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乌龙》 第1章 声声乌龙 文/栀宋 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是失而复得的你 * 七月,江城,梅雨季。 细雨连绵,昏暗阴濡,扫晴娘轻轻拂动,天空飘起淡淡的霉味儿。 童枝半倚在松香木制成的长柜前,盈盈一握的细腕松松软软地撑着下颌,眼皮半耷,小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虽然是暑假,客流量还是凉得紧。 大多数人也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个热闹,图个新鲜,在店里转悠一圈儿,便离开了 “咦,这家店怎么没人——” 一群逛商业圈的小伙子在店门口停留,好奇的向店内张望。 直到看见柜台边坐着的小姑娘。她今天穿着嫩黄浅袖,乌发齐肩,发梢内翘。画着淡淡的素颜妆,杏眼美得摄人,眼尾一颗泪痣,浑身天然古典韵味。 正掀起眼淡淡的看着他们。 几个大小伙儿红了脸,“打、打扰了!” 他们红着脸,推推搡搡的逃跑了,还有人嘟囔一句,“这个姑娘长得真好看!” “是啊是啊,我都不敢看她……” 童枝这下子清醒多了,她无奈的看着几个跑的没影儿的小伙子,手机一震,信息浮现。 是闺蜜黎好发来的。 -吱吱,你还在帮你师父守着古董店吗? -快出门!我想死你了!老是和古董待着,身上都长蘑菇了!! 街道的风凉飕飕吹进来,童枝有些倦怠地打了个哈欠,回复道: -还要守一阵子。 -怎么跟守寡似的?吱吱,你师父跑哪里去了?古董店都让你看。 童枝揉了揉眉心,勾唇: -我自愿。 -? -我要是你这会儿男朋友都能组队打游戏了。 -春天快来了,你没有感觉春心荡漾吗?蘑菇要开花啦! 童枝愣了下,弯了弯眼角,打下几行字: -蘑菇开不了花,现在是夏天。 -…你说的对。 -等会儿聊,店里来人了。 童枝的目光投向不远处。 一个板寸头白衣黑裤的少年火急火燎跑了过来,他眉眼清秀,两鬓剃得短。 童渭提着一袋子餐盒,呼哧呼哧跑进来,将餐盒一股脑堆在古色古香的桌子上。 “姐,这酱味观的酱猪肘子我可是排了一个多小时才买到!老不容易了!”童渭累瘫在椅子上,忍不住吐槽,“你快来,一定要尝尝看!” “阿渭来了啊。”童枝起身。 电话玲玲响起,在裤兜里震动几下。童渭划亮手机屏,扫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三个字,童渭面上微微一哂。 “姐,等会儿,我接个电话。” 童枝“恩”了声,童渭抄兜走到门外。 电话里传来娇滴滴地女声,“阿渭,你来接我好不好呀……” “路真的好远,我一个人走不回去嘛。” “阿渭……” “……” 童渭敷衍的安抚了她几句,没几分钟挂断电话,沉着脸走进来。 童枝弯了弯眼角,“女朋友?怎么不去接人家。” 童枝还是第一次听说童渭和哪个女孩这么亲密,童渭从小就很叛逆,脾气也犟,直来直去,不怎么会疼人。 但想想也是,他也是个快二十岁的小大人了。 童渭挠挠头,没直接回答,“姐,你才刚刚从魔都飞回来,怎么说我也要多陪陪你吧,你去d大上大学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只有寒暑假了。” 童枝慢条斯理地撕开猪肉,垂眸笑了笑,“毕业以后多的是机会。” “姐。”童渭撅了下嘴,浑身少年气很重,他往下压了压眼皮,“你呆在古董店好几天了。跟我回老宅吧,爸好久没见你了。” “行。”童枝小口地咬下一块肉,淡淡地应。 童渭倒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突然满脸八卦,“话说回来,你交男朋友了吗?” 童枝指尖一顿,“没。” “但追你的人肯定不少吧。”童渭笑道,“什么时候把姐夫领进门给我们看看?” 童枝:“小孩到会关心我的事情了。”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童渭嘀咕,“我都有女朋友了,你怎么还没动静呢。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童枝顿了顿,“有。” “真的?” “嗯。” 童渭挠挠头,“想象不出来,姐姐喜欢别人是什么样。” 童枝没接话。 她的脑海里慢慢浮现那个少年的俊容。 还有盛夏街巷斑驳的阳光,铺洒在少年颚骨分明的侧颜,臂膀凌厉瘦削,却贲张而不失线条感。 暑假回到江城,童枝的记忆总是被莫名其妙点燃,这也是她一下飞机就窝在古董店的原因。不仅是师父方轻翡出门在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她不愿唤醒那段记忆。 她惹不起。 它就像烟花般绚烂短暂地乍现,每一帧都是,浑身疤痕,笑得痞里痞气的他。 “那你们怎么没在一起呢?”童渭继续问。 童枝怔了下,“不太合适。” 童渭面不改色地撕着猪大腿,自顾自嘟囔: “我姐日理万机,未来是和文物打交道的人,就算有喜欢的人,哪能白费时间谈恋爱。追姐的男人都能排到d大校门口了,您当然是万花丛一笑而过片叶不沾身。” 童枝被他狗腿的模样逗笑了。 “哪有那么多,还万花丛呢。” 几朵桃花就够她受的了。更何况那朵最旺的,足足霸占了她这几年的回忆。 她到现在还没缓过神。 童渭撑着手肘,“姐,你别被万花丛困扰,你这个年纪就应该无忧无虑。” “你这个年纪?”童枝几分好笑地看着他,“童渭,你也不比我小多少吧。” “……” 童渭没搞清楚该怎么接话,这究竟是在夸他成熟稳重?还是嫌他提到年纪这个事? 童枝今年刚过二十三,童渭也就比她小个三岁半。 从小到大童枝就厉害的很,虽然性格文静,有时候甚至一言不发,但就是让人不自觉信服。 童渭再怎么浪,或多或少都敬畏她,或者说,真的拿她没办法。 童枝和外面那群女孩儿不一样,无论从性子还是外表,不是轻易能招惹那种类型。 童渭叹了口气,歪着身子够吧台上的遥控器,啪擦摁键打开悬挂在玻璃墙前的电视机。 电视新闻上放着黄金档金融问答,这次的节目请来两位风投行业的专业人士。 “姐,你认不认识他!” 童渭本来打算换个台,瞥见电视上西装革履,手腕露出半边金表盘的男人。 他戳了戳童枝的肩膀,“谢家那位大少爷,你可能不知道,商圈里好多名媛可迷他了。” 童枝缓缓抬眼。 电视里,男人西服领结,眉眼凛冽,在一群精英大佬中显得格外耀眼。手腕配着铂金腕表,表面棱棱地泛着淡金。 是他。 她手中的猪肘子啪嗒掉下。 童渭闻声侧头,“姐,你怎么了?” 童枝若无其事地拎起猪肘子,蘸了酱重新啃,“没什么,手滑了一下,你认识他?” 童渭感叹,“不认识,是想结识结识不上的人。”他摆摆手:“这么牛逼的大佬,他哪能看上我们呀。” 童枝没出声,半晌才“恩”了一下。 节目进行到问答交流环节,换了一个擅长活络气氛的主持人。 主持人上来就将话头对准那个耀眼夺目的男人。 “谢先生目前有喜欢的女孩吗?” 男人轻轻转动着黑瓷质地的咖啡杯,回答的干脆利落。 “没有。” “那谢先生有过前任吗?” “算有过。” “是什么样的女孩?” “……” 童枝呼吸一滞,心跳不可避免地开始加速。 电视中的男人敛着黑黢的眸,语气极淡。 “很听话。” 童渭打趣道,“没想到谢先生喜欢乖女孩啊,唉,那群名媛回头又得换个风格了。” 童枝笑了笑,“你怎么一天到晚尽想些这种事。” “无聊嘛。”童渭双臂撑在后脑勺,“我不像你,学霸,大学也在好好用功课业。” “回头我看看你成绩单和绩点,至少得不挂科吧。”童枝笑了下。 “不要啊!饶了我吧!” 童渭听见她的话后悲伤的抱着脑袋,嘴里嘀嘀咕咕地求饶。 “……” 童枝一面听着他絮叨,一面心底密不透风地翻涌着无边情绪。 很听话。 是他对她的评价。 准确的说,是时隔八年他对她的评价。 明明早已经过去,时间太过久远,久到她自己都快淡忘了。 童枝确实曾经喜欢过他。 八年前。 她乖顺地陪在他身边,最喜欢的事就是待在他怀里,像一只顺毛的小奶猫。 那时,她像世上所有怀抱少女心思的小姑娘一样,满怀心事。 尽管性格安静,在陌生人眼中甚至有些高冷傲气,不解风情。 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也曾细腻而炽烈的爱过,那个男人。 *** 童家老宅前院。 童渭开车,稳稳当当的停在前院,熄火。 他忍不住炫耀,“怎么样,姐,我开车开的不错吧。今年刚拿的驾照。” “不错。”童枝竖起大拇指,她垂手站在门边等着童渭,突然问一句,“你和爸关系怎么样?” 童渭撇撇嘴,“还行吧。” “姐,那多久的事了。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童渭忍不住吐槽,“就你总把我当小孩,明明也没比我大多少……” “你不是小孩,还总和童莓斗气。”童枝笑道。 童渭满不在乎,“她怪烦的。” 俩人步入庭院。 童家老宅位于郊区,三层小别墅,周围一圈是公园,环境优美。 童枝刚放暑假就住在古董店里看店,没时间过来,今天还是今年头一次,踏入这个对她而言,陌生的地方。 童渭倒是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和父亲童知易,还有双胞胎妹妹童莓。 佣人很快报告姐弟俩过来的消息。童渭扶着门边换了鞋,瞥了眼脚下多出来的一双皮鞋。 “爸,家里来人了啊。” “谢老先生过来了,赶快叫你姐姐过来。”童知易招手。 童枝走过来,“爸,好久不见。” 童知易微点了下头,“吱吱,快过来。” 童枝走过来,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正襟危坐的老人家,不认识。她还是喊了声,“谢爷爷好。” 姓谢。 童枝一下子警惕起来。 “爸,怎么了?”童渭比她还急。 童知易笑了笑,“老先生来我们家串门,喝了吱吱上次亲手制作的花茶,很喜欢。” 童知易又说到联姻的事情。 “谢家也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哥哥,比吱吱大了五岁,我们商量着,两个孩子没对象,介绍介绍……” 谢老爷子笑眯眯的看向童枝,十分满意,“不只是介绍介绍,童枝要是对阿曜满意,直接订婚!” 童枝攥着衣摆,指尖泛白,抬眼和童渭对视一眼。 童渭在桌下给她发信息: -姐,怎么谢家跑的我们家来了? -不清楚。 -姐,我都替你紧张。 童枝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还没缓过神,谢老爷子和蔼的将打火机塞进她手里。 “对了,阿曜刚刚才走,打火机忘记拿了,请童枝去送给他吧。” 面前的老人家,是谢曜行的爷爷。 童知易面上一顿,谢老爷子态度强硬,说什么要让俩人处处感情,实际上是想强行将两个孩子凑一块。 “这不太好吧……” 谢家家大业大,对于谢老爷子的决定,他很难插上手。 “我看好得很!”谢老爷子笑道,“两个孩子多相处相处就好了!” 童知易见童枝面露为难,他叹了口气,“两个孩子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吱吱,你去吧。” 言下之意是,既然谢老爷子都这么说了,童知易没办法马上拒绝。 谢老爷子催促:“童枝,赶快去吧,阿曜应该还没走远。” “好。” 童枝明白,这一趟是必须要去的了。 她稍稍辞别,攥着手心里凉滑的打火机,轻步走到庭院。 不远处,一个男人半倚在宾利边眤着她。 她对上他的视线,心口猛跳一下,下意识后撤一步。 男人浑身散发成熟男人的矜贵,西装熨贴,内衬的白衬衫领口扣子敞开几粒,锁骨凹凸。那点少年的痞戾和不羁掩在眼底,活脱脱的衣冠败类。 “童小姐。” 男人狭长的眸轻眯着,眼尾漫不经心地,缓缓挑起一个弧度。 童枝的心口突突直跳。 他在看她。 谢曜行。 第2章 男人视线瞥向她手中的打火机,冰冷到极点。 “爷爷糊弄人的小伎俩罢了。童小姐,请自重。” 他的唇角抿成直线,并没留给她太多眼神,轻嗤了声便离开了。 “……” 童枝愣愣地抓着手里的打火机,一股瘠薄的凉意从指尖窜上来。 他对她说,自重。 他以为她是故意顺从谢老爷子的伎俩,来找他搭讪的? 童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她早就想过,再度重逢时,他不会认出她。 毕竟已经过去整整八年。 而他们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一年。 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内心还是有片刻的失落。 时隔多年,童枝的模样可谓是天翻地覆。从前她颊边肉嘟嘟的,短发遮住耳朵,架着金框眼镜,整个人显出书卷味。 而现在她的五官张开,皮肤瓷白,个子高挑,只往那儿一走,便如画中款款莲步的美人。 认不出来也很正常,毕竟对于他而言,她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人。 以前童枝见到谢曜行,都是在财经节目上,或者是商刊刊登的照片上。 八年后真正的见他一次。 刚刚算是第一面。 童枝心里五味杂陈,真人和电视上照片上还是很有不同。 男人五官立体,身型颀长,西装裁剪得合乎寸缕,腰线收的极好。 俨然成功人士的气派,与年少时那个顽劣放纵小混蛋大有不同。 可以说,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童枝掩了掩心底的情绪,折返家中。 谢老爷子显得很兴奋,“童总,您家那位小姐和我家孙子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咱们干脆下周就把订婚宴给办了吧。” “好……”童知易只能点头答应。 终于送走了谢老爷子这尊大佛。 童知易深深的叹了口气,“吱吱,下周的订婚宴估计是推脱不掉了。你得陪爸爸去一趟。” 童渭从房间里走出来,满脸差异,“谢老先生说阿曜,又姓谢,真的是……那位风投行大佬谢曜行?” 童渭拍了拍童枝的后背,“姐,我先前还在店里说,谢先生哪能看上我们呢,结果还真……” 还真看上了啊。 童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手心里细密的汗冰凉冰凉的,这事情来的就想龙卷风似的,压根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怎么有跟他扯上关系了。 童知易又叹了口气,“吱吱,我们也就附和附和老人家,听说谢老爷子因为这事和孙子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我童家得罪不了人。” “其实挺好的啊,谢曜行多厉害。”童渭嘀咕一声,“这么牛逼的男人,和我姐很配。” 童枝:“……” 这么多年她都在躲着他,恰巧谢老爷子出来指婚,这样她不得不被推着和这个男人见面相处。一旦露出一点小马脚被谢曜行抓到了…… 童枝简直不敢想象。 她会死的多么惨。 似乎是看出童枝的难色,童知易安慰道,“我看阿曜似乎并不愿意,还和老爷子吵了一架……订婚宴你先跟着我去,装装样子,回头私下里咱们和阿曜慢慢聊。” “嗯。”童枝应了声。 童渭拍了拍她的肩膀,“姐,你开心点。” 童知易揉了揉眉心,“吱吱,是爸爸没什么能力,让你受委屈了。” *** 一周过的快得很,转眼间就到了订婚宴。 童知易请来金牌时尚设计师,为童枝量身定制一套旗袍。 旗袍上绣着大朵大朵碧蓝色的莲,整体设计成花瓷一般的天青色,曲线完美,下摆叉开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 搭配金丝玉簪,盘发的末尾绽开镂空的折扇,美得如同画中人。 童莓陪着童枝一起去定制服装,童枝试完后,童莓两眼放光:“姐姐,你太漂亮了!这身好看!!” 订婚宴上无非是宾客寒暄,最终沦为商业圈交际的名利场。 童枝对此见惯不惯,只敬了一圈酒,就坐在座位上。 谢曜行并没有来。 许多宾客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向童枝,除了惊艳,还有惋惜与一丝嘲笑。 童渭拿来一块西瓜,吐槽道:“姐,谢先生还没来,宴会快结束了。” 童枝端着酒杯,轻轻抿一口。 从那个时候谢曜行对她的态度,童枝就觉察到了,谢曜行不会来参加这次订婚宴。 “好好玩,多认识认识新朋友。”童枝淡淡丢下一句话,朝楼梯边走去。 “懒得去。”童渭立在原地,咬了一口西瓜,清甜的味道立刻溢满口腔。 “你姐?” 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从童渭身后冒出来,勾着他的脖子。 谈渡视线追随着童枝,惊叹了好几声,“可以啊你小子!你姐是个大美人啊!”谈渡压低声线,挤眉弄眼,“不如……给我搭个线?” “滚。” 童渭推开他,“今天我姐订婚宴。” 谈渡心里一惊,忍不住往复式楼梯那儿瞥几眼,天青色的旗袍颜色很淡,却气质脱尘。 “你姐,曜爷的未婚妻?” “就是今天被曜爷抛弃在订婚宴上的小美人?” 童渭点点头。 谈渡和谢曜行老早就关系好,最近才认识童渭,有时候一群人去酒吧玩牌,他有时候也会喊童渭一起去。 他和童渭年龄差并不大,共同话题多,也爱找一样的乐子。 没想到,就是这么巧,谢曜行居然变成童渭的准“姐夫”了。 谈渡摸了摸鼻子,“那算了别牵线了,不管怎样,都是曜爷的人。” 他可没那个胆子碰。 谢曜行对于他自己的东西有一种偏执的占有欲,平日兄弟们的都知道,他的东西他们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更何况面前这位,目前是未婚妻。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童枝是被划在谢曜行领地的人。 谈渡无奈的摊摊手,“你小子知道不?说句实在的,你看曜爷这态度,直接将你姐搁这不管了,这婚事八成要告吹。” “那些人在背后议论我姐的我都听见了,气得要死。” 童渭哼了声,“我姐是个很厉害的人,本来就没指望攀附谢先生。” 宴会将近尾声,谈渡喝了点小酒,正和童枝闲聊。 童枝不属于健谈的类型,大多数时间只是点头微笑。 谈渡则不一样,他人脉广,和谁都聊得来。他大手一挥,将身后的名媛们召集过来。” “都来认个嫂子。” 名媛们围上前,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童枝,像是在探究到底谢曜行的未婚妻是什么样儿。 先前远观看不清楚,现在细细看去,是个模样能掐出水的美人胚子。 名媛们的表情变幻莫测,童枝没显出半分表情,冷淡得很。她们渐觉无趣,一个个找借口散了。 童枝倒是没这个兴致和这些女孩攀比,她从交谈中得知谈渡和谢曜行是好朋友,她拿出打火机,请谈渡将打火机还给谢曜行。 谈渡面露难色:“童小姐,你有所不知,曜爷这人有怪癖,打火机经过你的手送给他,估计这打火机他是不会要了,没给你甩脸色,就已经很不错了。” 童枝:“……” 甩脸色给小姑娘。 这个举动很谢曜行。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是他那种混蛋能干出来的事。 童枝回想起昨天在老宅门口看见的男人。 黑眸沉着,确实脸色很臭。 她轻轻笑了笑,“那这只打火机,我就替谢先生保管了。” 谈渡愣住,几秒后反应过来,“…好。” “谈先生,再会。”童枝很有礼貌地道别。 谈渡“恩”了声,忍不住用目光目送着她越走越远。 “操,你姐是真的厉害。”谈渡回想,拍了拍刚走过来的童渭的肩膀,“那一笑,啧啧啧,我他妈都心痒了!老子就不信,这次曜爷妈的能扛得住。” “亏他扛不住。”童渭踢他一脚,“你这样的玩意儿不配成为我姐夫。” 谈渡:“???” *** 私家车停在酒店门口。 童枝坐上车,在后座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小姐,当心手。”司机回过头,好心的提醒一句,“这个打火机看牌子挺贵的,但也有点沉。” “嗯。” 她盯着打火机瞧,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个时候,一点一点的浮现。 八年前。 她被一群追债的小混混围困在巷子口。他们笑得令人恶心,手里拿着棒槌,恶声恶语威胁。 她哭的撕心裂肺,满世界的恶意向她涌来。 巷角一束天光乍泄,传来少年清冽冷峻的声音,“啧。” 眉眼顽劣的少年倚在斑驳的墙边,指尖夹着猩红的烟,烟雾缭绕之中,衬出疏朗凌厉的下颚弧线。 他唇边重重的嗤笑,嗓音又冷又混。 “老子的地盘,轮到你们来撒野?” “滚。” 几个不良小混混麻利地逃走,作鸟兽散。 童枝蹲在地上,缓缓站起身。抬手抹了把颊上的泪水,狠狠的揪着衣角,牙缝里颤抖挤出几个字。 “谢曜行。” 她在江城一中的风闻里听说过他,整个一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 校霸,谢曜行。 “认识我啊,那我就不自我介绍了。” 少年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刮过她的耳廓,像沙粒似的慢慢堆积,将她裹挟得密不透风。 少年打量她好一会儿,哼笑道: “真是巧,我也认识你呢。” “听说你是江城一中高二年段第一,江枝小同学。” “……” “哥哥救了你,知恩图报,你该怎么答谢呢。” 童枝挂着泪水的睫毛忽闪忽闪,往后缩了缩。她在校服口袋里摸索一阵,好半天才找到一颗奶糖,抖着手放在他掌心里。 “谢…谢。” 少年看着掌心中那粒奶糖。 市面上流行的包装,上面印着一只倒挂在树上的猴子,显得滑稽可笑。 他嗤笑一声,随手扔掉那颗糖。 糖在泥土里滚落几圈,包装上裹着一层灰。 他清脆地掀开打火机,手掌掩遮宝蓝色的火焰,点燃一支烟。 猩红的烟灰蹭落一些,掉在她肩颈上,滚烫。少年夹着烟把手搭在她肩上,另一手捧着她的脸蛋儿,眉眼凛冽,笑得痞气。 模样坏极了。 “好学生,跟我走吗?” 童枝彻底懵了,僵立原地。 风揉杂着沙砾,一下一下地砸在她侧脸,同样靠近的,还有少年身上烟草的昏浓。 第3章 谢曜行忙完手头的工作,落地窗前的市井通明,整个城市笼罩在戚戚夜色之下,灯光如昼。 不知不觉加班到深夜。 男人长身侧立在落地窗前,灯火染上他棱角分明的侧颜。 “谢总。”助理小何恭敬地弯腰,双手呈上,“这是童小姐的资料。” 谢曜行接过来,微凉的指尖划过页侧。 童枝。 d大美术学人物鉴定与保护专业。 大师方轻翡闭门弟子。 谢曜行黑眸沉了沉,修长的指节交叠,搁在下巴颏,情绪看不清。 方轻翡的弟子。 方轻翡是谢老爷子的忘年交,最近谢老爷子痴迷玩赏古董文物。 难怪谢老爷子会那么喜欢她。 这事儿真有些棘手。 秘书处内线打来电话,说有一位姓谈的先生来找。 不多时,谈渡大剌剌地破门而入,“曜爷,你知道我今天看见了谁?” 谢曜行把玩着手里那枚袖口,没抬眼,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一个字,“谁?” 明显是漠不关心不搭理的样子,谈渡本来满满热血,像是被迎面浇了一盆冷水,叹了口气,“童小姐,你未婚妻。” “她怎么了?” 男人将袖口咔嚓一声扣上,眼底深邃晦暗。 “那模样真是绝了!一身天青色旗袍,就像是江南烟雨画里的美人。” “和那群花枝招展的脂粉都不一样。怎么说呢,就像娱乐圈评什么花旦,童小姐就像名门圈里的小花旦,肯定是门面担当那种人物,但……” 谈渡想了好半天,讷讷来一句,“名花带刺,摘不得。” “刺?”谢曜行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皮笑肉不笑,“拔了就好。多修理修理就学会乖了。” “……” 谈渡知觉背脊一片冰凉,轻咳了声,“这修理……美人就是应该怜惜的,拔了多没意思啊。” 眼刀子凉飕飕刮过来一记。 谈渡立刻住了口,最后再补充一句,“对对,修理一顿就好了。” 太残暴了。 暴君。 谈渡在心底腹诽。 谢曜行向来对女人没什么耐心。 多好的小姑娘落在他手里,也只能被这不解风情的混蛋玩弄股掌。 不过也幸好,这混蛋不玩女人,是个工作狂魔。 “曜爷,过会儿会所你去不?和兄弟们去会馆玩一局?”谈渡凑过来笑。 谈渡揣测他的神情:“您该不会又工作了一晚上?” “别废话。” 谢曜行摘掉领带换下西服,披上黑色的大风衣外套,手从袖中伸出来,他拢了拢衣领,将扣子一丝不苟地扣上。 “走。” *** 此间,江城最大的会所里热闹非凡。尽管是深夜,众多公子哥聚在这里玩骰子打牌。犬马声色,欢笑喧闹。 谈渡将谢曜行领进vip包厢。 里面有个小男生的声音很吵,谢曜行皱了下眉。 谈渡立刻咳嗽好几声,打断那个男生说话,指了指角落里喝啤酒的童渭。 “曜爷,这是童小姐的弟弟。” “…谢先生,您好!我是童渭。”童渭立马站起来,鞠躬。 谢曜行轻扫他一眼,微颔首示意他坐下。 “……” 童渭愣愣站在原地。 “曜爷叫你坐下呢,弟弟。” 谈渡往下压住童渭的肩膀,将他摁回座位上。 童渭瞥向谢曜行,“感觉比电视里还要冷。” “那可不嘛。”谈渡敲了下他的脑袋,“真等这位爷发飙,就没我们的事了。” 人渐兼多起来,谈渡叫侍应生上了一瓶法国petrus红酒,又添了几幅牌。 对桌几个人喝酒上头,高声谈论着。 “曜爷找了人家整整八年,是拿她当妹妹看待的。” “不光是妹妹吧,恐怕是小情人?或者初恋?” “听说啊,曜爷舍不得碰,小嘴儿都没亲上。” “曜爷打架老厉害了,你们知道不,他现在还算收敛,搁以前打得人头破血流,蹲过局子。” “那当然,咱曜爷以前可是校霸。” “……” 谈渡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就知道这帮小子又醉醺醺在说谢曜行的事情了。 谢曜行做事干脆利落,很少留下什么把柄,而且想做的事情近乎没有不能成功的。 ——除了寻人这件事。 谢曜行花了八年,契而不舍地去找一个叫“江枝”的姑娘。 这也是江城名门圈子里,一直以来津津乐道的话题。 说来也奇怪,这江枝踪迹全无,雪落无痕,真像从这个白茫茫的世界消失了似的。 谈渡曾经也动用人脉在圈子里找过,一无所获。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尤其是女人。 也难怪这个姑娘惹得商战上薄情冷义的谢曜行如此惦记。 公子哥们开始掷骰子。 谢曜行的手指贴在红酒杯壁上,高脚玻璃杯倒映着深红,摇晃,光影一直蜿蜒上他的指尖。 时间渐渐流逝。 童渭坐在隔壁桌,那几个小子喝的有点高,正在谈论着谢曜行的事迹。 其中一个笑了笑:“你们可不知道,曜爷以前蹲过局子,人很话不多,用拳头说话。跟现在不一样……” “现在怎么不一样?只不过狠劲儿用在商战了。” 童渭突然沉着脸,问:“谢先生以前打架?” “对啊,打得可凶了,街头一霸。” “现在拳头也硬得很,咱们别惹他。” 童渭又问:“他玩女人?” “玩吧。”几个小子嬉笑,“我们这圈子哪个人是干干净净?何况有权有钱的。” “听说特别喜欢欺负小姑娘?不是有一个被他给欺负走了,到现在没回来吗?” 谈渡笑吟吟走过来,“童渭,来一杯?” 童渭趴桌而起:“操。” “老子真是个不识相的傻逼。” 谈渡:“?” 童渭攥紧拳头,浑身酒气,众目睽睽之下冲到那个男人面前,大喊:“谢先生,请您放过我姐姐。” 童渭在隔壁桌,隔壁桌的那几位公子哥喝多了,不停在谈论谢曜行的事情。 童渭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外表光鲜亮丽斯文的成功男人,以前是个糙里痞气,下三滥的地痞混蛋。 童渭知道,童枝近乎是什么都不怕,平常女孩子怕的小虫小蛇,她都不怕。 但是,童枝怕恶劣的小混混,这是从前母亲江怜欠债,给她留下的阴影。 童渭对谢曜行的滤镜顿时破碎了。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姐姐嫁给一个劣迹斑斑的男人,还是童枝最怕的那种小混混。 “童渭!”谈渡跳脚,“你说啥呢!” 男人比划了个手势,制止谈渡,“让他继续说。” 童渭握了握拳,垂落的手臂过度用力而发抖。 “既然您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就不要带上我姐。童枝是个好姑娘,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谢曜行将红酒杯往桌上一搁,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 “好啊,那我就去找你姐。” 他手背在唇上一抹,哼了哼。 “玩玩。” “你他妈装的仪表堂堂,其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知道了?”男人挑眉冷笑,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那请你转达给你姐。” “请”字咬的很重,很明显在挑衅。 童渭快气炸了,被身边两个人压制着,动弹不得,手臂上青筋暴起。 “你他妈就是个老混蛋!” 谈渡拍了下童渭的脑袋,“别说了吧小子。” 童渭被人摁住,挣扎几下,对上谢曜行上挑的眼尾,不敢动了。 这个男人看上去像是正经人,实际上,内心如猛虎野兽。 空气中气压极低,因子凝固住了。 谈渡将先前谈话的几个男人揪出来,立刻上来几个兄弟摁住那人,谈渡“啪”几声扇了他们一人一个巴掌。 谈渡转头,讪笑,“曜爷,这群家伙舌根不清净,连你的事都敢到处说。我回头继续揍他们。” 谢曜行抬抬眼皮子,没说话。 只是眼底暗涌着一股冷戾,他舔了舔唇角,哼笑一声便跨步离去。 他走后,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妈的。”谈渡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眉眼微沉,“哪个家伙把话题引到曜爷身上的,不能说不知道啊。” 被打的男人蹲在地上,捂住脸,“我看今天曜爷心情好……” “心情好个屁!人刚工作完,能摆出什么表情啊。” 谈渡没好气地踹了一脚,“那位女孩就是不能提,谁提了,就是撞在刀口上,等着曜爷弄死你们吧!” “童渭,你小子。” 谈渡端起一杯红酒,浇了童渭一脸,“冷静点,奉劝一句,别惹怒这位暴君,你惹不起的。” *** “吱吱,我马上就要回来了,古董店最近歇业吧,你也休息一段时间。”方轻翡的声音从电话机里传来。 “好的,师父,您多保重身体。”童枝点头。 方轻翡笑道,“没事的,身板硬朗着呢。对了……我最近接手了一档和文物相关的综艺节目,好几个明星都来,节目组让我推荐素人嘉宾,我推荐了你。节目录制在八月初,你应该有时间吧。” 童枝想了想,她九月份才开学,“有。” “现在你就准备准备。”方轻翡说,“别紧张,咱们都是专业人士,拿出一点专业的自信。” “师父,那您早点回来,店面钥匙还在我这。” “好,回来找你拿。你也辛苦了,回家多修养修养。” 童枝挂断电话,整个人放松下来。 她进到后屋整理东西,不一会儿关上了“言翡”的大门。 童枝打的到温泉路99号,柏庄花园公寓。 这处房子是她在市中心地段买的,平时她不喜欢住在老宅,一般放假回来的时候,一个人住在小公寓,倒也清闲。 童枝摁下电梯按键,不多时,电梯门开了。 “谢先生,这是我们楼盘的东区,带地暖和中央空调。”售楼经理毕恭毕敬地介绍着。 前面跟着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身型高大,态度有些漫不经心。 是谢曜行。 童枝压低鸭舌帽,站在电梯外等了会儿,见两人渐渐走远,她才长舒一口气,来到家门口。 童枝家里的布置很简单,以前的跟在江怜后面,清贫生活过惯了,她也习惯了这种简单,不怎么会享受。 她很喜欢小动物,家里养了一只小狗崽,才一岁多,名字叫啾啾。 只不过啾啾最近生病,她帮师父看店也没时间照顾它,便将啾啾丢在闺蜜黎好的宠物店。 童枝走到窗边,伸手逗着笼子里的鹦鹉布布, 这只鹦鹉是黎好的宠物,黎好在江城a大念书,暑假帮忙管理家里开的宠物店,觉得布布吵人。又见布布和童枝互相都挺喜欢,就把它放在童枝家里了。 黎富婆:吱吱,你啥时候来接啾啾回家啊,它很想你。 黎富婆:[图片]康康你的小狗崽。 你的吱吱:过几天就来,顺便我还想去a大听美术学院老教授的讲座。 黎富婆:好啊好啊,你说的是院长的讲座对不对?我哥也想去听,到时候咱仨一起吧,顺便带你逛逛a大。 你的吱吱:嗯。 黎富婆:你最近是不是出事啦,我看商刊娱乐头条到处都是你和谢曜行的绯闻。 你的吱吱:哈? 黎富婆:发给你看。 黎富婆:#风投大佬谢曜行疑似恋情曝光,女方童家大小姐,男方大女方五岁,两人包养关系即将实锤!# 童枝有些哭笑不得。 你的吱吱:确实出事了,我和谢曜行订婚了。 黎富婆:??什么??!! 黎富婆:操,我现在很愤怒! 黎富婆:什么狗屁男人来糟蹋我家仙女。 黎富婆:……不过话说回来,谢曜行是不是和电视上一样帅? 你的吱吱:还行吧。 童枝回想了下,和电视上看上去有些不一样,气场鲜活,不再像个存在于屏幕和照片里的扁平人物。 你的吱吱:感觉立体了一点。 黎富婆:哪个部位?(我变颜色了 你的吱吱:……… 你的吱吱:五官!! …… 童枝正和黎好聊得起劲,没注意到,隔壁的房子里售楼经理带着谢曜行进去,热心的介绍着。 两家的阳台是半包围结构,能看见隔壁的阳台上,童枝伫立在哪儿逗一只鹦鹉。 谢曜行驻足。 少女趴在窗户边,捧着手机弯眼笑,皮肤照在阳光下白的透明。 莫名的,谢曜行想起谈渡说过的话。 她像名花,带着刺。 可他看见的,却是另一副画面。 腰肢盈盈一握,裙摆下细嫩的小腿笔直,像朵即将盛放的名花。 静候采撷。 饶是他对于这位未婚妻没什么印象,谢曜行也不得不承认,童枝满足上层圈子对于一个体面的矜贵名媛的完美想象。 不过是娇养长大的高傲名媛,从小就开始被万人呵护,在温室里长大,这个圈子里像她这样的女孩儿,谢曜行见得很多。 但很少有童枝这样,让人惊艳,甚至眼前一亮。 童枝侧头,将布布放进笼子里,挂在相隔处的横杆上。 布布扑棱翅膀,冲着对面大叫:“狗!狗!狗男人!” “……” “……!” 童枝目光一顿,对上男人半分戏谑的眼神。 她心里登时小鹿乱撞,顺了下布布的羽毛,很有礼貌地道:“谢先生,您好。” 布布:“狗男人,你好!” “……” 童枝瞪一眼:“布布,别吵。” 布布委屈地扭过身子:“你有别的狗了。” 童枝揪着指尖,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曜行无所谓地弹弹烟灰,看着她死死咬着下唇,他莫名发笑。 没见过世面的娇气小丫头,连带着一只傻鸟,被他吓坏了。 “过几天有个宴会,商圈的。”他不轻不重地,垂眸睇着她,“跟我走。” “这次看房子,也是老爷子故意想方设法让我买你隔壁的空房的,说句难听话,他可能会摁头让我们同居。” “我回国第一个月,需要的是一名合格的未婚妻,敷衍老爷子。” 男人掩藏着眼底的痞戾,绅士风雅,冷冷赞道。 “童小姐,你很适合。” 布布:“个屁!狗快滚!” 童枝:“……” 第4章 谢曜行月初才从美国回来,这事儿童枝早就听说过。 她还听说过他手段雷厉风行,空降总裁办就统揽几个重要的大项目,将对家打压的心服口服。 她特地选了暑假放假回江城,窝在师父的古董店,但还是阴差阳错地和这个男人产生了联系。 谢老爷子不知怎么就看中她了。 童枝深觉头疼不已。 确实,这个男人实在太过扎眼,以前就是这样的,现在光芒更甚。 谢曜行很明确地告诉她,他需要的是一名合格的未婚妻。 在这一个月。 童枝也是个聪明人,当然懂。 他话儿里的意思是,她只需配合他一个月,好好演戏,敷衍两家长辈,或者为他提供合作上的便利,一个月后各走各路。 “谢先生,合作愉快。” 她收敛眼底的情绪,抬眼关上窗户,顺便将布布拎进来。 “那我就不打扰你看房了。” 对面阳台上,男人的脸色黑的能够滴油,他冷淡的看着童枝将那只傻鸟拎进屋的动作,轻嗤道:“童小姐,以后万一咱们同居,请你将这只鸟拿远点。” 童枝:“…好。” 布布:“狗别过来!莫挨老子!” 童枝:“……” 谢曜行压了压手臂上突突直跳的青筋,哼笑着,“这鸟可真有意思。” “也不知道拔光羽毛,是个什么样。” 布布:“你好有本领!我服了你!” 童枝:“…………” *** 谢曜行最终拗不过谢老爷子的威胁,还是买下了童枝隔壁的房子。 装修公司很快赶过来装修。 不过是个市中心一百多平米的小房子,对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加上他总是喜欢在公司加班,有时候一天也不会来,隔壁就是空的。 童枝倒是若有若无的躲着他。 尤其是将布布的笼子放在家里后,好几天没挂在外面,布布用翅膀捶打着玻璃窗,明显有些生气了。 童枝在家里宅了几日,终于到了和黎好约定的时间。 她换了身碎花连衣裙,戴了顶编织帽,将布布挂在阳台外晒太阳,准备去宠物店看啾啾。 黎富婆:[图片]啾啾:今天也是想麻麻的一天。 黎富婆:对了,我哥说因为教授的行程安排问题,讲座时间推迟了。 你的吱吱:行。那我接完啾啾,咱们就去逛街吧。 黎富婆:好呀! 黎富婆:奸笑.jpg,不考虑给啾啾找个爸爸? 黎富婆:对哦,我差点忘了,啾啾已经有个准爸爸了。 黎富婆:所以红包…… 黎好发来一串意味不明的省略号,童枝勾了勾嘴角,搭电梯来到小区楼下。 你的吱吱:给你来一下。敲头.jpg 你的吱吱:好好,你调教的布布太折磨人了。谢曜行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给摁死。 黎富婆:上!手脚并用!勾引他! 黎富婆:我就不信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面对你,还他妈能憋得住。 你的吱吱:…… 童枝站在路口等红绿灯,阳光有些烈。 她将帽檐压低,眯眼看了看对面的红灯标志。 一辆拉风的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停在她面前,谢老爷子坐在前座,降下车窗。 “童枝,到哪儿去啊?阿曜载你一程。” 童枝这才发现后座上坐着一个男人,照例穿着西服,白衬衫打底。 “上车。” 谢曜行压着脸上的燥火,打开后座车门,伸出手腕。 “……” 童枝怔怔地望着他伸出来的手腕,男人皱眉,眉间已有不耐烦,戾气暗涌。 举止倒是变得矜贵体面了,骨子里还是那么的混蛋。 “多谢好意。” 童枝忽略他伸过来的手腕,扶着车框钻进车内。 谢曜行太阳穴一跳。 车上。 车内很宽敞,而且有谢老爷子活跃气氛,童枝不至于太过紧张。 谢老爷子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乐呵呵地回头瞧着他俩:“童枝,你和阿曜这是第二次见吧。” 童枝瞥了眼沉着脸的男人,道,“第三次了。” “哦。”谢老爷子笑得眯眯眼,“司机,将车停在前一个路口就把我放下来吧,给这两个小年轻多一些独处的时间,培养培养感情。” 童枝下意识攥紧裙角。 没过多久,谢老爷子到达目的地,从车上下来,有助理撑伞在外面接应。 谢曜行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去哪?童家?” 童枝顿了顿。 “去长安街吧。停在路口放我下来就好。” 司机立马接话:“好嘞!” 这可是坐上谢少爷私驾的第一个女孩,第一个异性。 谢曜行挺爱惜这辆车,除了谢老爷子,基本上没什么人能坐。 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打量几眼。 此刻,少女低头翻手机,浓密的睫羽垂下,根根卷着,天鹅颈被乌黑的秀发遮掩,埋进细窄的肩线里。 不知看见了什么消息,她小幅度地掩了掩嘴,眼角漾着些清媚。 到了长安街,童枝乖巧地和司机道谢,又对谢曜行礼貌的告辞。 她像是搁浅的鱼终于找到了大海,拎着挎包飞速跑得没影儿了。 司机也算是从小看着谢曜行长大的,等到童枝走后,没忍住调侃了句,“少爷,是您喜欢的类型。” 挺乖巧的一姑娘,可不就是少爷会喜欢的嘛。 只是可惜的是,尽管谢老爷子生逼硬凑,两个年轻人还是肉眼可见的,不熟。 “……” 谢曜行没搭理。 司机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我是说童小姐,她很漂亮。” 男人哼笑了声,眼皮压下来,语气捎冷,“不过是一个听话的小丫头,看她那样儿,估计被家里给惯坏了。” “我这里可没她娇纵的地方。” *** 宠物店里,黎好抱着啾啾等在那里。 童枝接过啾啾,小狗崽比以前精神多了,趴在她怀里打呼噜。 黎好无奈的看着她:“这算是母子重逢?”她伸出爪子薅一把啾啾的脑袋,“啾啾,你麻麻可没良心了,回来也不来看我们,就窝在古董店。” “好了啦。”童枝笑道,“现在我师父回来了,有时间找你玩。” “对了对了,给你们拍张照吧!”黎好拿出手机,给童枝和啾啾照相。 俩人挑选了一会儿,选出一张最好的照片。 黎好修了个图,发给童枝。 照片上面只截取了啾啾吐舌头的脸,童枝出镜只有一节葱似的手指。 童枝:? “我人呢?” “在另一张上面。”黎好将截成两半的图片的第二张,发给童枝,“情侣头像,不错吧。” 确实是情侣照,另一张上面啾啾只有一条狗尾巴,女孩扬起笑脸,温婉动人。 “是,您的截图技术真好。”童枝打趣,“还情侣头像呢,谁当那只狗啊。” “你家未婚夫,谢曜行。”黎好戏谑。 童枝没好气的瞥她一眼,低头再看几眼照片。啾啾那张拍的确实很不错,童枝近期被方轻翡推荐上节目,那个综艺节目比较火,她还没参加,仅仅官博发了个名单,她的微博粉丝数每天几万的涨。 许多网友私信,请她多多营业,发些日常。 童枝将啾啾那张照片发在微博上,发完后就去和黎好逛街了。 俩人逛得有些累。 黎好起身去小卖部买冰水。 童枝坐在长椅上,翻开手机,微博里一片安安静静。 ?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切换到个人信息处一看。 是她以前的旧微博。 她发错账号了。 童枝一整张脸都惨白惨白,立马将那条微博给删掉。 这个账号是她高中时期用的。 听一位认识的朋友说,谢曜行知道她这个账号。但所幸的是,童枝托人改了旧账号的ip。谢曜行并没有顺藤摸瓜找到她。 最近几天节目官微官宣,大号不能留下痕迹,否则容易出事,所以她就用这个账号上网吃瓜,一时间忘记切换,竟然就这么发了啾啾的照片。 …谢曜行,总不会还时刻盯着这个旧账号吧。 童枝心里没底,自我安慰谢曜行日理万机,没时间关心她的微博小号。 想想确实如此,童枝微微松了一口气。 “吱吱,咱们回去吧。” “好。”童枝拎起挎包,和黎好并肩离开。 天上大片大片青灰色的乌云攒聚,大雨淅沥。童枝和黎好坐上商业街的游览车,俩人躲在古董店的屋檐下避雨。 不久在软件上叫了辆私家车。 等车的时候童枝又看了眼微博小号,并没有异样,她心里瞬间安稳下来。 汽车鸣笛几声。 “走吧。” 黎好将外套披在头上,童枝抱着啾啾,两人飞快的朝着公路边的私家车跑去。 *** 几个小时前。 盛世集团顶层。 谢曜行正在处理公务,最近和阮家的合作项目着实让他头疼,阮家兄妹并非善茬,谢曜行本来不屑于跟他们合作,但是阮楚凡专门找谢家盛世集团资助的小公司下手打压,手段极其恶劣。 总裁办的座机嘀嘀响着。 秘书处打来内线,“谢总,阮氏兄妹在贵宾室等候,您……” “告诉他们不用等。”谢曜行声音冷沉,“我下班了。” “是。”秘书处利索的挂断电话。 阮氏兄妹最近经常来公司,要不是看在谢老爷子和阮氏兄妹的外公有些交情,谢曜行早就将他们赶出去了。 男人坐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双臂撑开架在沙发背上,衬衣的扣子散了几粒。 他眼眸暗了暗,划亮手机。 微博图标上冒出一个鲜红的小圆圈,里面浮现“1”。谢曜行顿了顿,点开一看,是看了他金融节目的粉丝给他的私信。 谢曜行平时不玩微博,微博账号交给公司的宣传部看管,至于为什么不删除手机微博,唯一的留念就是江枝的账号。 谢曜行曾经托好友帮他查过江枝微博的地址,显示在一个北方偏远小镇。 他近乎是第一时间坐车去那座小镇,挨家挨户找遍了,也没找到她的身影。 后来,他才明白,江枝微博地址被人篡改了。 小姑娘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家境不好,家里还欠了一大笔债。毕业后谢曜行也去江城一中找过,同学和老师,对于她的印象,仅仅只有三个字。 好学生。 其余一概不知。 那个时候谢曜行家里有钱,年少叛逆顽劣,高四复读,白天里逃课打架抽烟喝酒,谁也不敢惹他。 唯独她不同。 小姑娘根本不怕他。 后来,江枝为了赚钱,帮他补习。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个高二一个高四,就这么机缘巧合地,遇上了。 谢曜行百无聊赖地翻着江枝的微博,她的微博里面仅有一张图,是祝福他高考顺利,小姑娘工工整整写下的“学业有成”。 字如其人,干净,清爽。 男人的指尖往上滑,蓦地,他指尖一颤,背脊登时紧绷。 “……” 江枝: 我家的小狗崽[图片] 她还敢过来。 这是谢曜行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觉得可笑。他向来手段狠毒,哪次会被别人左右心境,怕这世上,也只有这个没良心走掉的小姑娘一个,让他的心被迫随着她牵动。 图片里是一只金毛小狗,女孩儿只露出一截葱似的指尖,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粉。从照相的背景来看,橱窗外的路灯是垂吊式的,似乎就在江城这一带。 “我的吱吱,真是太欠收拾。” 敢招惹完他后就跑。 她真是天底下第一个。 他又将那条微博看了一遍,把那张图片保存起来。眼眸瞬间暗下来,隐在无边的黑暗中。 谢曜行燃起一根烟,夹在指尖有些微暖,烟雾冷白的缭绕,烟蒂猩红一点。烦躁不安,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过几个小时,谢曜行再去看时,那条微博已经被删除了。 “……” 男人低低骂了声,拨通谈渡的电话。 电话那端响来几个女人的欢笑声。 “嘘,别闹……”谈渡声音有些沙哑,“曜爷。” 什么急事啊,这个点打电话。 “帮我查个微博登陆id,还有这张图。”他近乎咬牙切齿,语调显得略微急促。 “几天之内弄清楚,这只狗的主人,是谁,在哪——” “我要她所有的信息。” 第5章 周末,童枝来到老宅和家人们一起吃饭。 刚换上拖鞋,趿着往客厅走,童渭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上来就直白的说。 “姐,你和谢先生退婚吧。” “哥,你干嘛。姐姐和谢先生订婚不是挺好的吗?而且,姐姐目前也没有喜欢的人,谢先生很优秀,和姐姐多配啊!”童莓下楼,听见童渭的大嗓门,出来维护。 童渭不爽:“童莓,你知不知道姐几年前吃了多少苦。”他冷笑道,“你以前怎么讨厌我姐的,我姐不追究,我都还记得呢。” “……我。”童莓低头。 童莓自知理亏。她以前确实很讨厌童枝,因为她这个姐姐学习好,长得漂亮,人也乖,好多男生喜欢。 而她像个骄纵惯了的小丫头,她嫉妒童枝,经常在童知易面前说童枝的坏话。 随着年纪增长,童莓心智成熟不少,对一些事情也知道了,愈发觉得内疚。 “也是,你跟着爸,被他护着长大,我和姐跟着那个女人,你不能感同身受。”童渭毫不客气地嘲讽。 童渭初一那年童知易和江怜离婚。那个时候,童枝才上高二,成绩好跳过级,十五岁。 童渭和童莓是龙凤胎,但是一个长得像母亲江怜,一个像父亲童知易。童知易从新秀权贵到公司衰败,融资困难,生活拮据的很,所以只带走了像他的童莓。 江怜是大学教授,薪水养两个小孩绰绰有余,但她受不了千金落入平民窟的落差。 后来她辞去工作下海打拼,哪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江怜染上了赌博,嗜赌成瘾,欠债欠了一屁股,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追债人好几次追上家门,家里变卖了房产和贵重首饰。童渭当时成绩不好,上的是私立初中,几乎是童枝在外做家教帮他填补学费。 童枝经常被追债人派来的混混围困街巷,童渭也是上大学之后才知道的。 有一个好心人暗中保护她,但是那些游走社会边缘的恶棍,还是给童枝留下了阴影。 后来,童知易江山再起,给他们寄去几笔钱,情况才略有缓和。 童枝十五岁,就撑起了那个家。这是童莓感受不到的,也想象不到的。 童渭亲眼目睹,心中充满愧疚。 “既然她不喜欢,那再优秀的男人又怎么样。”童渭不爽,“我们不要干涉她的想法,都听她的就好了。” 这个所谓的谢曜行竟然还看不上他姐!荒唐的花费八年去找一个女孩。 眼睛是瞎了吧! 童渭情绪来得快,前几天还佩服谢曜行来着,经过那次会所里发生的事,他被其他公子哥嘲笑一顿,还受了好几顿打,他对这个男人半点好感也没有了。 “阿渭,我的事你别插手。” 童枝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显得从容镇定,“我有分寸,也有自己的把握。” 童渭看她没什么表情,缓了缓,叹息,“姐,你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圈子里都传闻谢曜行心狠手辣,你一个女人肯定斗不过他。他要是欺负你,我第一个抄家伙上去揍他。” “你揍的过吗?”童莓反问一句。 童渭想起谢曜行的斑斑劣迹,这个男人曾经因为那人打出血而蹲局子。他童渭揍人也就是三脚猫功夫,确实打不过。 童渭摸了摸鼻子,“小孩别管。” “哦,比我大几分钟的大人。”童莓不屑。 童渭和童莓日常斗嘴吵架,童枝也习惯了,她懒得去管这群小孩的心思。用完餐,家里的佣人将餐盘端回厨房,童枝窝在沙发上翻手机。 童知易执着茶盅,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吱吱。” “嗯,爸。”童枝抬眼笑了笑,将手机搁在桌几上。 童知易踌躇不定,“你……和谢老爷子孙子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童枝:“没什么想法,他私下里和我说过了,相处一个月就退婚。” 那个时候谢曜行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说童枝很合适,他希望她来敷衍老爷子一个月。 童枝当然不想谢曜行认出他,一个月的时间,其实很长,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立马就退婚。 童知易也料到是这个结果。 传闻中归国的谢家少爷脾气不好,以前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算是在这个圈子里空降。但他手腕极其狠,让一些在背后啧议的人,不得不心服口服。 童知易很尊重童枝的决定,既然俩个孩子相处不来,他也不会强求……只不过谢老爷子热情的很,不好推脱。 “这样也好,谢家那小子并非善类,而且背景调查不清,你远离他是好事。” “嗯。” 童知易叹了口气,“吱吱,你有什么难处和爸爸说……这么多年,你跟在她后面,受了太多苦……爸爸总要为你做些什么……” “爸。”童枝打断,“不用说了,已经过去了。您也别老惦记着,您并不欠我什么。” “……” “爸,我去找阿渭了。” 童枝起身,道别后上楼去找童渭。童知易点头允行,看着她瘦削的剪影,愈发心疼起来。 扪心自问,童知易从前对于这个大女儿花的心思最少。三个孩子,他不可能一碗水端平,对每个人的爱护分毫不差。 童莓年纪最小,长得又像他,是童知易最喜欢的小女儿,从小抚养她长大。 童渭是作为继承人培养的,虽然小时候不在他身边长大,但他对他格外上心。 但是目前来看,恰恰是最不起眼的那张牌,成为童知易手上的王牌。 童莓小家子气,日子过的风平浪静;童渭不成器,叛逆的不行,无所事事,跟一群公子哥厮混。 只有童枝,事业有成,学业也厉害,凭一己之力在圈子里的小辈之中闪闪发光。 所以,谢老爷子能看上童枝,童知易并不意外,甚至觉得欣喜,因为这是对大女儿优秀的肯定。 *** 方轻翡回江城了。 助理给童枝打了个电话,请她帮忙送“言翡”古董店的钥匙。 童枝这些天没什么事,便答应下来。 她出门之前给布布和啾啾喂了点食物,布布站在阳台杆上叫:“啾啾,麻麻要走了!麻麻不喜欢你了!” “汪!” 啾啾撒着腿跑过来,抱着她的脚踝,在她拖鞋上打了个滚儿。 “啾啾乖。”少女蹲下来揉了把它的脑袋,轻轻笑着,“你和布布在家呆着,我去去就回,回来陪你玩。” 小狗崽小声的嗷呜着。 童枝匆匆下楼,搭车来到助理给她发的定位,这是商业圈一处商场大楼,楼宇拔地而起,架设天桥。 童枝坐电梯来到三楼,前面的谢老爷子和方轻翡坐在餐厅里有说有笑的。 她瞬间僵住。 “师父。” “嗯。”方轻翡笑眯眯的,“童枝,快过来。” 童枝轻叹一声走过去。 原来师父和谢老爷子认识啊。 怪不得谢老爷子会看上她。不仅仅是因为什么她泡花茶的手艺好,更因为她的师父是文物鉴赏大师方轻翡。 童枝和方轻翡聊了会儿,正准备走,谢老爷子却让助理带她在商场逛了一圈。 “去吧,谢老先生花钱,你别客气。”方轻翡说。 谢老爷子笑道:“对啊,千万别和我客气,想买什么让助理姐姐给你结账。” 童枝:“……” 总感觉像是落入了圈套。 带着童枝去商场的助理是个漂亮的小姐姐,人性格好,不一会儿就和童枝活络起来。 助理挽着她的手:“童小姐这么美的指甲,不做美甲可惜了。” 童枝全程被助理小姐姐挽着胳膊,换好看的衣服,做指甲,弄头发,还花几个小时去做了个全身spa。 等她好不容易喘口气,又被助理带上顶楼。 助理朝着对面道:“谢老先生,童小姐的造型做好了。” “快快快!快过来!”谢老爷子招手,“阿曜,愣着干嘛,媒体都在呢,快去接你未婚妻!!” ?? 童枝看过去,男人也在看她,只不过视线沉着,眼底一片深邃。 少女站在反光的玻璃墙前,发梢勾翘,睫毛忽闪,唇瓣豆沙色,她穿着西式小洋裙,裙摆下脚踝纤细白皙,束腰利落线条完美。 谢曜行朝她那望一眼,喉结上下滚动,瞬息间恢复平静。 他大步朝着发愣的童枝走过去。 “挽着。” 男人还算绅士的伸出胳膊,丢下俩个字,脸上没表情。 童枝迟钝了下,“恩”了一声,小手搭在他的胳膊肘上。 两人并排往前走,谢曜行的步子迈得大,童枝不得不提着裙摆,被他带着向前。 很快到了媒体区,摄像机的闪光灯束束投落。 全程都是谢曜行冷冷的应对媒体的问题,童枝想接话,他总能不动声色地将话头截去,然后滴水不漏的替她回答。 应付完媒体,俩人走到餐厅里。 四人桌。童枝坐在方轻翡身边,对面是谢曜行,斜对面是谢老爷子。 不远处一些媒体留下来跟拍,谢老爷子和方轻翡交谈着文物的事情。 谢老爷子侧头瞪了谢曜行一眼,“你怎么不说话,跟人家姑娘聊聊天。” 童枝:“……” 真的不必。 谢曜行漫不经心地问,“你多大了。” “二十多。” “年纪真小。”谢曜行哼笑了声,“我都快三十了,比你大了十岁。这个年纪,能做你叔叔了。” 童枝:“……” 她记得没错,他今年应该二十八,比她大五岁。 强行拉开年龄差距,称呼自己为长辈,真的很可以。 “所以那些媒体我来应对就好。” 谢曜行切开一块半熟的牛肉,有些不满童枝刚才想抢话的表现,“有的问题太刻薄,你这种小姑娘会被他们问哭,事情会变得更棘手,我还要帮你请公关团队。” “嗯。” “放轻松就好,当作平时用餐。” “好。” 小姑娘话不多,他说一句她就应一声,似乎懒得搭理他,有模有样地切着牛排,好像牛排比他对她的吸引力更大。 谢曜行的视线垂下来,看见童枝的指甲。 她的指尖葱似的白净,做了粉色樱花美甲,更加显得那双手素净白嫩。 不知怎的,谢曜行联想到照片里江枝的一截指尖。 她应该和面前这个童家大小姐,年纪相仿。 只是,江枝家庭条件不好,与面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不同,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 酸辣汤有点辣,童枝灌了点儿红酒,有些迷糊。 “豪门太太,每天都这么累吗?”小姑娘一个人嘀嘀咕咕,“镜头拍到我们没有呀。” 谢曜行倏忽觉得童枝很烦,他压低声线,“用餐不要说话。” “你出来的时候,也要弄头发,做指甲,买衣服,买鞋子,化浓妆吗?” 童枝喝的微醺,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就为了你们名门圈的体面?” “……” “童枝。”男人似乎被她问的有些烦躁,“安分点。” 谢曜行隐隐觉得,童枝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至少,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是一朵温室里不谙世事的名花。 大抵从她酒后脱口而出“你们名门圈”开始。 用餐结束,童枝一直絮絮叨叨的,谢曜行“体贴”地叫了一碗醒酒汤。 男人倚在门边,毫不掩饰冷冷讽刺。 “童小姐,酒是个好东西。” 童枝酒醒的快,她刚才确实说的话有些多,将心里想的说了个大概。 她攥了攥袖口,面上火急火燎地烧起来。 酒这东西真不能多沾。 谢老爷子笑道:“你们俩个小年轻去逛街吧,阿曜,注意媒体。” 谢曜行缓缓勾起一抹冷笑。他没理睬童枝,兀自往餐厅门外走。 童枝踩着小高跟,不太方便,和他保持着距离,跟上。 谢曜行停留在男装旗舰店前,将手工裁剪的领带递给身后慢慢走来的童枝。 “打领带。” 他勾唇,带着些许顽劣的痞,“帮我。” 男人身材高大,衬衣的领口敞开,露出凸起的喉结。他此刻眼尾微微上挑,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 “……” 童枝的后耳根开始烧起来,连带着那片肌肤微烫。 不可否认,这男人实在生的养眼。从见面的第一眼起,每次相见,她的心都会跳动不息。 尽管童枝不愿意承认,但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 她又可耻的……对他这张混蛋脸心动了。 第6章 童枝的手有些发抖,心近乎跳到嗓子眼。 她接过领带,对他说,“弯一点腰。” 男人太高了。 比以前还要高一个头。 对面落地镜将俩人的站位尽收无余——男人微微向前倾身,眼尾上翘。少女踮着脚,鞋跟翘起一小截,耳垂连着颈后红了一片,指尖颤抖的触碰男人的领结。 谢曜行半分玩味地眤着童枝乱颤的眼睫,“童小姐,你是要把我勒死?” “不好意思。” 童枝吓得赶紧松了松领带,指尖滚烫。 这个男人的气息过于浓烈,让她晃神不已,莫名就想起从前,他也是这样,肆意放纵。 谢曜行眯起眼,近乎耳语的低音,磨的她耳膜发痒。 “既然正在和我相处,我不希望你走神。” 他嗓音低磁,在胸腔里缓慢地震动。 “专心点,嗯?” “嗯。”童枝不敢看他的目光。 “媒体在拍。” “……” 原来是因为媒体在拍,才让她帮他打领结。 童枝定定地抬头,一瞬间难言的失落,她帮他整理了下领带下摆,撇过头。 “谢先生,这么系可以吗?” “很好。” 谢曜行看了眼落地镜子,难得夸赞道。 童枝敛了敛眸光,“我去趟洗手间。” 她没等他回答,转头就走。走的太急,还差点在门口撞见一个摄像师。 很快有在门外等候的记者涌上来,童枝蹭蹭蹭踩着小高跟走的飞快,趁着他们没抓住她,蹿进洗手间里去了。 她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凉水往脸上浇。丝丝凉意沁入脸侧。 童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点可笑。 在江城一中的时候,她早就听说过谢曜行的风闻。他打架抽烟喝酒逃课,不学无术,臭名昭著。 可偏偏那个时候,就是这么个混蛋救了她。 他对她说,跟他走。 童枝说“好”,然后一跟就是一整年。 这一年里,在他的保护之下,再也没有讨债的人或者收到追债人指示的街头混混找上她。 在谢曜行的兄弟们眼里,童枝是谢曜行的人,不少人开玩笑喊她“嫂子”。 那个时候,他冰冷的笑。 “乱喊什么。” “我和这个好学生没关系。”少年漫不经心地道,揉乱她的乌发,“太小了,对外说是我的小女友,自己人就当作妹妹吧。” 最后谢曜行高考后,他们吵架分别的那个夜晚。 童枝哭着问他,他到底把她当作什么。 少年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混蛋,毫不留情地吐出两个字,“妹妹。” 童枝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全是她一厢情愿,他把她当妹妹,或者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水龙头哗啦啦地淌着水。 童枝清醒过来,拧紧水龙头,她在烘干机下将手烘干,高根鞋擦过地面作响。 回到男装店里,谢曜行并不在,周围围着的媒体也不见了。 童枝的视线扫过对面黑压压的人群。她眉间轻蹙,隔着人群遥遥的望。 人群中央,穿着浅v领酒红礼服的女人和一个穿西服的男人离得很近。男人眉宇皱起,眼底酝酿着戾气。 但是那个女人很热情,俩人的样子貌似相识已久。 童枝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那个男人的领带,是她刚刚亲手系上去的。 她轻笑了声,正准备转身远离。 一双温热的大掌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不由纷说地钳制在怀里,周围环绕着他的气息,头顶尾音响得沉缓,“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曜行拨开人群,重重的地啧了声,死死摁住怀里想要挣脱的小姑娘,叫她的名字,“童枝。” 童枝扬起脸,面无表情,“谢老先生说和你一起逛街,但是我走累了,想回家。” “挡挡。”谢曜行搂着她的肩膀,“那朵烂桃花。” 童枝:“?” 用她挡他的烂桃花?? 童枝刚想说,她没有这个义务。人群中间的阮楚语气冲冲跑过来,趾高气扬地看着她。 阮楚语的视线不满的扫过童枝,“你是谁?” 所有人看向她,媒体很快跟风赶过来,举着相机卡擦卡擦乱拍。 童枝轻轻扬起笑,“谢总的未婚妻。” “是你啊。”阮楚语挑衅地微笑,嘲讽,“一个人去订婚宴的未婚妻,未婚夫没来,在圈子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童枝:“……” 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助理,带人出去。”谢曜行收紧手臂,语气不善。 他的掌心有点烫,童枝下意识蹙了下眉。助理们匆匆赶过来。 阮楚语咬了咬牙,有些气恼。这个童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本来阮家和谢家的合作格外顺利,她甚至快要觉得,今天站在谢曜行身边的女人应该是她。 她来商场时恰巧看见了谢曜行,但没想到,谢曜行带着童枝来逛街,还有一圈媒体,他们这是在……约会? 阮楚语十分不服气,当着媒体的面,眼疾手快地抢过路人手里的矿泉水,往童枝脸上浇。 童枝正打算挣脱开谢曜行的手臂,男人侧身往她身前一挡。 还是有些水砸在她脸上,但大部分洒在他的西装外套后。 “你可以滚了。”男人怒极反笑,像个高贵的混蛋,“在这里就不识抬举,生意别做了。跟阮楚凡说一声,谢家和阮家的项目,中断。” 阮楚语愣愣地怔在原地,“不……曜爷您、您听我解释……” 助理们将她强制架走,阮楚语的求救声越来越远。 “记者也可以收工了。”男人冷嗤。 媒体立刻收拾摄像机走人,这些素材已经够劲爆,他们不敢继续拍下去。 “……” 童枝有些懵,刚才谢曜行为她挡的那一下,她还没缓过神。 在抬头看他时,男人又恢复了冷淡的样子,压制着眼底的暴戾。 少女半边脸被淋湿,发丝黏着水珠子,一滴一滴碎在地上,眼尾泛红。 “擦干净。” 谢曜行黑眸瞥她一眼,嘴里“啧”了声,“真丑。” ?? 助理们面面相觑。 不是说落水美人如出水芙蓉吗?应该我见犹怜才对,难道谢总眼睛真的是瞎的? 助理递上纸帕,童枝简单的擦拭,克制而疏离地对他笑了笑。 不知为何,看着她反常的笑容,谢曜行觉得,小姑娘有点生气了。 “再见。” 童枝微勾唇角,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比我大十岁的,谢-叔-叔。” 谢曜行眉骨微扬,背脊的水渍蹿开凉意,舔了舔唇角。 她还真是带着刺的。 *** 事情没过一会儿,商刊娱乐版面就刊登了头条新闻,报道那天事件的经过。 童枝因为综艺节目定档,不少网友摸过来关注她的微博,加上谢曜行又是金融节目的名人,本来圈子里的八卦竟然出圈了,在微博上引起火热讨论。 【这么帅的哥哥,和小姐姐好配哦,站在一起特别养眼!!】 【啊啊啊我死了,谢总实力护妻!】 【豪门无真爱,我觉得他们是演的。】 【只有我发现童老师的一脸生无可恋的眼神吗?好像还有点嫌弃??】 【不是吧,谢总要上演追妻戏码??】 …… 童枝有一阵子没看微博,微博私信里全是问她关于谢曜行的问题。童枝看到这些问题就头疼。 黎好给她发微信。 黎富婆:吱吱!你家未婚夫的怀抱怎么样?是不是很温暖? 你的吱吱:别提了,谢曜行要鲨了我。 黎富婆:? 你的吱吱:我叫他叔叔。 黎富婆:啊?叔叔? 黎富婆:他也不老啊,虽然看上去比你大。 黎富婆:这难道是你们未婚夫妻的情趣?? 黎富婆:好啊你,闷头塞给我一嘴狗粮!! 你的吱吱:…… 下午的时候,童枝喂完啾啾和布布,去a大听美术学院教授的讲座。 “前面那位,好像是童小姐。” 一辆宾利停在红灯前,司机望向车前站在路边看手机定位的少女。 司机回头问:“她好像迷路了,您要去接吗?” “不用。” 男人眼底划过一丝痞气,“让她长点记性。” 司机将手圈起,放在眼前做成望远镜的样子,“有个男生在和童小姐说话,他们好像认识?啊,他们一起走了……” 谢曜行降下车窗,眯眼看着一男一女有说有笑远走的身影,眼神微沉。 “跟上。” 第7章 童枝对于a大的方位不熟悉,正好在路上遇见沈念冬。 她要去a大学生大礼堂听美术学院教授的讲座,沈念冬也要去。俩个人好久没见到了,正好沈念冬是a大的学生,领着童枝往校园里走。 沈念冬是童枝的大学同学,研究生在江城a大学播音主持专业,而童枝去了魔都d大读文物学。 他还是穿着和从前一样的白衬衣牛仔裤,笑容和煦。沈念冬的长相与谢曜行不是一个类型,属于邻家男孩那种,少了谢曜行的痞气和锋利,多了书卷气和亲和力。 “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哪天带上黎好,聚一下?”沈念冬问。 “好。”童枝点点头,“对了,黎好在哪?她今天也要来吧。” 沈念冬低头看了眼手机,“她说她在北门食堂……离这里不远,我带你去找她。” 俩人边走边闲聊,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北门食堂门口。 食堂门口的人并不多,可能是放暑假,还有不少旅游团来这里参观游玩。a大的校园景区格外闻名,尤其是紫藤树和樱花树,一度成为旅游风景名胜。 黎好等候在食堂外,看见童枝和沈念冬,立马回了挥手。 “我在这!” 她匆匆跑过来,模样有些生气。 “吱吱,你那个妹妹,气死我了!”黎好揉了揉眉心,“我简直不敢相信,她是你妹妹。” “童莓?”童枝抬眼,“她怎么了?” “她和我是对家。”黎好快速道,“就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我们上午食堂开门了,我在里面吃饭。” 童枝:“?” 黎好接着解释:“她喜欢我爱豆谭燃的对家路承!妈的,上次在学校食堂说话声音老大,吹嘘她家哥哥,我简直要气死,跟同学说了几句,你猜怎么着,专门把我从桌上揪起来,当面又哭又吵的。” 谭燃和路承都是当今正火的男子团体vivi成员,只不过一直传言两人不合,团体即将解散的消息,两家粉丝在微博上撕得欢快。 童枝虽然不追星,但是vivi男团也作为嘉宾之一,参加了那档文物综艺节目。迟早她和他们会在节目上遇见,童枝简单的做了些功课。 这次的节目是大制作大投资,在全国最大的电视平台上播放。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和历史,所以各界都格外重视。 vivi男团的经纪人还专门给她微博私信,让成员们都加了她的微信,方便以后请教和文物古董相关的问题。 童枝:“……” 童莓向来脾气骄纵,童枝是知道的。只不过童莓在她面前很安静,童枝近乎快忽略了童莓的小性子。 她无奈的笑了笑,挽住黎好的手臂,“你们都是小仙女,不要吵架。” “算了算了,我还不至于和一个比我小的小孩计较。” 黎好被她弄的没脾气,“你说你非要去什么d大,过来陪我和我表哥不好吗?尤其是……” 黎好朝沈念冬方向使着眼色,“不考虑一下嘛?都是老熟人了,别告诉我你还没看出来这家伙对你有兴趣。” 沈念冬是黎好表哥,童枝与黎好高三分班的时候被分到一个班,后来大学三个人在一所,沈念冬经常过来看望黎好,和童枝也渐渐熟悉起来。 考研的时候,沈念冬和黎好在a大,童枝一个人北上飘去魔都d大。 “你妹妹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呢,我的小宝贝,多乖啊,多矜持啊,还是个大美女。姐姐爱死你了。” “对了,你订婚的事,到底怎么样了?”黎好忍不住八卦。 前面的沈念冬听见她的声音,脚步一顿,“订婚?和谢家少爷?” “是啊,哥你居然知道。”黎好惊讶,一边用手肘抵了抵童枝的手臂。 “……” 童枝抬头看了眼沈念冬,发现他也在看她,童枝回应一声,“嗯。确实和他订婚了。” 沈念冬愣了下,笑道:“也挺好的,谢先生在风投行业十分出众。” 童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黎好笑了笑,帮她岔开话题,“哎呀,哥,咱们就等着吃吱吱的喜酒吧,现在赶快去大会堂,估计快到时间了,咱们还没签到呢。” 沈念冬没回答。 仨人很快走到了学生大会堂,门口的签到处打卡过后,一起进入会堂里。 会堂天花板上照着白织灯,光束打下来,十分亮敞。教授登上讲台,站在投影仪投下的ppt前绘声绘色的演讲。 这是的讲座是关于结构构图与设计理念美术学的内容,对于文物流线造型的观察十分有帮助。童枝专门拿个笔记本记录,黎好在一边看的啧啧称奇。 “果然是学霸啊,我听的都要打瞌睡了。”黎好惊叹,看着童枝刷刷写下满满的笔记,“这就是学霸站的高度吗?果然是我站的不够高。” 童枝:“嗯?” 黎好:“学霸在看我啊啊啊!让我啜唔一口欧气!吸溜吸溜!” 童枝:“……” 讲座结束。下午黎好去画室画画,沈念冬带着童枝逛a大。 大概走了一会儿,童枝觉得有点渴,俩个人坐在小凉亭下休息。童枝起身去对面的买水。 沈念冬拿出校园卡,“对面的店要刷卡的,你用我的吧。” 童枝迟钝一下,接过来,“好,那过会儿给你转账。” “不用了。”沈念冬笑了笑,“就当是请你吧。” 童枝也没有推辞,“那行,下次我请回来。” 她将卡放在口袋里,一个人走向马路对面的饮品店。阳光有些烈,下午两三点正是高温,童枝沿着路边的树荫慢慢走着。 蓦地,鞋跟陷入下凹的泥坑,猛地一崴。 陌生男人的气息压制过来,带着略显辛辣的龙舌兰味。童枝一瞬间恍神,近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男人站在她身后,掌心的热源隔着一层衣料,熏得她腰侧发烫,他甚至将她往他身侧带了一下。 童枝心里一惊。 不会是遇上了流氓吧!! 她下意识侧头,一口咬在他手臂处。 “别动。”谢曜行被她咬住手臂,闷哼了声,“童枝,是我。” “……” 童枝吓得松了口。 “你、你手臂没事吧。”她几乎是使出了浑身力气咬了他一口,“出血了……” 男人将她的脸掰过来,温热的掌心翻过来,落了些湿漉的泪渍。 谢曜行压着火气,不耐烦地“啧”了声,将手心的眼泪往她身上抹。 “这么娇气。” 他原本以为童枝性格很好拿捏,无非是被娇养很久的名花,高傲冷漠。他今天跟了她一路,亲眼看见讲座中她和一个女人聊的欢快,哪里有半点冷淡的样子。 谢曜行服了。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 “童枝,老子不管你性格到底什么样儿。” “你还是我未婚妻,就老实安分点。” 小姑娘看了他几秒,抱着他的手臂查看伤势,眼角红红的。 “我咬了你,会不会伤口发炎啊,这里一圈儿都流血了,会不会得狂犬病啊……” 原来她脑子里在瞎想这个事。 真当她自己是只狗呢。 谢曜行被气笑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得过狂犬病?还是现在身上带着病毒?怕传染给我啊。” 小姑娘抿唇,摇了摇头。 “都没有,可是……” 真的好严重,现在还在流血。 从前童枝不知道,她咬人这样厉害。 “你他妈尼姑念经呢。” 谢曜行按下手臂上楞楞凸起的青筋,嗓音带着些冷戾,“老子没事,闭嘴。” 两人隔开很远,走了一路,路边趴着一个捂着脑袋的黑衣人,相机倒在地上。 黑衣人好像是商刊娱乐板块的记者,他此时忿恨无比,“谢曜行,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去法院告你!!” 童枝被吓了一跳。 她眨了眨眼,看着谢曜行。 男人嗤笑了声,脚尖在趴在地上那人脸侧,一下一下地拍着。 “谁给你的胆子,跟了这么久偷拍她。想造什么谣言,你自个儿心里没点逼数?” 谢曜行踹了那人几下,那人连连求饶,很快有助理赶过来善后。 他走到私驾前,眯起眼看原地呆愣的童枝,伸出手臂,掌心向上。 “别怕,来。” 第8章 童枝老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被这混蛋迷惑住了。 从前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哭,他向她伸出手,说了一句,跟他走。 童枝跟他走了一整年。 而现在。 他对她说,来。 只一个字,童枝就没骨气的跟随他的脚步上车,和以前别无二致。 私人医院,消毒水气息弥漫开来,护士推着护理车在过道里走来走去。 谢曜行来到一家vip单人病房,里面配套设施齐全,助理挂了号,不一会儿就有私人医生专门跑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男人脱了上衣,动作很快,露出一截肌肉结实的手臂。 他上身肌肉贲张,流线线条感十足,浑身大大小小的伤疤纵横,腰身修韧精瘦,下身只松松垮垮套着一条牛仔裤。 浑身全是成熟男人的气质,那点儿少年气隐在眉骨间。 到底和从前的谢曜行不一样了,更成熟稳重,但骨子里那点野狂和顽劣没变。 童枝颊侧微烫,撇过脑袋。 他身上有许多伤疤。 是从前和小混混打架烙下的。 那个时候谢曜行干完架,落了一身伤痕,童枝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帮他上药。 童枝最见不得别人受伤,尤其是出血。她一边上药一边哭,哭着喊他的名字。 少年掐住她的下巴,慢慢抬起来,难得竟然没有烦躁,也没有嫌她吵。 相反的,他的薄唇缓缓上翘,拍了拍她的脸颊,“哭什么,哥哥又没事。” 谢曜行不会安慰人。或者说,没什么人值得他放在眼里,他是个骨子里有傲气的混蛋,从来不曾放下身段去哄别人。 可那时他对她说了句带点安慰的话儿,童枝就以为是喜欢。 上完药后,少年瘦削的手臂环住她,将她抱在怀里,温热的大掌揉乱她的头发。 “吱吱。”他叫她,声音还是漫不经心,微微带了些哑,“以后别来找我了。” 童枝迷惑不解的仰起小脑袋,带着清雾的杏眸茫然地望着他,眸底一度慌乱。 “……为什么?” 小姑娘的眸底慌张、失措、难过。 空气中静默一瞬,少年带了些烟味的白衬衫凑近,黑黢的眸底结冰,细细观赏她的表情。 谢曜行“呵”了声,微冷的指尖一寸寸划过她的侧脸,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我厌恶你了。” 他的语气不重不轻,就好像她是个若有若无的存在。 童枝的眼泪刹不住,如断线的泪珠子,劈里啪啦地砸进泥土里,滚入尘埃。 少年松开手臂,嗤笑,“你滚吧。” …… “童小姐,你会处理伤口吗?”一个男护士端着消毒水和消毒棉球走过来询问,“那边有个病人需要吊水,我得去看看。” 童枝抬头,一道目光投过来,很快移开了。谢曜行只是看了她一瞬,就撇过眼神。 男护士似乎看出童枝在为难,挠了挠头,“那好吧,谢先生的伤只是皮外伤,只不过似乎情绪不太好,我去看一下隔壁房间的病人,一会儿就回来。” “好,辛苦你了。”童枝松了一口气。 并不是她不想帮他处理伤口。 八年前,谢曜行为她打架的时候,他们不敢去校医院,怕惹一身麻烦,就是她为他处理伤口的。童枝包扎绷带的手法很特别,可以说形成了一种习惯。 谢曜行这么聪明的人,不会觉察不出来。 童枝回到椅子上坐下,无心看手机,偷偷瞄着眼前的男人。 谢曜行挑了挑眉骨,“看什么?” 童枝低下头,避免和他的目光对上,“没什么。” “怕了?”他轻笑,“也对,你这种没吃过苦头的娇气小丫头,看见纹身估计都吓得半死,何况满身疤。” “我可不是好人,这种小架,以前逢几天就要来一次。”男人眯眼望着斜上方,像是在追忆遥远的往事。 童枝摇摇头,“没有怕,只是觉得难受。” 难受什么呢。她没再往下说。 可是男人似乎注意到她随口的一句话,盯了她半晌,直到男护士重新进门,才松开视线。 手机在掌中震动几下,是沈念冬打来的,童枝起身去门外接电话。 沈念冬的嗓音有些焦急,“吱吱,你去哪里了?我在马路对面没找到你。” 童枝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路上出了些状况,现在在医院。” “医院?”沈念冬顿了顿,“你出了什么事?” 童枝简要的将事情复述一遍。 沈念冬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什么事,这样吧,我的校园卡还在你那里,黎好正好下课了经过,我让她过来拿一下吧。” “嗯。那我在这里等她。” 谢曜行上完药,助理递给他一台笔记本,他坐在床边打字办公。 男人的神色格外认真,袖子卷了几道搭在肘边,眉宇轻蹙,是她没见过的状态。 童枝心口跳动几下。 谢曜行以前不喜欢读书,读书都是念着玩的那种,后来她督促他,才浪子回头。后来高考,也出乎所有师生的意料之外,考出了全年级前五十的水平,上了西南地区的好大学。 但是童枝明白,他内心有一股韧劲与傲气,就像打架斗殴一样,做什么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必然做到极致。 所以,谢曜行归国后能够带领谢家旗下的盛世集团一路高歌猛进,童枝并不感到意外。 这是他值得的,他有这样的资本和实力。 “叫司机送你回去。”男人停下键盘上飞舞的指尖,淡淡提一句,“媒体应该收拾干净了。” “我朋友来接我,过会儿再走。”童枝回答。 “行。”他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字,倏忽指尖一顿,撩起眼瞧着她,“男的?” 童枝一愣:“啊?” “可以。”谢曜行哼了声,眼底看不清情绪。 童枝:“?” 可以,是什么意思。 助理似乎看出童枝的不解,在一旁小声道,“童小姐,谢总的意思是说,他允许你谈男朋友,但要在一个月后。” 童枝:“……” 俩字居然有这么多含义。 童枝不禁想到了,谢曜行对她说的“来”。一个字立刻就能脑补千万条小作文。 病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黎好过来了,童枝理了理衣摆,站起来道别:“谢先生,我走了,再见。” 谢曜行没说话,垂眼正在浏览文件。 司机乐呵呵的走进来,投了个眼神到窗外,“谢总,来接童小姐的是个女孩。” 不是之前那个和童枝在路边说笑的男人。 黎好的大嗓门回荡在走廊,“……你没事吧,我哥打电话跟我说你在医院,我都吓死了!还好出事的不是你,不然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呢!童莓到时候又要抓住把柄嘲讽我了!吱吱,吱吱小仙女给我抱抱……” 听见“吱吱”两个字,谢曜行眼皮重重的跳了一下。 手机响了又响,是谈渡。 谢曜行浅皱了下眉,捞起来接通。 “曜爷!那个微博用户的ip查到了!” 第9章 谈渡的嗓音响在电话里,他接着说,“地址在江城的一家宠物店,离你公司不远。资料我发在你工作邮箱了。” 谢曜行熄灭手机屏幕,在邮箱里找到了谈渡发来的邮件。 上面显示的是一家宠物店的资料。 宠物店位于江城的长安街上,长安街边有出租店铺一条龙,房产都是挂在谢家名下的。周边与商业街不同,买的是日常用品。 谈渡给的资料几乎将宠物店的来龙去脉扒了个底朝天。店主夫妇姓黎,除了江城,在其他地方还入股了好几家连锁宠物店,家里有点小钱。他们有一个独生女在a大读美术系,学中国画。 “那只狗呢?” 谈渡听见谢曜行的问话,迟钝片刻,“我派人去那家店打听过了,那只狗并不是店里的宠物,没有登记,它的主人应该和黎氏夫妇的女儿关系很好。” “但是,那个姑娘藏得好,我派人向黎氏夫妇的女儿打听,半天也没问出什么。” 谢曜行眼眸沉下来,“继续查。” “曜爷,那个姑娘大概多大?找人的时候好有个准头。”谈渡问。 谢曜行想了想,“今年应该二十三了。” 话音未落,连他自个儿都怔了一瞬,八年了,姑娘早就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的长大了。 谈渡“啊”了声,“那是个大姑娘了。” 谈渡心里暗暗腹诽,竟然有种养成的感觉,真不愧是曜爷! “……” 男人眸底愈发深沉。 谢曜行最初听见江枝的名字,是从别人口中。 他那时有个兄弟叫陈礼安,比他小一岁,念高三,他成绩中游,但数学挺好。陈家和谢家关系交好,陈礼安不是小混混,只是谢曜行的普通朋友。 谢曜行的父亲谢风城曾经找过陈礼安,请他帮忙给儿子补习。陈礼安干了一个星期,实在受不了谢曜行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就撒手不干了。 那个时候陈礼安正在追求江枝,但也只是年少气盛,一时兴起,追了几天见追不到,陈礼安就放弃了。 陈礼安经常提到江枝的名字,“曜哥,高二一班那个小学神可厉害了,这次考试将第一名甩开了五十多分。” “哦。”少年满不在乎地应着。 陈礼安叹口气,“可惜,人家是个冷冰冰学习机,根本不理人。” 陈礼安顿了顿,八卦地看向他,“你知道背后那群女孩怎么骂她么?” 少年撩起眼。 “骂她整天带着黑框眼镜只会学习的胖小妞。”陈礼安说,“其实我倒是觉得,她五官长得挺好看,现在还小嘛,还连跳了几级,未来也能长成个美女。” 后来,谢曜行在巷口第一次见到小姑娘。 小姑娘抱着膝盖小声的哭,肩膀颤抖,哪里像什么冷冰冰的学习机器,是一个鲜活的人。 他难得产生兴趣,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掐灭烟头,余烬落了些在指尖上,他将烟头随手丢在泥地里,和刚刚扔掉的奶糖滚落一起。 “算了,还小,没成年。” 少年的温热的气息洒在她侧颜,轻轻的在她耳畔吐气。 “先欠着,以后哥哥就要亲你了。” 小姑娘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睫,挂着些泪珠子,湿漉漉的,眸底似山林中的清雾。 太乖了。 少年的喉咙有些痒,“闭眼。” 不然他会忍不住。 后来,陈礼安撒手不干,自己回家努力学习冲刺高考。谢风城又帮谢曜行找来一个家教。 小姑娘伫在门边,穿着七分裤,踩着凉鞋,揪了下衣摆,眼底惊慌失措。 谢风城问:“这个家教老师如何?听说是一中高二的年级第一,你这成绩不敢给你找大学生。可别再把人给气走了。” 少年眯起眼,目光意味深长。 …… 谢曜行揉了揉眉骨,将资料浏览一遍,“接着去查,具体点。” “好嘞,曜爷,保证完成任务。”谈渡狗腿地笑了笑,挂断电话。 *** 谢老爷子安排谢曜行住在童枝家的隔壁。没几天,搬家公司就上门搬行李。 谢曜行工作忙,通常加班到很晚,有的时候直接在公司睡下。 公寓是个半包围式结构,童枝家和隔壁离得很近,基本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所幸的是,谢曜行并不常回家。 啾啾最近几天有些感冒,它的体质一向不好,而近期童枝要准备综艺节目的台本,从早忙到晚,她将小狗崽送到黎好家里,托她照顾几天。 黎富婆:啾啾的体质太差了。 你的吱吱:哭.jpg我在雨天捡到它的,之前啾啾一直在外面流浪。 黎富婆:哭.jpg多亏了人美心善的童麻麻。 黎富婆:对了,你为什么要把啾啾捡回去呀?其实送到宠物店也是可以的。 你的吱吱:我那个时候看见啾啾趴在雨里,狼狈的样子,就感觉它像一个人…… 黎富婆:谁? 你的吱吱:我的初恋。 黎富婆:???仙女的初恋是只小奶狗!! 黎富婆:我以为会是大狼狗,跟在你后面尾巴摇成螺旋桨。 你的吱吱:…… 你的吱吱:外形不像啾啾。 你的吱吱:神态像。 你的吱吱:外形像狼,很坏的那种。 黎富婆:妈耶,瞬间脑补。太好磕了.jpg 黎好聊着聊着,就说她要出门了。童枝放下手机,坐在书桌旁看台本。 布布突然转了个身,扑棱几下翅膀:“狗子来了!狗子来了!狗子来了!” 狗子? 难道是黎好抱着啾啾过来找她玩吗? 童枝轻轻打开门。 门外。 男人双手环抱在胸前,眼尾上扬,眼皮压了又抬,脸色暗沉,“你过来。” …谢曜行? 童枝一言不发,觉得难以置信,回头看了眼布布。鹦鹉抖了下翅膀,转了身子无视她。 童枝:“……” 自从她咬了他的胳膊后之后,她可好久没见到这个男人了。 谢曜行一副办公事的口吻,冷冷道:“爷爷今晚来我家吃饭,你今晚住我家,带些日用品。” 童枝攥紧指尖,后退一步。 “怎么了?”男人勾唇嘲笑,“知道我的真面目,你不想和我待在一个屋檐下?” “你弟弟没有早点告诉你,我有多么坏吗?” 童枝愣几秒,冷静道,“好,我去住,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用不着童渭提醒她,童枝早就知道,谢曜行向来都是个混账,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本性顽劣,只不过现在年纪渐长,衣冠装得好罢了。 而谢老爷子童枝也是听说过的,这个老先生固执得很,一旦认定的事情难以改变,还不如顺从他的意思,再慢慢扭转他的观念。 既然她答应了谢曜行,当他一个月的未婚妻,就要说到做到。 晚上的时候谢老爷子来的稍稍迟,家里请了厨子烧了一桌大餐。谢曜行的家里和童枝家很像,装修也是简约风,或许是临时买下的公寓时间太紧,没来得及搭理。 童枝以前见过谢曜行在谢家老宅的卧室,堪比顶级总统套房,里面的布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嚣张。 谢老爷子用完餐,嘱咐谢曜行几句,又走过来拍了拍童枝的肩膀。 他笑眯眯的将俩人按在沙发上坐下,郑重道,“今晚就委屈童枝在阿曜这里住一晚,明天我和方老过来接童枝去古董店。” 意思是,老先生明天早上不定时还要过来查房。童枝今晚是走不掉了。 谢曜行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谢老爷子满意的打道回府。 谢曜行的家里比童枝的家要大一些,四室一厅。童枝在自己家沐浴完,走在他家里的客房闷头就睡。 尽管如此,她的心脏还是咚咚跳个不停。 不过是在这狗男人家睡一晚罢了,也不是睡同一间卧室,两眼一闭一晚上就过去了。 卧室里噼里啪啦巨响。 童枝掀开眼,还没下床,就听见布布站在隔壁的阳台幸灾乐祸的笑,“烫伤啦!烫伤啦!活该!!” 童枝连忙赶出去,男人正准备撩起袖子在水流下冲洗。 厨房里之前做烧烤的铁架台倒了,看样子是厨师忘记关烧烤架,谢曜行擦洗厨具的不小心碰到了。童枝查看电源,眼睛看向皱着眉头的男人,看他烦躁不安的掀起袖子,心头一跳。 “等等。” 小姑娘火速冲过来,抢在他前面帮他卷起袖子,看见只是小臂上红了一块,并没有严重到衣物黏在皮肤上。童枝舒了一口气,拧开水龙头,“多冲会儿。” 男人才洗完澡,身上水汽氤氲,垂眼看着童枝,胳膊放在水流下冲洗。 童枝从自己家的冰箱里拿出冰块,用纱布包着做了个冰敷袋。她将男人拽到卧室里的床边坐下,将冰袋递给他,“快敷着,烧烤架不要动,我去擦。” 大掌将她的手腕扣住。 “童枝。” 谢曜行已经一言不发盯了她很久,将她脸上焦急的表情观察得一干二净。其实从她咬了他之后快哭了的时候开始,他心里隐隐有猜测,现在近乎笃定。 “你喜欢我。” 男人敞腿坐在床边,套着一件白衬衫,领口扣子敞开几粒,锁骨分明。 明明是看上去斯文稳重的男人,可是隐隐透出衣冠败类气质,一股痞坏的味道。 他眼尾缓缓上挑,仿佛在一点一点消磨她的耐心,“嗯?我说的不对吗?我不过烫伤了,一句话都没说,你激动什么。” “……” 童枝撇过头,不去看他。 谢曜行眸底深不可测,长手掐着她的下巴,玩味着她的表情,“圈内名花还这么天真?打个架,就是对你好就是保护你?世上哪有这么多滥情。” “……” 童枝被逼迫和他直视。 他的眸底冰冷刺骨,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弱小的猎物。 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她的傻。 就像八年前那样,在她将要对他产生依赖之时,亲手打碎她的幻想。 小姑娘像是触动什么心事,眼圈慢慢的红了,她抬手,“啪”地一声甩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干脆利落。 男人被打的脑袋微偏,颊边红痕隐现,喉结上下滚动。 童枝的右手也疼,手臂还不住的颤抖着,可她却没显出半分慌乱,抬眸冷静地看着他,眼角却不可控制的滚出泪渍,洇湿眼尾。 “谢曜行,我不该关心你。”小姑娘沉着地开口,尾音却打着颤儿,“混蛋。” 他盯着她眼角的泪花,哼笑几声,胸腔随之震动。 “这下清醒了?” 谢曜行舔了舔唇角,慢条斯理,“老子可他妈不是什么善类。” “小丫头,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第10章 童枝闷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醒来时卧室已经空了。 她想通了,谢曜行对她恶语相向,就是为了让她死了这条心。他在告诉她,他们不适合。 童枝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将被子和床整理好,去盥洗室洗脸刷牙。 洗漱完毕,她也不想出卧室,不想在客厅里与那个男人遇见,索性呆在卧室里趴在床上看手机。 童枝点开微信,指尖移上“黎富婆”置顶聊天框。 你的吱吱:好好,我不喜欢他了。 黎富婆:…等等,你喜欢谁? 黎富婆:难道是你的未婚夫那狗男人?你什么时候喜欢他了? 黎富婆:如实交代!md我感觉我错过了一个亿! 童枝仰面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头发在被褥上揉成一团,乱糟糟的。她巴掌大的小脸仰起来,手臂向上举起,手里握着手机打字。 [我……] 还没打下几个字,一双白皙的手指将她的手机抽走。童枝顶着一团乱的乌发,吃惊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你、你怎么走路没声儿啊……” 谢曜行挑眼,摁下她微信的语音键,“人,我带走了。” 他轻轻松开手指,语音发送给黎好。 童枝:“!” 童枝浅皱了下眉,站在床上去抓谢曜行手里的手机。 男人双手环抱胸前,将她的手机熄灭,随意的丢在床上。手机在床上弹几下,谢曜行微微仰起脖子,颈上线条分明,看着站在床上比他高一个头的小姑娘。 他喉结滚动一下,唇间一嗤,“怎么,忘记我昨晚跟你说过的话了?躲在我家房间和别人聊天?” “……” 童枝微顿,对上他上挑的眼尾,自觉气势矮了半截。 在床上躺着有点久,她揉了下眼睛适应光线,就听见男人又轻笑了声,“爷爷和你师父都坐在客厅了,还是……” “等着我抱你下床?演的更像些?” “……” “还是初次见面那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 小姑娘听见他的话儿,愣了下,毫不拖泥带水地撇过头。 “我换身衣服,你出去。” 谢曜行看她几眼,转身离开关上门。 童枝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谢老爷子和方轻翡坐在桌几旁喝茶。 俩个人正在交流综艺节目的事情,谢家作为那档文物综艺的投资方之一,自然也时刻关注节目的动态。 谢老爷子一面和方轻翡交流,一面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关心中国古典文化,确实应该办一档这种类型的节目,对了,童枝也要参加吧?” “是呀。”方轻翡点点头,“童枝是我推荐的,她形象好,而且跟参加这档节目的年轻艺人们年纪差不多大,有共同话题。” 谢老爷子很是满意,突然转头看向谢曜行,“阿曜,你多跟童枝学学,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学习,不是文化这块料,但多学点知识总是好的。” “……” 男人手背抹过嘴唇,重重的“啧”了声。 童枝见状,小声道,“谢老先生,谢先生平时工作忙。” 谢老爷子拍了下椅背,听见这句话,反倒瞪了谢曜行一眼。 “你看看人家童枝多会说话!多学学!” “……” 谢老爷子越说越激动,开始和方轻翡絮叨,谢曜行似乎有些烦闷,倚在阳台边,点燃一根烟。 童枝咽了咽喉咙,男人视线隔着一重烟雾扫向她,她被盯的背脊一片冰凉,索性低下来看手机。 微信里,黎好连续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黎富婆:??? 黎富婆:不是吧,是谢曜行的声音?大清早你们在一起干嘛? 黎富婆:我变颜色了.jpg 黎富婆:吱吱,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你的吱吱:眨眼.gif 黎富婆:啊啊啊啊我刚刚放大了听,狗男人的低音炮也太好听了吧。 黎富婆:建议你直接把狗男人关进小黑屋折磨,每天说话哄你入睡,在你耳边喘/息。 你的吱吱:…… 你的吱吱:我谢谢您。 *** 很快到了录制节目的日子,节目组的助理阿池开一辆面包色的保姆车来接童枝。童枝刚要上车,童莓火急火燎跑过来,“姐!” 童莓弯下腰,扶着膝盖满头大汗,“姐……你缺助理吗?带上我好不好?” “……” 阿池坐在前座缓缓降下车窗,无奈的看了眼童枝,“童老师,这……” 怎么突然冒出个女孩儿。 童枝和童莓没有到很熟悉的地步,平日里不是家庭聚餐,基本上俩姐妹不怎么说话。 童莓抱住童枝的手臂,“姐,你带我去吧。”她凑近了些,压低嗓音,“…你知道vivi男团的路承吗?他也在录这档综艺,姐姐,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见见偶像吧。” “……” 童枝和她对视几秒,最终拗不过女孩可怜的眼神。 “行,你过来当我的助理,注意见到路承不要太激动。” “嗯嗯。” 童莓连忙点点头,和童枝一起钻进保姆车内。 阿池一边开车,一边叮嘱着后座两个姑娘入场的事项。童枝靠在窗边看台本,睫羽垂落,柔软的乌发,发梢带了些卷,细碎的阳光洒在她侧颜,皮肤瓷白,显得整个人儿乖顺安静。 “姐姐。”童莓撑着下颚,凑过来扑进童枝怀里,“你真好看,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一样拥有盛世美颜……” 童枝揉了揉她的脑袋,阳光有些刺眼,她拉拢窗帘。车内温度适中。 童莓趴在她怀中有些困,耷拉着眼皮,渐渐呼吸均匀,睡得昏沉。童枝看着台本,也有点困了。 车缓缓停下。 车门自动打开,冷气往外冒着白气,散在空气里团团弥漫。 门外男人穿着黑西装,领带熨烫平整,颚骨高,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阿池错愕的回头,连忙下车,“谢、谢先生。” 这不是节目最大的金主盛世集团的总裁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谢曜行的目光投向车内两个昏睡的小姑娘。童枝身上趴着一个女孩儿,她看上去有些难受,她的眉浅浅的蹙着。 阿池想起来在娱乐板块上刊登的谢曜行和童枝的绯闻,登时会意地将童莓摇醒,带着她先进入录影棚熟悉工作。 小姑娘身上轻了些,揉了揉眼睛,压着眼皮打了个哈欠,她似乎还有点晕,脑袋挪了个方向,手中的台本啪嗒落地。 “童枝。” 谢曜行掐了一下她的胳膊,雪白的胳膊肘上立刻落了个红印。 谢曜行看着那道红痕,消退的很慢,心里冷嗤了声。果然是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他没怎么用力她的皮肤就红了。 小姑娘突然又转头,扯他衣角,仰起脸,仍旧神智不清地眯眼,做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阿曜,好疼。” 谢曜行重重的一顿。 第11章 谢曜行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但是公司负责这个综艺节目开幕剪彩的副总临时生病,他不得不代替他的位置,作为投资方代表来到现场。 没想到宾利刚停在路边,就看见路边一辆保姆车,门缓缓拉开,门内衬出小姑娘半边脸颊,只不过她靠在车窗边,半天也不动。 他想了想,脑海里蹦出谢老爷子不时令他厌烦的叮嘱,要好好照顾小姑娘。 谢曜行手背绷紧,迈开长腿走到车门边,就看见小姑娘模糊不清,睡的昏沉。 他不过轻轻掐了她一下,她就揉揉眼睛,挪过来,攥着他的衣角,声音带点刚睡醒的软,“阿曜,好疼。” 阿曜。 谢曜行难得怔住,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的喉结不停滚动,脖颈经络分明。 “童枝。”男人压下嗓音,带了些哑,“醒醒。” 童枝晃了下脑袋,慢吞吞回身去找掉落的台本,像一只冬眠刚醒的小动物。 男人被她磨的挺不耐烦,“再不醒我掐你了。” “…唔。” 他手掌扼住她的手腕,力道很紧,把她从车里拉起来。小姑娘的手腕细腻光滑,一只手就握住了,还捎着点儿睡醒后身体的余温,很暖和。 小姑娘虽然瘦,但骨肉匀称,身量轻,被他轻轻一拉就带过来。 童枝惊呼出声,这下子全然清醒了,已被他生生拽着走出几米远。 “谢曜行……我的台本还在车里!” 她显得有些激动,声调高了几度,腮上衬出淡淡的粉。 谢曜行看了她一眼,“原地等着。” 他自个儿走到车旁,拉开车门从地上拎起以摞厚厚的台本,直接扔在她怀里。 他唇齿间“啧”了声,“真麻烦。” 童枝稳稳的接住他扔过来的台本,小心的将封面的皱摺抚平。 男人又嘲讽一声,“不过这几页纸,跟个宝贝似的。” “就是宝贝。”童枝嘀咕几句。 “……” 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入谢曜行的耳朵里,他眉心跳了下,看她几眼,许久才舌抵上颚,压出两个字,“过来。” 有不少户外媒体架起相机试拍,调整镜头焦距和摄像角度,很多工作人员已经注意到他俩。 童枝提着裙摆向前走几步,她这会儿穿着高跟鞋,鞋跟足足有八厘米,尚且不大习惯,走的很慢。 台本夹在胳膊下,前面的男人走的又急又快,她提着裙摆走路,快要跟不上了。 一旁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 “你看他俩,果然是假的呢,谢总都不帮童老师拿台本,也不等人家,走那么快。” “是啊,童老师很可怜。” “我们上前扶一把吧,看上去太惨了,这俩人关系就像陌生人。” “谢总会不会是在生气啊,他看上去挺严肃,有点可怕,我们还是别过去了吧。” 前面的男人脚步一顿。 他转过头,视线眯着,往童枝那边看。 像是在等她。 童枝赶忙走过去。谢曜行朝她伸出手臂,语气压下心头的那点不耐烦。 “搭着我的手。” “马上就要到录制棚了。”童枝只是淡淡的看了眼他滞在空中的手臂,“不必了。” 果然,俩人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录制棚的入口处,入口处设立了一处媒体区,背后的背景是紫藤萝瀑布墙板。 耀眼的聚光灯咔擦咔擦,闪烁不定。 照片里俩人身高很搭,少女穿着v领款式的深蓝礼服,笑容明媚,白皙的手轻轻搭在男人胳膊肘处,男人西服黑裤,打着同样深蓝色领带,袖口精致,从头到脚无一不显得矜贵斯文。 拍完照,很快阿池领着化妆师给童枝补妆。童枝在家里自己画的是淡妆,化妆师给她打上了眼影,用粉饼补了些粉底。 小姑娘皮肤很好,基本上不需太多化妆品,就能画出完美的效果。 化妆师挠了挠头,“谢先生,我带着童老师去后台上妆,她这个妆太淡了,不适合上镜。” 阿池立刻张罗道,“谢先生,我们这里的化妆师都很专业,许多艺人都请我们台的化妆师上妆,您只用等一会儿,保证几分钟之后就将童老师送到您身边。” “阿池。”童枝耳廓发烫,阿池能说会道的,说的有点太多了。 阿池挠挠头,没再说话了。 童枝看着化妆师,把台本抱在她怀里,“走吧。” 阿池见状,立马上前帮着童枝拿台本,提裙摆,他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童老师,怎么没见到工作人员帮你拿东西提裙子呢?我明明吩咐了啊。” 小姑娘撇嘴,“可能被谢总吓跑了。” 谢曜行:“……” *** 嘉宾们登台彩排,现场气氛火爆,尤其是等到vivi男团成员们出现时,狂热的粉丝们应援声此起彼伏。 “哥哥们好帅!哥哥们我爱你!” “啊啊啊啊,那边那个和谭燃说话的女生是谁?气质好美!” “好像是方老师的闭关弟子?听说在文物方面很厉害的!” 谢曜行远远地看过去,少女站在台上,身边伫着一个手插衣兜的棕发男生,两人不时谈论着什么,现场有些吵,男生侧身低下头,听着她在耳边说话。 童枝是个很奇妙的人。 初见时谢曜行觉得她就像软柿子似的好拿捏,金屋里教养出的,不谙世事的无知小丫头。但同时也极富上流社会名媛的教养,气质脱俗。 现在看起来,她似乎有很多故事。 谢曜行隐隐感觉,她的故事,是他不能去触及的领域,否则这姑娘会跟他急眼。 就像她这个人似的,一人千面,如层层包裹的糖果,每打开一层都令人诧异。 谢曜行冷嗤了声,抄兜,转身拐进角落里。 他可没空去理会一个童家的小丫头。 他绕着录制棚外围走,周围不少工作人员见到他,停下手头的工作恭敬地问好。 录制棚是四方形的,出口在正大门,谢曜行一路走过来,没什么人敢拦着他,竟然不知不觉走到后台去了。 “童老师,以后上节目请多指教。” 帘幕里,整齐的男声有高有低,齐声有力。 小姑娘似乎小声的对他们说着什么,声音比起那群男生可轻多了,跟弹棉花似的,谢曜行没听清。 他浅皱了下眉,正打算回身离去。 帘子被人掀开,先是露出一截指尖,而后小姑娘半边身子浮现,她换了身便服,套着松垮的运动外套,两眼疑惑地上抬。 “…谢先生?” “……” “你怎么过来了?” “……” 谢曜行垂眸,冷笑出声,“看你有多抢手。” “……”童枝喉咙滚了滚,总觉得这个男人在嘲讽她。她还没接话儿,身后vivi男团的小子们七嘴八舌的凑过来,打头的是主唱谭燃。 “童老师,你有没有事,哪天我的经纪人找您约一下时间,请您为我单独指点指点。” “诶,谭燃怎么开小灶啊!大家都需要指点,谁都不想在这个节目上闹笑话!” “童老师带上我吧!” “我也!” “带我一个!” 童枝眉梢扬了扬,很难得的脸上露出一丝清媚的笑容,“看到没,我不抢手吗?” “……” “看到了。” 男人太阳穴一跳,猛地将她拽到身边,不顾后台那些小子们好奇的目光,伸手关上帘子。 “怎么回事?那个和童老师说话的男人是谁?” “我记得在电视上看到过……” “想起来了!好像是童老师的未婚夫?” “不会吧,他看上去脸好臭,会不会对童老师不好呀?” “……” 后台那群小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却恍若隔世。 帘子将后台与走廊隔开,这会儿的走廊很静,灯光悬在泡沫纸板中,也很昏暗。 “看到了。”谢曜行微微俯身,视线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扫视一圈,缓缓牵唇,“未婚妻,你的耳朵红了。” 男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衬衣的扣子开了一粒,顺着衣领看下去,锁骨分明而立体,灯光打上一层阴影,肌肉线条延伸衬衣之下。 少女伫在昏暗的室内,脸上画着浓妆,愈发显得的轮廓柔和,五官精致。她看上去镇定自若,没显现半分表情,独独后耳根子却红着。 她压了压眼皮,倏的水亮的杏眼往他那儿一瞧,轻启柔软的朱唇。 “还有两个星期,还请你——多忍着点。” “谢叔叔。” 第12章 综艺节目第一期录制顺利,节目首先采用问答形式,主持人插科打诨调动现场氛围,然后由vivi男团带来一支中国风唱跳团舞。 轮到童枝点评的部分,主持人笑着将话头抛给她,少女从容淡定地面对怼到脸上的摄像机,回答着和文物相关的专业问题。 摄像师站在一边看屏幕,感慨道,“童老师颜值真能打,镜头这么近一点儿瑕疵也没有。” “那是。”童莓挂着工作证,在一旁有些得意地道,“那可是我姐,圈内公认的名媛。” 阿池竖了个大拇指,“方老师推荐的人果然不错!童老师属于那种不怎么会插嘴的人,但一说话每句话都在理,她开口的时候现场的bgm都变了。” “诶,谢先生。” 对面有个剪辑组的工作人员拦住谢曜行,“导演问您,您需要给童老师加镜头吗?” 节目组要靠赞助方支持,谢氏又是目前最大的合作对象。童枝还是谢曜行的未婚妻,导演有这个想法并不让人吃惊。 更何况童枝话不多,镜头相对来说比较少,但每一个讲解的镜头都必不可少,为节目增色。 谢曜行抹了下唇角,目光凝着舞台上遥远而纤细的背影,“不用。” “多删点她的镜头。” “??” 剪辑组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 怎么这个金主不捧童枝,反倒还要多删镜头?别的投资方恨不得他们旗下的艺人多点镜头,镜头越多越好。 不久,剪辑组带着导演呼哧呼哧从后台跑过来。导演看着面前环抱手臂的男人,抹了把汗,“谢总,童老师的镜头都是讲解专业知识的,是我们这个节目的精髓,删掉了就没有亮点了,很影响节目的观感,您看,这……” 男人哼了声,头也不回的走了,“随你。” *** 本周,陈礼安在国外进修几年计算机,终于要回国了。 他在机场给谢曜行打了个电话,“曜爷,老子他妈终于结束苦逼代码狗的生涯,回中国到你公司当程序猿去了。” 男人低沉的声线从手机里传来,十分敷衍,淡淡道,“欢迎。” “谢总,阮总在贵宾室等您。” “让他再等。” “好的,您的手磨咖啡放在桌子上了,请用。” “……” 陈礼安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突然开始怀疑人生。 他一个高考突飞猛进,大学之后一路高歌考上美国最好的计算机专业的半路高材生。 居然回国后要给当年高中留级多年的混蛋打工? 不可否认的是,谢曜行后来学习能力也很强,近年来可以说将拉下的功课都补上了,洗心革面去国外镀金归来,雷厉风行。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黑暗泥潭肆意生长到云天,骨子里的狠劲就是他吸引别人追随的资本。 “曜爷,你们公司最近有面试吗?我先来面试,毕竟流程还需要走的吗。” 谢曜行顿了下,“有。” “你可以后天过来,我亲自给你面试。” “别。”陈礼安揉了揉眉心,“您这高压气场我可是会被吓坏,就像当年那个小姑娘……” 陈礼安登时住了嘴,不敢继续说下去。 差点,他就一时嘴快踩到这个男人的雷区了。 “……” “吱吱在江城。” “啊?”陈礼安心里一惊,额头开始冒汗,“你确定?” 不是吧,他修改地址的手段不至于这么菜吧。这样都被曜爷给找到了。 陈礼安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快高考前,陈礼安在得知江枝跟了谢曜行后,曾经找她谈话。并不是对江枝余情未了,而是出于好心,提醒她谢曜行有多么顽劣,她才高二,应该以学习为重。 小姑娘点头应了,看上去像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表情既严肃又认真。后来在月考又拿了个年级第一,甩开第二名整整七十分。 陈礼安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点醒了这个小姑娘。 当晚,陈礼安路过谢家门口,就听见小姑娘软乎乎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哥哥……等吱吱长大后,嫁给你好不好?” “……” 陈礼安身子一滑,险些摔个大跟头。 没救了。 小姑娘被混蛋迷惑,被拿捏得一干二净,彻底没救了。 时隔两年,刚上大学的童枝在美国找上他。 长大后的少女完全不同,出落的清媚冷傲。站在美国的唐人街像一幅画似的,笑着接过路边街头商店门口送来的玫瑰。人比花美,陈礼安甚至没能第一眼认出她。 “陈礼安,请你帮我个忙。”童枝眼尾冷淡,开嗓沉着冷静,“修改我微博的ip。” 陈礼安叹气,“你要躲着他?你知不知道……” 那个混蛋在找你啊。 “能躲几年是几年吧。”童枝转动着玻璃酒杯,“最好躲到,我们都淡忘了以前的事情……” “不可能。” 陈礼安用正经的口吻说道,“曜爷不会忘,他死也会记住你,死也不会放过你。” “求你。” 童枝弯了下眼尾,尾音带着颤,“这是对他好。陈礼安,你知道吗,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最终,陈礼安没问出来当年谢曜行和童枝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离开。反倒吊起他的好奇心。 童枝实在态度强硬,陈礼安也怕谢曜行那个疯子会对小姑娘造成什么心理生理伤害,还是同意帮她篡改了微博ip。 …… 陈礼安在国外消息不怎么灵通,只是听谈渡说谢曜行有了个未婚妻,是圈内名媛。 他转移话题,“曜爷,听说你有未婚妻了,对于那个小姑娘,总该放下了吧。” “……” 谢曜行噤默不语。 陈礼安也不想在这男人的雷区反复横跳,笑着打趣,“改天我一定要见一见你传闻中的未婚妻,曜爷这么多年身边他妈连个女人都没有,狗都绕道走,可太不容易了。” “陈礼安。”男人声线很冷,“后天来面试,我亲自当考官。” 陈礼安:“……” 不来行不行,他后悔了,救命啊。 *** 早晨。 谢曜行一大早来到公司工作。秘书办打来内线,“谢总,童小姐坐在隔壁的贵宾室,等着童先生来接她。” 秘书顿了顿,接着道,“童小姐昨天录节目后去聚餐,玩了一晚上,童先生不放心她一个人大半夜回小区,所以就让她来公司休息。” “……” 谢曜行低头看着泛黄的文件,许久才吩咐道,“给她准备点点心。” “是。”秘书应诺,“对了谢总,阮总也在贵宾室,似乎在和童小姐聊天,童小姐好像不太愿意和他聊……” “叫阮总过来。” “那个贵宾室小妞,模样挺俊,身材绝了。我和她聊天,她还不睬我,性子挺高傲。” 阮楚凡吹了声口哨,“她是谁啊?你最近的新欢?” 谢曜行平时不玩女人,哪知道一玩就玩个顶级的。 阮楚凡知道谢曜行的癖好,不喜欢别人剩下的或者别人碰过的东西。 所以这个小丫头,肯定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看上去模样也纯的很。 阮楚凡舔了下唇,讨好道,“谢总,哪天你厌倦她了,送给我怎么样?” 男人视线冷冷扫过来,语气不善,“她是我的未婚妻。” 阮楚凡怔了下,嘴里玩味的“啊”了声,“原来是嫂子啊……” 就是因为她,她妹妹阮楚语才惹怒了面前这位。阮楚凡眸色一沉。 “我妹妹年纪应该比嫂子还要小,她不懂事正常,倒是你未婚妻太强势,和一个小孩计较……” “阮总。” 谢曜行慢条斯理摩挲着精致的黑瓷咖啡杯,觉察到他的脸色,一语中的,“脑子生锈可以滚。” “你的妹妹什么货色,配和童枝相提并论?” 第13章 童知易过来接童枝回老宅。 童枝跟着童知易走出去,瞥见先前在贵宾室和她搭讪的男人灰溜溜的走了,那个男人还回头瞧了她几眼,神色复杂。 “吱吱,刚刚走过去的是阮楚凡,阮氏集团的老总。”童知易皱了下眉,“你离他远点,这个阮总私生活挺乱的。” 童枝微微一怔,看了那个男人的背影几眼。 阮楚凡。 童枝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商刊娱乐上报道的阮楚语往她脸上泼水的事件,原来他是阮楚语的哥哥。 看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童枝转头对童知易说,“爸,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父女两坐上车。一路无话。 每次回童家老宅,明明应该是亲近的地方,童枝却总有一种陌生感和庄重感,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不愿意搬回去住的原因之一。 佣人过来打开车门,童枝一脚踩地,另一脚腾空,侧身下了车。 “姐!”童渭伫立在花园里,手垂在身侧,他急忙跑过来,“这周是回来的日子吗?你提前回来啦?” 童枝“恩”了声,“童莓呢?” “童莓在楼上闹脾气。”童渭撇了下嘴,漫不经心道,“姐,你别管她。” 童莓昨天没和她一起参加晚上的节目组聚会,要到谭燃的签名就被童知易的助理接回去了。 童渭捏了下童枝的肩膀,“姐,你累了吧,赶快回家坐会儿,休息休息。” 童枝被他推搡着进了家门。换了拖鞋走进去,她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童莓,目光投向厨房边上升的楼梯。 “我去看一眼童莓。” “姐,她说什么你别信。”童渭突然挠了挠头,神色略显不安,“她小家子气,尽说些有的没的。” “……” 童枝瞧了他一眼,走上楼梯,推开二楼最里面的童莓的房间。 粉色墙纸,松香木制床脚黏着许多贴画,是童莓儿时贴上去的。房间的窗台上养着绿植,室内的空气略显乏闷。 童莓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床上,脸朝着窗户,一动不动。童枝坐过来,童莓听见响动,连忙支起胳膊起身,“姐。” “姐姐。”童莓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你谈过恋爱吗?谈恋爱是什么样的。” 童枝怔了下,没想到童莓这个小孩心里在想这些。她摇了摇头,“没谈过。” 那时电视访谈,谢曜行被问及是否有过前任女友,他的回答是“算有过”。 现在,童枝被问及恋爱,她就回答“没谈过”。说起来,八年前她跟在谢曜行身后,明面上大家都知道俩人关系匪浅,但他确实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他的女朋友。 这段关系结束后,他们平行的人生,互不相干。 童枝不知为何,心口有些紧。 “姐姐,我突然好怕,男人都是这么渣吗?”童莓声音很小。 就像童渭一样。 童莓算是无意中知道童渭那档子事,还要替他向童枝瞒着。 童枝疑惑的低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童莓缩了缩脖子,过了会儿,又问,“姐,去看她了吗?” 多年来,他们的母亲江怜,在童莓的口中,都是用“她”代替的。 童莓确实与江怜不熟,她从小到大都是童知易带大的,就没见过江怜几面。 “没。”童枝淡淡道,“监狱还没开门,不过这个月没去看她,确实应该去了。” “那你把我带去好不好。”童莓攥紧指尖,“姐,我想多了解你们以前的生活。” 童枝看了她半晌,“行。” *** 下午有个宴会,是童氏集团诞辰十周年的纪念庆典。 一家人用完午餐,童知易让司机开车带着三个孩子去办宴会的场子。 童枝从试衣间走出来,一袭玫瑰色的裙摆层层叠叠舒展,从盈盈一握的腰肢一泻而下,将她的身段衬得完美。 “姐,不光穿旗袍好看,穿礼裙就像个明星似的。” “姐姐太美了!吹爆!!” 童渭和童莓相互看不顺眼,大概从他们小时候生长的环境天差地别开始。只有在童枝的事情上,难得能够和气的交流,或者达成共识。 “你们俩,少让我费心。” 童莓撇撇嘴,对于上午和童枝在卧室里的谈话还有些余响。 “姐,谢曜行不要就不要了,咱们又不欠他钱,圈里那个男生不喜欢你。” 童渭帮腔,“等退婚后把他给踹了,到时候我还能在圈里嘚瑟,我姐是连谢曜行都得不到的女人!” 帘幕后,男人脚步一顿。 从那句“谢曜行不要就不要了”他眉间蹙起,眼尾拉扯平直,上眼皮压成窄窄一条。 “曜爷,我这就去修理他们。”陈礼安撸起袖子,气的跳脚。 “等等。” 陈礼安:“……” 这些玩意儿可在背后嚼舌根呢,不修理等着明年过年吗? “走吧。”谢曜行懒得搭理。 陈礼安:“…………”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里面的那群人可在说您的坏话!您是耳朵聋了吗? 陈礼安没跟着谢曜行一起走,而是站在帘前听着。 童渭继续道:“我姐这模样这身段,还会缺男生喜欢吗?我那时送姐去魔都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个帮忙搬行李的学长找我要姐姐的微信呢!” “你就给了?” “没,我哪能这么傻,他让我给我就给?” “不过,姐。姐夫长得可真帅,你们站一起太养眼了。” “不会吧童莓,姐夫都叫上了,你怎么这么快倒戈了?” “我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评价而已!” “姐姐,你说是不是,谢曜行长得是真帅。” 童枝轻轻的“恩”了声,声音软乎乎地飘向帘后。 陈礼安服了。 一把掀开帘子,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见“刷”地一声掀开帘子的声音,帘后三个人不约而同看过来。帘后小姑娘穿着抹胸礼裙,皮肤像是水做的似的,娴静美好,和几年前他见到的没什么变化。 陈礼安喉结上下滚动,张了张嘴,嗓子眼儿一阵干涩,愣住了。 “…江枝?” 第14章 陈礼安压着嗓子说话,除了距离较近的童枝,身后俩兄妹都没听清陈礼安说了些什么。 童渭起身挡在童枝前面,眯眼,“你谁啊。” “我告诉你,我姐可是谢曜行的未婚妻,你敢碰她试试。” “阿渭,这是我认识的人。”童枝理了理裙摆站起来,“陈礼安,好久不见。” “哦。”童渭后退一步,目光仍旧警惕的看着他。 童渭打量几眼,忍不住小声嫌弃道:“姐,我看他不怎么样。童莓说单眼皮的男生都小心眼……你要是喜欢……也不是不可以。” 童莓不满,“我可没说过这话!” “……” 陈礼安被面前这一唱一和的气氛震惊到了。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儿。 当年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小姑娘,就他妈是眼前人?还是未婚妻? 到童枝的出场时间,有侍应生在外面叫童枝的名字。童枝回头叮嘱了童渭和童莓几句,就和陈礼安并排离去。 陈礼安瞥了眼童枝,说话还有些不利索,“你、你这么唬弄曜爷,他知道了你就完了。” “……” 童枝摸了下山根,“反正几年前早就完了。” 她的意思是,已经躲了他八年,也不差这点儿时间。 陈礼安叹了口气,“行。你俩相爱相杀去吧,我站远点儿,别溅我一身狗血。” “……” “对了,跟你说个事儿。” “嗯?” 陈礼安觑了四周一圈,压低声音,“曜爷知道你在江城。” “……!” 童枝退了半步,脚步放慢了些,也看着他,“真的?” 不会吧。 “不骗你,他亲口跟我说的。” 陈礼安说:“就你这躲藏的手段,还有我高超的篡改ip的技术,他还能找到你的方位真是绝了!牛逼!” “……” 童枝的视线停留在手机上,愈发觉得,肯定是那张微博照片露出了马脚。不过幸好,她放的是啾啾的照片,本人并没有露相。 童枝是那种很让人放心的姑娘,而且干脆利落,绝对不会缠人,一身傲骨,是他很佩服的女孩。 陈礼安不知道当年俩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为他们俩没少操过心。 “有时候我真的好奇,你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 “……” 童枝苦笑,“你有没有想过,我当时在巷子里遇见谢曜行,其实不仅仅是巧合。” “……” 陈礼安张了张嘴,直接怔住了。 这话儿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不仅仅是巧合? 陈礼安揉了揉眉心,见童枝没有继续说话,他接着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当年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曜爷高考结束后,入伍了当了一年兵。从军队里出来,他发疯似的找你。” “那时我们都觉得,谢曜行疯了。”陈礼安苦笑,“为了找一个女孩儿,连命都不要了。” “……” 见童枝愣愣的,陈礼安也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童枝。” “就像你说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差这点时间。” *** 宴会伊始。 名馆里的cd机播放着柴克罗夫斯基的圆舞曲,大理石黑白瓷砖锃亮反光,巨大的琉璃水晶吊灯,光影斑驳。 宴会上请了不少豪门大腕,童知易忙着商业交际,周围围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商业大咖,没时间来管她。童枝微微松了口气,站在长桌前端着小盘子挑选食物。 “姐,爸让我去公司实习。”童渭从不远处跑过来,哭诉,“你帮我劝劝爸。” 童枝捻着小叉子,咬了一口小蛋糕,“那不是挺好,你不是平时挺无聊的。” “……” “姐。” 童渭求饶:“你知道我从小就不是学习的料,还不是那个女人,她……” 童渭话说到一半,突然不想说下去了。他咽了咽喉咙,打量着童枝的神色,哀叹道:“姐,算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去公司实习。” “难不成我替你去?”童枝撩起眼,反问。 童渭愣了愣,嘀咕,“倒也不是不可以。” 童枝:“……” “童渭,你能不能振作点。” 童渭捏了捏拳头,捶了下桌子,气势突然上来了,半晌又矮了半截,“我就是不行嘛。” 童枝:“…………” 童渭的手机在上衣口袋震动着,他紧紧拧着眉,“姐,我接个电话去。” 他摸出手机,和童枝道别,将手机扣在耳边,一边说话一边越走越远。 “阿渭,你打算什么时候来看我啊?人家真的好想你!” “这都快一个星期了,你到底在忙什么……” “阿渭,你说话呀……别不理我。” “没空。”童渭烦躁,“我在实习,你等着。” 童枝眼皮一跳,盯着童渭的背影看了许久,从电话里的声音来听,似乎是童渭的女朋友。 童渭暴躁地摁断电话,童枝没再关心这个问题。 盘子里的黑森林小蛋糕快被她一勺一勺吃完了,她又在长桌旁取了水果,端着果盘坐在会所角落里的沙发上。 童枝理了理裙摆坐下,捻着叉子叉起来一块西瓜。蓦地,沙发下陷一块,穿着白色西服的男人侧身坐在她身边。 阮楚凡。 童枝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的往右侧挪了挪,努力无视他。 阮楚凡眼眸微沉,笑了笑道,“童小姐。可否邀请您共舞一曲?” 童枝神情很淡,拒绝道,“不好意思,阮总,我不会跳舞。” 阮楚凡似乎有些意外,直言,“您可说笑了,据我所知,童家的礼仪课还是挺多的,这豪门圈子里,哪个名媛不会跳舞?” 更何况还是童枝这种顶级的名媛。 啧。 阮楚凡忍不住目光在童枝身上上下扫视一圈。 面前的小姑娘穿着抹胸礼服,齐肩的乌发半遮雪肩,发梢内卷。她正在吃着西瓜,乌发掩住半边脸,下颚处弧线绝美,鼻尖挺俏,活生生侧颜绝杀。 虽然圈子里和她一样漂亮的女人不在少数,但像童枝这种气质的近乎为零,阮楚凡听说童枝是学文物学的,不知道专业对她的个人气质有什么影响。 但她就是圈内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 阮楚凡舔了舔唇角,果然还是谢曜行眼光独到,早就把人化入他谢家的领地范围。 “阮总,请回吧。”童枝连看也没看他。 阮楚凡捏了捏手背,兀自轻笑了声,“好。祝你渡过愉快的下午。” 话音未落,他沉着脸离开了。 舞池里缓缓滚动着音乐,不少男女下池跳舞。陈礼安倒是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看见谢曜行大步走来,陈礼安抿了一小口红酒。 “曜爷。”陈礼安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你未婚妻的弟弟妹妹,那对龙凤胎是吧?他们好像挺不喜欢你的。” “……” 谢曜行执着红酒杯,眯眼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仰起脖子灌一口红酒,脖颈线条随着喉结的滚动上下起伏。 陈礼安喝得有些醉,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不久,宴会上又换了个曲调,是d大调苏格兰经典舞曲。 陈礼安带着鼾意将酒杯往桌上一搁,玻璃杯内的红酒沿着杯壁滚动一圈。 “这个曲子我他妈会跳!” 陈礼安眯起眼,愣愣的看向远方,“曜爷,那不是童家那个弟弟吗?他在拉童枝去跳舞?” 此次宴会童家是东道主,作为宴会上的焦点,童枝一支舞都没有跳过,童莓跳完开场舞后,就跟一帮大小姐们聊天去了。 童枝和她们没什么共同话题,反倒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童渭也是为他这个姐操碎了心。 “姐,我知道你不会跳舞,好歹跳一支吧,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你呢。” “……” “这样吧。”童渭将童枝拽起来,“我带你去跳,虽然跳的不好……” 童渭也不会跳舞,和童枝一样。童枝笑了笑,“咱俩上去跳舞,是表演相互踩脚,摔跤比赛,给大家献丑吗?” 童渭:“……” 画面太美。 童渭挠了挠头,向周围觑了一圈,“那我帮你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带着你跳舞?” 童渭向来直率,他瞥了童枝几眼,见她迟疑了,童渭立刻大叫道:“有没有人想和我姐跳双人舞?” 大好机会。 对童枝或多或少有些狼子野心的公子哥都朝这边看过来,但不知道碍于什么,大多数人只是向前走几步,就停止脚步。少数人只淡淡的看了几眼,目光中带着留恋和惋惜。 童渭稍微尴尬,“姐,这不至于吧。” 童枝的风评和相貌都是顶级,暗恋者无数,不至于一个人都不愿意和她跳舞吧。 童枝揉了揉眉心,迟钝片刻,“可能是嫌弃……我跳舞太差了?” 谈渡端着酒杯跑过来,急匆匆地提着童渭的衣领,“小子,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谁敢跟曜爷的未婚妻跳舞,不要命啦!” “……” 原来原因是这个。 童渭摸了摸鼻子,“姐,你别伤心,不是没人喜欢你,而是全怪谢曜行。” 谈渡挥起拳头,“少说几句吧。” 话音未落,谈渡带着童渭和远处的一群公子哥打成一片。 童枝很快也被童知易带过去,帮忙给各公司的总裁董事长敬酒。 敬到谢老爷子那边,谢老爷子笑眯眯的推着谢曜行,“阿曜,多和童枝聊聊天,你怎么这么闷呢,一点也不招小姑娘喜欢。 童枝和谢曜行被一众长辈撮合,被迫来到露天阳台里。 男人夹起一根烟,咔嚓一声掀开打火机的盖子,点燃烟。冷白的烟雾中猩红一点,男人优越的下颚弧度洇在烟中,分明而凌厉。他的唇瓣很薄,不带一点儿温度,烟尾咬了一圈儿牙印。 “你等会儿有事吗?”男人弹弹烟灰,突然发问。 童枝摇了摇头,“没。” 谢曜行掐灭烟头,眸光垂落在她身上,语调有些漫不经心,“跟我跳支舞。” “嗯?” 小姑娘发出一个字音,略显疑惑的歪了下脑袋。 他会跳舞。 童枝还挺意外的。 其实虽然谢曜行这几年过的天翻地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逃课的混蛋了。 上流社会的礼仪不说有多尊重,至少不会不懂。 但他。 野狂、痞坏、顽劣。 身上那点败类的气质没变,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变过。 童枝张了张嘴,还没等她将“不会跳舞”的理由搬出来,男人缓慢的上挑眼尾,黑黢的眸注视着她,“不会跳?” 童枝心中咯噔一下,这个男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把她的理由给说了。突然,她有点期待他会怎么往下说。 男人在空气中轻嗤了声,“看来童家的舞蹈礼仪课没上到位。” 谢曜行一手按在胸膛前,另一手掌心向上,衬衣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西服的腰线裁剪得极富质感,他眸色定定地望向她,似笑非笑。 “还得让未婚夫从头教起。” 第15章 其实童枝对于跳舞并不是一窍不通。 她在大学一年级的体育课学过交际舞,但也只有仅仅一年时间。 而且那个时候体育课报名交际舞的女生远远多于男生,童枝和一个个头比她矮的女同学一组,童枝学的是男生舞步,那个女同学学的是女生部分。 她还记得那个女生下腰的时候小心翼翼,腰部怕痒,童枝的手掌软,每次也很小心的接住她。 她抬了抬眼,“谢总,其实我会跳一点。” 意思是,不用他教了。 拒绝的意味明显。 “行。”谢曜行握住她的手,将她回身一拽,“那来跳。” “?” 童枝刚抬起眼,男人眼眸一沉,压了压跳个不停的眼皮,摁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边一带。 他的嗓音磨的沉缓,咬字间带了些烟味,“走。” “我会跳男生的舞步。” 小姑娘看向他,眸底一片真挚,看上去就像是在说“麻烦谢先生跳女生的部分”。 “真的。” “……” 谢曜行被气笑了。她是有多么不想和他跳舞,就这样避之不及吗? 他咬了咬后槽牙,“那你可真棒。” 童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不由纷说揽过腰肢,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然被他揽在怀里,腰肢上被扣上温热的大掌。 小姑娘的腰太细了,一点儿赘肉也没有,盈盈一握。对上她澄亮的眼睛,谢曜行喉结滚动一阵,很快咬牙将人带到舞池里。 俩人一登场,近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啊,这不是曜爷和童家大小姐吗?” “童小姐终于跳舞了。” “敢跟谢总共舞,童小姐订婚宴上被谢总抛弃的苦头,还没吃够?” “……” 谢老爷子正和童知易聊天,看见两个年轻人来到舞池中央,十分欣慰,“这才是该有的样子嘛!” 童枝被他揽过腰肢,掌心的温度灼热,她抬眼瞪着他,男人也在低头看她,薄唇抿成直线,眸底情绪不明。 俩人就这么僵着,彼此各不相让。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让她又想起以前那个狂妄的谢曜行。 童枝克制自己发颤的声音,“放手。” 她不想将他们俩作为宴会焦点,置于众人面前。现在越是焦点,到订婚结束的那天就越是狼狈。 “既然来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男人轻笑。 他的视线扫向她垂落在身侧的手,“童小姐,手,不是这么放的。” “……” 童枝登时将手背到身后。 “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会啊。” “……” 谢曜行敛眸,伸手去够小姑娘背在身后的手,童枝被他攥住手掌,她挣扎几下,根本抵不过这个男人的力气,反倒是手背被他握出浅浅的红印。 “你做什么!” “别闹。” 谢曜行将她的手带向他的身侧,小姑娘手掌很软,他一掌就能完全包住,他死死的将童枝的手摁在他身侧。 “要这样抱着你的舞伴。”谢曜行薄唇贴向她的耳畔,气息熨烫,“懂?” 打碟的cd机里放的是比较欢快热/辣的音乐,舞池里跳舞的人很多,但都不约而同地和童枝与谢曜行保持距离。 谢曜行的掌心箍得略紧,她的腰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估计已经有点青了。童枝视线恰好落在他的锁骨处,男人衬衣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粒,依稀可见,他颈部疏落的线条,格外诱人。 “童枝。”谢曜行挑起眼尾,“专心,你又踩到我了。” “嗯。”男人带着清冽烟味的气息倏忽靠近,童枝的心口突突跳着。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玫瑰色的礼裙,很适合跳舞,裙摆在舞池中绽开,层层叠叠。 众人纷纷停住脚步,忍不住向舞池中那对身影望过去,甚至有人举起手机录视频。 “这两人也太般配了吧!” “啊啊啊啊谢总真的好帅!怎么这么会啊!” “……” 一曲舞毕。 童枝低头,不敢看谢曜行的表情。 她无意之中踩了他太多次,总是慢半拍或快半拍,全靠谢曜行无声的指挥配合,加上裙摆够大,遮住了脚下的差错,才没出洋相。 童枝的视线瞥向谢曜行的黑皮鞋,果然,鞋面上落了一层蒙蒙的灰,是被她给踩的。 谢曜行的唇抿着,脸色不怎么好看。 “叮——”地一声,耳垂上金属滑落。 “!!” 童枝提着裙摆,弯腰去找。谢曜行动作比她更快,将地上月光石耳夹捡起来,眯眼打量着,“耳钉?” 见谢曜行探究地去看她藏在乌发里的耳垂,童枝拢了拢发梢,露出白净的耳朵,“我没耳洞,带的是耳夹。” 男人“恩”了声,研究着手里的耳夹,“这么怎么用?” “拧开后面的……” 童枝话还没说完,谢曜行拨开她的乌发,将一小撮垂在耳侧的长发撩在她耳后。 童枝下意识躲闪,男人捂着她的耳朵将她的脑袋掰过来,“别躲。” 童枝没再躲,耳垂上一沉,她瞪大双眼。 谢曜行就这么直接的帮她戴!上!了! 怎么能这!样! 男人看了她几眼,盯着她越来越红的耳根瞧,唇上一嗤。 “小丫头玩意儿。” 还怪好看的。 *** 宴会结束,童渭开车载着童家一行人回家。 童枝坐在副驾驶座,车途不长不短,她从后备箱取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打开空调,闭眼浅浅的入眠。 “诶!那不是谢曜行吗?” 童渭眯起眼,将钥匙插在车上,“他身边的那个人女人是谁?” “谁?我看看!”童莓从后座探出头,眯眼,视线飘向前车窗。 童渭瞥她一眼,“小点声,别把爸和姐给吵醒了。” 车窗外,谢曜行身侧站着一个女人,她浓妆艳抹,手臂柔柔弱弱地勾在他的手臂上,整个人儿都往他身上贴。 谢曜行眉头紧皱,脸上显出烦躁。周围还站着另外两个男人,分别从后车冒出来。 童莓翻了个白眼,注意着后座醉酒沉睡的童知易,还有前车副驾驶座上浅眠的童枝。 童莓轻声道:“真恶心。童渭,你和姓谢的是一丘之貉,先前还和姐姐跳舞,转头就勾搭上一个女人。脚踩两只船,看看哪只先翻。” “滚,小孩别瞎说。”童渭瞪她一眼。 童渭熄了火,下车。 “你干嘛去?” “为咱们姐伸张正义。”童渭丢下一句话,大步朝着不远处那辆跑车走过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谈渡的大嗓门传开,“滚开,你他妈一天到晚缠着曜爷做什么?曜爷有未婚妻!” 谢曜行的指尖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阮楚语将他一点儿也没有搭理的意思,继续缠上来,“曜爷,我知道你不爱童小姐,你们只是在老爷子面前做做样子。等你离开她后,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顿了顿,阮楚语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我各方面不比童枝差,而且阮家从爷爷辈开始就一直和谢家合作,我还有个哥哥,也是你的合作伙伴……” 相比之下,童枝拥有的筹码比她少多了。 童家全靠童知易在那里撑着,童知易和谢曜行在某些领域没有达成合作,一直是各自画饼自家分食的状态。 更何况童家的小辈中,童渭还是个毛头小子,不成器的很。 谢曜行摁灭烟头,挑起眼眤着她:“说完了?” “……” 阮楚语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谢曜行嗤笑一声:“你知道的,老子不玩女人,尤其是乖女孩。” “因为没劲,乖女孩难缠的很,容易当真。” “连童小姐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你不如让阮楚凡给你照照镜子,看看哪根手指头比得上童枝。” 阮楚语咬了咬牙,剁了几下脚,不远处阮楚凡的身影出现,她踩着高跟鞋跑向那处。 童渭站在黑色宾利的另一端,将话听的一清二楚。听见“乖女孩”三个字,童渭就知道,谢曜行指的是童枝。 他居然说,童枝没劲,难缠又痴情? 童渭攥紧拳头,正打算用拳头说话。 对面突然冒出一个人,抢先抓住谢曜行的衣领,另一手握成拳状。 “谢曜行,你妈的到底有没有心!” 陈礼安盛怒,“你以前也是这么看那个小姑娘的?你他妈就没有一点喜欢她?你知不知道她对你……” “知道。” 男人冷不丁回答,眸色十分平静,“她值得更好的人,而我是个混蛋。” “操。”陈礼安眼底发红,慢慢的松开手臂,心底一根绷紧的弦缓缓地松了。 他僵硬地蹲在地上,捂住脸。 童渭顿在原地,咬了咬后槽牙,正打算上前一步。 “阿渭!” 童枝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她迈着小步急匆匆跑过来,一下子就看见了蹲在地上的陈礼安,瞪大杏眼。 “…他不舒服?” 这件事的女主角,现在跟没事人似的,像是刚睡醒不久姗姗来迟,还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而谢曜行则面无表情,很淡然,视线冷冷的扫过来。 陈礼安无语了。 就他一个旁观者在肝肠寸断,操心的不得了,刚才还上头生气了。 “没。”陈礼安站起来,看着童枝一脸惺忪的望着他,忍不住摸了下她的脑袋,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 “你俩还真他妈是绝配。” 童枝:“?” “喂!你手往那儿放呢。”童渭叫嚣。 陈礼安后撤一步,谈渡连忙打圆场,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带走,“走了走了,在这儿瞎凑什么热闹,人曜爷的事情,他自个儿管的过来。” “姐,我们也走吧。” “嗯。” “等等。”谢曜行说,“童枝跟我上车。” 他接着道:“方先生在谢家,想和你讨论一下台本上面关于文物的部分。” “那好。”童枝卸下一口气,拍了拍童渭的肩膀,“你先回家。” “姐…”童渭看了看谢曜行紧绷的脸,迟疑了会儿,“你自己要小心点。” “好。” 童枝坐在宾利后车。车座位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她拿起来一看。 谢曜行车里的耳钉,羽毛镂空图案,翻过来,银色的内侧,刻了一个“阮”字。 童枝的心一下子就沉了。 “怎么了?晕车?”男人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打量着后座小姑娘的脸色,她的脸色不太好。 车前座放了些糖果,谢曜行想起来谢老爷子的叮嘱,随意的捻起一粒糖果,回头扔在她掌心,“吃糖。” “……” 小姑娘低头看着那粒糖,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圈慢慢红了。 “谢曜行。” 她拉下车窗,将糖咻地一下扔在车窗外,“这么幼稚的东西,你留着自己吃吧。” 她极缓慢地,一字一顿:“我早就长大了。” 第16章 八月中旬。童枝和谢曜行的约定到期了。 谢老爷子不知从哪听见了这个消息,为此还专门给童知易打了个电话。 谢老爷子叹气:“童枝是个好姑娘,本来想着她能和阿曜配对,哪知道两个孩子不来电。可惜了。” 童知易在一旁附和,“是啊。” 谢老爷子说:“要不改天请童枝和她师父来我们谢家吃顿饭吧,虽然两个孩子没成,但童枝要是想要找对象,我认识不少圈内优秀的年轻人,能帮她撮合撮合。” “好,谢谢您。”童知易简明扼要的提出感激,挂断电话。 童枝正在准备节目下一个阶段的台本。隔壁谢曜行的房子好几天没住人,空空荡荡的。 圈内她和谢曜行分手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不少粉丝给她微博发私信。 【童老师,您和谢总分手是真的吗?】 【抱抱童老师!没事的!我们永远支持你!比心.jpg】 【童老师注重事业线吧!事业风生水起!】 童枝一一回复,顺便开始着手准备九月份的d大开学用品。 自从节目开播以来,d大论坛里她的名字在首页飘了一个多月,还有许多套红帖。童枝闲来无事就喜欢翻翻,里面的内容挺有趣。 她走到阳台边,看着隔壁空荡荡的崭新的阳台。不由得想起最近几天谢曜行的风闻,谢家在和阮家合作一个房地产开发项目,自然与阮氏兄妹走得很近。 听说原来还有一个商业圈文创项目计划,但不知怎的因为谢曜行心情不好,终止了和阮家的合作,阮家在那个项目上亏损不少,还是谢老爷子出面,才促成了两家和好,并且开展下一阶段的房地产开发。 童枝想起在谢曜行车里看见的,阮楚语的耳钉。 谢曜行又换了个对象吗?还是那种扮演未婚妻的约定? 她仰面躺在床上。 布布站在阳台上叫:“谢狗!谢狗!” 谢狗。 骂得真好。 童枝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 童枝自认为,她是个擅长掩藏情绪的人,遇事冷静沉着,从不感情用事。但她所有年少的心事,所有的感情波动都给了那个男人。 她的满怀欢喜也给了他。 谢曜行近乎只需动动手指头,就能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犹如牵连蜘蛛丝,层层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 童枝不知道谢曜行是什么想法,但是她已经够累了,不想再与他纠缠不休。 下午。 童枝跟着童知易送童渭去公司实习。 童知易突然将车停在盛世集团门口,扭头对童枝说,“吱吱,爸爸的文件在谢曜行那里,我给他打个电话,你帮我上去拿一下吧。” “姐,我陪你去。”童渭作势要站起来。 童知易按住他,“吱吱,你先去,我和阿渭聊聊天。” 童枝立马会意的点点头,虽然她并不想见到谢曜行。但是看童知易的架势,似乎是要支开她和童渭来一次长谈。 童枝搭电梯上了顶楼,秘书将她引到贵宾室,“谢总在开会。您请稍等。” 童枝等了会儿,谢曜行手里拿着文件过来,将文件扔给她。 童枝接过来,“谢先生,再见。” 再也不见。 “嗯。”谢曜行突然冷笑出声,冷不丁道,“小丫头可以找那群小男生谈恋爱了。” 一反常态地,小姑娘不仅搭理他,还止住脚步,仰起脑袋露出微笑,“是啊,多亏了谢叔叔放手。” “……” 童枝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将童知易的合同拿到手后,推开磨砂玻璃门离开了。 这天,她将合同送还给童知易的助理,童知易和童渭在车里激烈的争吵,似乎是为了公司的事情。 童枝向来不参与公司的事,而且一般来说,家里的争吵她劝也没用,反倒会触发以前的事情,童渭总该提那段往事,让童知易心怀内疚。 童枝没过去。 他们不知道还要吵多久,童枝看了眼表,快到她和黎好约定的时间了。她压低声音对助理说,“帮我和爸说一声,我先去朋友家了。” 助理答:“好的,小姐您路上小心。” 本来的计划是,童枝送童渭去公司后,坐地铁去黎好家里接啾啾。现在直接省略了中间的步骤。 黎好家在地铁八号线的中转站,离a大有些远。 地铁上正值人流高峰期,童枝带着鸭舌帽,听着车厢里外放的音乐,正值大中午,许多人都在睡觉。 少女压低帽檐,帽檐下露出白皙的下颚,皮肤瓷白。帽子将乌发压出一圈儿印痕。 身边同样扶在扶手上的女孩看见她,揉了揉眼,蓦地眼睛一亮,“童、童老师……” “嘘。”童枝比了个手势。 女孩转了个身,凑到童枝身边,“童老师,我特别喜欢你的节目,特别是你的讲解真的好棒啊。我是你的忠实粉丝,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女孩慌忙从包里找出一支水笔,将白色的棒球帽摘下来,童枝在她的帽子上签了名。 童枝盖上水笔盖,将水笔还给女孩。 地铁门开了,人流上上下下又换了一拨,离终点站还有一段时间。童枝压着帽子往车厢内走,隐约听见先前那个索要签名的女孩,隔着人群和另一个女孩说话。 “卖帽子,上面有童老师签名,一千块。” “微信还是支付宝。” “支付宝吧,二维码在这,你扫我。” “你也是童老师的粉丝吗?不然怎么有她的签名?” “我不是她粉丝。”女孩面上一哂,“赚钱谁不乐意呢?” 童枝背过身去,不再看那两个女孩。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吱吱。”是沈念冬的声音。 童枝抬起头,眼睛却被压低的帽檐遮住了。沈念冬轻笑,帮她将帽檐抬高,“你的帽子压的这么低,看不清路了。” 童枝问:“你怎么来了?” 沈念冬看着她,“黎好约我去她家,帮她整理画具。” 童枝“恩”了声,地铁一个急刹车,她脚步一顿,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前面。沈念冬连忙扶住她,“小心。” “谢谢。” 沈念冬压了压她的头顶,叹了口气,“吱吱,没事的。”他顿了顿,轻声道,“那个女孩虽然不是真心诚意,但总有你的粉丝喜欢你。” 童枝仰起脸:“你听见了?” 沈念冬没看她,只是略微点了下头。 童枝笑了笑:“我本来就没怎么在意。签名给了她,怎么处理是她的事。” 童枝和沈念冬下了地铁,来到黎好家。黎好家里确实堆满了杂物,一些画具都胡乱摆放在地上。 童枝和沈念冬在黎好的指挥下帮忙打理屋子,黎好点了外卖。 仨人吃饱喝足,童枝抱着啾啾告别。啾啾趴在童枝怀里,小声的“汪”了声。 “等等。”黎好叫住童枝,“啾啾还得去打驱虫针,吱吱,要不你在这等会儿,咱们一起去宠物店带着啾啾打针吧。” “行。”童枝抱着啾啾坐下来。 黎好又理了理画具,和沈念冬一起,带着童枝出门了。 天气很热,一下地铁就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黎好穿着凉鞋,脚板底都能感受到柏油马路炙热的温度。 “吱吱,宠物店隔壁不是新开了家益禾堂?我想喝他们店里的葡萄啵啵。” 仨人先去隔壁奶茶店买了冰茶,再回到宠物店门口,准备送啾啾打疫苗。 与此同时,一辆车停在马路对面。 谈渡摸了把汗,“曜爷,就是这家宠物店。” 男人侧头,带上袖扣,视线投向远方。 谈渡眯眼,朝着车窗外望,突然怕了下椅背,“那个……前面那三个人中,中间扎马尾辫的女孩,就是黎氏夫妇的女儿。” 左边是一个高大的男孩,右边则是身型玲珑的少女。 谢曜行眸色一顿,盯着右边的少女。 她的乌发垂在颈窝,柔顺的泻下来。耳垂上佩戴的白月耳饰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远远看上去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摇去。 印象里,童家那个小丫头喜欢小动物,在家里养了许多宠物,外界甚至有这样的传闻,童大小姐对待动物比待人还要亲近,比如说那只叫布布的傻鸟。 谢曜行眯起眼。 那个背影清瘦干净,肩线细窄,分明像极了。 童枝。 第17章 “曜爷,咱们过去?”谈渡打量着谢曜行的脸色,试探道。 谈渡见谢曜行没什么表情,正打算下车,男人却制止了他,“不用。” 谢曜行缓缓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笑容不达眼底,“走,回盛世。” 谈渡疑惑的看了看车窗外,对面在宠物店门口徘徊的仨人已经进店了。 这不是正好撞见了黎氏夫妇的女儿吗?为什么不下车? “这……” 谈渡满头雾水,他撇撇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谢曜行靠在后座,薄唇抿着,闭上眼睛。 *** 隔壁的谢曜行买下的公寓仍旧空空荡荡,没有转卖的迹象。 童枝打算先下手为强,她在黎好所在的小区看到了一处不错的新房。节目给她预结算的通告费应该正好能买下哪个地段的房子。 童枝去售楼部付了首付,联系了一家装潢公司帮她设计装修。 她把温泉湾的公寓挂在房地产中介那里,很快有人联系她买下她的房子。 新房还在装修,童枝和黎好商量了一下,先去黎好家接住一段时间。 童枝卖掉公寓后,来到童家老宅吃饭。 童知易夹了一块鱼肉,问:“吱吱,你搬家的时候需要助手吗?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用。”童枝笑了笑,“我请我同学陪我。” “有男同学吗?” 童枝顿了顿,想起来黎好说过沈念冬也要来帮忙,点了点头,“有。” 童知易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姐,你不知道,爸爸最近在电视上看见好几个拐卖案,都吓死了,还帮我配了几个保镖上下学。”童莓无奈,“我倒是没见到什么拐卖贩,反倒要被保镖吓死了。” 童渭扒了口白米饭,“姐,你干嘛不直接搬回老宅,你的屋子还空着呢。” 童枝没说话,半晌才闷闷道,“离市中心太远,我有时候去古董店找师父,挺不方便。” “可是……” “好了,阿渭,别说了。”童知易开口,“吱吱有自己的想法。” 用完中餐,童渭回到公司帮忙打理业务,童枝去带着童莓去监狱看江怜。 监狱四面环山,在山里的小镇子上,车驶入冗长的山路,就像是与世隔绝那般。 到了女子监狱的门口,有安检站的女警拿着安检仪器下车搜身。 “姐,我怕。”童莓从来没来过这里,感觉每一个人都十分严肃,她一下子慌乱了,抱住童枝的胳膊。 童枝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到时候你别说话,乖乖看着就行。” 童莓点头。 其实,她对于江怜的印象很淡,甚至说,几乎没有印象。以前的时候,江怜带走童枝和童渭,童莓那个时候不懂事,在江城一中初中部,经常听说童枝的传闻。 童枝从上学开始就光芒万丈,学习优异,长相好,待人接物很有礼貌,有条不紊。是老师们都喜欢的那种所谓的好学生。 童莓初中成绩中等,听见童枝学习好的风声,心里不大舒服,尤其是总有男生说,童枝长的像妈妈,很漂亮。 童莓心里就更加不平衡了。她那个时候使了很多小伎俩,让童知易对童枝的关心看似“减少”。 直到她后来得知了那件事。 童知易对她说:“什么都不要说,你就装作不知道。吱吱我会想办法补偿她的。” 童莓才知道,童枝是被童家放弃的那一个。 她的心里顿时涌上难以言说的愧疚,甚至再也不敢看童枝的眼睛。 童莓从那个时候开始,真正的长大了。 她轻轻瞥了眼身侧的童枝。少女唇瓣抿着,眼角漾开淡淡的清媚,身上的气质脱尘,一点也不像是被童家放弃的那个。 童莓鼻子一酸:“姐姐。” 童枝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 童莓摇了摇头,“没怕,就是突然觉得,姐姐真好。” “姐。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童枝略微一顿,心中那点苦涩又涌上来。 童莓撇撇嘴:“别说你没有,我不信。” “……” 还没等童枝回答,童莓哀叹了声:“但我觉得那群男生都配不上你,姐你一个也别信,大学里追你的男生净是些毛头小子。” “你要找就要找个会疼你的,对你好的,那种成功男人,每月上交几百万工资给你花。” 童枝被她逗笑了:“那不是老男人?” “不是不是!长的也要帅!要年轻有为!”童莓嘀咕,“谢曜行是最低标准,至少不能比谢曜行差!” “……” 路上俩人闲聊,童莓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大门缓缓打开。童莓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了江怜。 江怜眼窝深,鼻梁高,两腮凹陷,可能是经常吃药的缘故,她的状态不怎么好,脸色蜡黄。 但从骨相来开,江怜曾经是个漂亮女人,和童枝长的不太像,童渭反倒更像江怜。而童枝,则更像是江怜和童知易优秀五官的结合。 江怜从去年开始精神有点不太正常,病症发作一阵一阵的,时而清醒时而混沌,需要吃药。 监狱的护士在门口给童枝和童莓测了体温,很快有穿着蓝制服的警官领着他们在家属区排队。 江怜穿着橙色的夹克,握紧手中的电话,“阿渭怎么样了?” 童枝:“很好,目前去公司实习。” 江怜的声线很闷,近乎乞求:“你能不能对阿渭好一点,不要把对我的仇恨加到阿渭身上,拜托了。” “好。” “这是谁?”江怜突然眯起眼,视线阴沉地打量着童莓。 童莓被她看的一阵发毛:“我是……” 童枝将童莓的半边身子挡住,“我朋友。” 童枝看向江怜,突然问:“你在监狱里跟人打架了?” “是。”江怜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被判了五十年,除非我能活到一百岁,那是不可能的。” “妈。”童枝蹙了下眉,“你能不能别打架,我给你定的最低要求,就是不要跟人打架。” “你有什么资格抱怨。”江怜嗤笑了声,“童莓真的很讨厌呢,你和童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良心。” “听说你和谢家订婚了?谢家当年怎么对你,你不知道吗?谢风城是个痞子,把家产败得一干二净,他儿子也好不到哪去。” “……” 江怜越说越激动,开始骂骂咧咧。 家属探望的时间到了,童枝领着一脸懵的童莓走出去,在路边的小摊子上卖了冷食。 “吓到了吧。”童枝在路边的小摊贩那里买了一支巧克力味可爱多,递给童莓,“吃吧。” 童莓怯生生问:“谢家,怎么了?” “没什么。” 童枝的声音很淡,“当年给江怜提供借款是谢家罢了。” 童莓嗓音发抖,“那、那追债的是……” “谢风城。” 童枝撕开冰棍,咬下一口。 谢风城是谢老爷子的独子。他水性杨花,身边女人无数,同时涉及各个边缘地带的隐形产业,已经与谢家的宗旨背道而驰。 那个时候谢曜行的母亲去世的早,谢老爷子打压谢风城,在不惜一切代价试图把他领回正道失败后,甚至主动将谢风城告去警局。 谢风城在监狱蹲了几年,本身已入美国籍,后来被引渡美国。 这件事在普法栏目中作为“红鹰”计划缉拿法外在逃华人的重大事件,前几年电视上反复重播。 童枝对于谢风城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笑的很和蔼的大叔,谢曜行的父亲。 他像天底下所有家长那样对她说,“江枝,我的儿子就拜托你辅导了。” 他叹气,“这么多年阿曜都是他爷爷带大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麻烦你了。” 她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这么有礼貌的叔叔,竟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背地里是阴沟中的臭虫。 谢曜行高中时期风评不好,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谢风城名声的影响。江城一中和谢曜行同级的学生,有不少家长接触过谢风城,转头对谢曜行指指点点。 谢曜行上学时期很丢脸的一件事,是被高三班级学生家长联名上书,要求谢曜行不要在班级呆着,所以谢曜行逃课、抽烟、打架,后来留级高四。 谢曜行那会儿和童枝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口吻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地仿佛不是他身上发生的事情那样。 少年笑道,“无所谓啊。” 童枝鼻子一酸,“哥哥,吱吱长大后嫁给你,好不好?” 少年怔了下,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哄小孩似的,“好啊。” 后来她当真了,才知道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其实是就是一件阴差阳错的事情,近年来童枝还听闻,谢曜行和其他有权势的家族联手,又打掉几个谢风城的余党。 谢曜行高考完来找童枝,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扔下一句“分手吧”,前脚准备离开。 后面的小姑娘哭着问,“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 少年嗤笑,“妹妹。” 其实童枝曾无意间听见高考后谢曜行和谢风城的争吵,是关于她的事情。谢曜行知道了谢风城的所作所为,狠狠地和谢风城决裂。 谢曜行是不是因为愧疚自责,恨自己没能发现制止谢风城,童枝很想问一问他。 可在雨中,那句话她还是没能问出口。 她没有这个勇气,再去承受一句少年可能脱口而出的“不是”。 第18章 买下童枝温泉湾公寓的是阿池。 童枝一大早赶过来签合同,中介将买方引进来,童枝着实惊讶了一下。 阿池挠了挠头,也很惊讶:“童老师,我也没想到是你。这处公寓的位置不是挺好的嘛,你为什么要卖掉呢?” 而且离录制棚也很近,算是商业圈边上的黄金地段了。 童枝笑了笑:“想换新房子了。” 阿池微怔:“也是,改改新面貌嘛!那首歌怎么唱来着……房子大了,生活好了!” 签完合同,童枝陪着阿池检查了一下家里的设备和水电。 阿池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脑袋,“童老师,你和方老师最近有没有空?vivi男团经纪人打电话找我,请我帮他们和你们联系一下,凑个时间给那群孩子补个习。” 童枝:“好,我师父最近也在到处跑。那我到时候和师父对一下空闲时间,再把日程安排发给你。” “那就这么办。”阿池掏出手机,“童老师,咱们加个微信。” “你扫我吧。” 童枝点开二维码,加上阿池的微信。微信名是“池风工作室”。 “童老师,你大概什么时候过来搬家?”阿池问,“我想把这处公寓改成我的工作室。” 阿池联系了几个台本编剧,共同组成了一个工作室,童枝有听说过。她算了下时间,“我约的搬家公司在后天。你要是着急的话我联系他们,明天就过来搬。” “不着急,我的工作室还没张罗好呢。”阿池摆摆手,“童小姐,你慢慢来就好。” 童枝又和阿池聊了会儿天,出门搭电梯下楼。电梯“叮——”地一声停下,电梯门打开,下来的是谈渡。 谈渡看见门外的童枝,愣了几秒,换上笑容,“童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卖房子。”童枝简单地提一句,“谈先生呢?” “真巧。”谈渡笑,“我也过来帮曜爷卖房子。童小姐,那我就先走了,中介还在等着。” 看来是谢曜行隔壁的公寓,要卖掉了。童枝“恩”了声,乘电梯下楼,搭地铁去黎好家里。 谈渡和中介聊完房子,一直聊到中午,中介公司很快将温泉湾的房子写好介绍,挂在门店外。 他一路开车来到盛世集团门口,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哼着小曲儿走上楼。 公司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正式午休时间,还有上中班的员工们低头忙碌。谈渡径直走到秘书办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垂手伫立在门外。 “哟。”谈渡看清,“这不是童渭弟弟吗?怎么过来谢家的公司了?” “跑业务。”童渭撇嘴。 谈渡凑过来:“文件给我看看。” 他眯眼思忖了下,想了想道,“这个是财务部的事情,我带你去二楼的财务部。” 两人来到财务部,财务部正在午休,没什么人进来。有些员工推开门,看见谈渡都恭敬地喊一声“谈经理”。 谈渡笑了笑:“我今天碰见你姐了,她在卖房子呢。” 童渭瞪他一眼,“你少跟我姐搭讪。” “嘁。”谈渡嫌弃,“你是姐控吧,这毛病还不小。谁稀罕和你姐搭讪,虽然童小姐确实是个大美女。” 没过多久,财务部员工匆忙赶来,将童渭手中的文件拆封条,核对里面的内容。 财务员工指着文件上的一行,问:“童先生,这是你的曾用名吗?” 童渭扫一眼,点点头,“对。我以前叫这个,后来改了。” “童渭,你以前不姓童啊。”谈渡凑过来,翻着他的简历,“姓什么来着……姓江?江渭?” 童渭接话,显得不愿提起,“以前我和我姐都跟母亲姓。” 谈渡拍了下手,“那你姐不就叫江枝?” “是啊。” “……” 江枝。江枝。 谈渡愣了几秒,总觉得“江枝”这个名字莫名熟悉,他突然一个激灵,指尖都在拼命颤抖,“操!” 他娘的!曜爷找的那个小姑娘可不就叫江枝吗?一摸一样的名字,而且年纪也差不多,这找了这么多年的本尊不就在这暴君身边吗?被曜爷知道了还得了。 “卧槽!卧槽!” 谈渡努力平复自己的脸色,镇静下来,但腿还是不住发抖,“……你姐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吗?” “……” “你姐年轻小的时候没招摇撞骗,骗过男人?或者是把那个男人勾得魂没有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童渭一听就炸毛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姐那样的,连恋爱都没谈过,心里只想着读书学习,你说她会做什么亏心事?我可是从小看着我姐长大的!” “……” 他的视线往下扫,怔了怔,“谈渡,你腿怎么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谈渡颓然地坐在转椅上,转了一圈,背过身去,“腿冷。” 童渭冷笑:“活该,叫你诬陷我姐。” 谈渡瞥了他一眼:“……不跟你小子计较。” 他抓了几把头发,在室内踱来踱去,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回过神来,“童渭,我把生死权交给你。” 谈渡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枚硬币,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有道理,既然是童家的事情,交给童渭来决断是对的。 “干嘛?” 谈渡将硬币塞给童渭,“正面我给曜爷打电话,反面不打。” 童渭发笑:“这有什么区别吗?电话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这么low,现在不都用微信?” 谈渡:“……” *** 方轻翡最近在忙学术交流的事情,委托童枝看古董店。 为了避免无聊,童枝将布布和啾啾也带过来。黎好在古董店外的商业圈玩。 童枝拿钥匙开门,古董店里一股霉味,她起身推开窗户通风透气。 布布刚进门,扑棱几下翅膀,大叫道:“生煎!生煎!师父父昨天又在店里吃生煎!” “韭菜蛋黄的!加了三个鸡蛋蛋!” 童枝:“……” 这只鹦鹉的鼻子还挺灵的。 黎好从商业街逛完回来,拎着一盒吮指鸡走进店里,打开盒子透明塑料盖,一股浓郁的香味飘在古董店。 “这只傻鸟怎么突然学会用叠字了?怪难听的。” 布布:“布布不需要你听布布说话,不是你把布布当作礼物送给啾啾麻麻,是布布抛弃了你!” 黎好:“……” “哼。”布布扑几下翅膀,转过身屁股对着她,停留几秒,飞到后院。 黎好对它无语了。她掀开小盒装甜辣酱和蒜泥,揉了揉鼻子,“吱吱,你师父不会嫌弃我们在店里吃东西吧。” 童枝带上塑料手套,“不会啊,师父他其实自己特喜欢在店里吃炸鸡、生煎、小笼包……好多味道重的他都吃。” 黎好撕下一只鸡腿,“总感觉在古董店吃炸鸡,像是亵渎了这些文物千年神灵似的。到时候晚上做梦来个神灵托梦。” “你怎么这么迷信啊。”童枝抿嘴一笑。 黎好伸出油爪摸她的脸,俩人打闹一阵。黎好突然问:“你和谢曜行的订婚真的吹啦?” “嗯。”童枝说,“他已经准备卖公寓了。” “就是你原来房子隔壁的那处?动作挺快。你俩还真的是不来电,一个前脚刚把房子给买了,另一个也准备买房子了。” “……” 黎好见童枝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也没再继续问,忽地,她捧起脸凑过来,“吱吱,你是不是还有几期节目没录完?我去给你当助理好不好?” 童枝当然看出来,黎好其实想见她的偶像,vivi男团谭燃,她抿了抿唇,“可以啊,但我妹也要去当助理,你不是和她吵了一架吗。” “嘁,谁跟那种小孩计较。”黎好抱住童枝的胳膊,“吱吱,你最好了!让我去吧!我给你端茶倒水提裙摆,我还会化妆!” “行吧。”童枝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下午四点,檐下下起淅沥的小雨,砸在店后的青石板上,琮净好听。 不多时,一个穿着棕色西装打着领结的助理走过来,将伞靠在门边。助理望向两个姑娘,挠挠头:“请问哪位是方老的徒弟?” “我是。”童枝回答。 “我家先生从美国拍下一件蓝釉花瓷,想请方老鉴赏鉴赏。” “我师父出门了,还没回来。” “好的,我去告知我家先生一声。”助理撑伞跨出店门。 不一会儿,那个助理又回来了。 助理抹抹汗,觑了一圈儿,语气尽量恭敬有礼,“我家先生想花重金,请您为他鉴赏。” 助理压低声音:“您可以称呼他,谢总。” 第19章 这个助理童枝看得面生,估计是刚上任不久,之前跟谢老爷子吃饭的时候没见过。很显然,助理不认识童枝。 童枝也没想到是谢家来访。 助理的话音刚落,童枝和黎好面面相觑,都是一怔。黎好担忧的看着她,“吱吱,你要去吗?” 童枝默了下,问:“是谢老先生,还是谢先生?” 助理答:“谢先生。” 江城之大,可找不出第二位谢总了。可不就是谢曜行吗。 但是,他为何专门上门呢。 童枝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估计是谢老爷子逼迫他过来的。 助理见童枝垂头不语,忍不住又提醒一声:“小姐,谢总在后院等您。” 童枝咬了咬唇,微微点头,“好。” 黎好担忧地牵了一下她的手:“吱吱,我陪你去?” 黎好早就听说过,童枝订婚宴的时候,谢曜行连人影儿都没出现过,把童枝一个人晾在一边。现在两个人解除订婚关系,谢曜行没必要再找上她。 都解除关系了还过来找人家小姑娘,若说是商业上的事那到还好,如果是吃回头草,让黎好觉得他有点渣。 虽然平时里会打趣,但他还是不希望童枝被这狗男人蛊惑。 “不用。”童枝枝摇摇头,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好好,我一个人应付的过来。” “小姐,您请。” 助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开,做了个标准的带路姿势。 童枝枝一路跟随着助理,来到古董店的后院。 后院是一座半包围式的小花园,方轻翡当初斥资几十万修葺,庭院里栽满了各色的鲜花,每一个季节的花期都有,现在梅雨时分,江城一带开满了栀子花,花香弥漫。 童枝绕过种满栀子花的吊廊。远远的,模模糊糊看见,雕花木椅上,正闲懒地坐着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黑色西装熨贴而低调,腰身收得极好,腕上戴着贵气的铂金腕表,交叠十指,修长的指骨边,摆放着一杯黑瓷质地的咖啡杯。 再走进些,男人长手低垂,正在拼接裂掉的花瓶碎片。 那碎片是她以前不小心打碎的陶土磨具,总是缺了一块,拼不完整,后来随手丢在小花园的桌子上。 “谢总,小姐到了。”助理恭恭敬敬开口。 谢曜行抬眼,略带散漫地,恰对上她清澈如水的剪眸。 童枝呼吸一滞,心脏不受控制般急剧跳动,男人始终盯着她,令她手脚不知往哪放。 她讷讷几句,“谢先生,又见面了。” “童小姐。”他也客套的来一句,修长的指骨端起黑瓷杯柄,细细品着咖啡,“这次过来是爷爷的要求,他请你帮忙鉴赏这件花瓷。” 他的言下之意还是,如果不是谢老爷子要求,他根本不会过来。 倒是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童枝抿了抿唇角,极为轻声地道:“嗯。” 花瓷放在桌上,质地细腻,胚釉呈蔚蓝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泛起淡淡的黛青色。 谢曜行掀眼,神色很淡,“请。” 童枝略微点了下头,带上防尘手套,视线立刻专注认真起来,越看眉头越蹙。看到最后,她扶着额头。 她打量着手里的花瓷,清了清嗓子,沉着道:“从质地花纹以及釉胚来看,很像是承德年间的花瓷,不过,也有可能是赝品,您确定要继续鉴定吗?” “确定。”男人眯起眼,指腹蹭了蹭瓶身,二话不说开口道,“把律师所拟定的合同拿上来。” 助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钞票,他有些慌张地将钞票塞进公文包,拉了半天拉链,满头大汗。 公文包里沉甸甸的钞票,快塞不下了。 童枝:“……” 他是抢完银行过来的么。 助理立马会意地解释:“童小姐,我家先生的意思是,如果您同意和先生合作,这就是定金。” “对不起,我不接。”童枝拒绝,“我师父马上回来了,这件事情请你们和他详谈,我不会单独接客。” “谢总,再见。” 童枝没打算和他消磨太长时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头也不回跑入正厅。 布布扇着翅膀大叫,拖着腔调:“麻麻!想死你啦!” 童枝停在客厅,才发现沈念冬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和黎好一起逗趴在垫子上的啾啾。 沈念冬抬眼笑了笑,“吱吱,你好像不开心?是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 “没什么。”童枝撇了撇嘴,“一个不太想见到的人罢了。” “……” 沈念冬蹲下来摸着啾啾的脑袋,啾啾摇着狗尾巴“汪”了几声。 黎好揉了把童枝的脸:“有一说一,其实谢曜行还挺帅的。” 想起什么,黎好惋惜的悲叹一声:“可惜太狗了,配不上咱们吱吱。” 布布:“渣男!太狗了!” 黎好扑在童枝身侧,挤眉弄眼的打趣,压低声音,“怎么样?再次见到你的前任未婚夫有什么感觉?” 谢曜行抬脚走出后院,助理毕恭毕敬的跟在后面,抱着花瓷走出来。他轻步经过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谈心的小姑娘,右边那个有些散漫地说,“他啊……” 童枝斟酌道:“年纪大了,挺孝顺的吧。” 毕竟为了谢老爷子的文物,专门跑过来找师父鉴赏。 “……” 话音未落,黎好掐了一下她的胳膊,童枝抬起头,正对上男人黑沉的眸,僵住了。 小姑娘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说完那句话往后面一闪,伸出胳膊挡在脸上,没捂住的腮边泛起淡淡的红。 年纪大。 孝顺。 谢曜行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谢总,这……”助理也听见刚才的话,战战兢兢的。 这个童小姐还真是敢说。好巧不巧,被谢总撞上了。如果赶上谢总脾气不好,真可能会让这个小姑娘吃点苦头。 男人立在玄关之处,周围是摆满富有年代感文物的架子。他肩线疏落,扬了扬眉骨,眼尾缓缓上挑一个弧度,唇边嗤笑出声。 童枝:“……” *** 刚上车,助理打开车门。 黑色宾利停在路边,惹得众人围观。男人闭眼靠在后座,助理闷声叹了口气。 越来越摸不清这位谢总的脾气了。 他本来是谢老爷子的特助,跟了谢老爷子很多年,今天也是谢老爷子没时间过来,所以才委派他跟着谢总过来的。 助理眯起眼,手挡在额头上:“曜爷,前面那个女孩不是刚才的童小姐吗?”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乍响。 来电显示:谈渡。 助理迟疑的看着谢曜行,“曜爷,这电话接吗?” 谢曜行没理睬:“不接。”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打开车门下车,“你在这儿等着。” “是。”助理点头。 他拿下车钥匙,升车窗,后座上谢曜行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 助理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谈渡”,熄灭屏幕。 像是隔绝了一整个世界。 少女怀里抱着一只小狗崽,站在那里吹风。过了会儿,她抱着狗去隔壁奶茶店买了杯奶茶,手里握着彩色的瓶身,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 她的说话声很轻,却顺着风声飘入他的耳中,谢曜行脚步微顿。 “啾啾,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呀。” “以后帮你找个爸爸吧,好不好。” “……” 啾啾留恋的看向店内的沈念冬,汪汪叫了几声。 “你喜欢他吗?” 童枝两手握着小狗崽的爪子,放在掌心里掂了掂,“他是个很好的人。” 雨已经停了,啾啾狂吠几声,童枝不敢让它满街跑,就抱着它在店门口转悠。 “沈念冬,你来看……” 童枝抱住小狗崽,好像没听清是谁说的,朝远处扬起一个微笑,在看见谢曜行的身影,蓦地笑容僵住了。 童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片刻变得沉寂。她的情绪变化细微,但落在他眼底却从慌乱到镇定,细枝末节无限制地放大。 “谢总,又见面了。” 怎么又过来了。 男人这会儿神色依旧很淡,薄唇紧紧抿着,眼底暗流涌动,甚至比先前在店里见到的更冷。 这一刻的谢曜行冷得有点可怕,有点陌生。 童枝不禁后退一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你搬家了?搬到哪里去了?” “……” “童枝,说话。” “……” 童枝还挺惊讶,这个男人居然知道她搬家了。他不是将卖房子的事情委托给谈渡了吗?难道是谈渡告诉他的? 这种时候,童枝反倒镇定下来。 谢曜行没这个权利管她,更何况她即将搬的远远的,离他很远很远。 童枝抱肘,淡淡的笑,“谢总,您不是我的监护人,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你似乎没有管我的权利吧。” 男人压了压狂跳不止的眼皮,眼尾压成窄窄的一条直线,他眯起眼,杂乱的睫羽轻颤。 谢曜行扼住她的手腕,童枝惊呼一声,被他大力带回身边。 “谢曜行,你做什么?” 距离顿时拉近,肌肤隔着一层衣料紧紧相贴。男人气息浓厚,童枝的心跳加快几分。 啾啾在她怀里狂叫,叼住男人的外套。童枝下意识向店里望过去,黎好和沈念冬正在后院打扫,不在前厅。 “问最后一遍,你住哪。” “……” 童枝撇过头不看他。 瞬间,男人黑黢的眼眸沉暗下去。 “老子已经忍很久,刚刚那个问题,是你最后的机会。” 童枝心里咯噔一下,指尖发麻,缓缓抬眼。 望向她的眼底,谢曜行再也克制不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克制而张狂,如同低语。 “吱吱。” 小姑娘的瞳孔威震,面色苍白,整个人僵住了。 连挣扎的力气都变小。 似乎是看到了令他满意的效果,谢曜行勾唇,大掌钳住她的手腕,将她死死的摁住。 “吱吱。”他再次轻声唤。 男人掐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眸底的慢慢缊开的湿漉,指尖缓缓往上抬。 “躲得这么厉害,逼着哥哥来找你。嗯?” *** 那个时候在宠物店门口,谢曜行坐在车里,隐约看见童枝怀里抱着小狗的时候,心里已有了模糊的定论。 当天,他夜里给陈礼安发短信,询问他关于她的线索。 陈礼安回复是——“不如怜取眼前人”。 今天早上,古董店找童枝之前,谈渡用微信给他发送一份文件。 童渭曾经姓江。 谢曜行也记得,曾经小姑娘有个废物弟弟,她带家教赚钱就是为了给弟弟赚学费。 这下子确信无疑。 谢曜行嗤笑了声,评价一句,“躲得挺好。” 躲了他八年。到现在俩人相见,她还在东躲西藏,生怕被他发现。 真是将他当傻子在玩弄。 谢曜行回想这些天经历的种种,不得不承认——小姑娘变了。 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就像他一样。或许是他们之间隔了八年未见,又或许是他们仅仅相伴了一年。 谢曜行狠自己没能第一时间认出童枝。 他实在是找了太多地方,见过太多和她相似的人。 加上他对当年那个小姑娘的家世做了分析,他没想到,她离开他后,生活反而更好了。 以前贫穷缠身、欠债、家里还有不成器的拖油瓶。小姑娘穿着宽大的校服,留短发。年纪还很小,五官没长开,腮边婴儿肥,说话细声轻语。 现在的童枝,是圈内不争不抢、风评极佳的名媛,更是一位优秀的文物鉴赏师。 她敢直直地盯着他瞧。明目张胆地成为他的未婚妻丝毫没在怕的,躲闪的功夫也是一流。 怪不得她像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名媛,却不会跳舞,微醉后还和他抱怨豪门圈子的冗繁。因为她并不是在这个圈子里从小长大的,她是外来者,是带着刺的。 从泥坑里飞入云端。 如他这般。 谢曜行眼底微沉。 很多事情能够讲通了。 他遇见她后,她种种奇怪的行径。 比如烧烤架被烫伤、不会跳舞、将糖扔到车窗外。谢曜行又轻嗤了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 陈礼安打来电话。 陈礼安其实心里有点愤恨,这两个人互相折磨他都看不下去了,但给谢曜行发完短信后,陈礼安就后悔了。 谢曜行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来。 陈礼安捂着心口。 他这是变相的……把童枝给卖了?? 果不其然,谢曜行一通电话打过来,他开口便冷冷的笑:“陈礼安,你是不是也欠收拾?” 这个“也”字用的很是精准。 陈礼安:“…卧槽!” 这位爷知道了! 陈礼安劝道:“曜爷,您理智一点啊!人家姑娘躲了你八年,她肯定……” “不想见我。”谢曜行兀自哼笑了下,“也是。知道我过去是这么一个混蛋,换谁都会避之不及吧。” 俩人分开不算和平。 童枝还哭的那么伤心,谢曜行迈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压根没有回头。 他轻轻勾起唇,“不想见我,这样也好。” “你不打算和她相认?” 陈礼安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混蛋他妈的转性了吧。 现在还在这儿淡定的说,这样也好。 人都蹦到眼前了,这能忍? 谢曜行没说话,半晌才慢慢挑起眼尾,“看我心情。” “……” 陈礼安忍不住吐槽:“看你心情,逗小猫呢,逗一下就龇一下牙。” “差不多。” “??” 这混蛋果然干什么都随心所欲。 已然过了好几分钟。 街道里车来来往往,风很急,面前的小姑娘一言不发。 俩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僵着。 童枝曾经在心里设想过无数次相见时的场景,但当真正相见后,她的内心反倒平静下来。 平静到只剩下手腕处脉搏跳动,心跳声平稳地钻入耳窝。 她双眼向上抬,“谢曜行。” 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倒是念的有模有样,字正腔圆。 但真躲起来,恐怕连他是谁都忘了。 胆子大了,气焰高了。 “不错。”谢曜行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该夸你,记性好。” 小姑娘垂头,声音很闷。 “是。” “……” 谢曜行最见不得她这种冷战的模样,掐住她的下巴,将她带近,男人收紧指尖,盯着她蹙着的眉,冷笑,“童枝,好好说话。” 他自认为没用什么力气,童枝却被他掐得下巴有点痛,她眉头微微蹙了下。 “……” 男人盯着她微蹙的眉,倏的松了手。 小姑娘皮肤嫩得很,留下红红的指印,慢慢的消退,凑近了看,侧颜很美。 他想,八年以来,她确实变了个样儿。 谢曜行说不上来哪里变了,或许是气质,给人的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 童枝并不想与他有过多的言语,身后的店里传来啾啾的“汪汪”地狂吠声。 “吱吱——” 沈念冬从店内走出来,手腕上搭着折叠的外套,他的目光扫向童枝身侧的男人,“这位是?” 童枝生怕谢曜行一冲动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司机。” 话音未落,童枝瞄向身边的男人。他唇线紧紧抿着,看不起眼底的情绪。 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男人炙热的目光和她猛的对上。 就那么一下。 童枝心口重重的跳了一记。 谢曜行的眉梢慢慢挑起一个弧度,“我是童小姐的司机。” 没戳穿。 童枝松了一口气。 沈念冬问:“那等会要我陪你去给啾啾打疫苗吗?” 童枝张了张口,还没说话,身侧的男人抢先一步开口,截住话头,“不用了。” 谢曜行眼角微微上扬,“既然是司机,那肯定要一路护送童小姐到终点。” 他侧目,嗓音磨得沉缓,“童小姐,对吗?” 童枝:“……” 她真是挖坑给她自己跳,还主动往坑里填土,欢快地把空气一点一点全给埋了。 *** 这次去的是宠物医院。 童枝抱着啾啾,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候着。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刺鼻异味,没有风声。 她的脑袋微微侧了下,隔着宽敞明亮的窗户,对上一道深沉的视线。 她跟没看见似的,低头顺着啾啾的毛。 男人冷笑几下,声音低哑。 似乎能感触到声音在胸腔里震动的频率。 谢曜行叼着烟站在门外,不一会儿,他捻灭烟头,大步往宠物医院内走。 “排到你了?” 童枝看了眼手中的号“056”,“没。” 谢曜行又问,“我陪你进去?” “不必了。”她说。 两个人视线总是若有若无的碰上,其实是谢曜行一直在盯着她,明目张胆,又放纵,丝毫不掩饰什么。 “56号,童小姐!” “在这。” 内间报出她的号码,童枝立刻抱着啾啾走进去,谢曜行“啧”了声,跟在她身后。 兽医将啾啾拎到桌子上,拿出听诊器,问:“串串?” “嗯。” 兽医皱了下眉:“身体好像不太好啊,平时两餐都喂吗?” “两餐都按时。”童枝回答,“挺规律的。” 兽医点点头,将啾啾翻过来检查。小狗崽被吓了一跳,呜呜咽几声,可怜巴巴的看着童枝。 童枝安慰:“没事的,啾啾。” 兽医检查完,将啾啾放在地上,“可以去带它到里面打针了。小姑娘,你和你男朋友都要细心一点,平时多带它下楼活动。狗的寿命终究不如人,尤其是街边捡到的串串狗,难养。” 听见“男朋友”三个字,童枝眼皮跳了下,她回头瞥了眼他。 男人单手抄兜靠在门边,眼尾缓缓扬起。 “……” 小姑娘吓得收回视线,啾啾在她脚边“汪汪”叫几声,童枝才慌张扭头。 “好,谢谢医生。” 她起身,推门进入帘子后的里间。 另一个兽医帮啾啾打了驱虫,童枝拿了化验单给医生签字。过了会儿,啾啾就活蹦乱跳地撒开脚丫子。 “这只狗叫啾啾?” 男人站在医院外的车边,问,“是一中门口巷子里那只小狗?” 他自顾自的笑了下:“那我应该是它失散多年的……爸爸?” 啾啾很凶地龇牙,冲他乱叫好几声。 童枝:“……” 脸呢? “走吧。” 谢曜行看了她一眼,没再追究这个话题,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童枝等他坐上车,才打开后座,抱着啾啾坐好。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轮廓倒映在车窗上。 童枝摸了下啾啾的脑袋。 辛亏,谢曜行不再是当年那个顽劣的小混蛋了,他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斯文成熟的气质让他整个人沉稳简练不少。 行事风格比当年成熟不少。 至少现在没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突然,啾啾像是感应到气氛的危险,站在童枝腿上冲着车外的谢曜行狂吠不止,“汪!汪汪!” 男人蓦地推开驾驶座车门。 眼见谢曜行从驾驶室下车,步步朝她走来,童枝心中一紧,她怎么先前会放下警惕,这男人本质上还是个混蛋。 童枝摁下车把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谢曜行飞速打开后车门,侧身钻入车内。他腿长,刚上车就伸出右脚,将童枝的左脚内侧抵住,令她动弹不得。 “吵死了。”谢曜行低低骂几声,单手拎起小狗崽扔在前座。啾啾双脚站在前座,冲着后座的男人叫。 他哼了声,直接将挡板拉上,犬吠声隔着一层玻璃晕过来,模模糊糊的,很快就听不见。 男人身上的烟草味和清冽气息混合在一起,荷尔蒙和野性扑涌而来。 “你做什么!” 童枝照样还是满脸防备,寸寸后退,他便步步紧逼,直到背脊靠上冰冷,童枝心中咯噔一下。 没路。 在他的车里,她出不去。 谢曜行眼尾捎着冷意,眸底很静。望着她,手臂举起,将人困在车和他身体之间。 他想干什么? 童枝推了下他的肩膀,推不动,杏眸圆睁着,眼底满是惊恐。这个姿势令她很没用安全感,前面是他肌肉贲张的胸膛,后面是冰冷的车窗。 热与冷交织在一起,齐刷刷向着她砸过来。 “真是一点儿没良心。” 谢曜行勾起笑,长手掰过她的脸蛋,眸底平静泛冷。他压着嗓音,像是窝着火气,“对我视而不见?” “……” 童枝没吱声,眸中含愠,直直地瞪着他。记忆里谢曜行发火的时候很多,把他惹急了,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下一秒,童枝右肩一沉,她下意识想躲,男人的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均匀撒在她的肩窝,他轻启唇瓣,扫在她颈侧的气息更浓,“不许躲。” 他伸臂紧紧地抱住她,像是要揉进血肉。 “小姑娘啊。” “……” 谢曜行微烫的指尖划过她的唇,鼻翼气息洒在她颈窝,嗓音缱绻,声音却莫名有点低。 “你到底要看我为你疯到什么地步,才会乖乖听我的话。” 第20章 宠物医院里市中心有点远,将近五六点钟,上下班高峰期,交通拥堵。谢曜行开车送童枝回到黎好家。 后视镜里,童枝闭上眼,侧脸半边枕在后座,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谢曜行将空调调高了些。身边的手机震动几下,他带上蓝牙耳机。 谈渡的声音慌张地传来:“曜爷,我打你的电话好久了!打给你助理,助理也不接。” “助理是老爷子派来的。”谢曜行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前方路口红灯,他踩刹车,“找我什么事?” 谈渡辨认了下手机那端的背景音,迟疑道:“你在……开车?” “嗯。” 红灯的秒数一秒一秒地减少。 天边下起灰蒙蒙的小雨。后座的小姑娘偏了下脑袋,继续昏昏沉沉地睡。 “靠!”谈渡语调提升八度,“您自从上任以来,出门都是配备司机和助理的吧,谁这么大面子,让您亲自开车?” “……” 谈渡突然明白了:“…哦。” 男人拉车闸,语气开始不耐烦,“你打电话来跟我说这个?” “就问你晚上来不来会所。” 谈渡淡淡道,很快带过。估计现在这个情况,恐怕谢曜行是来不了了。 “不来。问你个问题。” 谈渡微微一怔,这位爷倒是很少问他什么问题,谈渡洗耳恭听,“嗯。” 谢曜行转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儿,嗓音低沉,“妹妹该怎么哄。” “啊?”谈渡呆住了,“你哄童小姐啊?” 妹妹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两人的订婚关系解除了,但至少好歹也从男女朋友做起吧。 “不是。”谢曜行闷声道,“就问问。” “……” 谈渡索性直接倒豆子似的,“这挺简单,童小姐那种最好哄了。她一来不像外面那群脂粉那样,求什么名牌包包化妆品。二来性格也不作,选礼物应该挺容易的吧。” “那你说我送什么。”谢曜行声音很淡。 其实在开车的途中,谢曜行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童枝还像以前那样,他自然可以给她物质上的优待。 他找了这么多年,就是想弥补这些。 可是现在童枝是童家大小姐,童家虽然家产比不上谢家,但在江城也占有一席之地。童枝吃穿不愁,那些纸贵金迷也见的多了,加上本人又是个喜静的性格,什么也不缺。 她根本不需要他弥补什么。 谢曜行头一次竟然觉得棘手,他想了想,回答谈渡的问题,“她喜欢课业。” 谈渡:“……” 您总不能送她一套试卷吧。 谈渡无语了,突然觉得像童枝这样的名媛,才是最难伺候的,“她不是d大研究生吗?我听童渭说好像开学就研三了。要不您给她科研项目投点资金?” 对面的男人冷笑了声,“你不如说,让我以她的名义给d大捐栋楼。” 谈渡挠头,“也不是不可以……” “……” “挂了。”谢曜行声音很淡,“我到了。” “那曜爷,咱改日再约。” 宾利一路驶入小区。 夜深,门卫大爷见车牌号陌生,拦了下来,“先生,你不是这里的业主吧。” “送人回去。”谢曜行降下车窗。 “登记一下再走。”门卫大爷坚持。 登记完,谢曜行将车停在小区路边。后座的小姑娘还在睡着,那只狗倒是醒了,克制住没叫,和他大眼瞪小眼。 童枝先前只报了个模模糊糊的地址,谢曜行也不知道她具体住在这处小区那一栋楼。 谢曜行停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伸手往下一捞。还没把她从车子里抱出来,似乎是觉察到男人清冽气息的靠近。 童枝醒了。 她撑着手臂往后退了退,满眼都是防备与抗拒,“别过来。” 谢曜行冷冷的眤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小姑娘使劲儿瞪了他一眼。他也不在意,只是冷哼了声,“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什么毛病?”她问。 “起床气太重,一觉睡醒就犯迷糊。” 童枝张了张口,没出声。她确实赖床挺严重,从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喜欢睡觉,高中时期差点儿早上迟到。 她脸颊一侧红了下,撇过脑袋,“你不也是。是谁以前睡醒就发飙的?” 以前的谢曜行脾气比现在更冲,整个人就是活脱脱的混蛋气质,醒来以后六亲不认。他比她又好到哪里去。 “还教训起我来了?” 谢曜行双臂环胸,神色似笑非笑,半晌略带微讽地夸了一句,“怎么,在这种小事上倒是记性挺好。”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畔,童枝的发丝被他的气息吹拂地微微摇曳。谢曜行又笑了下,“那我这个人,你怎么不记得了?” 童枝:“……” 他嗤笑:“小没良心。” 小姑娘没理他,“让我下车。” 谢曜行不放她走,手臂撑在半开的车门边,居高临下望着坐在后座边缘,双腿伸到车外的小姑娘。 “你到底住哪?说具体的地址,我就放你走。” “……” “汪汪!汪汪!” 啾啾突然轻轻咬了下童枝的袖子,童枝抬眼看他,“啾啾要下去。” “行啊,它下去,你留着就行了。”男人挑起眼,眼底带着一丝笑意。 “我放狗咬你了。” “来试试。”谢曜行哼笑,“你亲自上都没问题,上次不就把我给咬出血了吗?还狂犬病?” 童枝:“……” 夜色下路灯打下来一束,朦胧地洒在她的脸上,他的身子遮住了半边光,小姑娘的黑眸瞪圆,显得很亮,亮澄澄的。 谢曜行恍然之间,想起从前。 那个时候他就喜欢看她的眼睛,但小姑娘害羞得很,不敢看他。他稍微装几下病,她就乖乖的上当,眼里充满惊慌失措,双眼盯着他再没移开。 现在却不一样,她看向他时,眼底很静,半分情绪也没显现出来。模样很凶,但谢曜行却并不觉得她凶。 他嗓子有点痒,喉结滚动一阵。 身子往下俯了些,遮住落在她眸中的路灯光。 “这谁的车呀?怎么停在这儿不走?挡路了!” 后面一辆红色的宝马停住,车灯照过来,车主人拎这小皮包下车。 黎好咽了咽喉咙,刚从画室画完画,就发现有辆车堵在她的停车位前,车门敞开着,外面站着个男人。 背影看上去高大疏落,车内还坐着个姑娘,只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黎好当下火气就上来了,她本来回来的迟,这对情侣还将车堵在她停车位前。 谈恋爱还堵她车位! 气死人! 她本想再数落几句,车内那个姑娘猛的弯了下腰。“好好,救我!” 童枝从男人手臂下钻出来,小狗崽也从她膝盖上跳下来,朝黎好欢快的叫。 黎好懵了:“吱吱…?” 童枝有点不对劲,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恩”了一声,声音很是失落。 黎好捏紧拳头,咬牙切齿,“谁欺负你和啾啾了?是那个靠在车边的王八蛋?” 童枝又“恩”了声。 “谢…谢总??” 黎好看清那男人的面容,脸色很沉,她着实吓了一大跳,哑口无言,视线好奇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谢曜行转身,将车门重重地一关,挑眼看过来,小姑娘抱着她的闺蜜,已经彻彻底底不理他了。 他的太阳穴重重的一跳,“吱吱,明天来录制棚找你。” 谢曜行近乎咬牙切齿,“乖乖给老子等着。” “……” 童枝手臂一僵。男人又看了她几眼,打开车门开着宾利走了。 *** 童枝的新房和黎好一个小区,还没装修好,但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贵重物品都放在黎好家里,她也在黎好家借住。 黎好将车开到停车位,啾啾跑过来冲她叫几声,黎好被叫得有些头疼,伸手勾住童枝的脖子,俩人往家里走。 “吱吱,这是怎么回事啊?”黎好皱眉,“这狗男人死皮赖脸吃回头草?又缠上你了?” 童枝顿了下:“过会儿和你说。” 黎好点头:“嗯,你也缓缓,别难过。” 俩人简单的收拾屋子,黎好从冰箱里拿出一摞啤酒,又叫了一份外卖炸鸡。放在阳台附近的桌几上。 童枝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灌酒,颈部线条滚动。她一边喝酒一边有搭没搭地聊,从高中一路说到上大学。 还未说完,童枝心里情绪翻涌,她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又握着酒灌下肚。 黎好听得目瞪口呆:“你这遇上的是什么狗血淋头的事儿啊?所以……当年那群追债的混混,是谢风城派来的?” “是。” 追债的人有不少,但那个时候来堵童枝的,却只有那几拨。 就像是巨大的利益链条,层层叠加,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是谢风城。 很可能因为谢风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下面的人听见动静,想要讨好他,就主动来找江怜要债,追到了童枝那里。 黎好沉吟片刻,试探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谢狗可能真的是愧疚,所以就和你散了?其实按道理来说,谢狗是他爷爷带大的,基本上和他渣爹就是个陌生人……” 童枝一言不发,半晌才缓缓道:“我也想过,我们是不是有可能在一起。我看见他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 “但是不可能了。八年过去,我们俩都变成了完全陌生的人。” 童枝没有把握,两个和从前大不一样的人,如何继续在一起。 她身边的同学有很多这样失败的例子。 高中时期早恋被教导主任抓,爱的轰轰烈烈。好不容易熬到大学,却天南地北各自散了。 谢曜行以前可比现在混多了。 抽烟、喝酒、打架。 一切坏学生干的事情,他都沾过。 可是,他天生有一种吸引力,让人不知不觉去追随。那个时候他兄弟倒是不少,人人都知道,童枝是他护着的人。 风声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在江城一中传开了:校霸谢曜行被高二的年级第一迷得七荤八素。 班主任专门把童枝叫过去谈话:“你高二了,要好好学习,不要跟那种人瞎混。他以后就是社会上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很危险,别和他学坏!” 其他学科的老师也凑过来,挨个给童枝作心理辅导。 “你班主任说的没错,那种坏孩子,是不会学好的。” “谈恋爱等到大学在谈,你现在跟他在一起,以后会后悔的。” “真后悔就来不及了啊,小姑娘。” 小姑娘揪着手指,咬着下唇,死也不答应。 眼睛直直地看向地面。 固执得很。 下课后,童枝路过江城一中门口的小巷子,童枝看见谢曜行提着一个男生的后衣领,将他揍得鼻青脸肿。 少年捏紧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你他妈敢造老子和那个好学生的谣,还在学校到处说,谁给你的胆子?” “滚。”谢曜行狠狠踹了那男生一脚。 男生麻利地跑掉了,临走前差点撞上躲在墙角偷听的童枝。 小姑娘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住了,险些摔了个跟头。 谢曜行“啧”了声,提着她的后颈,将人带到身边,“躲这儿多久了?” “疼。”他手劲很大,小姑娘的后颈被他捏得有些红。 少年松了力度,“矫情。” 他单手抄兜,不久摸索出一枚打火机,打火机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打在童枝的手背上。 小姑娘轻轻地“呀”出声,慌乱地去捡,“对、对不起。” 她摸索半天才打开打火机,被突然蹦出来的蓝色火光又吓了一跳。 少年叼着烟凑近,嗓音浑笑,“胆子这么小,也不知道是怎么敢跟我走的。” 童枝飞快的看了他一下,帮她点上烟:“那等我上大学后还能跟着你吗?” 谢曜行压根就没看她,打了个响指,声音更加随意地化在烟雾里,“再说吧。” 烟圈袅袅。 还没等到童枝高考。 谢曜行高考之后,毫不客气的离开江城。就像陈礼安说的,入伍当兵去了。童枝也改名换姓,江怜入狱后,她和童渭就被童知易接回童家。 俩人各奔东西,童枝知道谢曜行在找她,她就躲着不见。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是,谢曜行长大后连长辈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谢总”,成为江城最名门圈炙手可热的新秀。 甚至作为江城一中知名校友,被请去演讲。打了多少人的脸。 而当年的童枝和他的事情,基本上没什么人记得了。 可童枝知道,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给她“或许他会喜欢她”的幻想,又亲手将她年少的幻想打碎,碎的干干净净。 就像逗一只听话的小猫一样,仗着她依赖他,喜欢他,需要他,就肆意妄为,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 童枝早就对这种游戏厌倦了。 也不需要他的愧疚和补偿。 小姑娘自嘲地扬起一个笑,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乌发散下来,一泻如瀑,“时间太久了。” 久到她快忘记,那个时候喜欢他,是个什么样子。 或许仅仅只是爱过。 爱过。 *** 谢曜行开车回到公司。 深夜,公司里只有几个部门在加班。 员工们抬起头,喊了几声“谢总好”。谢曜行点了下头。 男人迈开步子,踩着皮鞋走之后。员工们面面相觑。 “是我眼花看错了吗?刚从谢总冲我们点头?” “我也看到了,谢总好像心情很好?” “今天有什么好事吗!要加工资了?” 谢曜行推开总裁办的大门,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秘书端了一杯咖啡。 “谢总,请用。” 谢曜行垂眸,顿了顿叮嘱道:“帮我去资料库查一下童氏集团童枝的微信号,发在我手机上。” “是。” 童枝的微信号码曾经谢老爷子要到过,谢曜行没加,就随手删了。 秘书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在谢曜行工作账号的云端记录里找到童枝的微信。 男人半边身子隐在夜色下,室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灯。他倚靠在落地窗前,单手握住手机,修长的指节轻轻敲下几个字—— 明天乖乖等我。 [消息已拒收,您与“你的吱吱”不是微信好友。] 谢曜行哼了声,找到“添加好友”,发送请求。 过了几秒,手机在桌上震动,谢曜行挑了下眉,划亮屏幕—— [对方拒绝了您的请求。] 瞬间,男人黑黢的眼眸沉下去。 第21章 上午十点钟。童枝起来的有点晚,黎好还在呼呼大睡。 录制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 童枝连忙把黎好摇醒,叼着牙刷去盥洗池边漱口。 “几点了?”黎好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童枝转身,伸手比划了个“十”。黎好吓得赶紧掀起被子,跳脚下床,拖鞋都还没来得及穿。 “都十点了!天啊!咱们这是睡了多久。”黎好火速冲到卫生间洗漱,还不忘扑张面膜。 “昨晚睡迟了。”童枝在鞋柜里找鞋子。 昨晚童枝和黎好几乎了了一整夜的天,睡着的时候将近凌晨三四点钟。 “等等,我昨天还剩了袋面包。” 黎好揭下面膜,简单的洗了把脸。从厨房里找了袋昨天在楼下面包店买的红豆吐司,和童枝坐在车上吃。 阿池开车在楼下等着。 “童小姐,赶快!” 车飞驰在道路上,走的是近道,避开早高峰,路上不太堵,不一会儿就到了录影棚。 童莓挂着工作牌在门口等着,看见阿池的车眼前一亮,“姐!你终于来了。” 车门缓缓打开,黎好从另一侧下来,带上墨镜,童莓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姐姐,你怎么把她也给带过来了?” 没等童枝说些什么话,黎好呛了句,“怎么,就允许你跟着你姐,我不能跟着吱吱?” 俩人□□味越来越浓。 童枝揉了揉太阳穴,伸手制止,“童莓,你去后台工作室等我。这里这么多摄像机盯着,你们两千万别吵架。” “好。”童莓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熟练地跑向后台。 毕竟童枝也算是以嘉宾的身份带着她们进来的,对外传出vivi男团谭燃和路承的粉丝互掐,还是童枝的助理,这事情就不太好了。 阿池领着童枝和黎好去化妆间。 黎好在化妆间找到一瓶金黄染发喷雾,摇了摇瓶身,“吱吱,要不你试试这个?” 微博上好多人给她发私信,期待童枝换个造型。童枝有好几次想尝试染发,但前一阵子搬家找房子实在是忙得很。 童枝拢了拢头发,“可是我不会用。” “没事,这个简单。”黎好帮她理了理辫梢,看向镜子里的小姑娘,“我会,我来帮你弄,很快就好了。” 黎好摇了摇瓶身,手拿木质梳子,一边摁下喷雾,一边帮童枝染头发。染发喷雾带着淡淡的香味,黎好挑起一缕头发,又在侧面帮她染了鬓发。 染发喷雾上色很快,不一会儿,童枝一头乌发就染好了,淡淡的金黄色蔓延开来,色泽很亮,辫梢打着卷儿。 “童老师,到你上场了,从后面走。” 阿池过来催促,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看见童枝的新造型,眼前一亮,“好看又时髦!我要是摄影师,都想约你去拍杂志封面了。” “谢谢。”童枝起身,黎好拿着包。俩个人在阿池的带领下来到舞台后面。 “现场倒计时五秒——” “……” “三。” “二。” “一。” “action!” “让我们欢迎来自d大文物修复与研究专业的:童枝!” 童枝深吸一口气儿,等到主持人念出她的名字,她才从门后走出来。 “吱吱!吱吱!”黎好坐在工作人员之中,挥舞荧光棒。 “姐姐加油!”童莓站在另一侧,手呈喇叭状。 灯光打在童枝的脸蛋上。小姑娘侧颜完美,尤其是金发披在肩窝,搭配那条浅袖连衣裙,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台下一阵惊呼声。 站在摄像机后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 “童老师染发啦!这个造型太好看了!” “童老师绝美!” “呜呜呜请童枝小姐嫁给我!!!!” 听到最后一句话,台下哄笑一阵,打打闹闹,十分热闹。 “笑什么?” 一道不咸不淡的男声落下来。 男人抱肘倚靠在门边,眸色很定,周围一圈工作人员看见他,都不敢吱声了,少数几个低声喊了几声“谢总”。 谢曜行没理,远远的将目光投向台上的小姑娘,薄唇紧紧抿着,敛着如墨的眸。 男人独自站在那里,周围气压冷了一圈儿。工作人员默默的挪了个场地。 不久,他周围几乎没什么人了。 谈渡从另一扇门冒出来,看见谢曜行,着实被惊讶了一下,“曜爷,你怎么在这儿呢。我带你去观众席,那里视角更好。” 谢曜行眯眼:“行。” “好嘞!这边走!” 谈渡带着谢曜行来到后排一处空位。前排基本上坐满了人。大概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摄像师打开摇臂摄像机,正在采集观众们拍手鼓掌的视频。 谈渡看着前面装模作样拍手的观众,抹了把汗,“曜爷,现在他们好像在休息,不如您直接去找童小姐?” “不用了。”谢曜行淡淡道,“坐。” 谈渡张望:“位子好像不太好。” 谢曜行看他一眼,“就坐这。” 这个位置确实不算好,只能斜斜地看见童枝坐在评委席处,被前面的评委遮住半边身子。 舞台上,阿池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她,小姑娘接过来喝了,转头和身后的那群头毛染的五颜六色的小子们说话。 谈渡小声道:“咦,童小姐染发了。金黄的,还挺好看的。” “……” 男人冷嗤:“丑死了。” 谈渡:“……” 那您怎么还一直盯着人家看,一分钟也没移开过呢。 节目组很快休息完毕,又开始录制拍摄。 主持人开始按部就班cue流程,这一次节目组的主题是“青花瓷”。 简单的答题和小剧场环节过后,来自景德镇的工匠师傅开始讲解青花瓷的年代历史,同时带来好几对清朝不同官窑青花瓷仿品,请几位嘉宾下台近距离观看。 童枝踩着小高跟走下台,身后似乎有人踩到她的裙摆,童枝僵了一下,一没留神,往后一退,踩到了那人的鞋子。 “童老师小心。”身后谭燃也退了半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童枝下节目后,还有点胆战心惊。 恰好谭燃走过来,他挺不好意思的,“我好像踩到你了?对不起。” “没关系,我也有错。”童枝也不好意思起来,“我也踩了你的脚。” “童老师,你有收到我们团经纪人的短信吗?就是约你帮我们补习的事情。” “收到了。”童枝笑道,“你也不用叫我童老师,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叫我的名字就好。关于文物方面只要弄懂一些专业术语就够了,其实入门并不难。” 谭燃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道低沉磁哑的男声毫不客气地将他打断。 “吱吱。” 俩人听见声音,抬眼望去。男人倚在墙边,嗓音含混,在抽烟。 又在抽烟。童枝浅浅的皱眉。 谭燃也认识谢曜行,喊了声“谢总好”,就颇为识趣地道别离开,“我先走了。” “嗯,我也走了。”童枝也接话。 男人黑黢的眸斜斜的看过来,狭长的眼线往下压了压,挑起眼尾,“过来。” 童枝背脊一僵,一股寒意顺着后背蔓延上脖颈,沁凉沁凉。 谢曜行捻灭烟蒂,猩红陨落在墙白的背景处,烟雾缓缓地消散。 他正盯着她看。 童枝不太喜欢烟味儿,轻轻蹙了下眉,犹豫了会儿,转身没过去,“不。” “……” 谢曜行重重的的捻灭烟头,丢进垃圾桶。 拒绝他倒是挺干脆。 怎么上节目的时候,不会拒绝那个小男生了?? 还和那群男生们聊得欢快,现在又跟这个什么主唱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他可全程目睹。 谢曜行气笑了,三两步上前,扼住将要逃跑的小姑娘的手腕,用力一拽就把她拽回身边。 还没等他以惯有的语调和她说话,男人衣服上呛人的烟味散开。童枝偏过头,捏着鼻子,“抽烟对身体不好。” 男人盯了她几秒:“染发也对身体不好。” 童枝不看他,“抽烟更不好。” “……” “哥哥当年抽烟喝酒打架斗殴,就是没染头。”谢曜行轻笑,“所以你觉得,哪一个更不好?” 童枝:“……”我觉得你这个人不好。 谢曜行顿了下,看着小姑娘的样子,似乎很难说服她。他又凑近了些,一手摁着她的手腕不放,另一手轻轻将她鬓侧垂落的碎发挑到耳后。 童枝紧紧的抿着唇,还是保持着僵立不动的状态。谢曜行的指尖落了点金粉,他搓了下,那点颜色消失不见。 男人嗓音带笑:“不是染的?是市面上的那种染发喷雾?” “我又没说是染的,松手。”童枝抬眼瞪着他,“下班了,我要回家。” 谢曜行迟疑了下,没再追究,“我送你?” 童枝客气地推了半步,“谢谢,不用。” 话音未落,就跑得没影了。 童枝在人群里十分扎眼,尽管跑到人群中,谢曜行远远望去,还是能一眼看见她的身影。 “曜爷!”谈渡从不远处呼哧呼哧跑过来,扶着膝盖弯腰喘气,“我刚刚在后台听经常跟在童小姐后面的那个负责人说,vivi男团的经纪人和童小姐约了去公司帮忙补课,时间定在每次录制节目过后……” 谈渡说着说着,快要断气了,“曜爷,你不去送童小姐回家吗?” 错过今天,以后童枝和vivi男团的车一起走,可就没机会送人家回家了。 谈渡见谢曜行不吭声,眸色很是复杂。他觑了四下一圈儿,掩嘴小声道:“曜爷,童小姐不会要进娱乐圈吧?” 谢曜行:“……” 谈渡清了清嗓子:“我看她和节目组那个助理兼台本导演阿池走的挺近,那个阿池还很照顾童小姐。不会真的要进那个鸡飞狗跳的圈子吧?童小姐真的不适合……” 谢曜行心里莫名烦躁,他顺手摸向衬衣口袋,摸到香烟,想起什么似的指尖一顿,终究没拿出来。 男人眼眸沉下来,晦暗不明,“随她去。” 第22章 下午,童渭开车来接童枝。 “姐!”童渭拉下车窗,头探出来,招招手,“上车!” 童渭熟练的将车开进一家米其林餐馆。 这一次是童知易和其他几位商业大鳄私下里的饭局,大家都心照不宣带上了小辈们,也算是积累人脉。 “童莓呢?” 童渭撇撇嘴,“和她高中同学出去玩了。就咱们几个去,估计还有几家……姐,我听说谢家也要来。” “谢家?” “但你放心,一般这样的饭局都是谢老爷子带着几个助理过来,谢曜行不来。”童渭安慰。 童枝舒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一般这样的饭局,她很少参与,这次正好童渭亲自来接她,又因为童莓没有来,童知易在电话里催的紧。 童枝录完节目后没什么事,就答应下来。 很快侍应生将童枝和童渭引入包厢。 包厢里来客并不多,童枝一个也不认识。童渭倒是认得出不少。迎面撞见一个中年男人,童渭愣了下,喊了声,“林叔叔好。” 林总点了点头,“你好。” 童知易站起来,连忙招呼道:“阿渭,吱吱,赶快过来坐。” 林总看了眼童枝,笑了笑:“童总,你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以前在童家看见她的时候还很小。好像和我女儿薇欢是一届吧,算起来,现在应该刚刚上大学?” 童知易愣了下,清咳了声,“这是我家大女儿,童枝,已经念研究生了。” 林总也愣,半天才想起来,“哦!是不是上过电视节目?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熟悉。我女儿最近也喜欢那档节目,每周六晚上都看呢。” 很快有来了几拨人。谢老爷子乐呵呵地拉着童枝坐在他身边,“童枝,来,坐我身边!” “好。”童枝应了一声。 谢老爷子还对订婚没成功的事情耿耿于怀,十分惋惜道:“可惜了我们阿曜没福分,童枝这么好的小姑娘,没在一起。” “老先生,咱们两家以后常来往就是了。”童知易开解道,其他几个中年人在一旁附和。 谢老爷子点点头,“是啊,童枝,以后跟着你师父多来谢家玩,别理阿曜那小子,他眼瞎。” 话音未落,屋内一群人连连打趣。 也只有谢老爷子感这么直白的说谢曜行眼瞎了,其他人连开开玩笑也不敢。 餐用得差不多,几个人并没有离开的迹象,而是谈起了最近几家合作的一个商业项目。 林总的目光投向童枝,“我女儿刚刚给我发短信,她在顶层的休息室坐着,不愿意下来,童小姐能帮我去劝劝她吗?” 左边的朋友问:“为什么不下来?一起吃饭好歹认个人。” 林总扶额:“我女儿性子内向,脾气还犟得很,在家她妈都拿她没办法。” 林总转过头,“童小姐,麻烦你了。你们年纪差不多,同龄人说的话恐怕会比我要好些。” “好,那我过去了。” 童枝搭电梯上了顶层。 顶层的墙体流线型设计,落地巨大的触屏,流光溢彩。 侍者询问她的来意,很快就把童枝引到vvip贵宾室。 童枝站在门口,敲了几下门。 不久,里面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是不是送水的来了,我去开门。” 童枝等了会儿,门打开了。童渭换了身衣服站在里面,白t黑裤,看见她后他的瞳孔威震,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来话。 “姐…姐?” 放眼望去,室内床上的被褥凌乱不堪,被子里的女孩提溜着被角,双眸圆睁。她很快缓了脸色,也很乖巧地喊了句,“童渭的姐姐,你好。” 童枝当然不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仔细想了想,“林小姐,你女朋友?” 是电话里向童渭撒娇的那个女孩? 童枝眉间微蹙。 听林小姐的刚才的声音,不会是那个声音。童枝记忆里一向好,记忆里童渭电话那端的女声,声调很高,而林小姐的声音比较低。 童渭一怔,“是、是啊,我女朋友。” 童枝看了他们两眼,迅速理了下思路,轻轻掩上门,叹了口气,“你们先穿好衣服,过会儿我问你话,阿渭。” 休息室内。 空气陷入沉寂。 林薇欢坐在床上,揪了揪童渭的衣角,“怎么办,你姐真在这里守着啊,她会不会……发现了?” 童渭有些烦躁,抓了几下头发,“我也不知道。” 童枝的性格他从小到大就没摸清楚过,童渭小时候最敬畏的就是童枝,长大后也如此。从童枝刚刚的表情来看,不像是知道了他的事情,但却要喊他过去问话。 “那怎么办……”林薇欢小声地哭了,“我爸爸在楼下吃饭,你姐不会把事情告诉我爸爸吧。” 童渭瞥了眼她,“我姐不会那样的,你先把衣服穿上。” 林薇欢捡起地上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嘀嘀咕咕,“我看你姐长得漂亮,勾引男人的事情肯定做了不少,你不如也找找她的坏事,然后你姐不就会心虚帮我们瞒住吗?”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童渭发怒,“敢说我姐一个不好,我撕烂你的嘴!” 林薇欢揪着衣角,眼圈红红的,不说话了。 童渭头疼不已,他站在猫眼那里看了下,童枝果然靠在门外的墙边低头看手机,没有走。 童渭抄起电话,拨通:“喂,谈渡。” 对方过了好久才接通,声音懒散,“干嘛?” “……” “我姐站在门外,发现林薇欢和我的事情了,她要问我话,你赶快帮我支开她。” “你们在哪?” 童渭看了眼窗外,“就在盛世集团对面的那家米其林星级餐厅,顶层的vvip贵宾室。” “哦嚯。”谈渡反应过来了,“你们胆子真大,我记得一群总裁董事长都在楼下吃饭吧。不去不去!我又不会变魔术,难不成帮你瞬间转移?” “谈渡,哥!”童渭请求,“你就帮我个忙吧,我就躲过这一劫,回头找个理由慢慢和我姐解释。” 谈渡轻笑,“叫爸爸。” “……” “爹!行了吧。” “行。”谈渡大笑几声,半晌安静下来,严肃道,“不过你姐我可不敢动,动她我会掉脑袋,我帮你找个人把她弄走。” *** 童枝倚靠在墙边翻手机。不多时,来了个送水的侍者,好像是童渭点的奶茶和零食。 童枝掀开眼:“就放在门外吧,我等会儿送进去。” “好的。”侍者点点头。 她打了个哈欠,脑子里还在想童渭的事情。 真的是太棘手了。 童枝其实没怎么想管童渭,毕竟是他作为一个成年人自己的事情,但童渭和林家大小姐关系不清不楚,童渭明明有女朋友,还活活糟蹋了人家清白姑娘。 从林总席上的描述来看,林薇欢一直是个好孩子,性格安静,只不过有点小家子脾气。童枝最担心的是,林薇欢莫名其妙就被童渭给骗了。 她怎么说都该教育这小孩一下,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处理了。 门里俩人动作很慢。 童枝靠在门边,正打算绕过地上的奶茶和零食,走过去再敲敲门。 她的手腕被温热的大掌紧紧扣住,熟悉的男人的气息靠近。童枝回头,对上谢曜行黑沉的眸,她撇撇嘴,“你干嘛?” 谢曜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抓着童枝凉滑的手腕,扣得很紧,“你站在这儿做什么,等谁?” 他的视线缓缓向上扫,看见vvip休息室上的号码,还有门外的签名,他眉头皱起,“男的?他骗你过来的?” 童枝没理他,单手去敲门,还没碰到门,手背就被他的掌心包住。 谢曜行皱着眉,“你别去。” 童枝:“……” 这男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谈渡慢吞吞地上楼,刚下电梯,就看见小姑娘握着男人的手指,低头说着什么。男人听的很认真,没有半点不耐烦,呼吸似乎都放慢下来,视线密密地洒在她身上。 谈渡:“……” 完了。 他给谢曜行打电话,告诉他童枝在休息室门口等别的男人,目的就是为了让谢曜行把童枝带走。 谈渡没料到这小姑娘还有这一手,说几句话就把这暴君哄得顺毛了,这暴君还真的认真听话。怕是她再说几句,谢曜行为她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看来想把童枝弄走是不可能的了。 谈渡斗胆走近了点。 就见谢曜行顿了下,盯着童枝的脸颊,缓缓道,“那要不要我陪你去?” 童枝疑惑:“嗯?” “教育你弟弟。”谢曜行勾了下唇,“让你一对二,怎么也说不过去。” 谈渡:“………” 得。他这是帮童枝叫了个大辅助。 谈渡想了想,心里默默为童渭点了根蜡烛,掉头就准备溜。 “谈渡。”男人冷笑,“你也过来。” 谈渡汗毛吓得倒立,脚步抬起,“好,好!” 童枝敲了几下,等了一会儿,童渭讪讪地打开门,看见门外几个人,差点吓得关上门。 “怎么了?”林薇欢走过来,看见这副场景,躲在童渭身后不敢说话。 屋内显然已经收拾干净,童枝站在门口,没进去。 “童渭。”童枝定定的看着他,“多的事情我也不想问你了,我没必要时时刻刻都管着你。我就说一句,你成年了,对自己做出的事要有担当。” 童渭心一下子沉了,童枝每次都能抓到他的痛点,他乖乖地低头认错,“姐,我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的。” 林薇欢见童渭居然认错了,心里挺不舒服,她看了几眼童枝,又看见童枝身边站着的男人,突然就想起来前一段时间圈子里的传闻。 童枝身边的谢总,不正是前一段时间在童枝订婚宴上没出息,后来又撕毁订婚的那个男人吗? 她还在这里教育童渭,她自己还不是被男人抛弃了吗? 大道理谁都会说,但童枝说出来,林薇欢心里不屑一顾。 林薇欢扬起一个笑,温柔无害,“童小姐,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责我和童渭,你不也一样,勾/引男人没成功吗?” 童枝半分好笑地看着她,“我勾/引谁?” “谢总。”林薇欢笑了笑,“你在这装什么?谢总就站在你身边。” 童渭顿时黑了脸,捏住林薇欢的后颈,“你乱说什么!给老子闭嘴!” 谢曜行掀起眼皮,侧头问,“林家的?” 谈渡立马接话,疯狂点头,“对对,是林家的大小姐。” 谈渡一面点头,一面使劲给林薇欢递眼神。这个林大小姐继续作下去,恐怕林家和谢家的合作不保,谢曜行已经问了她的来历了。 林薇欢倒是没看出谈渡眼神中的信息,她盯着童枝。童枝也看着她,十分从容淡定。 谢曜行“呵”了声,眼神阴沉而冷淡,伸臂一捞,就将童枝的肩膀紧紧搂住。 小姑娘出乎意料的抿着唇,没反抗,只是轻轻掐了下他的腰,跟猫挠痒痒似的。谢曜行心情突然变好了,他收紧手臂,喉咙上下滚了滚,开嗓冷沉。 “童小姐甩了我,从订婚宴到退婚,全程都是她看不上我。” “我配不上吱吱。” “林小姐,你还有问题吗?” 第23章 从餐厅走出来,童知易看见童枝提着包蹭蹭蹭往前走,忍不住拉住跟在她后面的童渭,问,“你姐怎么生气了?” 童知易一头雾水。童枝这孩子平时都挺和气,不怎么生气,所以一点情绪波动他都能看出来。她走的这么快,肯定生了不小的气。 “爸,你别管。”童渭叹了口气,“我去哄她。” 童渭疾步走到地下车库,拍了拍童枝的肩膀,“姐,你坐我车回去吧,给我一个机会送你。” 话音未落,谢曜行站在不远处,大步朝着童枝走过来,绷紧唇线,“上我的车。” 童枝:“……” 一个也不想坐。 童枝揉了揉眉心,扭头问谈渡:“我坐你的车可以吗?” 谈渡张了张嘴,看看谢曜行又看看童渭,还没说话。 谢曜行摁住她的手腕,“那跟我走,谈渡和我一辆车。” “啊?”谈渡下意识冒出了个声,立马反应过来,跟上,“对对对!” 司机将车开在地下地下车库门口。 黑色的宾利很好认,不一会儿谢曜行打开后车门,等待着童枝坐进来。 童枝攥紧包带,抬眼看着他,“你坐前面。” 谢曜行盯着她咬住的下唇,红唇上留下一排齿印。看样子这小姑娘还在气头上,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可以。” 车内气氛不怎么愉快。 连司机都察觉到了,将音乐摁停,目不斜视,专心地开车。 半晌,前座的男人冷冷开口,“生气了?” 后面没人应,谢曜行又嗤笑了声,“还在气你弟弟的事情?” 后座上小姑娘的声音闷闷的:“我生你的气。” 谢曜行愣了下,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他轻轻地说,话语间丝毫不掩饰:“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配不上她。这说的是真话。 谢曜行的确觉得,他自己是个混账,而童枝不同,她不能和混蛋在一起。 童枝当然不信他,一语道破:“在你没发现我是江枝之前,你也这么想?” “……” 她冷嘲热讽,连声调都变高了些,“是谁和我说,他需要的是一个月的未婚妻?又是谁说,劝我趁早死了这条心?” 童枝说着说着,自个儿笑出来,“谢叔叔,您可真健忘呢。” “……” 谈渡原本在喝水,被这声“谢叔叔”叫的吓得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差点儿一口水噎死。 真不愧是童小姐,这话也敢说。 普通人像她这样对曜爷嘲讽,这会儿已经看不见人了。 谢曜行侧头看了看后座的童枝,张了张嘴,喉结一阵干涩,最终吐出几个字,“我错了。” 司机吓得一个猛地急刹车,车子停在红灯前,静候着红灯变为绿灯。 谈渡:“??” 您的原则呢?威严呢?训斥他们的那股狠劲呢? 在小姑娘面前一点儿底线也没有了! 童枝也不看他,目光投向窗外流动的树影,阳光斜斜地洒在她脸上。 车缓缓驶向小区的正大门。 童枝打开车门下车,临走之前看了眼降下车窗盯着她看的男人,她缓缓地勾起唇角—— “一句话就想让我原谅你,谢总,你的认错未免太廉价。” 说完,小姑娘提着包,跑得没影儿了,压根没有回头。 谢曜行挑起眼,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指节泛白,手背上青色的经络暴起。他闭眼靠在车座上,按下手背的青筋,揉了揉眉骨。 *** 节目录制最后一场。 最后一期节目组很用心,节目录制时间也延长了不少。中场休息的时候工作人员相互碰杯,庆祝节目最后一期熬夜录制。 童枝坐在评委席,喝了点儿水,就看见童渭捧着一束鲜花小跑过来。 他递给童枝一包糖,将花给童枝的助理,挠了挠头,“姐,我记得你容易低血糖,这包糖送给你,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牌子。” 童枝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收下了,“你跑过来干嘛?” “认错。” “错哪儿?” “……” 童枝抬起眼,“先反思一下你自己,再来找我。” 副导演拿着大喇叭组织秩序,节目下半场快要开始了,童枝看了眼呆呆的站在原地的童渭,叹了口气,“走吧。” “姐,注意身体啊。”童渭点了点头,迟疑了会儿,最后还是跑走了。 童渭刚走,童莓跑上来给童枝送了瓶矿泉水,“姐,你还好吧,刚刚阿池哥跟我说,节目可能录到凌晨四点。” “没事。”童枝摇摇头。 “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童莓撇撇嘴,童渭上次一回家就问她怎么哄姐姐,童莓就猜到是他的事情暴露了,还把他狠狠嘲笑一顿。 童莓问:“是不是被童渭那小孩给气的,我要是你就把他痛揍一顿!姐姐,你别急,到时候我帮你收拾他。” “你早就知道了?”童枝反问。 “姐!”童莓抱着她的胳膊,“不是童渭威胁我不让我说嘛。其实他也有苦衷的,他女朋友郑小姐是咱爸给他指认的商业联姻,他不喜欢她,郑小姐特别强势。后来遇见林薇欢,童渭看上她了,但又不敢跟郑小姐说。” “童渭是个傻子,他看女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我看那个林薇欢就不是什么乖乖女,总是挑事。” “回头再说这个事儿,你先回去。” 节目下半场的音乐开始,摄像师也架起摄像装备。童莓看了童枝一眼,“姐!你要是扛不住了不要硬撑!我走了。” “好。” 或许真的是身体超负荷运转,童枝的脑袋有点犯昏,主持人过来和她互动,童枝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倒也没被看出来身体不适。 童莓在台下抱肘,戳了戳童渭的手臂,“你看咱姐是不是状态有点不对劲?” 童渭眯起眼,看着站在台上微笑的童枝,她表面啊看不出来什么,但双腿一直在轻微的颤抖。 童渭也担心起来:“等节目结束,咱们立刻把姐接下来。” 童莓比划了个“ok”的手势。 终于等到节目组喊停,最后一个节目表演时的干冰还没散,道具组人员纷纷上台整理道具,人流众多。 “姐姐!” 童莓挤不进去,只能干着急,“童渭,你看到姐在哪儿吗?” “没有。我从后面绕进去,你站在前面以防姐突然出来。”童渭立马急匆匆跑到台后。 童枝一听见导演组喊停,轻轻扶住身边的桌子,她摸了下额头,有点烫。 体温有点儿高,怪不得头会晕。 道具组搬运道具,不小心碰了下她的胳膊,“童老师,不好意思。” “没事。”童枝摆了摆手,闭上眼睛。 “吱吱?醒醒。” 视线模糊之中,一个男人大步走来。 童枝觉得声音很熟悉,但头脑发胀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只是本能的后退。 谢曜行刚过来,远远的发现童枝有点不对劲,立马上台来到她身边。 他的手背抵在她额头上。片刻收回手,神色满是担忧。 “发烧了。带你去医院。” 童枝眼皮微阖,摇了摇头,“不去。” “听话。” 谢曜行定定地看着她,这小姑娘生病了还执拗的很,非把他气着了才安心。 谢曜行黑漆的眼眸微沉,一手搭着她的肩膀,另一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大步朝前走。 “姐!”童渭的大嗓门传来。 谢曜行没理,走了几步遇见呆怔在原地的谈渡,谢曜行淡淡道:“你去把那蠢货拦住。” 谈渡怔了下,才明白谢曜行说的是童渭,连忙不住的点头,“好嘞!” 越往车库的方向走,人越少。天色已然黑下来,小姑娘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在他脖颈上,分外明显。 “阿曜。”童枝烧得模糊,揪着他的衣领轻轻的叫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带了点儿勾人的味儿。 谢曜行脚步一顿,狭长的眼眸眯起,“别叫。” 再叫他会受不了的。 童枝意识模糊,以为他说的是让她叫,她就又软着嗓子小声地喊了几声“阿曜”。 小姑娘生病,体温很热。偏偏还糊里糊涂地叫他“阿曜”,气息吹拂他分明的锁骨,就像蚂蚁似的一点一点蚕食他的心。 “……” 谢曜行嗓子干哑,喉结滚动一阵。 他眉梢微挑,轻轻地在她腰上掐了一下,“不省心。” 路途并不长,谢曜行抱着她往上掂了掂,稳稳当当地送进车内。后视镜里小姑娘熟睡,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刚才叫他名字的不是她。 谢曜行手搭着方向盘,浑身火星子上蹿下跳,心跳不止。 一路抱着小姑娘,活生生受罪的却是他。 谢曜行快被逼疯了。 他一路飙车到了医院,火气才消停了些。 车开到医院楼下,他打开后座,将自己的外套给童枝盖上,打横抱着她上楼。 这是一家高级私人医院,病人不多。 尽管这样,童枝还是有点难为情,总感觉昏沉之间有许多人往他们这边看。 “阿曜。”童枝“唔”了下,脸贴在他的肩,“你放我下来……” 谢曜行没答,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哑着嗓音恶狠狠道:“不好!” 童枝皱眉,使劲踢了他的胳膊一脚,或许是全身没力气,就像给他挠痒似的。谢曜行拿她没辙,任由她踢着。 “乖一点好不好,吱吱。” 这次,小姑娘没再闹腾,而是点点头,说,“好。” 谢曜行突然发现,童枝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先前他放狠话她闹的更凶,他强迫她做什么事,她就偏偏反着来。 这下他轻声哄了点,她就乖了。 谢曜行从小到大还没哄过人,童枝是第一个,他发现他是真的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她放在椅子上,揉了把小姑娘的脑袋。 “你可以不听话,但现在你生病了,要听我的。嗯?” 挂号看病吊完水,折腾了好久,回到家中,天已经亮了。 谢曜行也不知道将童枝送到哪去,送哪他都不放心。 谈渡先前帮他在中介那里挂的温泉湾的公寓还没卖掉。 谢曜行索性开车带着童枝回他的公寓。 童枝已经好些,被他牵着头昏昏沉沉,尚能走路。 俩人刚上电梯,就看见阿池扔完垃圾,也上来。 “童老师?你怎么了?”阿池看见童枝没精打采地,下了一大跳,接着看见她身边一脸阴沉的男人,阿池往后退了退,“谢总。” “你买了童枝的房子?” “啊。”阿池挠挠头,“对。童老师生病好些了吗?” “没好。”谢曜行视线冷淡的一扫,“你们晚上工作或者干其他什么事,声音小一点,别吵她睡觉。” 阿池被他冷森的视线盯得发毛,立马点头答应。 男人站在阳台上抽烟,单手抄兜,冷白的烟雾一串一串吐出来。 童枝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睡的很不安稳,嘴里喃喃自语,“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吱吱想你了。” 谢曜行的喉咙有些痒,他掐灭烟头,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就听童枝迷糊地又喊了声,“啾啾。” “我是谁?嗯?” 小姑娘脑袋歪了下,仰起脖子,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声音很软,“啾啾。” 谢曜行又被气到了。 他好言好语哄了大半天,这姑娘竟然把他当作一只狗? 或者说,在她眼里他连一只狗还不如吗! 他看了她好几秒,大掌悬空在她头顶,僵了一会儿,终究只是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姑娘闭着眼睛,嗅了嗅他的衣衫,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你怎么跟那个混蛋似的,身上好臭,你不要跟他学坏了!” 谢曜行轻笑几声,眯眼凑近,气息温热地洒在她的脖颈,将她的脖颈醺的有点红,他语调磨的沉缓,“你也知道我有多坏,还敢凑过来?” “啾啾,你别学他说话!”童枝捂住他的嘴,煞有介事,“麻麻不允许!” 小姑娘掌心温热,小手软呼呼地贴着他的薄唇,谢曜行身体僵住,连呼吸都忍不住放慢了些。 他喉结上下滚动,终究忍不住吐出几个字。 “你不喜欢他吗?” “不喜欢。”童枝吸吸鼻子,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把我当妹妹,还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但是他愧疚,他想补偿你,你怎么不愿意?”谢曜行挠了挠小姑娘的下巴。 “那不是我想要的。”童枝撇撇嘴,声音带点委屈。 谢曜行深吸一口气,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他继续压低嗓音问:“你想要什么?” 小姑娘趴在他肩膀上,谢曜行的唇角不自觉勾起,微微低下头,方便她凑过来。童枝头一侧,唇瓣擦过他的耳廓,气息缠绵,轻轻吐出一个字。 “他。” 男人彻底怔住了。 只一个字,就掀起他心里的惊涛骇浪。 谢曜行怎么也没想到,童枝需要的是他。 童枝皱着眉推开他,“以前是这么想的,现在不要他了,求我我都不要!” 刚才有多委屈,现在就有多嫌弃。 谢曜行浑身一僵,低低叱几声,脚步一转拐进卫生间,“咔嚓”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门。 淋浴室水花哗啦啦。 男人细窄的腰身隐在水雾中,腰线流线型,隐约可见腹肌分明的轮廓。 他的心狠狠揪起来,挥手一拳砸向水柱,一阵又一阵的疼。 第24章 谢曜行失眠了一夜。 平时他因为工作,睡眠时间并不多,倒也习惯。但真正为了工作以外的事情失眠,今天还真是头一次。 他起身去隔壁屋子里看一看童枝,床榻上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也平整得放好。 独独不见她这个人。 童枝又跑了。 谢曜行丝毫不意外,只轻笑了声。 他去阳台上点了一根烟,隐约看见对面的落地窗内,一群人围坐一圈,旁边还坐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 他掐灭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眯眼看了几眼,去厨房洗了个手。又想起什么似的,在衣架上扯下一件他的风衣,对折搭在手臂上。 小姑娘穿着短袖,坐在一群人中间,背后是半开的窗户,凉风习习吹来,将她松松垮垮的衣服吹得微鼓。 谢曜行提着外套的衣领,隔壁的门没关,阿池刚好走到门边,看见板着脸的男人,一下子就知道他的用意,阿池愣了愣。 “谢总,请进。” 他一进来,屋内原本闹腾的气氛顿时不见了。工作室里的员工们面面相觑,束手束脚。童枝僵了一下,坐在那里不动,也不看他。 谢曜行倒是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他径直走到童枝身后,用他的外套把她裹起来,裹得严严实实。 男人冷冽的声音,揉杂着气息,擦过她的鬓角,“别坐在这里吹风,冷。” “……” 童枝有些懵。 按照这个男人的性子,肯定跑过来很凶地质问她为什么坐在这里,然后不由分说的将她带走。 现在,只是怕她冷,给她裹了件外套? 他这是转性了? 童枝醒来的时候,虽然烧退了,但昨晚的记忆却没消退。她不大好意思呆在他家里,正好偷偷溜出门的时候,碰见阿池。 阿池请她来工作室玩,工作室里大多是节目组认识的人,和童枝关系挺不错。她也没拒绝,欣然允诺。 旁人的目光太过炙热。 童枝摸了摸鼻子,确实双臂有点凉,倒也没抵触他的外套。 她拢了拢男人加长款的风衣,站起来,“谢曜行,我们走吧。” “走。”谢曜行顿了下,直接摁住她纤细的手腕,将人牵着领回去。 “……” 周围一圈人全部都盯着他们看,虽然不在圈子内,但或多或少都因为八卦和好奇,吃过童枝的瓜。 阿池摸了摸鼻子,疑惑:“他们真的是前不久才解除商业联姻吗?” 那刚刚又是怎么回事,谢总直接给童老师裹了件衣服,然后当众牵走了。 那衣服挺大的,不像是童枝的,倒像是谢总的风衣。 …怎么感觉有点甜? 工作室里稍微年轻点的女孩已经上头了,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刚才那一幕。 “我的天!这俩个人也太配了吧!” “谢总不喜欢童老师,我不相信。童老师那么好的一姑娘,怎么会不喜欢她?” “肯定是装的呗!口是心非的男人!” 阿池摆摆手,比划了个“停”的手势,“打住!你们说话声音小点,他们就在隔壁,指不定能听见呢。” 一群人噤了声,终于没再吵闹,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工作室门没关,那群女孩们讨论的声音传进童枝的耳朵。 男人掌心炙热,烙了铁似的滚烫。相较而言,她的手腕很冷,却被他的掌心给捂热了。 谢曜行倒是没在意那些人的谈论,他微微低头,瞥见小姑娘发红的耳垂,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 俩人走到屋内,童枝立马换了拖鞋关上门。 室内的陈设很简单,看上去不像是经常住人。童枝拿起手机给黎好打电话,对方显示关机。 她突然想起来,这个时间黎好正在画室上课,事情很多,估计没时间接电话。 新房还没准备好,老宅她更不想回去。 童枝低下头,看了眼身上有些发皱的衣服。昨晚流了一身汗,没换,现在穿在身上挺难受的。 她抬眼看向翘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张了张嘴,还没发出一个音节。 谢曜行像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眼尾一挑,眸底含笑:“穿我的?” 小姑娘的耳垂更红了。 谢曜行不再逗她,指指客厅沙发上叠放的衣服,“我让助理送过来的,给你买的衣服。” 童枝也没躲避,毕竟这个时候她没地方去,只能呆在这里,隔壁阿池他们也要工作,她总是上门打扰也不太好。 童枝换完衣服,给黎好发了个信息。 节目录制完,大概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开学了。研三的课并不多,像她这个文物学专业,多得是实践题。 她坐在书房里,打开手机复习课业。 导师在开学前就把题目发在她的手机上,让她好好思考。 童枝拿出一叠草稿纸,用笔计算着角度。 或许环境原因,她总是地方着坐在客厅沙发的那个男人,心也静不下来。 明明很简单的文物鉴定度量,计算瓶身与瓶口的夹脚,她算了好几遍都没算出来。 谢曜行给她倒了杯水,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小姑娘抓着头发,在草稿纸上乱画,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他自如地走过来,微微弓着身子,一手撑在桌子上,视线擦过她的肩膀,看着手机上的题目,鼻尖轻嗤:“这么简单都不会?这不就是高中生水平吗。你学习退步了?” 小姑娘抬起头,光滑的额头差点撞上他的下巴。对上他挑衅似的眼神,童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 他还好意思说她学习退步。 男人大掌一伸,将她的脑袋压下来,强迫她看向题目,“专注点。” 他两手撑在桌缘,将小姑娘半圈在怀里,声音懒洋洋地传来,揉杂着一丝笑意。 “算起来你今年二十三,十五岁念高二,那应该研究生毕业了才对。” 谢曜行看过来,眯眼审视,“学习变差,留级了?” “……” “也是。”男人轻笑,“不然怎么连这么低级的算数都不会了。” 还有闲心在这里嘲讽她。童枝瞪他一眼,声音很闷,“大二转专业,多念了一年大一。” “原来学什么的?” “金融。” “不喜欢?” “……”童枝撇过头,不知为何有些别扭,“更喜欢研究文物。” 谢曜行看了她几秒,勾唇,“学自己喜欢的是对的,你们童家有一个学金融的就够了,不能什么事都指望你。” 童枝嘟囔:“可惜阿渭那小子不成器。” “男孩心智成熟晚。” 童枝下意识咬了下笔盖,语气不缓不急,却像是带了轻微的嘲讽似的,“是啊,就像你一样。”” 男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她语气的轻讽,皱了下眉,一把扯过她手里的笔,轻轻的在她额头上敲了下,“别咬笔。” “看着。” 他握住笔,笔身还带了些童枝指尖的温热。男人专心的解题,在草稿纸上刷刷写下步骤,字迹张狂,锋利,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狂妄不羁。 童枝不可否认,谢曜行的思路确实是对的。并且比她的步骤更完整。之前卡壳的地方,也顿时清晰不少。 谢曜行看了眼童枝,看她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他也不再多言,揉了把她的脑袋。 “自己做,做完带你去楼下吃中饭。” “哦。” 童枝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感。以前是他学习差,她跟在后面苦口婆心地劝他多上点心。现在这个混蛋成绩变好了,居然教她学习了。 谢曜行并没走出书房,而是坐在对面的办公桌上,打开电脑,开始看公司的文件。 空气很安静,俩人的气氛莫名和谐共处起来。童枝总算把题目做完,视线向着对面一瞥,男人专注的工作,很是认真,指骨修长正转着一支金属钢笔。 童枝忍不住抬头问他:“你大学在哪儿上的?” 陈礼安曾经告诉过她,谢曜行在部队里当了一年的兵。后来的事情,童枝没有去调查,也不是很清楚,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还是那所财经学校,大学四年我都是专业第一。”谢曜行理了理文件,走过来,俯身,唇角微勾,“研究生保送去美国常青藤名校。” 是她够不上的学校。准确来说,没有合适的专业,童枝只能选择国内最好的大学进修文物学。 专业太冷门,连出国的机会也很少。 “……”小姑娘似乎有点生气,字迹都变重了。谢曜行这会儿也再不逗她了,怕他一不小心过了火,小姑娘不理他。 他的大掌往她脑袋上一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过来。 “你弟弟不听话,不如也将他送到军队,吃点苦。男子汉保家卫国,洒热血,出来后就懂事了。” “我倒也想,可惜爸不同意。”童枝曾经看见征兵的宣传,和童知易有意无意提过几句,每一句都被他给否定了。 还没等到中餐时间,黎好从画室下课,立马赶过来接童枝。 谢曜行站在阳台上,远远望过去,小姑娘体态匀称,下楼飞奔向另一个女孩。她似乎松了一大口气,连笑容都明媚了几分。 谢曜行看了会儿,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渐渐的凝成一个小点儿,不见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电话,缓缓开口,“帮我以童枝的名义,给d大捐栋楼。” 谈渡接到电话,愣了好一会儿,“曜爷……您、您来真的?” 捐楼可不是说捐就捐,特别是以别人的名义给学校捐楼,中间手续可有不少。 “捐,交给你去办事,钱不是问题。” 谢曜行言简意赅。 谈渡这会儿没再迟疑,连忙应下来,“好的!我办事您就放心吧,绝对办好!” *** 童枝的新房子总算装修完毕。 下午,她请了许多朋友来家里庆祝。说是许多其实并不多,童枝的交友圈很窄,但只要是朋友,都和她有很稳固的联系。 童渭开车载着童莓去童枝家。本来约的是下午两点,他们来的比较早,上午十点钟就过来了。打算给童枝一个惊喜。 童莓撇了撇嘴,“童渭,你别再惹我姐生气了。” 童渭不满地提着一箱牛奶:“什么我姐你姐,童枝不是我姐吗?” 童莓懒得和他抬杠,踹了他一脚,“反正你最近说话小心点,别把你那啥女朋友带到姐姐面前,惹她不高兴。” “那肯定。” 童渭锁上车,按了下钥匙,汽车嘟嘟叫了几声,车灯闪烁一下熄灭了。 俩人搭电梯上楼。 很快到了童枝的新家,门口贴着对联,黑色的大门崭新,帧帧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姐!我和童渭来看你!” 童莓摁了几下门铃。 屋内没动静。 “不会出门了吧?”童渭蹙眉,“童莓,你认识姐的好朋友吗?问问他们或许知道呢?” 童莓迟疑了下,打电话给黎好。 黎好过了好久才接听电话,声音不耐烦,“干嘛?你和我炫耀你的爱豆来了?” 童莓顿了顿,“不是,我姐姐不在家,她跑哪儿去了?” 黎好松了一口气,语气变好了,“她不是说上午去监狱看望她母亲吗?她没跟你说?” “……” 黎好又想了想,“好像是上午八点的事情吧。” 八点。 从童枝的小区到监狱的路并不长。 看望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按理来说,现在应该回来了,要么就在回来的路上。 童莓挂断电话,急匆匆给童枝打电话。 还是没有人接听。 童莓和童渭同时对看一眼,心里咯噔一声,头皮都在发麻。 “……失踪了?” 童莓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敲了好几下门叫童枝的名字。 无人回应。 童莓揪着童渭的袖子,“姐姐呢,真不会被你给气走了吧……” 童渭绷着脸不说话,童莓更加害怕了,“哥,你说句话呀。” 童莓第一次管童渭叫哥。 童渭现在没时间想这个,他拍了下脑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眉头紧促。 “不会是江怜干的事情吧!那个女人一直恨她,虽然在监狱,但……” 哐当—— 楼道里的感应灯被砸亮。 谢曜行倚在墙边,缓缓攥紧拳头。 “哪个监狱?” 童渭着实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这个男人。 “在……在外环山里那个监狱。”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冷戾,话没多说,转身大步往楼下走。 背影消失在天光尽头。 第25章 监狱坐落于盘上公路之后,三面环山,很是清净。 一辆车疾驶过公路,惊起片片尘埃滚落山崖,回响声重重地缭绕于山谷。 黑色的越野一阵急刹车,“擦啦”几声尖利的嘶响划破苍穹,一个急转弯,车轮在路面上划落道道碾压的车痕。 急促的响声划裂群山的宁静。 谢曜行停稳车,摁下车门,大步走向监狱门口的警察厅。 警察听完他的描述,摇了摇头,“没见过这位小姐。先生,你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不久,另一个警察急忙跑过来,对讲机嘟嘟地响了几下。 “不好了,监狱附近东北方有两个人打起来了!” “快!多派点人手!” “是!” 多名警察从警厅里赶出来。 对讲机又嘟嘟地响。 “其中一个人持刀劫持了一个路过的年轻女生……” “带烟雾弹,增派援手。” “……” 话音未落,对讲机嘟嘟嘟,断断续续地不出声了。 谢曜行眼眸一沉,心里重重的咯噔一下,他低声叱几声,握着车钥匙上车启动引擎。 公路前方好几辆警车包围,醒红色的车灯闪烁,响声剧烈。 前方被警方层层叠叠包围,传来歹/徒狞声嘶吼。 “砰——” 催泪瓦斯投放,警察们齐刷刷带上防毒面具。谢曜行坐在车内,指骨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他视线微微眯起,唇线紧抿。 一秒未过。男人兜上外套,还未下车,腰身被柔软的手臂抱住。 小姑娘被催泪瓦斯呛得不行,眼角带泪,咳嗽好几声。将他一股脑摁进车内,慌忙关上车门。 “谢曜行,前面……” 童枝还未问出口,就被他铁似的手臂一把捞起,紧紧抱在怀中。俩人肌肤相贴,他身躯的温热将她烙得浑身无力,只得乖乖地被他抱着趴在他怀里。 男人将脑袋枕在她肩窝,嗅着她发中的馨香。童枝隐约之间,似乎觉察到他的双臂不住的颤抖。 他的嗓音有点哑,“别动,让我抱会儿。” 童枝疑惑:“怎、怎么了?” 难道是害怕前面的烟雾弹吗?可是歹/徒已经被抓住,被劫持的女生也已获救。 怕。 他还在怕些什么呢? 谢曜行低头亲了一下她绸缎似的头发,一股电流缓缓蔓延全身,童枝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推不动。 她越是推越是躲,男人搂得更紧,像是要将她揉碎进怀里。 童枝的脸有些红,她撇过脑袋,小声道:“你压着我,透不过气了。” “……” 男人盯了她好几分钟,视线将她盯化了似的,一瞬不眨。 头顶响过一声笑。 声音低沉又沙哑。 俩人的距离实在太近太近,近得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谢曜行的鼻息洒在她白皙的脖颈,他薄唇微启,唤她的名字,“吱吱。” 从童渭说童枝可能失踪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一直紧紧悬着,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得知歹/徒劫持了一个女生,谢曜行那一刻简直快疯了。他对这姑娘栽了个彻底,一个心围绕着她牵动。 “……”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放软语气安抚道,“别怕,警察已经处理好了。” 童枝眨眨眼,身上的重量倒是不减。谢曜行抱着她一动不动,童枝推了他好几下,还是没推动他,反倒她自己,后耳根连着的那片肌肤,红了一大块。 都没事了,还抱着她。 “咚咚!” 车窗被人弯着指节扣敲几下。车外一个警察满脸严肃,提醒道,“这里不是停车位,前面路况已经恢复正常,可以开走了。” 不多时,车内的男人摇下车窗,警察朝车子里看,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个红着脸的小姑娘,正在低头系安全带,指尖发颤。 警察打趣道:“女孩胆小,刚刚被吓坏了也正常,回家多安慰安慰,就没事了。” 谢曜行挑起眼,“嗯。” 童枝:“……” 车子飞驰到童枝的新房。 经过这么个事儿,错过了请客的时间,童枝索性和几个朋友说明情况,约定下一次再聚。 黎好打来电话:“吱吱,你跑哪儿去了,你弟弟妹妹在家门口急死了。” 童枝“唔”了声,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在等出租车,半天也不来一辆,手机没电了。” 黎好舒了一口气:“可把我给吓坏了,你人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你赶快回家吧。” 童枝挂断电话,刚下车,谢曜行在后面跟着。俩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行至童枝家,她略顿了下,回头迎上一道深沉的目光,“谢总。” 谢曜行淡淡点头,眸底一片深邃,“不请我进去坐坐?” 童枝愣了下,倒也没拒绝他的提议。想起来先前发生的歹/徒劫/持人质的事情,估计这个男人被吓坏了。 她心蓦地一软,转身在鞋柜拿了双拖鞋,神色自若地看着他,舒了一口气,“请进。” 男人踩在鞋垫上,童枝看了他两眼,正打算转身,还没走几步,手腕一紧,片刻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姑娘吓得浑身僵硬,谢曜行结实有力的手臂从后面勾住她的脖子,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随之靠近的,还有他身上清冽的味道,衬衣上烟草的昏浓。 他的声音哑得发沉,“吱吱。” 童枝挣脱一下,却被他搂得更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小姑娘眨了眨眼,睫羽根根卷曲,扇动几下,眼底溢满疑惑不解,“…担心?” 他担心她干什么? 整个过程她离得远远的,无非是差点被催泪弹误伤了罢了。 谢曜行兀自轻笑,胸腔里起伏一阵。童枝感受到他胸腔里滚动的叹息,脸上烧得慌。 片刻过后,男人低磁的嗓音响于头顶,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那个被劫/持的女孩,我以为是你。” “……” 童枝心口猛跳了下。 所以他会觉得害怕,是因为他以为她被劫/持了吗? 一瞬间,童枝心里涌上复杂的情绪,心头略堵,喉咙间一阵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男人的气息重重的砸在她肩膀一侧,缠绵悠长,“有时候我挺傻的。” 他勾了勾唇角,眼尾捎着淡淡的凉,“我那个时候不懂什么是喜欢,不知道你想让我等你长大。” “我错过了太多。” “……” 谢曜行以前觉得童枝太小了。 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小姑娘瘦瘦小小一只,蹲下来仰起巴掌大的小脸儿,眸中好似山林里的清雾,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她不怕他。 也不怕那些在街边追债的混混。 她好像远离尘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隐忍,学会把自己藏起来,似乎这样就什么也不怕了。 可他却看见了她发颤的双腿。 不知是蹲久了腿麻,还是真的在害怕。她的双腿不住颤抖着,却缓缓仰起脸,说了声“谢谢”,回给他一个微笑。 他第一次在一中巷子口遇见她的那年,童枝才十五岁。 谢曜行掐灭烟头,随意的丢掉小姑娘送给他的奶糖,心里一个念头缓缓升起,划到嘴边,就是,“跟我走吧。” 小姑娘很乖,很听话,心思也好猜。真的跟着他走了。 他护着他的姑娘一路长大。 心里也这样想,要护送这个姑娘长大成年,要她无忧无虑地成长。而不是像他一样,被沉重的家世负担给毁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 却妄想童枝爱上一个好人。 后来保护她为她打架,驱赶那些追债的小混混,也带了点逗弄的心思,甚至有些贪恋他打架负伤后,小姑娘为他上药时的泪眼。 谢曜行早就知道,童枝对他是不同的。 可他却误以为那是她对他的依赖,就这么以为,过去了整整八年。 直到八年后,他亲手掐灭她对他的所有念想。 悔不当初。 …… 童枝怔愣片刻,男人语调很轻,和平时大不相同,却丝丝暖意缠绕她的心窝。童枝没看他,伸手扒拉着他的手臂。 “迟了吗?八年。” 男人又轻笑了下,带了点儿鼻音,尾音沉缓,“找到我家姑娘。” 童枝扯了扯他的手臂,指尖发颤,鼻腔里一阵酸意滚动,明明不想哭,眼角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就是想掉眼泪。 “…谢曜行。”小姑娘的声音带点儿软,尾音打着颤儿,“你别说了……” 童枝是一个喜欢向前看的人,最受不了别人说过去的事情,她尤其是面前这个男人。 他再说下去,她真的要被弄哭了。 谢曜行揉了揉她的脑袋,眼梢暖下来,突然伸手一捞。小姑娘并不重,惊呼一声被他从拦腰抱起来,双腿勾在他腰身。 童枝不安分地挣扎几下,谢曜行压下心里的念头,只轻轻哄了声,“乖点。” 她听见他这么说,怔了怔,不敢动了。莫名就觉得,谢曜行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一样。童枝眼底慢慢聚起水雾,轻盈飘渺。 “我的人,我疼着长大的,也要陪她到老。” 谢曜行将她放倒在沙发上,双臂撑在沙发侧,将她牢牢困住,俯身极克制地,在她鼻尖落下了一个吻。 “吱吱,请给我一个机会。” “……” 男人黑漆的眸盯着她,眼底带着认真与执着。 “我重新追你。” “我们重新开始。” 第26章 不久到了开学的日子。童枝整理行李箱,拖着箱子来到机场。 童枝有点路痴,临走之前总是把路线规划好,下载一个手机地图导航应用,每一处都提前标记好。这么多年已成为习惯。 飞机运行平稳,冲入云层,晴空万里无云。童枝在魔都机场下飞机,顺着手机上的地图摸索到3号站口,搭乘地铁去d大。 在楼下宿管阿姨那里登记后拿了钥匙,童枝提着行李箱上楼。研究生宿舍里空空荡荡,大部分人还没有到。 童枝径直上了五楼,宿舍双人间,独立卫浴,环境还算不错。 门似乎没有关,里面已经有人进来了。 童枝推开门,迎面差点撞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女生穿着印着碎花图案的长裙,妆容美艳,涂着厚厚的眼影,站在那里比童枝高了一个头。 “你好。”郑缌低头看见了童枝,眸色亮了下,“漂亮姐姐!啊,我怎么这么幸运!” 童枝也打了声招呼。 她这个宿舍原本住的是一位学姐,这学期毕业了,估计面前这个女孩是研一的新生。 郑缌的父母也过来,帮忙拎东西。郑父郑母看见童枝,都挺满意的。 郑母推了下郑缌,“你请学姐吃个饭,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多问问她。” 郑父也笑了笑,“小姑娘,以后拜托你多照顾照顾我们家缌缌,她平时话多,性格直,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爸,哪有你这样说的。”郑缌佯装生气地板着脸,“我是小仙女!” 这一家子氛围欢快,打打闹闹的,连童枝也被逗笑好几次。 郑父郑母在寝室呆了几个小时,宿管阿姨来催促,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离开后,宿舍里空气有点凝固,先前的欢笑一扫而空。 郑缌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涂指甲油,没过多久,郑父和郑母又回来了,约童枝晚上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 郑父郑母太过热心,童枝不好拒绝,便答应下来。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郑缌笑了笑,率先道,“我叫郑缌,江城人,今年考上d大念新闻系。” 郑缌。 童枝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她缓缓抬眸,松开咬着的吸管,不急不慢地伸出手,“我是童枝,也是江城人,研三。” “……” 对面的郑缌显然也怔住了,瞪着眼睛好久没回过神。回过神后,她的视线上下扫着,好奇的将童枝打量了一圈儿。 郑缌听说过童枝的名字,但没见过她这个人长什么样儿。因为本身和童渭有一层订婚关系,郑缌对于童家的八卦有意无意之间听了不少。 郑缌抬眼看过去,童枝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很是淡然。她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眼瞳极深的黑,柔软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倒是挺镇静的,和童渭那个咋咋唬唬的小子一点儿也不像。 “童渭的姐姐?”郑缌问。 “是。”童枝丝毫没有掩饰。 “以后咱们寝室关系可不那么愉快啊。” 郑缌回过神来,勾了下唇角,颊边缓缓扬起一个笑,“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童渭和林薇欢,是个什么情况?” *** 江城五星级酒店。 酒局。 一大帮商业圈年轻的公子哥们谈生意,中心话题还是最近的几个投资项目。在场的大多喝的有点多,但看在谢曜行坐在中心位,也不敢太过张扬。 谈渡讪讪走过来,碰了碰杯,提议道:“曜爷,咱们叫几个陪酒的?” “不了。”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我家姑娘会生气。” 什么…?? 陈礼安坐在隔壁座位喝酒,听见这话儿差点一口酒憋死。他的目光看向谈渡,后者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谈渡无声的和陈礼安道了个口型,陈礼安从唇语里读出:童枝。 谢曜行说的他家姑娘,是童枝。 陈礼安早有预感,谢曜行迟早会栽在童枝手上,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撇撇嘴角,没再说些什么,握着刀叉切牛腩。 很快有几个公子哥们端着酒杯打趣,毫不吝啬言辞欢笑,包厢内嘈杂不已。 谢曜行似乎被吵得有点烦,他起身行至包厢里内置的小阳台上,指尖夹着一根烟,烟雾袅袅缭绕。 他眯眼看了会儿阳台外的风景,灯火通明,楼宇似庞然大物,面前的玻璃擦的干净透亮,半点儿污渍也没有。 隐隐约约,谢曜行从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下颚弧线在猩红的烟雾中或明或暗,他蓦地掐灭指尖的烟头,三两下从兜里拎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 小姑娘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不起一丝波澜,却让人很是安心。 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公子哥们屏息凝神,静静地听着男人话筒里传来的那道女声。 “怎么了?” “你说话呀?出什么事了?” “谢曜行!”“……” 半天听不见他的回音,童枝声音微恼。过了好一会儿,传来男人低沉的笑。那边的童枝听见他的笑,正了正嗓音,“真无聊。” “没事我不能打电话给你啊。”谢曜行轻笑,先前含着烟的嗓子捎着点儿哑,“就想听你说话。” “……” 陈礼安和谈渡面面相觑,彼此都一个激灵,眸色惊恐,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恋爱的男人真是要命。 *** 童枝“咔嚓”摁断电话,指甲点在光滑的手机频幕上响了一下。她小声嘀咕几声,后耳根微微红,还带点儿烫。 她转身和郑缌下了楼,郑父和郑母请她在一家泰国餐厅吃饭。全程郑缌和她没有半点交流,只和父母有说有笑。 郑父:“缌缌今晚先和我们一起住宾馆吧,反正住寝室的日子长呢,不差这一天。” 郑缌显得很兴奋,“好!”她转头看向童枝,“我走之前把钥匙取走了,过会儿我和爸妈先回寝室收拾东西,等你回来后我把钥匙给你,然后我就走喽。” 童枝点了点头,“行。” 吃完饭,郑缌和父母先去寝室收拾东西,童枝还有些物品没带过来,便去超市买。 “吱吱。” 男人长身侧立在路灯下,影子拉得很长。 童枝心里咯噔一下,这道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鼻腔里涌起一阵酸涩,她轻轻掖了下外套,嗓子有点儿干,“…你怎么来了。” 男人唇角微勾,眸色隐在黑暗里,却带了些暖,似黑曜石般发着亮。他温热的大掌压住小姑娘的脑袋,将她的头慢慢向上抬。 “想家了?” 谢曜行从电话里听出童枝那边的背景音,似乎有一家子在说话,而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这几天工作还算清闲,便连夜搭航班,将近好几个小时来到d大门口,恰巧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童枝。 童枝打掉他的手,偏过脑袋躲避,耳根子却泛红,“…没有。” 谢曜行倒是对她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小姑娘总是喜欢口是心非,还带着点刺,生人勿近。 她回避他,他就来主动靠近。 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指尖挑起一小撮她的发丝把玩,捻了捻,眼尾上扬,鼻息洒在她的肩颈,“还是想我了?” “嗯。” 本来没想她回答。小姑娘声音很轻,谢曜行瞳孔微震,几乎以为是幻听。他一把揽过她的肩膀,眸底一片慌乱。 肯定是幻听吧。 肯定是。 谢曜行对于童枝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她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能让她表达出来,必须是十分浓烈且强烈的情感。 童枝显然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的手肘抵了抵他的腰,声音僵硬,“不是想你……我想家了。” 说看见郑父和郑母以及郑家的氛围,一点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从小到大,童枝都没什么所谓的父母的关爱,她反倒为童知易和江怜操了不少心,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习惯。但看见郑家温馨的画面,她心里难言的失落。 童枝似乎还觉得有点儿尴尬,踮起脚,用两指比划了下,“想你大概这么点儿。” 小姑娘郑重其事,一板一眼地比划,神色格外认真。 谢曜行闻言低下头,垂眸半分好笑的看着童枝两指间几毫米的距离。 她葱白的指尖几乎贴在一起,空隙只有不到几毫米。 “行。”男人轻笑了下,嗓音带点哑,“这么点儿我也认了。” 总比没有好。 谢曜行靠近了些,盯着她发涩的眼尾,“我想你就够了。” “……”童枝抬眼望向他的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谢曜行在安慰她,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她似乎没有那么的失落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今晚专门过来看你的。” 男人接着开口,声音很沉,带着些坏,“那吱吱就用这点儿想念,今晚陪哥哥出去住宾馆好不好?” 两人的距离很近,他的胳膊还松松环抱着她的肩膀,语气竟然有些委屈。童枝再次弯着手肘,击了下男人的腰侧,有点硬,她的手肘处反倒被弄疼了。 真疼。 童枝刚要用手揉一揉,那只架在她颈肩的胳膊放下来。男人大掌扯过她的手臂,一手包住她的胳膊肘,耐心地帮她揉。 小姑娘撇撇嘴,“啊”了一声,疑惑不解地小声道,“谢叔叔,你刚刚说什么?” 谢曜行:“……” 第27章 童枝还是没同意谢曜行的提议,执意要回寝室。 这男人实在是执着得很,说这么也要把她送上楼。考虑到目前宿舍楼还没什么人来,而且也允许家长进来帮忙搬行李。 童枝想起来他连夜赶过来看她,明天还要赶飞机回去,实在不忍心,最终还是答应了。 两人一起在宿管阿姨那里登记,宿管阿姨的视线探究似的看向谢曜行,将登记本摊开,“小姑娘,晚上不要带男朋友进宿舍,搬行李也不行,现在大部分学生还没来,下次我可就不同意了。” 童枝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谢曜行率先开口。 “不是男朋友。”他笑道,“是哥哥,一个户口本上的。” 童枝:“……” 她什么时候跟他一个户口本了? 宿管阿姨看这男人像个正经人,规规矩矩的。身边的姑娘看上去也很乖,一看就像是会听大哥哥话的那种小姑娘,或许真的是哥哥不放心妹妹一个人晚上回寝室,坚持要把她送到门口,宿管阿姨倒也相信了。 等童枝签完字,收走记录本,宿管阿姨又叮嘱道,“哥哥也要注意点,他要是不放心你就多给他打电话,下次别带进来。” 童枝颊侧微红,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阿姨。” 来到宿舍门口,童枝敲了敲门,门内无人回应,她使劲推了推,没推动。 郑缌刚来,还没有在楼下领钥匙,加上她先前说要和父母一起整理东西,童枝就将自己的钥匙给了她。 郑缌是故意拿走钥匙的。 童枝低下头,掌根抵在门上,缓了一口气儿。 “怎么了?”谢曜行看过来。 童枝说:“门锁了。” “钥匙呢?” “在我室友那里。”童枝补充,“她晚上和父母出去住了。” 谢曜行眉间微蹙,踢了门一脚,他低下头,视线扫向童枝。小姑娘这会儿没什么表情,目光垂落在门锁上,很淡。 “和室友关系不好?” 他扯过她的手腕,将人往后扯了下。童枝避开他的手,偏过头,“嗯”了一声。 她接着解释道:“我室友是研一新生,郑家的大小姐。” 郑家。 谢曜行隐约有印象,似乎是做房地产开发的,和谢家有些商业往来。 郑家和童家一直商讨着联姻,两家虽然势均力敌,但童家借了今年一个重大项目的东风,势头强劲。原本两家的联姻只是说着玩玩,后来郑家搬上台面,童家和郑家是老交情,也不好意思否认。郑家大小姐就成了童渭的未婚妻。 “是因为童渭?”谢曜行问。 “是。” 童枝也没掩饰,点了点头,刚准备掉头去楼下的宿管阿姨那里取备用钥匙,她蓦地脸上一僵,摸了摸裤子口袋,看着谢曜行。 “我好像……没带学生卡。” 出门的时候她把学生卡落在寝室,没带在身边。学校先前有人假冒学生,取备用钥匙搞破坏。所以宿管有规定,没有学生卡不能拿备用钥匙。 “走。”谢曜行大掌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挑了下眉,“带你去外面住。” 小姑娘没啃声,只站在那里。 谢曜行顿了一下,慢慢的靠近,耐心的询问道:“好吗?” “……” 童枝:“可是,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衣服都放在宿舍里了。 这么说就是同意了。 男人见她松了口,唇角轻轻勾起,揉了把她的脑袋,“帮你准备。” *** 童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这个男人走了,还同意一起去外面住。 或许是他突然大老远赶过来看她,她真的有点儿不忍心将他一个人晾着,于心不忍。 五星级酒店门口。 这处酒店也是谢家的产业,酒店大堂经理小跑着从工作室跑出来,毕恭毕敬地帮两人办了一间双人套房。 谢曜行叫住经理,低声叮嘱。 两人直接上了顶层。 顶层房间十分亮堂,配备落地窗和水晶吊灯,复式的旋梯,还有铺满鲜花的雕廊。 童枝倒是对这种配置见怪不怪,在童家老宅和童知易旗下的一系列产业园,她早就见多了。 谢曜行订的是双人间。两个房间紧挨在一起,没有门,只有两个巨大的拱形门廊。 不一会儿,经理敲了敲门,送来一大袋子衣服。 谢曜行将印着logo标识的袋子搁在沙发上,扬了扬下颚示意童枝过来拿。 童枝接过来,里面是规规矩矩的衬衫和休闲裤,内衣的型号有好几种。 童枝脸上蓦地一红,“谢谢。” 男人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眯眼看着她,喉咙间低低地发笑,在胸腔里滚动一圈,分外撩人。 童枝听见他的笑声,有点微恼,“你笑什么。” 无缘无故笑成这样。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他指骨分明的手掩住侧脸,仰头靠在沙发上,“没什么。”顿了顿,又笑,“快洗澡去吧,小姑娘。” 这男人唤起“小姑娘”三个字,还真戳到她的心坎上了。童枝颊侧又是一红,抱着衣服趿拉着拖鞋,径直走向浴室。 洗完澡。 她浑身上下都带着点儿水汽,上衣和裤子有点偏肥。 童枝个字不算矮,但体型瘦,衣服都穿偏小码的。经理估计是报了她的身高,所以衣服都有点大。 她弯腰卷着裤脚,向上卷了三道,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隐约可见分明的经脉。 “吱吱,过来。” 谢曜行言简意赅,勾了勾手指,把玩着手里的电吹风机坐在转椅上看她。 童枝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男人脱掉外套,穿白衬衣,完全没有半点儿痞坏的影子,垂着眼,神色分外认真。 “……”童枝有点儿不想过去,水珠顺着发梢滴在地毯上,缊开一圈儿水渍。 她牵了下衣摆,“我自己来。” 谢曜行将手里的吹风机放在小台子上,先是单脚落地,然后大步朝她走过来。 童枝觉察到一丝危险,但看他的表情,很镇定,模样也像是个正经男人,鬼使神差的,她站在原地没动。 谢曜行弯了下唇角,出其不意的,一手揽着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提溜着抱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童枝惊呼出声,只敢小心翼翼的扒着他的肩膀,尽管他抱的稳当,童枝还是怕自己掉下去。 他将她放在转椅上。 转椅隐约带着点男人的体温,室内中央空调的温度有点低,她尝试用脚点地,发现触碰不到,转椅实在太高了。 谢曜行盯着小姑娘慌张的侧颜,只觉得她这样儿还挺有趣。 眼睫上挂着细小的水珠,皮肤干净白皙,也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带点懵,小小的惊吓和微恼。每一个小表情都惹人喜爱。 越看,谢曜行的喉咙越痒。 有点儿想亲下去。 他快速垂下眼,按耐心里的那点儿火气。大掌往她脑袋上一扣,随后将转椅旋了个方向。 电吹风机“呜呜”地响起。 洗发水的馨香弥漫开来。 童枝起初还挣扎几下,挣脱不开,她也懒得动了,只是揉了揉鼻子,掩下眼底的情绪。 童枝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帮她吹过头发。江怜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她从小就习惯了自己照顾好自己,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 发间的水汽慢慢被热气蒸发。 柔软的手突然摁住他的手腕,童枝迟疑地开口,“好了吗?” 谢曜行回过神,将电吹风机关上,挂在墙边的挂篮里。 他的视线再次看向童枝。 小姑娘坐在转椅上看起来小小一只,散发着好闻的馨香,乌发蓬松地泻在后背上,遮住颈部优美的曲线,若隐若现。 简直…太乖了。 谢曜行不知怎的又被挑起无名火,他按了按手臂上隐现的青筋,打算转身去浴室里冲个澡。 转椅窸窸窣窣响动一阵。童枝扯住他的衣角,力气并不大,背对着她的男人猛地停住脚步。 喉咙间更加干涩。 小姑娘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轻轻地环了一下,片刻之后放开。 “谢谢你。” “……” 童枝松手,从转椅上跳下来,脚根还没触碰到地面,就听见男人低低的笑。 一双手臂又将她捞起来,放在沙发上,她就这么直直的被压住了。 “吱吱,我是个男人。” “成熟男人。”他再次强调。 谢曜行摁住她的肩膀,没使什么劲儿,就令她动弹不得。 “……” 童枝瞪大眼睛,心跳一下响于一下。 他眸底沉暗,深邃一片,微凉的指尖擦过她的侧颜,掀起一串小电流,“刚刚那个感谢对于一个成熟男人来说……” 谢曜行“啧”了声,又笑。 “太敷衍啊。” 第28章 小姑娘的睫毛打颤儿,挂着一圈儿水汽,湿漉漉的。她皮肤白,衬衣有些略大,因为动作的原因,仰起脖子的时候,领口下滑一截,露出下凹的锁骨。 谢曜行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痒的不行。 突然不想做人。 从前这个小姑娘就是他致命的弱点,他那时候在巷口捡到她,就觉得惊艳。尽管她那会儿还留着短发,侧脸和耳朵都闷在头发里,架着黑框眼镜。 乌泱泱的人群中。 他第一眼就寻见她。 男人的指尖擦过她的唇角,童枝浑身上下涌起一串电流,她眨了下眼,掌根摁在床上,支着胳膊慢慢的往后退。 “…冷静。” 她这会儿也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心快跳到嗓子眼,陌生的危险感扑面而来,童枝完全手无缚鸡之力,逃不掉。 谢曜行的膝盖抵在她腰身两侧,靠在沙发上,身体的重量让沙发下陷一块,童枝听见他拖鞋“哒拉“落地的声响,闭上了眼睛。 她的嗓音颤得不行:“谢曜行,你冷静!” 男人手臂撑在沙发上,将她围困在身体和沙发之间,俯下身看着她,蓦地“啊”了一声,低声在她耳边轻笑。 “我他妈要怎么冷静啊,你教我?” “……” 童枝后悔的不行,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刚才会觉得这个男人是个正经人,还这么跟他来这里住。 她缓了会儿,偏过脑袋,“你就深呼吸,吸气,呼气,再吸气……” 小姑娘整个人都僵着,嘴里絮絮念叨着,明明怕得很,却佯装镇定。暴露她此刻慌乱的,是她脖颈处的绯红,一直蔓延上侧脸。 她声音清明,声线很亮,还带着点轻柔。 谢曜行听着听着,突然笑出声,带点痞味,“以为这样就行……没跟其他男人出去住过?” 他原本也只是开玩笑,在订婚那段时间里,谢老爷子总是跟谢曜行絮叨童枝的事情。 谢曜行虽然没大记在心上,但也知道,她并没有交男朋友,一直以来都是单身。 “住过。”童枝说。 近乎一瞬间,那种危险的气息又涌过来,谢曜行眯着眼,眼尾拉得很长,眼底昏暗得没有一点儿光。 她清了清嗓子,“和我爸我弟他们,一起出旅游的时候,不是一个房间……” 男人原本眯起的眼,慢慢的垂下来。 肩膀上猛地一沉。 童枝还没回过神,谢曜行俯身将额头抵着她的肩窝,短发蹭着她的肩膀,磨的有些发痒。 童枝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肩,一双大掌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童枝用劲挣脱,没挣脱出来,他手指的力道反而越来越紧。 “吱吱。”谢曜行似自嘲的笑了声,嗓音带点浑哑,“别开这种玩笑。” 小姑娘说话还带停顿,就是小小的断句,几秒之内,足足能把他给活活吊死。 童枝眨了眨眼,“我没开玩笑。” 她是实话实说啊。 谢曜行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重重的叹一声,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下,“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童枝捂住额头,身上的重量一轻。男人撑着手臂起身,穿上拖鞋,理了理衣襟。 他似乎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 “去睡觉吧,小姑娘。” 转身,传来浴室关门的声音。 童枝将脸闷在沙发垫子上,脸上的热度像要蒸发一般。 遽然升高。 *** 一大早上,童枝将近六点钟就醒了。 男人已换好西装,站在玄关之处,脚边是收拾好的行李箱。谢曜行侧了侧脑袋,看向她,“吵醒你了?” “没有。” 童枝从床上爬起来,下床找拖鞋。她的衣服有点儿大,卷起来的裤脚不知什么时候被放下来了,足足遮住脚背。 童枝提着裤腿往上拉了拉。 谢曜行挑了下眉,半分好笑的看着她拎裤腿,指了指桌边叠放整齐的衣服,“我让助理帮你重新买了一件。” 童枝揉了揉眼,这会儿起来还有点头昏,她眯眼看了看,轻轻地“嗯”了声。 谢曜行又看了她几眼,“穿好衣服过来。” 童枝:“?” 他清咳了声,“帮我打领带。” 小姑娘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拎着衣服转入卫生间,等她换好衣服出来。谢曜行还是站在玄关那里,没动。 童枝看他两眼,叹了口气,或许是大清早爬起来,她性子里那几分执拗都变软了。 她从旁边的立式衣柜里找出一条和他的西装比较搭的深蓝色领带,踮起脚,将领带往他脖子上绕一圈儿。 猛地一拽,收紧。 男人个高,被迫弯下腰来,拿着上挑的眼眤着她,眸色漆黑。 向上看去,他颈部分明的线条,喉结凸起,上下滚了滚。 两人距离特别近。 童枝隐隐约约,看见他眉稍后淡淡的疤痕,突然就晃了神。 他眉后的疤痕很浅很淡,隐在眉下,凑近看还是能够看出来,是一道曾经血淋淋的伤口。再往下就是眼睛,极其危险。 如果刀口偏了,往下划。 童枝不敢去想象。 谢曜行注意到她的视线,摁住她的手背,缓缓道,“在部队服役时候留下的。” 童枝垂下眼睫,轻声问:“很苦吗?” “还好。” 谢曜行给她的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定义,这句风淡云轻的话的背后究竟包含了多少苦,童枝不知道。 童枝的眼睫颤了下,眼睛慢慢往上抬,“为什么要去部队?” 大学和高中都有征兵宣传,但也是属于自愿。尽管社区居委会有时候开展激励工作,不是自愿也强迫不了。 男人的掌心还压在她手背上,他微微俯身,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过分炙热。 童枝被他看的微懵,不自觉抿了下唇瓣,后退一步。谢曜行眼尾一挑,向前迈出一步,脚尖抵在她的脚边。 谢曜行勾了勾唇,嗓音磨得沉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这么喜欢哥哥?” “……”童枝瞪了他一眼,指尖攥紧,将领带绕了一圈儿,打上一个结,往上收。 打好领带,她抚了抚他肩膀衬衣的褶皱,轻轻推直他的上身。 小姑娘嗓音微恼,耳朵却红着,“不正经。” “嗯。”谢曜行挑来挑眼,居然还接话,“就对你这样。” 童枝倒是没再追究这个问题,三两步跑到卧室整理东西,翻出之前装衣服的小袋子,将脏衣服一件一件放回去。 “吱吱。” 童枝听见声音,动作一滞。 谢曜行似乎站在她身后,声音很远,他声音不自觉放缓,没逗她,听上去很郑重,“我走了,回江城。” 他又叮嘱道:“你记得自己去退房,还有,郑家的事情你不用管,我来处理。” 童枝听见自己“嗯”了一声,明明想转过身看他,蹲在地上,却怎么也动不了,就像是陷在泥地里似的。 等她再也克制不住,哑着嗓子唤他的名字,却传来关门的声音。 “谢曜行。” “砰——” 细微的掩门声和她的嗓音一齐被风捎走。 卷进门缝里,不见了。 …… 司机在酒店楼下等候多时。不久,有助理撑伞,拖着行李箱走过来。 谢曜行单手抄兜,听着耳机里秘书汇报工作,简单的统计了一下日程,他算了算时间,又和秘书交代几句。 “谢曜行。” 男人脚步一顿,助理刚打开车门,又关上。 谢曜行缓缓转身,视线看向后方,余光里,一道身影飞快的跑过来。 小姑娘被风吹得头发有点乱,几乎是他前脚走出酒店正厅,她后脚就急忙赶来。 童枝扶住膝盖,慢慢的弯下腰,想要伸手过来抱他,对上男人过分炙热的视线,她手臂僵住,整个人儿迟疑了下,“…我。” 童枝的手臂就这么僵在空中,对上他身后助理和司机打趣的目光。 不敢抱。 助理是经常跟在谢曜行身后的那位,对于童枝很熟悉,恭敬地叫了声,“童小姐好。” 谢曜行挑眼看着她,当然知道他姑娘别扭的性子,二话不说,直接拦腰抱住她。 一股大力将她带入怀中,男人衣领处淡淡的烟味,熟悉又陌生。童枝不知为何眼角发涩,红了一圈儿。 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回抱他,“我想试试。” 谢曜行顿了下,说:“可以,郑家的事情……” 郑家和童家关系不算差,甚至可以说,俩家为了面子,也要维持关系。但今天郑家那个女孩将童枝锁在门口,明显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他漆黑的眼眸暗了暗。 “试试看,是不是还喜欢你。” 童枝直接打断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谢曜行听见她的声音,重重的一怔。 他整个人儿僵了会儿。 “你说什么?” 男人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童枝知觉他的抱住她的手臂,很轻微的颤了下,而后紧紧地将她抱住不放。 助理看见这一幕,乖乖的绕到车的另一侧,消失不见。司机也拉上车窗。 童枝轻轻掂起脚,下巴蹭了下他肩头,凑近在他耳边说:“听不见没事……不重要。” “很重要。” 谢曜行又把怀里的人儿搂紧了些,慢慢的挑起唇角,“慢慢试,我等你。” 第29章 过了好几天。 童枝逐渐适应学校的生活,研三的科研项目大多进入收尾报告的阶段。 她平常有些忙,特别是最近几天手头的工作·格外多,经常熬夜忙到晚上很迟的时候。 “学姐,你的花在门口。”一个小学妹路过,指了指门口的花束。 这次是大朵大朵的蓝色妖姬,张艳明媚,花瓣上还带着些露珠,滚滚向下。 童枝捧起来,放进屋子里。 郑缌路过的时候就看见了,打趣一句:“又是那个追求者送的啊。” 童枝摸了下鼻子。 想起什么,嘴角不自觉带点笑意。 郑缌嘀咕:“真好。” 童枝和郑缌起先相处挺不愉快,主要是郑缌对她抱有很大的恶意,童枝对她半搭不理,生活照旧。 虽说如此,经常长期处在一个寝室,还是免不了有交集,郑缌渐渐发现,童枝其实是个挺不错的女孩,至少不像上流圈子里那群叽叽喳喳的女生那么让人难以容忍。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学习,跟在导师后面去实验室做实验,对寝室里的小事情不感兴趣。 这样一来,反倒是郑缌先缴械投降,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她慢慢的和童枝聊开了。 不算是多么交心的朋友,但关系比以前要修复不少,算是个正常互帮互助的室友。 郑缌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童枝闲聊,突然问:“他真的在追你啊?” “嗯?” 郑缌脑回路转得快,跳脱,童枝一时半会儿没搞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 郑缌撇了撇嘴:“就谢总啊。你们不是才解除订婚关系吗?网上好多新闻。” 郑缌之前和父母离开宾馆的时候,恰巧在转角处看见谢曜行正抱着童枝。不免起了些好奇心。 郑缌还看见童枝走的时候,谢曜行还站在那里看了好长时间,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尽头,他才驱车离去。 郑缌凑过来,戳了戳童枝的手臂:“这算不算狗男人重新悔过,痛改前非?” 童枝:“……” “依我看,你要吊死他才爽!” 黎好也和她这么说。 童枝揉了揉发烫的耳朵。 郑缌撇了下嘴,“走吧,咱们先去食堂吃饭,不然赶上新生军训,估计座位都满了。” “好,那走吧。”童枝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下楼,去食堂吃饭。 郑缌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刷手机,不一会儿就看见头条置顶的新闻。 手机在餐桌上震动几下,童枝拿起来看。 #网爆阮氏千金与风投大佬谢曜行恋情# #阮楚语午夜密会某男子[图片]# 郑缌恰好也在看这条推送,嘟囔道:“童枝,这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比如说你弟弟吧,圈子里像他那样的男人挺多的,你弟弟都算好的。” 郑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原本打 童枝的视线垂下来,落在手机屏幕上。 蓦地,她想起了在谢曜行车内看见的阮楚语的耳环。 耳环羽毛结构,背后还刻着一个“阮”字,落在谢曜行的车里,难免引人遐想。 手机又在手里震动几下,传来“嘀嘀”几声提示音,接着是一串响铃。 郑缌见童枝怔住了,问:“不接吗?是谁呀?” 童枝微微抿了下唇瓣,盯着手机上的提示,仰起脸,“阮楚语。” 郑缌闻言皱起眉:“这阮家小姐可真是阴魂不散啊,你和谢家的事情,也来插一脚。” 童枝摁断电话,没接。 她刚想把手机放下,童知易又给她打电话。童枝叹了口气,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接了。 “爸。”她的声线很淡。 童知易:“吱吱,你还好吧?” 童枝点了点头:“嗯,我正在吃饭呢。” 童知易顿了顿,进入正题道:“网上的言论你不用管,这次是阮家买的通告,阮家还买通告黑你,我已经派公关处理了。” “好。”童枝应下来,“爸,你也早点休息。” “对了,谢老爷子约你放假回来去他家玩,顺便和你师父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童知易心里虽然挺放心谢家,但是对于谢曜行特别不放心,谢曜行不喜欢童枝,童知易早就看出来了。 不然谢曜行也不会在订婚的那段时期给小姑娘冷脸,既没参加订婚宴,还把婚约亲手撕毁。 童枝划开手机屏幕,虽然压了不少关于她的通告,但是还是有不好的信息流传。特别是她先前上了综艺节目,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了,但话题度仍旧很高。 童枝眯眼,点开其中的一张图片。 那一张是宴会上她和谢曜行跳舞的图片,许多黑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张图,还有一些站边阮楚语的网友,用这张图来黑童枝。 图片中—— 两个人挨得并不近。 甚至可以说,虽然一起跳交际舞,但彼此的眼中都是疏离。童枝的眼神在逃避,睫毛细密地垂落下来;而谢曜行则眉眼凛冽,冷漠至极。 从图片都能看出来,两个人明显的不熟,就差写在脸上了。 不少人嘲讽童枝,将童枝被谢曜行甩的了风闻拿出来说。 【豪门无真爱,尤其是这一对,先前不是订婚又撕毁婚约了吗?好像是谢家单方面撕毁的。】 【楼上是真的吗?童小姐真惨!】 【童老师独自美丽吧!别找这种狗男人了!】 【我是节目组员工,我们当场见证,谢总经常来看童老师,他们俩绝对不是外界说的那样!】 【啊啊啊支持童谢cp!!!】 …… 虽然有人嘲讽她,但支持的人也不少,还有各种节目组的路透被吃瓜群众扒出来。 “童枝,你快看谢曜行的微博!”郑缌吃完饭,还没放下筷子,突然大叫起来。 谢曜行。 童枝怔了怔,算起来她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听他之前给她发的微信来看,谢曜行似乎在国外出差。 隔几天童枝能收到他送来的礼物。 这大概是他们仅有的交集。 [盛世集团谢曜行:正在追@童枝] 下面的评论区闹腾一片。 【我就说这一对是真的!我磕了!!!】 【awsl!!谢总太会了!】 【狗男人真香了!!!】 郑缌划着手机,搭嘴:“童枝,看来谢曜行是玩真的啊。” 谢曜行在江城很有盛名。 大部分人都怕他,畏惧他。 电视里又在播出那个新闻报告。童枝记得,她曾经在古董店,和童渭一起看到过。是一档金融类节目采访谢曜行的新闻。 主持人问:“谢先生有过前任吗?” “算有过。” “是什么样的女孩?” “很听话。” 电视里,周围人的神色都有些了然,这个圈子内上上下下,或多或少都有几个小情人,特别是听话的那种。这已是半公开的秘密,尤其是站得越高的人,权力越大,诱/惑越多。 但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语调慢条斯理:“她是我的唯一。” 童枝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响个不停。 那道声音不断的沁入她心里,将她的心照得透亮,童枝想象过无数次见到谢曜行的场景,独独没有想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电视上,他们错过了这么多。 她缓缓地低下头,闭上眼睛,胸腔·里的·心跳声一下响于一下。 “童枝。”郑缌看她半天没回过神,推了推她,“我先回宿舍啦。” 不少军训新生穿着迷彩军服走到食堂。 食堂里很快喧闹起来。 恍若隔世。 *** 学期末,童枝考完期末考试,结束最后一个科研项目,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刚下飞机,就看见童渭和童莓赶过来。 入冬时节,气温格外的冷。 童渭踩了下刹车:“姐!上车。” 童渭开车,却开去了谢家。他挠了挠头,解释道:“姐,爸让我开车去谢家,谢老爷子请咱们吃完饭。” 童枝点了点头:“好。” 车子一直驶入庭院之中。 谢家老宅很大,占地面积广,周围是花圃环抱的小花园。 今天是谢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各路来宾形形色色,有不少商业圈和文物圈鼎鼎大名的人物。 童渭帮童枝打开车门。 弯下腰轻声道:“姐,你搭着我的手,我带你进去。” 名门圈讲究点礼仪,俩人穿的都挺正式,童枝没拒绝。 童渭一边带着她往谢家老宅里面走,一边嘀嘀咕咕,“姐,你前阵子听说谢曜行帮你澄清的事情了吗?,他不会真的在追你吧。” “……” “可是圈子里都在说,谢曜行对你只是心血来潮,他那种人混蛋的要命,根本不会对什么人上心。” 童渭一向是个守不住秘密的性子,童枝没告诉他,只问:“那你和林薇欢,又是怎么回事?” 童渭憋红了脸,“我和她分手了。” “哦?”童枝抬了抬眼,“郑小姐告诉我,她的看不久也和你分手了。” 童渭:“……” “我知道,姐,你可别说这件事了。” 他面子都快掉光了。 童渭叹了口气,童枝三言两语就能把他憋的话说不出来。 姐弟俩走进谢家老宅。 童枝打趣道:“你这一趟倒是挺熟悉的。” 童渭受宠若惊地挠了挠头:“是啊,我最近都在跑业务,有一个项目是和谢家的合作,所以经常来找谢总。” 谢总。 童枝注意到这个称呼,疑惑地抬了抬眼,“现在怎么叫谢总了?” 童渭解释道:“姐,你要为我评评理,谢曜行那天不知道发什么疯,把我摁在墙边打了一顿……” 童枝看向他,“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谢曜行从魔都回来的时候。” 童枝脚步一顿,指尖僵了下。 从魔都回来的时候,那就是看她回来后,谢曜行教训了童渭一顿。 难道是说,他看出来郑缌和她不合,所以才教训她弟弟? 还打了他一顿。 “……” 好幼稚哦。 “姐,你没事吧?” 童渭的声音将她拉回来。童枝摇了摇头,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穿过花园,来到谢家门前。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垂首站在门边,签完名后看见童枝,蓦地一怔,扬起标志性的一个微笑,看上去很斯文。 “童小姐,能请你和我一起进门吗?” 这个男人童枝有点印象,是阮楚语的哥哥,阮楚凡。 来者不善。 童渭上前半步,将童枝挡在身后,“你干什么?我姐的男伴是我。” 阮楚凡面上划过一丝愠色,没显露出来,还是露出绅士般克制礼貌的微笑。他直接伸出手,指尖朝上,“童小姐,请您考虑我。我可比你弟弟要好得多。” 阮楚凡所说的“好得多”,意思是与其童枝带着童渭进去,同为童家人。不如她和阮楚凡一起走进去,童阮两家足以震慑这个圈子。 童渭炸毛:“…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人?” 周围不少宾客看向他们,视线里充满好奇和打量。论分量,童家确实不如阮家谢家这类老牌商业圈大家族。而且童家目前全靠着童知易在撑着,童渭这个继承人还在培养中。 所以说,童枝和阮楚凡一起进去,对于童家和阮家的合作,都会更有利一些。 童枝怔愣原地,还没做出动作。 下一秒,男人的手臂从后面将她的脖颈反扣住,小姑娘小姑娘挣脱不开,倒也没反抗。 谢曜行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半圈在怀里,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浑身的刺张狂至极。 氛围都冷了几分。 阮楚凡眸底一暗,收回向前伸的手臂。 童渭更是吃惊地张大嘴巴,“姐……” 小姑娘睫毛轻轻颤动,喉咙向下咽了咽。两个人的姿势尤为亲密。她侧了下脑袋,发丝扫过他结实的手臂。 她看了他几眼,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谢曜行低声轻笑,胸腔连带着他的笑意,略有起伏地震动几下,嗓音旖旎—— “再不来,我姑娘要和别的男人跑了。” 第30章 谢曜行刚下飞机那会儿,助理给他打来电话,汇报工作的事情。 紧接着有一个和郑家的生意要谈。下午,谢曜行见到了郑家父母。 他们似乎遇见了童渭,正在和他聊天。童渭支支吾吾的,眼神躲避,没一会儿就没继续聊下去。 童渭原本是想离谢曜行远点,见到他他心里也发怵。 扪心自问,谢曜行是童渭不敢招惹的人。 巷子口风很轻,天空中基本无云。童加快脚步,夹着胳膊肘往前走。 只听见“碰”的一声巨响,脚步声渐停。男人夹着烟依靠在巷子尽头。 眉眼凛冽,沉下来。 他大步走过来,揪着童渭的衣领把人摁在墙边。 童渭脸贴着冰冷的墙体,颊边蹭了灰色的墙粉,甚至一些墙粉擦着他的额头,簌簌往下掉,挂在他的眼睫毛上,狼狈至极。 “谢曜行!你做什么!”少年拼命嘶吼,脸贴在墙边有点变形。 一种冰凉蔓延上他的脖颈。谢曜行谢曜行冰冷地嗤笑几声,眸底同样的冰凉。 他掐着他的后颈,哼笑:“你小子是不是找死?” 一个人牵扯到郑家和林家,还让童枝操心又遭罪的。活得丝毫不知悔改,至少没看童渭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补救。 童渭一时半会儿不明白哪里惹毛了这个大佬,咬了咬后槽牙:“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管我……” 话音未落,男人眸底浮现冷戾,收紧手掌。将他的手臂一拗,完全碾压性地制住,冷漠至极。 “我凭什么资格管你?” 童渭背脊僵住,吃痛的惨叫。 啧。 谢曜行冷冷的笑:“凭你以后要叫老子姐夫。” …… 童渭回想起那天的场景还害怕。 他从小到大没遭什么罪。 虽然高中时期学习不好,但也是按部就班地长大,打架这件事情只是小打小闹,或者和狐朋狗友在嘴上说说罢了。 童渭或许真的是被保护的太好了,莫名的对谢曜行这种前科劣迹斑斑的混蛋,有一种畏惧感。 那天他被谢曜行打,才知道两个人的力量多么悬殊。他根本不是这个混蛋的对手,甚至连他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那天被混蛋教训一顿,童渭原本心里还有气,想着哪天找机会揍回去。 但他不是真的傻,也能看见童枝最近不怎么理睬他是什么原因。渐渐反省自身的过错,和林薇欢吵了一架,断绝来往。 从前童渭对谢曜行是敬仰。 后来他甩了童枝,童渭对他没半点好感。 现在则是惧怕和敬畏,他真正意识到这个从泥潭里爬上来的男人,骨子里的那股狠劲。 “……” 童渭看着面前的男人,很无奈地将童枝交到他手里。 童枝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曜行牵着手腕带到正厅。 被牵着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疑惑地看向童渭。 “……” 童渭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 童枝还没回头看多长时间,一双大掌按着她的后脑勺,指骨修韧,扣着将她的脑袋摁回来。 他的掌心带着点清冽和烟草香。 童枝微微一怔。 谢曜行勾唇:“别走路不看路,小心摔了。” “哦。”她轻声答。 签字台有个目睹全程的小助理,笑眯眯的看着童枝签完字。签完字后,谢曜行牵着童枝离开。 就听那个小助理拼命跺脚,自我沉醉:“好宠好宠!我不行了!横刀夺爱!摁头杀!!!” 童枝:“……” 途中收获了宾客们探究的视线。童枝始终低着头,男人前脚停住,她险些撞到他的后背。 谢曜行喉咙间划过一丝笑意,伸手揉了把她的耳朵,掌心的温度很暖很烫。 “我先去接客,你在这等我。别想着其他人当你的男伴,你弟弟也不行。” 童枝推开他的手,摸了下发烫的耳尖。 无声的默认。 谢曜行又看她几眼,喉咙里低荡几声笑。他微微俯身,齿间轻溢,“等我啊。” 宴会通常是极为无趣的。 童枝向来不大喜欢这种活动,尽管是谢老爷子大寿,比一般的商业宴会要有趣一些,她还是无法和那群叽叽喳喳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名媛们一起交流。 虽然同样打扮的漂亮,她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童枝叹了口气,端着酒杯走到拐角处的吧台边喝红酒。 童莓气冲冲的跑过来,“姐,那群名媛又在背后乱嚼舌根,气死我了!” 童枝轻轻地抿了一口酒,眨了眨眼。 “你知道她们怎么说你吗?说谢曜行只不过对你求而不得,所以才念念不忘,等以后得到了就把你给抛弃。” 童枝指尖一颤,转了转酒杯,“她们这么觉得?” “姐,她们太小看你了,一点也不了解你特别好,还把你当作和她们一样的人!”童莓挽着童枝的手臂,“那群千金小姐太无趣了,还不如吃点好吃的,听她们说话真无聊!” 童枝被童莓的小脾气给逗笑了。这小孩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前一阵子还和几个名媛玩的挺好,现在又出了点小摩擦,估计过几分钟又和好了。 果不其然,童莓到底是个喜动的性子,一刻钟也停不下来。 和童枝在这里吃东西,童莓肯定坐不住。 黑森林小蛋糕吃了一半,童莓咀嚼几口咽下去,挠了挠头,“姐,我先走了,去别的地方逛逛。” “嗯,去吧。”童枝说。 童莓将餐盘搁在桌子上,一溜烟儿跑的没影了。 “吱吱。” 男人执红酒杯站在角落对面,眸色很深,他穿着穿着深黑色的西装,步步朝她走过来。 “走吗?”谢曜行问。 童枝吃的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谢曜行带她来到一处休息室,一进休息室童枝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宴会的喧闹经过一扇门隔开,显得沉静而安心。 屋外响起了舞会的小曲,童枝迟疑了下,侧头问:“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宾客都在外面等着,他们坐在休息室里休息。 谢曜行嗤笑了声,牵着她的手将童枝拉到沙发旁坐下。 他轻轻地揉了下她的脑袋:“不用管,谢家的宴会。” 氛围突然有几分尴尬。 休息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童枝坐在沙发上,两手放在膝盖上。男人挑了挑眼,沙发一角下陷一块,他浓烈的气息蓦地靠近,带着淡淡的烟味。 童枝浅蹙了下眉,侧头问:“你又抽烟了?” 话未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 抽不抽烟是他的事情,她管那么多干嘛。 谢曜行愣了下,微微牵了牵唇角:“担心我啊。” 小姑娘睁着眼睛,双臂摁在沙发边缘,往里另一侧退了退,她退的越远,他靠的越近。一种危险感急剧上升。 童枝的心重重的跳了几下,一声响于一声。 突然,男人“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童枝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背上青筋分明,指骨修长,白皙的肌肤上几道红痕交错分明,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伤口看上去很旧,似乎旧伤复发,发炎了。 谢曜行顿了下,正打算将手背在身后,却被小姑娘一把抓住手,放在掌心里。 童枝低下头,眉间蹙的更紧了些,“怎么受伤了?” 谢曜行:“……” 他唇线紧抿,唯有眼尾轻轻地上挑着,像是不打算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医药箱在哪?”童枝问。 “柜子里。”谢曜行挑了下眉,“在左边。” 童枝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踮起脚打开柜子,双臂向上抬起,看上去有点吃力地将医药箱搬出来。 她先抓着他的手上药,上完后又问了一声,“还有哪儿受伤了?” 谢曜行揉了揉她的耳朵,“胳膊。” 童枝躲过他的手掌心,微瞪眼眸,“你怎么跟童渭打架,把自己给弄伤了。” 谢曜行刚想嘲笑,童渭可比他受伤严重太多了,他这些都是小伤,只不过平时工作太忙,经常不按时上药,所以又复发了。 想到什么,他捂着手臂,示弱道:“是啊,你弟弟打人可厉害了。” 童枝:“……” 屋外一阵响动,脚步声渐渐变大。 “姐!你怎么不出来啊!” 童渭打开门,差点被门里面的画面震惊得眼珠子掉下来。 小姑娘被男人扯着手腕,坐在他屈起的右腿上,两个人距离很近,看样子似乎在上药。男人半边毛衣松松垮垮的挂在手臂一侧,脱下一只袖子,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听见他的动静,两人不约而同转过脑袋看他。空气中片刻沉寂。 童渭趔趄几步,砰地一声关了门:“打……打扰了!” 谢曜行哼笑几声,觉察到衣角动了动。 “……” 他低头,正看见小姑娘垂着头,拽了下他的衣角,脸上红了一片,羞得不行。 童枝还是第一次被撞见这种事。 特别还是童渭那小子。 谢曜行轻笑几声,看着紧紧关闭的大门,长指掰过她的侧脸,眼底带笑,“如果我吻下去,你是不是不会拒绝?” 小姑娘有点拗,偏过头,“会的。” 男人眼底的兴味越来越浓。滚烫的嘴唇凑在她鬓角摩挲一阵,嗓音沙哑,吐气熨贴,“那试试?” 童枝心里咯噔一下,已经被他的大掌紧紧扣着腰肢,怎么也逃不了。下一秒,气息纠缠。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昏天黑地。他松开她,唇上带着口红印,手背抹了抹。 “小骗子。” 手背上留下一片脂红。 谢曜行笑了笑,举起手背往小姑娘脸上蹭了蹭,眸底带着点坏:“骗人的证据。” *** 宴会结束,谢老爷子挽留童枝一家一起吃晚餐。 吃饭期间,谢老爷子拉着童枝的手,絮絮叨叨地闲聊,满意的不得了。 用完晚餐。 谢老爷子推着童枝来到谢曜行的房间,翻出一摞相册,说着谢曜行很久以前的事情。 “阿曜以前脾气倔得不行,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不会改变。自从他爸被逮捕入狱后,那个时候他刚高考完,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谢老爷子叹气,“后来,我把他送到军校。” 在军校里,作息规律,纪律严格,基本上是封闭式管理,与外界隔离开,连回家都不一定能过回去几趟。 谢老爷子揉揉太阳穴,“我不是说他脾气倔吗。就是在军校里,他在日记本上写的都是一个女孩的名字,真是太荒唐了。后来被他教官抓包,还罚他站了一天的军姿。” “喏。”谢老爷子翻出来,也有点惆怅,“就是这本,也算是阿曜以前的糗事,说起来,那个女孩名字和你还有点像呢。” 童枝看见记录本。 是谢曜行去军校的日记。 一遍一遍的写着,江枝。 江枝。 又一遍一遍的在这个名字上划杠。隔日后又写上新的,周而复始。 往返的机票,无数次,都指向那个遥远的北方小镇。她微博伪造id地址,他去了无数次。 童枝指了指记录本,“老先生,我可以留下来看看这个吗?” “可以。”谢老爷子点头,“你慢慢看,我去厨房一趟。” “好。” 数不清过了多少时光。 年少的他,在本上一笔一画的写着她的名字。她的名姓。 尽管是假的。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男人指尖摁下灯的开关,才看清坐在地上翻着东西的小姑娘。 她眼圈红红的,听见响动也抬了抬眼看着他,鼻尖发红,眼尾还带着点儿水光。 “哭什么。”谢曜行低下头盯着她,揉了把她的脑袋,“怎么来我家就哭了,家长们和你弟弟妹妹都在外面呢,别被他们看见了,以为我欺负你。” 童枝吸了吸鼻子,抬起泪眼看着他,好半天没说出话。 许久许久,谢曜行一直等待着童枝轻声说出那声“嗯”,或是沉默不语。 腰际一重。 谢曜行看着窝在他怀里的童枝,也伸手抱住她,连他自己也没察觉,手臂微微颤抖。 他的力气大的吓人,像是要将她摁在怀里似的。抱了会儿,谢曜行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侧脸,“起来,地上凉。” 童枝声线颤抖,语气软下来唤:“阿曜。” 谢曜行重重的一怔,稍微使了点劲,将她揽腰抱在床上坐下,他视线不解地看向地上散落的本子。 看见泛黄的封面。他喉咙滚了滚,唇边划过一丝无奈。 老爷子把童枝拉进来,原来说的是这些事。 “陈年往事。”他拍了拍她的头顶,“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除了费心费力寻找童枝之外,谢曜行不是个喜欢纠结于过去的人。 与其让童枝心怀怜悯和他在一起,不如等她喜欢上现在的自己。 谢曜行是这么想的。 他更期待,和她拥有一个崭新的未来。 “走吧,眼泪擦擦。”他又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出去散步。” 谢曜行站起来,还没将她拉起来。 突然,身型一滞。 “阿曜。” 童枝柔软的手臂轻轻环抱着他的脖子,拖鞋滑落在地,一只脚踩在床上,亲了亲他的唇角,“我还喜欢你。” 一束月光从窗棂便头落,或明或暗,窗帘被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心旌摇曳。 *** 十五岁那年,童枝在巷口被不良少年围困。 少年倚靠在斑驳的墙边,叼着烟,挑眼漫不经心地笑,笑声里杂着痞气。 “我的地盘,轮到你们来撒野?” 少年在一中的风头很盛,打架厉害的很,不少一中区域的人都很怕他。 那群小混混作鸟兽散,临走时许多人吓得踉跄。 童枝其实听说过谢曜行的风头。 他是学校里风云人物,老师的眼中刺,事迹流传很广。 直到那一刻,她擦了擦眼泪,才知道面前的少年有多厉害。 他们在害怕,她面前的他。 可是不知为何,童枝并不怕。 他将她感谢的糖果随意扔掉,同样漫不经心地问“跟我走吗?” 童枝便应了,一跟就是一整年。 谢曜行那个时候也很诧异。 江城一中常年稳居高二年级第一的好学生,原来并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是在泥泞中挣扎着长大,却拨开所有阴霾。 本质上来说,他和她是多么相似的一类人。 本以为能够携手一直走到长大。直到他发现了那个秘密。 追债和他的父亲谢风城有关。 那个时候,他浑身傲气被倾盆大雨打湿,一向高傲的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后来他才明白,他不能看着童枝和他成为相似的人。这种相似,对他的姑娘而言,不是好事。 接着便是光亮急剧沉落。 黑暗。 暴雨撕裂苍穹,宛若一只吞噬光亮的怪兽,盘旋在头顶的天空。 无尽的黑,找不到边际。 她失踪了。 …… 故事的最后。 二十三岁那年,童枝被长大后的少年找到。 男人倚在墙边,掐灭手里的烟,朦胧之间,身影与当年那个少年重合。 他站在谢家老宅面前,背景是一片花海。眉眼含笑,周身暖暖地晕着一圈光影,那点儿痞气隐在温柔之下。 满目泥泞荆棘,黑暗丛生,路的尽头是天光大亮。 他对她说:“吱吱,我也在这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