啐了声。 这时,电梯门刚好开启,他才刚走出电梯,就见到走道底端,他住的房门前,站了一个女人。 “学健。”周秦群一见到他,高兴得笑逐颜开。 傅学健脚步微顿,有一瞬间,他并不希望见到她,但脑海中闪过的想法,让他突然觉得,她的到访似乎也不错。 “来很久了吗?”他问,大步朝她走来。 等不及他走到身边,周秦群已先一步飞奔到他身旁,紧紧抓住他一边手 臂,不仅脸蛋,连整个上半身都靠上了他的手臂磨蹭。 “你上一回不是说,要我帮你找设计师装潢屋子吗?我今天帮你拿设计图过来。” “是吗?你真好。”傅学健勉强微绽笑容。 “对你……我能不好吗?” “当然不能了。一起进来吧,我有瓶不错的红酒,是我家老四托人由法国空运回来的。” 说著,他任由她挽著手臂往前走,来到房门口,掏出磁卡刷开门。 周秦群随著他的脚步踏入房里,站在玄关,等著傅学健将门推上。 “你……想先看设计图,还是我们先喝红酒?” 她那带著浓烈暗示意味的勾引眸光,已说明了她想要他。 至于他呢? “我想设计图和红酒,都先缓缓吧!”既然她想要,他也不在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激情性爱,好藉此证明,他对康乃熙有的感觉,对任何女人也一样有。 “你两者都不想,那是想先做什么呢?”周秦群做出惊讶表情。 他欺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将她揽近,“不如……我们先做爱如何?” “你……想不到你这么坏。”她故作娇嗔模样。 他俊颜欺近,吻很快落下。 她的嘴唇很软,但带著浓郁的人工香味,甚至因为唇蜜的关系而显得有点粘。 突地,傅学健觉得恶心,他猛力地推开周秦群,瞪大了一对厌恶双眼看著她。 “学健!”突然被推开,周秦群错愕地望著他,“你……”他眼里的厌恶,让她无措。 “我……”那烦躁了一晚的情绪又重回心头,扰得他好想砸东西发泄。 然而,他还是忍下来了。 “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今天有点累。”他说著,转身朝沙发走去,瘫坐在沙发上。 看著他的模样,周秦群想了下。 她不想变成他讨厌的人,而且,来日方长,不急于今夜。 “既然你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我把设针图放这里,有问题你再与我联络,我就先回去了。”说著,她放下手中袋子,转身走了出去。 傅学健紧闭著双眼,听著门开了又关,知道屋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人。 他张开双眼,紧紧瞪著门板,许久后,他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朝著门板猛力一砸。 砰—— “该死的女人,为什麽你的唇就不能像她一样好闻,像她一样甜美?妈的,没事干嘛擦什麽唇蜜……” 第七章 乃熙的性格温柔、单纯、低调、不多话,虽然和时下的年轻女孩不大一样,但或许是年龄相近的关系,她很快在公司里交到了新朋友。 “乃熙,你在想什麽?我都在你身後喊了好几声,你都没回应。”李时贞比乃熙大两岁,是今年刚大学毕业的社会新鲜人,在公司当总机,乃熙第一天来找赵经理面试,就是她引的路。 “没有,我哪有想什麽。”乃熙匆匆回神。 已经足足过了三天了吧? 她却还是时常闪神,想起了那一夜,他的吻,嘴唇上红红肿肿麻麻的感觉,像是硬被烙上了心坎,抹也抹不去,挥也挥不掉。 唉!整整三天,他都没有再出现过,是因为尴尬於那个吻?还是…… 乃熙不敢再往下想。 “明天是周休二日了,你有没有要去哪里?”李时贞继续问,一转过身来,才发觉乃熙又闪神了。“拜托,你还说你没闪神,瞧瞧你现在的模样!” “呃……”乃熙忽地惊醒,一脸抱歉地看著她。“对不起,我……” 唉!她也不想这样。 “你一定没听到我刚刚说了什麽吧?”李时贞一手擦腰,一脸败给了她的表情。 “对不起,你说了什麽?”果然,乃熙是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去。 “喔,”李时贞仰天一叹,“我是问你,周休二日你有没有什麽打算?要去哪玩?还是……” 李时贞嘴里的话突然打住,倚过身来,双手背在後,先瞧瞧乃熙的正脸,然後退後一步,再瞧瞧她的侧边,左右重复一遍。 “你……恋爱喽?”她猜。 “呃?”乃熙先愣了下,随即死命的摇手否认,“你开什麽玩笑啦!我哪有恋爱?这种玩笑不要随便说。” 嘴里虽这麽说著,但她的心中却在这时闪过一个身影。 “我真的是乱说吗?”李时贞掩嘴窃窃一笑,然後三八兮兮地伸手推了乃熙的肩头一把,“其实,就算谈恋爱又怎麽样?我们这年纪呀,恋爱是好事。” “呃……”乃熙一时找不到话回答。 “恋爱会让我们变得更年轻、更漂亮、更有活力、更健康、更……”李时贞眼里闪现了跳动的星芒。 乃熙不忍打断她的话,但若让她这麽说下去,肯定没完没了,何况她真的是没有和傅学健谈恋爱! 不觉地,乃熙的心头涌上微微苦涩。 充其量,她也只能算是单恋吧! “时贞,你真的误会了,我是要去探望我舅妈。”乃熙心中一直牵挂著舅妈。 “去探望你舅妈?”李时贞睁大双眼。 “嗯。”乃熙微点下巴,“上周她刚到一家设备非常好的安养中心,但我还是不放心,所以想去看看她。” 但一想到见了舅妈,她肯定又要提诱惑傅学健的事,乃熙浑身就充满了无力感。 “原来是这样。”李时贞说著,脸上浮现出淡淡失望,“其实方才我也是闹著你玩的啦,不过对於恋爱的事,我可是很认真的哟,还想说你如果没有男朋友,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参加星期天的联谊活动。”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能去。”乃熙朝著李时贞深深一鞠躬。 李时贞笑了出来,“你看你,干嘛对我鞠躬哈腰?这次没空就算了,下次要是还有机会,我再邀你。” “嗯。”乃熙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李时贞拿出一条口红推到乃熙手中,“这是上一次我多买的,送给你用。” “啊!”乃熙惊讶地看著手里包装精美的礼物。 “就这样了。如果下次还有联谊活动,你可要陪我一起去喔!然後我们就擦今天我送你的这条唇膏。”李时贞边说边笑著。 乃熙没有搭话,只静静地聆听。 说到兴奋处,李时贞就再也停不了,“我告诉你喔,上一回我去联谊的那些男生真是……” 傅学健曾想过会再见到康乃熙,但绝对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星期天一大早,他抱著看好戏的心态,来到安养中心。 谁知,才一伸手推开病房的门,就见到康乃熙坐在床边,一口一口慢慢地喂食著那个令他痛恨的女人。 他以为,已经将她送得够远了,远得让没有代步工具的康乃熙想来找人都不方便,怎知就算得换上几班车,费去几个小时的车程,她还是找来了。 “你来了?”躺上床上的妇人早乃熙一步发觉傅学健出现,脸上绽开得意的笑,弱声问。 随著妇人的声音,乃熙抬头转过脸去,一瞧见傅学健,她赶紧将眸光调开。 “舅妈,要不要再吃一口?”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地响著,乃熙将所有注意力拉回到喂食这件事上。 “不了,乃熙,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他说。”妇人推开乃熙递到嘴边的汤匙。 “喔,好。”乃熙一向不敢违抗舅妈,听话的收起了碗和汤匙,离去前还不忘帮舅妈擦擦嘴,递水杯让她喝口水,等所有动作全做了,她才端著碗,转身朝外走。 看著她走来,傅学健移动脚步让路,两人擦身而过。 在那一瞬间,乃熙的脚步微顿,朝著傅学健看可一眼,但没多作停留,她很快走出病房,顺手将房门推上。 “如何?很意外你的计谋没得逞?”虽虚弱,但妇人憔悴的脸上堆满了得意。 傅学健紧绷著脸,没说话。 “说不出话来了?”妇人哈地一笑,如果不是身体过於虚弱,她的笑声肯定能响彻云霄。 “你想支开乃熙,让我一个人孤伶全地等待著死亡来临,但千算万算却怎也算不到,乃熙那丫头有多死心眼。” 傅学健自然垂贴在双腿旁的双手,因她的话紧握成拳,掌背的青筋浮现。 但很快地,他消化掉那股怒气,让脸色恢复得如平日般宁静。 他告诉自己,她是想激怒他,然後从中捡取嘲笑他的把柄,他不能让她称心如意。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是希望能见到你得到应有的报应和惩罚。不过,我并没有像你一样小人,康乃熙能找到这里,要不是因为我给了她这里的名片,你以为她能办得到吗?” 妇人的笑容倏地消失,知道他说得一点也没错,但心不服。“是吗?我怎也不信你会好心的给乃熙名片。” “信也好,不信也罢,对我来说,这是个烂透了的话题。”冷冷地,他说著,转身背对她,想乾脆走人。 “你等一下。”妇人怎可能就这样放过他。 傅学健的脚步微顿,“你还有事?” “当然。”深吸一口气,自信和骄傲又重回妇人脸上,“我怎麽想,还是不信你的话,不过,我大可放心,因为不管你如何的从中作梗,乃熙是绝对不会抛弃我的!” “是吗?”牙一咬,傅学健转回身来,好不容易抚平的情绪一下子又高涨了起来,只差一触,他伪装的面具就会碎裂成千千万万片。 “当然是。”见他眼角抽搐跳动,妇人更是洋洋得意。 “要试试看吗?”傅学健几乎是咬著牙说。 “试试看?你是指乃熙吗?”对於那丫头,她可有十足信心。 “当然“。” “你想试她会不会抛下我不管?”妇人相信,除非是太阳改由西方升起,否则永无这个可能。 “是的。”傅学健昂起脸,脸色严肃难看。 “试就试,反正对付你们传家男人,我是不可能会输的。” 一旦傅学健认真的与她斗了起来,势必要花更多的心思在乃熙身上,届时乃熙就能遵照她的命令,诱惑傅学健,骗取他的心、骗取属於他的一切。 一思及此,妇人心花怒放,感觉浑身病痛全好了。 “是吗?”他恨她,百分之两百,绝不容怀疑,“我们就走著瞧吧!” 抛下最後一句话,他转身跨步离去。 乃熙以为他已经离开,至少在她重新回到病房,却见不到他的身影时,直觉是这样告诉她的。 可是,当黄昏将近,在舅妈一再的催促叮咛下,她离开安养中心时,却意外见到傅学健站在路旁。 “上车吧!”他朝著她招手。 几番踌躇,乃熙还是放弃了心中挣扎,走向他。 “你怎麽还没走?” “我想你可能会需要搭便车。” 乃熙抬起视线,很小心地以不泄露自己心思的方式迎上他的目光,“真的很谢谢你,还是你想得比较周到。” 见她又要对著自己鞠躬道谢,一股浓烈的罪恶感涌上心头,傅学健开口阻断了她的动作。 “快上车吧,这里应该是不能停车的,而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一会儿了。” 他的话,效果绝佳,乃熙二话不说拉开车门,与他一同坐上车。 他等她系好了安全带,随即将车驶上路。 回程的路上,乃熙心跳怦然。 傅学健则看似全神贯注地开著车,但心里想著的还是方才在安养中心里和那个女人的对话。 他要赢,绝对要赢! 他要让那个女人知道,傅家男人是打不倒、搞不垮,也不是可以玩弄於股掌间的, “那个……” 她匆匆将目光由车窗外拉回,转过脸来看他。“什麽?” “没什麽,我只是想问你,你今天换了很多班车,才到这里的吧?” 这世上,像她一样有心的人,应该不多了吧? “总共六班。”乃熙老实说,脸颊还是红扑扑的,“不过,不是今大,是昨天。” “昨天?” “是呀,我在这里借宿了一晚。” 还好,这里的护士人很好,不介意将值班室与她分享。 傅学健俊颜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得不认真考虑,是不是该将那个女人迁移到更远的安养中心,至少是公车到不了的。 “你真有心。”他哼笑了声,再次觉得上天不公平。 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到了晚年却能得到不亚於亲身子女的孝顺,简直是没天理! 看来,他需要采取更积极的手段了。 “哪里。”他的赞美让乃熙顿觉不好意思。 他侧过脸来看她,像在思考,“你晚一点有事吗?” 乃熙摇摇头。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傅学健算计著,要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言听计从,最好的法子,就是让那个女人成为那个男人的! “吃饭……”乃熙心跳如擂鼓,他的意思是约会吗? “好吗?”他问,儒雅的笑重新挂回脸上,他知道她拒绝不了,从来都是如此,只要是他想要的,女人就逃不掉。 傅学健放下手中刀叉,轻举起桌上酒杯,啜饮一口,目光却是流连在与他对坐著的人儿身上。 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脉的跳动,那是纯男性知觉的醒觉、是种渴望,因某种需要强烈的激增,而衍生出来的一种渴望。 发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乃熙紧张地放下刀叉,微微颤抖的端起酒杯,灌了口里头的液体,才发觉那液体不如想像中好喝,有点热辣呛口。 她以手掩住嘴巴,呵了几口气。 “呛到了?”傅学健笑了出来。 乃熙觉得自己糗毙了,不敢回望他的点了点头。 “没喝过红酒?”他问。 “嗯。”她仍是小小声回应,轻轻点头。 “要不要再试试?”他怂恿她,不知为何,就是有股想看她喝醉时模样的冲动。 “可以吗?”方才呛了一 口,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丢脸了。 “有什麽不可以?”他朝著她挑挑眉,给予信心,也像个蛊惑者,刺激著她尝鲜。“反正才这麽一杯,醉不了人的,就算醉了,我也知道你的住处,会送你回去的。” “可是……”乃熙犹豫。 “有人说,酒是成年人的滋味。”瞧他,多像个怂恿犯罪的坏蛋,“至於红酒嘛……对成年人来说,它充其量只算得上饮品而已。” “饮品?”乃熙的目光下拉,落在玻璃酒杯上,看著里头红艳的液体。 这样的东西,只是饮品? 它们含有酒精的,不是吗? “是的,要不要试试其他的?”他问,突地推开餐椅站起身,深邃的眼睇著她,“你吃饱了?” 乃熙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我吃饱了,但是我不想试其他的。” 她不想试其他的酒,那呛辣的口感,还有滑入喉间灼烧著咽喉的感觉,她不喜欢。 “你不是已过了二十岁?”他没理会她的话,走到她身旁,伸来一手。 “嗯,四个月前刚满二十。”几乎是反射性地,乃熙无法解释为什麽,她将手伸向他。 傅学健握著她的手,将她由椅子上拉起。 “那就该试试。”试试堕落的滋味。 握著她的手,他转身招来服务生结帐,然後拉著她走出餐厅,坐上车,将她载回他住宿的饭店,饭店的顶楼有间会员制的酒吧。 “我可以再要一杯吗?像刚刚那杯蓝色的果汁,上头有插著小纸伞的。” 傅学健後悔了,他不该带她来喝酒的,因为他没想到,平日里像小猫一样,总低著头,羞羞涩涩的她,喝醉後,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一定要像刚刚一样,有插著小花伞的那一种喔!”乃熙的脑袋又倚了过来,在他的肩膀上磨蹭,她的眼儿已经迷蒙,因为喝了不少杯调酒。 “是、是,要有小花伞的那一种。”傅学健摇著头说,不过後侮虽後悔,却一点也不讨厌她此刻的模样。 “真的?”眨著双眼,乃熙笑得甜美满足。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们得回去再喝,好吗?”他怕她醉得太厉害,等一会儿搞不好会当场吐出来。 “要回去了?”她悄脸上露出失望表情。 “放心,回去还是一样能喝,好吗?”他哄她。 “是你说的喔。”她笑著,将脸靠上他宽阔的肩。 傅学健知道她已醉得不省人事了,轻轻一叹,侧身将她抱起,往电梯方向走去。 他本来想直接到饭店的停车场,开车送她回家,但一想到那屋子里只有她一人,万一半夜她吐了!该怎麽办? 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将她抱上楼,让她在他的房间里过一晚。 第八章 事情的发生,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喝醉了的康乃熙,没了平日的胆小羞怯,几乎在背脊一贴上床铺的瞬间,她的双手也缠上了傅学健的颈子不放。 “放开我。”他想要推开她,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该在她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与她发生关系。 “不放,你说过要给我饮料喝的,现在,饮料呢?”乃熙的双手不仅缠紧了他的颈子,上半身还往他结实的胸膛磨蹭。 “你已经醉了,好好的躺下来休息,让我去帮你倒杯水。”他试图扳开她的手。 “我不要喝水,也不要睡觉,我想喝你说的那些调饮,甜甜的、酸酸的,很好喝的……”她含含胡胡地说,还不时伴随著傻笑。 “康乃熙,你乖乖听话,我去倒水。”他发誓,这辈子他再也不让她沾一滴酒! 这一回他心一狠,总算扳开她的双手,用力将她推开,转身欲离开床铺。 “不要走好不好,”她异常快速地由身後抱住他,“我害怕,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乃熙一直都很听话,很乖的……” 他的背脊一颤,知道那是她的呓语,肯定是想起了过去的事。 “你……”他将她的手拉开,转回身来,想将她推开,但见到她眼底的泪光时,他动作迟疑了。 就是这几秒钟的迟疑,让乃熙又有了机会将双手缠上来。 “你这样会……”瞬间,欲望鼓噪起来,傅学健在心中低咒一阵,“如果真的发生了什麽事,你一点也不能怪我!” 其实,他早该让事情发生,因为他认为,想让女人听话,就是让她成为他的人。 然而,现在他却下不了手。 “唔!”乃熙又呓语了声,眨了眨眼,傻笑地与他对望,“你的眼睛里有星星喔!” 说著,她将脸贴得更近,为了看清楚他眼里的星星,那认真的模样,让他的心一震。 “啊,原来不是星星……”喃喃地,她想退开来,软软的唇却擦过他的。 傅学健浑身窜过一阵颤栗,自制力正式宣告瓦解,他抓著她手臂的一手,猛地将她拉近,另一手掌上她的後脑,吻上了她的红唇,饥渴地,狂烈地,以求能填满他的渴望。 然而,不够,怎麽都不够,一个吻怎能让他平静下来?他的渴望来得又急又深切。 於是,两人的衣衫一件件飘下床,没多久,两人赤裸相对,他几乎吻遍了她的全身,吻得她浑身颤抖,娇啼不休。 然後,深藏在他身体巨兽再也不受压抑,破柙而出—— 他彻底的失控,只能任由欲望的漩涡席卷他们,直到餍足…… 丢脸! 这是一早醒来,乃熙脑中所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将脸埋进枕头里,她觉得自己根本没脸见人,尤其是面对他! 可傅学健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 “你醒了?” 蓦地,乃熙将脸埋得更深,恨不得自己能在这一刻死去。 经由昨夜,他一定认定她是很随便的女人吧……想到这,她的眼泪不禁流下。 “你醒了?”见她没回答,傅学健又问了一次,人也跟著来到床边。 他身上套著浴袍,短发还微湿,不难猜出他刚梳洗过。 他坐上了床,宽大的手掌贴上了她娇瘦的双肩,将她由枕头上拉起。 “别哭。”伸出手指,他为她揩去泪滴,“我……”脑中闪现了一个念头,欲说的话卡在喉头。 “我……”傅学健尝试著将念头说出,但那必须有绝对的决心,比他在商场上做任何一个决策还都要困难。 “其实我没什麽。”乃熙吸了吸鼻子,很勉强地挤出笑容,“你千万别误会了,我只是、只是因为……不是要你得负责任之类的,因为昨夜大部分是我主动的,我……” 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她除了一张俏脸涨红,心也被罪恶感狠狠地啃蚀。 乃熙承认自己喜欢他,但从没想过与他发展到这层关系,那只会让两人都陷入可怕的境地。 蓦地,乃熙的耳畔响起了舅妈的话,一句句、一声声,就像可怕的咒语,缠著她不放。 “你喜欢我吧?”傅学健打断了她的话。 乃熙不可置信地昂脸看他。 “你是喜欢我的,对吗?”他看得出来。 “我……”他的问题让乃熙红了脸,说不出口,但眼神和表情早已说明一切。 “如何?”他挑起她的下颚,双眼锁住她。 “我……”乃熙无法逃开他直视的眸,紧咬著嘴唇,怯怯点头。 她的点头加深他心中决定,他要她的心,要她的心向著他,要她言听计从,要她完完全全属於他,没有秘密,甚至更进一步能掌控她的思想。 “我们结婚吧!”他说,像聊天气一样自然。 结婚? 乃熙张著嘴,瞪著眼,脸上净是不可思议。 “怎麽,被我吓到了?”傅学健笑了,伸起一手,掐指她尖瘦下颚。 乃熙仍然张著嘴,双眼眨也不敢眨一下。 “如何?我们结婚。”他收起笑容,态度严肃认真的说。 乃熙还是不语。 傅学健也没再急著开口,静待她的答覆。 乃熙觉得自己不仅身体、手脚、嘴唇,甚至连内心都狂颤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她一咬嘴唇,硬著头皮问: “那……你呢?”一开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喉咙有多乾涩。 “我?” “你、你……你也喜欢我吗?”话一脱口,乃熙也同时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问了? 她居然真的问出口了! “这个……”她的话换来傅学健一对浓眉蹙起,有型的下颚微微昂高,双眸略眯起,看似认真思考着她的问题,“我想是有吧!” “是有吧……”他竟然在这麽不确定的情况下就向她求婚?真的婚姻不该是这样子的吧? “怎麽样?要你嫁给我,有这麽困难?”这是许多女人求之不得的事,她居然一脸犹豫不决? “也不是困难,而是……”不是两人内心真诚的决定,是不会幸福的吧? “既然不困难,就这麽说定了。”他的双手突地伸到她脑後,将她拉近,啾地吻上了她的唇,再慢慢加深这个吻,直到她喘息不休…… “你今天不用进公司了,我会帮你打电话去跟老赵说”声。你先睡一下,睡醒後,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们得一起去办。” 黄昏,乃熙醒来,梳洗後,傅学健刚好回来。 “你醒了。”他笑著来到她身边,将她揽近,低头给了她一记热吻,“穿好衣服,我们出门了。”说著,他松手放开她。 乖乖地去换了衣服,乃熙回到他身旁,任由他执起她的手掌,送到嘴边一啄,然後拉著她一同出门。 “我们去哪?”这是走出房门口,乃熙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去办一些手续。” 他们很快地来到地下停车场。 “办什麽手续?” “结婚。”他停下脚步看她。 “结婚?”她像被人下了咒语一样,动也不动。“你是说……” “对。”他扬扬眉,脸上表情没变,嘴角甚至微勾著笑,“我约了三个律师好友一同吃饭。” “………”乃熙无言,双眼眨了又眨。 “我先说了,因为我不喜欢麻烦,所以一些婚礼的仪式,能省的就全省了,不知你……” “我没关系。”乃熙小声地说,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只是这来得大突然了,让她措手不及,也无法思考。 “真的?”傅学健笑了开来。 原以为她至少会抗议一下,因为女人多半不都很注重婚礼的一切细节吗?而她竟没有。 “嗯。”乃熙一点头,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只是觉得很惊讶、觉得太快了,至於是以什麽形式结婚,我都无所谓。” “放心吧,除了仪式之外,该有的,我还是都会给你。” 他说著,再度执起她的手,拉著她走向座车。 坐上车,他将车子驶出饭店的停车场,结婚去。 傅学健找来三个好友,三个都是执业律师,其中还有一位曾担任法官,退职回到家中开业。 “康小姐,你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长得最高的律师叫王凯仁,他也是三位律师中最年长的。 此刻,他递到到乃熙面前的是一份协议书,他们称这份协议书为婚前协定。 乃熙接过资料,没有急著翻开,而是抬头看著坐在她身旁的傅学健。 傅学健被看得有点心虚。他绝对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在商场打滚多年,他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然而面对她,他竟有浓烈的罪恶感。 “其实这里面的一些条文,不过是我的朋友们担心我,为我设想得多一点,所以才……”唉!他怎好像越描越黑。 “没关系,我签。”其实在看到了这份协议书之後,乃熙反而大大的松了口气。 其实,她不用想也可以猜出,这协议书中绝对会提到关於傅学健财产的事,而且对她来说,也绝对弊多於利,但她一点也不在乎。 终於,她可以如舅妈所交代的嫁给傅学健,但却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和他相处、来爱他,不用再考虑舅妈所提的那些算尽心机的事。 “你!”傅学健反而被她坦率的态度吓到,只见她拿过笔来,刷刷刷地在王凯仁指示的几处签上她的大名。“你这样看都没看就签下名字,不怕被我卖掉吗?” 真是笨蛋一个! “你会吗?”乃熙噙著笑。 王凯仁见她将文件签妥,马上将资料收回。 他的动作引来傅学健的不悦,板起脸孔瞪他,似在说——你怕什麽?东西不会飞掉,她也跑不了, “我当然不会。”咬著牙,傅学健说,各看了三个好友一眼,心中烦闷顿升,想赶快走人,“既然所有手续已经办好,接下来一些登记的问题,就交给王律师他们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走?”不是还没吃饭? “走?”三位律师好友也同时开口。 说好了,他请吃饭的,不是吗? “对呀,我们走吧。”不理会,傅学健由座位上站起,伸来一手拉起乃熙。 乃熙看了看他,再转头看看仍呆坐在位子上的三人,没有异议,毕竟她一向很乖,自然不会多问,被傅学健拉著走也是理所当然。 “喂,小健,我们还没吃饭耶!”看著傅学健真拉著人,转身就想走,三个律师一起抗议。 傅学健停下脚步,各看了他们一眼。 “我已经买单了,你们想吃就留下来慢慢吃吧!”说著,他一手揽上乃熙的腰肢,快步带著她离去。 “唉!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王凯仁抱怨。 “我看那位康小姐才可怜,肯定会被小健吃得死死的!”另一位律师说。 “对呀,什麽公开宴客,根本是狗屁!新郎拉著新娘跑了,这样的喜宴,我们是吃还是不吃?”另一位说。 “你不吃吗?”王凯仁问。 另两人互看一眼,一同转向王凯仁,“不吃白不吃!” 哈哈哈,三人一同大笑起来。 车内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然後他轻咳一声,先开口: “你不该这样随随便便就签下你的名字。”搞不好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可是,是……”被责怪得有点无辜,乃熙低垂著脑袋。 因为对象是他,她才签的。 何况,那不正是他要的吗?难道,他会希望她不要签署那份协议书? “我什麽?”他真的会被她给气死! “你……”咬著唇半晌,乃熙再也受不了他莫名其妙的脾气,还有咄咄逼人的口吻,忽地,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律师是你找的,而且三个都是你的朋友,不是吗?更何况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也是你要我签的,如果我说不的话,你会生气吧?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你生气!” 她的反驳倒是让他有几分吃惊,睁著两只锐眸直勾勾地看著她。 他知道,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只是、只是有点…… 唉,都怪他自己吧!简直变得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为什麽,他内心澎湃的思潮,搞乱了一切。 “没什麽。”他轻叹了口气,“你也别想太多,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为自己争取更多。” “争取更多?”他呀,果然是个好人,居然会要她向自己争取更多! “可是我觉得,现在的我,什麽都不缺了。”她是真的这麽认为。 舅妈有了一个舒适又很棒的安养环境,她也有了一个固定的工作,还有那麽棒的宿舍可以住,对她来说,一切都已经很美好了,不需要再有奢求。 “什麽都不缺?”她指的是什麽?是因为两人已经结婚,不管未来如何,他都能供给她所有物质上的享受? 傅学健眸光犀利地望住她。 “嗯。”乃熙笑著点头,“因为舅妈有好地方住,而且我也有一份固定的工作了呀。”说完,绽著漂亮的笑脸,灿烂得让人无法漠视。 “就……这样?”他又猜错了吗?她的满足里没有他,他不被列入得意的名单之列? “是呀!”她很坦率地朝他笑著。 那笑容灿烂得让傅学腱好气,他咬着牙,心中满满的皆是被漠视的不悦。“就没有一点点跟我……” 发觉自己差点说出了傻话,他将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去。 “什麽?”乃熙不觉有异,在等著他的下文。 “没什麽。”摇摇头,他的嗓音明显变的僵硬,“我是想问,你肚子饿不饿?” 这一问,乃熙还真觉得肚子有点饿。 “嗯。”她笑著点头。 “想吃什麽?” 乃熙想了下,忽地叫了声:“啊!” 傅学健被吓了一跳,转过脸来盯著她。 “现在几点了?”她神神秘秘地问。 他看了眼左手腕上的表,“快八点了。” “那……”她的双眼一亮,笑容更形灿烂,“去那里吧,我们要快一点,否则会吃不到喔!” 第九章 这是一家臭臭锅店,在夜市的街尾,听说生意极好,而且老板非常性格,每天只贩售五百份,卖完为止。 停好车,乃熙等不及傅学健慢吞吞的动作,主动走过来,拉著他的手,就往前冲。 “你先坐、你先坐,我去点餐。”拉著傅学健坐下,她急忙忙转身,跑去点餐。 一会儿後,她回来了,脸上绽著满足的笑容。 “我们好幸运喔,最后两份被我们抢到了。” 拉开板凳,她坐下,双眼发亮。 傅学健看著她发亮的眼,心中一阵激荡,有股冲动,想伸手一把将她揽近,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然而,他当然不可能这麽做,因为场合不对。 “真这麽值得高兴吗?”他怀疑,不过是吃个东西,何况还是什麽食材全都往锅子里扔的杂烩锅。 “当然了。”乃熙脸上粲笑一分未减。“这家老板一天只卖五百份耶!” 而且,五百份通常在两、三个时内会全部售完,以前她来常常吃不到。 傅学健皱眉,“喔?这么有个性?” “当然。”她脸上的笑纹又加深了一点,“我跟你说……“她将脸靠近,额头几乎贴著他的。 傅学健发觉,其实她也有开朗的一面,像现在,她的模样就可爱得令人忍不住想将她揽抱入怀。 “对不起,这是两位的餐点。”服务生端著两个热腾腾的锅子,放到他们的炉子上,“请慢用!”说完,服务生转身走人。 “好酷,对不对?”乃熙的目光看著服务生的背影。 她可是他的老婆,怎可以把目光放在别的男人身上?傅学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你不吃吗?不吃的话,我们可以走了。”伸过来一手,他扳回她的脸,让她看著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多像个吃醋的丈夫。 “都还没吃呢!”这样好浪费。 乃熙不再多话,啪地一声,帮他拔开了卫生筷,递给他,还帮他调好沾酱。 “真的很棒喔,不信你吃吃看。”她说。 看著她雀跃的神情,傅学健心想,要是不吃的话,会对不起她。 “他们应该要付你宣传费。” “什麽?”乃熙没听清楚。 “没什麽。”拿起筷子,他夹起锅子里的东西,往嘴里一送。 “如何?如何?”乃熙张著两只大眼,兴奋地问著。 “好臭。”傅学健皱眉,终於吞下嘴里东西。 “但很好吃,对不对?”她的表现简直要让人误以为她是这间店的老板。 “还可以啦。”其实真如她所说的,很好吃,但他偏偏不想表现出来。 “那……快吃吧!”乃照看著他明明觉得好吃,却又嘴硬不想承认的模样,差点噗哧一声笑出来,还好她掩嘴够快。 她也拿起卫生筷,大快朵颐了起来。 “这个很好吃,你试试看。”见他吃得锅底朝天,她贴心地夹起自己锅中的东西,往他的碗里送。 “这个也很棒,是他们的招牌喔!” “这个虾子,我不敢吃。”其实,她哪里不敢吃,只是想让给他吃。 “这个玉米很甜的……” 突地,傅学健将碗移开,拒绝的动作非常明显。 乃熙呆住了,傻傻地看著被夹在半空中的玉米,再看著他的俊脸、他凝起的眼神,心,闷闷地抽痛著。 “你再丢东西给我,你自己吃什麽?”终於,他开口。 “啊!”原来他不接受是因为…… 乃熙顿时释怀,灿烂笑容又重回她脸上。 “其实我已经差不多饱了,每次来这边吃,因为分量很多,都怕吃不完很浪费,以後我再也可以不用怕了,如果能跟你一起来的话。” 她淘气的朝著他吐了下舌头,眨了眨眼。 那模样让他心绪激荡,傅学健低头一咒,倏地伸过手来,将她揽近,欺身吻上她的唇。 还好,他们坐在角落,而且老板和客人们也都各自忙自已的事,这一吻并没引来多馀的注意力和骚动。 一会儿後,他松手放开她,一指轻轻划过她微肿唇瓣。“快点吃一吃吧,我们回家了。” “嗯。”她傻愣愣地点头。 傅学健将车子停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因为乃熙住的地方,就在办公大楼後方步行大约十多分钟左右的巷道中。 由於巷道老旧,停车不易,步行成了最好的方法。 “我们……就这样把车子停放在公司的停车场,会不会太……”不知第几次问,乃熙边走边回想,方才车道外保全人员的表情和目光。 虽然他们什麽话也没多说,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妥。 “老赵不会跟我计较这些。”不想她跟得气喘吁吁,傅学健放慢脚步。 他不过是把车子停到了自己平日的停车位,赵经理敢跟他罗嗦什麽,除非准备被炒鱿鱼,回家吃自己。 “虽然是这样,但是……”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点?还是不好吧? “没有但是。”傅学健加快脚步,拉著她走,让她没心思多想,很快地走出公司前的大马路,往左方弯进巷道中。 时间晚上大约十点钟左右,整条巷子挺安静的,乃熙穿著低跟鞋,走起路来喀喀喀地,节奏明快好听,但由於不是什麽高档鞋子,走久了,脚很容易受伤。 “要不要休息一下?”傅学健破天荒体贴地道。 “呃,这鞋子有点紧,不过没关系。”乃熙一脸不好意思。 便宜的东西嘛,没办法。要到公司上班,总不能穿著布鞋搭公司制服,所以她才随意在路边买了双一九九元的鞋子穿。 傅学健往她的脚瞄了眼,微蹙紧眉心。 看见他皱眉,乃熙赶紧岔开话题,“我记得前面大概五十公尺左右,有一个小公园,公园里有的很好看的喷水池喔,只是……” 只是今天不是假日,又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喷泉? “走吧,我们到公园去休息一下,再回去。” “啊?”乃熙很意外,他肯跟她一同逛公园。 “公园在哪个方向?”这一带他一点也不熟,因为平常上下班,他都让司机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离开时也一样。 “那边。” 拉了她的手一下,他突然在她的身旁蹲下,“上来吧!” “咦?”乃熙眨眨眼,不解他的意思。 “我背你。”他说,表情严肃认真。 “咦?” “快点。”他又催促。 乃熙本想拒绝,但听话是她的本性,所以最後她还是不好意思的靠近,身体贴上了他的背脊。 “你的手要抱紧我的脖子,要不,等一下不小心摔下来,我可不管你。”傅学健虽嘴硬的说,但当她柔软的身子贴上他背肌的刹那,有股甜甜的暖流在他心中慢慢地蔓延开来。 “喔,好。”小心翼翼地,乃熙细细的双手圈上他的颈子,将上半身全靠上他的背。 “走了。”他的双手往後托住她的腰臀,站起身,迈开脚步往前走。 依著她的指引,两人很快来到小公园前,趴在傅学健肩上的乃熙,视点绝佳,目光很快移到离入口不远的喷水池上。 “啊,有耶、有耶,好棒喔,居然没关。”她哇哇大叫。 傅学健停下脚步。 “我想下来,我想下来。”乃熙兴奋得大叫。 傅学健放下她,下一秒,她飞奔向前,跑到喷水池边,看著喷高大约二公尺的水注,慢慢闭上眼,感觉水雾沾在肌肤上的清凉感。 接著,她再度张开眼来,看著随著水注喷起落下,不断变换的霓虹灯,高兴的笑了开来,张开双臂,在水雾弥漫的小小空间里转著圈圈。 远远地,傅学健看得痴了,不忍上前打扰这一副美丽的画,许久许久,他只是静静地看著,让她的影像自然而然地镌刻进他的心中。 “小健哥,你快点过来泡泡脚。”乃熙在喷水池前喊他。 他倏地惊醒,脚如有了自我意识,主动朝她走近,心跳加速。 “这个时间刚好,没人,就不会觉得尴尬。”有好几回,她冲动的想这麽做,但碍於有人,不敢明目张胆地脱鞋泡脚。 傅学健来到池边,仅用双眼看著她,没有动作。 乃熙以为他嫌池水脏,所以不想脱鞋,“放心,水很乾净,而且很凉喔。” 她的笑容是那麽的美,如果有所谓诱人的妖精,他想,她应该就是了。 乃熙低头,褪去脚上的鞋,转身见他仍动也不动,主动靠过身来,弯腰帮他脱鞋。 “我好兴奋喔。”她笑著昂起脸,对上他的视线,拉著他的手,一起坐到喷水池旁,将脚放进水池里。“哈哈哈,果然好冰喔。” 是的,脚是很冰,然而他的心却很温暖。 “乃熙。”他看著她,突然唤她的名。 “嗯?”她转过脸来。 “乃熙。”他又唤了一次她的名字,然後低头吻住了她。 他想要她,永远、永远…… “那……我上楼了。”乃熙红著脸站在公寓前,抽回被傅学健握著的手,转身急著想跑上楼。 “喂。”他伸过手来,将她的身子扯了回来。 就这样? 乃熙无预警地被拉回,整个人顿失重心,跌进了他的怀中,“还、还……有事吗?”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看见他眼里有火光跳动,她的心也跟著跳动。 “你说你上楼了?”深亮的眼略眯起,泄露出他微微的不悦。 “是。”乃熙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些什麽。 “你还说是?”他的声调飙高几个音阶。 乃熙吓得想後退,但他的一手很快地放到她的腰肢上,掐紧她,让她进退不得,只能乖乖待在他怀中。 “呃……那个!”她想问他,她哪儿说错了吗? “我们已经结婚了。”他紧盯著她的眼说。 “啊!”乃熙的小嘴大张,脸蛋渐渐转红。 对呀,他们已经结婚了,经过今晚那个算不上宴席的宴席,有人证,也签了婚前协议和结婚证书,他们结婚了。 “现在,你还要向我说再见?然後自己转身上楼?”他嘴角微微勾出一抹浅笑,那笑容若有寓意,“何况……今天是我们的结婚日,那麽,今晚应该算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这个……”乃熙红了脸。 傅学健朝著她伸过一手来,示意她交出公寓的钥匙。 乃熙低头,乖乖地由背包中掏出钥匙,在交到他手中时,突然想起,“可是,这里是我的公司的宿舍耶。” 留他过夜好吗? 虽然目前他已经是她的丈夫。 “有什麽不好?反正老赵不会有意见。”大老板是他,这物资的产权也是登记在他名下,赵经理会有何意见? “这样……”乃熙还是觉得不妥,虽然他们熟识诀。“我觉得公应该归公,私则应该归私。” 傅学健停下开门动作,“你的意思,我应该滚?” 这个女人如果敢点头说是,等会儿上楼後,他绝对会狠狠地惩罚她。“觉得……”觉得不妥罢了!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别想那麽多。”他继续开门,叩一声转开锁,他迫不及待地拉著她,一起往内走。 很快地,两人来到楼上,另一扇门一点也难不倒他,几秒钟後,他将门打开,将她拉入,自然得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反脚将门踢上的刹那,他握著她手的一掌改移到她的腰间,用力一带,将人给带入怀中,压伏在门边的墙面上。 “以後我说什麽,你听就是了,不准有那麽多意见。” “呃……嗯……”乃熙觉得呼吸困难地点头。 他的脸欺近,灼烈的吻再度罩了下来,吻得她无力招架,气喘吁吁,衣衫的扣子一个个被解开,他的吻慢慢落在她似雪般白皙的颈窝、锁骨柔软的浑圆上…… “啊……”乃熙颤抖著。 “嘘!”他站起身,低头吻住她的唇,移开後,以指腹压住她的唇瓣。 他在折磨她,绝对是的,以一种让人疯狂的方式。 乃熙眨著眼,急急喘息,感觉他的手是那麽放荡不羁地在她的肌肤上游移,撩高她的裙据,顺著她的腿线往上,来到那今人羞涩且疯狂的地方…… “啊!”她几乎是以尖叫的方式回应他。 傅学健急急喘息,将她抱近,释放了身下的狂龙,“你真教我疯狂!”他哑声说著,想一举攻入,但…… 喵呜—— 突来的一记猫叫声,阻止了他所有的动作。 目光由令他疯狂的娇躯往下拉,落在自己脚边,瞬间,他僵住,欲望似潮水退潮,咻一下全没了。 “我就说养猫是件蠢事。”欲求不满的男人抱怨。 喵呜—— 彷佛为了回应他,小花昂头猛叫。 “你再叫我就把你阉了!”傅学健咬牙说。 喵呜———— 好个小花,一点也不受胁迫。 “要你别叫,你还叫。”松手放开乃熙,他顾不得衣衫不整,改去抱猫。 喵呜—— 被抱起,小花更卖命的喵呜乱叫。 “笨猫!”他骂。 喵呜—— 乃熙看著他们一人一猫,哈哈大笑。 休息了一天,乃熙以为会累积不少工作量,然而不仅没有,还很意外的不用加班,可以准时下班。 刷了卡,她和李时贞道过再见,走在街道上,还来不及拐进巷子里,熟悉的车子就开到她身旁,车内的人按下靠近她一侧的电动车窗。 “上车吧!”傅学健挑挑眉,一手拉松了束在颈子上的领带,吁出一口气。 天知道,他竟像个春情勃发的小子一样,推掉几个应酬,提前下班到这儿来等她。 “呃,好。”乃熙见到他,先是一怔,但很快拉开车门,听话的上车,“你怎麽有空?” 她刚坐好,他即倾过身来帮她系上安全带。 “别忘了,从昨天起,你可是我的妻子了,这阵子我没空带你去度蜜月,已经很过分了,如果连你下班我部不能来接你的话,那就是个完全不及格的丈夫了。” 傅学健的话中有一半真,一半假。 没空带她去度蜜月,说实在的,他并没有太大的罪恶感,因为这个婚姻决定得太突然。 至於接她下班这事,他倒是真心全意,不仅一整天拨了数次电话向赵国忠交代,绝对不能让乃熙太累,连下班前,他也一再确认她的下班时间,像个坠入情网的小子,心急著想见情人。 他的话逗笑了乃熙,“瞧你说的。” “我有没有说过,你应该多笑,像这样开朗的笑出声来。”他喜欢她的笑容。 乃熙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没你说的那麽好。” 他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俊颜欺近,在她颊靥上啄了下,才重新将车子入档,驶上车道。 “我想!既然我们已经结婚了,你总不能一直住在宿舍里。”他想带她去看房子,就是那不久之前刚买,还在装潢中的屋子。 “呃……嗯。”深陷在他那一吻中的乃熙,匆匆回神,点头带过尴尬。 “我之前订了房子,现在正在装潢中,本来就打算过一阵子搬进去,因为之前我一直都是台湾、新加坡、泰国三边跑,这一年来,我把一些重心挪回到台湾来,总不能一直住在饭店里,所以就买了房子。 现在我身边多了个你,就一起去看看,看有没有哪里不满意,或是有什麽构想,我们可以马上改。” 世事是多变的,当初向周秦群买那间屋子时,他没想到竟会变成自己婚後的新房。 不过,一想到周秦群,傅学健就微蹙起眉心。 该找个时间好好地跟她谈一谈,男女分手,绝对要断得乾脆。 第十章 傅学健怎也没料到,当他带著乃熙来到新屋子,拿了钥匙开门後,竟发现屋子里站了一个女人。 “学健!”见到傅学健,周秦群的表情既惊讶又高兴,不过当见到他的 一手紧握著乃熙的手时,她的神情变为黯淡。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傅学健在心中低咒了声,转向乃熙,在她耳边轻说:“你先到外面去等我一下,我有事要和人谈。” “好。”乃熙听话的乖乖转身,朝屋外走,离去前.她还不忘把门带上。 其实,她不笨,由屋里那女人对傅学健的称呼,还有她骤变的神情,她就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不过,她还是选择当个不吵不闹的女人。 看著门板喀地一声,紧紧关上,傅学健拉回视线,看向几步外的周秦群。 “我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既然遇上了,他想一次将话说清楚。 “好聚好散?”周秦群无法置信,摇著头,走近他,“你为了她,想要跟我好聚好散?” “跟乃熙无关。”叹了口气,他烦躁地伸手耙过头发,“好吧,我承认,也许跟她有那麽一点关系,但是你应该明了,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可能,不管乃熙有没有出现,我跟你都只是场游戏!” “你……”虽然早就明白结果可能会这样,但当事情已成定居,她还是忍不住情绪激动。 “我一开始就把你跟我的关系说得很清楚。”他从头到尾没欺骗过她,也没答应给她傅太太的头衔,“何况现在,我已经……” “已经如何?” “我已经和乃熙结婚了。” “结婚?”周秦群突然大笑了出来,“傅学健,你想甩了我,可以坦白说没关系,你何必编这麽烂的理由?” 她才不信。 如果他真的结婚,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毕竟傅家可是赫赫有名的家族。 “我不需要编理由,信或不信是你的事,总之,我们是不可能继续下去了,所以,请把钥匙交出来吧!”他走向她,伸出一手。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屋子的一切由我做主的,不是吗?” 他可知,当她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有多高兴? 还以为他认定了她,傅太太这个头衔,她已经十拿九稳了。 “你知道,我的话并没有多馀的意思。” “是吗?但是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娶你当老婆。”傅学健耐心渐失,“这一切都是你以为的,事实上我根本不会,而且一开始我就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你想要的不过是傅太太的头衔,还有我所能供给的物质享受,对吧?” “我没有。”突地,周秦群有点狼狈慌乱,因为被看透了心思。 “你没有?” “我没有。”被看得心虚,周秦群尖声呐喊,“我没有、没有、没有!” 静静地,傅学健看著她歇斯底里的模样,抿紧双唇。 见他沉默,周秦群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睁著一对控诉的眼瞳看著他。 “你不能这样说我,要分手,可以,我……” “你要多少钱,才肯让我们好聚好散?”他截去她的话,反正一开始,她要的不就是这些。 “你……”周秦群咬牙。 恨,好恨! 但,也好羞愧,因为自己彷佛是个透明人,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想想,再拨个电话给我。” 与他对望,她紧紧咬牙,很突兀地转身,冲到一旁,由地上抓起工人未收走的刨刀,砰地一声,她掷向大片落地长窗,砸破了一整面玻璃。 “你别想我这样就算了!”哭著,她冲到门边,开门跑了出去。 车内是寂静的,一路上,乃熙和傅学健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将车停好,两人一同步行回到公寓,乃熙开门往内走,等著他进入後,将门板推上。 “你吃炒饭吗?今天我和时贞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东西,现在冰箱里有食材,我可以去做。”她边说边走向厨房。 “你……”傅学健试著开口,但很快发觉,声音竟卡在喉头。 “你要吃吗?”没听到他的声音,乃熙又问,套上煮饭用的围裙,开始忙碌了起来。 “乃熙。”终於,他再也忍不住,声音冲破僵硬的喉头,喊出她的名字。 乃熙蓦地一僵,整个人定住,动也不动。 她不敢转身,不敢听他说话,更不想听,怕他即将要脱口的话,会让她伤得无法承受。 “怎麽了?你是想告诉我,可以接受蛋炒饭吗?”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傅学健想骂她,你是笨蛋吗?但在见到她脸上表情的刹那,他怎可能还骂得出口? 她知道了吧? 也许,她不如他想像中的笨。 喵呜———— 小花走近,在两人间打转,向两人撒娇。 傅学健缓慢地蹲下身来,伸手抱起小花。 “小花呀,怎麽办?爹地惹妈咪生气了喔,你有没有办法让妈咪开心的笑呢?”他说著,看似对小花猫说话,其实是透过小东西,想向乃熙示好。 乃熙看得差点傻眼,何况她本来就没生气,只是不安。 “你这样抓著它,它会不舒服的。”走过来,她来到他身旁,接过猫咪,转身要走,但他却不依。 傅学健将猫交给了她,却不想让她离开,伸手圈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中。 “她是我大学的同学,我承认跟她有过一段,但是在跟你开始之前。乃熙,你要相信我,现在,我们结婚了,我跟她,会断得乾乾净净。”他将下颚抵在她的肩上说。 乃熙浑身一僵,咬著嘴唇,情绪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乃熙,你要相信我,我……”他还想解释。 喵呜———— 小花被挤在两人间,相当不舒服,发出喵呜的求救声。 “你……先放开我吧,小花要先下去。”乃熙吸吸鼻子说。 傅学健叹了口气,松开双手。 乃熙退开一步,怀中的小花伺机一跃而下,在地板上走了几步,抗议似的抖了抖全身的皮毛,然後很识趣地转进卧房去,将客厅留给了两人。 “你要不要吃炒饭?”乃熙先开口。 “乃熙,你不相信我?”傅学健急了。 乃熙咬了咬嘴唇,转回身来,摇了摇头。“我……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你们之间的第三者?” 如果是,她会很自责、很抱歉。 但,她并不想放弃他,就算知道这样做很自私,但她发觉,她不能没有他。 “不是。”傅学健态度果决地说,“就算没有你,我也不可能跟她永远。” 别说两人早已说好了只是一场游戏,就算没有,从前的他,也绝对不可能考虑跟哪一个女人永远在一起。 “是这样吗?”乃熙想著,然後转身朝厨房走去。 傅学健急急地奔向前,由身後抱住她,“乃熙,你要相信我。” 他在颤抖,她感觉到了。 心一阵激荡,有股暖流在心口泛滥成灾,暖了她的心、她的人、她的眼。 “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麽,我都信。”一个男人能为她颤抖,还需要透过言语冯? 不,已经不需要了。 她略略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来,抬眼对上他,挤出灿烂的笑。“现在,能告诉我,简单的蛋炒饭,你可以接受吗?” “……”傅学健呆住了。 他还能说什麽吗?他只觉得上天是善待他的,让她爱上他,他亦然。 半晌,他激动地倾身在她额上一啄,然后逐步吻过她的眉、眼、鼻……种种让吻激情地在两人的唇间绽。 “不好吃的话,我可是要抗议的喔!”他道。 结果,这一夜,傅学健吃到了此生最令他难忘的美食,却是再简单不过的蛋炒饭。 同样的夜,失落的人,总得找地方买醉。 一脚踏入熟悉的夜店,周秦群摇摇摆摆的走到吧台边,向酒保点了一杯烈酒。 酒保朝她望了一眼。通常女人不会点这样的烈酒,毕竟女人喝醉酒的模样并不怎麽好看。 但,酒保没多说什麽,很快地就将周秦群要的酒递到吧台上。 她端起酒,啜了一口。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大美女周亲秦群呀!怎麽了?一个人喝问酒?被谁欺负啦?还是被傅学健那个烂人给甩了?” 叶鹏程非常喜欢泡夜店,几乎天天来,但让他意外的是,今晚一踏入这里,就让他瞧见了坐在吧台边喝著闷酒的周秦群。 “滚开!”周秦群抬起脸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谁知叶鹏程非但没滚开,还直接挑了张她身旁的椅子坐下,“喂,给我几杯和她一样的东西。”他对著酒保说。 很快地,酒保将两杯和周秦群一样的烈酒,放到叶鹏程的面前。 叶鹏程端起酒杯,一口气将浓烈酒液吞下肚。 “乾。”他放下酒杯去端第二杯,然後用杯缘碰了下周秦群的杯子。 周秦群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端近杯子继续喝。 就这样,空杯的数量一直在他们面前增加,谁都分不清是她喝得较多,还是他,但酒精确实让两人拉近了距离,加上曾经是同学的关系,他们一起离开,到了汽车旅馆,上了床。 等到一切平息,两人较为清醒了。 “我恨他!”周秦群对著叶鹏程说。 “我跟你一样。” “我想他死。”周秦群又说。 “我何尝不是这麽想。”对於傅学健,叶鹏程是嫉妒得双眼发红。 “那—”周秦群娇笑。 “不如我们这样7”叶鹏程俯在她的耳边说出他的计画。 一个人想干坏事,或许需要非常大的勇气和胆量,现在有人壮胆,心肠自然是可以狠一点。 这几天,没来由地,乃熙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有股不安在她的心头萦绕,让人心神不宁。 到了下班时间,她一贯地刷卡下楼,与李时贞道过再见後,走出大楼,在同样的地点,距离大楼约一个路口左右的地方,见到将车停在路边的傅学健。 将近两个星期了,他每天总是在这里等著她下班,然後两人一起去吃晚餐,或是乾脆一同步行回公寓,由乃熙下厨做晚餐。 “嗨,你今天等得比较久吧?”经过这阵子相处,乃熙的性格明显地变得比较活泼。 走到傅学健的车旁,她趴在窗框上,对著车内的他眨眼说话。 “还好。”傅学健回给她一记灿烂笑容,“怎样?今天想直接回家,还是我们四处去绕一绕?” “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好了。”乃熙想也没想的回答,一来是因为她今天由网路上得到了一篇新的食谱,想试著做里头的菜给傅学健尝尝;二来则是因为心神不宁,在说话的这一刻,她的眼皮仍然直跳著。 “也好。”傅学健没有多馀意见,立刻将车子停在路边的停车格里,开了车门下车,按下了遥控中控锁,绕过车头来到乃熙身旁。 “我今天在网路上见到了一篇新的食谱,就把它列印下来了,等一下回去,我想试著煮煮看。”傅学健执起了乃熙的手,她昂起脖子看著他说。 “喔?”他笑睇著她,“上班不上班,你居然跟人家学挂网?” “没有啦。”他的笑容就是那麽好看,让乃熙目不转睛,“是时贞下班前来找我,她想买一样东西,我们才用了一下下网路,上去找东西,然後就刚好找到了那个食谱网页。” “又是那个家伙。”傅学健哼著气说,最近李时贞这名字常常在乃熙与他的对话中出现。 他知道,乃熙在新环境中已经交到了朋友,并没有什麽不好,至少让她的胆子变大了许多,人也开朗了起来。 “什麽家伙呀?”乃熙不大喜欢傅学健这样称呼人,“我说过,她姓李,名字叫时贞,是我们公司的柜台行政兼总机,她长得又高又漂亮,而且……” 不想听她继续赞美别人,哪怕那人是个女性,傅学健索性牵紧她的手,迈开步伐就往前走。 “喂。”乃熙的腿不及他三分之二长,手被抓握著,小跑步的跟上他的脚步,跟得气喘吁吁。“我想到前面巷子路边的那家超市买点东西。” 他的脚步略微放慢,发觉她额角的薄汗,还有喘息的模样。“跟得很累,就该开口跟我说。” 停下脚步,他掏出面纸,在她小脸上擦了擦。 “瞧你,都流汗了。”他说著,有点厌恶自己的无聊,居然连那种莫名其妙的醋也吃。 “谢、谢谢。”乃熙的心头暖洋洋。“你要不要也擦擦汗?” 她掏出面纸,抬高手欲帮他擦汗,傅学健却接过了她手中面纸,“我自己来就好,等一下我们到超市买完了东西,回去後再让你帮我服务。” 他的口吻暧昧,还对著乃熙眨眨眼,害乃熙在瞬间红了脸。 “你在说什麽。”她伸手推了他的手臂一下。 傅学健哈哈笑了出来,“说我们昨天做过的事呀!” 他的话更暧昧了,听得乃熙不仅脸红,心也跟著激烈跳动起来,“不理你了!” 推开他,她往前跑。 傅学健没急著追,看她跑了几步,他才忙不迭地跟上脚步。 “喂,你太慢了。”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乃熙转过身来催促他。 傅学健朝著她挥了挥手,“等会儿跑得满头大汗,看谁还帮你擦。”他对著她,喊著说。 “没人帮我,我可以帮我自己呀!”乃熙喊著,远远地,瞧见一部车子急驶过来,引擎声响彻云霄,既夸张且嚣张。 突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乃熙双眼盯紧车子,发觉对方不仅不减速,还一古脑儿地加速,似利箭一样,笔直朝著某个目标移动。 来不急思考,乃熙转身朝著傅学健拔腿狂奔起来。 “怎样?急著让我帮你擦汗也不用跑得这麽快。”没注意到异状,傅学健半开玩笑地说。 隆隆引擎声加大,车子冲过来的速度更快。 “小健哥!”乃熙尖声大喊。 “算了,我想我们不要这麽做了!”急驶的车子已近在咫尺,车内驾驶座旁的女子开始跟开车的男子争吵了起来。 傅学健发觉有异,那疯狂加速的车子,已朝他撞了过来。 “不要!”乃熙尖叫著,飞身扑过来。 “疯子、疯子,我叫你停止、停止!”车上的女人和驾驶的男子抢著方向盘。 就在那千钧一发间,乃熙推开了傅学健,车子擦撞过她的左手,飞冲进一旁骑楼里的店家中。 乃熙朝右摔飞了出去,额头撞到人行道地砖,整个人晕了过去,地砖上染著淡淡血红。 叫声、吵杂声、呐喊声、救护车声和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声,很快地掩盖过一切。 乃熙在医院里醒来,眨了眨眼,看著头顶上亮晃晃的白光,双眼乾涩得几乎要睁不开。 挪了挪一手,她很快的发觉,左手似乎骨折了,因为不仅被固定住,还套著一层厚厚石膏。 没有受伤的右手,因为点滴针头的关系,让她无法随心所欲的移动。 她叹了口气,目光才往病床的旁边拉了几寸,就发现了趴在床沿睡著的人。 他紧闭著双唇,眼帘底下有著淡淡黑影,好看的下颚满布新长出的短须,头发微乱,看起来非常糟。 忍不住地,乃熙伸出插著点滴的一手,想抚触他明显消瘦的脸,无奈扯动了埋在肌肤下的针头,让她痛得哼出了声。 这一哼声,让打盹中的傅学健很快惊醒。 一醒过来,见到乃熙已醒,他高兴得对她咧嘴笑,然而,随著目光往下落到她的右手腕上,他急急忙忙站起,转身就要朝外冲。 “小健哥……”乃熙赶紧喊住他。 傅学健顿住脚步,赶紧转回病床边,“很不舒服对吧,你等等,我马上就去找护士……” “不用了,我很好,没怎样。”忍住不适,她抬手拉住他,“我好高兴,好高兴你没事!” 在发觉车子似乎故意加速要撞他的刹那,乃熙发现自己的心跳差点停止。 这一刻,她才明白,今生她已经不能没有他。 “……”她的话让传学健在床边坐了下来,伸过来一手,揽在她脑後,让她的额头紧抵著他的。 “答应我,下一回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差点失去她的恐惧,一次就够了。还有,他曾许愿,若她能平安无事的醒来,他要告诉她……“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他抬头亲她,很细心、很温柔,吻著她的额头,眉心、眼睛、鼻子,最终让吻降落在令他心脉沸腾的柔软唇瓣上。 “我好爱你、好爱好爱,爱得比我想像中的深。”在她倒地的一刹那,他甚至慌得连呼吸都忘了。 “我也是。”她在他的颈边喘息。 “乃熙。”他唤她的名字。“答应我,下回若有这样的事发生,千万……” 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因为我爱你胜过我自己。” 傅学健感动得无法言语。 两人眸光对望,此刻无声胜有声。 “对了,我被撞到前,有看到车子里的人,好像是……”须臾後,她埋在他的颈窝说。 车子里的人,是那日在新屋子里见到的那个女人。 “是……” 他搂著她的背,述说著事发经过和事後的一切,包括开车的叶鹏程重伤住院,一旁副驾驶座上的周秦群断了一条腿,还有他们是如何聚在一起,如何的临时起意想撞伤他。 “别说了……”乃熙听得皱眉。 “嗯,都过去了。”傅学健不再往下说。 他安慰她,她抬头望见他的眼,点了点下巴,“是的,都过去了,所以……”考虑了下,她才将话说完,“小健哥,我们也别追究他们的行为了,把一切都当成过去吧!” “嗯。”想了下,傅学健点头,“都当成过去,只有我们会一直一直的在一起!”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管伤心的、难过的、憎恨的、厌恶的,一切的一切都已过去,因为他有了她,她是他的太阳,为他带来光明,扫去所有阴霾。 尾声 三个月後。 乃熙送了份资料下楼,在柜台前与李时贞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没多久,她尖叫了一声,整个人跳起,转身火速往前冲,冲进电梯间里最内侧的一部电梯,一手拚命的压在按键上。 当一声,电梯门开启,她头也没抬的往里冲。 “好可恶、可恶、可恶……”她一张脸气鼓鼓的,伸手按电梯内的楼层键发泄脾气。 随著楼层一层一层往上跳,她甚至气得差点跳脚。 然後,电梯停在最顶楼,电梯门当地开启,她往外冲了出去,傅学健的秘书一见到她,急忙上前拦人。 乃熙没给他说话机会,“我要见傅学健,如果他现在不见我,就告诉他,以後都别想见到我!” 气,她气炸了!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让他要著玩。 什麽会计部经理缺人?什麽老赵是他的好友?什麽愿不愿意去上班? 当然,包括了宿舍的事,她想,都是他作的决定。 原因无他,因为他就是这家企业集团的老板,他一句命令,有谁敢不从呢? 想想自己多可笑呀,居然到公司上班了将近四个月,才由李时贞口中得知老板的名字。 傅学健办公室的门刚好在这时开启,他出现在门後。 “你发现了?”轻咳了声,他走到她身边。 乃熙怒瞪他一眼,抿紧双唇不肯说话。 他伸手将她拉近,往怀中一抱,然後又松手放开她,改牵起她的一手,转头朝著秘书说:“小陈,记住,这是我老婆,以後她来找我,你直接让她进办公室就好了。”说完,拉著人,转身进了办公室,将门落锁。 乃熙气得推开他,在室内踱起步来。“你怎麽说?” 傅学健挨过来,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我什麽解释都不想说,只要你知道,我爱你。” 乃熙愣住了,因为他的话。 “可是你……”没办法骂他,她气得差点哭出来。 “乃熙,我的好乃熙。”傅学健一叹,好吧,只好坦承了!“我知道我的作法不对,我不该骗你,但若不是这样,我们不会在一起,我也没机会爱上你。” “而且……你已经三个月不准我去看舅妈……”她哭诉著。 想想,他为何要费尽心力这麽做呢? 最大的原因只有舅妈。 “好吧,我答应你,这个周末就带你去。”说他奸巧也罢,反正他就是不乐见乃熙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 所以,第一个月,他以她的手伤为由,拦下她;第二个月,以他忙碌需要她帮忙为由,拦下她;第三个月,他以她怀孕了,不能搭车远行为由,还是拦下她。 “可是,你不是说我怀孕……”想起他的藉口,她就怨。 “只要你高兴,什麽都可以。”他现在才想通,所谓傅家男人的诅咒,大概就是当你对一个女人付出真心之後,只要是她想到的,你绝对绝对会无怨无由的付出。 唉!他沉沉地一叹,男人真命苦。 “可是,之前我有告诉过你,舅妈说……”乃熙把舅妈跟她提过的要求,要她诱惑傅学健,并且抢他财产的事又说了一遍。 “随便她,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她会很得意,不会知道婚前协议书的事,虽然现在我有点後悔,你也知道,就算你真的想要我的所有财产,现在的我也会捧在掌心,双手奉上,我……” 乃熙的一手压上他的唇瓣,“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他说,吻上她的眉心。 “学健,我好幸福哦。”她对著他笑。 “我也是,我爱你!”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因为幸福,所以他不介意暂且也分给他的母亲一些幸福,如果那样能让她感到快乐! ——全书完—— 欲知傅学廉与尤如意之精采情事,请翻阅棉花糖612《豪门的诅咒系列》五之 一“豪门里的悲恋诅咒”。 欲知傅学礼与齐楚楚之精采情事,请翻阅棉花糖622《豪门的诅咒系列》五之二“豪门里的早恋情事”。 欲知傅学颐与宋倪真之精采情事,请翻阅棉花糖64o〈豪门的诅咒系列〉五之三“豪门里的绝恋爱情”。 欲知傅学佾与邹雨薇之精采情事,请翻阅棉花糖651〈豪门的诅咒系列〉五之四“豪门里的暗恋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