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孤女》 楔子 “有客来唉……奉茶……”伙计小狗子扯开嗓门招呼着。 这处行人往来络绎不绝的地方,正是京城里,最气派的“悦来客栈”。 话说这“悦来客栈”,从小狗子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就有了,听说诗仙李白,还曾经在客栈二楼的墙壁上题过诗呢! 因为它悠久的历史,和历代许多文人在此聚集,让悦来客栈声名远播,许多外地人士到达长安,不管旅游或是经商,总要来这里喝上一杯,小坐一下。 因此,这里便成为小道消息的传递中心,每个过路人来到此处,总会说上那么几件路上奇闻、或乡野传说,许多神官野史,也就这么传说开来了。 “小狗子啊!你每天待在这京城里,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新鲜趣事儿哩?” 问话的,是个从北方来南地贩马的商人,每年总要来这么一两回,每回也总要来这里坐坐,听小狗子说些从别人那听来的趣闻。 “有趣的事儿啊……”小狗子搔搔脑袋,想了想。 “啊,有了!你们还记不记得,十六年前的过年,天空突然出现异象……” “咦?!十六年前?异象?”邻桌的客人听到小狗子说的话,也围了过来。 “有了有了!好像是有一颗火球划过天空……”四十多岁的李秀才突然想起这件事,大叫出声。“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耶!”其它人听到李秀才说的话,也勾起对那一晚的回忆。“没错,就这事儿。”小狗子继续说:“听说,隔天国师就占了一卦,结果如何,各位知道吗?” “我说小狗子唉,别吊人胃口了,快说吧!”众人催促着小狗子继续说下去。 “各位稍安勿躁,听我道来……”小狗子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继续往下说。 “卦象显示啊,有五个命格奇佳的女娃儿出生!这五个女娃儿,不但本身的命格好,在家会旺父母,出嫁还会旺夫呢!” “那……知道是哪家的闺女呢?”一个年轻小伙子搔搔头,不好意思地开口。 “干吗!大牛,你也想讨她们做媳妇啊?” “我……” “算了吧!配得起她们的人家啊,也得是大户人家才行吧!” “就是,这种旺夫的媳妇儿,可是大家都抢着要的,哪还轮得到你我呢?” “算算她们今年也已经一十六了……” “没错,听说各个有名望有财势的家族,都已经托人上门求亲了呢!”小狗子语带神秘,说出这个从别处听来的传闻。 “而且为了能娶得佳人,那些名门世家,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背地里啊……啧啧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家都想知道,到底谁家福德积得厚,才能娶到这样旺夫益于的媳妇。 “这五个女娃儿啊……” 桌上茶香袅袅,太平盛世里,茶余饭后的趣谈,又多了一桩…… 第一章 春末夏初顾府在广阳城里,算是一方首富,顾老爷和顾夫人,都有悲天悯人的情怀,造桥铺路、乐善好施,行善更是不留余力,于是在整个广阳城里,百姓们都非常敬重顾老爷和顾夫人。 近日来,身怀六甲的顾夫人即将临盆,顾府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严以戒备,因为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是顾老爷和顾夫人第一个骨肉,也是他们夫妇俩期盼已久的孩子。 就在今晨一早,顾夫人感觉到肚子传来阵阵的强烈痛楚,于是赶紧找来产婆,准备迎接这个新生命的来临。 顾老爷在大厅上徘徊,一刻都无法静下心来,他的孩子即将出世,叫他怎么能不满心期待呢? 这时候,总管王桂匆匆忙忙跨进厅堂,来到顾老爷身前通报道:“老爷,外头有位自称谷老的居士说要见您。” 顾老爷沉凝半晌,点头道:“请居士进来。” “是。” 王桂立刻退下,从外头请进了一名老先生。 顾老爷见这位老者仙风道骨,眸光精明,有股不可轻蔑的威严存在,当下心里便对老者产生了莫名的尊敬。 “居士请坐。” 顾老爷正要命人奉某,却被谷老阻止了。 “施主不必要客气。”谷老的眼眶凹陷,犀利的眸光定定地看着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请问居士为何叹息?” “老朽乃是云游四海的道僧,今日有缘走到贵府门外,看见贵府上空有不祥红云笼罩,屈指一算,方知贵夫人今日即将临盆,这原本是该祝贺老爷的一桩喜事,但是……” 谷老的欲言又止,让顾老爷心急如焚。 “居士请直言无妨。” 谷老掐指算了算,又深叹一口气。“老爷今日将得一女,但是此女娃的八字落得不好,一出世便克母。” 轰地!顾老爷心头一惊—— “老朽句句天机,不打诳言。” 正当顾老爷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时,府中一名女婢仓煌地奔了进来。“老爷!不好了!夫人难产!情况岌岌可危!” “嗄?!” 顾老爷心里蓦地一惊!无暇思忖谷老的话,火速地往寝居直奔而去。 来到寝房前,忽闻一声凄厉的尖叫声,细微的婴啼声逐渐宏亮,却揪紧了顾老爷的心! “雪玉!”顾老爷慌慌张张闯进了内房里,闷窒的气氛迎面扑来!迅速席卷了他整个人! 产婆抱着刚出世的婴孩,和一旁脸上悬挂着清泪的女婢们一同望向顾老爷,生命的初生,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夫人……生了一位千金,但是夫人却、却难产——”产婆实在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顾老爷一颗、七万分惊徨!整个人跟跪地来到床沿,看见满床的红血,与一脸苍白却紧合双目的妻子,他的心彻底被揪痛了!所有的情绪和挣扎全数冲上脑门,最后一泄而出—— “大夫!快请大夫!”顾老爷转身咆哮嘶吼!震天价响的吼声,惊吓了襁褓中的婴孩,清亮的哭声在顾老爷心绪失控的同时,立即有效地成了镇定情绪的法术。 他愣愣地望着襁褓中的孩子,红嫩的一张小脸,越是用力嚎哭,越显生命的朝气。 这是他的孩子啊! 他第一个至亲骨肉……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对这个意人怜爱的小东西,表达一些初为人父应有的快乐,但是自己的一双手却悬在半空中,像是要从产婆的双臂中接过孩子,却又有一股力量叫他却步—— 老爷今日将得一女,但是此女娃的八字落得不好,一出世便克母…… 此女娃的八字落得不好,一出世便克母…… 一出世便克母…… “不——”避开凝视孩子的目光,顾老爷痛心疾首地仰天呐喊,但是无论如何费尽心力地嘶吼,也唤不回心爱的妻子。 “老天爷为何要作此安排?!雪玉!回到我身边啊!雪玉——” 旁人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婴孩清亮的嚎啕哭泣声……一声一声全数交织成无限哀伤的网,层层地将每个人的心网住。 初生的喜悦,彻底被死亡的阴冷气息淹没,谁哭?谁垃?谁悲?全变成了挥散不去的一团烟雾…… 枝丫上的青嫩绿叶,朝不同的方向旋绽茂盛,又纷又红的花苞,已开放成又美又艳的花朵儿,绿是一片片地,红是一朵朵地,相互交织,形成春景夏姿的怡人风光。 顾念儿静心地坐在书房里熟读四书五经,她今年一十又二,外表已出落标致,一双杏眼灵慧有神,眉如远黛,唇不点而朱,秀气的鼻尖呼出温暖的气息,举止淑雅,静如处子。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婢碧云随侍在旁,也算伴读,她看着她的主子,不禁兀自神游。 碧云打从有记忆开始,就在顾府为奴为仆了,她的年纪比小姐长三岁,所以有些事情她记得比小姐深刻。 老爷在小姐三岁那一年续弦,二夫人一进门,来年就为老爷生下二小姐,那年碧云已经七岁,她知道老爷似乎请来不少算命仙替二小姐看相,全数获得好语,老爷喜悦不已,当下席开百桌,宴请所有街坊邻居。 而府里另有传闻,说大小姐一出世便克死自己的娘亲,所以很难得到老爷的欢心。 虽然老爷也没有亏待过大小姐,但是在作风上,却可以显见老爷偏宠二小姐的态度。身为大小姐的贴身丫环,碧云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大小姐不觉得苦,仍然愿意一直这样下去,她这个下人也不能提出异议。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原本专心于书册的念儿,不禁也疑惑地抬起头来。 “外头怎么这么热闹?” 碧云笑答道:“肯定又是二小姐带头玩游戏,将气氛炒得热热闹闹。” 整个顾府里,也只有年仅八岁的二小姐有这项本事了。 “喔。” 念儿又将目光转下,似乎对外头的动静不再有任何兴趣,她伸出纤细的长指翻过书页,温文儒雅的举止像是在枯一抹烟缕。 不一会儿,书房的门被推开,顾府的千金二小姐——顾斐衣——漾着开心的笑脸闯了进来。“姐姐!姐姐!” 依然童稚的嗓育,倏地响彻最初静谧的一室,传达每个角落,一股活力随之扑袭而来。 念儿没有抬头看向妹妹,语气却是温柔、慈爱。“姐姐想看书,请金省姐姐和青梅姐姐陪你玩耍。” 斐衣蹦蹦跳跳地来到念儿的身旁,伸手拉住她的袖摆,噘起她可爱的小嘴呢喃撒娇。“姐姐……后院的小花都开花了,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请金雀姐姐陪你去吧。”念儿的唇角掀起美丽的浅笑,但是却因低下脸来而遮掩住了。 “不要不要!”斐来开始左右摇晃着念儿的袖摆,这下子她就算想走下心看书也不成了。 但是对于可爱的妹妹,念儿实在无法生气。 “姐姐会告诉我那些小花儿的名字,可是金雀不会呐!她好笨的,问什么都说不知道、不知道,我不要她带我看花儿嘛!” 拗不过妹妹的要求,念儿最后还是合上画册,无奈地笑应了她。 “好,姐姐带你去后院赏花。” “好棒喔!”斐衣开心得像是挖到宝物似的。 念儿牵着妹妹来到百花盛开的后院,花香扑鼻,提醒着她已经好久没有走出书室,到外头晒晒太阳了。 从小到大,她只知道身旁有个关心她的碧云、有个喜欢她的斐衣,但是她却从来不识得父母所给的亲情温暖。 也许就如府中的传言,爹爹因为她一出世便克母的八字,所以对她无法坦然地付出情感,因为一见到她,就像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她就是害死他妻子的元凶!纵使是骨肉至亲,也无法剔除那无形的梗。 可是斐衣不同,她一出世,爹爹就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因为斐来的八字经过批算,列为大富大贵、旺家扶业之命。 所以有时候,念儿非常羡慕她的妹妹,虽然妹妹并不是正室所生,但是却远远比她这个正室的女儿,还要来得好命。 她顶着顾府大千金的头衔,实际上却是一个得不到亲爹关爱的人,她的心里当然充满失落。 “姐姐!这池塘的水好冰喔!” 一不留神,斐衣已经挣开她的手径自跑到池边,衣袖也不挽,便伸手在池水里空捞着。看着斐衣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笑靥,念儿真的觉得她这个妹妹很刀爱,而且是人见人爱呢。 斐衣快乐地拨着池水,却因为太过高兴,不小心地踩滑脚步,整个人直直往池塘里跌去—— “二小姐?!” 金雀大声尖叫,立即引起府中一阵骚动! “救命啊!快来人啊!二小姐跌进水里了!” 不一会儿,府中的家仆火速赶来,二话不说,纵身跳入池中!将沉浮在水中阴气的二小姐,给抱上岸来。 “咳咳咳……” 斐衣在上岸之后,直哆不停,她全身湿透,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瑟缩,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念儿立即拉回同样受到震惊的神魂,迅速来到斐衣身旁,关切的话还来不及问出口,却远远听见爹和二娘着急万分的声音。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斐衣!你可别吓娘呀!” 顾老爷一来到池塘边,斐衣立即偎进了娘亲的怀里,放声大哭,饱受惊吓的她什么都不顾了。 顾老爷当下便问起事情发生的经过。 当金雀禀告完事情的经过之后,顾老爷忽然将目光,重重地放在念儿身上,他开口问道:“你妹妹落水时,你在做什么?” “我……我在……” 正当念儿唯唯诺诺,说不出一个答案时,金雀却忍不住告大小姐一状。“二小姐落水时,大小姐只有站在一旁发散!并没有替二小姐求救,也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像是见死不救!” “金雀!你这样说太过分了!”碧云当时也在场,她相信小姐并不是故意袖手旁观。 念儿望了父亲严厉的神色一眼,悄悄吞了口口水,才附着碧云的话尾道: “是……我震住了。” 她真的是吓呆了。 没想到斐衣竟然会在她面前,失足跌进池中!当下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甚至连声音也哽在喉咙间,当她回过神来时,斐衣已经被平安救起,但是她却无法放下一颗高悬的心,因为她知道,她将遭受到爹对她的质问—— “念儿!你该不会平时就嫉妒斐衣受到众人的宠爱,所以才见死不救吧?”二娘的话语说得尖酸刻薄,但是那并不是事实,可是除了她知道之外,还需要爹也知道才行呀。 如果爹相信她嫉妒斐衣,那么……她就是真的嫉妒斐衣了。 再多的话,也解释不清楚的。 顾老爷重重一叹,沉声道:“你果然是个不祥的人。” 轰地! 犹如一道极雷瞬间劈向她的顶端,仿佛将她蓄着三千乌丝的头颅,狠狠劈成两半,思绪也拼凑不完全,变得混混噩噩、复杂万千…… 不祥? 她……吗? 毕好斐衣福大命大,才能逃过这次死劫,以后不准你再接近斐衣,你听明白了吗?”顾老爷握紧拳头,说出极度伤害她的话语。 念儿点点头,魂不附体道:“孩儿听明白了。” 此时此刻,她脑中思绪一片空白,比起刚才斐衣落水刹那间的征愣,还要令人感到空洞不止…… 黑沉沉的夜里,念儿静坐在窗棂前,回想起今早发生的事情,心底仍然忍不住冷冷地倒吸一口气。 叩叩。 碧云轻敲门板,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她关心地问道:“你没有用晚膳,现在肚子饿不饿?奴婢去厨院煮一碗面给你吃好么?”念儿摇了摇头,没什么精神地答道:“我不饿,你早些去休息吧。” “可是……”碧云怎么会不知道,小姐心里正想着今天早上,二小姐所发生的意外呢? 唉!老爷实在太伤人了,居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出那么残忍的话,她真担心小姐想不开。 门外又有人走近,清脆的女声响起。“姐姐,你睡了么?” 碧云走上前去打开一扇门,斐衣立刻溜了进来,跑到念儿的身旁撒娇道:“姐姐,斐衣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都是斐衣贪玩,害你今天被爹爹骂,你不要生斐衣的气好不好?” 念儿看着妹妹一脸真挚,尽管心里再多的委屈和伤心,也觉得云淡风轻了。 她得不到爹的宠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些无情的言语,早已经听过一遍又一遍,不习惯也习惯了。 念儿扬着浅笑道:“不生气了,姐姐不生你的气。” “真的吗?!”斐衣开心地投入姐姐的怀抱,仍然无法停止她的撒娇,与惹人怜爱的特质。 碧云知道二小姐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儿,而且她也一直很喜欢大小姐,于是她开口向二小姐要求道:“虽然二小姐已经认错,但是老爷未必知道是二小姐自己贪玩落水,奴婢觉得二小姐应该跟老爷解释清楚,才不会让老爷对大小姐感到不谅解。” “你这个丫头还真会以下犯上呢。”二娘冷冷的声音忽然传来,人也已经走到门口了。 “二、二夫人!”碧云颤抖抖地退到一旁。 念儿见状,赶紧凑上前去好声道:“二娘大人大量,请别见怪,碧云说这些话是无心的。” “哼!”二夫人冷哼出声,懒得和一个女婢计较,她进了房里,便抓住斐衣的手臂。“你怎么老说不听呢?她是个不祥之人,常常和她在一块儿会倒霉的,快跟娘回房去,以后不要再来这儿。”“娘……”斐衣根本不仅何谓不祥? “念儿,你没忘记你爹说过什么吧?”二夫人冷睨了念儿一眼。 她垂下眼睑,淡然答道:“没忘记。” “记得就好,以后少和斐衣接近。”说完,她硬是拉着女儿离开。 “姐姐!姐姐——” 斐衣的喊叫声渐行渐远,年纪尚幼的她,根本没有能力解决眼前的一切,只有挂着两行眼泪被娘带走。 念儿轻叹了口气,几近不可闻。 三夫人真是大过分了。”碧云看不过去地抱怨出声。 然而念儿只是安静地走回窗棂前眺望一片夜色,十二岁的她,却仿佛已经有了老人的心智,无论思考什么,都显得格外倦累。夜里的一股凉意倏地兜上心头,却无法抹去啊…… 第二章 广阳城里最著名的酒楼,莫过于位在城门口北向大街上的“御喜酒楼”,在此出入的人物,都脱不了王公贵族、名门显达的身世背景,又因为广阳城是南北往来的一大据点,所以人潮总是络绎不绝。 酒楼里,一位身着锦衣、腰系玉佩的儒雅男子,正端起一杯酒,邀约着与他面对面而席的俊秀男子一同举杯。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梁后羲笑道:“天洛,我敬你。” 龚天洛扬唇而笑,潇洒地举杯回敬好友。 霸气横生的双眉,搁在他那深邃的眸子上端,不见粗蛮,只有冷静与沉稳,双目中深藏睿智,精心雕琢般的五官,俊美无俦,犹如从天降下的神人,令人不敢直视。举止间,流泄出尊贵的气息,既冷傲又高倨的态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与他攀友。 在南方,龚天洛是一大富商,龚家世世代代营商,包括布料、木材、船只建造等等,都有雄霸一方的领域。 他的家产不仅仅是富可敌国如此简单,他的权势横贯四方,随便一个决定都可以影响整个国都,如果他愿意,甚至有绝对的能力买下数座城池自封为王,只是他没那种当皇帝的打算。 “怎么这么难得,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找我呢?”梁后羲一派怡然自得的笑容,让人无法洞悉他的心机。 “无处可去。” “像你这样家财万贯的男人,又拥有一身高深莫测的本事,天底下可能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了,难怪生活无趣,可以无聊到专程远道来此让我做东。”梁后羲摊开绿骨玉扇了,说起风凉话来更加有劲。 “自从大嫂七年前与情夫私逃之后,你对女人也失去信任,我还真担心有天你会染上断袖之癖。” “这么久不见,原来你诚心渴望我打烂你的嘴。”龚天洛不怒自威的气势,着实令人不敢领教。认识龚天洛的人都应当知道,他最大的忌讳,就是在他面前提起八年前嫁人龚府成为他的妻子,替他生下一子,最后却与府中长工私奔的柳玉叶。 像龚天洛作风如此独霸的男人,有可能饶过背叛他的人吗?答案是——不可能。 谣言蜚短流长,由四面八方传开,有人说他逼死了妻子和奸夫,也有人说他用非常手段,让背叛他的人在世上消失。 总而言之,传言中,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魔! “别!”梁后羲赶紧作势阻止,他可不希望自己今日葬身御喜酒楼。“我还是再敬贤兄一杯吧。”为了保命,谄颜媚色是必要的伎俩。 龚天洛根本不予理会,径自端酒饮空,他和梁后羲因缘际会而结为莫逆之交,早已清楚他直言不讳的个性。 “不过缙儿也已经九岁多了,有许多事情,他都非常明白吧?”梁后羲不禁感叹。“他只是个孩子,很多事情对他来说,都是相当无情且残忍的,你不应该将过错推到他身上。” 龚天洛全然不回应,他实在懒得去想这些事。 此时酒楼外的街道上,突然传来热热闹闹的喧哗声,龚天洛恰巧找到了回避的话题。“广阳城虽小,却很繁华。” “是啊。”梁后羲知道,他是压根不想提起有关柳玉叶的事,于是识相地笑了笑,附和他的话道:“听这声音就知道,肯定是城里最有名的王媒婆,又要替某府上顾府说亲了。” “又要?”龚天洛抓住了他的语病。 “没错。”梁后羲起身走到窗边,立身在御喜酒楼的二楼,以居高临下之姿,眺望大街上的情景。“顾府千金生得国色天香?亦是如花似玉?”龚天洛不以为然地道,女人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 “谁知道?也许真是倾国倾城吧。”梁后羲可以感觉出龚天洛语气中,夹带一股轻蔑。 “不过顾府千金的八字好,是整个广阳城里众所皆知的事,广阳城的首富原本是顾府,靠得是布庄起家,顾氏夫妇乐善好施,在城里传为美谈,但是后来因为意外状况频传,导致家道中落,荣华不再。 直到顾老爷续弦得女之后,才又有转机,虽然现在顾府光景已经不如从前,但是家境仍然可算小富,而且顾府千金八字好,有助家业,还有旺夫运,所以许多人对这位吉祥千金,可说是梦寐以求。” “如果此事当真,我若没有将顾府千金得到手,岂不是太可惜了?”龚天洛忽然不怀好意。 “你?” 这会是开玩笑吗?应该不可能吧—— 莫怪梁后羲感到诧异了,因为听命父母之言,而娶柳玉叶的他,在遭遇背叛之后,应该是异常讨厌女人才是,怎么可能和他开这种玩笑? 龚天洛白了好友一眼,冷言冷语道:“不要把我的话,听得那么认真,你不是一个白痴。” 言下之意,便是他刚才所言全是戏言,不卟采信。 但是梁后羲心里却打了坏主意,既然他这个生死至交,如此不相信女人,身为好友的地,实在应该想想办法帮助他。 男人嘛,没有女人怎么象样呢? 不过这办法要怎么想,才叫妥当呢? 呵!刚好,他这个生死至交什么优点都可以摆一边,惟独“孝顺”二字可是实实在在刻在心底,否则当初天洛又何必听从母命,娶妻生子呢? 好巧不巧,这龚老夫人对他梁后羲的疼爱,真可说是视为己出,加上他说得一嘴甜言蜜语,差点就取代天洛在袭老夫人心中的位置了。 相信只要他捎封信到南川,跟龚老夫人问声安好,再加油添酸几句,这龚府就要准备办喜事了…… “小姐!小姐!”碧云惊惶地嚷嚷,踉跄的步伐,已经踩进了静谧的书室里。 “发生大事了!” 念儿从读得兴致正浓的书卷里抬起秋眸,淡笑道:“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如此惶恐。” “是、是媒婆来提亲了!” “哦?”念儿轻挑柳眉问道:“前些日子不是也有人来提亲么?” 斐衣从小就是美人胚子,人见人爱,长大之后,更是亭亭玉立。 七年前斐衣不幸落水,有惊无险,爹和二娘从此不准她和斐衣大过亲近,但是却不足影响她们姐妹俩的感情,因为斐衣还是很爱缠着她,而她也一直很喜欢斐衣天真乐观的个性。 斐衣今年才十五,想娶她的王公贵族多不胜数,因为他们几乎都听信流传在城头城尾的传言——顾家二千金生辰八字落得极好,十分有帮夫运! 若要说众人迷信,对斐衣就大不厚道了,因为如果不是有斐衣,这顾府能维持现在的光景吗?念儿想了想,虽然心里感到有股淡然的哀伤,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斐衣真是天之骄女。 和她这个不祥之人的人生,可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远。 “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媒婆不一样!”碧云急忙解释清楚。“今儿个一早,从南川县来了一位刘媒婆,是、是受龚府之聘,特地前来提亲的!” “南川县?”念儿深忖一会儿,错愕地抬起头望着碧云。“你说的龚府,莫非是——” “正是恶名远播的龚天洛!” 龚天洛的名声早已传遍半天边,对他绘声绘影的描述,普及四面八方。 除了流传他的身世背景不可一世外,最令人胆战心寒的,便是他弑妻的传闻,令人却步。 “他怎么也来提亲呢?”念儿着实吓了一跳。 “没人知道,肯定是有人将有关二小姐八字好的传言,传到他耳中,像他那种富商,一定是希望借助二小姐的好命格,让自己的前途更加无可限量!”碧云说得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爹和二娘怎么说?” “老爷和二夫人哪敢说“不”字呢?龚府可不是好意的,据说龚天洛非但富可敌国,还有另兴朝代的可怕实力呢!”碧云将自个儿从外头听来的传言,一一说给小姐听。 念儿也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她只觉得如果龚天洛真如传言所言,那……顾府将面临一次大劫难! 她迈步走往正厅,一入厅堂,便听见二娘哀伤的啜泣,和满堂的重金聘礼,由此可见龚府财力雄厚。 “姐姐!”斐衣一见念儿出现,赶紧挨近她身旁,脸上是一抹求救的神情。 “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嫁给龚天洛……” 斐衣伤心地摇摇头,表明了她心底千百般不愿意。 念儿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放心吧,爹和二娘都不会答应这桩婚事,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躲过难关。” 念儿来到爹爹面前,福身问好。“爹,您要保重,千万不要大过操烦了。” 顾老爷压根不理会念儿的好意,他径自起身走过念儿的身前,来到犹如一座小山的聘礼前。 这样的忽视,十几年来如一日。 念儿早熟悉。这种被冷漠待之的感受了。 尽管如此,她心底仍然存在一股奢望——有天能够得到眷怜! 念儿转身走到二娘身前,安慰道:“二娘,也请你不要太过担心,好好保重身子。” 二夫人闻言,停止了啜泣,不悦地起身怒视眼前的念儿,冷言道:“你说得倒轻松!谁不知道你爹从以前就疼爱斐衣,所以你眼红、你怨妒,现在斐衣就要被恶人强娶,你心里不开心谁开心?” 念儿怔忡地往后踉跄一步,被二娘的话震了震。 她……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呀。 碧云虽然心底为小姐叫屈,但她只是个下人,不能以下犯上,所以只能无奈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二娘,我一直当斐衣,是我最喜欢的妹妹,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要她不幸……”“你还敢说!”二夫人濒临疯狂指控道:“或许就是你的缘故,斐衣才会这么倒霉被恶人给看上!是你这个不祥之人将厄运带给斐衣,甚至传给顾家每个人!” 好严苛的责怪呐! 像是一团极重的铁,将她狠狠覆压,她弱小的双肩,却只能选择承受这不堪负荷的压力。 念儿深呼吸了几口气,开口道:“我只是希望爹和二娘能冷静下来,也希望斐衣不要大烦恼,大家好好想个办法解决此事。” “你说得容易。”二夫人似乎将所有的不幸全推到念儿身上,直认为一切都是她害的。 念儿沉默,不敢多嘴。 “现在要被强娶的人不是你,你当然可以出一张嘴叫我们冷静、宽心,如果现在要被强娶的人是你,我倒想看看你是如何能冷静?”二夫人说话不留情面,话锋锐利。 她将念儿的好意全化成针,无论是听在耳里,还是将念儿的态度看在眼里,都是既刺耳又刺眼! “娘,不要这样责怪姐姐,这事与她无关呀!” 此时此刻,斐衣虽然心烦意乱自己将面临的婚期,但是她还是看不惯娘对姐姐的姿态。 “不怪她怪谁呢?我们顾家,也只有她才是命中带克,一定是她牵连了你、害了你!” 不要再说了…… 念儿不安地望了爹亲一眼。 二娘的话很容易让爹更加远离她,看着爹总是一脸严肃地面对她,她的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呢?她也需要宠爱,也需要有人为她担心和付出关怀……是否她不说,就没有人懂呢? “娘,这不是姐姐的错。”斐衣善良地为念儿辩护。 “唉!你别再接近她了,现在的情况还不够倒霉吗?”二夫人拉过女儿,不想让斐衣大靠近念儿。这时候顾老爷转过身来,定定凝视念儿一眼,他反复思索二夫人方才说的话,最后,他心中下了一个残忍的决定—— “你二娘说得没错。”顾老爷沉声道:“要被强娶的人不是你,所以你有精神力气来安慰我们,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代替斐衣出嫁,离开我们顾家,带走所有不幸!” 轰地! 她的心绪被震撼住了! 爹的一席话,让她彻底明了,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有多么不堪了。 最后,她还是不祥之人啊!想改变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想埋怨也无从怨起的八字—— 因为她确实一出世,就克死自己的亲娘呀! 爹会如此怪罪她,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她能怨什么?恨什么? 念儿默默地将一切的心痛全数承受了…… 碧云忍不住往前一步,想要替小姐申诉几句,却被念儿一个眼神,给阻止下来了。呵…… 至少她身边还有一个碧云,是真心待她好。 她该知足。 这真的是一个好办法!反正龚天洛也没见过斐衣,只要念儿代替斐衣出嫁,一切就天下太平了!”二夫人自私地想。 “娘!不行这样做!姐姐是无辜的!她怎么能代替我,嫁给众人传言中的恶人呢?!”斐衣惊惶地想阻止这荒唐的念头。 姐姐是她最好的知己,她才不要姐姐替她受苦! “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做呢?”二夫人也心急了。“老爷,这是您的意思对吧?你打算让念儿代替斐衣出嫁吧?” 面对二夫人的询问,顾老爷却产生一瞬间的迟疑。 而这么一瞬间,就让念儿准确无误地读进心底去了…… 是否爹的心中,也对她存有一丝不舍呢? 这样就够了,就让她这么想、这么猜,不要去追问答案,因为这样的想法、猜测,让她心中好过一些,而且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我……愿意代嫁。” 此话一出,吓着的人除了碧云和斐衣之外,顾老爷和二夫人也有些惊愕。 然而念儿会毅然决然地答应,只因为她想得到一点另眼相待。 如果她的牺牲,能让爹和二娘觉得,她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可恶,无论多大的苦难,她都会咬牙熬过去。 她不想再被不祥的八字束缚,代斐衣出嫁,就能暂时拥有斐衣的好命格,也许这样可以在龚府得到多点宠爱——既然有机会挣脱宿命的戏弄,她又何必踌躇不前呢?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斐衣,请爹和二娘放心。”说完,她欠身退下,不让任何人瞧见她眼角有一滴泪。 “姐姐!” 斐衣大声地喊,想要追上前去,却被娘挡下来。 “娘?” “既然念儿已经答应,事情就解决了!你不要再去干扰她的决定,这是她自己愿意,没人逼她。”“怎么能这样呢?”斐衣急得哭出泪来。“姐姐一直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你和爹为什么总要欺负姐姐呢?她也是爹的女儿,不是吗?和我一样都是顾家的骨肉呀!” 斐衣一番肺腑之言,深深撼动了顾老爷的心,但是却撼不去他对念儿十几年来的偏见。 他知道念儿是他的女儿,也是他们顾家的亲骨肉…… 可是一想起多年前谷老的铁口直断,不免感到一阵心寒。 他和正妻是多么殷殷期盼这个孩子出世,他们甚至为这个孩子想了好多名字,男孩该叫什么?女孩又该取名什么?可是最后他们用心所取的名字,却一个也没用上。她叫顾念儿。 念儿,永远顾念着他的爱妻,也永远记住这个孩子所带来的不幸。 她不是吉祥的孩子,所以他无法多爱她一些,即使她是他的女儿、他们顾家的亲生骨肉—— 第三章 龚府初春气节,生意盎然,丛丛花、片片草芽绽放生姿,在温暖的阳光下尽情闪耀自身的美丽。 弯过假山流水,绕过长曲寿桥,桥下平静的湖水上,生了一朵朵又大又粉的莲花,寿桥的中央,有一座“快哉亭”,龚老夫人常常在此处饮茶赏花,聆听从外头聘请入府的歌伶弹唱小曲。 一个身形俊拔的男人从桥头那端迈步走来,进入凉亭之后,向龚老夫人问安。“娘,孩儿回来了。” 龚天洛此赵经商归来,得到不少利益,但是他的脸上仍然见不到丝毫得意与快乐。 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孔冷观情势。 龚老夫人看了好久不见的儿子一眼,轻轻将手一抬,示意一干奴婢和歌伶先行退下。 等到亭内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龚老夫人才清清喉咙笑着道:“你这么久没回来,我都快忘记,自己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儿子。” 因为能干,所以她这个娘很少有时间,可以和惟一的儿子共享天伦之乐,每天只有无聊。 “还有缙儿。”他的儿子总能代替他。 “缙儿那孩子与我不亲,和我相处时十分沉默,或许是受你影响吧,他一直认为自己本身是个错误。”龚老夫人提起孙子,不禁感到遗憾,始终无法让他们父子两人和睦相处。也怪她,当初为了遵守诺言,硬是要天洛将柳家的千金发进门,不料却发生这样的家丑。 这些年来,她一直保持低调的态度,不去过问儿子的感情生活,因为她不想再酿成一次错误。 但是将近十年,天洛却总是闭口不谈感情的事,他们龚家世世代代单传,她真的希望天洛能再娶一房,多为龚家添丁。 “后羲有招来书信。”龚老夫人提道。 龚天洛疑惑地扬眉,心底有股不祥的预感。 “信里写些什么?” 听儿子这么一问,龚老夫人随即漾开一抹笑。“听说广阳城里有一户人家的千金,八字生得好,是众多华府争相提亲的姑娘,而且你此趟往北方经商,不也去找过后羲?他应该有跟你提过吧?”梁后羲他以为他在玩什么把戏,他会不知道吗? 梁后羲就是见不得他过清静的日子,现下给他意出一个大麻烦,又要费心收拾了。 “他跟你提过吧?” 看儿子一脸沉默,龚老夫人不禁又问了一次。 “是提过。”龚天洛承认道。 “既然这位顾姑娘有那么好的命相,你岂能轻易错过?也许她真的能帮助你平平顺顺呢。” 老夫人啜了一口茶,却听见儿子不以为然地说:“我的人生一直很平顺,不需要谁来帮助。”“天洛。”老夫人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意玉芬的事,但是你总不能因为一个玉叶,就当天底下的姑娘都是玉叶吧?这世上还是有好姑娘,还是有可以陪你共度一生的女人呐。” 老夫人算是苦口婆心,劝儿子看开。 “我没当谁是谁,只是这种儿女私情对我而言,犹如儿戏,一点也不重要。”他淡然道。 “你说不重要,那一切就依照我的意思吧。”老夫人慧黠地说:“反正你也无所谓,不是吗?” “娘。”龚天洛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后羲的信里透露出不可错过的意思,而且他看人一向准确,既然他说顾家千金有帮夫运、好八字,娘便替你命人前去顾家提亲,相信再过几天,就会有喜讯传回。”“你已经叫人去提亲?”龚天洛的表情中有抹震愕。 “是啊。”老夫人笑了笑。 “我不答应!”他立刻拒绝。 “你不是说不重要的吗?既然不重要,那你还要反抗什么?听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长达快十年的不闻不问,给儿子冷静的时间也够多了,相信她这次的决定,儿子没有理自以反对。 “你还想造成另一段错误吗?” “我不想,所以我慎重考虑过了。”老夫人气定神闲地回答道:“娘希望你敞间心胸,学会去爱人。” 像缙儿,就一直很希望得到爹的宠爱,可是天洛一直对玉叶使他蒙羞的事耿耿于怀,再怎么样也无法和缙儿亲近,使得这对父子之间的距离日渐加深,已经失去温暖可言。老夫人的确是精心思量过,所以她的决定是绝不会改变,也不会让步——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龚天洛沉默地看着他娘一脸执意的表情,他知道无论怎么说,也推拒不了这桩婚事。 这次,他真的被后羲给摆了一道—— 总有一天,他必定会双倍回报他这个莫逆之交! 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了一整条街,经过几日波折,新娘花轿终于进了南川县。 念儿晕头转向一整天,最后被送进了新房,头上盖着红帕,所以她全然不知外头的景象有多么壮大,只晓得这热闹的声浪很撼人!所以震得她头昏眼花,全身力气都快被耗尽了。 自从爹提出办法,她点头答应代嫁之后,顾府与龚府便一直有着密切的书信往来。 龚府所表现出来的诚意,会让人感到迷失,因为与可怕的流言全然不符,他们的迎亲队伍一来到广阳城,哪里还像是恶人强娶妻的迎亲队伍呢?反倒让人觉得钦羡,竟然面子十足。 念儿拜别了爹和二娘,她为了保护裴衣,也为了保留爹对她那分,似有若无的不舍,她同意代嫁。 幸好碧云愿意陪嫁,她才不致于太过慌张不安。 “小姐,你饿不饿?” 避开门外的红娘和丫环,碧云进到喜房里,小声地问道。 “奴婢刚才偷藏了一只鸡腿,你要吃么?” 念儿轻笑道:“你吃吧,你累了一整天。” “奴婢怎么会累呢?反倒是心疼小姐……”碧云叹气道:“其实小姐可以拒绝老爷和二夫人的要求,为什么小姐总是要顺从他们的话呢?这样对你实在大不公平了。” “不听父母之言,就是不孝,难道你要我当一个不孝之人么?”她已经身挂不祥的重罪,不想再犯任何错误。 “当然不是。”碧云垂下眼睑道:“奴婢不敢,只是心疼小姐如此委屈,觉得像小姐这么好的姑娘,不应该这样牺牲了。” 她好吗? 也许只有善良的碧云才会觉得她好吧,也只有碧云才会认为,她应该得到一个好归宿。 其实她从来没奢想过,她的未来能嫁给什么人,这么多年的孤独与寂寞,她只想有天得到看破世情的心。 “别说了,过去的事不用再提起,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崭新的生活。”念儿豁达地说:“还有很多事要去适应,不如拿现在的力气来应付往后的日子,过去就别再想了。” 能真的不再去想吗? 也许夜深人寂时,她还是会难过得忍不住全身颤抖吧。 碧云不再赘言,安静地退出喜房。 双红烛,交杯酒,一桌的喜果、喜糖、吉祥物,全被红烛拉长了影子,静静地置放在桌上。 被恭贺了数不尽的吉祥话,今晚过后,她可以改变命运,不再当一个不祥之人吗? 龚天洛不敢违背母命,只好勉强压抑下强烈的不悦与满心的拒意,一一应付宾客。 受邀而来的宾客皆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由此可见他的人面广阔,势力不凡,也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 而他的好友梁后羲像是有意避开他似的,当喜帖送到梁府,却说后羲已经云游四海,不知道逍遥到哪里去了。 看来,他暂时报不了仇。 怀着沉闷的心情,龚天洛来到喜房门口,还退了一千丫环女婢,气氛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他伸手推开门,走进了布置一室华丽和喜气十足的新房,无心浏览,他迈步走进内房。 看着桌上的双红烛燃着两簇火焰,火光照耀下,什么东西的影子全部被反映在墙上,床上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感觉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于是不安地稍微轻挪她的身体。 是谁进来了? 新郎官吗? 怎么这么安静?喜娘和丫环们跑哪去了?碧云又在哪里?她现在该做什么才好呢? 念儿心底开始慌慌张张起来。 “嗄?!” 倏地,红头盖被一把掀开!而她因为没有任何预警,于是睁大惊惶的双眼,仰着小脸,看向面前身形伟岸挺拔的男子—— 他有一双黑如夜星的眸子,将所有七情六欲,都沉进了他那深邃的眼眸里,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让人一旦对上他的双眼,四目相接后,就很难从他目光中移开视线,可奇怪的是,被他定定凝视又觉得心悸莫名,总想逃开,却力不从心。他扬起线条刚毅的下巴,俊冷的五官板着一副稍微严肃的表情,薄唇悬着不可一世的冷笑,与他一身所散发出来的严肃气息,融化成一股教人不敢侵犯的王者气势。 他睨着眼前的女人,有一张极为陌生的清丽脸孔,娇小瘦弱的身子,穿着一身艳红色的凤冠霞帔,不免显得法怜又可人。 她那清澄透彻的瞳眸,像是无邪也无染,直直望进他的眼底,也轻易地探入他的心底,虽然他表面上无动于衷,但是心里却因为她的瞅视,而产生不应该有的起伏。 该死!他怎么能为这样一个女人,而产生不同的情绪? 她只不过是他娘替他随便拿主意,才嫁进门的媳妇,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任何交集,他能对她动什么感情? 如果说他是因为被她宛如润玉的美貌吸引,就更加荒唐无稽! 像他这样权尊势高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对一个陌生女子动心? 他忽然伸手掐住她细致的下巴,扳住她的脸庞,仿佛只要他再稍微使点力气,就可以把她整张脸掐碎! “唔——”她闷哼出声,不敢乱动。 或许是因为心烦意乱,龚天洛没什么耐心地摘去她头上沉重的凤冠,将自己俊美的脸孔欺近她面前。 她在心底喘了好几口气,为了这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逸脸庞,不知丢了几魂几魄。 “你刃以旺夫运?” 他冷冷地问出这么一句。 念儿听进耳里,心在瞬间凉了半截,思绪也冷静不少。 他所要娶的妻子,是八字好的斐衣,不是她呀!此时此刻她会坐在这里,是因为她同意了代嫁。爹和娘舍不得斐衣受苦,所以要求她冒充斐衣,可是揭开真面目的她,仍然是一个八字不好的扫把星…… 她虽然冒充得了斐衣,但是再怎么样,也无法将斐衣的好八字一并假扮,到头来,她还是不祥的。 “我竟然会因为八字这东西而娶妻?”他愈想愈气愤,没想到他平生可以横行天下,就是无法违抗母命! 这个娇小得可以的女人,生了一双水媚的桃花眼,又仿佛是来勾引他的,更令他怒不可遏! 他怎么会容许自己有异样的心情呢? 龚天洛一心一意想要摒除心底那分诡谲,于是突然将她的身子推倒在床炕上,粗蛮地扯开她的衣襟。 从未受过这等无礼的侵犯,念儿实在害怕极了! 她知道新婚夜该与丈天有亲密的接触,但是在她的想象中,那应该是比现在这种情形,还要温柔的行为才是。 为什么他的态度如此强硬?感觉十分慑人! “不要……不……” 她不知不觉地滑下眼泪,饿了一整天,无力挣扎也无力抵抗的她,只不过证实了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女子。 任惶恐占满她整颗心,她只能哀叫、只能求饶。 “求你……不要……” 他已经野蛮地扯开她的霞帔,露出了艳红的抹胸,也露出她王肤凝脂的肩膀与手臂。 可恶!他的下腹部竟然传来强烈的骚动——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看着她流眼泪,听见她求饶的声语,他心底不禁产生一股不悦! 像他如此尊高的男人,竟一点也征服不了她的心么?难道她真的打从心底抗拒他? “你哭什么?”他再度扳住她的下巴,冷声问道:“你已经是我过门的妻子,你觉得我这么做是在侵犯你么?” 他表明他的行为举止一切合乎“理所当然”。 “呜……”她据着唇,摇了摇头,但是仍然忍不住地注出声来,楚楚可怜地让人心疼。 龚天洛的心忽然地被揪紧!感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刹那间狠狠地掐住他的心!残酷地扭绞,最后像要掐破他整个人一般。 他气愤莫名地反身来到桌前,扬手挥落一桌的喜糖、喜果,双红烛也一并熄灭倒地。 喜房里比起外头似乎更加冷冷清清,念儿的啜垃声增添了无数的悲情,仿若又将所有不幸连贯起来。 才是新婚夜,她就搞砸了一切。 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代替裴衣承受一切苦难了么?为什么却又临阵退缩了?她怎么刃以惹怒她的夫君呢? 王从四德她不是不晓得,纵使她只是斐衣的替身,可是他们毕竟已经拜过堂,他也算是她的夫婿,她不能反抗他。 念儿勉强坐起身来,只是稍微整理了一身狼狈,她用手背擦干眼泪,鼓起勇气起身走到他身后。 “对不起……”她的声调软软的,像是能化成一团烟雾似的,可以轻易地飘进他的耳里。“我、我是因为没有任何准备,而你又太突然……所以才会受到惊吓,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她将他生气的原因都揽到自个儿身上,她绝不能激怒他,谣传他是个如恶魔一般的男人,如果她现在惹怒他,就有可能会为顾家带来报复——她怎么能牵累亲人呢? 即使已受委屈,她也要保护她的家、她的亲人,因为这是她点头同意代嫁的目的。 为了取悦地,念儿打算将自己的矜持舍弃,她展开纤细的双臂,大胆地从背后抱住他! 龚天洛一震! 所有惊诧和言语尽数梗在喉咙间,抵在背部的柔软触感让他有那么一阵子自乱心绪! 他不可能看上这个女人!不可能! 他根本不需要女人这种废物! 于是他猛然转身推开她!可是力道过大,她整个人扑飞到床沿,挨痛了身子,他却也因此心惊! 才往前踏近一步,他便强迫自己握紧双拳,压抑心底莫名其妙的澎湃情绪,勉强自己佯装无情地转身离去—— 第四章 嫁进袭府第二天,碧云因为需要学习一些龚府里下人的规矩,所以暂时不能陪伴在她身旁,龚老夫人贴心地派了一个精明能干的丫环——冬香——来服侍她,为她介绍府中的各楼各苑。 龚老夫人对这个媳妇似乎非常满意,一见到她,是又高兴又赞赏,更欣赏她的知书达礼。 所以念儿心里的担心减少了一些,至少她觉得婆婆还蛮和蔼可亲,不像天洛,令人觉得难以亲近。 “少夫人,您要不要到凉亭歇一歇?” “嗯。” 冬香领着少夫人来到凉亭里,因为府里规矩较森严,所以下人们对主子都是毕恭毕敬的态度。“你也坐下吧。”念儿体贴地请冬香一同坐下歇息。 “谢谢少夫人。”冬香知道这位少夫人心地很好,她也很高兴能被派来服侍少夫人。 “既然说谢谢,怎么不坐呢?” 看冬香迟迟没有动作,念儿不禁轻蹙眉宇。 “谢谢少夫人,可是奴婢只是个下人,不能与主子平起平坐。”她卑微地谢绝少夫人的好意。 念儿忽然伸手握住冬香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不让冬香有机会拒绝或说一个不字。 “我当你是一个朋友,当碧云也是,我从来没有将谁当成下人过。”念儿温柔地笑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当姐妹,也可以当朋友,不一定是主或仆的关系。” 冬香既感动又为难地起身笑道:“少夫人这么说,奴婢已经很高兴了,但是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既然奴婢从小卖身为奴,就要有下人的样子,千万不可蝓矩。”不做超越本分的事,这种心态也不错。 念儿由衷欣赏冬香尽责的态度,但是不免感到府中的规矩太过严苛,心中也有无形的压迫感存在。 这时候念儿的目光流转,忽然发现有一个小男孩,正伫立在凉亭外头不远处的大树下望着她。“冬香,站在大树下的那个孩子,是谁的小孩?” 念儿并非好奇,只是她觉得那个小男孩好像有话想跟她说,却又不知道什么原因,而裹足不前。 冬香顺着少夫人的话里去,却意外地在大树下见到小少爷。 “回少夫人,那位是小少爷。” 念儿听了,只有一抹惊奇的神色。 外头传言龚天洛娶过一房妻子,据说是南川县地方上有权有势的望族千金。他的妻子在为他生下一子之后,因为不守妇节,和府内的长工有染,所以被龚天洛以残酷的极刑私下处死,因此原本世世代代友好的两家从此交恶,不再往来。 冬香口中的这位小少爷,自然是龚天洛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念儿心里头不自觉地想去接触这个孩子,或许是因为她从这个孩子的眼神中,看到了与她相同的寂寞吧。 于是她起身,想要步下凉亭走到他面前。 冬香先是开口阻止道:“少夫人,奴婢欢您还是不要接近小少爷为妙,否则恐怕……” 念儿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因为……” “你直说无妨。”念儿笑道。 “好吧,奴婢就直说了,请少夫人不要怪奴婢嘴碎。”少夫人对她好,她当然希望少夫人能在府中过好日子。 “小少爷的亲娘做了一些事情是对不起龚家的,所以老夫人和少爷对小少爷,总是不自觉地表现出严肃的态度,小少爷也不爱亲近老夫人和少爷,因此他并不受宠。 而且府中只要有人对小少爷好,就会受到少爷严厉的目光,所以大家都不敢大亲近小少爷,可是大家都看得出来,小少爷其实非常想亲近少爷,因为在小少爷心中,少爷一直是威风凛凛的模样,是他心中崇拜的对象……” 果然还是大人造的蔡。 念儿不禁暗忖—— 这么说来,这个孩子的处境也相当可怜,一提之下,竟然与她多多少少有点相似,或许她应该选择和这个同病相怜的孩子,惺惺相惜,而不是像其它人一样避而远之。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念儿投予一抹笑容之后,毅然决然地移步来到大树下,而冬香则留在凉亭里叹见。 缙儿抬头看着那个愈走愈近的女人,一开始,他的眼神充满了防备,也是戒心重重。 “你叫什么名字?”念儿友善地问。 她并不想吓着这个孩子。 “我叫龚缙。”池扳着脸回答她。 念儿看着他不苟言笑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川笨女人!”不料他的语气竟如此凶狠,像把她当成仇人。“刚才冬香和你说了我娘的坏话对吧?她应该也告诉你,我爹不准府里任何人接近我。”念儿看着地满心戒备,笑容又悄悄隐去。“你爹没有不准我接近你,冬香也没有说你娘的不是。” 她想卸除他一身的武装,当个孩子,还是不要太过世故比较幸福。 “你说谎!” 虽然他小小年纪,可是说话的气势却足以慑人,再仔细审量他的眉宇和五官,念儿还是漾开一抹温柔的笑。 “笨女人!你又笑!”缙儿忍不住地骂,不知道为何,他就是受不了这个女人的笑容,感觉很……贼。 “你知道我笑什么么?”念儿故意问他。 “我怎么会知道笨蛋在想什么。”他酷酷地回道。 “我觉得你们父子俩……真的好像。” “笨女——嗄?像?!”缙儿颊时怔愣,一会儿立即回过神来,语气有些慌张地问“你是说我和爹很像么?” “嗯。”她点点头。 “什、什么地方像?”他的态度软化许多。 “板着一张脸,说话的气势很吓人。”她温柔地抚摸他的发顶,蒙开美丽的笑容道:“你以后一定是个大有可为的男子汉,因为你有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喔。” 缙儿愣了愣,顿时涨红整张脸,眼前这张笑容深深撼动了他小小的心扉,似乎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愚昧,至少他嘴里的这个笨女人,还识得他一身的优秀和长处。 他本来是想给她下马威的,因为爹一旦娶妻,就有可能会更忽略他,所以他才会板着脸孔和她说话。 没想到他的后娘,居然是个温柔又爱笑的美丽女子,不怕爹会爱上她,连他都无法讨厌她…… 从冬香口中得知缙儿和龚天洛俩人的父子感情很生疏,可是不用冬香多说她也看得出来,缙儿真的很喜欢龚天洛,他甚至很高兴她说他像天洛,她和缙儿好像也是因为这样才变得友好。 或许是因为妻子的背叛,所以天洛无法接受缙儿,可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怎么能让缙儿当代罪羔羊呢? 她也是想弥补自己对袭天洛的欺骗—— 虽然她是为了保护斐衣,也是为了让爹和二娘无忧,才答应代嫁,或许算是出自一片孝心,可是她心中原本也有些私心,想要借着顶替、冒充斐衣的机会,在龚府里得到一些地位,这已经是一种欺瞒的行为,何况她对龚天洛不坦诚也是事实。 念儿特地拜托冬香请厨娘熬一盅场,精心设计,要缙儿亲自端到书院里给他爹喝。 她认为父子之间,就是需要多一点贴心之举。 可惜当初她没有勇气,身为顾念儿的她,只是一个懦弱退缩的人,不敢迎视父亲严厉的目光。 但是现在不同,她的身份是顾斐衣——一个命好、八字好的人,既然她嫁了过来,她就应该为她的夫家尽心力,为他们父子的和好打量、算计。 “娘。”缙儿抬头扫了念儿一眼,又低头看着双手间端着的场盅,不禁流露出忐忑不安的目光。“这样做……真的妥当么?” 几日的相处下来,缙儿对这位温柔的小娘已经产生了好感,而且逐渐变成一种喜欢。 所以念儿的提议,他只是皱了皱眉头便同意去做,不过当他们端着汤盅来到书院时,他心中又退却了。 “你是你爹的孩子,做这些事都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有什么不安呢?放心吧。”念儿投予他一抹鼓励的微笑。 缙儿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点头道:“嗯,咱们走吧。” 两人来到书室前,李总管恭敬地迎上前问安。“少夫人、小少爷好,请问两位是……” 缙儿犹豫一会儿,才开口道:“李伯,麻烦你替我开门,我端汤给我爹喝。” 李总管愣了愣,看着小少爷又看了少夫人,思前想后,似乎有点明白了怎么回事。 “喔,好好好。” 一连迭声地答应之后,李总管干脆不请示少爷,直接让少夫人和小少爷入内,省得少爷又拒见小少爷。 “谢谢李伯。” 缙儿向李总管道谢,念儿也微笑着点头示意。 李总管替他们开门又关上门,心中有无限感叹,希望这位少夫人能抹去少爷心中的伤痕。 缙儿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勉强佯装镇定地开口道:“爹,孩儿请厨娘熬了一盅补汤给您补身。” 龚天洛的目光锁在手中的卷册上,文风不动。 缙儿失望地垂下眼来,想要转身退出书室,却让念儿给阻止下来。 只见她清了清喉咙,鼓足勇气对镇坐在书案前的男人抬头挺胸道:“这是缙儿一片孝心,你怎么忍心让孩子失望呢?” 念儿话才一出口,立即让缙儿紧张不已,她怎么敢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和爹说话呢?“娘……” 砰地一声! 龚天洛一掌重拍桌案,气氛立即变得僵滞。 “谁准你向缙儿出这种鬼主意?” 念儿瞪大双眼,一脸惊诧—— 她细细猜想,最后才央托冬香去准备这盅补汤,而缙儿也是提起了莫大的勇气才敢踏进书院,将汤盅端来给他。 他居然如此冷漠、不领好意。 “爹,对不起。”缙儿的神情充满落寞,但态度依然从容。“孩儿立即退下,不打扰您了。”说完,缙儿端着原封不动的汤盅欲退出书室外。 念儿伸手阻止,径自从缙儿手中瑞走汤盅,莲步轻移来到龚天洛的身旁,扬笑道:“这是缙儿一片孝心,你应该童于接受才是。” “你想同我说教?”他眉一挑,寒气逼人。 念儿轻摇螓首,语气一贯温柔地说“也许你不喜欢这种表达关心的方式,我们会改,可是这盅补汤除了是我自作主张之外,却也是缙儿对你的一片孝心,你不觉得窝心么?” 龚天洛冷冷地看着念儿,一脸拒意。 “你喝喝看嘛!”念儿投予一抹笑,感觉很久没有拥有如此单纯的心思。“如果不好喝,你再皱眉头也不迟。” 看着她的笑容,他脸上冰冷冷的表情慢慢有了变化,他发现自己似乎不排斥听到她在他耳际轻声细语。她靠得如此近,不仅是说话的声音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连谈吐时的气息也能完完全全在脸颊感受到,她说话带着不可忽视的魅力,至少他认真地听着她的声音、感受她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朝她臣服了。 她扬着微笑,将手中的场盅呈到他面前,意思想要化解他们父子之间的尴尬气氛。 身为骨肉至亲的两人,不该像陌生人一般不闻不问。 看着她美丽的唇角,为他绽放的笑花,他不自觉地伸出手端过她手中的汤盅,顿时,她和缙儿心里都是欣喜若狂的! 他沉默地盯现场盅,又淡然地扫了缙儿一眼,心底也是激动万分的!只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容易被一个女人说服—— 他怎么可能信服一个女人?!自从被女人背叛之后,他根本没有兴趣再沾染任何一个女人,更可以说没有半个女人人得了他的眼,如今又是一个媒妁之言娶进门的妻子,他有可能排斥她、拒绝她,就是不可能动情去爱她! 天洛一手持着场盅,另一手移开了盅盖,伸直了持着汤盅的手,手背一翻,将香气四溢的热汤全数倒尽—— 刹那间!谁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愣地看着地无情的举止、和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孔。 当念儿带着缙儿一副受到创伤的模样离开书室时,龚天洛烦躁地握紧了搁在书案上的拳头。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心浮气躁?她的影响力,不容他小觑—— 第五章 碧云端了一盆清水走进小姐的寝房内,请安道:“小姐早。” 念儿笑了笑,梳洗干净之后,端坐在铜镜前,让碧云替她编发,最后盘成端庄贤淑的发髻。 “小姐,自从新婚以来,少爷都守在书院里没有回寝房,委屈你了。”碧云贴心地慰言。 念儿摇了摇头,懂事道:“我哪里委屈呢?反倒是你,为了我而来到这里,听冬香说府里的规矩颇多,你学得很累吧?” “不会不会。”碧云坚强地笑着。买要能陪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再多的规矩奴婢都愿意学、愿意记。”“碧云……你对我真好。”念儿感动着。 碧云知道小姐心思细腻,情绪最容易起起伏伏。“小姐对奴婢才好呢,奴婢自小人府为仆,大家看我都像看狗似的,只有小姐不当碧云是奴才,真心真意对碧云好。” “你本来就不是奴才,我一直当你是姐姐。” 这些年来,若不是碧云在身旁鼓励她、陪伴她,也许她早孤独地成为一个惧闻畏知的人,从此与世隔绝,过着空空洞洞的人生。 “谢谢小姐。”碧云替小姐插上发钗,十分细心。 这时候冬香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脸紧张道:“禀告少夫人!小、小少爷不见了——” “什么?!” 念儿震惊地站起身来,步向冬香询问道:“何时发生的事?” “小少爷昨天一整天未进食,奴婢听少夫人的话特地到房里问小少爷想不想吃点东西,可是小少爷不在房里,奴婢本以为小少爷只是出去走走,晚些就会回房歇息,于是奴婢也回去睡觉了。 可是刚才奴婢端清水到小少爷房里时,才发现小少爷根本一整晚没有回房,他的床枕都没有睡过的痕迹!奴婢在府中找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小少爷!” “怎么会这样呢?”念儿诧异地征望冬香,直觉是自己出的主意,害得缙儿胡思乱想。 肯定是龚天洛当着缙儿的面前将补场倒掉,缙儿的心里受了严重的打击,虽然他一声不吭,但是她怎么会没察觉他内心的难过呢? 念儿不免要责怪自己大过粗心大意。 “我去找他!” 说完,念儿立即不顾一切地往外头奔去。 “小姐!等等我!” 碧云和冬香也立刻尾随念儿而去。 念儿不敢惊动任何人,就怕消息传到袭天洛耳边之后,他会更加怪罪缙儿不懂事。 所以念儿和碧云、冬香主仆三人,一边焦急地寻找缙儿的影踪,一边还要稍作掩饰。 “缙儿!” 念儿独自来到后花园里,小声地叫喊着,希望能赶紧找到缙儿,她不希望缙儿一个人承受伤心。 当她正想往另一处花园找去时,蓦然在一棵大树后发现了缙儿的身影。 “缙儿?” 她心急如焚地朝大树后走去,看见缙儿一脸倦怠地蹲坐在大树下,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黯然垂下眼睑。 “你怎么躲在这里呢?我好担心你。”念儿跟着蹲下,温柔地说:“书房里发生的事让你耿耿于怀么?” 她知道这是一定会的,缙儿的心情就像她同意代嫁时的心情一样,都充满了失望。 “娘……”他喊她。 “嗯?” “不管我怎么努力讨好爹都是没用的,这辈子他都不会喜欢我的,永远永远都不会。”他绝望地说。 怎么会呢?”念儿急着想安慰满心失望的他。“你是他惟一的儿子,无论如何,你们都是父子,天底下哪有父亲不爱自己的骨肉?你爹会喜欢你的,因为你既聪明又懂事。” “别再安慰我了……”他有气无力地说:“我坐在这里想了一整晚,将过去爹对我的种种想了一遍又一遍,我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念儿发觉了缙儿脸色诡异,说话的语气又不对劲。 “你怎么了?” “我没事……” 他总像个成熟、懂事的大人,尽量去达成爹的要求,主动地习读四书五经和更多更多的古文,只想和爹的距离更接近。 但是到头来总是成空,他的努力都是没用的!年仅九岁的他,肩上所负荷的压力,早远远超越同年纪的孩子,所以他没有朋友,因为他的心思,全绕在如何与他爹共享晨昏欢笑的难题上,于是他无心去拥有童年,只有一步一步逼着自己越来越懂事。 念儿伸手触摸到他的额降和脸颊,惊愕道:“你的脸好烫!” “烫……会么?”缙儿缓缓闭上了双眼,只觉得好累、好困,可能是一整个晚上未合眼吧。 他的烦恼实在太多了…… “缙儿!缙儿!”她伸出双臂揽住了他虚软的身子,将他抱在怀中,感受到他全身发烫的热度。“来人啊!快来人啊!缙儿昏倒了!” “娘……”他昏昏沉沉地在念儿的怀中,仿佛全身上下笼罩着一股暖流,此时此刻,他居然觉得有股小小的幸福感? 为什么这么温暖?为什么呢? 他慢慢安心地沉睡下去,所有烦恼似乎都暂时远离了他…… 念儿踩着凌乱的步伐来到书院里,她急着告诉龚天洛,缙儿昏倒一事,却在书室前被李总管阻拦下来。“少夫人好。” “我有事要见相公。” “少爷在处理账目,已经下令不接见任何人。”李总管为难地说:“请少夫人不要再为难小的。”“我是为了缙儿的事来求见他的!请你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吧。”她楚楚可怜地哀求。 李总管左思右想,实在不忍心拒绝少夫人的央求,于是闭了闭眼,咬牙往后退开一大步。 念儿感激地说,“谢谢李总管!” 她伸手推门而入,仓皇地进入书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像是一触即发的火山,在龚天洛冷眼注视她的瞬间,立即奔流四处,将他们淹理。 “谁准你进来?”他冷冷地问。 念儿勇敢地抬头,迎视他接近杀人的目光,她认为,他不致于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缙儿生病了。”她告诉他。 “你可以命人去请大夫。”他的语气像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锐利的目光又调回桌案的账册上。 “你不去看他么?” 他沉声道:“这种小事不需要告诉我。” 念儿闻言,心里头为缙儿感到难过,也为眼前这个尊傲四方的男人的无情感到气愤不已! 她的心中忽然涌现满溢的勇气,举步向前来到桌案前,与他只有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 “他是你的儿子,他渴望得到父爱,难道你看不出来么?为了讨你欢心,他尽量避开你,但是这样的方式,究竟要如何博得你的喜爱呢?你们只会愈来愈疏远而已!” “那又如何?” 天呐!没想到他对缙儿的情感居然如此淡薄,就连听见缙儿生重病了,也仅是一张漠不关心的表情。 “你是他的亲爹,你应该对他付出关爱!” “我不需要做那些事,缙儿也不需要我。” “怎会不需要呢?”她反驳道:“没有一个孩子阿以坚强忍受被自己的双亲忽略,即使是你!我们自幼都是在关爱中成长,你怎么能因为大人的恩怨而冷落自己的孩子呢?” 他不为所动地审阅手边的账册,恍若未闻。 念儿毫不放弃,再接再励地说:“缙儿心里也是做了一番挣扎,才会鼓起勇气端那盅汤来给你喝,可是你却在他面前将场倒掉,你可知道缙儿有多失望? 他甚至吃不下任何东西,一整夜坐在外头反省,现在他生病了,我求你去看看他好么?你们是骨肉至亲的关系呀!你又何苦让他承受你这样冷漠的对待?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大残忍了!” 她的一言一语像是有什么特殊力量一般,统统一字不漏地钻进他的耳里,像是针一般刺痛地的耳膜。 虽然他心里的思绪如浪涛般翻涌,可是表面上仍然佯装镇定,专心于公务,无所动容。 见状,念儿真的生气了! 她顾不得后果的可怕,伸手将砚台打翻!黑亮的墨汁泼上书案上的账册,他倏地起身瞅住她的瞳眸! “你敢?!” 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她勉强压抑住心底的紧张道:“都已经做了,当然是敢了。”“你知不知道意怒我的后果?” “我不怕!”她大声地说出,但是一张惨白的脸色如纸,却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他眯长危险的眸子,迸出森冷的眼神,迈步绕过桧木制成的桌子,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伸出长臂挥空书案上的杂物,将她上半身推倒在桌上! “啊!” 她整个背脊抵在脏得一塌糊涂的桌面上,洁净的衣裳沾染到桌上的黑墨,混乱成一团—— 他斯身向她,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身下,吻住她桃色的小嘴,粗野地翻搅她蜜口中的香甜。 “唔……” 她几乎无法抵抗地臣服在他的侵夺下,她想推开他,但是全身的力气却像在被慢慢抽空似的,愈来愈薄弱。他吻得她头晕目眩,呼吸逐渐浓浊。大掌忽然罩住她胸前一只柔软,震得她心底惊骇连连! 不一会儿,他放开她已经被吻得红肿的唇瓣,进而伸手掀开她的衣襟,一片迷人的紫色抹胸,映衬着她雪白洁皙的肌肤。 她的双颊露出美丽的酡红,羞怯地想拢紧前襟,却被他制止。 他将她的双手拉高过头,低头吸吮着她的玉颈,一处一处地啃咬,印下又红又紫的吻痕。 “啊……” 她忍不住吟哦出声,控制不住心底那分即将疯狂的颤意。 他们的呼吸交递在彼此之间,她迷蒙着双眼看着地,他深邃的眸子里似乎减少了森冷的寒光。是错觉么? 她为何会感觉到他有那么丁点温柔呢? 他抚摸她身子的大掌充满热度,温暖了她每处冰冷的肌肤,像是一种非常仔细的爱怜。 “你很害怕么?”他可以感觉到她全身颤抖抖得可怜,于是他不自觉地放缓了动作。“别怕,我不是故意要吓你。” 他居然不忍心见到她惶恐不安的表情,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他竟然会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他到底怎么了?自从将她发进门之后,他全部的心绪都乱了!只有终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公事,才能暂时不去想起她—— 这样的他,简直是着了魔! “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喉咙间像是梗住什么东西似的,吞不下也吐不出来。她的身心莫名地想迎合他,可是心底最深处又有股退却感,就怕她像飞蛾扑火般,引火烧身。 她能对这个男人动心么?她能抛开一切,去接受他成为她真正的丈夫么?如果他愿意接纳她,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她需要被爱呀! 念儿伸出藕臂大胆抱住了他,投入他的胸膛,小脸熨贴在他的左心房,聆听他如同她一般急迅的心跳声。 “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我更相信你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求求你去看看缙儿好么?他真的需要你。”她开着眼睛大声说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乞求他的答应。 他像是被一股极流遍全身上下,整个人震了震—— 怀中柔软的身子,竟然令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冲动,他想要将这个女人独占在身旁! 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还是动情了! 缓缓推开了怀里的人儿,龚天洛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不想让她瞧见自己脸上多变的神色。 他不应该如此失措…… “让我冷静一下。”他示意要她先离开。 念儿安静地整理自己的衣着,感到十分沮丧,最后……她仍然是劝不动他无情的心—— 第六章 “娘……” 缙儿紧闭着双眼,陷入昏昏沉沉的浪潮中,整个人虚弱无力地,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始终找不到可靠岸的地方。 看着地陷入昏迷,却仍然深锁双眉,念儿实在感到很不忍心。 “缙儿,我在你身边,你要赶紧好起来知道么?”她握住他羸弱的小手,万分担心地熨贴在胸前。“少夫人,你照顾小少爷一整天也累了吧?”冬香体贴地说:“你去休息吧,我会好好照顾小少爷。” “是呀,你要保重身体。”碧云也在一旁附和道。 念儿摇了摇头。 “如果离开缙儿,我根本无法安心入睡,只要想着缙儿是因为我,才会病得这么重,我就——” “少夫人!请你不要责怪自己。”冬香忍不住反驳道:“若不是少夫人鼓励小少爷这么做,也许小少爷永远也不可能主动去亲近少爷,虽然少爷拒绝了小少爷的关心,可是小少爷心中一定是很感谢你的!” “小姐,你不要想太多,小少爷一定会康复的。” 念儿勉强扯出一抹笑,点点头道: “你们跟着忙了一整天,也都累了,去休息吧,这里我会照料,如果我支撑不住,一定会告诉你们。” 名香和碧云相觑一眼,最后只好无奈地点头答应。 念儿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缙儿直至深夜,才暂且倚坐在床沿打肫。 这时候房门像被一阵轻风推开,龚天洛踩着无声无息的步伐来到床边,看着念儿疲累地睡着,可想而知她为缙儿付出的心力。 此时此刻,他不禁回想起她认真对他说过的话—— 没有一个孩子,可以坚强忍受被自己的双亲切心痛,即使是你! 我们自幼都是在关爱中成长,你怎么能够因为大人的恩怨,而冷落自己的孩子呢? 缙儿心里也是做了一番挣扎,才会鼓起勇气端那盅汤来给你喝,可是你却在他面前将汤倒掉,你可知道缙儿有多失望? 他甚至吃不下任何东西,一整夜坐在外头反省,现在他生病了,我求你去看看他好么?你们是骨肉至亲的关系呀!你又何苦让他承受你这样冷漠的对待?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大残忍了…… 他残忍么? 看着念儿沉沉睡去的脸庞,他心中不禁产生了阵阵的迷惘。 缙儿在香乱的意识中逐渐苏醒,他先是动动手指,原本想挪动身子,才发现床沿有个人趴睡在那儿,他大概知道是谁,所以不打算吵醒她,当他目光往上移动,看见有另一个男人伫立在床边,当地看清楚了来者是谁之后,不禁倏地一惊—— 是爹?! 爹怎么会来呢?! 龚天洛轻而易举,就洞悉缙儿心底震惊的心绪,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替他拉好被子,沉默的举动,却让缙儿感到更诧异万分! “感觉好点了么?” 缙儿先是呆愣半晌,而后才胡乱地连忙点头道: “好、好很多了……” 龚天洛定定地注视缙儿的反应,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没错,这个孩子确实很需要他—— 只不过是一个关心的举动和一句问候,竟然可以让缙儿露出,如此复杂的兴奋神色。 这是他一直选择忽略的事,他不认为缙儿是他该负起的责任,因为柳玉叶背叛他在先,他又为何不能无情在后?可是这样的念头,却让他暂且忘记一件事——缙儿虽是柳玉叶的骨肉,却也是他龚天洛的亲生儿子! 这九年多来,缙儿一直非常乖巧懂事,纵使有再多的怒气,也都随着时间流转而逐渐消弭了。 “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歇息?”缙儿小心翼翼地问,深怕说错话惹爹不悦。 龚天洛无波的眸光,淡扫念儿沉睡的侧脸,冰冷的唇角,不禁扬起一抹似笑非笑。 他静思过后,对缙儿说道:“你病了,我总要来看一看。” “呃……” 闻言,缙儿几乎没了声音。 从他懂事以来,从不曾感受过爹对他的关心,然而现在却得到爹有些淡然,也有些温暖的问候。 缙儿心中真的充满感动,但是又突然觉得,一切也许只是一场梦而已,睁眼闭眼之后,就会发现全部都是假的。 “你好好休息吧。” 他看着趴在床沿沉沉睡去的女人,可以感觉到她的疲累。 出乎意料之外,他居然伸出长臂,稳稳抱起她娇小的身子,让她安然地睡在他怀中。 “嗄?!”缙儿看了,不禁露出万分惊诧的表情。 印象中,爹不近女色呀…… 当龚天洛抱着念儿,要转身离开之际,缙儿猛然吸了一口气,提足勇气开口喊道:“爹!” 龚天洛回头看他,黑凝的目光透露出一丝精锐。“娘、娘她不是一个笨女人……” 他本来以为她是,但是经过几天来的相处,他发现她是个很温柔、很迷人的女子。 “我知道她不是。”龚天洛难得对他九岁大的儿子露出一抹笑。 纵使不具特别意义,但是也足以让缙儿喜上眉梢。 是因为娘的关系,所以爹才会有所改变吧? 他有这样的联想…… 翌日,清晨似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做过如此甜美的梦了——当念儿从安详的睡梦中醒来,心中带着丝丝幸福感。 但是最后她不禁讶异,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居的? 碧云端来清水,一进门便笑道:“小姐早。” 念儿移身下床,来到铜镜前梳妆打扮,她轻蹙眉宇间向碧云。“昨晚我不是在缙儿房里照顾他么?” “是呀。” “那……”她认真想了想,实在想不透,怎么会一觉醒来,居然是躺在自己的寝房里? “哪里不对么?”碧云既熟练又利落地替小姐盘发。 “我是怎么回到寝房呢?” “这……奴婢不知。” 她昨晚可是比小姐还早去歇息呢。 正当念儿心中的疑团无法解开时,缙儿恰巧从外头走了进来,也听见了念儿的疑问。 “娘。” “缙儿,你醒了?还有没有感到不舒服的地方?”一见到他,念儿又露出担心的表情。 “我都好了,没有任何不舒服。” “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知道么?别让大家为你担心了。”看来最担心他、关心他的人,还是这个可爱的二娘才对。 有些感谢的言语他要藏在心底,永远牢记。 “昨晚是爹把你抱回房里睡的。”他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嗄?” 念儿一时反应不过来,无法顺利接收,缙儿忽然传递而来的讯息,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缙儿对她笑了笑道:“你别这种表情嘛!看到爹把你抱在怀里时,我也是很惊讶、有些不敢置信,但是爹就是这样把你抱回寝房歇息了,而且……还叫我也好好休息。” “真的么?”她有些微愣,是因为事情令人出乎意料! “他真的有来看你么?他——” 缙儿兴奋地用力点点头,笑道:“娘,谢谢你!一定是因为你替我说了很多好话,所以爹才会愿意来探望我。” 闻言,念儿感到既喜悦又心酸。 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非要有如此纤细的心思不阿呢?这样的他可以得到快乐的童年么? 念儿展开双臂拥抱住他的身子,闭了闭眼道:“我没有替你说什么好话,你是他的儿子,他当然会愿意来探望你。” 缙儿被她这么拥抱住,一开始觉得很别扭,但是听见她以哽咽的语气,说完这些话时,他小小的心灵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满足。 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人的眼眶都渐渐湿热起来…… 念儿又麻烦冬香替她准备一盅补汤,亲自端来书院里要给天洛喝。 虽然他的神情总是带着冷漠,但是他心里应该存在一些温度吧?否则也不会口头上拒绝,但是暗地里却悄悄去探望缙儿。 “少夫人好。” “李总管,我想端这盅汤给天洛喝,不知是否可以让我进去?”她客气地问。 “当然可以,少夫人请!” 李总管擅自替少夫人推开书房的门,恭请她入内。 反正他这样自作主张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少爷真的要惩罚他,顶多他这个总管的职务不当,但是少爷的幸福却不能不顾啊! 少夫人温柔娴敏,对待下人的态度又亲切,李总管这辈子为奴为仆,还没遇过像少夫人这么客气、亲切的主子呢! 所以他愿意担起自作主张之罪,只为让少夫人和少爷多亲近,顺便可以培养夫妻之情。 念儿向李总管示意感谢之后,使挪动莲步走进书房里。 龚天洛镇坐在书案前,这一次他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反而像是一脸料到她会来找他的自若神情。 “我端了一盅汤要给你喝,趁热喝吧。”她没经过他的允许,径自瑞场上前请他尝香。 “我在忙。”他先是拒绝。 念儿不气馁,绽出美丽的微笑道: “上次缙儿端来的场被你倒掉了,我想你那时候可能只是一时手滑吧,好可惜你没喝到这么好喝的汤,所以今天我特地又为你端来一碗。” 他抬头看着她迷人的笑脸,居然无法再说半句回绝的话。 他果然陷入一个可怕的陷阱里,愈挣扎便愈往里头坠去,而这个陷阱可怕的地方,使是要付出真心—— 僵持的气氛,最后还是被她清丽的笑容收服,他放下手中的卷宗,安静地品尝这盅热汤。 念儿伫立在他身旁看着他喝汤的样子,英俊的脸庞只需稍微的注视,便足以令人感到脸红心跳。 她静静欣赏他如刀凿般的五官,刚毅有型,英气逼人,早在他们初次见面的那瞬间,她的心就被他那双黑如夜星的眸子给慑服了。 当他强吻她的嘴,她只觉得羞怯难当,但是却不讨厌,她甚至有点儿喜欢上他刚硬如铁的胸膛…… 龚天洛沉默地喝完场,念儿立即掏出绢帕替他拭净了唇。 这温柔的举动令他怔忡! 他不自觉地伸手,捉住她拿着绢帕替他擦拭嘴唇的手,双眸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的,定定凝视她。 “你……”念儿的双颊立即染上两团绯红,她微微垂下眼睑细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他忽然将她拉进怀里,用长臂揽住她纤细、香软的身子,当她整个身子跌坐在他的大腿上,他心底突然涌生一股占有她的渴望! 该死! 为什么一面对她,他就无法好好控制自己?! 正当他心里对自己的心绪失控又狂又怒时,却忽闻她清脆好听的噪音,从怀里传来。 “谢谢你愿意去探望缙儿,我很担心他一直承受压力和失望,最后会愈病愈严重,然而你几句关心之语,胜过万种良药,证明你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人。”她笑。 “杀妻也算好人?”他淡然地问。 “你承认你有杀妻么?”她仰起美丽的脸庞,定定望着他,与他之间的距离十分暧昧。 “我听见的是外头的流言蜚语,不定采信,只要你亲口说不是,我就相信你的话。” 他先是沉默地思忖,而后问她。“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 念儿轻轻地将脸枕靠在他的胸膛上,额际轻贴他的下巴,感受他的心跳鼓动,也分享着彼此逐渐浓浊的呼吸声。 她扬起一抹笑,温柔道:“因为你是我的丈夫,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不需要去听信不实的传言。” 他的冷漠,绝不是源自心底,如果是,他的怀里,怎么可能具有这样温暖的温度?教她舍不得离开。 “嫁给你,我就应当现你为天地、我这一辈子的依靠,爱你也是如山高海深,我知道你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如果可以……请你试着接受我,因为我的情、爱都是最初发生……” 她一定是被他的魅力,迷得晕头转向了,才会如此大胆地做出表白! 念儿酡红的脸庞愈加美丽出色,当她再次抬头仰望他俊逸的脸时,他忽然低头攫住她的唇瓣! 截然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物得小心翼翼,而且情意无限…… 他用舌尖撬开她的贝齿,与她的丁香小舌缠绵在一块儿,吸吮着她蜜口中的甜美,心底很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啊!”她的身于忽然被凌空抱起,不由得惊叫出声。她柔若无骨的双臂紧紧攀住他的颈子,身体的芳香萦绕在他的鼻息间,迅速点燃他的怒火! 他抱着她往书房里的内房走去,激动澎湃的情欲,正由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第七章 窗外天色南暗,但是帐幔里的人儿却初醒。 念儿闭了闭眼,赤裸的身子,仍然泛着欢爱过后的潮红,她拉拢着被褥,偎进了他暖热的怀抱里。 原来两人的结合,是这种奇妙的感觉,而她居然可以投入其中,将他的爱抚和亲吻全当成一种享受。 “你怎么不睡?”他微扬着唇问道。 “我、我睡不着……”她声音细如蚊蚋地回答道。 他可以感受到怀里柔软的娇躯,隐隐约约颤抖着,于是揽紧了她的身子,体贴地问:“冷么?” “不冷。”在他的怀里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温暖,她只想好好温存,怎么会觉得冷呢? “可是你在发抖。” “我……”她微垂眼睑,羞怯道:“我只是有点害怕……” 闻言,他不禁轻蹙眉头。 “你害怕什么?” 为什么她会选择奋不顾身爱上他呢? 她明明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代嫁新娘,并非他真正想娶的妻子,她这样将真心交给他值得么?从头至尾,他一直认为她是顾斐衣,而非顾念儿—— 她能告诉他,她在害怕什么? 在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心中充满强烈的冲击和震撼,不敢相信,世间竟然会有如此俊美无俦的男子,不仅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成为她的丈夫,她必须仰赖一生的天。 但是事实的背后,她不该这样全心全意地投入,因为她只是个代嫁新娘,如果没有外头谣传的流言蜚语,现在躺在他身边、享受他的柔情的女人,应该是斐衣而非她…… “你怕我么?”这是他最直接想到的答案。 “当然不是。”她迅速地摇了摇头否认。“我说过你是个好人,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我会是个好人?” 他相信自己在外头的形象,一定和冷酷无情脱不了关系,可是这个女人口口声声,都说他是个好人。 究竟他哪里好到值得让她挂在嘴边? “你愿意关心缙儿。” 他闭了闭眼。 “这样你就认定我是个好人?” 道理有这么简单么? “嗯。”她轻笑道:“一个真正冷酷的人不会去关心别人,虽然你外表看起来确实冷漠,但是在你心里,其实有很温柔的部分存在,对吧?” 他愣了愣,别开脸道:“别乱猜。” 他居然会因为她的话,感到有些不自在! 像是……不好意思—— 老天,他真的愈来愈奇怪了! “既然你心里关心缙儿,为什么总是要板着一张脸呢?对一个孩子来说,你是个过于严肃的父亲。” 突然间,他忆起了那段破碎的过去…… 虽然同样的听从母意,发了世交的千金柳玉叶,可是他在柳玉叶身上,从未得到任何心动的感觉,甚至他始终为这段婚姻感到头疼欲裂,因为柳玉叶对他的不满实在太多了。他整日忙于公事,所以没有时间,可以好好陪在妻子身边,让她深尝了独守空闺的苦果,所以最后她抛下一切,和府里的长工私奔了。 因为母命难违,所以他又非心甘情愿地娶了妻,他仍然同样地忙于公事,终日镇坐书房里,可是顾念儿对他惟一的不满就是他冷落了缙儿! 除此之外,她无只字半句怨言。 不知不觉间,他彻底被她打动! 无论是她为缙儿所付出的心思,亦是她万般对他好,都让他莫名地受到感动。 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其它女人,可以像她待他如此真心了。因为外头的流言,让所有想接近他的女人都却步,现在惟一敢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恐怕也只有她了。 “老实说,我无法原谅女人的背叛。” 念儿知道他所指何事、何人。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多年,何况孩子是无辜的,你不应该将胡涂的过错,怪罪到缙儿身上。” “我明白。”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在计较什么?现在的他早已经因为时间的流转,而改变了心绪。“那……你以后会对缙儿好一点么?” “我没亏待过他。” “可是缙儿说你不准府里的人接近他。”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事?”他疑惑地看着她。 “只要有谁对缙儿好一点,你就会用严厉的目光警告那人,不是么?”这是冬香告诉她的。“我天生就这张严肃的脸,是谁那么会联想?竟然可以绘声绘影成这种无聊的事?”他微怒地问。 “你、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没有阻止,或不准任何人接近缙儿?”她讶异地反问。 “当然没有。”他肯定地回答。 “娘呢?她又是怎么看待缙儿呢?” 记得冬香说过,老夫人对小少爷的态度也非常严谨。 “缙儿总是刻意避开我和限,所以我娘从不勉强缙儿和她亲近,于是他们祖孙俩的感情很生疏。” “嗄?”怎么会是这样?和她听到的传闻截然不同,可见外人对他的误解可大了。 连缙儿也误会他爹了……“如果你没怪过缙儿,为什么上次缙儿端汤到书房给你喝,你要在他面前将场倒掉呢?” “那全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她不解地问: “为什么会是我?” “因为那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我正为你的事心烦,自然不想接受,任何有关于你的好事。” “呃……” 念儿征了怔。 没想到他竟然会为她的事而烦,真是令她意想不到,毕竟他所表现出来的,总是冷漠和淡然。 “老实告诉你一件事。”他决定对她坦白一切。“其实缙儿他娘,确实是死在我面前。” 她愣了愣,定定地望着他有些感叹的眸子,同时感觉到,他心中存在着一分无奈。“当时我找到了缙儿他娘和府中的长工,我并不想挽回什么,但是他们一见到我,以为我将会对他们做出残酷的报复,所以他们两人一直逃、一直逃,最后逃到了山崖,当我赶到时,他们便选择跳崖、双宿双飞。”他笑。 “也许我真该称赞他们的勇气,所以事情发生之后,我没办法轻易地去付出感情,我担心自己无法拿出全心全意,反而造成另一段伤害。” “原来……” 她也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的前妻,竟然是在他面前走上了自杀一途,但是他从来不解释,所以外人对他的误解便愈来愈深。 “你为什么不说明白呢?明明不是你的错,可是每个人,却将你看成了魔鬼似地。”她爹也是因为如此,才不答应将斐衣嫁给他,否则凭他的人才和家世背景,爹一定会满意有他这个乘龙快修。 “我没必要对任何人交代这件事,而且说明白了,也只是对柳家造成更大的伤害,毕竟是世交,不能不留情面。” 他虽然这么冷酷地说,可是她却莫名地了解他心里的想法—— 他不想揭穿前妻的行为,并非只是为了顾及世交情谊,早在柳玉叶香消玉殇之后,柳家和龚家便互不相往来了,撕破脸的两家还有什么情面? 他之所以隐瞒前妻真正的死因,是想彻底成全前妻和她的所爱,因为他们有勇气面对自己选择的爱情,他应该祝福。 他不想公真相,是想一肩挑起恶名,外人也许知道他的妻子红杏出墙,但是只会以为,他的妻子是因为无法忍受他的残酷无情,才移情别恋,情有可原,外人会因为同情,所以原谅柳玉叶的行为。不情不愿的婚姻,他惟一能弥补柳玉叶妁,就是死后不必让她再背负任何千古之罪! 她忽然将他抱紧,心中的不舍和感动全渗在一块儿。 “你真的是个好人、好丈夫,她……实在错过你了。”她由衷地说。 他想了想,笑道:“她不算错过,因为我从来没爱过她,所以我也不算是个好丈夫。” 闻言,念儿先是沉默,而后才仰首问道:“我呢?” 他定定锁住她水盈盈的眸波,说不出半句话来。 “如果我求你不要错过我,你会答应么?”天晓得她可是提出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将这些话问出口。 他翻身压上她,将她清丽的容颜,全部看得仔细。 包括她的柔、她的娇、她的媚…… 他一一不放过。 “你不知道么?”他的声音逐渐低沉,正忍耐着心底的欲望。“我对你一直都是情不自禁——” 说完,他吻上她的唇! 旖旎的浪漫在层层帐幔下,再一次激情展开…… 万里无云,晴空历历。 高飞的纸鸢点缀天际,长线的另一头,洋溢着欢乐的笑声。 冬香和碧云的手中,各自操握一只纸鸢,开心地在后花园里又叫又跑,像是兴奋登天的仙子。 “冬香!你加油呐!”缙儿大声喊道:“碧云的纸鸢都飞得比你还高远远!你输了!” 念儿坐在凉亭里,替缙儿斟了一杯凉水,很高兴看到缙儿一脸笑容的模样,这才是属于小孩应有的表情呀。 “娘!” 缙儿开心地跑进凉亭里对念儿说道:“碧云真的好厉害,她拉得纸鸢飞得又高又远,像是一只真的大鸟,就要冲入云端了!” “有这么高么?”念儿笑问。 “有有有!我觉得有就是了。”缙儿一连造声地说,仿佛将碧云当成崇拜的对象。 “喝口茶吧。”念儿将杯子递给了他。 “你又喊又叫,口容易渴。” “嗯。” 缙儿喘过念儿递来的茶水一仰而尽,脸上尽是笑嘻嘻的表情。他看了看凉亭外,带着笑容对念儿说:“娘,谢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地玩过。” 念儿掏出绢帕替他擦拭额上的汗水,又轻抚他的发项,疼惜道:“是你一直太要求自己,你知道么?其实你爹他——” “爹……”正当念儿想替缙儿解开心中的结,天洛却突然走进凉亭里,彻底占据缙儿的注意力! 看到爹忽然出现,而且不但走进凉亭里,还很自若地坐在他身边,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完全呆愣住了! 缙儿倏地站起身,全身紧绷不已。 龚天洛扫了儿子一眼,不禁扬唇而笑。 “椅子长刺,让你坐不住?” “不、不是——” 缙儿还是无法相信,他爹居然会主动和他说话!这是第二次了。 “不是就坐下。” 他一句话,缙儿立刻乖乖地坐下,噤若寒蝉。 念儿见状,笑问:“为什么这么紧张?” 缙儿回答不出半句话来,他忐忑不安地坐在他爹身旁,总觉得自己非要小心不可,绝不能意爹生气因为爹的笑容可是难得一见! 念儿和天洛互视一眼,她投递了一抹鼓励的眼神给她的丈夫。 “缙儿。”龚天洛终于开口: “如果有空闲时间,可以到‘喜禄居’向奶奶问安,你是她的亲孙,在府里,惟有你最有资格依赖着她,得到她全部的宠爱。” “喧?”他有没有听错啊?! 缙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见的,会是由他冷酷的爹口中说出来,怎么可能呢? 看着他发愣的表情,念儿知道天洛的话吓坏这个孩子了。 她不禁温柔地漾开一抹笑,暂且缓和缙儿震惊的心绪。“你爹说得对,你一定要听话去做喔。”缙儿定走看着父亲,缓缓地点了头。 “知、知道……” 爹真的愈来愈不一样了,非但他生病时会来看他,甚至平时也会主动开口和他说话呢! 缙儿喜形于外的神色,让念儿觉得很安慰,她努力想让他们父子的关系转好,总算有一点小成果了。 虽然天洛今日只对缙儿说了一些话,而缙儿则是因为震惊,所以什么话也无法响应,可是相信来日方长,他们父子两人之间,一定会愈来愈有话聊。 时间总是可以改变一切,不是么? 念儿笑着望着眼前这对父子,心里有莫名的信心和感动,仿佛这两个男人就是她的全部…… 第八章 夜色低垂,天空黑得像是被泼上了黑墨似的,虽然月色皎洁,但是仍然无法掩饰偌大的一片漆黑。 “小姐,你今晚不去书院么?” 碧云一边替主子梳着长发,一边问道。 念儿只是淡然地摇了摇头,教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其实她只是不想,像是一厢情愿似的朝他靠近,如果他觉得她烦,却又不好开口,岂不是为难他了? 她的心思总是细腻得可以,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学会,观察爹和二娘的脸色吧! 她总是配合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渴望得到他们的宠爱,却一直没有机会实现心中的愿望。 现在她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可以疼爱她的人、一分幸福的感情,所以她无法不小心翼翼。 “既然这样,就请小姐早一点歇息吧。” 碧云从来都不想看见,小姐失落的神情,所以她什么也不说,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嗯。”念儿笑了笑道。 “你也早点歇息。” “是,奴婢先退下了。” 碧云离开之后,念儿终于面对铜镜,露出了一抹失落的表情。 不一会儿们又被推开,念儿以为是碧云去而复返,于是带着笑容回头道:“怎么了?有什么忘——” 看见来人,她的眼底不禁有抹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相、相公?” 龚天洛走近她身边,唇畔漾着浅笑。 “看见我需要露出这么讶异的表情么?” 她迅速地低下脸来,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他一眼洞悉——而且是相当彻彻底底。 他伸手拉起她纤细的皓腕,来到床沿要她坐下,又径自拿出一只青翠玉绿的镯子,亲自替她套上。 “喜欢么?” “这……” 眼睁睁盯着手腕上玉绿珠光的玉镯子,她的心底当然是备受感动!眼眶不知不觉地泛起一阵潮湿…… “怎么了?” 他在她面前委身蹲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红热的双眼。 “这是正你……送我的?”她哽咽地问。 “嗯,你不喜欢么?”他不禁锁眉。 “我喜欢!喜欢……”她赶紧澄清,又哭又笑道:“我真的很喜欢!这只玉镯好漂亮……” 戴在手上,反而有股沉甸甸的重量存在,不是因为玉镯本身的重量,而是玉镯所包涵的意义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最贵重的礼物。 她从来不敢奢望,身上有什么金银珠宝的首饰,爹不会买给她,二娘更不可能为她费心。 每当看着斐衣头上戴的、身上配饰的,全是又美又精致的珍贵饰品,她真的好羡慕。 她也是个女孩子,有哪个女孩儿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 她钦慕斐衣的好,如今她也拥有如同斐衣一般的待遇,虽然不是爹和二娘给予的,但是她已经感到非常幸福、满足!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简直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如此在意她的喜恶,为了讨她欢心,他甚至费心地,请人从远近驰名的“夏生铺”,送来这只稀世珍贵的玉镯子。 “这玉镯好漂亮。” “当然漂亮。”他笑道: “要戴在你手上的,怎么能不漂亮?” 他的甜言蜜语填补了她满心失落,原先的不安和担心全一扫而空,她闭上眼睛接受他在她额际的温柔亲吻。 “我很高兴你会喜欢这只玉镯,不过你的反应还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有些惊讶地说。 “我真的太高兴了。”她诚实地说:“从来没有人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觉得好感动……” 他轻蹙眉宇,觉得疑惑道:“你是你爹的掌上明珠,难道你爹舍不得买首饰给你么?”“我……”她先是微怔,之后才稍微冷静一下兴奋的情绪。“意义不同,你送我的任何东西,我都会觉得异常珍贵。” 他笑着住她玫瑰色的唇瓣,轻吮一会儿才放开她。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送你更多更多东西!” 他执起她的手,熨贴在自己的左胸口。 “包括这里。” 闻言,念儿完全怔住了! 老天爷会不会惩罚她呢? 因为她不该拥有这些幸福! 这一切、一切全是属于斐衣!并不是她的…… 但是原谅她吧! 他的深情款款、含情脉脉,教她无法不去接受、不去爱他呀!让她一辈子拥有跟着这个男人行不行?可不可以呢? 她别无所求,只想和他一起到老—— 老天爷会成全她的愿望么? 这么多年来,老天爷一直忘了聆听她的乞求,以前所求她统统都不要了!现在她只想拥有他的感情一生一世…… “你知道,我觉得传言有时候值得相信。” 怎么说?”她问。 “如果不是因为我娘相信传言说你的八字、命格好,非要我娶你进门,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遇见你。” “嗯。”她也觉得一切都是缘分。 如果不是缘分,她怎么能嫁他为妻呢? “一开始我很排斥,可是后来我不得不相信,传言是真实的。”他浅笑着凝视她。 “一定是因为你的关系,所以为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好运,我和缙儿之间不仅化解了心结,府里似乎也比以前热闹多了,娘也说过,她好像现在才体会到天伦之乐为何。”愈听他说,念儿的脸色愈惨白。 她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能带来好运的人是斐衣,不是她呀! 他怎么会觉得她为他带来了好运呢? 她从以前就是一个不祥之人,爹爹也这样说过,她怎么可能,为他带来什么好运呢? “谢谢你。” 当他喜悦地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时,她的心却像是被链上了千斤重锁,不停地往无底的深渊坠去—— 微风徐徐,晴空万里。 今日龚府来了一位贵客。 这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手持一把白骨玉扇左扇扇、右扇了扇,脚步不停地踱来踱去,一脸不安。一直到在龚天洛为他所设的筵席上坐下,他的神色才镇定了一点。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龚天洛举杯,敬邀一脸斯文俊秀的男人。“后羲,我敬你。” 梁后羲先是跟着举杯,但是杯沿还未凑到唇瓣,他便忍不住将酒杯甩到一旁,低吼道: “虽然我跟你是好朋友,但是你也别拿我的台词来用啊!” “这有什么好计较?”他笑看好友。 “是没什么好计较。” 梁后羲扫了一眼天洛过于友善的神色,不禁满心狐疑。“你完全没有想找我聊什么事情的打算么?” 他暗示地问,龚天洛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呢? 当他知道他竟捎信鼓动母亲逼他娶亲时,的确是气得七窍生烟想找他算账,但他聪明得立刻自动消失无踪。 现在他不仅气消了,反而还觉得心满意足时,他居然这么会选时机,马上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男人真不简单。 怎么会没有。” “啊,这就对了。”梁后羲硬着头皮道:“你说吧,我会尽所能替你解决一切的。” 反正事情的起端是他意出来的,如果不是他的一时兴起,设计了袭天洛,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他应该也有一些责任。 “那我就先从宁南县那些货开始说了。” “唉!等等!”梁后义阻止道:“我专程大老远跑来这儿,盯不是要和你谈公事。” 他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不然?” “你何必明知故问呢?”梁后义双手一摊,先认罪。 龚天洛只是不语,脸上有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人猜不出他现在在想什么。 “好,我承认是我的错,当朋友这么多年了,我实在不应该想出那么不厚道的方法玩你,不过我是真心希望你得到好姻缘,谁知道……唉!你放心!这事情一定有转圜余地,你应该不会因为这样就怪罪我吧?” 龚天洛笑了开来,认识他这么久了,他从不晓得,他梁后羲会是个这么有心的人。 “你别笑了。” 梁后羲看着他总是板着一张脸看久了,现下突然看他开心大笑,实在觉得心里发毛。 “快说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吧。” “不用解决了,我觉得结果很好。” “怎可能!”他当天洛是同他说笑。“娶了顾府的大千金,你真的觉得是个好结果么?” 闻言,龚天洛隐去笑容,蹙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能不晓得。”梁后羲决定主动一点,先说清楚来意。 “顾老爷有两位千金,一位是我同你提过的二千金,芳名顾斐衣,也就是八字好、命格好那一位,另一个就是顾府的大千金顾念儿,相反的,是个八字不好、命格不好,甚至被顾老爷亲口称为不祥之人。” 龚天洛的表情逐渐凝重,脸色也愈来愈深沉。 “广阳城里有位出名的媒婆,我恰巧与她熟识,几天前在街上遇到她,她告诉我一个秘密,说前阵子顾府嫁女儿其实只是个幌子,龚府原本要娶的新嫁娘,是二千金顾斐衣,但是真正坐上花轿,被抬进龚府的,却不是二千金,而是大千金顾念儿!” 龚天洛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像是在隐忍怒气。 “你、你还好吧?”梁后羲坛于察颜观色,他发觉从龚天洛的表情看起来,情况似乎有些难以控制,随时可能有血腥的场面发生。 最怕的就是,那名牺牲者将会是他—— 一个既可怜又帅得不象话的倒霉鬼。 “继续说。”龚天洛一字一字地说。 “好吧,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他接续下文道:“我得知消息之后,立刻拜访顾老爷,开门见山问清楚一切。 也顺便跟顾老爷表明,我和你之间交情匪浅,或许是看在这一点的分上,顾老爷不敢怠慢我,在我一再的追问之下,才透露出他的大女儿从小命格不好,一出世使克死亲娘,甚至一度害家道中落。 若不是他的二女儿命好,恐怕顾府光景早已不在,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偏宠二女儿,对大女儿的关心少了许多。 龚府上门提亲,他的大女儿表明自己将届双十年华,希望他们成全她成为龚夫人,因为她不想再吃苦,而且凭龚家雄厚的财力,她可能命格再不好,也败不尽龚家的家产,所以——” “够了!”龚天洛忽然大声咆哮,差点将梁后羲整个人震退数步! “天洛,你——” “你想走最好现在马上走,否则等会儿恐怕走不了。”他撂下威胁重重的话,大步地步出厅堂。梁后羲愣了愣,忽然奔出外头大喊:“快给我备马!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我要立即回广阳城——” 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啊! 眼下这种情形,还是先溜为妙啊—— 龚天洛怒气冲冲地踏进寝居,盛怒的模样,让冬香和碧云看了直打寒颤! 念儿也察觉到不对劲,当她迎向他,想要问清楚发生什么事情时,她的手才刚碰到他的衣袖,便立刻被他一手挥开! “你怎么了?” 他回头怒现她一脸洋溢关心的表情,不敢相信他深爱眼前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却欺瞒了他——她将他当成什么? 一个让她图求安逸和荣华富贵的男人么?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呀。”念儿心底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是她不肯去正视这股不祥预感。 “我问你……”他的语气异常沉重。“我是该叫你顾斐衣?还是顾、念、儿?” “嗄?!”念儿心底一惊,原来他知道她的秘密了! 站在一旁的冬香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听不懂怎么一回事,但是碧云心里可是连连喊槽! “你怎么会知道呢?” 念儿百思不解,因为她从没有松口过,而碧云更不可能背叛她呀! “你希望我一直不知道,是么?”他生气地质问她:“你希望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是不?!” “我、我——”她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 因为她心里……确实这么想过! 如果他能永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就能永远拥有他和他的爱情,纵使她必须一生假冒她的妹妹——顾斐衣! 可是现在他知道真相了,她也不能强辩,从头至尾,她一直都很无奈呀。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告诉我啊!” 他的怒气彻底震吓了念儿的思绪,也让一旁的碧云吓得全身颤抖抖。 冬香只好趁机跑到喜禄居,要向老夫人求救。 “你说你愿意用全心全意爱我,所以我也拿相同的心情来回报你,可是最后又让我发现一件更不堪的事实!”他绝望地瞅住她的瞳眸,气愤填膺。“你要我接受你什么?你说!” 念儿流下眼泪,始终不语。 碧云心疼小姐,径自跪上前求饶道:“姑爷——” “住口!” 他冷瞪着碧云,目光森冷像是万把锐利的刀,无形间就可以将一个人砍杀得体无完肤。 碧云在他冷眼怒视下,彻底被他森寒的气势摄服,完全没了声音,只能愣在一旁—— 龚天洛回头锁住念儿欲逃开的目光,一字一句质问道: “我不想听任何人说,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假冒你妹妹的身份出嫁?难道真的像你爹所说,你一心一意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自愿嫁进龚府来吗?” “什么?!”闻言,念儿心里充满了震惊! 她惊讶地看着天洛一脸愤怒的神色,她无法安抚他,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她无法明白一件事—— “你说我爹说了什么?” 他冷哼道:“他说你是个不祥之人,甫一出世便克死亲娘,所以你根本就不受宠爱,为了享受荣华富贵,你还选择冒充你妹妹出嫁!想要霸占原本属于你妹妹的幸福!” “不!”怎么会这样呢? 她怔忡地瞪大双眼,往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她都已经点头答应,代替斐衣出嫁了,爹爹还是不肯施舍一点点亲情给她…… 这样一来,她当初的孝心为何? 她想保护顾府所有人的一片心意又为何? 打击来得太强烈,顿时,念儿有些站不住脚。 “小姐?!” 在旁的碧云,实时伸手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小姐,心疼道:“小姐!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念儿慢慢站稳了脚步,她先是想到爹残忍的言语,才又重拾勇气面对天洛的怒意。 她还有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计较呢? 最后,爹还是觉得她不祥啊! 而不祥的她,终究还是要得到报应——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吵成这样?” 龚老夫人缓缓走进了寝房里,缙儿随侧,双手扶着龚老夫人,祖孙俩之间似乎不再有过分的疏离感。 但是此时此刻冬香讨来的救兵虽然赶到,不过局面演变至此,也不晓得冬香请来的人,是救兵还是另一位审判官了。 念儿只觉得万念俱灰…… 第九章 “把事情说清楚,不要不明不白。”龚老夫人的语气虽然不严厉,但是却颇有威严。念儿含着泪水,深凝天洛失望的双眸,她该如何弥补? 明知道自己代嫁,是一种欺瞒的行为,但是她却不愿意承认,这是一段错误的婚姻。 能够成为他的妻子,她真的深感幸福。 “为什么不说?”龚天洛锐利的眼神,狠狠划过念儿的身体,像是要残忍地刺穿她整个人! 她无法反抗,只能一一承受他的愤怒和不满。 是她先对不起他,她没资格喊屈。 深思过后,念儿挺直了腰杆,双膝跪地,诚恳道:“娘、天洛,对不起,我不是你们想娶进门的媳妇……” 龚老夫人露出一脸震惊,身旁的缙儿也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娘究竟为了什么在哭垃? “你将话说仔细。”龚老夫人好声安慰道:“你先别哭了,我听听看是怎么回事。” 念儿没有伸手去泪水,为了保护爹、保护斐衣,她只能将一切的过错,揽到自个儿身。” “我是顾家的大千金顾念儿,并非顾家二千金顾斐衣。”她老实将实情说出。 “斐来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因为八字好,所以从小便受尽宠爱,我也非常的羡慕斐衣。” 碧云在一旁不停地掉眼泪,小姐的一番话让她感到心痛不已。 为什么小姐总要受这样的委屈和折磨呢? 有苦难言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呀! “龚府有钱有势,只要是营商者都知道龚府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当龚府托媒人婆到我家提亲时,因为一时的贪念,我开口要求我爹让我代替斐衣出嫁,如果能冒充斐衣,而得到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该有多好?在这样的想法促使下,我欺骗了你们。” “你……” 龚老夫人当然觉得震撼! 但是她能反驳什么? 荣华富贵人人汲汲欲得,念儿也只不过是凡夫俗子中的一人,想要拥有安逸的念头并不过分呐。 但是天洛却无法开朗地想,他一心认为念儿欺骗了他,当她只是一个想要图求荣华的卑贱女人! 为了享受安乐,她甚至可以迈自己的妹妹,舍弃这桩婚事,由自己来顶冒! 她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让他对她只有满心的怨恨—— 缙儿一步步走近念儿,哀伤地问:“你不是我娘么?” 念儿摇了摇头。 “我……不是。” 怎么会不是呢?”缙儿不肯相信道: “我生病的时候,是你不辞辛劳地在我身旁照顾我,也是因为你的鼓励,我才有勇气主动去亲近爹和奶奶呀,你甚至陪我玩、陪我读书习字……你怎么会不是我娘呢?” 即使缙儿的心思,有超出外表的成熟,却也无法了解,为什么娘要跪下向奶奶和爹认错。 娘说她是冒充的! 究竟娘冒充了谁? 她就是他的娘呀!不是么? “缙儿……”念儿欣慰地笑了笑。“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甚至想过,如果老天爷允许,我愿意一辈子都当你的娘,永远疼爱你……可是,现在已经没办法了。” “为什么没办法?你还是可以当我娘呀!”缙儿看向父亲追问道:“爹!您说是吧?她还是可以当我娘吧?!” 龚天洛冷着声音道:“她没资格。” 闲言,念儿的心都碎了! 心痛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子的…… 她感觉像是有一把刀,刺在她的心头上,愈挖愈深、愈挖愈深……最后刺穿了她整颗心! 她的心毕竟是肉做的,怎么堪得起这样一再的伤害呢?到了最后,只怕会因为创伤而逐渐溃烂,再也没有痊愈的机会了。 “爹!” “天洛。” 龚老夫人和缙儿异口同声地想挽回,可是却同样迎上龚天洛森寒无比的目光和表情。 龚老夫人叹口气道:“念儿会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只要你爱她,其实她的行为是叮以原谅的。” “呵。”天洛冷笑一声道:“我何必去爱一个虚伪的女人?她没有付出她的真心真意,怎么教我接受?” “你的意思是……” 他冷冷地瞅住她不安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回、头、轿!” “这——”龚老夫人脸上充满为难的神色。 所有人都心慌了!尤其是念儿,她简直无法接受,天洛要赶她走的事实!他居然可以不顾一切情感,而做出这样的决定—— 对她而言,这将是最大的打击! “姑爷!”碧云哀求道:“求你别赶小姐走!求求你!”如果小姐离开这里,便无处可去了,即使回到顾府,也只能终日承受老爷和二夫人冷嘲热讽的言语。 “爹!”一听到爹要赶娘离开,缙儿再害怕,也要喊出心中的话:“求求您别赶娘走好么?不管娘做了什么错事,她还是爱我们的人啊!她关心您、照顾我、也尊敬奶奶,除了我之外,大家也都好喜欢娘,像是李总管、冬香,还有厨院里的厨娘——” “住口!”龚天洛一声令下,毫无商量的余地。 现在他并不想看见,她一脸楚楚可怜张望他的模样,是她先对不起他,虚情假意,所以他不会为她而不舍! “我要亲自送她回顾府,这回头轿的路途由我来引路!”说完,他气愤地转身大步迈出了寝房。念儿怔愣在原地。 既然耳鬓厮磨的柔情,最后也只是泡影,她还强求什么?眷恋什么? 她想两全,实际上却是两难。 无法拥有亲情、也没办法守住爱情,她的人生还剩下些什么?当她的努力都化成空,也许早是心灰意冷的时刻…… 只是她心中仍然无法抛开,有关于他们之间的缝给与缠绵啊……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程,天色忽然转暗,漫天飘来乌云,落下倾盆大雨,无法继续往前赶路,龚天洛只好带着念儿、碧云和几名随身侍从,住进了山路沿边的一间小客栈里。 用完晚膳之后,念儿独自一人伫立在客房的窗棂前,望着深夜里的一片雨景,也许天亮、雨停之后,她将永远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里——“小姐。” 碧云站在客房门外,语重心长地喊了小姐一声。 念儿回过头来看着碧云,撑起一抹开朗的笑颜问道:怎么还不去休息?明天可要继续赶路呢。”“奴婢担心小姐,所以……” “我很好,你放心去歇息吧。” 碧云一向贴心,她不会不知道碧云在担心什么。 她没有这么软弱,即使整颗心都被伤透,她还是要抬头挺胸,面对眼前的困难和痛苦。 除了自己之外,没人阿以帮她解决一切。 碧云先是沉默一会儿,随后应声答道:“既然这样,请小姐也早点休息,奴婢告退。” 碧云关上房门离开了,念儿于是又将目光调回窗外的雨景,孤独、寂寞地欣赏着。叩叩! 一会儿,门板又被敲响。 念儿以为是碧云夫又折返,于是没有多想便上前打开了房门。 一打开门,她惊讶地抬头看向来人—— “你、你还没睡……” 她往后退了几步,龚天洛一脚踏进了客房里。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她也没有勇气再开口问他,于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陷入尴尬的氛围。 他大咧咧地逼近她,定定地凝视她惨白的容颜,巴掌大的脸庞上,似乎再也看不见一丝笑意。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途,很累吧?” 他心中充满了不悦,但是有一半是气他自己——竟然还是锁不住心里对她的关心! 她与他何干? 从她的身份被揭穿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是他龚天洛的妻子,他又何必将心思放在她身上! 偏偏愈是这样想愈得不到安宁。 他的脑海中充满她的身影,一颦一笑,都深刻地牵动他的心绪…… “我不累……”她小声地说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觉得疲累。” 刷地! 他的脸色一阵暗沉—— 为什么她还敢说出这种话?存心挑惹他的怒气么? 龚天洛一脸凶狠地擒住她的手腕,冷瞪着她清丽的容颜,不甘心自己居然还为她着迷! “你想和我在一起?” 念儿不否认地说:“我希望能一直当你的妻子。” 他的目光深凝,却像是急速冷冻的寒冰,在瞬间冻伤她整颗心、整个身体! “你认为自己还有资格么?” 她垂下眼睑。“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是我是真心爱你,即使被你笑成妄想,我也不会改变心意。”“不用再甜言蜜语,你和我已经形同陌路。”他揶揄道:“或者是你认为这样的言语可以打动我,好让你实现享受荣华富贵的希望?别傻了,我不可能给你任何机会。” 机会? 她根本没想过…… 念儿慢慢地沉默了。 她知道他们之间,无法解释的误解大深,说再多也没有帮助,还是让一切归于无言吧。 “你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念儿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清楚看见他眼底轻蔑她的目光。突然觉得好可悲,她深爱的人,为何总是用这样残忍的眼光在审量她呢?难道他们不曾发现,她心底绝望的哀伤么? 当他看见她受伤的神色时,不禁心烦意乱!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要让他舍不得放开手—— 龚天洛将她一把拉进怀里,狠狠地攫住她的唇瓣!舌尖迅速窜进她的蜜口中,与她的缠绵在一块儿! 他将她带到床炕上,一手粗鲁扯开她的前襟。 “唔……” 她呻吟的声音全数被他吞入口中,心底的冲动已经无法控制,他对她的渴望愈来愈多!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完完全全属于他? 他要的不多,只想得到她全部的感情,拥有她全心全意的对待而已,为什么结果却只是欺骗?无法压抑满心的失望,他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野蛮得像是要将她撕吞入腹! 他究竟想捉住她什么? 全乱了! 他再也无法整理清楚头绪—— 可是至少在这一则里,他非得到她的投入不可! 念儿的双臂攀住他宽阔的背,迎合着他,也努力地感受,他拥抱她的最后一丝温暖。 纵使今晚过后他们真要形同陌路,她也能留住短暂的美好回忆…… 也许他不想再去记起,但是他们曾经相爱过,是不? 念儿闭上星眸,眼角滑下了清泪,心中的悲伤早已麻木,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也不想再有任何感觉。 不能得到幸福,是因为她命薄,这是她一出生,就一直摆脱不掉的命格啊!她怎么会傻得想去挣脱宿命呢?呵,她是傻! 但是她绝不后悔自己曾经有过挣扎—— 否则,怎么能爱上他呢? 第十章 当念儿回到顾府,便从头彻尾地感受到,一些人充满议论的目光。 直到她拜见了爹和二娘,从他们的表情和语气中,一点也没有看见远嫁女儿的兴奋,反而可以看出明显的冷淡,甚至有一丝厌恶,她才逐渐明白了一件事——她又变成了麻烦! 顾氏夫妇当然不知道,念儿为何会突然和龚天洛回来顾家,他们仅以为只是单纯的拜访。 而顾老爷因为畏惧龚天洛的势力,再加上不清楚他真正的来意,心中也有一点心虚,所以一直撑着笑脸款待他,暗地里则是千叮咛万嘱咐,交待斐衣绝对不可露面。“一直耳闻佳婿经商的手腕卓越,如今亲眼见到佳婿一表人才、气宇昂轩,不由得深信传言不假,佳修果然是人中龙凤。”顾老爷一方面是奉承,另一方面却是由衷的激赏。 他知道龚天洛在江湖上算是奇人,虽然名声响亮,但是因为杀妻的传闻,所以人人敬而远之,几乎将他形容成一个大魔头! 但是只要是熟识他袭天洛的人,却将他说成了天之骄子,不但才气横生,而且精明干练。 若不是今日亲眼一见,顾老爷还真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受争议的人存在。 “你开口一可佳婿,闭口一句佳婿,敢问你所指的佳婿为何人?”龚天洛不羁一笑,却令人颤寒。“呃……” 顾老爷和夫人面面相觑,听不出弦外之音。 虽然他们知道,念儿代替斐衣出嫁的风声已经走漏,但是他们没料到会这么快传到袭天洛耳中。 念儿不忍心见爹和二娘出糗,坦白直言道:“爹、二娘,天洛已经知道代嫁一事。” 轰地! 念儿的话像是一道面雷般,顿时轰炸了顾老爷和夫人全部的思绪,刹那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见状,念儿赶紧补元道:“我已经将自己贪心的罪行告诉天洛,所以他不会怪你们……” 全部的错由她来打,谁也不需要因为她而受到牵累。“真的不会怪我们么?” “二夫人唯唯诺诺地开口询问,始终不敢对上龚天洛那一双,像会摄人心魂的眸子! “一人做事一人当。”念儿看了天洛面无表情的模样一眼,压根无法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顾老爷闻言,急忙接续念儿的话尾道:“既然事情已经拆穿,我们就把话说明白吧。” 龚天洛俊眉一挑,点出不可一世的气息。 “正有此意。” 念儿深吸一口气,心底深处十分害怕听见谈判的结果,更害怕她和他之间永远无缘—— 她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他,甚至将自己全部都交给了他,而最后她能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么? 念儿也是我的女儿,我顾家的千金大小姐,既然她已经嫁给了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她。”念儿一点都没有感动的感觉,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只是爹说的一番好听话而已。 她现在已经不在乎爹和二娘对她的看法,如今她只在乎天洛对她的态度,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究竟剩下多少? 龚天洛定定看着顾老爷,冷然一笑。 “你的意思是,要我将错就错?” 念儿的心狠狠一震—— 将错就错? 天洛真的将她视为一种错误么? 这种感觉就像她一出世克死了亲娘,于是爹从此将她看成灾祸、一个极为不祥的人一般。 “这样说也行。”顾老爷根本无心顾及女儿的心情,他现在只想保护他卖的二女儿。“如果我拒绝呢?” 他的语气渐渐严肃,板着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孔,直视顾老爷,像要将他逼到无所遁形! 顾老爷不禁冷汗涔涔。 念儿无法让情绪冷静下来,她迫不及待地想问清楚天洛的决定。“你打算怎么做?” 她以为她会很激动地冲口问出,可是话语吐出口中,却变得异常平静,仿佛她根本无所谓这个问题的答案。 龚天洛深凝了念儿最后一眼,无情地道:“我请你坐上回头轿,当然是要娶回我下聘的妻子。” 念儿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睁大双眼望着他,颤抖抖地开口:“你……要娶斐衣?!” 他完全不去看她受到伤害的表情,那只会徒惹他心中,对她割舍不下的怜惜和感情。 “斐衣不能嫁给你!她、她是我的宝贝女儿呀!”二夫人着急地大喊出声,转头指责念儿。 “都是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果然是个扫把星!不但克母,现在也要克我的女儿!是不?!”念儿悲伤地摇了摇头,双眼闭了又闭,但就是甩不掉酸涩的感觉。 “我、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只会说你没有!偏偏事实摆在眼前!老爷!”二夫人向顾老爷哭诉道。 “你究竟有一个什么样的女儿呀?为什么非要拆散,我和斐衣这对苦命的母女不可呢!” 念儿说不出半句话,而龚天洛也正感到满心莫名之际,斐衣突然从帘幕后奔了出来! “娘!” 一见到女儿出面,二夫人吓了一跳!慌慌张张道:“嗄?!夫进去!谁准你出来——” “无所谓了,娘!”斐衣来到念儿身旁,握住念儿的双手恳切道: “姐姐,能见到你平安回来,我真的很高兴!当初我不应该因为害怕而同意让你代替我出嫁,你知道么? 你出嫁之后,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从小你就这么疼我,但是我却常常连累你被爹和娘责骂,现在也为了我而牺牲自己……真的对不起!” 念儿伸手阻止斐衣说下去,她不能让天洛听出端倪,否则恐怕爹和二娘也会受到牵累。 “别说了,你没有对不起我,因为我没将事情做好,现在实情被拆穿,我……已经无能为力。” 念儿难过地想——她能阻止天洛发斐衣么? 不能,她压根没有这种能耐! 最后她还是一事无成,成全不了斐衣的幸福,也得不到心底渴望的那分亲情和爱情! “我的事情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了。” 念儿一心想要逃避。 天洛忽然捉住念儿的手臂,正视她问道:“你还隐瞒我什么?” “没——” “小姐一直都很委屈!”当念儿想要一口否认之际,碧云终于忍不住地大喊出声: “老爷和二夫人如此无情地对待你,为什么你还要忍气吞声呢?这样是不公平的!” 天洛看向碧云,慎重地说道:“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 碧云点点头,为了小姐的幸福,她决定不顾一切地说出这十几年来,老爷和二夫人是如何亏待大小姐、偏宠二小姐! 又是如何在龚府媒说下聘后,对大小姐动之以情,遍大小姐心甘情愿点头代嫁一事…… 当往事一一从碧云的口中吐露而出,念儿的脑中,像是重新经历一遍悲苦的人生。 原来她活得这么不快乐! “……姑爷!奴婢斗胆!但是奴婢看得出来,小姐对姑爷是真心真意的!就像对待老爷和二夫人一般,小姐总是付出最真的心,但是老天爷真的对她好不公平,十几年来,老爷和二夫人根本没将小姐当成亲骨肉看待!” 碧云又悲又情。 “如果连姑爷也是这样亏待小姐,那……小姐岂不是太可怜了?这世上便没有天理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奴婢句句属实,不敢妄言!” 教他怎么能不感到震惊呢?! 念儿明明告诉他,她是因为贪图荣华富贵,才想要嫁他为妻,为什么最后的真相,却是如此可怜可悲? 天洛重新审视念儿惨白无血的容颜,蓦然发现她浑身憔悴,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昏倒在他怀里!“念儿,你为什么不老实告诉我?” 如果她肯将实情统统告诉他,他也不会忍心看她受到折磨,更不可能用言语来伤害她。 是因为他一开始先质疑她,所以她才不敢将实情告诉他么?是他的态度让她感到惴惴不安? “不要再问我任何事了……我好累……我已经无法再去抵抗,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念儿哽咽地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颗地落下,心已经彻底被揪痛了。 她望着天洛,痴痴地凝视他深邃的眼眸,不停地感到窒闷、痛苦。 在他脱口说出,他将迎娶斐衣的话语时,她的心仿佛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了,只剩下无魂的躯体,还摆在这儿。 “如果对我没有爱……或吝于付出爱,就不要再让我伤心了,没了心,也许就能一并忘掉爱你们的念头,没了念头,我就可以平静地过这一辈子……不再为谁付出、为谁痛苦……” 天洛展开臂膀将她迅速搂进怀里,深呼吸了几口气,无法控制内心对她强烈的心疼! 她一直是独自一个人,在默默地承受这一切啊! 在他温暖的怀中,念儿控制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大哭出声,像是要将她长年漫漫的委屈和心酸,全数泣出声来,更像个孩子一般,终于找到了可依偎的胸膛。 “我不想变得自私!我不想继续孤独啊!”她低喊道。 碧云的眼泪滴滴答答落下,她由衷希望,小姐这次能获得伸出双手,牢牢抓住幸福,不要再却步了! “是我不好!没问仔细就责怪你,甚至说了伤害你的话!”他紧紧抱住她,诚恳地道歉:“我好不容易全心去爱上一个女人,我不想要错过你!当我知道你真正的身份时,我并没有任何不满! 我会大发雷霆,是因为你说了那些话!你教我怎么接受,你嫁给我只是为了享受富乐的生活,而非真心真意爱我?所以我才控制不住自己大发脾气!” 他真是气骨头了! 居然连搜集证据都没有,单凭姓梁的那家伙几句话,就论定了念儿的罪—— 千该万死的人是他,是他错怪了念儿! “你不用再一个人独自痛苦了,有我在你身边,我会替你分担你心里的孤独和寂寞,你再也不用孤军奋战了!” 念儿闭了闭眼,任斗大的泪珠颗颗滑落,纠成一团、那肉做的心……似乎逐渐感觉不到痛楚了。 “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娶!只有你才是我龚天洛认定的妻子!也只有你才有资格当缙儿的娘!” 而他差点就错过她了! “原谅我,我再也不会让你感到不安和绝望!相信我。” 在一旁的顾老爷和夫人,根本不在乎他们两人现在的状况,只要龚天洛不再提起,要强娶斐衣一事,他们就尽量睁只眼、闭只眼,不去算计念儿这次又带来了多少灾厄。 在顾家,也许只有善良的斐衣,和忠心耿耿的碧云,是由衷开心地见到,念儿能得到幸福的归宿。 却也足够—— 念儿止不住满腔的泪水,而她也不想再压抑了,如今有那么刚坚的胸膛让她依靠,她真的不需要再承受委屈。 能带给她永恒的人,她已经自己找到了。 曾经有过的不幸,她已经不想再去记忆,只要天洛愿意守在她身旁,陪伴她、呵护她,什么都无所谓了! “走,我带你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那里的人都需要你,像我一样。”他对她露出一抹笑。 念儿也破涕为笑,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是呀!她该回去的地方在远处,不是这儿。 远处有许许多多等待她回去的人,那些人都是由衷喜欢她、善待她的。 而他——则是彻底需要她! 她终于知道自己该情归何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