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拉锯赛》 楔子 听说范乐伦三天后要回台湾了。 江皓熙一得知这消息,顿时有种如坠异次元空间的不真实感,害他连吃个饭也心不在焉。 要命!那女人干嘛回来?她干嘛不一辈子待在美国,两人各据地球的一端,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世界那麽大,何必硬要回来,和他一块挤在台湾这个蕞尔小岛上?难道台湾的人还不够多吗? “sean,你怎麽了?约人家出来吃饭,结果看也不看人家,只顾着喝酒……你该不会是在想lily那个狐狸精吧?”法国餐厅里,坐在江皓熙对面的性感尤物打扮得艳光四射,却得不到应有的赞赏目光,不由大发娇嗔起来。 江皓熙这才发现,打从上餐以后,自己只顾着喝酒,把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晾在一旁当壁花,难怪人家要不高兴了。 “怎麽可能?rose,你今天美呆了,简直像是玛丽莲梦露再世,lily怎麽比得过你?乖,别胡思乱想了,来,吃口鹅肝酱鲜贝。” 江皓熙叉了块冷盘鹅肝酱鲜贝喂入美人的红唇中,再奉送一连串恭维,果然哄转了美人,让她再度笑得春暖花开。 殊不知,“察言观色”对江皓熙来说,简直就像是人体里的免疫系统,打一出娘胎就已经自行运作,女人的困惑、不安都逃不过他的眼,而这也是他在脂粉堆里无往不利的原因. “好吃吗?”江皓熙一双桃花眼漾满笑意。 “嗯~~好好吃。”rose伸出柔荑,覆在江皓熙的手上,大胆摩挲,眼波流转着妩媚风情,彷佛好吃的不是鹅肝酱鲜贝,而是眼前的他。 江皓熙微眯起眼,薄唇带着一抹笑,看起来彷佛十分享受,但是阅人无数的他,心中早有警觉──美人无事献殷勤,想必是对他有所求。 果不其然,rose开口了,“sean,你喜欢我吗?” “当然了,那还用说?”江皓熙抽出瓶里的艳红玫瑰,簪在美人的耳边,“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朵玫瑰。” 美人不胜欣喜,脸颊生春,足与耳边的玫瑰相比拟。 “那……你不想把这朵玫瑰带回家娇养,只为你一人展露芬芳吗?” 言下之意,暗示得再清楚不过了──她想要成为名正言顺的“江太太”。 被女人照三餐求婚,而且求得习惯成自然的江皓熙,早就打得一“嘴”好太极。 “想!怎麽不想?不过……花儿虽美,但是一折下就枯萎了,我怎麽舍得让花儿遭受这样的摧残呢?我可是会心疼的啊!” rose一听,脸色倒真像是枯萎的玫瑰了。 “sean……”她噘起红唇,不依地喊。 “别说这个了,来,明天是你生日,我准备了一个小礼物送你。”说着,江皓熙手腕一翻,大掌上已躺着一对精致的粉红珍珠耳环。 “好漂亮的珍珠耳环!”她惊叹着,迫不及待地拿到耳边比了比,问:“好看吗?” 珍珠温润,碎钻璀璨,点缀在美人贝壳般美丽的耳朵下,更是夺目万分。 “特地为你挑的,当然绝配。”江皓熙笑吟吟地说。 “sean,没想到你不但记得我的生日,还送我这麽棒的礼物,我好开心!”rose倾过身,热情地“啵”了他一下。 “你喜欢就好。”江皓熙扬起手,机伶的侍者随即上前,“再送一瓶香槟过来。”说着,他望向面前的佳人,眨了眨俊眼,“你的二十六岁生日,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 “sean……”闻言,rose的心都融了。 俊美无俦,知情识趣,出手大方,而且还是江氏医院未来的继承人──像这样无可挑剔的男人,哪一个女人不爱? 难怪女人们明知道江皓熙身旁不乏美女相伴,却还是一个个前仆后继,甘心成为他园里的其中一朵花。 深夜时分,一辆计程车驶入天母宁静的住宅区,在一幢花园洋房前停下。 计程车的后座车门打开,rose先下了车,才回身摇撼老早就瘫在后座、呈烂泥状的江皓熙。 “sean,醒醒,我们要下车罗!小心一点……” “唔……这是什麽地方?”被搀下车的江皓熙醉眼惺忪地问。 “你家呀!”rose娇笑,“地址还是你亲口对计程车司机说的呢,你不记得了?” 他家?!江皓熙惊醒一半,摇了摇沉重的脑袋。该死!他怎麽会让她送他回来?他从不带女人回家的。 “送到这就好,我……”话没说完,江皓熙被家门口的石阶一绊,若不是rose急忙扶住他,他一定一头栽倒。 “你都醉成这样了,不把你送进家门我不放心。我去按门铃。”据说江皓熙再怎麽风流,也从不带女人回家。她煞费苦心的把江皓熙灌醉,为的就是希望能够在江氏夫妇面前亮个相,增加他们的印象,让他们知道,现在和江皓熙交往的人是她。 “不,等等……”江皓熙急着想拉住rose的手,却因为醉眼昏花,没拉着。 这时,她已按下门铃,扶着江皓熙在玄关处等待。 他失算了!江皓熙有些懊恼,他甩着头,设法让自己清醒些,好向父母解释。 但是,他还来不及让脑袋恢复正常运作,下一秒出现在大门内的素颜,立刻震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范乐伦?! 江皓熙伸手揉了揉眼睛。 他是不是醉翻了?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应该还在美国才对…… 但是不管江皓熙怎麽揉,眼前那个范乐伦的幻象始终没有消失,反而愈来愈真实──喝!不会吧?真是她? 见前来应门的是一名娇小女子,rose先是一愣,接着以女性的角度凌厉地打量她。 一张脂粉未施的清水脸儿,虽称不上美女,却是十分甜美可人,她五官最特别之处是那对乌黑的大眼睛──只有孩子才会有那样纯净无伪的眼神。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大概是因为刚洗完澡,发尾因为微湿有些卷,更显稚弱。 这女子是谁?她没听皓熙提过家里有个和他年纪相彷的女子,她和皓熙是什麽关系?会是他的姊妹吗?可是他们长得并不像呀…… 虽然满腹疑惑,但她没有问出口,在打量范乐伦的瞬间,rose就确定自己的姿色还是占了上风,因此她敛去敌意,礼貌的打招呼,“你好,我是皓熙的女友,皓熙因为喝醉了,所以我亲自送他回来……” rose话还没说完,江皓熙蓦地挣开她的手,先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接着摇摇晃晃地来到娇小女子面前,一手撑住门框,眯起眼眸低头审视着她,“见鬼了!范乐伦,真的是你?你怎麽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三天后才回来的吗?” 醉眼惺忪的江皓熙拿?l不准两人的距离,他的脸几乎只和范乐伦相距寸许,因此江皓熙每说一个字,就喷出浓重的酒气,醺得她都要头昏了,范乐伦终于忍不住憋气倒退两小步。 天啊!满身的酒味!他刚刚是在酒桶里泡过吗? 范乐伦忙不迭的?l起鼻子,道:“因为该交接的事都交接完了,就决定提前回来了。有什麽不对吗?” 不对!当然不对──太快了!他以为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调适,没想到她竟然提前返台!他都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明明还有三天,你干嘛提前回来?你就没别的事好做吗?美国那麽大,你不会和朋友去旅──啊!”突地一声闷吼,绊到门槛的江皓熙,很没面子的在昔日暗恋对象面前跌了个“五体投地”。 “皓熙!” 江皓熙听见范乐伦的惊呼声彷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接着视线所及的地方渐渐变暗,意识逐渐昏蒙。 在他昏过去之前,从他脑中闪过的,竟是第一次与范乐伦见面的往事…… 第一章 江皓熙第一次见到范乐伦那年,正是紧锣密鼓准备联考的高三时期。 老爸对他说,管家范叔的女儿正巧与他同年,报考的也是第三类组,反正家教教一个和教两个没什麽差别,不如就让她搬进江家,和他一起补习。 江皓熙没有异议。 范叔在他家工作了十年,早就是江家的一分子,加上江家人向来就没有什麽阶级的观念,范叔的女儿就像江家的亲戚,没道理不照应人家。 就这麽着,范大成把女儿接进江家。 就在花木扶疏的五月,正要出门的江皓熙,在前庭的小径上第一次见到了范乐伦。 那一天,天空格外的湛蓝,阳光格外的和暖。 范乐伦穿着没有改造过的制服,背着书包,手提一小袋行李,走在范大成身后的范乐伦,若不细看,娇小的身影根本无从发觉。 见江皓熙迎面走来,范大成立刻停住脚步。 “皓熙少爷,你要出去啊?” “嗯,和人约了去打球。”江皓熙一面回答,一面对范大成身后的女孩投以好奇的视线。 察觉到江皓熙好奇的目光,范大成笑着介绍,“这是我女儿,范乐伦。”然后转向女儿,“乐伦,这是江家二少爷,江皓熙。” 这时,女孩才抬起头,当她扬起唇微笑时,牵动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随即连眼儿都跟着笑了,一笑动人心。 “你好。” “你好。”因着这抹笑,江皓熙马上就对这个女孩有了好感,觉得她温暖可亲,而且,他没料到范叔的女儿居然长得满可爱的。 当下,江皓熙不急着出门了,脚跟一转,来到范乐伦面前。 “听说你也准备考第三类组啊?” “嗯,我想考医学院。” 跟他一样嘛! “哪一个科系?”江皓熙颇感兴味的问。 “职能治疗系,我将来想当职能治疗师。” 闻言,江皓熙不由咋舌。他还以为女生会比较想专攻皮肤科之类,现今较热门又无关人命的科系,没想到她却选择了一个不太轻松的志愿。 “范叔,她的房间是在你房间对面那一间吗?” 范大成愣了下,回答:“是。” 他忽然接过范乐伦手上的行李,一点也不避嫌的拉起她的手,兴匆匆道:“走,我先带你去你房间把东西放下,然后我带你熟悉江家的环境。” “你不是正要去打球吗?” 对喔!他拍了一记自己的额。他压根忘了这回事! “没差!少我一个也不会怎样。走吧!” 范乐伦对父亲投去一眼,见范大成笑着点点头,才让江皓熙拉着跑。 “这里是饭厅,我们平常吃饭的地方;那间是宴会厅,我爸妈偶尔会在这里宴请朋友或开趴踢;这间是琴房,是我大姊的练琴室,不过她嫁人了,现在琴房没人使用,你如果会弹琴可以使用这个房间,对了──你会弹琴吗?” “不会。”范乐伦老实回答。 “那真可惜了,史坦威的音色很好的。” 范乐伦随着江皓熙走遍江家主屋,看他像故宫的导览员一样给她介绍每个房间,而且非常热心,害她都不好意思提醒他──她只是暂住两个月,而且除了补习时间,她根本不会到主屋来,更别说是和江家人同桌吃饭了。 来到书房外,江皓熙推开门,领她进去。 “这里就是我的书房,明天起我们会在这里补习……”讲到一半,他的眼角馀光瞟到桌上书堆露出泳装写真集的一角,他忙挡了过去,把手伸到背后,悄悄把写真集推进书堆里,然后面不改色的继续说:“我爸请的家教都满会教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讲的笑话冷了点,这点要包涵一下。” 范乐伦不由笑了起来。“这倒没关系,联考不考笑话。” 江皓熙真好玩,他一向是这麽随和、和谁都能做朋友的吗? 在她踏进江家之前,范乐伦还以为所有请得起管家的名门世家,就像爸爸之前待的王家一样,把佣人全当成低等生物。 起先爸爸要她到江家和江皓熙一起念书时,她还有些抗拒,但是在见过他以后,她发现自己说不定可以和他变成朋友。 “咦,那是什麽?” 江皓熙循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暗叫了一声糟! 那是一张琳赛萝涵穿着低胸马甲玉体横陈的海报,海报中的高中生天后美眸微眯,双手高举过头顶,酥胸半露,姿态撩人。 已被范乐伦看见了,所以要像藏写真集那样,把海报撕下来丢进柜子里已是来不及。 “你喜欢这一型的啊?”范乐伦指着海报问。 江皓熙连忙横过去挡在范乐伦与海报之间,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道:“那个是……杂志附赠的拉页海报,刚好墙上的壁纸脏了,所以就拿来遮丑……当然,我今晚就会把海报拿走。” 范乐伦又想笑了,因为她注意到江皓熙手足无措、耳朵发红的模样。他看起来像是真的觉得很糗。 “没关系啊,我不会介意。这张海报和刚刚你藏起来的那本写真集都可以留在原处,不必在意我。”她促狭地说。 江皓熙用手捂着脸发出懊恼的叫声。 原来刚刚他藏写真集的举动也被她看见了! 老天啊,他这辈子从没有这麽尴尬过! “我先声明,我可不是天天在看那种东西的!”江皓熙面红耳赤地辩解,只差没有指天立誓了。 “喔。”范乐伦忍笑地听他撇清。 “事实上,那本写真集也不是我的,是同学借放在我这的!” “喔。” “只不过他还没叫我还,所以就一直放着了……” 说到最后,他张口结舌,掰不下去了。 快想啊!江皓熙,动动你那聪明的脑袋!你再不想出一个好理由,人家会以为你是只变态色魔! 就在这时,范乐伦笑着拍拍他的肩,道:“下次那本写真集也借我看吧!” “呃?”他没听错吧? “未来的医学院学生有必要比较一下人体与人体之间有什麽不同。” 江皓熙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这女孩,够意思!她给他找台阶下,有效的化解了他的尴尬,她的机智使他佩服,同时对她的好感又更深一层。 从这一刻起,江皓熙开始对范乐伦另眼相看── 好像有什麽东西,在他的心上,不安分的躁动起来。 时序进入南风熏人的六月。 这时高中毕业典礼早就过去,在七月初的联考来临之前,江皓熙与范乐伦面对的是无止尽的家教课与模拟测验。 “啊~~不行了,再考下去我要爆肝了!”江皓熙将笔一丢,整个人垂死般的倒在物理考卷上。 范乐伦从考卷中抬头,她满脑子都是物理公式。 “加油,距离联考只剩下二十天了,熬过这二十天,你的人生就会从黑白变彩色了。” 江皓熙噗哧一声笑出来。 “你又知道二十天后我的人生就会变彩色了?要是我没考上呢?” “那就卷土重来,再熬三百六十五天。” 想到再苦战一年,大热天里,江皓熙的脚底也发凉。 “妈呀,我才不要!我一定要一次就考上!”他拍桌嚷道。 “很好!继续保持这种战斗力就对了。”范乐伦给他拍拍手。 江皓熙失笑,很佩服范乐伦的韧性。她和他承受一样的压力和无止无休的考前重点大轰炸,但她从没喊过一声累。 江皓熙懒洋洋的支着额,透过亮灿灿的阳光打量坐在对面的范乐伦。 她的侧颜柔和,肌肤洁白如瓷,当她垂眸写考卷时,纤长而浓黑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圈暗影,与粉色的唇瓣形成一种动人的对比,有时她偏着头,咬着笔杆思索时,他会在她的长发间隙中看见她纤秀的颈项…… 这时候,他若不赶快别开视线,就会有一种热流以他措手不及的速度窜烧起来。 说起来,范乐伦住进他家也有一个半月了,有时候当江皓熙看着对面的纤影,几乎有种错觉──她好像生来就是坐在那里的,坐在那里陪伴他。 有她存在的地方,空气中总是多了一种静谧的气息,使他特别容易定下心神来。 他必须说,要不是有范乐伦陪他一起“蹲苦窑”,他是一定撑不下去的。 但是随着联考的逼近,两人像这样对坐的时光也一点一点地减少,他无法不去想,有一天这抹纤秀的身影将会从那个座位上消失…… 范乐伦没有意识到江皓熙的目光,依旧振笔疾书,专注的与历届考题奋战。 江皓熙出神的望了她好一会,见她始终没注意他,他忍不住开口。 “乐伦,你怎麽有办法撑到现在,连一句抱怨都没有?”他可是每天在心底诅咒个没完。 “向谁抱怨?”范乐伦一阵好笑,但手中的笔没有停过,“念医学院是我的选择,既然是自己选的,又有什麽好抱怨的?” “真是理智啊!”江皓熙喃喃低语。 “你说什麽?”范乐伦没听清楚。 “我说……你怎麽会想念职能治疗系啊?我爸说那个科系连男生都大喊吃不消。”江皓熙转了个弯,问出他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我妈以前在一所私立幼稚园当点心阿姨,每天都要提很重的汤汤水水分发到各班去,长久下来,她的膝盖、腕部和腰都出了毛病,为了改善疼痛,常常要热敷和推拿。所以我就想成为一名职能治疗师,希望对她的症状有所帮助。”虽然母亲已在前年过世,但范乐伦想要成为一名治疗师的心愿,却没有改变。“你呢?为什麽想进医学院?” “我?”江皓熙好笑地指着自己,“我有什麽好说的?我家开医院,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爸爸是医生,妈妈是医生,大哥是医生,姊姊是医生,连她选的丈夫也是医生──他生在一个医生世家里,注定也要成为一名医生。 “所以你并不想考医学院?”范乐伦的目光变得严肃了。 “也不是不想……”江皓熙漫不经心地转起笔花,“我从小就一直认为我长大之后会成为医生,所以,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被大人灌输的观念,还是我真心想要的志愿。” “如果有选择,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麽?” 范乐伦的发问将他忽略很久的问题挑起,江皓熙顿时陷入长考。 他真正想做的是什麽?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道,我没想过。”他垂眸望向桌上那张写到一半的考卷,那种倦怠感像仲夏的热浪,将他拖着不放,彷佛快要透不过气来。“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如今我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颓丧的将下巴靠在桌面上,像只搁浅的鱼。 范乐伦望住他,眼里有抹真诚的关切。 “一个人总不会什麽兴趣都没有,你一定有特别喜欢的吧?” 有,你。我对你感兴趣,你对我又是什麽感觉? 江皓熙发现自己心里反射性的冒出这句话时,起先有点惊讶,但是三秒过后,他立刻就觉得一切是如此理所当然。 他喜欢听她说话,喜欢注视她,甚至喜欢她外柔内韧的特质。 她是第一个他相处起来感到舒服自在的女生,她从来不会故作娇柔,也不会神经兮兮的反应过度,和她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即使只是对坐着看书,他也丝毫不觉得沉闷无聊。 如果这不是喜欢,还能怎麽解释? 可是他要是让乐伦知道,他想的和她讲的简直像是地球人和火星人的对话,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见江皓熙沉默许久,范乐伦以为他答不上来。 “没关系,慢慢想。如果有一天,你发觉这不是你想走的路,你随时可以改变方向,人生又不是赛跑,不是谁先跑到终点谁就赢的。”她伸长手,横过桌面,安慰地拍拍他的头。 忽然,懒洋洋的江皓熙一瞬间像是被什麽触动,他反射性的握住她的手。 范乐伦愣了下,旋即道歉:“对不起,你不喜欢人家拍你的头是不是?” 他望着她,目光闪动。 “如果是你就没关系。”在范乐伦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江皓熙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接着侧首吻上她的唇。 翌日,江皓熙坐在书房里等范乐伦。她一向比他早到的,但是当家教走进来,而乐伦还迟迟不见踪影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变成一块石头,不断地往下沉。 结果,那天家教上了什麽他全没听进去。他的目光虽然盯着家教精心编写的重点讲义,脑子里却只想着范乐伦── 她为什麽没来上课? 是身体不舒服吗? 还是因为那个吻,所以她生气了? 整整两小时,江皓熙根本无法好好地坐在座位上,他烦躁地动来动去,好像屁股有虫子在咬,或是椅子上长了刺,让他根本坐不住。 好不容易捱到休息时间,江皓熙飞也似的奔出主屋,往管家与佣人住的别馆跑去。 天气炎热,他跑得一身汗。 蝉在树上“知了知了”的叫着,但他一点也不知道范乐伦缺课的理由。从主屋到别馆的路上,他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响声震耳欲聋。 就在别馆外,他见到范大成。 “范叔!范叔!”江皓熙急忙喊着。 范大成看见江皓熙朝自己跑来,不由一愣。 “皓熙少爷?怎麽了?你怎麽跑得那麽急?” “乐……乐伦呢?她……她今天怎麽没来上课?”他跑得太勐,气喘吁吁,抓着范大成的手在抖,分不清是因为剧烈奔跑过,还是一种恐慌。 “乐伦?她回家了。” “什麽?!”江皓熙只觉一阵青天霹雳。 她走了?她竟然就这麽走了,连知会也不知会他一声? 她怎麽可以这样?就算是生气,也不能这样不声不响的走啊! 他要去找她!心慌意乱的江皓熙勐地车转身子,连声招呼也不打,迳自丢下范大成跑开。 范大成被江皓熙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 乐伦不过是回家给她母亲上香,这种事也值得大惊小怪吗? “妈,您好吗?这阵子我都在江家补习,所以没能给您天天上香,您可不要生我的气喔!”范乐伦举着一炷清香,站在母亲的牌位前,笑容中带着一丝怀念。“距离大考只剩下不到二十天了,您可要保佑我,让我考上医学院……对了,还有江皓熙。” 范乐伦话才说完,连自己都有些意外。她竟然连江皓熙的分都一起求母亲保佑了,是因为他在自己心里与众不同吗? 不期然的,她脑海中浮现了昨天那一吻── 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然后探出舌尖拂过她的下唇…… 范乐伦羞窘地摇摇头,用力摇掉脑中的“倒带重播”。 “妈,我绝不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才求您保佑他的,我是……我是觉得江家对我有恩,所以才连他的分一起求的。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您千万别乱想喔!” 遗照里,母亲温柔直视的眼神好似看透了她的心。 在母亲的目光中,乐伦感觉自己有些心虚,慌张地举香拜了拜,将清香插进香炉中,匆忙结束与母亲的“对话”。 这时候,电铃忽然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乐伦吓了一跳,是谁按电铃按得这麽急? 接着,大门砰砰砰地响了起来。 “乐伦!开门,我知道你在家!”有人在门外大喊着。 是……江皓熙?他怎麽会来? 范乐伦诧异地打开门,她才开了一条缝,下一秒,江皓熙便乘隙闯了进来。 她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江皓熙,不由瞠目结舌。 “怎麽了?你怎麽会跑到我家来?”现在应该还是上课时间吧? “你今天怎麽没去上课?为什麽不告诉我一声,就闷不吭声的跑回家?你生气了?讨厌我了?你不想再看见我了吗?” 面对江皓熙连珠炮似的问题,范乐伦傻眼。他臭着一张俊脸,望着她的眼神那麽执着,非要她给个答桉。 “我只是回来给我妈上个香……” 他眯起眼,像是对答桉很不满意。 “为什麽偏偏是今天?”为什麽不是前天,偏偏是在他吻过她的隔天? “因为今天是她的忌日。” 啊!原来如此!江皓熙一拍额,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脸上再度有了笑容。 “所以,你不是生我的气罗?”他拉住她的手,想再一次确认,“你真的不是因为我昨天对你──” 听他又提到昨天的事,范乐伦不由大羞,连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 “我没生气,你……你别再提了!” 她红着脸,害羞得没处躲的样子,令江皓熙觉得可爱万分。 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她软嫩的手心,范乐伦像是被烫到似的,连忙缩回手。 “你……” “我喜欢你。”他握住她缩回的手,抢在她前头说。 范乐伦抬起头,扬起眉,用那双像婴儿似的眼眸讶异的看着他。 “我跑来你家,为的就是要跟你说这句话。我从没跟人告白过,这还是第一次,我知道这样有点太快,但我还是要问问你──”他低下头,很慎重其事地说:“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什麽? 交往? “从什麽时候开始?”范乐伦茫然地问。 “从什麽时候开始?”江皓熙一脸的莫名其妙,“那还用问,当然是从现在开始啊!” “现在?”就在距离大学联考前十九天?范乐伦马上把头摇得像搏浪鼓,“不不不,不行!绝对不行!” 这该是考前冲刺的阶段,怎麽能用来谈情说爱?要是因此害皓熙没考上医学院,那她怎麽对得起江伯伯和江伯母? 不明白范乐伦心中转的思虑,江皓熙只当自己被拒绝,垮下俊脸,放开她的手,默默走开。 第一次告白就被拒绝,江皓熙心里自然不好过。自小喜欢他的女生多得像天上的星星,但他从没像喜欢乐伦一样的喜欢过一个女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当面向她告白,没想到却被当面“打枪”。 唉,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让范乐伦也喜欢他? “皓熙……” 江皓熙转过头,表情还是不太开心。 范乐伦趁着勇气还没消失前道:“如果……如果你能考进台大医学院,我们就交往。” 他的眼眸中燃起一丝希望。 “真的?” 虽然范乐伦的脸都红了,但仍是用力点点头。 慢慢的,一抹笑意跃上江皓熙的唇角,然后继续往上,连俊眸中都漾出一片笑意。 “好!这可是你说的,如果我考上,我们就交往,不可以耍赖反悔!”他伸出小指,“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范乐伦和他勾勾手指,用拇指盖了章。 十八岁那一年,两人之间订下了秘密约定。 第二章 台大医学院圆形讲堂内,学务长正在台上口沫横飞的致词,台下的大一新生状似认真听讲,实则在底下偷偷摸鱼:传简讯的传简讯,玩数独的玩数独,看闲书的看闲书,还有一大半昏昏欲睡中。 江皓熙撑着腮帮子,无聊得差不多要去找周公下棋。 他原本实在不想来参加新生报到,因为坐在这里听大人致词实在没意思得很,可是范乐伦却一定要来参加。他们昨天在电话里说好了,等新生报到结束后要在讲堂外碰面,到那时候,他要让范乐伦兑现她的诺言,成为他的女朋友。 江皓熙一直无法克制自己下往斜前方看去——范乐伦就坐在那里,专心地抄着笔记。 都怪他来得太晚,要是他早点到,就能坐在她身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无聊。 考完联考,他就被父母带出国度假,任凭他怎么解释他要待在台湾过暑假都没用,原本他和乐伦的约定早该在放榜的那一刻就实践的,没想到却拖到现在。不过,终究还是让他等到这一天了,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乐伦说……忽然,有人用手肘顶了顶他,江皓熙转头,望向与他一起考上医学院的高中死党,侯立元。 “喂,江皓熙,你要不要看?”侯立元贼笑的递来一本册子。 “看什么?”江皓熙瞥了封面一眼,封面连个标题也没有,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好料的啊!” 侯立元这么一说,江皓熙的精神马上来了。 拿起册子翻一翻,里面全是女生的照片,但是一点养眼的镜头也没有,照片旁边则列着女生的姓名、出生年月日、身高体重、兴趣专长等等基本资料,有点像是交友名录,但照片下方用红色字体加注了几行字。 “李氏食品集团二千金,嫁妆:李氏集团股份5%,仁爱路百坪豪宅。协助男方创业基金:三千万……”江皓熙越看越愕然,“这是什么玩意儿?” “婚友社发的婚友名册。”侯立元笑得一脸神秘。 “什么?” “你不知道啊?”侯立元给了江皓熙一记“你真孤陋寡闻”的眼神,解释道:“医学院的学生可是炙手可热得很,一些家有恒产的富家千金可是专挑医生嫁,所以婚友社的媒人印了一堆这种册子给医学院的学生传阅,北医、阳明、中山听说也都拿到了。” 江皓熙翻了翻白眼,低声道:“拜托,你少跟着婚友社瞎起哄了! 这种东西看看就算了,你不会真的想认识上面的富家女吧!” “我是认真的啊!” “我看你脑袋秀斗了!”江皓熙没好气的说:“你应该趁着大学时代认真谈场恋爱,而不是急着找个结婚对象定下来。” “看不出来你还挺浪漫的嘛!但是我跟你不一样,我比较务实。 我算给你听!大七实习医生一个月才八千,要是幸运通过国家考试,当了住院医师,一个月才五万,熬到三十岁当上主治医师,一个月也不到九万,不管怎么算,受雇于他人的医生,一辈子了不起赚个三千万!付出与收获根本不成比例嘛!” 侯立元振振有词地继续说:“想一想,如果真要赚钱,只有自己出来开业才可以,要是能娶到一个家底子厚实的老婆,连创业基金都有了着落,不是一举两得吗?套一句俗话:这可是能少奋斗三十年的耶!我又不像你这个天之骄子,一毕业就可以进自家经营的医院,我没有你那种家世背景。当然得盘算仔细一点。” 江皓熙听完,摇头连连。 “侯立元,我觉得你中毒不浅,为了你往后的幸福着想,我看这本册于先暂时放我这里,如果你念到大五的时候,坚持要娶个少奋斗三十年的老婆的念头不变,我再把这东西还给你。” 眼见江晤熙要把交友名录收进背包里,侯立元忙伸手去抢。 “不行!这本册子对我很重要,快还我!” “我说了,五年后再还你。”江皓熙伸手挡格。 “不行!五年后,条件好的千金小姐早就被挑光了!”说着,心急的侯立元使出一招“猴子偷桃”。 “嘿,来这套!” 江皓熙为了闪避,不料手一扬,名册竟脱手飞出,在空中画了一个抛物线,掉在他最不希望掉的地方一范乐伦的桌上,而且好死不死,还正好摊开在她的面一刚。 面前忽然飞落一本册子,范乐伦当然吓了一跳,是哪个没礼貌的家伙乱丢东西? 一回头,她立时对上江皓熙的视线。 原来他就坐在自己斜后方。 江皓熙笑咪咪地指指那本册子,又指了指自己。 “这是你的?”范乐伦低声问。 “对——” “同学,你不要听他乱说,”侯立元咳了咳,压低声音道:“那是我的!” 江皓熙对侯立元翻了个白眼,然后对乐伦道:“你别听他的,把那小册子给我。” “江皓熙,你敢跟我抢,我就跟你拼命!”侯立元对他怒目而视。 “我管你那么多,总之你别想从我手上把那玩意儿拿走!” 于是,两个男生开始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们争成那样? 范乐伦望向那本摊开的小册子,下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由张口结舌。 “王大明议长千金,嫁妆:信义路双并公寓一层,xx电子股票总值逾一千五百万,协助男方创业基金一千万。顶新鲜连锁超市集团二千金,嫁妆:地宝豪宅、15%顶新鲜集团持股,协助男方创业基金三千五百万……” 范乐伦看到这里,就知道这是婚友社特地印给医学院男同学的富家千金芳名录,里头详载着女方身家资料以供参考,有兴趣者,只要打通电话到婚友社,立刻就能和女方见面。 真不敢相信,他们就是在抢这个吗? 范乐伦感到心脏一沉——如果娶个千金女也是江皓熙未来必然的选择,那他何不现在就去和她们交往? 来招惹她这个平凡人做什么? 打了下课钟,江皓熙早早等在讲堂外。 他背靠着墙,一脚踩在墙面上,一派的闲适潇洒。近午的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洒落,就像天然的聚光灯般,聚焦在穿着简单白t垮裤的江皓熙身上。 医学院新生从讲堂的门口涌出,江皓熙侧着头,在人群中搜寻范乐伦的身影。 她出来了! 江皓熙的唇角扬起,穿过重重人墙走向她。 “抱歉,借过……借过,谢谢。” 好不容易来到她身边,他对她笑得一脸灿烂,“乐伦,饿不饿?我们去吃午餐——” 话未说完,范乐伦将那本婚友社印制的小册子递给江皓熙。 “你去找册子里面的千金小姐用餐吧!”语毕,面无表情的加快脚步从他身边经过。 江皓熙愣了几秒钟,这才猛然发现——真要命,她误会了! 回想方才在讲堂内和侯立元争夺芳名录的情形,他才发现自己给了乐伦什么错误联想,难怪人家会误会! “乐伦!”江皓熙忙追上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吗?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范乐伦的脚步一点也没有放缓。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你误会了。”江皓熙加快脚步紧跟着她,用他所能想到最简洁的方式,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我只是不想要侯立元被鬼迷了心窍,以为婚姻可以用嫁妆来衡量,所以才硬抢过来,相信我,这东西真的不是我要的。”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那和我没关系。” 范乐伦一副撇清的态度,终于让江皓熙生气了。 “你怎么这么说?怎么会跟你没关系?”江皓熙蓦地扯住她细瘦的手臂,将她扯到一棵老椿树后,面对他阴沉的眼神,“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在乎你,所以不希望你误会。” “我们还不是男女朋友……至少不算正式交往!”她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他握得好紧,根本挣脱不开。 “喔,是吗?”他忽然将她扯到怀中,环着她的腰,低下头。他的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目光非常危险,“你所谓的正式交往应该是怎样的?接吻算不算?” “江皓熙!”范乐伦全身紧绷起来,红着脸瞪住他道:“别闹,这里是学校!” “我才不管这是哪里!”他将她夹在树身与自己之间,让她无处可逃,“我现在气炸了,没想到我的女朋友不但误会我、不承认我,还想跟我撇清关系。你说,我现在要怎么办?” 此时此刻,江皓熙的脸真的很臭,让人一望即知他有多不高兴。 “江皓熙……快点放开我。”范乐伦紧张的看着四周,深怕有人会经过,她可不想在入学第一天就出洋相。 “我不要。”他撇开俊脸。 范乐伦气结,拿耍赖的江皓熙没辙。 “好,你说吧!你到底想怎样?要我投降吗?” 听见她无奈的口气,江皓熙有点想笑,但他极力忍住。 “我要你投降干嘛?一点好处也没有,没好处的事我才不干。”江皓熙放柔了声音,与她眼对眼的相视,“乐伦,那些富家女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我也压根就不想认识那种满脑子想当医生娘的女人,我喜欢的是你,我对你是认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喏,你看好!”他拿起那本小册子,往走廊下的垃圾桶丢去,“刷”地应声而入。“好啦! 我把那个害我们吵架的东西丢了,你不许再怀疑我了。” 哪有人这样的?这到底该算是湮灭证据,还是证明自己无辜? 范乐伦又好气又好笑的望向江皓熙,当两人四目相接,她知道,她已经信了他。 他的眼睛是那么坦率,没有一丝隐瞒与心虚,和他一起考前冲刺的那段时间,她已知道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如果他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 “你把那东西丢了,不怕你朋友发飙?” 听见她这么说,江皓熙眸中涌现笑意,他知道——她已经相信他了。 “我现在顾不了他,他要发飘随便他,只要你不对我发飘就好。” 说着,他托起她的下巴,认真的问:“好了,乐伦,‘现在我可以吻你了吗?” 范乐伦闻言,忽然一阵惊慌。 “啊?你为什么要吻我?” “因为我们和解了,当然要接吻。” 说完,他对着她像顽童似的一笑,然后强势地吻上她的唇。 医学院的一、二年级生,主要修课的项目是共同科目与通识课程,因此在头两年,江皓熙和范乐伦的课表几乎是重叠的。 但是到了三年级,修课内容除了基础医学外,全是专业科目,医学系与职能治疗系的专科画分得很清楚,两人见面的时间不仅大为减少,即便是有空堂可以碰面,两人的相处时间也被繁重的课业所占据,搞得每次见面都像是在和时间赛跑。 算了算一星期下来,江皓熙能在学校和范乐伦打照面的机会寥寥无几,即使碰了面,也没多少时间可以培养感情。 能一起吃午餐是运气好,平时在跑堂时顶多交换几句“今天怎么样”、“你还好吧”之类的话,就各奔前程去了。 一个艳阳高照的周末假日,江皓熙为了弥补两人相聚的不是,特意约范乐伦去看电影。两人约好在公车站见面,准备一起搭公车到东区。 在等公车时,江皓熙忽然瞥见她眼下的暗影。 “哇!好大的黑眼圈。” “彼此彼此,你的也不小。”她笑着回敬道。 “不会是因为今天要约会,太兴奋了,所以睡不着吧?”江皓熙故意开玩笑道。 范乐伦白他一眼,拿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医学专有名词表,在他面前摇了摇,“是医学专有名诃表害我失眠。” “哈!原来你也是被这玩意儿给害得睡不着!”江皓熙苦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体比她更密的表来。 范乐伦见了,倒抽一口气。“原来你要背的不比我少。” “这只是几十分之一的量,我连房门、衣橱和电脑上都贴了一堆便利贴。”江皓熙叹气着说。没办法,教科书全是原文,不搞懂这些专有名词,没办法往下念。 人体结构的英文单字,几乎都是由古文转过来的,单字比一般英文难且长,像这样的单字,没有上万也有数千,背诵的时候自然格外困难。 两人互看对方的专有名词表一眼,不由露出苦笑。 “要命,我觉得我们被课业占去太多时间了!”江皓熙抱怨着,将专有名词表塞进背包里,“以后我们约会都不可以带功课出门,这样太杀风景了。” 范乐伦配合的收起自己的表,问:“那以后等车的时间要做什么?” 江皓熙咧出一抹邪气的笑,把她扯进怀里。 “我们可以做些促进脑内‘多巴胺’分泌的事。”然后,他吻住了她。 上了公车,两人到公车后方的双人座坐下。范乐伦走在前面,很自然的坐了靠窗的位于,而江皓熙的位子则靠走道。 车上的乘客并不多,车内也十分安静。江皓熙这才想到还没决定好要看哪部片,他从背包里找出最近上档的电影简介。 “乐伦,你想看哪一部片?喜剧片好吗?还是动作片?”江皓熙问完,迟迟不见她回答,不由朝她望去。“乐伦?” 没想到在上车的短短两分钟内,她居然睡着了! 江皓熙吃惊的凑过去看——真的,她真的睡着了。 “可怜的乐伦,你真的累坏了。”他笑了,伸手将她搂过来,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瞌睡中的范乐伦发出一声细小的咕哝声,头颅自动自发的在他的肩窝处找到一个舒适的位子,靠着江皓熙睡着了。 车窗外的阳光洒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金黄色的光点在她那一头乌丝上跃动。 那真是一幅很美的景象,但江皓熙深怕刺眼的光线打扰了她的睡眠,他张开大掌.为她挡住阳光。 少了阳光的打扰,范乐伦仿佛非常满足似的扬起唇瓣,睡得更加安稳。 江皓熙笑了,爱怜地在她的发心印下一吻。 一直到下车之前,江皓熙连一秒也不曾将他的手放下。 随着进入大四,课业压力更加繁重,两人连碰面的时间也没有。 江皓熙一星期至少有四十小时的课,范乐伦则几乎在台大医院复健科临床实习,两人的课程表完全没有交集。 好几次江皓熙与范乐伦约了要见面,都因为教授交代下来的报告做不完而取消。七夕情人节,江皓熙忙着辨认肌肉纤维、神经与血管;圣诞节,江皓熙因为要考大体辨位,庆祝活动取消;跨年夜,两人各自埋首于朝末报告里,新年的第二周,重头戏上场——期末考! 算一算,两人半年来像样的约会一次也没有。大一、大二那种不时可以坐在一起听课的时光,现在江皓熙想起来,遥远得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 升上了大四之后,别说是约会了,光是能好好睡上五小时都成了奢想,哪里还有体力约会? 没关系,江皓熙。他安慰自己。等期末考一考完,当晚就可以和乐伦一起庆生了,到那时候,他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和乐伦谈心,不仅如此,他们还有整个寒假的时间可以相处,绝对可以重拾往日的甜蜜……想到这里,江皓熙不由露出满足的笑意。 因此他从一个月前就发简讯、写e-mail提醒范乐伦,要她无论如何都得空出那天帮他庚生。这种举动,江皓熙每星期都要不厌其烦的重复一遍。 他本以为这不绝对万无一失,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什么?补考?”下午考完最后一科的江皓熙,闻言不由傻眼。 “对,三十秒跑台,全班要再补考一次,因为上次大体的取样有问题,分数不予采计。”侯立元一脸同情,“教授真不是人,居然选在你生日这一天让全班补考,唉,我能说什么呢?请节哀顺变,看开一点吧!” 说完,还安慰地拍拍江皓熙的肩膀,继续说道:“早就跟你说了,医学系的学生哪有什么闲工夫谈恋爱啊?还不如相准了千金女,赶紧定下来比较实际。你知不知道我们班有女友或男友的,到这学期为止还剩几对?老兄,只剩下你还幸存啦!其他人全部惨遭劈腿一” 江皓熙猛地往后退一步,那猝然的势子,让侯立元愣了下。 “江皓熙,你干嘛?”吓人啊! “马的!我到底是发了什么神经来念医学系?”想到这半年来和范乐伦的聚少离多,江皓熙满腔愤懑猛然爆发,扒开白袍狠狠甩到地上,“我一天睡不到五小时,吃一顿饭的时间不到十分钟,课表满堂、每天满手血腥!看的是尸体,闻的是消毒酒精、莱舒和福马林! 他妈的,我受够了!为什么连我的生日都不能和我女友好好过,却要来学校陪伴冷冰冰的大体?” “皓熙,你冷静点!”侯立元没想到江皓熙居然会发这么大的火,只因为和女朋友相聚的时间被占用了。“跑台很快,要下了十分钟的,等补考完再去庆祝也可以啊!” “见鬼!我又不是一号,等轮到我都不知道几点了!再说,跑完台之后我不用先回家洗澡换衣服吗?带着一身怪味怎么吃得下生日蛋糕?等我弄好再出门,说不定我生日都过了,还庆生个屁!? 江皓熙咬牙切齿的说完,背起书包,拿起外套,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皓熙?你要去哪里?”侯立元追在他身后急问。 “我要去找我女朋友。” 侯立元目瞪口呆,“难道你不打算补考?大体解剖是必修科目,被当可是要重修的……” 江皓熙猛然回头,怒吼一“随便教授想怎样就怎样好了!大不了我转系!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下去了!” 跷掉补考的江皓熙,离开医学院后,跳上计程车直奔范家。一路上,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见到范乐伦。 “司机先生,麻烦开快一点。” 他已经好久没和乐伦约会了,现在他连一秒钟也不想再多等待,他想要见到她,想要将她紧紧抱住,告诉她这个学期有多难熬,这种不能随心所欲地见面的日子,他根本就不想再过下去!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范家的巷口,江皓熙付了车资,对司机说了声“不用找了”便跳下车。 走进小巷,范家两层楼的旧式楼房就近在咫尺。 江皓熙俊脸上有了笑意,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按下门边的电铃。 在等待乐伦开门的这段时间,江皓熙脑中闪过许多美好的期待她会送他什么礼物?她会为他准备晚餐吗?她会不会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和一个缠绵的热吻? 江皓熙越想嘴角扬得越高。 片刻后,有人前来开门。 但出现在门内的,却不是他朝思暮想的人,而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 江皓熙的笑容倏地僵住,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 “请问有什么事?”对方客气的问。 “我找乐伦。”这家伙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范家? “喔,你等一下。”对方回头朝屋内唤:“乐伦,有人找你。” 江皓熙听见范乐伦模糊地应了一声,然后从厨房走出来。 当范乐伦看见来找她的是江皓熙时,表情有些诧异。 “皓熙?你……你怎么会过来?” 江皓熙沉下脸,原先的好心情全因这句话破坏殆尽。 “我为什么不会过来?今天是我生日,我们说好一起过的,难道你忘了?” “可是,你今天不是要考跑台吗?” “我跷掉了!” “什么?”范乐伦不敢置信。 他越过震惊的范乐伦,气冲冲的踏入范家客厅,冷冷瞪住那个陌生人,“老兄,请你出去一下,我们有话要讲。” 范乐伦倒抽一口气,天啊!他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皓熙!你不能这样,他是我学长——” 学长?假借学长的身份,跑到学妹家作客,这种行为更不可饶恕!江皓熙厉眸一眯,伸手指向门口。 “出去!” 范乐伦的学长被江皓熙凶狠的表情骇住,匆忙拿了背包与外套夺门而出。。 范乐伦简直气结,她脱掉做菜用的围裙,用力丢在椅背上,瞪住他,“好啦,你已经成功把我的客人赶跑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发哪门子的脾气吗?” “你忘了我们要一起庆生!”江皓熙指控。 “我没有忘!” “没有忘才怪!别告诉我你找那个学长来是为了帮我庆生,我一个字也不会信的!”他气呼呼的说。 范乐伦深吸一口气以保持冷静。“你说得没错,我找学长来,的确不是要为你庆生——因为我没打算今晚帮你庆生!” 江皓熙一愣。 “今天我去找你时遇到你同学侯立元,他告诉我今晚你们全班得留下来补考三十秒跑台,九点以前是不可能离开学校了,我怕你心里挂念我们约定的时间而影响考试,所以传了简讯给你。告诉你明天再帮你庆生,难道你没看到简讯吗?” 简讯?江皓熙忙掏出手机,果然看见多通来自范乐伦的未接来电,与一封简讯。 “考试的时候规定要关机,我怎么会知道你听说了补考的事,还临时改时间?”江皓熙有些懊恼。 “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做?等你考完、回家换了衣服再过来,最快也是十点半,与其这样匆匆忙忙,何不往后延一天?” “生日哪有延后过的?”他振振有词地反驳。“再说,就算你打算延后。也没必要在我生日这天请学长到你家吃饭吧?” 而且还是由她亲自做菜!搞什么?两人交往至今,他连她的手艺都还没尝过,居然给下相干的人抢了先!江皓熙越想越气。 “我不是请学长一个人而已,还有我们的专题讨论小组,只是学长先到被你遇见而已。”乐伦真的被江皓熙的话给气着了,“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跟学长有什么暧昧关系吗?” “我怎么知道?”江皓熙负气的别过脸,“自从升上大四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那么少,还不如学长跟你相处的时间多,有时候连我都怀疑,我们这样还算不算是男女朋友?再说,半年后你就毕业了,而我还要再熬三年,像这样聚少离多要怎么谈感情?如果有人趁虚而入怎么办?” 范乐伦原先压抑地听着,但听到后来,她一颗心像是沉到冰窖里,她有种好无力的感觉。 这样下去不行!皓熙太在乎她,在乎到连试都可以不要考,在乎到杯弓蛇影,把她身边的男生,全当成别有用心……她爱皓熙,但皓熙给她的感情,却沉重得让她承受不起。 即便两人都忙,即便不能天天见面,即便圣诞节、情人节或是两人的生日,老是有突发状况让他们不能一起过,但那不能动摇她的感情。她认为不管相距多远、分别多久,她对皓熙的感情始终如一。 她对这段感情所抱持的态度是那么坚定,她以为皓熙也是这样想的,但她错了。 在见不到面的时候,皓熙却开始猜忌,开始疑心。 一旦猜疑的种子开始发芽,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拔除。 她没办法放下课业、隔绝朋友、天天陪在皓熙的身边,只为了消除他的疑心。 这段感情,是她的初恋。就因为这段感情是如此纯净无瑕,所以她更不愿让它在彼此猜忌与彼此伤害中日渐磨蚀。 与其让彼此痛苦,最后伤得体无完肤,她宁可趁早喊停。 “皓熙……我们分手吧!我想……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第三章 “啊!”江皓熙忽然大叫一声。 “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一见爱子醒转,江皓熙的母亲立刻扑到床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皓熙,你没事吧?头痛不痛?会不会想吐?” 江皓熙呻吟着,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没事,我……我只是作梦……” 而且还是个恶梦! “什么作梦啊?你是摔倒了呀!”费嘉丽惊慌失措地叫着:“天啊,皓熙,你是不是摔坏脑子啦?” 什么?摔倒? 这时,江皓熙努力摇摇头,适应了刺目的光线,然后,他看见握着自己的手、泪花乱转的母亲,接着是站在母亲身后,一脸担心的父亲,最后他还注意到自己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爸,妈……”他吃力的撑起上半身,“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你这孩子,你真的忘记进门时摔倒的事了?”费嘉丽捧着儿子。的俊脸,担忧地望向丈夫,“溥俊,你看要不要送皓熙到医院照一下头部x光啊?” 费嘉丽指的医院,当然是自家医院。 江溥俊点点头,“嗯,为了保险起见,我看我联络一下张医师……” 摔倒……啊!他想起来了! 他是醉眼昏花,以为自己见到范乐伦,一时太过惊讶,所以才摔跤的。 “不用不用!爸、妈,我没事,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很确定自己没有摔成脑震荡,不用照x光。”江皓熙摸摸自己的额角,摸到一块纱布,他轻压了下纱布,果然摸到隐隐作痛的肿块。“我想我只是肿了一个包而己。” “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费嘉丽忧心地道:“我把你生得这么俊,要是额头上多了一块疤,妈一定会用雷射帮你把那块疤除掉。”费嘉丽是江氏医院医学美容中心的中心长,更是无数爱美女性心目中的不老女神。 江皓熙闻言,不由好笑。 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不过是一块疤而已。 “妈,您别替我担心,我这人复原力跟单细胞生物差不多强。倒是我的脚……”江皓熙动了动右脚脚踝,苦笑,“好像感觉怪怪的。” “你的脚踝韧带拉伤了。”忽然一缕熟悉的嗓音加了进来,接着江皓熙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柔荑轻轻地摸上自己的脚踝,在某个穴位不经意一按——“痛啊!”江皓熙当场失控大叫,痛到差点吼出不雅的词汇。 对方轻笑一声,“这就对了,典型的前距腓韧带拉伤。来,把脚抬起来.我要给你冰敷。” 江皓熙不可置信的望向出现在母亲身后的女子——范乐伦。 “范乐伦,真的是你?”怎么?他不是作梦,范乐伦真的回来了? 费嘉丽轻拍了下儿子,“皓熙,你真没礼貌,怎么这样说话?刚刚可是乐伦帮你上药包扎的,还不快谢谢人家!” 什么话?如果不是范乐伦,他根本不会遭此横祸好不好? “江伯母,这没什么,用不着跟我道谢。”说着。范乐伦将冰袋往江皓熙脚踝上敷去,江皓熙闷哼一声,刺骨的冰寒从脚踝一路直窜脑门。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怀疑,范乐伦此举根本是公报私仇! 江溥俊道:“皓熙,你知道复健科的职能治疗师吕小姐要离职的事吧?我想起职能治疗正是乐伦的专业,所以第一时间就把乐伦找回国,希望她能到我们医院工作。” 乐伦是老范的女儿,如今老范走了,这女孩举目无亲,他怎么能不帮着照应一些?他想老范一定也不放心让乐伦只身在国外吧? “爸,你开玩笑的吧?”江皓熙惊跳。 到江氏医院工作,那他不就得天天和她见面了?那多尴尬? “皓熙!”费嘉丽又拍了儿子一下,瞪他一眼。 儿子今天是怎么搞的?他平常对淑女可不是这么没礼貌的。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希望我到江氏医院工作?”范乐伦挑眉望着江皓熙。 被看穿的江皓熙不自在地别开眼。 “我只是觉得…“·你在美国担任私人随行治疗师的工作不也挺好,何必委屈自己在我们家的小医院工作?” “薪水不是重点,”范乐伦拿来一个抱枕将他的脚垫高,动作轻巧,完全没有弄痛他,“江伯伯和江伯母需要我,我就回来了。” 短短几句话,让江溥俊和费嘉丽不由动容。 “老范把女儿教得真好,哪像我们家这个臭小子,人家救了他,却连句谢谢都不会说。”说着,费嘉丽又拍了下儿子的腿。 “噢!妈,别再打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扭伤脚踝还不够惨,所以存心打坏我的腿,让我变成‘摆卡’吗?”江皓熙故意装出可怜的样子。 费嘉丽笑骂,“呸呸呸,你这张嘴真是没忌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没办法,我现在脚不能动,就只能动动嘴皮。”江皓熙看了眼挂钟,道:“已经很晚了,爸、妈你们明天都有门诊,先去睡吧!我没事的。” “要不要扶你上楼睡?”上楼前,江溥俊问着儿子。 “没关系,反正咱们家沙发够大,我就在这窝一夜。” 等父母都回房后,江皓熙望向范乐伦,摆明赶人。“你也去睡吧! 我没事的,冰敷这种小事我可以自己来。” “没关系,我时差还没调过来,现在没有睡意。”说着,范乐伦在他的肿胀处加压。 “嘶!”江皓熙倒抽一口凉气,“很、痛!” 范乐伦讶异的看他一眼,好笑的道:“扭伤哪有不痛的?我使用r·l·c·e。 (rest休息、icing冰敷pression压迫、eievation抬高)的急救处理原则处理患部,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她此刻对他笑的模样,好……职业!好像安抚闹脾气的病人! 她以前才不是这样笑的! 江皓熙忽觉一阵气闷,闭上嘴,不说话了。 当江皓熙不再开口,偌大的客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范乐伦一点也不觉得这种寂静会让气氛变得尴尬,她注视着他的伤处,每隔几分钟就挪开冰袋评估消肿的状况。 但江皓熙却觉缛这种静默让他如坐针毡。 不知道为什么,当范乐伦再度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立刻就让他失去引以为豪的冷静。她为什么要提前回来呢?如果她在预定的三天后返台,至少他还有点心理准备,不会像今天这样搞得鸡飞狗跳,最后还落了个撞到头、扭到脚的下场,简直逊毙了! 从她离开台大之后,和她已经有五年不见了。 五年的时光,让她从一个少女蜕变为一个女人。她比以前高了一些,可是在他看来仍是娇小,他搂她的肩的时候,看起来可能会有点像是把她挟在腋下;她的五宫已不再稚气,而是多了一抹女人的娇柔,他喜欢这种改变!只有那双眼睛,仍是像无伪的孩子一样纯粹,这双不曾改变的眼睛总让他想起从前:虽然一样是没几两肉,但比起大学时细瘦的模样,现在她的身体曲线较为——等等!他在干嘛?他居然对她评头论足起来! 更夸张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将视线从她身上“拔”开! 不妙!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江皓熙不启在的清了清喉咙,开始打破沉默。 “我的脚踝……应该不会有事吧?”他没话找话说。 “当然,这种属于关节囊膜韧带的拉伤,大都是可以自行愈合的,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范乐伦把冰袋移开,从急救箱里取出弹性绷带,“我现在用绷带帮你固定伤处,这一星期你最好尽量不要使用右脚,这样会复原得比较好。” 江皓熙傻眼,“那我要怎么走路?用跳的?” 缠着绷带的手顿了下,“我建议你躺在床上。” “像一个病人那样?”江皓熙挑眉怪叫。 “你现在不就是个病人吗?”范乐伦熟练的包扎好伤处,打了个结。 江皓熙见状,又有意见了。 “喂、喂,我只是脚扭伤,不是脚断掉,你会不会包得太大包了一点?”包得这么引人注目,教他怎么像平常一样进医院上班?说不定护士会吓得推轮椅来给他坐。 范乐伦没好气地说:“请你尊重专业好吗?你该不会以为脚扭伤只要贴一小块肤色ok绷就好吧?江、副、院、长!” 江皓熙一愣,接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该死!他真喜欢跟她拌嘴,这种棋逢对手的乐趣,除了她再也没人能给。 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他说不定还会再爱上她。 脚扭伤的第二天开始,江皓熙被院长老爸强迫在家休假一星期。 可以赚到休假,他是无所谓啦!可是这样一来,家里就只有他和一星期后才要正式上班的范乐伦两人独处。 “真不知道该说是走运还是倒楣。”江皓熙自语的说道。 与他对坐吃早餐的范乐伦抬眼望向他。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吗?我没听清楚。” “没有。” “要不要帮你倒一杯鲜奶?”她注意到他的杯子空了。 “我比较想喝咖啡。” “好。”范乐伦拿了他的杯子起身,帮他倒了一杯咖啡。 江皓熙一开始很讨厌自己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都要别人拿给他,简直像个无行为能力者,但是他渐渐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可以幻想自己是一家之主,而他的妻子为了张罗早餐而忙进忙出……江皓熙,你一定是摔坏脑袋,变成神经病了!大白天的作什么春秋大梦!江皓熙恨恨的咒骂自己。清醒一点!眼前这个范乐伦已经不是以前的范乐伦了,现在的她跟陌生人没两样,别胡思乱想! 为了武装自己,断绝自己的绮念,江皓熙故意说:“其实你可以不用帮我倒咖啡,你是个治疗师,又不是特别护士。” “没关系,只是举手之劳。” “是我爸交代你要照顾我的吗?”江皓熙忽然间。 范乐伦愣了一秒,然后回过头。 “没有人交代我,我照顾你,只因为你是病人。” 病人?只是因为这样,没有别的原因?江皓熙没来由的恼怒起来。 “你真有同情心啊!我们都知道伤势根本没那么严重,脚扭伤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请别把我当残废好吗?” 范乐伦眨了眨眼睛。 是错觉吗?她觉得江皓熙好像故意在找碴。 看见她错愕的表情,江皓熙马上就道歉了,“对不起,一直坐着让我觉得有点烦,我不是故意拿你出气。” “没关系,做病患的出气筒早就成为我的副业了。”她淡淡地说: “如果是我在这里让你觉得不自在。我可以回房去。”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江皓熙忽然觉得自己很混帐。 “唉,如果我有冒犯的地方,我跟你道歉。”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在她的面前不自觉的就别扭起来——难道就因为她是他的初恋,也是唯一甩过他的女人吗? “没关系,我知道一直坐着是件很难过的事。”范乐伦将咖啡递给他。 “别谈我了,谈谈你吧l你……这些年在美国,过得好吗?”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这些年来,你想过我吗? 范乐伦有些意外他会问起这个。 他是关心她吗?她还以为他并不高兴看到她呢! “没什么不好的,虽然我是以私人治疗师的身份陪同病患到美国疗养,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命,但是工作之外的生活很单纯,也很清静。” 江皓熙耳闻过,那个聘用范乐伦的病患,可是脾气古怪又难缠的商界大老,依他活火山似的性格,他可不相信她在美国的日子会有多清幽。 “你在美国待了两年,有对象了吗?”江皓熙心里明明好奇得要命,又不想让范乐伦察觉他的在意,所以发问的时候,态度是有点半开玩笑的。 但是,她的回答却让他笑不出来。 “我确实有喜欢的对象。” “你有对象了?”江皓熙太过震惊,差点忘记自己的脚伤而从椅子上站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他就可以有女朋友,她就不能有对象? “没有、没有……只是有点惊讶。” 事实上,他还满不爽的。没想到除了他,她真的喜欢上别的男人!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都二十七岁了,当然有喜欢的人。”范乐伦笑着回答,“不过跟你的女友数量比起来,自然是少多了。” 听到后半句,江皓熙额头顿时冒出三条黑线,有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感觉。 “谁跟你说我女友很多的?”他撇开脸,讪讪的问。 “伯母说的,她说她永远搞不清楚你换到第几任了。” “你别听我妈乱说!”江皓熙表情有些狼狈。他没想到母亲会和乐伦说这些,真是多嘴!“她会搞不清楚,是因为我没有把那些女人介绍给她认识,而我不介绍她们给我妈认识,是因为她们都不是我交往的对象。等我有了固定交往的女友,我自然会带回家,到那时候,’他们就会知道我在跟谁交往。”他忍不住解释。 范乐伦有些讶异,“我以为昨晚送你回家的那位小姐,就是你现在交往的对象。” “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以为’错了。”他的声音变冷。 “但是那位小姐很清楚的告诉我,她是你的女朋友。”范乐伦的目光变得严肃了,“皓熙,如果你不打算跟人家交往,应该要坦白说清楚才对,不该让她误解,否则这样对她很不公平。” 江皓熙眼睛往上一翻,将马克杯往桌上一摆,双手环胸道:“我有什么办法?那是她自己要误解的,难道我要对每个女性友人说:“我眼你只是普通朋友,你可不要会错意”吗?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做也未免太好笑了吧?” “当然不能这样做,我觉得要避免误解最好的方式,就是要保持一份属于朋友之间的距离,你要知道,女生是很容易受伤的,如果你没那个意思,就不该给她希望——” 她话未说完,江皓熙竟讽刺地鼓起掌来。 “说得真好,这果然就像你会说的话。”他语带嘲弄。 范乐伦一愣,“什么意思?” “不懂?那我就说明白一点: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不需要你来说教,或是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因为我刚好对你那一套很感冒!” 江皓熙看起来像在笑,但他的眼眸却冷得仿佛寒冰。 “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感谢那些会错意的女人,如果不是她们填充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这几年来要怎么过:她们是真的爱我也好,就算是对我虚情假意也罢,那总好过什么都没有!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什么?他在说什么?范乐伦瞠大了眼眸。 “我追逐那些女人,与她们之间维持一种模糊的距离。是为了保护她们,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你怎么会明白我的心情?你根本不会了解!” 可恶!破功了!江皓熙的俊容掠过一抹恼红。他刚刚说的那番话,等于是把自己的心意坦白在她面前,让她知道她对他的重要性。 江皓熙感到有点后侮。他原本不想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那么轻易的就掀了启己的底牌,让自己屈居下风。 但是话说出去就不能收回,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江皓熙的告白,震撼了范乐伦。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么多年以来,皓熙他…… 还在乎着她? 那一瞬间,她的心战栗着。 在她要回台湾之前,她告诉自己,她和江皓熙的那一段已经过去了,当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她该表现得像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和他好好相处,并且将过去的一切都藏进心底——可是,他的一番话,却搅乱了她的心! “皓熙,我……” 范乐伦想说些什么,但江皓熙却避开她的目光,越过她,拿起墙上的电话,按了一个键。 “备车!我要出去。” 挂了电话,他背着她道:“我今天都不回来吃饭了,要是李嫂回来,告诉她不必留我的份。” 说完,他一拐一拐的走出饭厅。 不一会儿,范乐伦就听见开门与关门的声音,接着是无边的岑寂江皓熙离开了。 偌大的江家,只剩下她一个。 “老天!皓熙,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邢七洋大爷一走进夜店lotus,就看见江皓熙那只给绷带包得雪白醒目的右脚,不由吃惊地叫了出来。 江皓熙瞥了自己右脚一眼,扯出一抹笑,“不慎扭到。” “你确定?不是被吃醋的女人打伤的?” “哈,别开玩笑了!有哪个女人舍得打伤我?”江皓熙勾着好哥儿们的肩,问:“七洋,你要喝什么?” “老样子。” 江皓熙一弹指召来服务生,“再给我两杯马丁尼!” 两杯酒很快地送到,江皓熙朝七洋举杯。“来,干杯!!” “干你个头!”七洋眼明手快的拿走酒杯,“受伤的人喝什么酒?” “拜托!只不过是扭到而已,不要连你也这么大惊小怪好吗?酒还我啦!” 江皓熙把那杯马丁尼抢回去,一仰而尽。“服务生,再来一杯!” 邢七洋皱了皱眉。 皓熙今天是怎么搞的,喝酒像灌蟋蟀似的?是有了什么顶心事吗?可是这家伙的人生一帆风顺,会为什么事心烦? 邢七洋脑筋一动,想起几天前江皓熙老挂在嘴边的事,心里立刻就有了底。 “怎么,该不会是你那初恋情人提前回台湾了吧?” 到嘴边的酒杯一顿,霎时江皓熙的酒兴全消。 “我猜对了?” 见江皓熙不回答,邢七洋笑了。 “看样子,我真猜对了。”他举起酒杯,啜了一口澄清透明的酒液。 江皓熙将酒渍樱桃往嘴里一扔,依旧嬉皮笑脸,“不好意思,猜对也没有奖。” 邢七洋蹙起眉,他怎么会看不出皓熙是在强颜欢笑? “皓熙,她不过是你的初恋,你们俩交往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就算有什么恩怨,一切早已事过境迁,有必要那么在意她吗?” “你以为我不想?但我就是没办法。”江皓熙苦笑,“我一看见她,那些我以为早就忘记的事,忽然又统统回来了!我也告诉过自己,做不成恋人,起码可以做朋友,但是我却无法下去试探她,想知道在她心里,我究竟被放在哪个位置上……很可笑吧?” 果然是病入膏盲。 七洋叹口气,“皓熙,听我的,把范乐伦忘了吧!你身边又不乏美丽风趣的女人,和她们在一起,说不定你会比较开心,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江皓熙嗤笑一声,“说得倒容易!乐伦现在可是住在我家,更别提我爸将她找回来,就是希望她能进江氏医院工作!未来我们几乎二十四小时生活在一起,你要我怎么忘?” “她住你家?她为什么住你家?”邢七洋很意外。 “在她去美国前,范叔就过世了,房子也退租了,毕竟是我爸把她找回来的,所以她现在当然只能住我家。” “这可麻烦了……” “何只是麻烦啊?我觉得我根本是抽到下下签,铁定完蛋!” “没那么惨吧!”邢七洋心生不祥的预感,蓦地掉头望向江皓熙,“难不成。你还爱着她?” “哈哈,宾果!”江皓熙勾着他的肩,已经开始茫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乐伦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瞧,果然是下下签吧?” 邢七洋头疼的支住额头,叹气。 心爱的女人心有所属,这下事情可难以收拾了! “皓熙,我最近认识一票凯伊的名模,我介绍给你认识怎样?”邢七洋开始设法转移江皓熙的注意力。 “嗯……不怎么想。”江皓熙摇头晃脑地说。 “那你对清纯的女大学生有兴趣吗?”他再接再厉。 “没有。” “或是华航的空姐?”邢七洋几乎不抱希望了。 “没——兴——趣。”江皓熙拉长声音叫了起来,他已经醉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现在只对范乐伦感兴趣。”唉,真是孽缘。 “既然放不下,就只能重新追求她了,不然要怎么办?” “七洋,我没办法……”江皓熙绝望地道:“她早就不爱我了!别忘了,她已经心有所属了,我还有什么胜算?” 认识江皓熙这么久,邢七洋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没自信的模样。 “傻瓜!只要她还没有结婚,你就有机会。再说,你可是‘近水楼台’,比起她那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的意中人还占优势,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放弃?” 邢七洋不傀是江皓熙的死党,只消三两句话,就让他重燃希望。 “……你真的觉得我有机会?”江皓熙眼中透出一丝曙光。 “我干嘛骗你?你想嘛,原本你和她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可是现在她不但出现在你面前,还住在你家,天时、地利、人和你都占全.了,这根本就是老天的恩宠、上帝的眷顾!你要是不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就是笨蛋!” 在邢七洋的分析下,江皓熙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七洋,你说得对,这次是老天给我败部复活的机会,我可要好好把握才行。”江皓熙站起来,用力拍了死党一下,“兄弟,谢啦!我先回去了,这摊记我帐上,下次再好好谢你!就这样,拜。” 话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 邢七洋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把他找出来,结果自己先落跑,这小子真是有异性没人性,他非好好敲他一笔竹杠不可! “服务生,给我来瓶红酒,”邢七洋搓着下巴,露出坏坏的笑容,“嗯,我想想……就来瓶八二年的波尔多吧!” 希望那小子看到帐单时,不会心脏病发作,嘿嘿! 第四章 一早踏入江氏医院,范乐伦立刻敏锐的察觉到,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不但消失了,还弥漫着一股悦人的花香。 这是怎么回事? 范乐伦眼睫轻眨,目光立刻被环绕等候大厅一圈的花篮所吸引,不由露出诧异之色——怎么会有这么多花?看这等阵仗,是哪个大人物住院了吗? 她定近花篮,看着上面插的立卡。 亲爱的江副院长,祝你旱日康复!莫莉欢迎江皓熙医师重返工作岗位!庭兰dr.sean jiang,how call live without you?”lily原来这些花全是送给江皓熙的,她想起江皓熙今天销假上班,他请病假的事一定传遍医院上下,难怪今天会有这么多花。 在这些花朵的竟妍下,在那些娇妍的花儿背后,全是一颗颗的芳心,医院仿佛都不像医院了,好似成了江皓熙一人的后花园。 “真受欢迎。” 范乐伦笑着轻轻拨弄了下野百合的花办,这才搭电梯来到复健科休息室。 一打开门,她就听见休息室里传来阵阵笑声,显然一大早休息室里便十分热闹“副院长,请喝我帮你打的精力汤!” “这是我早上做的松饼,请副院长尝尝看。” “副院长,这是我家里种的有机番茄,很好吃喔!” 越过重重人墙,范乐伦一眼便看见,被圆圈所包围的中心,正是江皓熙!他那阳光似的笑脸,让休息室里所有的护士如向日葵般,殷切的注视着他。 范乐伦目光一冷。像他这样招蜂引蝶,谁会相信他没有女朋友? 面对护士们准备的爱心早餐,江皓熙没有推辞,含着笑全部一一收下。要知道,善体人意的男人,是绝不会让小姐失望的。 “谢谢,你们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护士的工作很辛苦,你们还是多睡一点吧!” “好。”俏护士们乖巧而甜蜜的回应着。 这时,江皓熙瞥见站在门边的范乐伦。 “乐伦,早啊!”他含笑寒暄。 “早。”范乐伦面无表情的走进休息室,走到置物柜前,打开柜子,放进自己的包包与外套,然后迳自拿出白袍换上,对于江皓熙无敌的.朗笑,连正眼也不瞧一下。 上班三天,她早就耳闻江皓熙在医院里有多受欢迎。那些摆满大厅的鲜花,以及刚刚“众星拱月”的景况就是最有力的明证,不过,她可不想锦上添花。 “今天是你正式上班的第三天,觉得如何?还习不习惯?”江皓’ 熙排开人群,跟着她来到置物柜前,关心地问着。 “很习惯,谢谢副院长的关心。”真奇怪,副院长不是很忙吗?他怎么有空跑到复健科的休息室来?再说,他们上回不是才闹得不欢而散吗?怎么这会儿他又对她笑咪咪了? 江皓熙一听见范乐伦称他为副院长,剑眉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是怎样?她居然叫他“副院长”?是想与他画清界线吗? “谢什么?我才要谢谢你医好我扭伤的脚,”他故意说给大家听,同时灵活地动了动脚踝,“扭伤的地方已经痊愈了,看!它复原得多好,简直跟新的一样。” 范乐伦越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俩的关系,他就越想反其道而行。 呵呵! “什么”?副院长的脚是乐伦治的?”一名护士惊呼起来。 “这么说,你们早就认识哕?”另一名护士好奇的问着。 “岂止认识?我和乐伦是大学同学,加上乐伦的爸爸和我家是旧识,我们的交情自然是不同于一般哕!”江皓熙还故意转向她,“我说得对不对,乐伦?” “原来乐伦和副院长是同学啊!好好喔!” “大学时代的副院长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一定是美少年吧?是不是,乐伦?” 护士们好奇的眼光全投向范乐伦,就连江皓熙也靠着置物柜望着她,唇角噙着充满兴味的笑,等着看她如何回答。 “抱歉,我该到诊间去了。”范乐伦借着前往诊间,巧妙地避开别人的打采,让那些好奇的目光全转为失望。 没想到,她前脚一离开,江皓熙后脚便跟上来。 “还有十分钟复健科才要开始看诊。”江皓熙提醒她。 “我习惯先previe三次今天的病历表。”她的脚步不停。 江皓熙悠闲一笑,“原来如此。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在逃避。” 范乐伦蓦地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我为什么要逃避?” “因为你好像不太喜欢跟别人谈到过去的事。”江皓熙的唇角虽然含着笑意,但眼神却十分敏锐,“我说得对不对?” 她别开视线,“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在工作场合谈论自己的私事。” “为什么我却觉得你是故意不想谈到我?”江皓熙问得直截了当。 “那是你太多心。” “我有没有多心,你心里有数。” 范乐伦终于转过头瞪住江皓熙。 “我相信已经有够多人把你的大名挂在嘴上,不需要多我一个吧?” 此言一出,江皓熙忽然咧开嘴笑了,黑眸闪闪发亮。 “我懂了!你是不是因为护士带东西给我吃,所以不高兴?” 范乐伦一阵羞窘,接着立刻否认。“不是!那又不关我的事。” “还是你看见那些花篮了?”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江皓熙好像很高兴? “只要不是瞎子,每个踏进医院的人都看得见。”她白他一眼,“你的仰慕者也未免太高调了吧?她们送的花,多到把大厅都占满了,那样会妨碍动线。”{ “那些人都是我的病患,听说我请了病假,逮到机会送花慰问我而已,没别的意思。”他喜欢她为和他有关的事生气,那代表她对他不是全然无感的。 “只是病患?”范乐伦可不相信。“how can live without you?” 这种话怎么也不像是称赞江皓熙妙手回春,反而比较像是热情的告白。 “真的,真的只是病患,”江皓熙像童军一样举起三根指,对她发誓,“我可以用人格担保——” 范乐伦却沉下脸,“不用了,你没有必要对我保证什么。”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江皓熙猛地拉住她细瘦的上臂,俊脸上没了笑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别开脸,“你不需要对我发誓,那跟我没关系——” “对!反正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觉得那跟你没关系!”江皓熙眼眸阴郁,他原本有心和她重新打好关系,但被她远远推开,排拒在心门之外的感觉,使他既恼怒又挫败。江皓熙的口气不自觉的变得冷漠,“在你眼里,我大概和大学时代一样令人讨厌吧?抱歉,我不该占用你的时间,你去忙你的吧!”说完,他转身离开。 她讶异的看着江皓熙离去,他的背影,不知为何看来有些……孤寂。 那一瞬,范乐伦的心脏像被什么猛揪了一下。 为什么皓熙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仿佛受伤一般……范乐伦张口,有股冲动想叫住他,但她随即想起看诊时间就要到了,只得放弃叫住江皓熙的念头,快步往复健科诊间走去。 范乐伦大约在晚上七点钟左右回到江家。 因为工作的关系,江家开饭的时间很不固定,不过江家掌厨的李嫂神通广大,无论何时都可以变出美味的佳肴,绝不会让讧家任何一个人饿着。 范乐伦原本以为,今天的晚餐应是她一个人用,没想到,向来鲜少在家的江溥俊夫妇不但没有出门,就连夜生活丰富的江皓熙也在。 “乐伦,你回来啦?还没吃饭吧?快坐下一起吃!”费嘉丽热络地招呼她过去坐,同时转身吩咐佣人,“再去拿一副碗筷过来。” 餐具与热腾腾的白饭很快地送上来,就放在江皓熙旁边的空位上。 想起上午的不愉快,原本范乐伦有些迟疑,但江皓熙只是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她也就拉开椅子入座。 “乐伦,工作还习惯吗?和同事相处得怎么样?”江溥俊含笑问道。 “习惯,同事都很好,谢谢伯父关心。”在长辈的面前,范乐伦多少仍有些拘谨。 “我听说你接替吕小姐的工作挺上手的,帮了很大的忙。” “吕小姐临走前将工作交接得很清楚,而且复健科的同事也很热心,我有不清楚的地方就问他们,他们也很愿意帮忙。” “边说边吃啊!筷子别停!”说着,费嘉丽还替她夹菜,殷勤地说道:“多吃一点啊!” “啊,谢谢伯母,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范乐伦不习惯长辈替她夹菜,不由接得有些惶恐。 注意到她不自在的神情,江皓熙忍不住开口解围道:“妈,你这样乐伦哪能好好吃饭?你会害她消化不良的啦!” “胡说八道些什么?”费嘉丽笑骂:“我只是要乐伦知道,她也是咱们家的一分子,不必拘礼。” “是喔,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你怎么下帮我夹菜?”江皓熙故意跟母亲抬杠,巧妙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范乐伦可以放松一些。 “你这小子根本不懂‘客气’为何物,还用得着别人替你夹菜吗?” “没想到妈还真是偏心呀!”江皓熙故意叹了一口气,使大家不由笑了,气氛也更加轻松。 范乐伦不由对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笑。 她还记得,从前交往的时候,皓熙也是那么体贴入微。 她不是个习惯吐露心事的人,但他却可以从她的眉目问读出她没有说出口的感受。就像方才,江皓熙一定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所以故意说笑,让她轻松一点——而这也就是为什么皓熙在她心中,始终占有一席之地的原因。 江皓熙发现范乐伦正对他投以感激的眼神,他也回她一个微笑,忘记了上午的小小不愉快。 那一瞬间,两人仿佛回到交往的时候,那种不须言说便能心领神会的默契。 “乐伦,我们说你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可不是客套话,”江溥俊的话,打断了两人的凝视,使范乐伦连忙收回视线。“老范在我们家工作了十几年,早就和家人没有两样,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对我来说,就像是亲戚的孩子,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开口,千万不要见外,知道吗?” “我知道,谢谢伯父。” 江家对范家的恩情,范乐伦是铭记在心的。 先不提母亲生病时所受到的照应,以及大学联考前的补习,大学毕业那一年,父亲发生严重的车祸,就是江溥俊亲自执刀,将父亲从鬼门关前救回来。 虽然最后父亲仍是走了,但至少她还能和父亲多相处半个月,不至于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这份大恩,早就让她下定决心要竭尽所能的回报,所以当江溥俊。提出要她到江氏医院工作时,她才会毫不犹豫地辞去私人治疗师的高薪工作,回到台湾来。 然而,在她的心中,还有一个原因,驱策着她回来——她牵挂着皓熙。 她想知道,分别的这些年来,他过得好不好。 不过,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挂念是多此一举,因为皓熙显然没有受到情殇所打击,反而更加活跃。获得女人芳心,对他来说像是探囊取物般容易。 他早就忘记他们交往时的事了吧? “乐伦,我记得你和皓熙同年,所以你应该有二十七岁了吧?”费嘉丽问。 “是。” “你有交往的对象了吗?” 这时,江皓熙猛然被热汤呛到,不由爆出一串猛咳。 “皓熙,你是怎么搞的?连喝个汤都会呛到。”费嘉丽责怪地瞪着儿子。 “咳咳咳……”江皓熙猛拍着胸,咳得面红耳赤,“妈,我是被你吓到啊!明明吃饭吃得好好的,你干嘛忽然间乐伦这么敏感的问题?” 坐在一旁的范乐伦几乎想点头了。 她也有此同感,只是不好说出来。 “这问题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孩子的青春宝贵,我们两个长辈,自然不能不关心乐伦的终身大事!”费嘉丽转向乐伦,“听我说,我的姐妹淘有个儿子,和你年岁相当,对方家里开设生技公司,他目前担任总经理一职,称得上是青年才俊——” 费嘉丽话没说完,就被江皓熙打断。 “妈!乐伦又没急着嫁,你紧张什么?” 其实紧张的人是他。 他和乐伦好不容易才又聚首,他什么都还来不及做,甚至还没来得及让乐伦对他的印象好一点,却在此时跑出一个程咬金——这个程咬金还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妈!江皓熙光是想到就呕! “臭小子,你是男生,到了二十七岁还可以没要没紧,但是女孩子可就不一样了!二十七岁可是女孩子的适婚年龄,这黄金年华可是转眼即逝,当然得好好把握才行。”说完,费嘉丽继续转向范乐伦,笑着提议,“我看我来作个东,宴请你和我那姐妹淘的儿子,双方一起吃个饭,互相熟悉熟悉,即使不中意也没关系,就当是交个朋友,你觉得怎么样,乐伦?” 深怕范乐伦点头的江皓熙。立刻插嘴道:“妈,你那样安排哪里叫交朋友?那叫作相亲!” “谁问你了?我是问乐伦,你安静吃你的饭!” 江皓熙只好端起饭碗,敢怒不敢言。 范乐伦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那么,就麻烦伯母了。” 费嘉丽一听,像是中了头彩般高兴,而江皓熙则是当场傻眼。 她答应了?她不是说过,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费嘉丽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一次。 “是。”范乐伦点点头。 “太好了!我马上去打电话!”费嘉丽高兴得连饭都不吃了,马上冲到客厅打电话。 母亲一走,江皓熙立刻压低声音责怪道:“你干嘛答应我妈啊? 你要是不想去就直说,没有人会勉强你啊!” “我并不觉得勉强,而且相亲不代表必须交往,多认识一个朋友也无妨。”她知道这是长辈的关心,她并不想折了他们的好意。 “你在美国不是有个喜欢的人?” 范乐伦注视着他好半晌,才回答他的问题。 “那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轮不到他来管。 “你……”江皓熙像是想发脾气,但在最后一秒,他竭力克制住。 “算了!就当我多事!” 说完,他放不吃到一半的饭碗,怒不可遏地走出饭厅。 “皓熙是怎么了?他不吃了吗?”在一旁旁观的江溥俊问着。 范乐伦低下头,避开江溥俊的目光,“我也不知道。” 江溥俊看看她,再看看儿子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他的嘴唇忽然勾起一秒神秘莫测的笑……夜凉如水。 夏季的夜空上高挂着一弯玲珑新月。 每晚睡前,范乐伦习惯阅读几页医学期刊才就寝,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英文字却像蚂蚁一样乱动了起来,她试了几次还是无法静下心,所以她决定到厨房喝杯牛奶,帮助睡眠。{※小¥*说%之&家☆~独@家&%制¥作※} 这时,客厅的立钟响起整点的钟声,她知道现在已是子夜时分,整栋房子非常安静。所有人都已经入睡。 她不想吵到任何人,放轻了脚步下楼。 当她终于走到一楼时,她发现客厅里亮着小灯。 以为是李嫂忘了关灯,没想到她往客厅走去时,却看见躺在沙发上抽烟的江皓熙。 江皓熙太过高大,当他躺在沙发上的时候,他的脚是露在沙发扶手外面的。要让人不发现都难。 她悄声走过去,有些讶异地问:“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江皓熙无所谓地笑笑,吸了一口烟,喷出淡蓝色的烟雾。 “你还不是一样?你平常这个时候早就入睡了吧?” “我只是下来喝杯牛奶……”范乐伦起先有些迟疑,但还是问出口:“你怎么还不睡?睡不着吗?” “为什么这么问?你会在意我睡不睡得着吗?”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向后退。 “抱歉,我看我还是……” 就在她往后退的时候,江皓熙忽然伸手拉住她。 他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过长的刘海垂了下来,覆住他的一只眼睛,使他看起来有些危险。 “不要走。”江皓熙低语着,拉住她的手掌透露着坚决,“坐下来,陪我坐一会儿……拜托。” 范乐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顺从了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江皓熙从茶几上拉来水晶烟灰缸,揿熄了手上的烟。 她这才注意到,小小的烟灰缸里早就堆满了烟蒂。 “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抽烟的。”她望着他道。 “人都是会变的。”江皓熙扯出一抹笑。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从…大五那一年起。”也就是范乐伦毕业之后。 “居然那么久了?” 看见她震惊的目光,江皓熙反而笑了,“看你的样子,好像我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坏事。” “我只是有点惊讶,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的。” “原来你记得?我还以为只有我记得以前的事。” 他一瞬也不瞬的望住她,目光迷离,他的大手贴上她细致的素颜,因为这份亲近发出微喟似的叹息。 “我也记得许多以前的事,像是你以前的样子,记得以前你的脸颊没有现在这么瘦,皮肤没有现在这么苍白……”说着,他的手慢慢滑到她的颈后,抚揉她柔细的长发,“还有你的头发……” 范乐伦知道自己最好赶快离开,可是他的眼睛仿佛会催眠,让她动弹不得。 “我的头发……怎么了?”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哑。 他却开始答非所问。 “我喜欢你的发香,为什么你闻起来总是这么香,乐伦?”他拥住她,将自己埋进她浓密的发中,汲取那萦回在梦境里的幽香。 他没有办法忘怀从前的时光。她是他初次的爱,对他而言,那份纯粹与无瑕的爱恋,至今无人能够取代。分下清有多少个黑夜里,他梦见了她,梦见那些过往,醒来之后,却要面对芳踪已杳的失望。而今天,他终于能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皓熙……”她想推开他,但他的怀抱像一张网,紧紧将她网住,使她动弹下得。 “乐伦,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吗?”江皓熙以手指代替吻,抚过她的唇,她的颊,她的下巴,而后婉蜒而不至她粉嫩的秀颈,轻轻地摩挲她颈侧的敏感处。他的黑眸炽热得有如两把跳动的火炬,紧紧地注视着她,连声音都烧得嘶哑,“分开那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范乐伦无法回答,他的碰触,使她意识昏蒙。 “你喜欢的那个人呢?他知道你喜欢他吗?还是……你不曾告诉他?” 他的问话使她猛地回过神来,当她迎视他灼灼的视线,她感觉自己心跳得好快。 “我该回房了。” 她想要推开他,但是他不肯放手,依旧固执地环住她的纤腰。 “乐伦,告诉我,为什么要答应我妈去相亲?” 在他的追问下,范乐伦只好回答:“我只是…不希望拂逆伯母的好意。” 听了她的话,江皓熙幽暗的眸子一亮? “所以,这并不是你所期望的,对不对?你之所以同意,完全是出于恩情,是不是?” 他目光使范乐伦有些心慌。 他究竟期待她回答什么呢?说她其实并不想去相亲,不管是在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她的心里都只有他一人吗? “乐伦,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考虑什么?”范乐伦一怔,一时反应不过来。 “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江皓熙索性挑明了说:“乐伦,我希望和你重新来过。” “什么?”范乐伦惊跳。 “嘿,你的反应真伤人!”江皓熙假装受伤地抗议道:“你对我的兴趣比不上我对你的多!” “皓熙,你别开玩笑了!”她制止地喊。 他的俊脸陡然沉了下来。他是真的想和她重新来过,天知道他有多认真!结果她居然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他的声音变得阴沉。 “你已经有女朋友了,需要我提醒你吗?”范乐伦有些生气的戳着他的胸口说道。 嗅,又是这个! 江皓熙懊恼地抹了一把脸,握住她的手,决心要跟她把事情说清楚。 “我说过了:rose不是我的女朋友——” “别忘了还有莫莉。”她冷冷的提醒。 “她也不是!” “还有庭兰、lily……”范乐伦凭着印象念出一串人名,“你要怎么解释她们跟你之间的关系?” 江皓熙望着范乐伦,星眸中的一点光芒正慢慢的消失。 “人真的是不能踏错一步,不是吗?一旦有了不良纪录,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肯相信了,对不对?” 他放开她,从沙发上起身,他背对着乐伦,使她看不见他的面容。 江皓熙这辈子还没有这么挫败过!他的人生向来顺遂,可是只要一碰到范乐伦就走样——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一样! 他的理智告诉他该放手了,可是他的心却有某一处正在拉扯。他到底该怎么做? 半晌后,他转过身,这一次,他的表情显得冷淡而疏远。 “抱歉,请你忘掉我说想和你重新来过的话,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很晚了,早点睡吧,晚安!” 说完,江皓熙大步离开客厅。 第五章 费嘉丽说要给范乐伦介绍对象,果然言出必行! 她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下午,约好了人,在知名饭店订了位,带着范乐伦前去会见姐妹淘的宝贝儿子。 郝诗嘉和费嘉丽两人从念医学院起就是好友,两人并称“皮肤科的绝代双嘉”,这份情谊从少女至熟女时代都没有改变过,郝诗嘉结婚时,费嘉丽是伴娘的不二人选,郝诗嘉离婚时。费嘉丽也介绍最好的律师给她。 如今,郝诗嘉是顶顶有名的生技公司董事长,而费嘉丽是江氏医院附设医学美容中心的中心长,两人尽管工作繁忙,但依然保持密切的联系,友情历久弥坚。 “诗嘉!” “嘉丽!” 两位看不出年龄的不老女妖一见面,即亲热地互拥在一起。 “我的天!嘉丽,你怎么比一个月前还要年轻?” “你还不是一样,诗嘉,听说你的美容研究团队开发的‘终极版焕颜瞬白精华液’得了美妆杂志大赏第一名,真是不简单啦!” “哦呵呵呵!原来你也听说了?不过那没什么,现在我儿子主导美容团队研发的精华安瓶,才真正是抗老的圣品,人称‘用擦的拉皮手术’……” 两名下老女妖一聊起美容,立刻就忘记一切,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费嘉丽与郝诗嘉身后,都各站了一个尴尬的年轻人,一个是范乐伦,另一个是郝诗嘉的儿子,罗毓齐。 罗毓齐是个高瘦斯文的男子,脸上总是带着有礼且和善的笑意,他清瘦的脸上戴着一副银框眼镜,发型略短而整齐,和一般男子比起来略显白皙的皮肤,使他看上去有种浓浓的书卷气。 见母亲聊得开心,罗毓齐不由对范乐伦笑了笑,仿佛对这情形已是司空见惯。 他礼貌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罗毓齐,该怎么称呼你?” “我是范乐伦。” “听说你是一位职能治疗师?”他微笑,“我不太熟悉职能治疗师的专业领域,不知道工作内容是什么?” 范乐伦向罗毓齐解释职能治疗师的工作,这明明是枯燥的解说,他却听得非常专心。 当费嘉丽与郝诗嘉好不容易聊到一个段落,回过头来,才发现两个年轻人已经聊开了,两人不由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 “哎呀!我们太能聊了,居然让两个孩子站那么久。”费嘉丽的声音打断了范乐伦与罗毓齐的交谈。 “快坐下,天气热得很,先点些冷饮喝吧!”说着,郝诗嘉巧妙地坐在儿子身边,好让儿子可以和范乐伦面对面。“这位就是范小姐?” “是,她就是乐伦。”费嘉丽笑咪眯地将范乐伦介绍给郝诗嘉认识,郝诗嘉也向乐伦介绍了罗毓齐。 有费嘉丽和郝诗嘉在场,气氛很快便热络起来。约莫十五分钟后,郝诗嘉忽然花容失色地起身。 “哎呀!我忽然想起下午有个重要的客户来访,再不回公司就迟到了。”郝诗嘉懊恼着,同时拎起皮包。 “啊!我也想到今天有药品商送新研发的药品过来,我不回医院去一趟不行。”费嘉丽也配合演出。 范乐伦没料到有此一着,不觉有些无措。 这分明是故意留他们独处! “我去外头叫车。”罗毓齐立刻起身。 “不不不,我们让饭店叫车就行了。”郝诗嘉忙制止。 “是啊是啊!你们继续聊,别急着走啊!”费嘉丽冲着范乐伦笑。 “今天实在太不凑巧了,改天大伙儿再一起约出来吃饭。” “乐伦,这里的甜点很不错,一定要好好尝尝才行。” “毓齐,你可要好好帮妈招呼乐伦,别怠慢了人家啊!” 就这样,费嘉丽与郝诗嘉两人匆匆交代完,像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下两个初见面的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罗毓齐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喉咙,率先打破沉默。 “嗯……我觉得她们一定是故意的。” “我也这么认为。”范乐伦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语毕,两人交换了一个视线,不由笑了出来。 这一笑,尴尬的气氛化解了。 罗毓齐拿起菜单,推到她面前,“既然都来了,要不要试试这里的午茶套餐?” “好。”范乐伦接过菜单,带着微笑开始点餐。 这是范乐伦近日以来,第一次有放松的感觉。 自从江皓熙对她说,想要和她重新来过,在那之后,每当两人在家中或在医院碰面,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结果她变得愈来愈怕和江皓熙碰面,最后竟演变成躲着他。{※小¥*说%之¥@家☆~独@家&%制¥作※} 江皓熙一察觉到她有意躲他,他也开始避不见面,范乐伦知道他是还拿不定主意处理两人的尴尬场面,只好选择避开,故意很晚才回家,在医院也经常不见人影。 但是,当他得知她今天要去相亲时,他显得很不高兴,一张俊脸黑得像是风雨欲来的天空。 唉!想到这,范乐伦不由暗暗叹气,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你不喜欢车莓千层派吗?要不要改点别的?”注意到范乐伦没有食欲的模样,罗毓齐体贴地问。 范乐伦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翻弄盘子里的甜点。 “不不不,千层派很好,我很喜欢。”她连忙叉起一块千层派放进口中,露出微笑以兹证明。 真要命!她怎么会在这时候想到江皓熙? 正当她又起千层派上那颗红滥滥的草莓时,忽然一团乌云笼罩住她。 范乐伦忽然感到周身一寒,抬起头,冷不防撞进一双笑里藏刀的黑眸中。 “嗨,真巧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她叉子上的草莓,忽然“咕咚”一声滚到桌下,被来者踏上前的黑皮鞋踩碎。 她抬起头,怎么也没想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竟是没想过会碰见的人——江皓熙。 “皓熙,真巧,你怎么会来?”罗毓齐扬起一抹意外的笑,“别客气,坐啊!” 基于两家的交情,罗毓齐和江皓熙自然是熟到不能再熟。 “谢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不知客气为何物的江皓熙当真拉开椅子,噙着笑意大刺刺地坐下来——而且还是坐在范乐伦身边。 他怎么会来这间饭店?不知道他的来意,令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不过,打从江皓熙坐下来到现在,他还没给她一个正眼。 “皓熙,最近怎样?”罗毓齐问道。 “老样子,我这挂名的副院长,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准时去打卡。” 一面说着,一面佣懒的伸了个懒腰,然后两手交握摆在脑后,两腿悠闲地在脚踝处交叉。 “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听说江氏医院正在筹画兴建基因遗传工程研究中心,而这个计划就是由你主导的。” 闻言,江皓熙放下手。仰首大笑,“毓齐,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只是负责去开会听简报,哪里轮得到我来主导?” 这时,范乐伦忽然惊跳了下。 “乐伦,怎么了?”罗毓齐关切的问。 “没事!只是不小心撞到桌子。”她挤出一抹笑,低下头吃甜点。 事实上,在桌子底下,江皓熙的大掌正牢牢地握住她的左手。她吓了一跳,想要抽手,但他握得太紧,使她动弹不得。 “是不是靠窗的位子比较热,乐伦?你的脸好红。”江皓熙假好心的关切着,同时歉然对罗毓齐道:“你大概不知道,乐伦从小就怕热,所以夏天约她用餐,最好选择阴凉一些的地方。” 可恶的伪君子!如果他不这样握着她的手,她也不会脸红,这还不是都他害的,竟敢这么假惺惺! “抱歉,我不知道乐伦怕热。”他顿了一下,又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非常久了!”江皓熙抢着回答,“从高三到现在,算了算也有将近十年的交情,她的好恶没人比我更清楚。有一次我们搭公车,她坐在靠窗的位子,那天天气很热,所以我——”{※小¥*说%之¥@家☆~独@家&%制¥作※} “毓齐,你别听晤熙乱说,其实我没有那么怕热,他只是在开玩笑。”天啊! 他一定要这样制造暖昧吗?范乐伦必须一再提醒自己还有别人在场,否则她会忍不住一脚朝江皓熙踢过去。 “你确定?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真的不要紧吗?”江皓熙的眸中盛满关切,仿佛是悲天悯人的医者,但是他的手指却极度邪恶,有意无意地搔弄她软嫩的掌心。 他在做什么? 范乐伦惊得倒抽一口气,脸都红到耳根了!她想抽手却抽下回来,只能瞪住笑得一脸无辜的江皓熙,气得几乎发抖。 “乐伦,你如果不舒服,千万不要强忍。”罗毓齐也看出她的不对劲,但他作梦也没想到,她的“不舒服”全是因江皓熙而起。 “是啊,毓齐说得没错,你若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说,千万别轻忽自己的健康……” 江皓熙话没说完,范乐伦蓦地从座位上起身,让他不得不松开她的手。 “乐伦?”罗毓齐眨了眨眼。 “抱歉,我去一下化妆室。”范乐伦狠狠瞪了江皓熙一眼后忿忿离开。 江皓熙沉默了三秒钟后,也蓦地起身。 “皓熙?” “抱歉,我忽然想起必须打通重要的电话,先走一步了。”说完,江皓熙抄起帐单,“这摊算我的。” 罗毓齐一怔,“不,这怎么好意思……” 江皓熙笑着伸出一掌打断他的话,“别客气,我坚持。” 说完,他像来时一样突兀地离开了。 范乐伦一从化妆室出来,立刻被江皓熙堵个正着。 “皓熙?”她一怔。 “嗨。”江皓熙冷冷打完招呼,下一秒,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往电梯定去,一张俊脸上毫无笑意。“跟我来!” “去哪里?”范乐伦不明所以。 江皓熙迳自按下电梯的上楼键,没有回答。 范乐伦有些急了,不由扯了扯他的手臂,“我不能就这样走掉,毓齐还在餐厅等我……” 江皓熙冷哼一声,满是酸味地道:“毓齐?才见过一次面,叫得还真亲热!” 此时,电梯门打开,江皓熙立刻将她拉进电梯里,按了一个键,电梯门旋即关上,缓缓向上爬升。 范乐伦被他野蛮的举动气坏了,忍无可忍的甩开他。 “江皓熙,你怎么可以这样?从以前到现在,你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江皓熙沉着脸走到她面前,把她一步步逼退到电梯的角落,望着她的黑眸中满是压抑——只要一想到乐伦居然真的去相亲,他就怒火中烧! 五年前,乐伦离开之后,他开始和许多女人约会,那些女人多到连他都记不住名字,也因此常被他的死党们批评太过滥情。每次他们劝他好好的找个女人定下来时,他总回答:“我才不要为了一朵花,放弃整座花园!”但其实他很慌,很空虚,他真的想过要定下来,可是他找不到。 他真的试过要放弃范乐伦。 在两人之间变得尴尬的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和别的女人约会过,但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有心动的感觉! 他已经厌倦了反反覆覆的寻觅,他其实早就明白,他的心从五年前就遗落在范乐伦身上,除了她,他的心走不进第二个女人。 五年前,她拒绝他;五年后,她别想再这么做!罗毓齐比他更爱她吗?还是此他更了解她?为什么她要否定他的感情,把他远远的推开?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旧事重演,也绝不会再让她有机会把他推开! “你说我不考虑你的感受?你错了!我就是太考虑你的感受,所以才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相亲,你明下明白?”他用力托起她的下巴,与她眼对眼地相视,“我受够了!我不会再允许类似的情况发生,不管你还答应我妈跟谁见面,很遗憾,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今天是你此生最后一次的相亲,今天回去之后,我会跟我妈说你已经和我交往,要她别再多事的帮你介绍男朋友!至于你,从此以后不准再跟别人相亲!”管她心里喜欢的是谁,她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范乐伦闻言,心脏猛地一跳。“别开玩笑了!我不许你这么做!”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他冷笑两声,“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多认真!” 范乐伦还来不及反应,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她的惊呼乍然消逝在他的唇边,他用舌头描绘她的唇瓣,几乎使她忘了呼吸。 接着他探入她的口中,探索她天鹅绒般的口腔内部,品尝她甜美的芳津,他悦人而醇厚的男性气息像一张巨大的网,密密将她套住。 上次吻她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江皓熙想。起码有五年了!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他没有怀念过这些。 江皓熙的吻太深入,范乐伦一阵心慌,反射性的将他推开。 被推开的江皓熙凛容,无视于她的惊慌,再度坚定地走上前,大手一伸,将她扯入怀中,再一次寻着她的唇。 “不要……晤……”她的抗议全被堵在口中,倾吐不出。 江皓熙展现无赖本色,铁了心要她正视他对她的感情——过去他太过谨守分际.不敢随便越雷池一步。 但是那样根本没用! 他爱的女人太冷静,他决定要豁出去,搅乱她的冷静,只有这样做。她才会明白他对这份感情有多认真! 江皓熙倾注所有的热情吻她,他的舌在她口中翻搅,执着地纠缠着她。 范乐伦重施故技地推他,但他不为所动,反而更箍紧她的腰:她试着转开头,但江皓熙仿佛能预知一切,不管她怎么转都逃不开他的吻:最后,她无计可施,在别无选择之下只好咬他——江皓熙闷哼一声,抽了一口气,强健的身躯震了下,一缕血腥昧随即在两人口中漫开,但他没有退却。 范乐伦有些心慌。她确定自己咬伤他了!连她都尝到血的味道,但是江皓熙竟一点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依旧吮尝着她,无言地需索她的回应。 当咬伤他也不能阻止他时,范乐伦知道自己再也抵挡不住他的攻势——他的执着、他的决心已击中她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过去,她一直把对他的感情关在心门里。 她告诉自己,现在的江皓熙根本不需要她的爱情,他是众香国里的王,他是被星星围绕的月,他有无数的红粉知己……但是,为什么当他说出“不准再跟别人相亲”时,她的心里竟然泛起一丝甜蜜? 她以为她可以把对他的感情锁在心底,但江皓熙是个最有耐心的战略家,他持之以恒的叩门,从不知放弃为何物,终于撼动了她心中那座牢不可破的城池。 她明白,她的防守已经摇摇欲坠,她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成功地把他挡在心门之外。 这一刻,她有些害怕,怕自己的心就要反叛。 仿佛是感应到她的情绪,江皓熙忽然捧起她的脸,用一种带着颤抖的绝望语气说道:“乐伦,不要躲我……不管是以前或现在,我唯一爱过的只有你!” 当江皓熙说出这句话时,他那深埋已久的感情化成一股强大的冲力,击溃了她最后的武装防御,她心坎一阵酸,热泪立刻盈满了眼眶。 范乐伦在他的爱中投降,她环上他的颈,在泪水中回应了他的吻。 这一瞬,藩篱被激情所推倒,他俩紧紧相拥,心跳激狂,就在这一刻,再也没人能将他们分开。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了江皓熙按下的楼层,门无声地敞开。电梯外,红色的绒毯在他们面前展开。 江皓熙一秒也不肯放开乐伦。他抱起她走出电梯,一路上索吻不停。 他好不容易腾出手,拿出磁卡刷开其中一扇门,一进入房间,他将磁卡往后一扔,勾住范乐伦的腰,将她压在门板上贪婪地亲吻。 江皓熙强健的体魄抵着她,两人之间几无缝隙,他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亲密地熨贴着她,范乐伦感觉自己的双腿瘫软如绵,若不是他撑着她,她早已站不住滑坐在地。 这一刻,她再也无法思考,脑子轰轰作响,但感官却变得格外敏锐。 闭着眼,她听见两人衣料磨擦的声音,她感觉到血液激烈的奔流,身子克制不住的轻颤,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在热水中舒展开的一片茶叶般飘浮,又感觉到一种来自体内深处的震颤,正一点一点的向外扩散……这时,江皓熙忽然停住所有动作。 “乐伦……” “嗯?”她喘息着,粉颊晕红,水眸迷蒙。 “我想要你,”他汗湿的额抵住她的,他咬牙低喘,声音粗砺得像是被沙纸狠狠磨过,“如果你不想要,现在还可以喊停。” 范乐伦回望他的眼眸,他的眸不闪不躲,明明白白刻画着情欲的痕迹,无言地告诉她,他有多渴望她。 这一瞬,她终于相信他口中的爱不是儿戏。 直到这一刻,他仍将她的意愿放在他的需要之前,等待她的亲口允许——这让她的心因感动而满溢。 要命!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有多诱人?江皓熙开始怀疑,如果乐伦的答案是否定,他会不会当场失去控制? “你要喊停吗?”江皓熙低哑的问。 半晌,范乐伦终于开口。 “不要,”她低不可闻地轻语:“因为……我也想要你。” 江皓熙震颤地望着她,唇边跃上一抹笑意。 “你知道吗?这是今天到目前为止,我所听过最美好的一句话。” 他笑着重新吻上她,两人的衣物在彼此磨擦中褪去,他解开她最后的束缚,让两人之间再无他物。 昏蒙中,江皓熙将范乐伦抱上床,当他覆了上来,赤裸的胸膛贴上她的肌肤,她不由打了个颤,长长的睫毛因羞涩而眨动,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还有些许惊慌——就在今天,他们的关系,将会彻底改变。 他注意到她的反应,不由放慢所有动作。 “怎么了?”他在她的耳边与颈际落下一串细碎的吻,“是不是觉得紧张?” “有一点……”她不敢抬头看他: “来。”江皓熙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按住他的心口。 她感觉到他的心跳甚至比她更急。 她惊讶地扬起羽睫,“怎么会……” “感觉到了吗?我也一样紧张。” “为什么?” “因为我渴望了那么久的女人,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怕这会是一场梦。”他撑起自己,饱览身下的美好身段,“你好美……甚至比我想像的更美……” 他火焰般的目光,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皓……抱我。” 没有更多的言语,江皓熙移到她身上,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午后的阳光,他的重量使得床垫些微陷下,范乐伦的世界此刻充满了他。 江皓熙再一次攫住她的唇,当她的唇为他开启时,他深入她的嘴里,以舌头爱抚她的口腔内部,他的吻变得缠绵而绵密。 范乐伦轻吟着,伸手环住他的后颈,江皓熙的手在她的乌绢般的发丝问穿梭,他强健的身躯覆着她,亲密地摩挲。 他的手随着他的吻,一路迤逦而下,他的抚触如野火,使得范乐伦不由自主的战栗。她感觉自己如花朵在他的爱抚下盛开。她无助地搂紧他,感觉身体既温暖又潮湿。 当江皓熙确定她已经准备好接纳他,他分开她的腿,进入了她“啊!”初次的疼痛使她瑟缩了一下。 江皓熙霎时僵住身体,眼里掠过一抹心疼。 他没有想到,这竟是她的第一次!当他感觉自己突破那层脆弱的障碍时,震惊的他已来不及收势。 “没关系……没关系的……”在疼痛中,她对他微笑,并且再度张开双臂拥住他。 江皓熙心中掠过强烈的不舍,他深情的吻她,攫住她的娇躯在她的深处冲刺。 激情在堆叠。 每一次的律动都将他们更推向高潮。 当剧烈而急速的冲刺将两人抛过那个无形的高点,强烈的愉悦在一瞬间爆发,如决堤的大海汹涌地淹没了他们。 范乐伦在这一刻落下泪,江皓熙紧紧地抱住她,温柔地吮去她的泪珠,喃喃地诉说缠绵的爱语。 激情过后,他在她的身侧躺下,让她躺在他的肩窝,那个最靠近心脏的位子。 范乐伦累极了,虚脱得只能喘息。 江皓熙无限怜爱地轻吻她汗湿的发鬓,在她耳边低语:“乐伦,我爱你。” 在疲惫中,她绽出一朵好美好美的笑意。 天色暗了。 窗外透进台北城的霓虹,淡淡的光线映照在床上一双深眠的人儿身上。 范乐伦微曲起双腿侧身躺在大床上,睡得正熟。她倦极入睡,呼吸均匀而绵长,菲薄的丝被掩住了大部分的春光,只露出肤光如玉的香肩与一双诱人的纤细小腿。 而在范乐伦身后,江皓熙结实的胸膛贴着她无瑕的雪背,两人有如橱柜里的汤匙一般依偎着,他脸埋在她丰盈的发丝间,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仍伸出一只手臂,霸道地横在她的腰间,仿佛向谁宣告着他的所有权。 “嗯……”不知道过了多久,范乐伦轻轻动了一下,身后的江皓熙仿佛感应到她的醒转,慢慢地睁开眼睛。 鼻端飘进的幽香,使他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不由努了努鼻尖,分开她的发丝,亲密地吻吻她的后颈,同时更环紧怀中的娇躯,与她的身子密密贴合。 这一刻,江皓熙满足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如果可以,他真想永远与她赖在这张床上,享受只有两个人的甜蜜世界。 范乐伦在他怀中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她朦胧地睁开眼眸,看见江皓熙放大的俊脸就近在眼前。 江皓熙眼眸沉静,脸上挂着一抹佣懒的笑。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柔。 “嗯。”他啄吻.了下她的唇,问:“你还好吗?” “嗯?”范乐伦不解的望着他。 “还痛下痛?” “噢!”她这才猛然省悟,粉脸蓦地胀红。他怎么问她这么羞人的问题?“已经……不痛了。” “对不起,”他撩开她的发丝,将大手贴在她的颊边,悔恨地说:“如果我早知道这是你的第一次,我会更温柔一点。” 范乐伦摇摇头,扬起一抹温柔的浅笑,“你很温柔,你让我觉得……” “怎么?”他紧张得屏息。 她微笑着望了他一眼,轻轻说道:“你让我觉得做爱是一件美好的事,我感觉自己深深的被爱着。” 那一瞬,一股感动的情绪穿透了他,江皓熙张开手臂紧拥住她。 “我一直爱着你,从你还穿着高中制服的时候我就爱着你,这份感情从以前到现在没有改变过。”他闭了闭眼,低哑地道:“后来我才明白,在你提分手那一天,我说的话有多让你伤心,我曾以为,我就要带着这份遗憾过一辈子,没想到你却在这时候回来。我以为我总算有机会和你重新来过,可是你对我非常冷淡,好像你早就忘了我们曾交往过,你还说你在美国有男朋友,让我以为一点希望也没有……” 范乐伦好笑的说:“我从没说过我在美国有男友!当时是你问我,在美国待了两年,有没有对象?我记得我回答的是:我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 如果她有男朋友,怎么还会和他发生关系?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那句话和“有”有什么两样?”他不爽的反问。 “当然不一样,”她笑道:“喜欢是单方面的,我喜欢他,但是我并不知道他是否喜欢我?” 江皓熙越听越不是滋味。 听着心爱的女人诉说着她暗恋的对象,有几个男人忍受得了?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她咬住下唇,轻轻地笑了。“是的。” 江皓熙眼角抽搐,额冒青筋。 “比喜欢我还要喜欢?”要是她敢点头就试试看! “这是没办法比较的。” “什么叫没办法比较?”他口气凶恶,“就两个选一个重要的,这样不会吗?” “问题是……”范乐伦面色无辜,“根本就没有‘两个’啊!” 江皓熙的脑袋,当机了三秒。 “我喜欢的人,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她捧住他的俊颜,柔柔地低语:“就是你呀,皓熙。” “是我?”他没有想到,她喜欢的人竟然就是他。他是在作梦吗? “你说真的?你不是在哄我吧?” “皓熙……尽管分别了五年,我的心底,还是只有你一个。” 她的告白,使江皓熙发出一记长长的呻吟,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双晶亮的眸子燃起熟悉的渴望。 他再一次以激情席卷她,带领她奔向爱的天堂。 第六章 晚上十点钟,江家客厅里,费嘉丽坐立不安。。 “溥俊,你想乐伦会到哪里去?她会不会是不喜欢我帮她介绍对象,又不好意思说,所以才借着上洗手间的名义离开饭店?” 与郝诗嘉离开一小时后,费嘉丽为了打探范乐伦与罗毓齐的进展,还特意打电话到郎邑饭店去找范乐伦,没想到来接电话的竟是罗毓齐。 罗毓齐礼貌的告诉她,在她打来之前。范乐伦去洗手间已经超过二十分钟,而他刚收到服务生帮范乐伦转述的话,说她感到很抱歉,因为她有急事必须先走,所以他也正准备要离开。 这消息让费嘉丽非常错愕,因为不知道乐伦离开的理由,她整整担心了一个下午。 江溥俊忙安抚妻子,“嘉丽,你不要想太多,乐伦不是那样的人,她如果不愿意,当初就不会答应你给她介绍对象了。” “可是……这实在太反常了,她的手机又没带出门,我真担心——” 话未说完,江家那扇气派辉煌的镂花大门蓦地开启,两人同时回头,只见范乐伦低着头,带着一脸歉疚地走了进来。 “伯父、伯母……” “乐伦!太好了,你总算回来了!”费嘉丽喜出望外,快步迎上前去,“我听毓齐说,我们走后没多久你就离开了,你去了哪里怎么不说一声?我担心得要命。”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打个电话回来的。”她更加内疚。 “没关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呃,皓熙?”费嘉丽这才发现,随后踏进门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子,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一下望着乐伦,一下望着皓熙,“你们……是—起回来的?” “是啊!”江皓熙走到范乐伦身边,揽住她的肩,神情愉快地回答: 我和乐伦整个下午都在一起。” 此言一出,费嘉丽与江溥俊不由惊讶地对看一眼。儿子充满占有的举动已说明了一切,难道说,他们……看出父母亲的疑惑,江皓熙点了点头,“爸、妈,没错,正如你们所想的,我和乐伦已经在交往了。” 啊!他们真的交往了!江氏夫妇又惊又喜。 “所以从今以后别再费心帮她安排什么相亲了,她是我的。”说着,皓熙再度搂紧满面羞意的乐伦。 “你尽管放心吧,不会有人跟你抢了!”费嘉丽笑意盈盈。 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啊!想当初,皓熙与乐伦分手后,有段时间他阴沉得吓人,但等他大学毕业后,他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交,让她以为儿子已走出情殇;谁知道,他一听见乐伦回国的消息,脸色又不对了!不仅如此,在乐伦刚住下来时,他还动辄与她唇枪舌剑,让她足足担心了好一阵子。哪里知道,一个峰回路转,两人居然又在一起了! 看样子,她那宝贝儿子,注定是栽在范乐伦的手里! 想到这儿,费嘉丽更是笑不可抑。 “时间不早了,我送乐伦回房,爸妈也早点睡,晚安!” 道完晚安,江皓熙大大方方地握着范乐伦的手离开客厅。 “伯父、伯母晚安!”范乐伦只来得及说出这句,就被江皓熙拉上楼。 打开房门,范乐伦走进卧房,江皓熙很自然的要跟进去,却被她挡在门外。 “送到这里就好了,你回房吧!晚安。” 江皓熙好笑的望着她,“你不让我进去?” “你不能进来。”范乐伦赧红了玉颜。 “为什么不行?”’ “要是让你爸妈知道……”光想到那种景况,范乐伦就觉得无地自容,她忙不迭的摇头,“不行!总之你不能进来。” 见她白皙的脸颊透着羞涩的粉红,使得江皓熙直想将她拖进怀中大吻特吻,但是他极力忍住。 “亲爱的,我爸妈是过来人,而且他们是很开明的父母,所有情侣会发生的事他们都经历过,而且一清二楚,我相信进房问这种小事,他们是绝不会大惊小怪的。” “他们不介意,但我会介意,”范乐伦垂眸,“我不希望他们觉得我一点作客之道也没有。” 江皓熙不由笑着摇摇头,亲昵地捏了捏她的手,“作客?我敢说从明天开始,你在我爸妈心目中的地位,就会从‘客人’晋升为‘一家人’了!” 范乐伦的脸蛋又是一红。“你别胡说……” “我才没胡说。”江皓熙从没见过她这么可爱的样子,他不由发出一记呻吟,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重重地吻住那张诱人的红唇。 “皓熙!”范乐伦心脏差点跳出来!她吓坏了,七手八脚地揪着他的衣角想将他推开,但他就是文风不动。 老天!他的爸妈就在楼下,他居然还敢这样乱来! “让我吻你,”他的唇贴着她,一秒也不愿放过,“我起码有两个小时没吻你了……” 他的声音低醇得有如美酒,轻易使人醉在其中,范乐伦差点在他醉人的呢哝中迷失,但下一秒她又恢复理智。 “还是不行!快放开我,你爸妈随时会上楼来的。” 江皓熙懊恼地叹了口气,在她的唇上恋恋不舍地又啄吻了下才退开。 “你不会这么残忍,只要是在家的时候,都不准我碰你吧?” “我是这么想的。”范乐伦老实回答。 江皓熙差点跳起来。“天啊!只能看而不能碰,你是想憋死我吗?” 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范乐伦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江皓熙哀怨地看了她好半晌,终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好吧、好吧!就算是会憋死我也认了,谁教我那么爱你!” 他悲壮的模样,让她不由笑了出来。 “我会补偿你的。” “你最好记住这句话,我绝不会让你赖掉的!”他故作凶狠的说完,扣住她的秀颈拉向自己,报复似的又吻了她一下,然后放柔了声音,“你今天累坏了,快去睡吧!晚安。” “晚安。” 轻轻地关上房门,范乐伦将背脊贴在门上,心脏仍因江皓熙方才的那一吻而狂跳着。直到此刻,她才终于体认了一个事实——他们又在一起了。 就仿佛是分别许久的两个半圆,如今再度相会,依旧是如此的契合。 一缕久违的甜蜜滋味在心底发酵,然后,一抹淡淡的笑意在范乐伦的唇畔漾开,久久不散。 转眼间,时序进入了暮秋。 算了算,范乐伦已在江氏医院工作满三个月。 她的工作非常忙碌,职能治疗师的职责不单单是包括职能治疗的部分,也包括了物理治疗与听语治疗。 江氏医院的复健科,除了三位主治大夫以外,还有五名职能治疗师,但是因为职业伤害与疾病而需要复健的病患太多,在还未增加治疗师人数之前,现有的治疗师只得平均分担沉重的工作量。 当范乐伦结束一名病患的疗程后,一名护上进来唤她,“乐伦,江副院长在诊间外找你。” 皓熙?他怎么会有空过来?他不是正为基因遗传工程研究中心的兴建,忙得不可开交吗? “好,我马上过去。”她关上电疗仪器tract tion,走出诊间。 诊间外,一名高大的男子面向窗子,负手而立,他的医师袍在太阳的照射下雪白得发亮,衣服的褶线整齐,看得出经过悉心熨烫过。 “皓——”范乐伦才开口,对方已旋过身来。 那是一张与江皓熙极为相似的面容,但却不是皓熙。 范乐伦认得他,他是皓熙的哥哥,江家的长子——江昀熙。 江昀熙慢慢地开口:“抱歉,我不是皓熙,我是江昀熙。” 发现找她的是他,范乐伦感到有些意外。 她知道江昀熙也在自家开设的医院担任副院长一职,与负责对外的江皓熙不同,他王要负责院内事务。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江昀熙会来找她? 还记得大学联考前,她暂住在江家一个多月里,见到江昀熙的次数寥寥可数。 当时他已是医学系大五的学生,忙得终日不见人影,偶然在主屋遇见,也仅是客套的点个头,当时他的脸上甚至没有笑意。 她曾问过父亲,江昀熙是不是不欢迎她暂住江家?但父亲却笑说,江昀熙和江皓熙不一样,拿动物来打比喻,若说皓熙是只热情洋溢的黄金猎犬,那么江昀熙就是只孤傲而离群索居的迟逻猫,与谁都不亲的。 范乐伦想不通,是什么理由,让难以亲近的江昀熙亲自到复健科找她? “副院长,请问有什么事吗?”乐伦问。 “十分钟前,我接到宗老的越洋电话。” 宗承祖,纵横台湾商界五十年的传奇人物,今年高龄八十,因为他在商界的庞大影响力与年高望重,旁人总敬称他一声“宗老”。这位商界巨人深受中风而导致的行动不便所苦,于两年前移居美国波士顿养老。在这两年之间,担任宗承祖随行治疗师的,就是范乐伦。 “宗老他打电话来?他还好吗?”范乐伦最挂念的,就是他的身体状况。 “据他本人表示,自从你辞去他私人治疗师的职务之后。他的复健情况就一直停滞不前,言下之意,他似乎不是很满意接替你的那位治疗师。” 范乐伦一怔。怎么会?那位治疗师的资历可是比她丰富百倍,怎么可能会让宗老的复健没有进展?莫非是沟通出了问题?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打电话和他的治疗师谈谈。” “我想他不是要你找他现任的治疗师谈,”江昀熙平静地道出宗承祖要他转述的话,“他希望你回美国,继续担任宗老的治疗师。” 她先是一怔,然后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答应过江伯伯——” “我知道你答应我爸什么,”江昀熙抿了抿薄唇,眸中闪过一抹剔透的冷光,“但那不是问题,如果你有意愿回美国,我可以帮你向他解释。” 范乐伦戒心顿起,“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么,就恕我直言了。”江昀熙冷道:“范小姐,请另谋高就,我不希望你继续留在江氏医院里!” 江皓熙开完基因遗传工程研究中心的变更设计会议后,立刻开车返回医院,一路上。他的心情愉快。不由惬意地吹起口哨来。 此时正是范乐伦下班时间,江皓熙打算接了她之后直奔港口——今天是邢七洋与韩堇结婚满三周年的日子,不仅如此,韩堇还怀了第二胎,据说是邢家期待已久的女娃,得知这好消息的邢家太后,决定要将这两桩喜事一起办,特地选在自家豪华邮轮上举行庆祝派对。 身为邢七洋死党的江皓熙,自然是在受邀之列,而且他也打算趁这机会,将范乐伦介绍给自己的一票好友。 进了医院,江皓熙迫不及待地往复健科走去。 此时复健科的诊疗时间已过,复健科诊问外,已经没有候诊的病患,江皓熙敲了敲门板,然后推开一条缝。 “哈啰!” 正在整理病历的护士小姐,见到江皓熙立刻露出笑颜,“副院长!” 他探头看了下诊间,没见到范乐伦,“乐伦走了吗?” “没有,她在隔壁的治疗室里。” “谢啦!” 道了谢,江皓熙转往复健室。 复健室的门没存关,他走到门边,看见范乐伦正在为一个约莫国小六年级的男孩做复健治疗,他立刻注意到男孩的整条手臂上,有着大片的烧伤疤痕。 范乐伦在一个平台上放了几种形状、软硬、重量都不同的器物,然后对他说:“来,试试看把海绵球递给我。” 男孩吃力的移动手指,想将海绵球抓起。 这个对平常人而言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男孩却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乐伦接过男孩递来的海绵球,露出赞许的笑,“做得很好,接下来把叉子递给我。” 叉子是又细又扁、紧贴着桌面的长形物,这让手指下灵活的男孩吃尽了苦头,他费力地试过一次又一次,甚至因为心急额头都冒出了汗水,但范乐伦始终耐心地等待,没有一点不耐烦,轻柔地对他说慢慢来。 最后他总算成功地将叉子拿了起来,递给范乐伦。 范乐伦接过叉子,笑着为他鼓掌。“小诚,你手指的灵活度,比起一个月前已经有非常明显的进步,我想再过不久,你一定可以像王建民一样,站在投手丘上投球了!” “这是真的吗?”他绽出惊喜的笑容。 范乐伦拍拍他的头道:“当然是真的!前提是——在疗程结束之前,你得持续练习下去才行。” “我会,我会,我一定会!”小诚大声保证。 “谢谢你,范小姐。”小诚的母亲不停地对范乐伦鞠躬道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范小姐,这个……送给你!”小诚忽然从口袋中拿出一只纸鹤,红着脸道:“这是我昨晚在家做的。虽然有点丑……” “我觉得这只鹤非常漂亮,我好喜欢!”范乐伦明白,那只纸鹤必然是小诚用他那不甚灵活的手指慢慢折出来的,心中不由漾满感动,“谢谢你,我会把它放在我的桌上。” “我还会折别的,我下次折一只兔子给你。” “好,我等着!” “后天见!”小诚开心地对她挥挥手。 “后天见。”范乐伦与小诚道完再见之后,才看见江皓熙正倚在门边,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中,望着她的眼眸满是笑意。 “皓熙,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一会儿了,刚好看到那个小男孩送你纸鹤当礼物。”他故意酸味十足地道:“我敢说,你又给我招来一名情敌了。 “你又来了!”范乐伦一阵好笑,不由给他一记白眼,“他只是个孩子!” “那全都要怪你,谁教你对我以外的人笑得那么温柔,简直像在迷惑众生。” 他走到她的面前,环住她的纤腰将她拉向自己,笑着俯下身吻住了她。 她没有抗拒,轻启朱唇,让他毫无妨碍地探入她的口中,与她亲密纠缠。 “你今天过得好吗?”一吻既罢,他贴着她的额头低语。 “嗯……”她忽然想起江昀熙对她说的那番话,他那对她充满敌意的眼神,使她有一瞬间的黯然,但她不想让皓熙担心,于是摇了摇头。“就像平常一样。你呢?” “还不错,只是好想你。” “皓熙,我们只不过八小时没见面……” “八小时?才八小时吗?我觉得好像经过八天。”他抱怨的说。 范乐伦噗哧一笑,工作累积的疲惫在一瞬间消失了大半。 “对了,今晚你没事吧?” “没有。”范乐伦笑看着他,“你安排了什么节目吗?” “没错,”江皓熙又乘机吻了她一下,绽出满足的笑容,“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他们是我的好哥儿们,我希望也让他们认识你。” 为了庆祝结婚三周年与妻子再度怀孕,邢七洋特地拨出一艘由他亲自操刀设计,同时也是邢氏海运最大的豪华游轮——monarch oftheseas海皇号,作为宴会场所。 邢氏海运集团旗下的“七洋造船公司”所承制的游轮,向来是全球富豪的最爱,尤其是由超级大玩家邢七洋所设计的“海皇号”,更堪称是海上逸乐宫殿的典范——毕竟,有谁比邢七洋更懂得享乐呢? 为了今晚,邢七洋广发邀请函,邀来百名嘉宾共同分享他的喜悦,此外,他也开放游轮上除了赌场以外的所有娱乐设备,像是酒吧、舞厅、撞球间、棋室、桥牌室……等等以飨宾客,务让前来的贺客宾主尽欢。 当江皓熙挽着范乐伦的手步向泊在港口边的海皇号时,范乐伦被它那高达十五层楼的船身所震慑,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游轮。 “今天的宴会就在游轮上举行?”她捂着唇,不可思议地低呼。 “是啊!怎么?”江皓熙笑看着她。 “我只是觉得…太奢华了。”谁能想得到,结婚三周年的派对,竟会以这么别出心裁的方式呈现? “那是因为游艇的主人太过娇宠他的妻子,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以换取妻子的笑容。” 当范乐伦终于见到邢氏夫妇以后,她才了解江皓熙所言不虚。 一个女人是否幸福,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来。 邢七洋的妻子韩堇,很显然是个生活在幸福中的小女人,她脸上的笑容,真切地发自内心,她的气色白里透红,她的眼眸闪闪发亮,整个人容光焕发得足以令全世界的女人羡慕。{※小¥*説%之¥@家☆~独@家&%制¥作※} “七洋,小堇,恭喜啦!” 江皓熙先笑着拥抱了韩堇,而后才拍了拍好友邢七洋的肩膀,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好家伙,小堇都和你结婚三年了,她还没腻啊?” “去你的,我跟我老婆恩爱得很!”邢七洋推了他一下笑骂道。 “皓熙,还不快帮我们介绍这位小姐?”韩堇提醒道。 “哦,这是当然!”江皓熙将范乐伦搂到自己身侧,正色道:“这位是我的女朋友,范乐伦小姐。”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韩堇。”韩堇立刻微笑着轻拥了下范乐伦。 “我是邢七洋,久仰大名!”邢七洋也笑着伸出古铜色的大手与范乐伦相握。 “呃?久仰……大名?”范乐伦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不是什么名人,邢七洋怎会认识她?莫非是客套之词? 邢七洋笑答:“邢、江两家是世交,我和皓熙可说是打小一块儿长大,他喜欢的女孩,我岂有下记得的道理?” 范乐伦讶异地看了江皓熙一眼,粉颊红了红——原来,皓熙连这事都告诉了邢七洋! 就在此时,唐人尧与郎世祺也不约而同的抵达,并且带着自己的妻子一同前来。 “呵,郎和尧也来了!”皓熙道。 四个好一阵子不曾相聚的知交,一碰面便是相互击掌、拍肩,接下来江皓熙又将范乐伦介绍给唐人尧、郎世祺与他们的妻子。 范乐伦原以为自己到了一个不熟悉的场合,肯定是说不上几句话的,没想到江皓熙的朋友们竟轻易将她纳入他们的圈子,对她十分亲切。 唐人尧的妻子杨海宁是个温婉女子,她就坐在范乐伦的另一侧,用餐时不停的帮她夹菜;而郎世祺的妻子乔子苹,绰号小苹果,有着一张稚气的苹果脸蛋,却有一副最敏锐的味觉,这次的宴会主厨,正是由她所推荐,一场餐宴下来,果真每一道菜都令人口齿留香,回味再三。 在餐桌上,他们很自然的带领范乐伦进入他们的话题中,而江皓熙也不时在桌下握握她的手,对她露出微笑,使她一点也不觉得受到冷落。 用餐过后,邢七洋带着怀孕两个月的韩堇到船舱休息,其他人也各自带开,到舞池里相拥跳舞。 “想跳舞吗?”江皓熙忙问。 范乐伦笑着摇摇头。 江皓熙贴着她耳朵邪气低语,“或是参观海皇号的头等舱?” 他的不正经,立刻赢来一记娇嗔的白眼。 “我想到甲板上吹吹风。”范乐伦向往地道,“船舱里好闷,我想外头的风一定非常凉爽舒服。” 吹风?江皓熙苦笑。好吧!此刻他的确是很需要吹风。 “走吧,我们上甲板去。”他握住她的手,熟稔地带路,陪她登上甲板。 甲板上没有宾客,他们全受到游轮里的声光娱乐设备所吸引,留在船舱里,空旷的甲板上,只有他们两人。 远离城市的海边,星空格外明媚,晚风徐徐吹拂着,带来大海的气息。 范乐伦握着栏杆,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满足的笑意。 “好舒服,可是有点冷呢!” 江皓熙立刻脱下西服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披着,别感冒了。” “谢谢。”她微笑道。 “不客气。”他带笑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灼热的视线缓缓梭巡过她的脸庞、秀发和娇躯。 今天的范乐伦穿了件简单的杏粉色的细肩带洋装,衬得她的肤色格外莹白,而绾在脑后的秀发,强调出她纤细的颈项;缎质的衣料仿佛是第二层肌肤似的,服贴着她的曲线,勾勒出诱人的身段……更别提裙下的那双美腿,白皙、光滑且修长。 还有,她莲足下的那双高跟凉鞋才真正是要人命!不但拉长了她躁部的线条,还使她款款挪步时,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性感,江皓熙甚至不由得回想起她的腿环住他的感觉,于是体内那股方兴未艾的欲望,在血液里奔窜得更加激烈。 他正与欲望奋战,但范乐伦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影响,否则她不会在这时候和他独处。 忽然,她挽住他的手臂,又惊又喜指着星空对他说:“皓熙,流星! 我看到流星了!你看到了吗?” 江皓熙垂眸,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眸,胸口倏地被一阵强烈的爱意淹没。 他不在乎什么流星,他只知道,她是他眼中的唯一。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他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让她看见他眼中浓烈的情感,低哑地说:“我只看见你。” 他缓缓收拢手臂,低俯下头,带着强烈的爱意吻住她的唇。 打从。一开始,这个吻就是充满需索与渴求的,他的手在她的雪背与腰肢问抚弄,结实的体魄紧贴着她而立,唯恐不够贴近,不能把她揉进怀里,与她合而为一。 范乐伦羞怯的回应,惹来江皓熙更激切的拥吻,他将她推靠在栏杆上,以身躯覆住她,热烈的吻向下游移至她的下巴与雪白的嫩颈。 披在范乐伦肩上的西服外套,已在两人亲密的厮磨中落地,但没有人在乎。 此刻江皓熙已被原始的欲望所主宰,他感觉身体饥渴地悸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失控。 “皓熙……”范乐伦颤抖的低唤。 但是江皓熙没听见。 “皓熙!”她再叫了一次。 好不容易,这次她的声音终于传到他的耳里。 江皓熙霍然抬起头,当他望着她时,野性的眼眸中犹有尚未褪尽的激情,但在下一秒,他意会到刚刚差点发生什么事时,不由发出一声懊恼的呻吟。{※小¥*説%之¥@家☆~独@家&%制¥作※} “老天!”他这辈子还没有这么狼狈过,“我差点就在这里要了你,我真是个混蛋!” “没事的,不要在意。”她微笑着轻抚他的俊颜。 但江皓熙忽然胀红了脸往后退开一步,小心翼翼地隔开两人的距离。 即使是此刻,范乐伦的抚摸对他仍有莫大的影响。 “你在这儿等我,我……我去喝杯冰水!”说完,他像逃命一样的逃开。 意识到他逃得这么快的理由后,范乐伦几乎想笑了,但在笑意退去后,她又再一次因为他的情意感动。 虽然她从没有说出口,但她是爱着他的。 在每一次他为她克制住欲望的时候,她明白那是源自于对她的爱,他爱她,爱到不敢轻易伤害。因为这个缘故,她才终于打开心门,再一次接受这份爱。 她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外套,抱在胸前。 “皓熙……”她抚着西服的衣料,低喃着他的名字,流泄在唇角的微笑,为幸福下了最好的注解。 啪啪啪啪啪啪……刺耳的鼓掌声使范乐伦吓了一跳,她猛一抬头,看见一抹背光的黑影,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是谁?她顿时有些紧张,眯起眼睛,努力想将来者看清,然而,下一秒,那熟悉的声音立刻唤回她的记忆。 “好精采的一幕,乐伦。”对方终于走到灯光下,甲板上的灯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锐利的眼眸闪耀如寒星,“他就是你不愿留在美国,选择回到台湾的原因?” 他在范乐伦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庞大的压迫感使得她不自觉屏息。 这张熟悉的面容,将过去两年的点点滴滴重新拉回眼前。 他是宗尔杰。 第七章 范乐伦望着眼前的男人,有好半晌没办法做出反应。 她太意外了,自从她决定回台湾后,她以为两人这辈子不可能再见面,没想到竟在邢家的宴会上遇见。 宗尔杰,宗承祖的孙子,自小定居美国.对台湾的印象早已十分陌生,虽然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台湾人,但若非必要,他很少回到这个海岛。 再次见到他,范乐伦觉得好意外,是什么原因让他不远千里飞回台湾? “尔杰,你……怎么会到台湾来?” 宗尔杰微微一笑。 “我收到邢七洋的邀请函,邢家与宗家素来交好,所以我代表爷爷前来祝贺。”他顿了一下,又道:“我本想过几天再去找你,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宗老好吗?” 他的笑容淡去了。 “我不想骗你,他……这阵子并不好。自从换了一个治疗师之后,整天都在发脾气。”宗尔杰烦躁地爬梳过浓密的头发,“以前你在的时候,他的复健成效迅速,但是自从你离开以后,他再也不肯好好完成规定的疗程,现在他变得很消极。” “也许你们可以试试换一个治疗师。” “你知道的,他很固执,他需要的不是那些治疗师,而是你。他对你离开的事,还不能释怀……”他直直地望入她的眸心,“我也一样。” 两年前,当范乐伦以私人职能治疗师的身份,随着爷爷到美国来时,她的沉静与不多话吸引了他。以往爷爷的特别护士或女性助理,总不遗余力的诱惑他,但她没有。她似乎除了工作以外,没有做出任何超过职务范围的事。 她的自尊自重,是吸引他的主要原因。 范乐伦是第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但她却没有接受这份感情,这使得高傲的他一直耿耿于怀。 “乐伦,跟我回美国,我爷爷需要你。” “尔杰,宗老已经不需要我了,他只需要按时复健——” “是爷爷希望你回去!他说了,你一日不回去,他一日不做复健。” 为了说动她,宗尔杰甚至不惜使用哀兵政策。“他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难道你忍心让他失望?” 在范乐伦的心目中,她把疼爱自己的宗老当成是自己的亲爷爷,她对他的尊敬绝不亚于宗尔杰。但是……皓熙怎么办?一想到离开他的可能性,她的心都揪了起来。 见范乐伦迟迟不肯点头,宗尔杰不自觉地说出重话——“要是让爷爷知道,被他视如孙辈的你居然是这么铁石心肠,不知道会有多伤心!他根本是白疼你了!” 宗尔杰的责备,像一支利箭刺穿她的心,一股交织着心酸与委屈的感觉直上心头。想到宗老也许真的曾对她感到失望,一种难言的情绪绞痛了她的心脏,她的身子不由一晃,脚步跟呛后退,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 就在这时候,拿了两杯冰饮料的江皓熙正走上甲板,当他发现一名男子就站在范乐伦面前,而范乐伦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他心脏一沉,蓦地丢开手上的杯子奔过去。 “乐伦,发生什么事了?”江皓熙将她紧紧护卫在胸前,同时怒视着宗尔杰,对他咆哮,“该死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江皓熙的神情像是进入备战状态的雄狮,浑身蓄满愤怒的能量,为了扞卫所爱,打算让敌人付出最大的代价。 “皓熙……”范乐伦虚弱地摇摇头,“我没事,你别冲动。”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伤害你吗?告诉我!”他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简直让他担心死了! 没有人可以欺负他的女人,如果有任何人敢动她一根寒毛,那绝对是活腻了! 范乐伦什么也不敢多说,就怕引起误解,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我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她恳求的望着江皓熙,“虽然对韩堇和七洋感到抱歉,但我可能没办法待到派对结束,我们先回家好吗?” “你别担心那个,你想回家,我们就回家。”江皓熙保护地环着她的肩,在与宗尔杰擦身而过时,他眯起锐眸,给了宗尔杰一记杀人般的目光,低声撂下话,“无论阁下是谁,我记住你了!” 宗尔杰在一瞬间被激怒,但他还是咬牙克制了自己——他是来带乐伦回美国的,除此之外根本就不重要,他不必在其他人身上浪费时间。 “皓熙,我们走吧!”范乐伦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场面。 江皓熙这才收回犀锐的目光,揽着范乐伦离开。 回程的路上,范乐伦与江皓熙两人都没说话。 但她注意到江皓熙的唇角是紧抿的,这表示他还在想方才在甲板上发生的事,也代表他追根究柢的决心——他一定会想弄清事情发生的始末。 她知道,江皓熙绝不会任由这件事平静的过去。 如果他真的问了,她该怎么回答? 她可以告诉他,对方是宗尔杰,当然他可能会联想到他是宗老的孙子。可是……如果他问她为什么那么难过,她又该怎么解释? 江皓熙对于与她有关的事非常在乎,万一被他发觉,宗尔杰方才是在说服她回美国,他一定不会善罢干休的,要是两人因此发生冲突,又该怎么办? 范乐伦无意识的握紧了皮包的提带。 距离江家已经不远,可是她脑中依然一片空白。 五分钟后,江皓熙将车子驶进自家车库,他停好车后,走到副驾驶座帮她开门,然后拉着她的手进屋。 今晚,江家大宅空无一人,客厅只有墙角的立灯亮着,像在守候回家的人。 他送她上楼,跟着她进房间——这一次,范乐伦没有拒绝。 “你好些了吗?”江皓熙关切的问。 她勉强笑了笑,道:“好多了。” “乐伦,今天晚上我离开甲板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审视着她仍有些红肿的眼睛,“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他果然问了。 沉默了片刻,她才承认道:“我认识他,他是宗尔杰。” “姓宗?”这个姓氏并不常见,江皓熙立刻机警地联想起另一个人名,“他与之前雇用你的商界大老宗承祖是什么关系?” 她早就料到,江皓熙不可能忽视这一点。 “他是宗老的孙子。”范乐伦小声地说。 果然!“他做了什么让你哭成这样?” “他……只是告诉我宗老治疗的情况不怎么理想……”她垂下眼眸,“宗老待我如孙女,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才会那么难过。” “原来如此!”江皓熙紧锁的眉峰蓦地松开了,“我起先以为他对你有不良企图,像是试图对你动手动脚之类的。” “没有,他没有。” “那就好。”他伸手抚上她细致的脸庞,低柔地问:“你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范乐伦望了他许久,然后往前一步,将脸蛋偎入他的胸怀。 今晚,她不想再逞强,她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作为暂时的避风港。 “请你……留下来。” “好。”他在她的发心印下轻柔的一吻,关上门,拉着她上床。 那一夜,江皓熙并没有向她索欢。 他抱着她,像一个令人心安的湾岸,庇护着脆弱又苍白的她,直到她发出绵长而均匀的呼吸,沉沉睡去。 他一直拥着她,连一秒钟也不曾松手。 范乐伦以为,她不会再遇到宗尔杰,没想到一星期之后,她在医院接到宗尔杰的电话。 因为是午休时间,休息室里空无一人,电话响起,她便顺手接了起来。 “喂,复健科。”她将电话夹在肩窝处,空出两手找寻包包里的皮夹。 对方立刻认出她的声音。 “乐伦,我是宗尔杰。” 听见熟悉的嗓音,范乐伦的手顿了下,她放下包包,拿起听筒。 “尔杰?” “我现在在江氏医院对面巷子的义大利餐厅里,你方便过来和我吃个午饭吗?” 范乐伦有些迟疑,因为她不确定江皓熙待会儿会不会过来找她一道用餐。 像是意识到她的颐虑,宗尔杰忍不住揶揄道:“今天是我待在台湾的最后一天,我搭明早的飞机回美国,在回去之前,我们一道吃顿饭,应该不至于惹得江皓熙误会吧?” 宗尔杰都这么说了,她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知道了。”范乐伦看了一眼挂钟,在心中估量时间,“我大约十分钟后到。” “好,我等你。” 推开义式餐厅嵌着玻璃的木门,门边上韵铜铃叮铃铃地响起。 “欢迎光临,一位吗?”绑着红格子头巾的侍者笑咪咪地问着刚进门的范乐伦。 “我有朋友……”这时范乐伦看见宗尔杰从座位上起身,对她招了下手,她转向对侍者道:“他在那里。” “请进。” 范乐伦走进餐厅,在宗尔杰的对面坐下。“嗨。” 他抬手看了看表,微笑。 “你还是一样准时。”他从侍者手中接过菜单,推到她面前,“想吃什么?” 她点了一客茄汁海鲜笔管面,宗尔杰则点了一客红酒蛤蜊义大利面。 “你这次在台湾待了多久?”将菜单还给侍者后,范乐伦问道。 “八天。除了参加邢家的派对以外,也拜访了几位与宗家在商务上往来密切的长辈,算是一种半正式的拜会肥!”宗尔杰似乎不想谈论那些枯燥的行程,转了个话锋,切进主题,“不谈那些了,关于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愿不愿意回美国?” 正如范乐伦所预料的——宗尔杰约她吃饭,其实真正想做的,还是劝她回美国。 她垂下眼眸,低语:“尔杰,我很抱歉。” 听见了她的回覆,宗尔杰的唇再度抿成一条线。 他不常被拒绝,尤其是被同一个女人拒绝两次。 “这就是你最后的答案?” “尔杰,我曾打电话与接替我的治疗师通过电话,莱恩告诉我,他与宗老都还在彼此适应的阶段,他相信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改善。莱恩是个非常资深且优秀的治疗师,我也同意他的话,认为这只是过渡时期。”范乐伦耐心地解释。 这固然是范乐伦婉拒的理由,但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过去两年,宗老一直试图撮合她与尔杰,而且一直没有放弃过。 当初她之所以离开,除了江氏医院需要她之外,另一个因素就是招架不住宗老的积极撮合。 她怕这趟回去,再度旧事重演不说,还造成皓熙的误会。 好不容易与皓熙重新交往,她不希望给这段感情增添变数。 宗尔杰沉默地听完,唇角微微扬起。 “说到底,你从没打算回美国去。” “尔杰——” “是为了江皓熙吧?”他笑睨着她,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你为了他,甘心放弃高薪的私人治疗师一职,在他家的医院里工作,每日有看不完的病患,领着不成比例的薪水,把自己弄得像是个廉价的医疗劳工,这就是你要的?” 范乐伦俯着头,算是默认了。 就在这时,服务生送上两人的餐点。 “请慢用!”服务生微笑地鞠了个躬,再度退下。 沉默延续着,两人不约而同的以进食来填补这段尴尬的时间。 这间小餐馆在此处开设了十年,早在范乐伦大学时代就经常光顾,可见餐点的美味不在话下。然而,此时的范乐伦神经紧绷着,根本无法好好享受美食,因此品尝不出料理的可口。 过了半晌,宗尔杰忽而放下叉子,蓦地开口:“你知道吗?我非常嫉妒江皓熙。” 她抬起讶异的双眸。 她无法想像,竟然会从高傲的宗尔杰口中听见“嫉妒”两字。 看见范乐伦的表情,他自嘲地一笑。 “那天在海皇号甲板上,看见你和他在一起的样子,我才发现原来我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你。” 想起范乐伦在江皓熙面前,时而羞怯,时而温柔,时而带着满足笑靥的面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竟有如此丰富的表情,那是她在美国时不曾展现的。 “原本我以为我可以说服你,但看样子我是白费心机,所以我不打算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什么意思?”这时候,她已经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宗尔杰将盘子推开,直截了当地说:“你知道江氏医院最近正在兴建基因遗传工程研究中心吧?” “我知道。”范乐伦的目光忽然变得戒备。 “筹建一座大型研究中心,绝不是一家私人医院可以做得来的,因为它很花钱,筹措资金是件非常不容易的工作,那要视负责人有多少人脉,而那些人脉又可以为他聚积多少资金。”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第一,江溥俊院长计划在五年内退休,他理所当然会从他的两个儿子里挑选一个作为继承人,不用说,他挑选的自然是比较优秀的那一个;第二……”他顿了顿,露出一抹冷笑,“在基因遗传工程研究中心兴建计划里,投注了百分之二十五资金的,正是宗氏财团!” 范乐伦的小脸刷地失去血色。 宗尔杰对乐伦的表情视若无睹,继续冷酷的说道:“百分之二十五是很大的资金缺口,我相信宗氏财团一旦撤资,很可能引发连锁效应,连带的使其他财团萌生退意,如此一来,这个兴建计划肯定就要作废了。” 这表示,如果她不答应宗尔杰的要求,他们就打算撤资,让研究中心无法完成! “乐伦,我现在把球发给你了,研究中心会变得如何,全看你怎么决定。” “这太荒谬了……”范乐伦不敢置信地低喊:“难道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只为了要我回美国?这值得吗?” “这一点,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宗尔杰面无表情地起身,抄起帐单,“我的话已经说完,你若改变心意,给我一通电话,我的电话和以前一样。” 说完,他付了帐,推门走出餐厅。 留下范乐伦一个人呆坐在原处,茫然无措。 搭着计程车前往国际机场的途中,宗尔杰的手机响起。 他看了一眼萤幕显示的人名,按下接听键。 “喂?” “jay,你和范乐伦谈得如何?” “我已经把撒手锏都使出来了,你说呢?”宗尔杰烦躁地爬梳过黑发,“该死的!为什么在这节骨眼上,老爷子非要给我出这难题?” “因为你想要他的江山,所以在接棒之前,势必要为他做牛做马,直到他高兴为止。” “你可以停止你的幸灾乐祸了吗?”宗尔杰咬牙冷吟。 “抱歉。” “我搭明早十点五十五分的班机飞波士顿。” “知道了,你抵达的时候,我会派人去接机。” “嗯。”宗尔杰挂掉电话,阴郁的面容上,仿佛有着抹不去的乌云。 第八章 星期五的傍晚,副院长室里,江皓熙坐在大皮椅中,长腿跷在办公桌上,一脸无奈地接听电话。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他急着要到复健科接范乐伦下班,可是来电的人始终说个不停,他被钉在电话线上整整二十分钟,根本走不开。 “……就跟你说今晚不行……明天?明天也不行。是,我当然知道是你的生日,我不是老早就把礼物快递给你了吗?” 江皓熙听着话筒彼端传来一连串尖声质问,他不由把话筒从耳边拿开,面露苦笑。 有那么一瞬,他真想挂电话,可是他又不愿伤了人家的感情,让对方没有台阶下。 “莫莉,莫莉……你听我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现在我有女朋友,我必须顾虑她的感受,要是她伤心,我也跟着难过……对!我承认我说过“不会为了一朵花放弃整座花园”那种话,可是她对我而言不一样——不,当然不是玩玩!我对她很认真的……” 忽然,江皓熙带笑的眸子冷了下来。 “抱歉,我江某人或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我从不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那一套!很遗憾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我想我们没必要谈下去了,再见!” 用力挂掉电话之后,江皓熙还是气得要命。 是怎样?大家都觉得他是那种会背着女友偷吃的人吗? 那些被他视为红粉知己的女人们,听见他有了女友之后,不恭喜他也就算了,最后竞不约而同提出背着范乐伦来往的要求,难道在她们眼中,他是这么没有人格的吗? 可恶,越想越火大! 这时,门板上响起轻敲。 “进来!”江皓熙没好气地叫。 “皓熙,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江昭熙抬起头,一看见站在门外不敢进来的范乐伦,什么不爽全抛到脑后去了。 “没有,当然没有!”他的眼眸很快的被笑意点亮,绕出办公桌,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她面前,搂着她给她一记啄吻。“真难得,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 范乐伦微笑,“因为今天我想请你吃饭。” “你要请我吃饭?”江皓熙好惊讶。 “你有空吗?” “当然!天大的事也没有比你约我吃饭更重要!”江皓熙三两下脱掉白袍,拿了外套,搂着她的肩,一脸的迫不及待,“走,我们要上哪儿去?” 范乐伦眼波流转,神秘地对他道:“你去了就知道。” 当范乐伦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蟹粉豆腐煲放在餐桌上,解下围裙,对住发怔的江皓熙微笑时,江皓熙还有种宛如置身梦中的感觉。 她取来空碗,盛好两碗饭,将一碗放到江皓熙的面前。 “好了,可以开饭了。”她宣布。 “你说要请我吃晚饭,就是亲自下厨做菜给我吃?”江皓熙愣愣地问。 “是啊。”她笑着点点头,“我已经有好多年没下厨了,而且我也没时间亲自去市场采购,只好就冰箱现有的材料,简单地弄了四菜一汤,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江皓熙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我的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值得这样庆祝?既不是你的生日,也不是我的生日,为什么会有好事发生?” “你不是老记恨着,大五那年,原本属于你的生日大餐,竟然被我的同学与学长给抢先享用了?”她温柔地望着他,“这是补给你的,迟来的生日礼物。” 没想到,她居然记得。 “乐伦……”一种莫名的感动,使他喉咙发紧。 他站起身,绕过餐桌,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 “皓熙?” 在她搞不清楚他想做什么时,下一秒,他将她扯入怀中紧紧地搂住她。 他宽阔的肩膀,将娇小的范乐伦裹进怀里,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堵厚实的墙围困住,但那感觉,却是美好得令她叹息。 她张开手臂回抱他,虽然他是那么高大,但她努力展开自己,接纳他的情意。 “你让我觉得好像在作梦一样!”他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带了些许鼻音,“你刚刚穿着围裙,在我家厨房为我做菜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既幸福又幸运的家伙!” “皓熙……”她贴着他的胸口,笑着轻叹着。 “和你交往的这阵子以来,我常常感到不安。”见范乐伦从他的怀中抬起头,脸上满是讶异的表情,江皓熙笑了笑,重新将她按回自己怀中,“是真的,我没骗你。在家里,你在意我爸妈的眼光,所以总是跟我保持距离;在医院的时候,你在意同事的眼光,所以只要有别人在场,你总不叫我的名字,而是叫我“副院长”。 你老是这么冷静,一点也不像是陷入爱河的样子,所以……我总害怕是找单方面的爱着你。” 范乐伦的心揪了起来。 在她的面前,他将自己的不安掩饰得那么好,她从不知道,皓熙竟会有这种想法。 “傻瓜,你根本是白担心了。” 他闭着眼睛,下巴亲昵地贴在她的鬓边,抱着她轻轻地摇着,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没办法,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就格外患得患失……也许我本来就是个傻瓜吧!” 范乐伦的眼眸闪过一抹泪光,但很陕地被她眨去。 “别说这些了,饭菜都要凉了,快吃吧!吃完我还准备了一个惊喜要给你。” 她将他按回位子上。 “真的?”江皓熙吹了一声口哨,笑得俊眼弯弯,拉住她的手晃啊晃,“是什么?快告诉我,我好想知道。” 范乐伦瞪他,“那是个惊喜,怎么能现在就告诉你?” “拜托啦!跟我说嘛!” “不行。” “拜托嘛!”他露出小狗般乞怜的眼神。 “厚,你很卢耶!”她的口气虽是斥责的,但唇角却泄漏了一丝笑意。 “别这样,透露一点点嘛!一点点就好?”他比出“一滴滴”的手势。 再这样下去,简直没完没了了! 最后,范乐伦决定狠下心不理他,自顾自地开始吃晚餐。 晚餐后,碗盘都交给洗碗机。 范乐伦切了一盘水果,和江皓熙窝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正在播放一部已经上映过的电影,那是一部轻松的爱情喜剧。 范乐伦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被风趣的主角逗笑,但江皓熙板着脸,面无表情。 电影正演到男主角对女主角展开追求,要快递送礼物到她的公司去。 “那包裹里面是一个无线对讲机,男主角因为没有女主角的电话,所以想出这招把妹。”江皓熙用平板的声音,把剧情提前泄漏。 范乐伦拍他一下,“讨厌,你干嘛要说出来!” “因为这部片很无聊,而且第四台已经重播过一百遍了!”他撑着下巴,用快睡着的声音道。 “这片子哪里无聊?明明很轻松好笑啊!” “男主角长得又没有我帅,”他毒舌的批评着,“你要看他,不如看我。” “我觉得他有种让人愉快的特质。”范乐伦不以为然地说。 什么?居然在他面前称赞别的男人? 江皓熙脸一黑,很幼稚的抄起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了。 “皓熙!”范乐伦惊呼。“我还想继续看……” “相信我,那真的没什么好看的。”他把她抱到腿上,捧着她的小脸认真的问:“我的惊喜呢?你不是说你准备了一个惊喜要给我?” 听见他问起那个“惊喜”,她羞涩的别开视线。 “我觉得……现在拿出来还太早。” “咦?这还要看时间的吗?”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更好奇了。 范乐伦点点头,“等晚一点的时候……” 江皓熙很用力的瞪她,“再等下去,我就要被好奇心杀死了!” 范乐伦不由失笑。 “好吧,”她站起来,“那……我这就去拿。” 他扬起大大的笑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快去快去,我等你!”他催促的说。 范乐伦走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等待的时候,江皓熙开始放纵想像力驰骋——她会准备什么给他?亲手打的围巾?一张邀他去日本泡汤的机票?或者是……戒指? 江皓熙蓦地屏息三秒钟——乐伦该不会是……打算向他求婚吧? 如果是的话,他绝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他带着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等了十分钟,总算把人给盼下来。 范乐伦的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她拿着那本书的模样,羞涩中带了些许紧张。 “皓熙,这是要给你的。”她将那本书递给他。 “这是什么书?”他看了看封面和封底,却没看见书名与简介。 “这不是书,”她深吸一口气,道:“这是我的日记。” “日记?”他有趣的挑了下眉。“为什么给我你的日记?” “到美国的第一天起,我养成写日记的习惯。每当我想到你的时候,就写日记……”在这本日记里,记录了她对他满满的想念。 “皓熙,我把我对你的感情,全写在这里面了。” 江皓熙愣住了,他望住她的目光,炽热得使脸皮薄的范乐伦差点逃回房。 “我可以现在看吗?”他问。 范乐伦点点头。 江皓熙打开日记,日记里充满了娟秀的字迹——九月二十日。皓熙,我就要离开台湾了,就在离开台湾的这一刻,我心中最挂念的,是你。算了算,我们分手,已将近三年了,直到现在,我仍会梦到我们以前交往的种种。我们分手,并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了。因为太爱,所以你变得患得患失,变得猜忌,甚至连学业都可以不管。所以,我才决定,暂时从你的生命里离去,让你没有负担的完成学业。至于未来……我不敢期盼我们会有破镜重圆的一天,我只知道,当你以医学系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时,我可以安慰自己,我当时的决定没有错! 皓熙,我现在正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飞机穿过云层后,云海像棉花一样铺展开来,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天空是那么蓝,蓝得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 皓熙,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与那一日的蓝天吗?我们都不要忘记好吗? 九月二十三日。皓熙,我已经在宗家安顿下来了。他们安排我住在最大的客房中,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住进这么大的房间,这房间甚至连着一个更衣间。可是我带来的衣服却少得可怜,连衣橱的五分之一都填不满。我忽然有种空虚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房间大过空旷,选定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十月八日。十月的波士顿已经好冷了,但白天仍有晴朗的阳光,每当我白天出门时,总会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皓熙,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你。如果你在我的身边,你还会不会用你的手,帮我挡阳光呢? 江皓熙一页一页地读着,时而微笑,时而感动。他极有耐心的继续往下看——二月二十日。皓熙,今天下了好大的雪!窗外的世界,在短短一夜间变成银白。我央求宗家的司机,载我去了一道超级市场。我买了一些做蛋糕的材料,做了一个不太美观的蛋糕。这是我第一次亲手做蛋糕,我想弥补那个来不及帮你过的生日,只是……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今天有人帮你庆生吗?祝你生日快乐! 江皓熙放下那本日记,目光晶亮的望住范乐伦。 她的目光笑中带泪,而江皓熙心情激动。 原来,在她冷静的外表下,藏着这样深刻的感情。她是爱着他的,就和他一样,在分别的这五年之中,他们从没忘记过彼此,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再度相爱的奇迹。 蓦地,江皓熙张开双臂环住她,低下头深深地吻她,几乎是即刻的,范乐伦环住他的颈项,毫不保留地回应着他的吻。 不需要言语,这本日记,就是爱情最好的证明。 江皓熙从沙发上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连一秒钟也不愿耽搁,直接往自己的房间奔去。 那一晚,他的需索格外强烈。 有如狂涛拍岸,甚至让她承受不住的落了泪。 激情过后,江皓熙一瞬也不瞬地遍览她余韵的风情,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亦回望着汗水淋漓的江皓熙,带着细细的喘息。 “你喜欢这个礼物吗?”她低问。 他笑得一脸餍足。 “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棒的礼物。”他温存地望住她,好半晌,他低哑道:“乐伦,我们结婚吧!” 江皓熙突如其来的求婚,使她一阵措手不及。 “皓熙……” “跟我结婚,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他拉起她的手,贴住自己的心口,望着她的俊眸闪闪发亮着,“既然我们已确认了彼此的心意,那我们还等什么?我想和你结婚,想和你定下来,和你生一打小孩,我想在向别人介绍你时,说你是江太太,我更希望能像这样,每天和你一起入睡,当我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的脸。” 江皓熙的笑是那么耀眼,但那抹笑,却绞痛了她的五脏六腑。 “你怎么说,乐伦?”他将她的手拉到唇边轻吻,笑意中带了一丝紧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皓熙……”她欲言又止,感觉自己的心好痛,痛得无法说话,只能攀住他的颈项,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在她吻上他的那一刹那,他什么都忘了,他翻过身,再一次覆上她的柔躯,带领她奔向灿烂的天堂。 当江皓熙终于满足而疲惫地入睡,范乐伦凝望他的目光渐渐朦胧。 “皓熙,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 十二月的周末早晨,寒意逼人。 天色方亮,所有人都还窝在暖暖的被子里,此刻,江家大门却无声地开启。 范乐伦提着一只篙单的提袋,从江家走了出来。 江家大门前,不知何时停了一部车,后座的车门开启。范乐伦望进车内,看见坐在后座的男子,他有着一张和江皓熙极为酷似的脸庞,周身却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他是江昀熙。 “范小姐,我来帮你。”江昀熙的司机小张接过她的行李,放入后车厢。 范乐伦进入后座,坐在江昀熙身旁。 车内空间宽敞,虽有两人坐在后座,但彼此之间仍隔着一大段距离。 江昀熙瞥了一眼让司机取走的行李,慢慢地开口:“你的行李就只有那些吗?” “我只是个暂住江家的客人,不是吗?”范乐伦自嘲地一笑。 “我很感谢你做的决定,因为你,研究中心的兴建计划得以继续。” 江昀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对司机吩咐道:“小张,开车。” 睡梦中的江皓熙,心脏蓦地紧抽了下,猛然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突然有种心惊胆跳的感觉? 江皓熙甩甩头,甩掉那令人不愉快的感受,低下头,望向身旁的范乐伦……霎时,佣懒带笑的黑眸,倏地瞠大——乐伦不在床上! 江皓熙从床上惊坐而起,他摸摸身旁的位子——冷的。 难道乐伦脸皮这么薄,连在他房间过夜都不敢,半夜还跑回自己房间去?江皓熙慢慢地笑了。是了,一定是这样! 随手抓了件ralphumn polo的棉裤套上,也不在乎自己上身还打着赤膊,走出卧房,往对面她的房间走去。 叩叩叩,他轻敲门板,但门内没有回应。是还在睡吗? “乐伦,开门,是我。” 他极有耐心地再敲了一次,但仍是没有回应。 他不由转动门把,意外的发现房门没上锁。 “乐伦,我要进去啰!” 打开房门,江皓熙的笑意顿时僵在唇边。 她不在房里。 “乐伦?”他顾不得礼不礼貌,惊慌地跑向房间里的浴室,浴室里也没有她的踪影。 “一大早去哪里了?”江皓熙失望的从浴室退出时,无意间瞥了一眼镜台,他的心脏登时一停? 镜台上,那些瓶瓶罐罐到哪里去了? 他闪电般的转身,望向范乐伦的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被单纹丝不乱,像是昨晚没有人在这里休憩过。 江皓熙闭起眼,深吸一口气——没有!空气里,没有她的气息! 她不在这里! “乐伦!”他大吼一声,跑回房中,抄起手机拨了她的电话。 熟悉的手机旋律,忽然传入他的耳里。 “是乐伦的手机铃声!”他拿着手机,循着铃声疯狂找寻,他飞奔下楼,听见铃声愈来愈清晰。 当他来到客厅,客厅的茶几上,范乐伦的手机旋律持续响着,唯独不见主人的踪影。 江皓熙心脏一沉。人呢?人呢? 这时,李嫂正巧买了菜回来,江皓熙立即抓着她问:“你看见乐伦没有?” “范小姐?她应该还在睡……” “我找过了,她没在房里!”江皓熙心急地追问:“她是不是出门了?你有没有看到她出门?” 李嫂连忙摇头。 “该死!”他松开李嫂,低咆一声,转身奔回楼上,不死心的把家中所有房间全搜了一遍,依然一无斩获。 “乐伦,你到底到哪里去了?”他跌坐在地毯上,头靠着床沿。 他不相信她会平空消失,但对于范乐伦可能会去的地方,却一点概念也没有。 “打电话到医院去吧!说不定是有什么紧急状况……也许她会在那里。”江皓熙再度拿起手机,正要拨号时,他才发现手机萤幕上一个小小的信件符号。 他进入简讯收件夹,看见一封语音简讯。 会是乐伦吗? 他眼睛~亮,立刻进入语音信箱听取留言。 “皓熙……”是范乐伦欲言又止的声音,“抱歉,我必须到美国一趟,我很快就会回来。”接着电话便挂掉了。 江皓熙听完留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重新听了一遍,接着再听一遍。 “到美国去?为什么要到美国去?”他像是一只一掌拍在倒刺上的狮子般跳如雷。“该死的!留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以为她留下这么一句话,他就会明日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又没有超能力,怎么会知道她为何突然要到美国去? 机场!他要马上赶到机场,当面向她问清楚! 他连上衣也没时间穿,抓来大衣就直接套上,拿了车钥匙与皮夹就直奔车库。bmw像支银色的箭般射出,往桃园国际不一会儿,一部银色的bmw像支银色的箭般射出,往桃园国际机场飞奔而去。 航厦入口大厅里,旅客熙来攘往。 范乐伦一直不喜欢机场,机场里总是不停上演着分离的场景,充满了离情的氛围。 “这是你的机票,”江皓熙将头等舱机票递到她面前,“宗先生交代过,等你抵达波士顿的罗根国际机场时,他会亲自过来接机。” 范乐伦望着江昀熙手上的机票,并没有伸手去接。 “有没有人说过,你表达情感的方式很别扭?”她忽然说了句无关的话。 江昀熙没有接腔,他注视她的目光,和往常一样疏离。 她笑了笑,又道:“当你那天在医院找上我,坦日说出希望我离开江氏医院时,我以为你对我有敌意。” 江昀熙别开视线,“我很抱歉,但我并非针对你。” 她点点头,“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氏医院。” 所以江昀熙才希望她回美国,继续担任宗老的随行治疗师,以免基因遗传工程研究中心的兴建计划,因为宗氏集团的撤资而宣告流产。 “基因遗传工程研究中心兴建完成之后,将会设置最先进的设备,并且网罗国际优秀的学者,这对基因与遗传的研究是一项重要的推进,也是我爸一生的心血结晶,我不能让任何事阻碍这个计划。” 范乐伦听完,问了一个许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如果你这么在乎,为什么这个案子是由皓熙负责,而不是你?” 那一瞬,江昀熙的面容仿佛闪过一抹尴尬。 “因为……我认为皓熙比我更适合与人沟通。” 范乐伦睁大了眼睛,而后笑了。 江昀熙看了看表,再次将机票递给她,“把机票拿着吧!这是宗先生特别准备的。” “不,我自己买了机票。”范乐伦从大衣的口袋中拿出机票给他看。 “为什么?” “因为我这趟回去,是出于关心,而不是接受了雇佣的关系。” 江昀熙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我想我开始明白,皓熙之所以喜欢你的理由了。” 听见他提起江皓熙,范乐伦的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等皓熙发现她不告而别,他会很生气吧?但她无法当着他的面与他告别,尤其是在他向她求婚之后,她真的说不出口……江昀熙离开后,范乐伦在机场内的星巴克点了一杯咖啡。 距离入关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但她不想那么快进去,所以点了杯咖啡坐下来。 天色早已大亮,不知道皓熙此时醒了没有? 想起江皓熙,她的胸口一阵紧缩——昨夜,他向她求了婚。她没有料到他会向她求婚,而且是在她准备去美国之前。当时,隐瞒与喜悦同时在心中拉锯着,因此她无法答覆他,但是在她的内心,她早就同意了,并把自已许给了他。 只是,不知道等她从美国回来时,他是否会气得不理她? 忽然,机场内响起了广播。 范乐伦吃惊的站了起来,广播重复了两次,让她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名字透过扩音器传遍了机场。 是皓熙,她敢打赌那一定是他! 他一定是发现了她离开,而且将手机留在茶几上,所以才会打电话到机场找人。 但她不能接他的电话,她可以想像他会在电话里说什么,她也知道他说的那些话一定会让她心软,可是……她不能回头。 她急急提起唯一的随身行李,但她不是往服务台的方向走去,而是步向往入关处。她走得那样匆忙,就连刚才点的咖啡都忘了带走。 当她正要入阅,猛地一只大掌揪住了她的手臂。 范乐伦一惊,手提行李脱手落在地上,她回过头,立刻迎上一双喷着怒焰的黑眸。 “皓熙……”她颤抖的唤出他的名字,泪雾立刻迷蒙了眼眶。 他俯着头,锐利地逼视着她,喷在她脸上的气息灼热而浓郁,胸口因余怒末消而剧烈起伏。 乐伦这才发现,那袭军装式大衣下,除了一条棉料长裤以外,别无他物。他为了争取时间赶来,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 “我就知道你不会去服务台接电话,果然被我料中了!”他咬牙说道。 乐伦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你知不知道,当我一觉醒来发现你居然不告而别,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怒视着她,握着她的手劲大得让她几乎痛呼出声,“还有你那通该死的留言,说得不清不楚就罢了!重点是你连要走也不肯当面跟我说,你知不知道我当下很想掐死你?” 面对江皓熙的控诉,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滑下面颊。 看见范乐伦落泪,江皓熙咬住牙关,深吸一口气,他要是不这么做,他怕自己也会当场崩溃。 “乐伦,你为什么要走?昨天晚上,你把那本日记送给我,你对我的感情,让我成为这世界上最快乐的男人,我以为我总算拥有了全部的你,可是才经过一夜,你让我从天堂掉到地狱,告诉我,昨晚究竟算什么?死囚行刑前最后的飨宴吗?你是因为同情我、可怜我,才施舍这一夜给我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嘶哑。 范乐伦拼命摇头,泣不成声。“不是、绝对不是……”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江皓熙的愤怒转为挫败,眼睛通红,眸中盈满剧烈的痛,“告诉我,你是真心在跟我交往的吗?为什么你对我的感情可以说放就放,丢弃得那么容易,好像在你心里一点也不重要?” 看见他眼中的痛苦,范乐伦泪落如雨,哭泣得无法成言。 天啊!他怎么会以为她不是认真的?难道皓熙还不相信,他是真的打动了她的心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一时间,江皓熙竟手足无措了。 “别哭,”他急急拥她入怀,紧贴着她泪湿的颊,凶恶的口气变成心疼的诱哄,“别哭,求你不要哭,我不是在凶你……” 但是范乐伦无法停止哭泣,她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压抑与不安、理智与情感的拉锯全宣泄在泪水中,不再强迫自己坚强。 “乐伦,你再哭下去,连我也想哭了。该哭的人是我吧?我才是被你撇下来的那一个。”他鼻音浓重地说。 “皓熙……” “你知道求人对我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还是要求你别走,就算……就算你过去对我的感情只是施舍……真的,就算是施舍也好,拜托,不要夺走我最后的一点希望,我不要再回到没有你的日子。”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哑了。 她捧着他伤心的俊颜,感觉自己就要被疼痛撕扯成两半,“皓熙,不是的!那不是施舍,我爱你,我爱你呀!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你一定要相信我!” 江皓熙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那……你愿意留下来了吗?” 她含泪望着江皓熙,他正屏息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皓熙,”她艰难地开口:“我到美国去……有逼不得己的理由。” “是为了基因遗传工程研究中心,对吗?”他替她说出来。 “你知道?”她瞠大泪眸。 “我早就猜到宗尔杰回台湾的动机并不单纯,”江皓熙的眼神再度变得愤怒,“可是我一直认为那与我们之间的事无关!就算宗氏财团决定撤资又怎样?我也可以另外再找出资者……” “我知道你可以。” 她柔声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去?”他低吼。 “皓熙,我并不是打算拿我们的感情去换取宗家的资金,我这趟回去,主要是探视宗老,并且协助他继续复健,宗老一直不适应新的治疗师,我想回去陪他一阵子,等他适应了之后,我就会回来的!不管怎么说,宗老就像是我的爷爷,我不忍心放着他不管。” “如果只是这样,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我并不是个不能沟通的人,如果你必须去美国一趟,你大可以老实告诉我,不需要不告而别的,不是吗?” 江皓熙锐利的看着乐伦,“或者——事情根本不像我所想的那么单纯?我了解你,乐伦,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说,对不对?” 范乐伦一愣。她没有想到。皓熙竟敏锐至此! “我……” “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必须不告而别?” 在江皓熙锐利的注视下,范乐伦不再隐瞒。 “宗老……从以前就一直撮合我和宗尔杰,他希望我成为他的孙媳妇。”她吞吞吐吐地说。 江皓熙沉默了三秒,三秒后,火山爆发。 “该死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单纯!”他暴跳如雷,“难怪你一直不敢对我说实话!难怪你会想要不告而别!原来宗承祖不要别的复健师,非你不可的理由就在这里!” “我之前不敢跟你说,就是怕你会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我气得要死!可恶的宗承祖,居然想替他的孙子跟我抢人!”江皓熙气得朝空中挥拳。 “皓熙,你冷静点听我说!”范乐伦拉住他的手,要他冷静下来,“宗老先前的撮合没有成功,这次也一样不会成功的。就如同我写的那本日记一样,我的心不会变的!我一定会回来!” 江皓熙望着她,目光危险,“你说你会回来,那是什么时候?如果宗承祖很顽固,一直拿他不适应别的治疗师为借口,硬是把你留在美国,那你要怎么办?就放我一个人在台湾痴痴的等下去吗?” “皓熙,我没办法给你确切的时间,我唯一能给的保证,就是我不会变心。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等下去了,”范乐伦的眼眸掠过一抹强烈的痛楚,“那么……我不会耽误你的幸福。” 江皓熙倒抽一口气,大手按住胸口,几乎招架不住。 “你好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看见她惊愕的神情,他更生气,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拉到身前,恶狠狠地说:“你给我听清楚,范乐伦!我的幸福,除了你没人能给!你要是不回来,我打光棍等你一辈子!” 她的视线再度模糊了,但是,泪雾迷蒙中,她却浮起一抹笑。 “你一定要回来,知道吗?” 他捧起她的泪颜,嘶哑的声音里,带着蛮横的霸道,“这辈子,你是当定了江太太,我们昨晚就说好了的,别想赖掉!” “皓熙!”她投入他的怀中,如释重负的泪水再度泉涌而出,浸湿了他大衣的衣襟。“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 江皓熙托起她的泪颜,在她的唇上烙下深深一吻。 这一吻,是两颗心的许诺,亦是永恒的誓言。 第九章 十二月的波士顿,大地被白雪覆上一层银妆。 一部计程车驶入波士顿的高级住宅区,在宗家门前停下。 计程车的后门开启,一双穿着雪靴的长腿跨出。 那是一个东方面孔的年轻男子,身形高大挺拔。他站在宗家前面,摘下墨镜,露出俊朗的面容。 他将眼眸眯得弯起,以严苛的态度打量那栋白色的华丽建筑。 “俗气。” 他不甚客气的批评完,然后伸手按下电铃——范乐伦回到宗家的那一天起,宗承祖又重新开始了复健疗程。 宗家的每个人都啧啧称奇,因为从范乐伦回来的那一天起,宗承祖就不曾再发过脾气。宗家的人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方法,但他们都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当天的站立复健后,范乐伦与男看护一同将气喘吁吁的宗承祖扶回轮椅上。 “宗老,我认为站立复健的疗程需要增加四十分钟。”她收起stand-ing tabie后说。 “什么?”宗承祖闻言拧起眉。 尽管宗承祖高龄八十,但他拧眉瞪目的模样,足以吓退任何昂藏七尺的大男人。 范乐伦是唯一一个不被吓退的人。 “因为您荒废太久,肌肉的强度不够,所以得加强训练才行。”她就事论事的说。 宗承祖听完,咕哝了一些什么,还不敢太大声。 “既然您没有异议,我就当您同意了。那就从明天开始吧!我不打扰您休息了。”说完,范乐伦转身走出宗家的复健室。 “等等。”宗承祖在她的手搭在门把上时唤住她。 她回首,扬起一双秀眉。“宗老还有吩咐?” “过来。”见范乐伦没动,宗承祖恼怒道:“过来,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别一做完复健就走,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范乐伦走回复健室,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泰德,你去叫佣人帮我们煮两杯咖啡过来。” “好。” 找了理由支开男看护后,宗承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乐伦,你回来几天了?” “已经半个月了。”乐伦回答。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回来吗?” 范乐伦垂下眼帘,“我不知道。” “胡说,”宗承祖轻斥,“我已经八十岁了,你以为还有什么事瞒得过我的眼?” 范乐伦的唇瓣泛起一抹苦笑。 “是,我知道是为什么。您把我叫回来,是希望我和尔杰有更多的相处机会。” 打从她住回宗家之后,她就发现宗家的人处处撮合她与宗尔杰,她岂会感受不到他们的居心? 她早就猜到,宗老非要她回来,绝对不只是无法适应新的治疗师的问题,而是打算再一次促成她与尔杰,只不过这一回更积极——宗家的每个人都参上一脚! “不只如此,”他锐利地望着乐伦,“我希望你当我的孙媳妇。” “宗老——” 范乐伦才一开口,宗承祖便颤巍巍地伸掌阻止了她的未竟之言。 “我知道尔杰曾追求过你,但被你拒绝了。难道你们不能再试一试?就当是为了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范乐伦望着宗承祖,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叱吒风云的商界巨人,如今竟为了孙子如此卑微地请求。想到这里,她不禁动容。 “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听尔杰说了,对方是江氏医院的小开是吧?”宗承祖不赞同地摇摇头,“我调查过那小子,他根本一点也不可靠,听说换女友像是换衣服,乐伦,跟着那种男人会有什么将来?” 范乐伦淡淡一笑,没有接腔。 在江氏医院工作时,有关于皓熙的风流韵事,像感冒病毒似的流传着,他的八卦绋闻是同事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谈的话题,但是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皓熙。 与皓熙认识了那么多年,他有多专情多体贴,只有她才知道。 “宗老,感情的事勉强下来,我不爱尔杰,我们在一起,对他并不公平——” 就在这时,门板上响起轻敲,打断范乐伦的末竟之言。 “老爷。” “有什么事待会再说!没看到我在谈事情吗?”宗承祖不耐地道。 “可是……家里来了访客。”刘管家吞吞吐吐的说:“对方说要见范小姐。” 范乐伦扬起秀眉。有人找她?会是谁? 宗承祖这才转过头,问:“是谁?” “是一位江先生,江皓熙。” 范乐伦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停了一下。皓熙?他来了? “他在哪里?”她急问。 “就在客厅等……” 刘管家话没说完,范乐伦立刻奔了出去。 她的心脏狂跳,每一次的鼓动,都呼唤着同一个名字——皓熙、皓熙、皓熙……客厅里,江皓熙双手插在口袋,面向窗子,望向屋外的披上白雪的银杏树。当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了范乐伦。 尽管她穿着便于活动的针织衫与牛仔裤,脸上未施脂粉,长发因奔跑而散乱,但她为了他奔来的模样,在江皓熙心中却成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象,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江皓熙看着她,唇角含笑,范乐伦怔愣的站在原地,仿佛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泪眼模糊中,她看着江皓熙一步步走向她,最后在她面前站定。 “我想你,所以来了。”简单一句话,道尽了他这阵子以来的煎熬。 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地从她的眼眶滚落。 “我很高兴你来了。”含着泪,她终于绽出一抹笑意。 江皓熙心中一紧,张开双臂,狠狠地将她搂进怀里。 他原以为没有范乐伦的日子,自己至少可以撑上一个月,没想到才一星期,就让他差点因思念而发狂,半个月后更是痛不欲生、凄惨无比。 所以他来了!他下定决心,要向宗承祖讨回他的未婚妻。 看着他消瘦的面容,范乐伦在那一瞬明白,受到思念所折磨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她紧紧地回抱他,用她的整个人、整颗心去拥抱这个为了见她,不远千里而来的男人,品味着这久别重逢的甜蜜。 “咳咳。” 片刻后,一缕杀风景的咳嗽声,惊扰了范乐伦与江皓熙两人甜蜜的重逢。 江皓熙回过头,看见一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这名老人的面容清癯,额上的皱纹与嘴边的法令纹清晰得有如刀凿,他的薄唇紧抿,目光如电,那威严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江皓熙不必问也知道,这个老人必是赫赫有名的商场巨人——宗承祖。 “宗老。”江皓熙放开范乐伦,朝宗承祖微微弯身,表示敬重。但他的手仍与范乐伦十指紧扣,不愿分开。 宗承祖那双锐利的眼,立刻把江皓熙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同时也看见两人紧握的手。 “你就是江皓熙?” “是。” “你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宗承祖问得很不客气,但江皓熙并没有因此退缩。 “我来见我的未婚妻,可能的话,我想接她回台湾。”他笑着说出来意。 范乐伦睁大了眼,没想到他竟说得这么直接! 宗承祖显然也没想到江皓熙会这么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完全不打算跟他拐弯抹角,也完全不怕得罪他。 “她不能走,我还需要她帮我做复健。”宗承祖回答得斩钉截铁,同时也让江皓熙知道,他完全没有放人的意思。 范乐伦担心地望向江皓熙,深怕他会动怒——但他没有!非但没有,他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笑意,态度不卑不亢。 “谢谢您对我的未婚妻如此看重,她毫无疑问是个出色的治疗师,但是我保证能找到和她一样出色的治疗师来替代,继续帮您做复健。” “我不要别人,就要她。”他断然回绝。 “或者宗老愿意回台湾,屈就江氏医院继续治疗?我担保让乐伦成为您的专属治疗师。” 宗承祖冷冷地看着江皓熙,感觉他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小子,我们干脆挑明了说吧!”宗承祖伸手,一旁的刘管家立刻递来拐杖,他拒绝了范乐伦的扶助,凭着一己之力吃力地站起,与江皓熙对峙,“我要乐伦做我的孙媳妇,所以我不会让她跟你回去的。” 果然是这样! “我以为现在是民主时代了,乐伦要不要回去,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 “对,你说得不错,”老人得意地道:“不过要是我不愿意,她也不会跟你走的,这孩子把我当成是自己的爷爷,从来就不忍让我伤心!” 江皓熙眼角抽搐。狗屎!这老家伙真狡猾,为了留住乐伦,居然不惜大打亲情牌! “您说得没错,就是因乐伦把您当爷爷,她才会决定回到美国。” 江皓熙的声音冷了下来,“但是,您打算用这份亲情绑住她到什么时候?” 宗承祖当下变了脸,勃然大怒,“放肆!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 “皓熙……”范乐伦摇晃着他的手臂,制止地摇了摇头。 江皓熙不为所动,宗承祖的专断独行已经彻底惹火了他,为了扞卫他与乐伦的感情,就算得罪了这个商界巨人也在所不惜! “宗老,我曾经非常尊敬您,我认为您能够在商场上纵横五十年,凭借的绝不是运气,而是与众不同的眼光与器量!可是您利用乐伦对您的尊敬,企图勉强她嫁给您的孙子,枉顾她的幸福与意愿,难道这就是身为爷爷的人应该做的吗?” “你……你……”宗承祖一辈子没受过这么尖锐的指责,不由气得发抖。 宗承祖的模样吓住了范乐伦,她奔到他的身边,和管家一起扶着他坐下。 “皓熙,别说了!”她投给他一个恳求的目光,希望他不要再刺激一个曾经中风的老人家。 江皓熙低咒一声,恨恨地别过脸。 宗承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对着范乐伦道:“你看清楚,这种目无尊长的男人,就是你打算托付终身的对象吗?尔杰就绝不会这样!” “你——”江皓熙忍不住又要发飙,却被范乐伦用眼神阻止。 “宗老,您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皓熙吗?”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全竖起了耳朵。 “回台湾之后,有一次皓熙的母亲曾试图帮我作媒,”范乐伦的目光,因回想而变得遥远,“皓熙知道以后,他跑到饭店里破坏我的相亲,不管我有多生气,他就是要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比任何人都要爱我,并且随时准备为了我而战。” 想起那段往事,江皓熙的唇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您认为尔杰适合我,但是我不认为他会在乎我—如在乎宗氏集团。倘若我和他真的结婚了,那会是一段平稳而没有惊喜的婚姻,生活落入一种一成不变的模式里,然后我会慢慢地失去对生活的感动,最后窒息。” 范乐伦早就看出,对宗尔杰而言,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宗氏集团,做为他的妻子,只会被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庸;但是江皓熙不一样,她会是他生命中无可取代的另一半,他们日后也许会吵架,但他们也会一起面对问题,为两人的爱情而努力。 宗承祖不由沉下脸。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倒想问你——你回美国来,难道不是为了和尔杰重新交往,以换取宗氏集团对江氏基因遗传工程研究中心兴建计划的资助吗?” 她微微一笑,对于宗承祖的愠怒不以为意。 “我回美国来,不为其他理由,而是为了您。” “为了我?”这意外的答案使宗承祖挑起花白的眉。 范乐伦坦白的说:“因为尔杰说您不习惯新的治疗师,所以拒绝继续接受复健治疗,我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再度回到美国,和那笔资金无关。” 他冷冷一笑:“如果我说,你不和尔杰交往,我就不打算继续挹注资金呢?” “那也由您。”范乐伦温柔地望了江皓熙_眼,“皓熙是未来江氏医院的继承人,我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解决这个问题,我不需要为他担心。” 江皓熙咧嘴而笑。 她的信任,使他觉得自己无坚不摧。 “你的确不必为我担心,事实上,对研究中心感兴趣的财团并不少,我相信兴建计划不会因此而停摆的。” 宗承祖的眼眸闪过一抹激赏,但他很快地垂下眼,遮去了自己的双眼。 他不知道要怎样形容心里的感觉。活了八十个年头,他见惯了人总为了私欲而屈服在利诱之下,但眼前却有一对不在乎他的财势与威迫,执意要守护彼此的爱情。 他看得出来,范乐伦是永远不会成为他的孙媳妇了,唉……“乐伦不能走。”宗承祖的话,让气氛再度一僵,范乐伦清楚地看见江皓熙的面容紧绷,拳头握了起来。 “直到我找到一个合适的替代人选之前,她仍然必须待在这里,至于你——你想住下来就住下来。”宗承祖说完,不再理会江皓熙,转向管家。“我累了,老刘,推我回房。” “是。” 范乐伦不敢置信的与江皓熙对视一眼,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这表示……宗老同意让她回台湾了? “我办到了!他总算把你还给我了!”他跌坐进沙发里,痛快地笑了起来,“看吧!是我的,跑不掉!” “皓熙……”她在他的身边坐下,感动地搂住他的颈项,千言万语,最后说出一句:“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总是为了我挺身而出,谢谢你为了我们的感情而战,还有……”她的大眼中,毫不保留地映出她的爱意,“谢谢你爱我。” “乐伦……”他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深情地望住她,“只要是为了你,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皓熙,我爱你。”她动容地捧住他那英挺得教人心悸的容颜,深深地吻住了他。 终 曲夜里,范乐伦忽然醒转。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转过头,看见身旁的江皓熙,这才醒悟过来——是了,这是他的房间,他们已经回到台湾。 觉得有渴,想到楼下的厨房喝杯水,但她才动了一下,抱着她的江皓熙便忽然睁开眼。 “你要去哪里?” 范乐伦没想到那么轻微的动作,竟然也会惊醒他。 “我只是想去楼下喝水。”她解释。 “你继续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江皓熙却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下床套上衣裤。 “你待在这里,我去帮你端上来。” 范乐伦讶异的看着他,然后,忽然之间,她明白了。 一个月前,她的不告而别成了江皓熙心底最深的阴影,他虽然从来不说,但那已成为他的梦魇,不管她要去哪里,这份不安会永远跟着他。 “皓熙,”她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回到床上来。” “怎么了?” 他听从她的话,在床沿坐下,范乐伦的身子软软地偎了过来,圈着他的颈子,主动吻了他。 “乐伦……” 他的气息开始不稳。 她吻着他的眉,吻着他的眼,吻他挺直的鼻,吻他性感的唇。她的手探入他的t恤内,抚摸他光滑结实的身躯。 她感觉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的肌肤在她的指尖不像是要焚烧起来。 不需要更多暗示,他回到床上覆上她的柔躯,以惊人的温柔爱她。 过后,他没有撤出,而是停留在她的体内,心贴着心,额碰着额,眼对着眼。 那一瞬,她看见他眼底闪过泪光,范乐伦被狠狠的震撼了。 “皓熙……” “直到现在,我常常会想起一个月前,你离开我的那一晚,”他低哑地道:“你曾让我看见天堂,但是醒来以后,我却独自被抛下。” 她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每次我和你做爱,总是忍不住会想,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天啊!我好抱歉,皓熙,我真的好抱歉!假如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会好好的跟你说,即使那会让我们起争执,我也绝不会再不告而别。” 范乐伦抱住他的头颅,眼眶湿了,“皓熙,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好过一点?” “也许……有两个办法可行。”他深深的望住她,“第一,做我的妻子:第二,和我生一堆孩子。” 范乐伦愣了一下,然后,一抹动人的笑在她唇边漾开。 “如果这两件事情的次序颠倒一下,你介不介意呢?” 江皓熙的脑袋有一秒钟的空白。 “你说什么?” 范乐伦笑着拉住他的手,贴在她的腹部。 “我想我是怀孕了,虽然我还没去检查,但我这个月的月信没有来,而我的周期一向很准时的。” 江皓熙张大了嘴。 “真的吗?” “我原本想要等百分之百确定后再告诉你的,但……”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以一记激动的长吻封住。 “我爱你。” 他感动地拥紧了她,“我会用我一辈子爱着你。” “我也是,皓熙。” 范乐伦满足地笑了。 她就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了,一个爱她的丈夫,与一个爱情的结晶。 从今以后,她将不再孤单一人。 也许她与皓熙有一天仍是要短暂分别,但是他们心中已不再有阴霾。 不管今后还有什么风风雨雨,他们手携着手。心连着心,凭借着这份爱——美好的将来,已在不远处等待。 全书完 编注: 欲知郎世棋与乔子苹的爱情故事,请看《打不败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