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零折扣》 说起那几桩昏了头的姻缘 以前,很喜欢参加喜宴,最大的原因是能够吃到平常没机会吃到的美食大菜,什庆饱鱼冷盘、龙虾色拉、 红烧蹄膀笋丝、鱼翅羹 …… (坦白说,我到十岁那一年,都还以为那个叫「鱼刺羹」,还崇拜极了为什么总铺师有本事可以把鱼刺煮成那么q 软美味呢?由此可知,以前的小孩真的比较笨 …… 呃,单纯。) 第二个原因是美丽的新娘,梦幻的白纱,金光闪闪的珠…… 尤其是金子打的项链、耳环、十根手指头都戴满金戒指,还有大得简直可以拿来当公交车拉环用的黄金手环,晔!虽然小女生当年还不懂得虚荣,可是眼看新娘子一身比歌仔戏里满头珠翠的小旦还要夸张豪华的打扮,依旧为之惊艳咋舌。 当新娘子子真好,可以穿得这么漂亮,还可以戴那么亮晶晶的东西。这种念头,想必曾经出现在许许多多小女生的胞袋里。 第三个原因是,可以包好多好料的菜回家,把各式各样的美味菜肴煮成一大锅,变成了令人一吃就上瘾,滋味无穷的「杂菜」,也就是学名叫做「一品锅」的那个东东,我相信很多五年级生或六年级生都曾经品品尝过那道天下无双的美食吧? 所以小时候对喜宴和婚祖的印象真的很好,巴不得村子里天天有人结婚,这样我们这些小萝卜头就有吃不完的好菜,看不完的新娘。 会有这种想法,还真是年纪小不懂事啊,完全没有考虑到如此一来,爹娘可是会被红色炸弹给作到荷包缩水再总水,失血再失血,到最后有可能会因此狠下心来把全村列为拒绝往来户 …… 没办法,钱歹赚,孩子细汉啊。 长大以后,自己有了经济能力,加上红色炸弹大多是同学和好友寄的,所以除非假装失联,或是的确跟那个同学当年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 比方说,曾因抢抬便当而大起争执,打得头破血流等等,当然啦!像阿雀雀这么乖巧温驯、善良可爱、天真愚蚕 …… 呃,清纯的小女生,当然是不可能做过这种事的 ── 否则是-定会慷概解囊的!(袁阿姊:这位少女,这句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哎哟,歹势歹势,话啊怎么一扯到那、么、远? 总而言之,长大后,发现参加婚视的乐趣变得简单多了,就是去祝福一下新郎新娘永浴爱河,然后一边大快朵,一边摇头叹气:还真是想不开啊,最幸福、最美丽、最光鲜的一刻也就只有婚礼这一天了,赶紧把握时间笑得高兴一点,不然往后柴米油盐酱醋茶可有你好受的 ……我敢发誓,如果新娘子听到了我内心感触良多的 0s铁定会拎起婚纱裙权冲过来痛扁我一顿。 没办法呀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想的,因为婚姻的确跟婚礼不一样,打算跟心爱的人共度一生是很美的愿望没错,但是婚后两人常常会忘了当初是为了什么而结婚的?当初爱对方的优点会不会反而变成了最痛很的缺点? 还有婚后究竟是老公养老婆?还是老婆养老公?还是一人拿出一半薪水?光是这个问题就足够讨论上三、五年的,另外,包括家中杂事是平均分摊,还是若婆就活该当老妈子用等等 …… 又能够吵上个五、六年。 但这林林总总的问题,一开始都来自于人类的「没耐性」。 因为没耐性,所以一旦结完婚后,就懒得再去赞美对方,懒得再去探索对方的心,懒得营造甜蜜的小惊喜。 接着老婆跟老公说话就没耐性,老公对老婆挥汗如雨煮出的爱心菜肴完全视作理所当然,到后来一个嫌对方是黄脸婆,另一个嫌对方是死人头,然后吃什么都不满意,看什么都不顺眼 …… (天娜!我不忍心再写下去了! 总之。上述这些都还算一般普通还不错的夫妻呢,虽然没有特别恩爱,但这样吵吵闹间、嘻嘻哈哈也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雀子前些日子才听说,我家某某亲戚的女儿结婚时,婚礼办得热热闹闹。但一年后就宣告离婚,从此桥归娇、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婆婆从八点档烂苦情戏里学会怎么虐待媳妇的桥段,包括新娘回门当晚就因为新郎喝多了,在外头休息了几个小时才开车回家,就被勃然大怒的婆婆喝令小夫妻从凌晨十二点罚站到近天亮。 接着更令人发指的事还有一堆,像是要怀孕的媳妇六点就要起床,然后从一楼打扫到三楼,没打扫完不准吃早饭, 以及把儿子每个月三万元的收入东扣西拿到剩下五千块零花,说穿了就是要媳妇拿钱出来养丈夫,顺便倒贴一家子的生活费。 坦白说,不离婚才是脑袋坏掉吧?乍然听到的那一瞬间,我真的有骂脏话的冲动,因为那位亲戚的女儿是出了名的典雅涩柔可人,没想到居然珍珠被当鱼眼睛那般糟蹋。 短短-年的婚姻,换来一个跟女方姓的小宝宝,以及永远挥也挥不去的阴霾,我们众亲戚还要庆幸她说离得早,没有等到被虐待到奄奄一息才肯死心。 然后呢,几天前我才又听说,某某亲戚的姻亲家的女儿,年轻貌美温柔有让,还有份高尚职业,嫁了个和自己有相同高尚职业的丈夫,结果婚后两个月就闪电离婚。 为什么?因为男方有精神官能症 ──十分令人怀疑是不是借口 ── 只要一言不合,他就大吼大叫,整个人倒在地上尖叫、啼陶大哭,滚来滚去把自己撞得全身是伤 …… 可怜的女方在短短两个月内急速瘦成皮包骨,连医生都吓到,连忙帮她开遭受精神家暴的诊断证明,结果婚是离成了,可是那个女孩到现在还是常常惊悸、害怕,不然就是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 当然,并不是每桩婚姻都是这样子的,也有很幸福 、很甜蜜的婚姻,夫妻很恩爱,感情数十年来始终如一,只是刚好听到这两桩亲戚的婚姻事,这当中的曲折离谐,简直比八点偿的剧情更教人吓掉下巴。 无怪乎有个知名作家说过:「有些现实中发生的事远比小说写得还要离奇,偏偏人们还笑小说描写得太夸张。」所以想想,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言情小说不也是反映、投射人们对爱情的向往、期盼和渴望吗? 有些人说,你们这些写爱情小说的根本都乱写,世界上哪有这样子的爱情?哪有缠绵徘恻甜蜜到这种地步?哪有真情真爱、真心真意到永久的?统统都嘛是在骗人,骗钱,骗小孩。 我承认,爱情形形色色,人千百种,当然不是每桩婚姻、每对恋人都能够甜蜜到永恒,可是世上真的是有美丽得像诗像梦的爱情,也有深情万种、不离不弃至白头偕老的。 且让我来告诉那些不相信爱情的人,一个真正的,我所知道的最深刻感动的爱故事。 故事的主角真实存在过,就是小时候最疼我们的五姨婆和五姨丈公,他们以前住在高雄左营眷村里,每年都会回澎湖去探望我奶奶。还会带着很多很多搪果给我们这些小萝卜头。 他们慈祥、风趣、可爱,虽然自我们懂事起,他们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了,但对我们总是充满了关怀和疼惜,从不会嫌弃我们是一穷二白的穷亲戚。 他们夫妻一个高挑斯文尔雅得像英国老绅士,一个俏皮幽默又胖胖得像美丽版的水果奶奶,每次总会手牵着手,夫妻俩笑味咪地从咕咾石墙边的小路边下了出租车,你牵着我,我牵着你,慢条斯理嘻嘻哈哈地来到我们家的老房子门口。 我们只要远远看到一对手牵手笑得很开心的老公公、老婆婆,就知道是五姨婆和五姨丈公又来看我们了。 一直都知道他们很恩爱,夫妻俩还会打情骂俏,笑得跟初恋的小见女一样,可是直到有一回五姨丈公自己主动说起,我们才知道这一段美丽情绿的起始。 当年,澎湖马公镇有几大望族,都是有钱有势的,其中一支望族专营类似海运报关,也有商船货运事业,更有良田百顷,富贵得不得了。 这支望族家中的大少爷留,日本,温文尔雅,身材挺拔,在学成归国后便回到家乡澎湖。有一天,春色明媚,他漫步自家绿意盎然的田地之际,突然看到一个梳着两条乌黑长辫子的少女,红通通苹果般的圆嫩脸颊,笑吟吟地赶着老黄牛……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就是他家新来放牛的小丫头。 大少爷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淳朴可爱的小姑娘,她边放牛边自得其乐地吧着山歌,笑得好开心、好灿烂,刹那间,英俊尔雅的大少爷情不自禁爱上了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后来,因为小姑娘乖巧可爱得教人喜欢,也因为大少爷深情坚定非卿不娶,所以他们得以打破贫富和身分地位的藩,终于结成一对幸福恩爱的夫妻。 这对夫妻就这样互相扶持,无论到什么地方,无论是在十几岁、二+几岁,甚至到八十几岁,不管在任何时候,只要一瞥见对方的身影,眼底依旧会浮现深深的爱慕,笑意也在瞬间跃上嘴边。 直到几年前,也就是他们两夫妻高龄八十钱岁的那一年,乐观开朗的五姨婆病倒了,五姨丈公衣不解带地陪在心爱的妻子身边,虽然他们的孩子们都很大了,是社会的精英分子,却也十分孝顺地照顾着老妈妈,还不时要宽慰老爸爸的心,希望这对老情人能够延续更长更长的情缘。 因为任谁都没有办法想象,他们俩如何能失去对方? 但五姨婆还是去世了,所有人都瞒着五姨丈公这个消息,就在五姨婆过世的隔天早上,被哄到另一间房间休息的五姨丈公醒过来之后,伤心地告诉儿子们说:「你妈妈离开我了,她已经走了, 对不对?」所有人眼泪登时落了下来,却也吃惊得不知该如何回答,明明大家都没有跟爸爸说这个消息啊可是他们两个人的心早就牵系在一起数十年,有一方红线断了, 缘分断了,另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感应不到呢? 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安慰五姨丈公,结果当天晚上,五姨丈公平静地在睡梦中过世了。 夫妻俩逝世只相隔一天,我们相信他一定是追随她的身影去了。 无论岁岁年年,不管天上人间,他们俩已经约定好,生生世世都要笑着牵着对方的手,永远永远不要分开的 ……所以世上没有爱情吗?爱情都是骗人的东西吗? 不 。 我绝对相信世上有金玉般永恒珍贵的爱情,因为我就曾亲眼见到过,每当我想起五姨婆和五姨丈公笑望着对方时,眼底绽放出的明亮幸福光彩,我就觉得心很暖、很缓。 爱情真的存在过,爱情也永远不会消失。 祝天下有情人,珍惜彼此,幸福白头。 第一章 高丽菜半颗剥叶洗净,徒手撕成小碎块,拍三颗蒜头切成碎末,起油锅一口,倒大豆色拉油一汤匙,蒜末爆炒出香气,随即倒入高丽菜翻炒,淋入少许清水,盖上锅盖焖一分钟,加少许盐,再翻炒两下,起锅。 雪白淡绿成一盘香气扑鼻的清甜蔬菜,是台湾人平时惯见的家常菜,少少的价钱,无限的温馨。 戴春梨端着这盘高丽菜,看着雪白镶金边的英国皇家瓷盘装着最乡土简单的菜肴,突然发起呆来。 真是一种突兀的、尴尬的、莫名其妙的奇怪组合。 就像她,一个穿着俗气的白衬衫、花裙子,留着一头半长不短头发,二十年来连妆都没有化过的朴素女孩,怎么会住在这个充满浓浓英国皇家高贵风格的大宅院里? 阳明山豪宅,对她来说从来只是电视里出现的名词,可是她居然住在这里。 突兀中的突兀,尴尬中的透尬,莫名其妙中的莫名其妙 ……「唉。」她对着高丽菜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端着盘子走出宽敞的厨房,走过铺着柚木地板的走廊,登上一阶又-阶的大理石阶梯,回到小小的客房里。 虽说小,指的是和这豪宅里其它房间相比,但其实比她在梨山老家的房间大了一倍有余。 她小心翼翼地把飘荡着香气的高丽菜放在书桌上,然后埋首吃了起来。 窗外落着美丽的春雨,后院那几株樱树绽放出缤纷的花海,和缠绵如丝的雨交织成了一片粉红色香雾。 樱花雨里,城堡里的公主静静靠在窗边,期盼着远方的王子穿着盔甲、 骑着白马奔来……多么像浪漫的爱情小说里形容的某一个场景。 只是现实并不是这样的,现实是,她是豪宅里的长工,刚刚打扫完豪宅上上下下,等吃完这盘高丽菜配旁边的泡面后,就应该要上班去了。 「风起云涌租书店」位于台北市高级地段的巷子里,足足有三间店面那么大,里头采北歌式的布实,是一间客人来了以后都会觉得自己幸运到不行的租书店。 早上九点四十分,距离开店还有二十分钟,大老板陆豪杰先生也还没从三楼住处下来,戴春乐把收音机转到熟悉的频道,听到收音机里流泄出一口闽南语腔调、老练的卖药声音,小脸上不禁露出了怀念又安心的笑容。 真的、真的好想念的声音,两个星期前,她还在梨山的高丽菜田里,听着这样传统亲切的频道,边采收一颗颗翠绿鲜美的高丽菜。 各位乡亲,请记得要认明猴仔标强骨丸 ……她踩着铁梯,努力伸长手用除尘布擦拭过高高的书架,还不忘将很错位置的小说重新排列回去。 「啊,这本书 ……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手上那本爱情小说的封面,一个金发碧眼的半裸美女躺在黝黑孩壮的猛男怀里,眼神渐渐温柔了。「是我国小时候看过的外国罗曼史小说耶,没想到老板连这个也有 …… 」还记得那段偷偷摸擭躲在被窝里看爱情小说的日子,看到激情处忍不住脸红心跳,一时间不知道该翻页跳过去,选是该放慢速度努力学习 …… 学、 学习什么东西啊? 她倏然抬头,心虚地忙把书塞回书册之间,心里小鹿咚咚乱跳了起来。 哎哟。真丢人,怎么可以想这种有的没的?她都还没嫁人呢。 「你!」一个低沉愠怒的男声咆哮响起。 戴春梨猛然回头。脚下却一滑 ──「啊啊啊 …… 」一双强壮的长臂迅速接住了她往后摔倒的瘦小身子,她惊魂未定地攀着他的手。「谢,谢谢你,先生…… 」呃,糟糕。 是她的牢头 …… 不,是她的主人…… 仇人…… 还是恩人?唉。 「永远这么笨手笨卸的,你是不是故意想在我投资的租书店里摔断脖子,好借机通知媒体来大肆报导一番?」雷行云英俊却严肃的脸度此刻有着明显的怒火,咬牙切齿地问道。 她瑟缩了下,眨巴着无辜畏怯的大眼睛望着他,结结巴巴开口,「老、老板,你误、误会了,事情不是这样的…… 」「还敢顶嘴?」他眯起双眸,口吻危险至极。 「对不起。」她织相地捂住嘴巴。 唉,面前这位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西装笔挺、气势冷傲尊贵的英俊男人, 就是她的老板,主人,仇人兼恩人。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 重点是,他为什么又生气了?她明明一早就避开他,不碍他的眼,还等到他出门上班才离开房间去打扫环境,为了怕再度惹他生气,她甚至泡了自己买的泡面,也只敢炒自己买的高丽菜。 「你分明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他冷哼,恶狠狠地盯着她。 不知怎地,他的态度明明凶狠得让她畏惧,可是他坚实手臂的温暖却又令她浑身鸡皮疙瘩缓缓爬了起来。胃 …… 热热的,怪怪的。 戴春梨试图把他钢铁般的紧箍推开一些些。「老板,你误会了。」「我都看到了。」雷行云把双臂收束得更紧,一点都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欸欸欸 …… 她又被迫挤压在他壮硕结实的胸膛前,这真的很暧昧、很尴尬,很不应该呀! 等等 ─「你说你看到什么了?」她倒抽了口凉气,双颊瞬间飞红滚烫了起来。 难道他看到她偷偷在翻火辣刺激的外国罗曼史小说了吗? 天哪。他该不会以为她是个色情狂,只看小说里描写男女主角翻云覆雨的那几页吧? 卜通!卜通!卜通! 戴春梨小脸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不顺,心下越来越慌乱。 「泡、面、碗。」他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骂脏话。 她顿时傻眼。「老闯,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居然吃泡面?」他大为光火,忿忿然道:「不想活了?找死啊?还是想变成木乃伊?你到底在想什么?」她呆呆地看着他咆哮跳脚的样子,突然 …… 觉得这慕场景有点滑稽。 一个人人敬畏的大企业董事长,长得英俊挺拔,俨然像是言情小说里最热门类型的男主角,居然会为了一碗泡面对她大发脾气? 这就跟她在两个星期前本来是要找他兴师问罪,关于她家的那块高丽菜田为什么就快要变成他盖度假别墅的建地,结果最后却胡里胡涂住进他家 当长工一样的莫名其妙。 她什么都不敢想,否则她会以为他其实有一点点在乎她,有一点点关心她,有一点点喜欢她。 戴春梨叹了一口气。不,她什么都不敢想。 「我明明记得把泡面碗洗好后折成小小块塞进回收的大垃圾桶里了,你怎么还会知道我吃泡面呢?」她小小声地发出疑问。 他挑眉冷笑,「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发现吗?」泡面调味包的浓烈油葱气味口飘在空气中久久不散,他一打开大门踏上玄关就闻到了。 「老板。其实我…… 」她吞了口口水。 「吃泡缅,还是一大早,你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雷行云浓眉打结,脸色紧绷。 「喔,脑子是因为肚子饿,所以才 ……」「我是在问你吗?」他脸色铁青,恼火地低吼。 她吓得频频眨眼睛,连忙噤声。 他越看越生气,该死的!她为什么就不能机灵一点,放聪明一点?还有…… 天杀的为什么老是见了他就一副怕得要死的表情? 「啧啧啧,我说雷董啊!」高大威猛的租书店老板陆豪杰慢慢走下楼,似笑非笑地开口,「怎么一大早就来欺负我的员工?」「她是我的员工,不是你的。」雷行云冷冷地、不客气地道。 「两位老板请不要吵架。」一见陆豪杰出现,戴春梨窘得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连忙推开雷行云的铁臂。「那个 …… 麻烦请放开一下。」他脸色很难看,但还是依言松开了臂膀。 「对嘛在我面前搂搂抱抱的,是故意刺激我这个晚上没老婆抱的男人吧?」陆豪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嘴巴干净一点。」雷行云别了一眼小脸涨成煮熟西红柿样的戴春梨,忍不住低斥。 「是啦、是啦,现在又嫌我是五百烛光的电灯泡了。」陆豪杰无视好友杀人般的簪告眼神,嘻皮笑脸地道:「现在 ok了吗?我可以开店做生意了吗?都十点零五分了。」「今天少赚的钱,我补给你 !」雷行云目光严峻地狠狠瞪了他一记,「你可以滚上去睡你的回龙觉了。 」「老板,对不起,我马上开店门。」戴春梨满心愧疚道。 「果然还是我的春梨妹妹温柔体贴,知道我们这种有文化、有气质的店绝不可一日不开门做生意。」陆豪杰故意桃衅地朝着他啊嘴笑,挪揄道:「社会的净化和陶冶就靠我们了,对吧?」嘿嘿!他最喜欢看这个平时一副复活岛石像般硬邦邦脸的好友发脾气的模样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刻阿雷才有几分人味 …… 话说回来,这家伙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对春梨妹已经产生了太多不寻常的激烈反应呀? 雷行云不悦地盯视着戴春梨缩头缩脑闪躲到另一头的大门边,迫不及待打开门的动作,心底满是浓浓的不是滋味。 搞什么?是见鬼了吗?他长得有那么恐怖,让她迫不及待退避三舍吗? 「我要回公司了。」他突然冷硬地宣布,然后就大步离开了。 戴春梨怔怔地望着他高大的身影一阵风般钻进停在门边的法拉利里,随即跑车引擎的怒吼声低低咆哮响起,下一瞬间就咻地狂飙出巷子口了。 「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喔。」陆豪杰晃到门边,眺望了一下。 「对啊。」她苦笑。 「为什么?」他回头看着她。 「是啊,为什么?」她也很纳闷地自问。 看着淳朴单纯又迟钝的戴春梨,陆豪杰忍不住发出了一记像是呛到的笑声。「哈!」「什么?」她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想想阿雷也挺可怜的。」陆豪杰丢下这句没头没阙的话,便自顾自晃到了饮料吧台区,「热咖啡煮好了吗?」「好了。」她仍是一头雾水。 雷行云老板有什么好可怜的?是她比较可怜才对吧?她非但可怜可悲,还认贼作父 …… 呃,总之就是差不多等级的悲惨情形了。 两个月后,她位于梨山乡痴情镇山顶路八号的家园和心爱的高丽菜田也许就要被他夷为平地,盖一间豪华的度假别墅,而她和阿爸就得被迫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家乡,离开那片人间仙境,还有她从小捏泥巴玩到大的高丽菜田。 可是看看她居然还在这里做什么? 戴春梨想起一个月前,她强忍着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和几乎压抑不住的愤怒,以及转车再转车,晕车又晕车的晕眩呕吐感,摇摇晃晃冲进「盛世集团」的办公大楼的那一天 ─ 「对不起,我想找雷行云董事长。」戴春梨瞪着柜台后的一位…… 两位 …… 呃。也许是三位 …… 长得一模一样还飘来飘去的美丽小姐,她只觉头昏眼花,原先预计要表现出怒涛汹涌的气势也像流进排水沟里消失不见了。 「抱歉,您有预约吗?」那「一位」美丽的柜台小姐声音甜美的问道。就算她觉得面前这位服装打扮足足退流行二十年的清秀女子脸色惨白得吓人,手上还拎着花布小提袋,背上扛着装得鼓鼓的帆布袋,肩上选斜背着-个水壶,十足从阿嬷年代走出来的样子,依旧见怪不怪。 即使只是「盛世集团」里一个小小的柜台小姐,可也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过不少牛鬼蛇神,拥有秦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专业素养。 「没有,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他。」戴春梨着急道,惊恐慌乱在血管里窜动。 她又饿又累、又晕车又紧张,光想到待会儿要鼓起勇气迎战敌人,迫使对方放弃收购她家田地的决定,她就觉得阵阵胃酸上涌 …… 想吐。 怎么可以这么胆小怕死呢?戴春梨在心底痛斥着自己的畏缩无能与懦弱,可是那股促使她跳上客运前来兴师问罪的怒气已然不知不觉叛逃,残存的一济滴勇气只足够维持她颤抖的双脚勉强站立着。 「很抱欢,没有顶约是没办法见到雷事长的。」柜台小姐表情很客气,但声音很坚定。 「但是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见他,可以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吗?」她怯怯地恳求着,小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背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抱欢,小姐,这不是我的职权办得到的。」柜台小姐朝她露出一朵恰到好处的歉然微笑。 戴春梨从来没有勉强过任何人任何事,这对她来说就跟大盘商收购她家高丽菜时,那狠心杀价的嘴脸一样罪恶。 可是事情又严重到攸关她家园的存亡,就算心底的罪恶感和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拜托下去。 「小姐,我是从梨山来的,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 」「对不起,我帮不上你的忙。」不待她有所反应,柜台小姐径自转头对另一名前来洽询公事的男士微微一笑。「先生,您好,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我是来找三楼企画部的陈主任。」那名男士边说边好奇地瞥了身边的戴春梨一眼。 戴春梨有一丝难堪地悄悄蹭离柜台几步,躲避他那毫不掩饰的惊讶又奇怪的眼神。 怎么办? 气派宽敞的大厅里人来人往,她连董事长办公室在哪一楼都不知道,就算混进电梯里也没那个胆问人,因为她心虚,她怕人家反问她要做什么? 真希望她可以大胆一点、勇敢一点,不要像「绿野仙踪」里那头失去了勇气的懦弱狮子,那样容易受惊、退缩。 晕车和自我厌恶感同时在她心口和胃里翻腾搅和,她开始冒冷汗、胃痛、双脚无力……看着个个穿着光鲜亮丽又精神奕奕的上班族在大厅里来来去去,每个人好奇的视线彷佛都朝着她投射而来,戴春梨越来越慌乱害怕,慢慢退到了大门口,只差一步就可以转身逃回她安全单纯的人生。 只要她转身,回头,跳上公交车,转客运,甚至是火车,就可以回梨山了。 然后呢?三个月后,她的家园就会消失在怪手的挖握动作下,高丽菜田和红瓦砖房会被一栋豪华别墅所取代,她所熟悉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雾气缭绕的梨山,翠绿色的山林,碧绿色的高丽菜,滚动在叶片间晶莹可爱的露珠,还有那刻在门框边她从小到大留下来的身高纪录 …… 统统都会不见了。 城市奸商的黑手怎么可以伸进乐山,污染了她心爱的家园? 难道地球暖化还不够严重吗?这世上盖的房子还不够多吗?有钱人的享受还不够极致奢华浪费吗 ? 她很心痛,非常非常地心痛。 胸口酸苦的剌痛感紧紧揪住她的神经,她鼻头酸楚发热,眼眶逐渐浮现了氤氲的泪雾。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她连试着去波变的勇气都没有戴春梨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抬起了头。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见到雷行云,亲口告诉他,她的家园是非卖品,就算开价一千五百万也不卖她不能再为难柜台小姐,但是她至少可以站在大门口等吧?等雷行云下班经过,她就可以拦住他,严正地表达她的来意。 于是戴春梨就这样忍着晕眩感,坚持地站在大门口,无视众人进进出出好奇的眼神。 她等。 她等,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六点时,一批人下班经过她,有些人指指点点,快步走出大门。 再等,八点时,另一批人加班完毕也经过她,有些人交头接耳,慢慢走出大门。 继续等,十点左右,最后一小批人带着疲惫却充满成就感的表情经过她,已经没有人会去注意那几乎跟沉沉黑夜融成一体的她,为什么傻傻站在大门边一整天。 最后,看起来精悍的警卫关掉了大半的灯,再也忍不住的走近她。 「小姐,请你离开。」他要锁门了。 饿到头晕眼花,浑身虚软无力的戴春梨在他重复问了三次后,才听清楚他究竟在问些什么。 「大、 大家都下班了吗?」她茫然地举目四望,真的耶,大厅灯都暗了,除了警卫先生外没有半个人影。 雷行云呢?她明明很认真、很努力地盯着每一个下班离开的人,没道理会错过他呀! 「请问你究竟要做什么?」警卫看着她苍白的脸蛋,不禁放轻了声音。「你在等人吗?」「对。我在等,董事长。」她可怜兮兮地望着警卫。 好饿 …… 她饿到前心贴后背,双脚更是酸麻到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每天的这个时候,她老早就已经吃饱,舒服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台北果然很繁华、很复杂,也很大,但是她觉得好无助、好心慌,也好空虚啊,而且她真的饿到手都在发抖了。 「董事长通常是由专用电梯直接抵达地下停车场的专用停车位离开。」警卫真不知该取笑还是该同情她好。「你在这里等,恐怕希望渺茫。」戴春梨登时呆掉了。 阿爸喂…… 台北人果然很复杂啊…… 幸好,戴春梨带了多年存款 ─ 五千块来到台北,不然当天晚上恐怕真的得落到在火车站或公园椅上过夜的下场。 虽然是春天,但是晚上光靠报纸是挡不住夜露风寒的。 她有心里准备台北的物价肯定比中南部还高,走了好几条街总算找到一间看起来应该不会那么贵,也不会很恐怖的旅馆,可是进去一问价钱竟然要一千六。 戴春梨霎时忽真考虑起,其实在公园椅上睡觉好像也不是那么糟… …可是有鉴于大城市坏人比较多,她怕自己「壮志未酬」 就先遭歹徒毒手,最后犹豫再三还是忍痛挥泪付了一千六。 这真是个凄凉悲惨的晚上,当她啃着从便利商店买来的饭团,喝着旅馆里用茶包泡的乌龙茶,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她心痛、腰痛、肩膀痛、脚痛 …… 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 最难过的是,她居然跟个白痴一样站在人家公司大门口,然后眼睁睁── 不,是傻呼呼地让人家的董事长大摇大摆地从专用电梯坐到地下停车场,扬长离去。 奸商,果然是大奸商,简直跟剥削他们菜农辛劳血汗成果的大盘商一样奸! 从山上来到繁华大城市的第一个晚上,戴春梨没有兴奋、没有雀跃,只有无边无际的自责和腰酸背痛伴她入眠。 晚安,明日再战。 第二章 戴春梨没有员工通行的磁卡,所以只能偷偷混进人群里搭「霸王电梯」。按下 bl 的按纽,出了电梯后,她难掩紧张慌乱不安的心情,躲在一根梁柱后面,等待她要见的人出现。 作贼心处就是她此刻的写照,每一道走出电梯去开车的脚步声,都能够令她惊喘冒汗好一阵子,而且最煎熬的是头上那支监视器…… 她为了躲监视器,身体几乎是黏在柱子上。 可是每当听到人声,她还是得鬼鬼祟祟探出头去观看动静。 扛着的行李越来越重,她暗自祈求老天爷让她今天就能找到雷行云,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台北撑几天? 终于,当地一声,专用电梯的门开启了,她心脏纠紧了起来,屏息地望向电梯门。 一个高大英挺的年经男人和一名银发老人走了出来。 专用电梯!雷行云! 戴春梨脑门一热,想也不想大步冲了过去,激动地大喊 ──「雷董事长!」她朝着那名银发老人换通一声跪了下去。「请您放过我们家高丽菜田,不要把度假别墅盖在我们家的土地上!」银发老人当场被她吓了一大跳。 他身边的年轻男人则是皱起浓眉,不悦地盯着这个背了大包小包、秀气小脸苍白若纸的女人。是他眼花了吗?还是她身上真的穿着一件花样款式传统老旧到可怕的碎花洋装? 是谁自作主张把公司的地下室提供给人拍片的?拍的还是五十年代「养鹅人家」那一类的忙旧电影,他打赌她身上那件衣服足足有四、五十岁那么老了! 「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当董事长。」财务部经理惊魂甫定,连忙弯下腰要扶起她,不忘偷瞄正牌的董事长一眼。 糟糕,董事长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微微蹙起的眉头就已经够令人心惊胆战了。 「你不是?!」戴春梨愣愣地仰望着他,一时震惊过度。 「对啊。我不是。」财务部经理刚刚跟在董事长身边报告到一半的年度预算数字,被她这么一搞全忘光光了。「呃,你要不要先起来再说?」天啊!她果然是个大白痴! 戴春梨又羞又愧,刹那间真想一头撞梁自尽算了。 雷行云注视着这个不知打那儿,出来搞不清楚状况的女人,只见她似乎就要哭了,却还是强自忍住,怔怔地望着他身边的财务部经理,好似深深期待他会突然变成「雷董事长」。 若以雷行云平素的习惯,对于这种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会视而不见地擦肩而过,他的时间实贵,短短几分钟就能够赚进千万元,根本不需要为任何人任何小事驻留。 度假别墅的事情早已定案,自然有人会去处理,他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去理会一笔小小的交易问题。 他会走向他新买的法拉利,在车上进行一通重要的视讯对话,敲定那桩亚太跨国交易案后,便驱车回阳明山豪宅换过礼服,再赶到「世纪大饭店」参加一场商业酒会。 他的确已经迈步走向停放法拉利的专属车位,可是那个小小的、温柔的声音带着明显颤抖地飘进他的耳膜──「老爷爷,可以麻烦您告诉我,我该去哪里才能见得到雷事长吗?」「呃 …… 」财务部经理迟疑着,不敢自作主张告诉他,其实刚刚走过她身边的正是董事长本人。 「我不会打扰他很久的,我只是想要求他,放过我们家的田,我们家的高丽菜就快要采收了,下一季的种子也量好了 ……」戴春梨的声音里充满了深切的忧伤和恳求。「雷董事长如果喜欢我们那儿,不管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去,他爱吃多少新鲜股甜的高丽菜个管开口,我们都会摘下来请他吃…… 」笨蛋。 雷行云英俊脸庞浮起一抹不屑一顾的讽刺神情,可是不知怎地,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突然有点想再听听她清甜柔软的声音会说出多么滑稽古怪的笑话。 「真的!只要雷董事长不嫌弃,他甚至可以在我们家睡一晚,梨山的好山好水好空气,一定会让他睡得非常舒服。再说,他盖了度假别墅也不见得有空常常去梨山住啊,与其浪费那个钱,不如把那笔巨款省下来多种种树,为地球暖化尽一份心力…… 」地球暖化?她连这个都可以扯进来? 他喉头类似被呛到,随即震惊地发现原来那是一丝忍俊不住的笑声。 雷行云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笑意感到震惊,浓眉一皱,立刻就想大步离开,可是身后却响起了财务部经理憧急的惊叫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你不要死啊!」他陡然一凛,想也不想转身冲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他低声问道。看着瘫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瘦小身躯时,胸口微微一紧。 「她突然就昏过去了。」财务部经理一脸慌乱。 「董事长。这 …… 」真是吓死人,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砰地往后倒,身上背着的东西还掉满地。 「送医。」雷行云断然道,大手一伸就将她捞起。 在将她拦让抱起的刹那,他这才感觉到怀里的女孩竟然轻得令人心惊。 他的视线落在她白皙得近乎剔透的脸蛋,生平头一次,他发现这世上居然有女人是不化妆的,而且素净的肌肤彷佛是一轮静静躺着的月光 ……他忽然低咒一声,他几时变成一个肉麻兮兮的诗人了? 「董事长,那她的行李 …… 」财务部经理犹豫的发问。 雷行云皱了皱浓眉,看着散落一地的帆布袋、小布包、水壶,袋子里甚至选滚出一颗番石榴。 她究竟是从哪座山钻出来的? 啊。对。是梨山。 「都扔进我车里吧。」他勉强抑下烦躁,因为时间已经很紧迫,而他最痛很计划之外的失序。 「董事长的车?!」财务部经理睁大眼睛,还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 董事长的爱车平常连碰都不让人碰一下,今天居然颇意接纳这堆杂七杂八的行李? 如果不是这位昏倒的女孩看起来实在太朴素了,还真让人一时会误以为董事长是被艳女迷惑得失去理智。 「要不然扔你车里也行。」他冷冷瞥了财务部经理一眼。 「不敢、不敢。扔董事长的车好。」财务部经理吞了口口水,忙不迭道。 雷行云将戴春梨抱进驾驶座旁的座椅上放好,本来想系上安全带就好了,可是又怕坐得直挺挺的她在昏迷中会因为紧急煞车,而一头撞破他的挡风玻璃,最后还是帮她把椅背调向后头平躺。 在发动引擎踩下油门时,他有点迷惑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会是个不必要的麻烦,却还是把这个麻烦载着走? 在驾驶着法拉利流畅地飙出停车场之际,他终于想到了最合理的原因 ──就算是为「地球暖化」尽一份心好了。 雷行云原来是打算把她送进急诊室,然后放下名片就走人。 但是才开到半路上,就听到身边昏厥中的女孩喃哺说着什么「高丽菜」、「花瓜」,接着是一声绝不会错认的饥胜咕噜噜声响起。 他不饿。那么就代表 ──雷行云的眸光闪电般扫向身旁那个不断呓语着「高丽菜」、「花瓜」,甚至是「稀饭」、「咸鱼」的家伙。 搞半天。她是饿昏的。 「真会找麻烦。」他啼笑皆非,手中方向盘立刻改变方向,改往回阳明山的路驶去。 三十分钟后,法拉利停在一栋豪宅门口,他下了车,轻而易举地抱着那个昏厥过去的「饿死鬼」,大步走进屋里。 管家老杜穿着浆烫得笔挺的英国管家制服,高瘦的身躯直挺挺地侍立在门边,在看到主人抱着一个女人踏进门来时,灰眉难得地微微上扬。 「少爷。这位是?」「街友。」,行云二话不说把怀中人交到一脸愕然的老杜怀里,自顾自的上楼,口里交代道:「让她睡客房,等醒了后弄点东西给她吃,今天晚上我要参加酒会,让她在我回来前离开。」「是。」老杜不以为然地耸高灰眉。 少爷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就在雷家服务了,对于这位少爷的性格可以说摸得一清二楚,他不会 喜欢人家质疑他的决定。 但是老杜偶尔喜欢踩边线,谁教少爷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老爷甚至在临终前还不忘叮咛他:「老杜,得想办法让我那个倔强的儿子有人性一点,还有,告诉他遗诏就在正大光明牌匾后头,如果看到『传位于四爷』的时候,记得要绝清楚此于非彼 …… 」呜呼,老爷甚至还来不及耍完最后一次宝就驾鹤西归了。 但这也让老杜更加确信,从此以后少爷就是他的重责大任,他有责任和义务让少爷找寻到生命中真正的幸福和喜乐。 也许邢个重大突破就是在今晚,因为少爷终于带女孩子回家了! 老杜发誓待会儿等少爷出门后,他一定要去放鞭炮谢神。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雷行云在楼梯中间停了下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个女孩跟我一点私人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在公司地下停车场捡到她的。」「少爷。你怎么说怎么是。」老杜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相信。 此地无银三百两呀,少爷。 「我改变主意了。」雷行云突然皴起眉。「等我出门后,叫醒她,喂饱她,然后她就可以走了。」「啊?」老杜忽然得到选择性耳背。 雷行云浓眉打结,咬牙道:「你很清楚我用刚刚说了什么。」这个老人家 ……「少爷。」老杜露出老人痴呆症前期症状,「您吃过早餐了吗?」这个死老头!雷行云在心里忿忿低咒一声,最后还是上楼去了。 老杜低头看着怀里瘦瘦小小、脸蛋秀气的女孩,忽然被她身上那件熟悉的花布洋装打动了。 啊,记得当年在眷村里,他母亲也最爱这种花色布料,每次和邻居大娘一买就是两三匹,裁成洋装、枕头布,甚至是窗帘。 真是让人好不怀念哪! 念晚间十点三十七分,雷行云穿着铁灰色的意大利手工西装,缓缓走进亮着一盏比利即流线型立地灯的客厅里,灯光晕黄温暖,消减了几分春夜里的寒意料峭,尤其外头还下着蒙蒙细雨,空气冷侵肌肤。 老杜已经去休息了吧? 他将车钥匙丢在白色大理石桌上,坐入意大利真皮沙发椅里,舒适地吁了一口气。 「无聊的酒会,无聊的交际。」他厌倦地揉了揉眉心。「比度假还乏味。」虽然他坐拥资产和市值数十亿美元的跨国集团,「盛世集团」在全世界各大城市和知名的度假天堂都设有五星级度假村,但是身为这个度假王国的主人,他却只有在巡视的时候才会莅临,从来不想在自己的度假村里度假。 他曾经试过一次,在马尔地夫投资开设的新度假村里住一个星期,可是他在第一天晚上就厌倦了跟个呆子一样坐在躺椅上垂钓,在碧蓝毫无污染的海里游泳,就连米其林三星级主厨为他精心烹调的海鲜盛宴都味如嚼蜡。 无聊到想掉泪。 后来第二天一早七点,他就出现在度假村的董事长特别办公室里,精神抖擞地审视着开慕以来的业绩报表,虽然住客率已经达百分之百,他还是亲自拟出了几个增加客源的方案。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在工作,结果让度假村在短短几日内住宿的订单满到了后年,订房组电话接到手软,习惯慢调斯理悠哉脚步的马尔地夫员工们差点被他操死。 只不过他们都很开心、很雀跃,也很满足,因为这表示公司发的奖金和红利也会让他们的荷包饱饱。 员工快乐,客人就能得到最真诚舒适的服务,公司就能赚到更多的钞票── 创造三嬴的局面是雷行云的作风之一,也因为这样全球的员工才会对他又敬又畏又爱。 赚钱远比度假有乐趣太多了,雷行云想破头也搞不懂自己有什么理由浪费赚钱的时间去度那无聊透顶的烂假。 老杜总是喜欢针对这点做出批评,「少爷,你这是典型的 『 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说到老杜……他把那个女孩喂饱、驱离了没? 「该死!」他呻吟了一声,「她的行李还在我车上。」虽然此刻屋里静悄悄,但他敢打赌她仍旧留在这里。 才刚这么想,幽暗的楼梯处突然传来了乒乒乓乓重物滚下来,并伴随着「哎哟喂呀」的惨叫声。 雷行云瞪着那个挣扎蠕动哀哀叫的娇小身影,坐姿不变,浓眉微挑,一时间不知该同情她还是取笑她才好。 真是有够蠢的。 那个瘦巴巴的女孩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坐在地板上,从她乱翘的头发和惺忪迷惘的神情就知道她刚刚才睡醒。 「你没摔断脖子还真是奇迹。」他淡淡讽道。 戴春梨猛然一震,惊惶的大眼睛呆呆地朝他的方向望来。「你!你是谁?」「我姓雷。雷行云。」他闲闲地回道。 她知道她头顶上有一撮头发翘起来了吗? 「雷董事长?!」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你才是雷董事长?!」怎么可能?骗人!他那么年经,而且长得跟偶像剧男明星那么像,怎么可能是那个被她在心里诅咒了千百次,脑满肠肥、心狠手辣,又奸诈狡猾的大奸商? 如果戴春梨有戴眼镜,现在一定碎了满地。 「你看完了吗?」他淡淡地问道。 「……还没。」她呆呆的回了两个字。 天哪!她不是饿过头产生幻觉了吧?可若真是这样,她幻想出来的也应该会是一盘炒得清脆鲜甜的高丽菜,或是-条煎得焦黄喷香的虱目鱼,而不该是面前这个器宇轩昂的男人才对呀。 山里来的女人反应都这么迟钝吗?她的嘴巴究竟要张大到几时? 雷行云缓缓站起来,不悦道:「闭上你的嘴巴。」俗气落伍,又笨又丑,他怀疑她有读过大学,更怀疑她找得到工作,任何老板看到她穿的这一身阿嬷时代的洋装就吓得退避三舍了。 「啊?噢。」她连忙闭上嘴。 他微挑眉看着她。「站起来。」「是。」她赶紧爬起来,立正站好。 「过来。」他下令。 「好。」她小跑步到他面前,乖乖站好。 他盯着她,嗯,还挺有意思的。 不知怎地,她乖乖钝钝的举止忽然让他想起了自己七岁那年养过的一双小黄狗。 它叫阿福,圆滚滚傻里傻气的模样和眼前的呆呆女孩竟有些神似。 他还记得他只要叫-声:「阿福来!」它就会迈着小短腿兴奋地往前冲,边跑边滑倒摔成了滚地葫芦,可是不管摔了几次,它还是奋力的奔到他脚边打转。 雷行云眼底掠过了一丝怀念,胸口微微发紧。阿福在来年的春天,误食了院子里有毒的植物死掉了,虽然已经隔了二十几年的岁月,他仍旧记得它痛苦地抽搐着四肢,却还是充满依恋地咿呜着,仰望着他。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生离死别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 过后,他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因为他不想再感受那搬被全心依恋信赖,可是最后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挚爱逝去的心痛。 所以他让自己学会不在乎任何人,否认自己拥有脆弱可悲的一面。 这一招非常好用,即使面对父母离异他也不在乎,依然长成一个顶天立地冷硬则强的男人,他接下年迈父亲肩上的企业重担,在短短五年内将「盛世」发展成全球知名集,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总过「盛世环球五星级连锁度假村」的盛名,都向往有朝一日能够住进他旗下的任何一间度假天堂。 不知有多少富商名流和巨星争相抢订房名额,每个人都想证明自己比别人更大牌,更有资格成为「盛世」的vip。 在事业上他非常非常的成功,但是一年前父亲的去世却让他的用硬盔甲出现了裂缝,他几乎撑不下去,有一度他甚至觉得在这世上至亲都已不在身边,就算赚得了全世界的钞票也没有任何意义。 如天堂般的度假村更成了他生命中的一大反讽。 直到他的好友,当年黑道的龙头大哥陆豪杰扛着-大布袋书来到他面前,豪爽地开口。 「阿雷,我们来合开一间租书店吧?文化可以陶冶性情,文字可以治疗伤口,你还记得阿福死的时候是谁借你一本『龙龙与忠狗』,让你从悲伤中获得站起来的力量吗?」 陆豪杰一脸舍我其谁的气概。「就让我们把文化这股神奇的力量敌播到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当然,就从台北市开始!」雷行云冷瞪着好友,和他僵持了三分钟后,忽然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见鬼,当年就是你那本『龙龙与忠狗 』害我差点哭瞎了眼睛 …… 」死了爱犬已经够悲惨,豪杰还硬塞了那本赚人热泪的「龙龙与忠狗」给他,让他才看到一半就失控的痛哭流涕 ,眼睛足足肿了三天。 「眼泪可以洗涤悲伤啊。怎么样?要不要入股跟我合开租书店?其实我自己随随便便拔一根腿毛就可以轻轻松松开这家店了,可是好东西怎么能不跟好朋友分享呢?尤其你这个浑身铜臭味的企业家比我这个黑道大哥更需要书香的熏陶 ── 」「少废话。」他叹了-口气。「入股就入股。」于是一个月前,他拥有了「风起云涌租书店」三分之一的股份,虽然他死都不承绝是出自书香的熏陶,文字的疗伤关系,但是看着一整排「龙龙与忠狗」、「北海小英雄」、「无敌铁金刚」等珍贵的初版漫画,他的心情就莫名开阔了起来。 「雷董事长…… 」戴春梨小心翼翼,怯怯地发问:「呃…… 请问我要站几分钟?」雷行云的思绪陡然清醒过来,真要命,想到哪里去了? 她果然是个麻烦,一来就搞得他跟个摸着照片感怀旧事的老头一样。 「你可以回去了。」他清了清喉咙。 「回去?可是我好不容易见到你,我 ── 」一声雷响般的腹呜自她肚子里冒了出来,戴春梨顿时面红耳赤,羞愧到了极点。 他这才想到她还没有吃饭,皱着眉问:「你会煮饭吧?」「会。」她声若细蚊。 「厨房在那边。」他修长的手指比了个方向。 「啊?」「啊什么?」他冷冷地道:「难不成还要我煮给你吃吗?」「没有、没有 。」她心惊肉跳,连忙摇头。「不用、不用。」「那就好。」他冷淡地点点头,忽然觉得也有点饿。「煮两份。」「谢谢言董事长的关心,可是我食量不大,只要煮一份就好了。」她受宠若惊道。 没想到这位大企业家表情虽然很可怕,其实心地还满善良的。 「我说了给你吃两份吗?」他根本懒得掩饰不耐之色。 戴春梨怔了下,双颊讪讪然地燥热了起来。 什么嘛,他也想吃就说-声,何必要这样拐弯抹角地骂人呢? 奸商就是奸商,阿爸说得对,台北坏人真的比较多。 虽然以高丽菜等级来评比的话,英俊挺拔的雷行云绝对是属于特优 a 级那一种的,但是恶霸就是恶霸,就算外表再好看,也还是个超级讨人厌的恶霸。 她嘴里不敢说,肚子里倒狠狠地把他批评了一顿。 「等等。」雷行云突然出声。 戴春梨陡然一惊,颈后发麻。 他该不会有心电感应,听到了她偷偷在骂他吧? 「是!」她心虚地转过头,恭敬肃立。 「我不吃辣。」他冷傲道。 -如至尊的皇帝行令太监传旨给御膳房宫女,戴春梨刹那间有种错觉,自己应该要曲膝做福敬答一声: 「奴婢遵旨。」「你可以下去了。」他挥了挥手。 「喳 ── 」她随即惊恐地捂住嘴巴。 妈呀!他一定会以为她是故意消遣他,搞不好他一怒之下直接叫她滚,连让她说明来意的机会都不给。 她差点哭出来。戴春梨,看你干的好事! 但是出乎意外的,雷行云没有当场破口大骂,只是盯着她几秒钟,肩头好像有一丝奇怪的抖动。 糟了,他一定是气到发抖,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戴春梨彷佛可以感觉到一阵冷风咻地袭来,地上还有两颗球果滚了过去。 「你 ……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 她心脏跳得好快好快,口干舌燥。 「耍什么白痴啊?还不快去煮饭?」他大喝一声。 「是!」她跳了起来,急忙往厨房方向冲去。 哪知一时冲得太快,加上客跑灯光昏暗,她砰地一声撞上了门柱,他睁大双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弯胶点头并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直到她进了厨房,雷行云才总算呛笑出声,又很快忍住。 那个白痴留她在家里好像也不错,起码今天他就感觉到了两次忍俊不住的失笑。 嗯,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好像是豪杰宜布他正式成为文化人那一天。 「那个 …… 」戴春梨突然自厨房门口探出头来。 「什么?」他连忙绷起脸,凶巴巴的瞪着她。 她瑟缩了下才开口,「我、我没有看到瓦斯桶,不 、不知道怎么开火…… 」雷行云一怔,又好气又好笑,「笨蛋、连个瓦斯都不知道怎么开,你确定你会煮东西吗?」「会啊,可是我找不到瓦斯桶,就没办法开开开关,没有开开关就没有火,没有火就 …… 」她畏怯又无辜地讷讷道。 「够了。」他火都上来了。皴着眉不耐烦地走进厨房。「我自己来开。」不示范一下,她还不知道谁才是这屋里真正的主人! 十分钟后。雷行云高大的身子塞在流理台下方,满头大汗仍旧执拗地找寻着瓦斯开关。 他不死心。 一个瓦斯开关有多小?怎庆可能会找不到? 「好了。我找到一个开关,试一下,你转瓦斯炉。」他吁了一口气,俊脸布满汗水,增添了几分浓厚的男人味。 戴春梨险些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小脸一红。「喔,是。」她伸手旋转着瓦斯炉上的钮,只听啪地一声,瓦斯炉依旧静悄悄无火亦无焰。 「该死!」他低咒一声,懊个道:「又错了!」老杜到底把瓦斯开关藏到哪里去了?他在这个小瓜呆面前简直是颇面尽扫落地,幸亏她识相,没有露出讪笑或同情的表情。 「那个 …… 你慢慢来没关系,我先准备东西好了。」怕扫到台风尾,她赶紧溜到大冰箱前,看看有什么菜可以煮。 一打开冰箱门她就看傻眼了,哗!里头应有尽有,有大又红的苹果,有玉米、起司,加拿大野生熏蛙鱼,还有 …… 她好奇地拿出了一罐黑黑的东西,看了一下罐子上的标签。哇!是俄罗斯顶级鱼子酱耶! 用这个煮海鲜泡面不知道好不好吃?不过她猜雷行云不会高兴这么顶级昂贵的东西被她当普通鱼蛋煮。 戴春梨偷偷往后头瞄了一眼,那个男人还锲而不舍地继续搜寻瓦斯开关。 他真的是个坚持到底的人。 她心头莫名卜通了一下,愣愣地盯着他看半天。 和她想象中浑身铜臭味,用钱砸死人的奸商不一样,他实在太性格,太英挺,太……「咦?少爷!」老杜站在厨房口惊讶地看着他们俩。「你们在做什么?」雷行云瞬间僵住了。 要命怎么偏偏就在他这么狼狈的时候被老杜给撞见了? 他的表情很生硬、很难看、很尴尬,幸好戴春梨反应得快,小声地说:「对不起,雷董事长是想帮我找瓦斯开关,因为我一直找不到瓦斯桶,然后他就说他来,然后我就说我先开冰箱找食材,然后 ── 」「对,都是因为要帮这个连瓦斯开关都不知道在哪里的笨蛋的忙。」雷行云重重点头,急于撇清。 老杜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接着眸光移向戴春梨。 「两位,」老杜身为英国皇家管家学院出身的少数华裔人士,说话自有一股令人不容忽视的气势。「不如先到客厅沙发上坐好,二十分钟后我会准备好两位的消夜送过去。」「呃……」她迟疑地看了雷行云-眼。 这样不好吧?让一个老爷爷煮东西给她吃,她会遭天谴的! 雷行云惊告地睨了她一眼。「走吧,老杜不会喜欢有人侮辱他身为管家的能力。」「噢,可是我真的没有想侮辱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让一个老人家煮东西给我吃,是一件很不道德 ─」「闭嘴,走了。」他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抓出厨房。 「啊啊啊 …… 」她的脖子啊! 老杜看着他们俩,忍不住摇头。 唉。这两个人该不会傻到连天然气是由瓦斯公司铺设管线直接供应这回事,都不知道吧? 第三章 午夜十二点,唉 ……「今天过得好漫长啊。」戴春梨战战兢兢地坐在沙发上,虽然不久前才睡醒,可是怎么还是觉得累得紧? 雷行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以为是谁搞出来的?」「对不起。」她很是惭愧。 「知道就好。」雷行云瞥她一眼,发现她头上那簇头发还是翘得半天高,她却一点都没有发觉,他胸臆间莫名一阵笑意上涌。 「雷董事长 …… 」他的表情又变得怪怪的,好像有一丝微微扭曲抽筋。戴春梨紧张地看着他,「请你不要生气,我真的不是存心打扰你的生活,其实我来台北是为了我家那块地, 我想请你不要买我们家的高丽菜田,我 ── 」他眼底的笑意蓦然消失,起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我记得我开的价码不低,比梨山的公告地价和市值至少高出三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不是价钱的问题,真的!」她连忙解释,诚恳道:「只是我们真的不想卖,还请你高抬贵手。」「据我所知,一位戴太太在昨天中午已经和我的律师签好契约了。」昨天中午?戴太太 …… 天哪! 她脸色登时惨白。 阿爸还想瞒她,原来这就是阿爸吞吞吐吐,怎么也不肯说清楚的原因? 「她签过的不算 …… 」她冲口吐出一句便没了下文,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家中难堪的隐私。 「合约已经成立。」雷行云轻描淡写地说,「支票也在昨日下午轧入指定的账户。」「支票已经轧进去了?!」她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她」已经把钱拿走了?拿走了? 「对。」换作是平常,他根本懒得向人解释这种小事,但也许是因为她酷似阿福的呆呆单纯模样,也许是因为她逗起来很好笑,总之他今天心情好,所以有问必答。 「不行!快止付,你一定要通知银行快点止付!」她心脏都快停了,忘情地紧紧攀住他结实的手臂。「不能让她把钱提走!」他蓦然一震,感觉到她柔软冰凉的小手紧搭在自己肌肤上的触感,麻麻的、刺刺的,像是冬天被静电摩擦电流通过的滋味。 他花了两秒才镇定下来,听清楚她话里的意思,眸光瞬间锐利如箭。 「出了什么差错吗?」莫非是产权不清? 戴春梨想回答,却又顾忌地吞了口口水,歉疚道:「对不起,我不能说。可是你一定要把户头冻结,或是支票止付,反正千万不能让这笔钱被领走就对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眯起双眸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一丝端倪。 虽然合约成立,但土地买卖金额是分两次给付,所以昨日的头笔款项五百万元,虽已汇入买卖安全交易的指定账户,要等土地办理过户手续完成后才给付尾款的一千万,但简单来说,在整笔土地过户交易行为未完成前,指定账户里的款项是无法动用的。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手下自然有一批精明的律师,为确保交易安全,在一切合法产权交易办理妥当前,是不可能贸然付出款项。 「那个 …… 」她咬住下唇,眼眶红了起来。「我妈已经再婚了。」雷行云第一个反应是 ── 她妈再婚干他什么事? 可是思绪敏捷的他瞬间想到其中的关联。 「你的意思是你母亲已经再婚,所以无权卖地?」他的声音变冷了。 哼,显然他手下的律师还不够「精明」。 「我的意思是我妈再婚了,但她选是有一半权利卖地,因为我爸把那块地一半的产权登记在她名下。」戴春梨垂头丧气愁眉苦脸地解释,「只是我爸作梦都没想到,她居然会想把祖先留下来的地卖掉 ……」也就是说,土地持有人共有两名,而他的律师只联络到其中一名。 雷行云脸色阴沉了起来。总之,这是一件有瑕疵的案子。 「那是卖方的问题。」他冷冷地开口,「显然卖方蓄意欺骗,那么必须赔偿首款的违约金五百万。」「违约金五!五百万?!」她倒抽了口凉气,脸上血色消失无踪。 「消夜好了,两位请慢用。」老杜优雅地托着托盘,送上两碗香喷喷的红烧牛肉面。 这可是他白天炖了四个钟头的牛腱肉,保证香浓软 q 又嫩又弹牙。 尽管牛肉面味道香得不得了,戴春梨却是半点食欲都没有了。 她现在比较想死 …… 呜呜呜。 卖了地,她和阿爸就得离开心爱的家园,可是如果坚持不卖,阿爸就得赔偿人家五百万 …… 天啊!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戴春梨三魂走了七魄,可反观雷行云却是好整以暇地夹起手工面条,胃口大开地吞了一口又一口。 真香,还是老杜的牛肉面最够味了。 老杜讶异地看着戴春梨像魂魄出窍的恍神惨白脸蛋,再看少爷慢调斯理大快朵颐的举止。 啊现在是在演哪一出? 「雷董事长 …… 」就在他吃完最后一口面,正在喝最后一口香浓汤汁的时候,严春梨终于再也忍不住苦苦哀求起来。「可不可以请您高抬贵手,不要买我们家的地?」「如果你拿得出五百万连约金,我会考虑看看。」雷行云浓眉微挑,语气模棱两可地道。 「啊?」她小嘴颤抖了起来,看起来像快要哭了。 老杜满脸不赞同地瞪了主子一眼。 「还有一个办法。」雷行云慢慢放下筷子,拿起一旁折迭整齐的雪白绣金边餐巾,擦了擦啊角。 她泛着泪光的双眼瞬间又充满了希冀。「什么办法?」「住下来,当长工,说服我。」他说完这九个字,跟着起身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啊?」戴春梨傻住了。 老杜差点噗地笑出来,连忙憋住。 唉,这个少爷还真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偏偏还要装得有模有样的,但就算瞒得了别人,瞒得过他老杜吗? 明明就是对人家丫头产生兴趣,想把她留在家里逗着玩,还拐了那么大一个弯。 不过老杜真的大感老怀快慰啊! 在天国的老爷呀,您希望看到少爷多点人性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吧? 但坦白说,老杜还真是有点同情眼前这位灵魂出窍到现在还没归位的小姐呢。 因为少爷关于情感与感觉这部分脑袋是钢筋水泥做的,若想要他承认自己的感情,这机率简直比彗星撞上地球还要小五百倍啊! 「先吃面吧,吃完了才有力气长期抗战。」老杜尽管同情她,脸上依旧维持一贯面无表情。「要说服少爷可不容易。」「 …… 是。」戴春梨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转折,心情起伏得比云霄飞车还要快。 呜。她-定会提早得到心脏病的啦。 就是从那-天起,戴春梨就在雷家莫名其妙住下来当他的长工了。 所谓长工,就是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老板要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 呃,当然不是指跟床上运动有关的事。 虽然雷行云要她说服他,可是每次她只要一提起高丽菜田买卖的这个话题,他就会直接叫她去拖地板,不然就是扫厕所。 明明地板十分钟前才拖过,厕所也干净到可以坐在马桶上野餐的程度,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恶整她。 但是她没有那个胆子敢当面质疑他的任何决定。 毕竟高丽菜田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他手上 …… 唉,还有妈妈到底把人家汇入指定账户的订金领走了没?要是钱已经被她领走,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她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怎么办?如果雷行云坚持要照着合约和法律规矩来,那她家的地就真的非卖给他不可了,如果不卖,她和阿爸到哪里弄五百万 …… 不对,再加上被妈妈领走的五百万…… 他们哪来一千万赔给人家? 「唉!」住在豪宅里当长工的第六天,戴春梨因叹气而呼出的二氧化碳足以造成里里的新鲜气气急速耗损一空。 雷行云这六天都准时下班,因为在久违了二十几年后,终于又拥有了好玩又有意思的「宠物」等他回来逗耍的乐趣。 而且她比一般的宠物要强壮健康又好笑太多了,光是看到她傻呼呼什么都相信的眼神,他就觉得太值回票价。 但是今天,他已经受够了。 「喂!你能不能不要再叹气了?」他觉得她周身布满了灰暗阴影,没有乌鸦在上空盘旋还真是稀奇。 住在这栋豪宅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虽说她留下来是要当长工,但他不过是让她帮忙老杜拖拖地、扫扫厕所、插插花什么的,每个星期三和星期五还有专业的清洁公司来打扫环境,她犯得着一脸被他虐待得很凄惨的样子吗? 他想要看到她脸蛋上粉红的,嫩嫩的,不好意思地笑的模样,一如他帮她找瓦斯开关的那个晚上,她脸上的温柔腼腆。 「老板,你是不会了解我的心情的。」她鼻头酸酸,又叹了一口气。 雷行云发誓要是再听她叹一次气,就要把她抓起来狠狠摇晃一顿,把她体内那不该存在的哀声叹气全甩出来! 「何以见得?」他最后还是保持冷静,沉稳地开口。「说来听听。」「老板,我可不可以跟你谈谈那块地的事情?」戴春梨眼睛当地亮了起来。充满恳求和期待地望着他。 他沉默的看她一眼,随即把手上沉重的公文包递给她,「拿着,还有,待会儿帮我送一杯咖啡到书房。 」她抱着公文包,一脸欲哭无泪。「老板 …… 你不能逃避现实啦!是你自己要我讲,你还说你会了解的。」「我是老板我说了算,还有,我只有说『何以见得』 ?没有说 『 我会了解 』 。」雷行云哼了声,步伐优雅从容地往楼上走。「我的咖啡不要加糖跟牛奶,不要再弄错了。」「可是黑咖啡伤胃呀, 老板!」她追在他屁股后头喊。 这人年纪轻轻的,却老是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一天到晚把黑咖啡当水洒,难道不怕有朝一日胃穿孔吗? 胃穿孔是很可怕的,就像翠绿的高丽菜叶被虫咬得坑坑疤疤的样子,她曾经在梨山乡的卫生所看过宣传海报 ,所以说人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心肝脾肺肾胃和十二指肠 ……咦?老板呢? 她定了定睛,怔仲地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楼梯。 难道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个人在乎这种身体保健的事吗?戴春梨忽然觉得沮丧起来。 「春梨小姐,公文包我来拿吧。」老杜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身后。 「吓!」她照惯例又被吓到。「杜爷爷,没关系啦,我来拿就好。还有我不是春梨小姐,叫我春梨就好了。」「叫你小姐只是暂时的,以后我自然会换一个称呼的。」老杜莫测高深地朝着她一笑。 戴春梨被他笑得心底毛毛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无庸置的,管家老杜爷爷是个好人,但讲话总是一板一眼又语带双关,害她不是听不懂就是得猜半天。 戴春梨端着香气飘荡的咖啡到书房。 宽敌的书房里布,得很简单,一面大落地窗可以看见外头翠绿的树和如茵草地,三面从地板连接到天花板的大书柜里满满都是书,有中文,和英文书籍,原木地板上只有一张桧木书桌和办公皮椅,桌上摆放着一架银色的笔记型计算机,旁边还有一迭财务报表之类的东西。 此刻,雷行云正坐在书桌后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 有一种令人屏息的,很帅很酷的感觉。 熊熊有种错觉,她好像走进了言情小说里的某一页场景── 豪华的别墅里,气派的大书房中,有一名英俊的商业巨子正在办公,他浓密的黑发有一绺垂落在额际,通常这个时候女主角就会心卜通狂跳,情不自禁地走向前以手帮他爬检梳好那一绺发丝 ……戴春梨忍不住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德行,刹那间浪漫的幻象消失。 她想骗谁啊?自己根本就跟他在不同页,他们俩甚至不应该是同一本书里的人物。他是言情小说里的性感企业家,而她像蔡素芬「盐田儿女」里那群背景模糊、面孔平凡的,盐女工路人甲。 很突兀耶。 「你在那里发什么呆?」性感企业家开口了,皱眉没好气地瞅着她。 「对不起。」她连忙回过神,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装着麝香咖啡的英国皇家骨瓷杯。 「嗯。」雷行云单手接过杯子,锐利的眼神一瞄就发现了她又在里头加了牛奶。「不是跟你说我的咖啡不加糖不加牛奶吗?」「可是喝黑咖啡伤胃。」她脸上出现难得的坚持。「胃穿孔很危险,而且胃溃疡还会吐血,压力太大加上饮食不正常是非常不好的,严重的话遭会导致胃 ── 」他真是会被她搞疯! 「停停停 …… 」他浓眉打结,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咒我啊?」不过是-杯黑咖啡而已! 「我是怕你身体不舒服。」她脸上露出受伤之色。「有健康的身体才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也才对得起每一个爱护你、关心你的人。老板,你真的应该要多多照显你自己的身体。」雷行云一怔,胸口不知怎地浮起一道暖流。她 …… 是在关心他吗? 糟了!她是不是又逾越本分太过鸡婆了?戴春梨陡然一惊。 他俩就这样相互凝视着、对峙着,一时间,偌大的书房里变得异常安静。 真的很静,静到可以总见窗外春雨飘落的声音,可以感觉到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他甚至隐约可以闻到她身上甜甜的香皂味。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蛋真的很小,鼻头也是小巧得可爱,滚圆的双眼澄澈纯净,小嘴像颗野生红粉的樱桃。 见鬼了,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她身上的小碎花洋装也很可爱,有种温柔又朴实的感觉。 「我肯定是精神失常了 …… 」他喃喃低语,在自己和她尚未反应得过来前,长臂一伸将她勾揽过来,俯下头炽烈地吻住了她的唇。 就算中间隔着书桌,瞬间在他俩之间窜升而起的火焰却丝毫不受阻碍,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戴春梨惊呆了,睁大眼睛瞪着他英俊得令人心悸的脸庞贴近自己,他的气息和她吐出的温热交缠,狂野而侵略强烈的唇舌进逼着她的小嘴 ……他、他在吻、吻她? 惊骇、震荡和酥麻的感觉如闪电般同时击中了她,她潭身战栗着,呼吸急促虚弱,双脚颤抖得几乎无法支撑住身体。 这是她的初吻啊!没有小说里形容的教堂钟声响起,也没有玫瑰花瓣灿烂盛开,而是热 …… 气温直逼四十度的灼烫热浪席卷而来,彻底地淹没包围住她,每寸肌肤都真实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性感,他的雄厚男性灼热攻城略地占领了她每个感官知觉。 她瞪大的双眼被蛊惑催眠地闭上,嘤咛的呻吟声自嘴里有意识地逸了出来,好热好热,胃也灼热,酥胸莫名紧绷得又硬又热,她从来没想到连最私密的地方也会热烫融化得像要出水一样 ……濡湿,柔软,奔腾来涌得令她心惊慌乱却又深深沉溺得无法自拔。 他一手稳稳环握住她的眼,另一手却诱惑地轻轻划抚过她的颊边、耳垂、颈项,如蝶吻般的碰触令她舒服酥麻得脚趾都蜷曲了起来。 天啊! 她暗暗呜咽着、惊喘着、娇吟着,尤其当他的吻更深,完全进占了她柔软的嘴里,她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被威力惊人的漩涡直直拖进去的感觉 …… 好可怕 ……可是恍惚间,她又希望他的吻永远不要停止! 等等,他的手在摸哪里?她怎么觉得胸前衣襟突然一松,随即一个微粗糙却温热得惊人的手掌探了进去, 缓缓托起了一方柔软圆润,拇指甚至轻拨开白色胸罩边缘,轻怜蜜爱地逗弄起她敏感羞涩的粉红小点──轰!戴春梨瞬间觉得脑袋炸了开来。 完全没办法思考,完全没办法喘气,只有无边无际的耽溺和挑逗紧紧揪住了她的神经。 她一定会死掉!死于这极致的狂喜之中,而他其实只解开了她洋装的两颗扣子? 失控了!原本只是想要试探、品尝她甜美滋味的雷行云没料到一切会在刹那间大大失控。 他的心跳疯狂鼓噪撞击着胸膛,他的唇舌无法自制地探索得更深入也更缠绵,他甚至没有办法忍住不去碰她柔软的胴体,他下腹部的坚硬硕大更是疼痛得前所未有。 他为这完全无法抑制的爆炸情欲感到心惊胆战,可是理智的警告仍旧阻止不了他的男性本能。 直到她因为刺激过度和缺气而一口气提不上来,软软地昏厥过去,他猛然一惊,急忙接住她的身子,免得她一头撞上坚硬的擅木桌面。 该死!雷行云,你干了什么好事? 你把事情搞得更复杂百倍了! 他的理智终于恢复过来,懊恼和侮恨瞬间在胸口绞拧成一团。 这跟监守自盗有什么不同?把一个有求于他的女人留在身边,就为了能常常看到她傻呼呼纯真的笑脸是一回事,可是乘人之危占人便宜又是另外-回事。 他从来没有一对像现在这样,那么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帐他只觉头痛、胃痛、胸口绞痛 …… 天杀的!这被搞成一团糟的局面究竟该如何收场? 雷行云眼神愠怒地凝视着怀里的小女人,阴郁的神情在接触到她红扑扑的脸蛋时,不自觉柔和了起来。 他是雷行云,他会想出-个对她、也对自己最有利的良好方案。 但在那之前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温柔地将她拦腰抱起,脚步轻缓地走出书房,将她送回客房床上。 远离他这头大野狼。 一定是在作梦。 阿爸有说过,春天最好睡,睡多了就会作梦,梦多了脑袋就会胡涂。 午夜一点整,戴春乐从柔软的大床上坐了起来,愣愣地抓着头,模糊地想着。 可是她为什么偏偏会作这种浑身燥热的春梦呢? 离道她体内的女性荷尔蒙突然在今天晚上分泌过盛吗?不然怎么会作他吻了她,还 …… 碰了她的梦? 戴春梨小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忽然觉得好热好热。 「嗯,去洗个冷水澡好了。」她连滚带爬的下床,迫不及待往浴室冲。 现在可不是作这种莫名其妙春梦的时候呀,她要记得自己这赵来台北是说服他打消买地的念头,千万、千万不要搞混了在冰冷的水柱衡击下,她冷得全身发抖,脑袋却也清醒了不少。 第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戴春梨趴在地上擦着光亮的地板。 她已经煮好一锅热腾腾的稀饭,还煎了荷包蛋,炒了两样开青小菜,并按下了电动咖啡壶。 等老板起床,就有美味可口的早餐可以享用,说不定他心情一好,就会答应她谈谈关于买地的事。 「哈──啾!」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用手背揉了揉鼻子。 真糟糕,看来昨晚的冷水澡洗过头了。 老杜经过长廊,看到她在吸鼻水的时候不禁一愣,关心的问:「春梨小姐,你感冒了吗?」「没有、没有,只是鼻子过敏。」她猛摇头否认,露出一朵灿烂的笑容。「杜爷爷,早安。吃早餐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春梨小姐,我说过家事是我的管辖范围。」老杜皱眉。 「没关系啦,怎么说两个人都比一个人做来得快,对不对?」她嫣然笑道,「而且我做的这些都是小事,一点也不粗重,您就别放在心上了。」老杜正欲反对,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雷行云冷冷地道:「老杜,就让她做,反正她是自愿来这里做长工的。」她一怔,连忙陪笑。「是呀、是呀,雷事长早安。」他说得一点都没错,但为什么她胸口突然有股酸酸的感觉? 「嗯。」他冷淡地应了一声,径自走过跪在地上还拿着湿抹布的她,头也不回地走进餐室。 老杜目光研究地望着少爷紧绷的背影。 戴春梨虽然比较迟钝,但也嗅闻出了-丝不对劲。 老板心情不太好吗?为什么?她刚刚做错事了吗?还是说了他不中听的话?可是她明明还没开始提起高丽菜田买,的事 ……「戴春梨,进来一下!」一声不悦的低吼自餐室里传来。 「是!」她活像触电般,急急忙忙爬起来跑过去。 但见眉头深锁的雷行云不高兴地盯着满桌的清粥小菜,「这些是你准备的吗?」「对。」她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吃这种家常菜,稀饭我特地熬了很久,应该够软烂。」「我看起来像牙齿不好的老人吗?」他不满地眯起双眼。 「呃,不像。」她呆了呆,急忙解释道:「我不是影射你牙齿不好,我只是以为 ── 」「你以为?」他冷哼一声,神情难看。「收起你的自以为是,不要把你那套小家子气的传统厨娘习惯带到屋里来!这里是我的房子,我的规矩, 我说了算!」戴春梨被骂得离堪羞愧到差点哭出来,可是她死命咬紧下唇忍住,不敢反驳一个字。 「对不起。」是她的错。她一时昏了头,以为这几天相处下来就摸清了他的习惯,自以为这么做是对他最好。 戴春梨,你这个大笨蛋,你怎么可以忘了自己的身分?眼前这个男人掌握着决定权,心爱的家园和高丽菜田全都系于他的喜怒之间,你应该做的是乖乖听话, 迎合他每一项要求,努力感动他,说服他高抬贵手才对呀! 她的胸口绞拧纠结得快喘不过气来,悲伤狠狠地撞击着心脏,理智上她知道他说得都对,是她自己不知好歹,可是为什历她会这么难过呢? 尤其想起昨天在书房里,当他凝视着她时,眸光流露出的一丝温柔 ……「以后不要再妄自揣测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都不是你能过问的。」雷行云冷冷地警告她,「记住,如果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心意,那么三个月后你家的土地仍旧会变成我的,如果到时候交不出土地,就别怪我照着合约走,向你们索赔我名誉和金钱上的损失── 」「不!」她瞬间大受打击,惨叫一声。「拜托你千万不要这么做,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乖,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 」该死!他不是要藉这个下马威划清他俩之间所演变出的复杂局面吗? 事情本来是非常单纯的二分法,他是老板,她是员工,员工让老板满意,他就可以考卢施舍给她一个天大的恩德 ── 交易取消,不做任何求偿,再另觅别墅用地即可。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像是个强逼民女就范的万恶军阀呢? 「天杀的!」他情绪出现离得的失控,暴躁地低吼了一声。「你把我想成哪种人了?你以为现在是在上演逼奸不遂脑羞成怒的烂戏码,还是以为我真他妈的是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不 …… 不是的…… 」她惊慌得瑟缩不已。「我不是这个意思…… 」天哪!他怎么会这样认为呢?就算他脾气暴躁口气再差,她仍相信他骨子里绝对不会伤害女人。 虽然,她刚刚有一点伤到心了,可是这也不代表他就是个以折磨女人为乐的混球,当然,她还是觉得心痛痛的,有点在滴血。 等一下,她觉得好混乱啊,这样说起来他到底有没有伤害她?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这颗单纯的脑袋根本无法应付这种矛盾又复杂的状况呀! 瞪着她瑟缩迷惘的模样。雷行云心头的恼怒更加狂烧起来。 搞什么鬼?还说没把他当成坏蛋?看她抖成那样 ……一口说不出原由的浊气堵在胸口,他不是滋味地低咒了一声,迅速转身大步走出餐室。 「我去公司了!」他气冲冲地对假装弯腰在掸灰尘的老杜大声宣布,不忘恶狠狠地白了他-眼。 手里的鸡毛掸子都拿反了,掸个鬼灰尘? 不一会儿,大门外法拉利的引擎吼声狂啸而去。 「哇!」老杜真是大开眼界,忍不住对失魂落魄走出餐室的她问:「你刚刚对少爷做了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勃勃,这么像个正常的人过。」戴春梨沮丧地抬起头,还以为老杜是在跟她开玩笑。「杜爷爷,我不是故意的。」他摇摇手,「不不不,我不是在怪你,我是想向你讨教这个中诀窍。」「我 …… 煮了清粥小菜,然后他就生气了。」她垂头丧气地道。 老杜兴致勃勃的表情突然一僵。什么东西? 「都是我的错,明明这个星期都看见老板习愤吃西式早餐,我竟然脑袋鬼打墙,还以为老阁会怀念传统的中式早餐。」一切只能怪她自己笨,反应慢还鸡婆多事。 当初她实在不应该贸贸然赌着一口火气就跑下山的,她这么钝,也只有阿爸和山上的高丽菜不会嫌弃她。 可是如果她不来台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妈妈把阿爸仅有的一块地卖掉,然后把钱拿去养那个小白脸…… 不,更惨的是他们已经正式结婚,她名义上还得叫那个人-声叔叔。 不行!她死都不能让这个残酷的事实发生,只要能够哄得老板开心,让善良却单纯可怜的阿爸能够保住他最后的家园,就算要她做牛做马还是余生都爬着走,她也心甘情愿! 「杜爷爷,我不能让老板继续生气下去了,万一他要把我赶走怎么办?」她泪汪汪地望着老杜,恳求道:「这样我阿爸和我就真的只能被迫卖掉梨山的家了 …… 您可以教我该怎么样才能让老板心情变好吗?」老杜满脸同情,可是爱莫能助。「春梨小姐,你这可就问错人了。」如果他知道该怎么逗乐少爷,或是把他搞得气急败坏,还用得着成天担心少爷会变成只会工作的机器人吗? 话说回来,自从春梨小姐出现的这一个星期以来,少爷就变得有点不一样 …… 不,是很不一样。 但少爷恐怕一时间承受不了这么剧烈转变的「打击」吧?所以才会咆哮得像一只内分绝失调的老虎。 戴春梨无言地看着老杜。 那现在怎么办? 通常老板生气,倒霉的就是员工,所以「盛世集团」台北总公司的一级主管统统得陪老闯加班开会到晚间十点。 这并不是少见的突发状况,只是老板的脸色难看对这么可怕的地步,这还是史上头一遭。 一级主管们不是没被狠狠地钉过,但通常老板只要冷冷地抬起一边眉毛,淡淡地吐出一句:「你们脑袋长霉了吗?」他们就知道老板不高兴了,大家的皮得绷紧一点。 可是今晚,勉强全身而退的一名老主管,在面白气虚的走出会议室的刹那,直接要求同事送他去挂急诊。 「我胸痛…… 心悸 …… 手脚发麻…… 我想我应该是要中风了 …… 」「你也是吗?我也是耶!」一名四十多岁的主管余悸犹存的说。 「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被吓成这样。」最近才升上来当投资部主管的年轻商业天才庆幸地望着老大哥们。 「你也是?可是我刚刚看你的表现还很镇定啊,报告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发抖。」推广部的女主管平常可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此刻却可怜得像落入水沟里的汤姆猫。「我才糗好不好?董事长问我杜拜的那个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了,我竟然结结巴巴回答不出来 …… 天哪,那份报告我已经倒背如流了,可是他一个眼神扫来,我脑袋就为元全一片空白!」「镇定?我根本不知道我嘴巴一直动一直动,到底讲了些什么东西。」投资部主管颤抖地笑了起来。 「董事长今天心情是不是很坏?」老主管现在总算好一点了,因为他发现原来这群年经人的胆量也没有比他好嘛。「你们谁给他惹麻烦了?」「没有哇。我的部门业绩好到爆。」「我们部门也是啊!」「不是我们,那难道是国外分公司出了什么麻烦吗?」海外部主管迫不及待喊冤。「才没有,我们好得很, 上个星期董事长还表扬过我们啊!」「那到底是哪里有毛病?」众人面面相觑。 ──他到底是哪里有毛病? 坐在会议室主位上的雷行云。长指揉着眉心,疲倦地思考着相同的问题。 虽然他心低深处十分清楚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 十分钟后,法拉利停在「风起云涌租书店」的店门外。 「可恶!我该拿那个女人怎么办?」雷行云神情抑郁地走到柜台前,脸色阴沉地吐出一声咒骂。 不过一个星期,他的脑袋就像被下了蛊一样。怎么就是无法把她从脑中驱离出去。 「哗!」陆豪杰眼珠子差点滚出来。「没想到你也会骂脏话耶!好样的,我还以为这辈子不可能从你嘴巴里听到跟『妈 』 字和『f』 开开头的词了,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等到这天?」「我只有说『可恶』。」他冷冷地瞪了好友一眼。 纵使陆豪杰当年可是南北二路纵贯线的龙头大哥,仍旧忍不住被这股杀气腾腾的寒意冻伤。 「好啦、好啦,可是兄弟,早晚你必须要学会释放你自己 ── 」他掏出昨天新进的心灵浓汤第八集「释放心灵史背秀」。话气热切的说:「虽然我才看到第二章,但是我觉得对人生非常有帮助,来,你可以看看第二章第七小段 ── 喂喂?我还没讲完哪,你要去哪里?」「我头痛。」雷行云径自走到免费提供饮品的吧台,动手为自己斟了-大杯热咖啡,在闻到巴西咖啡的香味时不禁皱了皱眉。「我上次拿来的黄金曼特宁豆子呢?」「我收起来了。」提到这件事,陆豪杰就忍不住碎碎念:「我说雷老板,我以为我个人已经够阿沙力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夸张,半磅四百五十块的顶级巴西咖啡豆就很了不起了,你还自掏让包拿半磅一千二的黄金曼特宁来,真不知道是谁还批评过我开这家店的方式简直一点都没有考虑过收支平衡?」「书店开慕之后的经营我并没有任何意见。」雷行云啜饮了一口口感略酸的巴西咖啡,他从来不喜欢这种天然的果酸味。「但是至少要放我喜欢的两种咖啡之一,否则我很难会有归属感。」「屁啦!你最爱的是麝香猫咖啡豆和黄金曼特宁,我再怎么把开店当找乐子也不能这样玩法,我也是有理性的一面。」陆豪杰注视着他。「怎么?心情不好啊?因为一个女人吗?」哇,真想不到阿雷居然也有为悄苦恼的一天? 「一个员工。很俗气、很呆板、很鸡婆,老是穿着过时的洋装荼毒我的视力,一天到晚找我麻烦。」「一个员工,嗯?」陆豪杰戏谑地问。 雷行云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总之,我快被她给搞疯了。」尤其今天一整天。他眼前不时浮现她无事的大眼睛里,含着仓皇不知所措的泪珠,拚命跟他对不起的模样,他的胸口便阵阵绞拧抽搐,又开始感到莫名地无力感和愧疚。 他痛很这种感觉。 「如果只是一个员工,炒她鱿鱼不就行了?」陆豪杰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的眼皮微微一跳,懊恼道:「我不能。」「为什么?」陆豪杰一脸看好戏。 「对她 …… 不公平。」他胡乱搪塞了一个理由,好像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不该把情绪和秘密宣泄出来。「算了,忘了我今天晚上说过的每个字。」「嘿,你给我等一下,是兄弟就把话说完再走!」陆豪杰铁臂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这样让人听了一半就没了下文,你要我今天晚上睡不着吗?」「没什么好讲的。」他烦躁地回道。「我走了。」「死没良心的家伙,也不想想我这个月来每天做牛做马顾店累得半死,连一点乐子也不给我。」陆豪杰哀怨得要命。 闻言,雷行云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你需要一个帮手。」「这还要你提醒呀?可是这年头看得顺眼又负责任的员工难找,尤其又要对文化充满热诚和认同感 …… 」陆豪杰忍不住又要大发牢骚。「你不知道这年头的小孩都跑去玩计算机了,还有谁认真看待发扬文化传统这档子事?」最悲惨的是,还要他这个昔日黑道老大来提倡文化,真是天地颠倒过来了! 「你可以放心了,明天我会给你一个最适合这份工作的好员工。」雷行云微微笑了起来。 这个点子真是太好了,这样他既可以看到她,又不会「太常」看到她,能够保有逗弄她的乐趣,又不必担心自己对她产生该死的过多的感觉。 「谁?」陆豪杰眼睛一亮,随即聪明地猜到答案。「等等,你指的该不会是你那个『很俗气、很呆板、很鸡婆,老是穿着过时的洋装荼毒我的视力,一天到晚找我麻烦』的员工吧?」「你有什么意见吗?」雷行云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陆豪杰眨眨眼,明智地闭上嘴巴。「没有。」「很好,她明天一早就会来。」话一说完,他大步就要走出门。 「也不用太早来,书店十点开门,她只要九点半到就好了。」陆豪杰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这:「可是你确定吗?租书店的工作说起来不粗重,可是工作时间挺长的,你确定她受得了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像你以前偏好的那种骨感气质美女,我怕光是抱书上架就会害她手脱臼…… 」「她不是我偏好的那种女人,她跟我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你龊龌的脑袋想得那样。」雷行云说得咬牙切齿。「还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照一般员工行情价给她,她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听起来你把人家欺压得很彻底喔!」陆豪杰摇头晃脑的说着。「唉,可怜哪,我真同情那个女孩。」他神情阴沉。「也许离我远一点对她来说才是最幸运的。」这样他对那个「她」到底是厌恶还是喜欢? 陆豪杰张大了嘴巴,听都听不懂。 第五章 晚餐时刻,餐室里静悄悄的,就算老杜特地做了一锅红烧狮子头,还把大白菜改成戴春梨最爱吃的高丽菜,焖得又香又甜又软烂,她却边吃边觉得怎么也少了一个滋味。 真奇怪,明明就很好吃呀。 她慢慢扒着饭,却食不知味。 老杜不动声色地吃着饭,他的味蕾倒是很正常。 自从董事长秘书室打电话来,交代董事长今天晚上要开会,不会回家吃晚饭后,春梨小姐就变得怪怪的,切菜切到手指头搞到喷血不说,还胡里胡涂地把黑醋当医油倒,将一锅海带卤豆轮变成了酸溜溜惨不忍睹的黑海。虽然其它的菜在他的抢救下,应该没有出太大的问题,但是他总觉吃得有点心惊胆战 …… 煎黄鱼好像有点太甜,蒸酿豆腐居然是苦的? 「我说少爷…… 」戴春梨陡然自发呆状态中惊跳了起来,小脸莫名发光。「老板回来了?吃过饭没?馈不饿?」咦?餐室里只有她和杜爷爷两个,哪还有第三人? 「……今晚应该会很晚回来。」老杜把她的举动看在眼底,故作不以为意地吃了一口红烧挪子头。 「噢。」她心虚地脸红了红,连忙低下颈扒饭。「哈哈,是啊、是啊,应该喔。」老杜肚里暗笑,脸上表情还是很冷静。 「对了,今天晚上你不如打个电话回去给你的家人,跟他们报一下平安吧。」她猛然抬头。「对喔!我都忘记要打电话给我阿爸了 …… 」那时候实在太激动了,只留张字条说要去南部找同学就走了,也不知道阿爸有没有起疑。唉,来台北都一个多星期了,连通电话都没有打回去,阿爸一定很担心。 她真是个不孝女。 「发什么呆呢?快吃吧,菜都要凉了。」老杜提醒。 「喔,是。」她愣了一下,忽然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歉然道:「杜爷爷,我差不多饱了,您待会儿吃完碗筷要放着给我洗哦,我先去打电话了。」老杜微微一笑,「你慢慢跟家里人聊,不打紧的。」「不行!一定要留给我洗,拜托。平常我已经太受您的照颅了,年轻人如果被老人家照顾得无微不至会折福的,而且您年纪不小了,要注意筋骨,昨天不是还腰痛吗?」「你怎么知道我昨天腰痛?」「昨天下午换玄关灯泡的时候,您不是换到一半就突然变僵硬了吗?后来您的动作就很慢很慢…… 」她顿了下,不好意思地道:「还有。我也闻到沙隆 x 斯药膏的味道。」老杜晓得神情有点尴尬。 「杜爷爷,这没有什么好尴尬的。」她温柔地道,「保养身子是很重要的,今天晚上我炖的黑豆排骨汤很滋补,对骨头很好,您多喝点。」他一愣,心口不禁暖和了起来。「难怪你今天在市场坚持要买那个乌漆抹黑的黑豆。」「这是以前常挖竹笋送给我们吃的阿通伯他阿祖的独门秘方,他说很有效喔!」她难掩热切地道:「还有,春来婶也有说,花生炖猪脚也很不错,除了胶质丰富可以补充钙质和软骨组织外,同时还有很强的丰胸功能丁 ── 」老杜又是感动又是忍不住笑了。「丰胸我想是不用了,看有没有能治脑浆凝固症的,唉,少爷很需要。 」「真的吗?老板脑子有病?」戴春梨大吃一惊,不知怎地眼眶红了起来。「那怎么办?很严重吗?」一定很严重!狂牛症会让脑子海绵组织化就已经很可怕了,这个病却会让脑浆凝固化 …… 她听说脑袋有病变的人常常会脾气突如其来的失控、暴躁,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自制。 难道是真的?老板脾气古怪性好发飙就是这个原因吗? 天啊,她真不应该,老板都生病了她还故意让他日子不好过 …… 戴春梨惭愧难过到说不出话来。 「噗!」换克牌脸的老杜首度喷饭。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哈哈哈 …… 」老杜笑到前俯后仰。「严重、严重 …… 非、非常严重……哈哈哈 …… 」戴春梨呆呆地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板生了病,杜爷爷还会笑成那样?就连只跟老板相处了一个多星期的她,在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后都忍不住想哭,胸口酸痛纠扯到无注自抑 …… 等一下,看杜爷爷笑成这样,刚刚八成是在骗她的吧? 「杜爷爷,世上没有脑浆凝固症这种病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没有!春梨小姐,你还真信哪?」老杜笑完了以后,突然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实在太单纯了!太单纯不好,在这个社会上是生存不下去的。」她一怔,心头登时滋味复杂难辨了起来。 她也知道太单纯不好,无法应付这个社会的诡谲多变,人家说的只是场面话,她却老以为人家同她热诚相待,总是要受伤了、吃亏了、跌倒了,才知道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会错意。 聪明伶俐一点的人也许会从此变得油滑、干练、圆融,可是像她这么笨的女孩完全改变不了本性,也只能傻傻地、默默地埋头做事,把吃苦当吃补,至少她不会于心有愧,也至少不会变成一个坏也坏不成,好也好不了的四不像。 也许她还是适合住在淳朴的梨山上,在大太阳底下种菜浇水,高丽菜不会在背后放冷箭,夜里满山的虫呜听不见人们指桑骂槐窃窃私语的声浪。 瞧!她来台北一个多星期,虽然接触到的除了老板和杜爷爷,顶多是清洁公司派来的打扫人员,但她还是没办法适应这个地方。 除了豪宅太豪华,生活太战战兢兢,她还常常惹老板生气,就连想要挽救梨山家园的命运,除了试图用一片赤诚真心感动老板之外,其它的也别无良策。 「杜爷爷,我想还是梨山比较适合我吧 …… 」她神情落寞的开口。「也许我根本一开始就做错了,我不应该未经深思就贸贸然跑来找老板的。他说得对,这不过是一件简军的商业交易,在商言商,有人要卖土地,他就有权利出钱买下来,对吧?」「呃。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赶你回梨山。」糟了!老杜脸色大变。 戴春梨眼眶发热,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其实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摆不平自家人的事,还害老板要花一大笔冤任钱 …… 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很生气的吧?也许他会以为我们这一家人根本就是诈骗集团,一个先出来说要卖地,等他付了订金,又冒出一个说他没有权利买地,根本就是存心要骗钱的。」肯定是这样的。也难怪老板早上会对她发火,除了她的笨手笨脚自以为是,还有绝对就是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越想越生气,所以一早起床才会火气那么大。 她的眼泪偷偷掉落了一颗。 老杜登时慌了起来。「春梨小姐,事情不是这样子的,你、你不要想太多啊,老杜我刚刚只是开玩笑的, 真的!单纯好,单纯是这世上最稀奇的珍宝,单纯的人应该要列入国宝级动物,跟那个樱花钩吻鲑一样── 」她想笑,可是更想哭。「杜爷爷,谢谢您,可是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她的存在,只是徒增人家的不自在,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脸留在这里白吃白住呢? 如果真想改变什么,应该回去找妈妈说个清楚才对吧? 「杜爷爷,谢谢您这些天来的照顾,我会永远记在心底,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您的。」她幡然醒悟,毅然决然地道:「我这就去整理行李!」「什么?!等等,不是这样子的 ── 」老杜差点急出心脏病,连忙追了上去。 惨了,要是少爷回来知道春梨小姐走了,还是被他无心的几句话给「弄」走的,他就算多年苦劳外加「年老色衰」,也挡不住少爷那汹涌可怕的怒气啊! 而且春梨小姐要是走了,少爷又会变回那个冷冰冰、死板板的人型印钞机,这样他老杜可怎么对得起天上的老爷呀? 因为怎么劝都劝不退戴春梨想回梨山「终老一生」的心意,所以老杜最后只能使出终极绝招──他掏出那一大串钥匙,毫不费力地挑出了那间小客房的金色钥匙,喀啦一声,就把人锁在房问里。 「春梨小姐,失礼了,可是我不能在少爷回来前让你离开。」他尽忠职守地在门外喊道。 扛着行李,包包和水壶挂了一身的戴春梨整个人傻眼了,不敢相信老杜竟然会把她锁起来。 「杜爷爷。您别跟我玩了,我是一定得回家的呀!」她开窍得太晚了,现在才想到买不买地除了操之在雷行云手上外,问题的疲结还是在说什么都要卖地的妈妈身上。 要是她在这头好不容易拚死说服了老板放弃买地,放弃控告他们蓄意诈欺和讨还违约金,结果妈妈在那头又找到另外-个买主要买她家的地…… 最重要的是,老实又容易心软的阿爸手上那颗土地共同持有人的印章,绝对不能同意借妈妈盖,不然的话就算她跑断了腿,磕破了头也挽救不了高丽菜田的命运! 她越想越心急,真想直接用飞的飞回梨山,早妈妈一步把阿爸的印章收起来,偏偏杜爷爷在这时候还把她锁住。 「春梨小姐,你还是等少爷回来再说吧。」老杜是吃了秤跎铁了心了。 「杜爷爷,快帮我开门,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赶回梨山啊 !」她拚命捶门大喊。 「我什么都听不见。」老杜充耳不闻,索性又装老人痴呆,自顾自地走下楼去了。 「杜爷爷?杜爷爷?」天啊!她都快急昏了。 可是门外静悄悄,显然老人家已经脚底抹油溜了。 戴春梨颓然地坐在大床上,身上水壶和包包撞成一团,她的心也沉重地直直撞入胃底。 怎么办?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怪她笨、迟钝,怎么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呢?她在知道是妈妈要卖地的时候,就该转身卫回梨山去找妈妈,把事情说得一清二楚才对呀! 戴春梨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只是在这之前──她倏地站了起来,跑到床头柜边抓起了电话,按下熟悉的电话号码。 「喂?阿爸,是我 …… 」 深夜,雷行云开门走入客厅时,发现屋内有种奇异的静悄悄。 太静了,就跟-个多星期前那样死寂沉沉,静到他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 平常邢个鸡婆的丫头都会坐在沙发上等他下班回家,满脸陪笑地奉上一杯热腾腾的人参茶,然后再被他嫌弃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喝什么人参茶?给我一杯咖啡!」突然间,他胸口有种灼热离当的感觉。 「我真的像透了混球。」他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奇怪的是,他对女人通常是采取尊重和疏远的态度,为什么对她偏偏走了样? 也许是因为他不想让她对自己存有幻想吧。 给予一个对她并没有感情的女孩过多的遐想是世上最残酷的事情之一,他不愿意因为她住在家里,就让她误以为可以像言情小说或好莱坞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 ,从此近水楼台先得月,飞上枝头变凤凰。 如果他爱她,或许会疯狂的做出一些他平时不屑一做的浪漫举止;如果他爱她,或许他会不顾年龄、观念、教育水平和彼此家庭背景的遥远差距,就只为了能够得到她,拥有她,成为她生命中的唯一。 但是他并不爱她。 「该死的!」为什么他都分析得这庆透彻清楚,心里还是没有觉得好过一点呢? 一定是尘封已久的良心偶然苏醒作祟的关系。 雷行云松开领带,动了动紧绷的肩嘲肌肉,正打算回房洗个澡好好抒解一下连续工作了十三个小时的疲惫,没想到才上了楼,就听到客房隔着门板传来的轻轻啜泣声。 他的心猛然一震。 压抑的、细微的,不敢让人厅见的低低饮泣…… 是她?! 她怎么了?为什么哭了?谁欺负她了?还是……生病了?受伤了?痛到忍不住哭出来了? 雷行云的心脏跳得一下快过一下,握起拳头猛烈地捶起了她的房门。 「发生什么事了?春梨,快开门!天杀的,我警告你最好快打开门,否则我就 ── 」啜泣声瞬间消失了,可是代之而起的是更浓重的哽咽鼻音。 「我…… 我打不开 …… 」她的声音听起来又怕又凄惨。「老板 …… 对不起。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她的人生失败得一塌胡涂,大家都在生她的气,无论她怎么做,也永远讨好不了任何一个人。 「可恶!打不开是什么意思?」他大吼,在没有听到她一丝声息,显然又被他的吼声吓到,他狠狠低咒了自己一声,勉强压抑住心急如焚,低声问:「我的意思是,门为什么打不开?卡住了吗?」「被锁住了 …… 」可是真正教戴春梨痛哭的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和阿爸通电话的内容。 可恶的单纯,该死的单纯,单纯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事了就是阿爸的老实和单纯,面对妈妈的苦苦哀求终于心软了,他说他会考虑签同意书,考虑把印章借给妈妈盖在土地买,文件上 …… 他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过得不好。 怎么会不好?她不是已经嫁给一个开超级市场的商人了吗?妈妈几时过得不好?戴春梨记得去年冬天在山下的邮局遇见妈妈的时候,妈妈穿金戴银,还炫耀丈夫每个月都给五万块任她花用。 为什么她还不知足,不,愿意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更令她心痛难过的是,阿爸为什么要任由自己被妈妈榨干?要是家没了,高丽菜田没了,以后阿爸就再也没有任何精神支柱,甚至连谋生的工具都没了。 她忍不住和阿爸争论,最后却换来阿爸沉痛的一句: 「她是你的妈妈啊,阿爸对你真失望 …… 」想到这儿,戴春梨再也禁不住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突然砰地一声巨响,她大吃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门被撞了开来,重重撞上墙壁,而雷行云英俊却凶狠的脸庞陡然在她面前放大,他一把抓住了她,焦灼的黑眸急急端详她全身上下。 「你哪里受伤?是不是有小偷闯进来?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除了把你反锁在房里,有没有动手伤害你?」他喉咙一阵紧缩,眸光燃烧着惊恐的怒火。 「我没有啊 …… 」她呆住了,一时间忘了哭。「小偷在哪里?」「不是小偷把你锁在房里的吗?」他一颗高高吊到嘴边的心脏总算跳回了原位,不禁有些狼狈尴尬地低吼:「那你哭什么?」她沉默了片刻,抹了抹眼泪,终于开口。「是杜爷爷把我锁起来,因为我要回梨山。」他的心脏登时漏跳一拍,脸色铁青起来。「谁准你回梨山的?」戴春梨怔怔地看着他,陡然又悲从中来 ,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是啊,连他也这么讨厌她脸色难看到骇人的雷行云登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你 …… 别哭,有什么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已经坠入绝望的谷底,眼前尽是一片黑暗,摸不着边也看不见出口。 她的家,她的高丽菜田,她单纯安全的人生从此变得支离破碎,再也拼不回从前了! 戴春梨多日来紧绷害怕忧伤的神经瞬间彻底崩溃,想起冷硬得无法动摇的他,还有贪婪自私的母亲,以及爱惨了前妻,宁愿为了她出卖祖产的父亲……他们都有自己的立场,他们都有自己的坚持,却将她放在石磨中央,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辗碾。 她心碎愁苦到了极点,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泉涌而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整个人颤抖成一团。 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强烈的恐慌紧紧掐住了他的五脏六腑,雷行云黑眸难掩焦灼,大手却轻轻地将她哭到颤抖的身子纳入怀里,语气温柔得像害怕吓着了她,「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吓到你了,是不是?」在他怀里她哭到几乎无法换气,无力再去思考,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世界已经在眼前粉碎,孤立无援,放眼望去每个人都在生她的气 ……「乖,别哭、别哭。」他笨拙而心痛地抱着她轻轻摇晃着,用体温温暖她冰冷的心。「如果是我吓到你了,我跟你道歉,还是加薪…… 加三倍。不!加十倍 !」他温暖的体温包裹着她,她被搂在他强壮结实的怀里 ,耳畔传来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怦怦!怦怦!怦怦 …… 沉稳的声浪如抚慰灵魂的鼓声,奇异地缓和了她的悲伤。 戴春梨颤抖得几乎抽搐的全身肌肉也逐渐松弛下来,哭泣渐渐停止了,红肿酸涩的双眼紧闭着,可是在他怀里呼吸着他醇厚的男性气息,却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心和信任感。 明明他是她心上最大的负担和压力,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却感觉到他是这世上唯一不会伤害她的人呢? 方才的痛哭已经掏空了她的力气,戴春梨脑中一片空白,她希望自己永还可以维持这种状态,这样什么都不必想,什么也不必面对了。 雷行云没有再问任何问题,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等待她的发抖渐渐平复,她的抽噎不再那样剧烈。 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到她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其实很讨厌我妈妈。」她闷闷地说了这一句后,随后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没有催她,只是专注地倾听着,手臂微微紧了紧,无言地支持着她。 戴春梨很感激他没有开口追问,因为她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向一个外人吐露心里的秘密。 不知怎地,她在这一刻却非常依赖他,她相信他不会耻笑她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也许只是因为他温暖得几近幸福的拥抱,他把宽阔厚实的胸瞠借给了她。 「我妈妈 ……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颤的开口。「很漂亮、很美艳,当年梨山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她更好看,所以当她颇意嫁给我那个老实的爸爸时,全村人有眼镜跌到没眼镜,大家都觉得一定是我阿爸放符水给我妈妈喝了。」雷行云有点想笑,可是拜多年来面无表情的习惯,从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动,只是经轻拨开她被冷汗浸湿了的刘海。 「你看过『仲夏夜之梦』吗?」她突然问。 「莎士比亚名剧。」他点点头,心里有一丝惊异。 还以为她的学识不高,没想到她居然接触过莎士比亚的文学。 戴春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要是知道可能会气得再度大哭一场。 「在 『 仲夏夜之梦 』 里,每个胡里胡涂爱上错误对象的人,都是遭到顽皮的精灵恶作剧。」她苦笑一声。「所以爱情是什么?不过就是在错误的时间误以为爱上对的人,等到魔法解除了,才突然被自己跟对方吓到:吓!我怎么会爱上这个人?!」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笑的,可是她的口气苦涩中带着深深的莫可奈何,说法却又令人不禁莞尔。 「噗!」他已经尽力忍住了。 她惊觉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惊惶和退缩。「你在笑吗?」「没有。」他连忙板起脸,严肃地道:「喉咙有点痒,可能是今天晚上没有喝人参茶的关系。」「啊。对喔,我忘记帮你泡人参茶了!」她一急,就要从他怀里挣扎起身。 真是个老实头,她忘记了每晚泡的人参茶都被他嫌到不行,他连一口也未曾喝过吗?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暗忖。 唉,这个笨瓜……「晚点再说,现在不忙。」他将她抓回怀里,皱眉道:「这样让人听了一半就没了下文,你要我今天晚上睡不着吗?」咦,这句话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噢。」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点点头,老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继续说。」他舒服地将她揽在怀里,像小男孩满足地抱住自己的秦迪熊-样。 戴春梨脑袋总算清醒了一点,小脸悄悄红了起来,别扭地试图将他诱人的怀抱推远一点。 「那个…… 男女授受不亲,老板跟员工这样好像不太好 …… 天哪!十二点半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应该要去休息了!老板,晚安,你快点去睡吧。」什么?这样就想把他打发走? 雷行云气得牙痒痒,英俊脸庞黑了一半,猛然松开她。「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争相要抢他怀里的位置,却被他冰冷的眼光一个个瞪走,他今天难得好心要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却被她弃如敝屣。 骄傲惯了的雷行云如何忍得住这口气?他固执的暴龙脾气又发作了。 「老板,我只是 …… 」糟糕,他又生气了。 「我不管你今天到底为什么哭得唏哩哗啦,但是如果你想要保有你家那片天杀的高丽菜田,你最好多用点精神想着该怎么说服我改变主意。」他站了起来,表情冷硬地道:「还有,我私人投资了一家租书店,老板是我的朋友,他姓陆,你明天早上九点半以前到忠孝东路的 『风起云涌租书店』报到,从明天开始,你就到那里去工作。」既然她这么痛恨、这么厌恶他的碰触,那么他就如了她的意,以后他们会见到面的机会微乎其微,他发誓自己若不是要比十点下班的她早早回家上床,就是要到半夜十二点等她睡着后再回来。 「可是我不是在这里工作吗?」完了,离道老板这次真的气到要把她赶出去?那她哪还有机会说服他? 她甚至连见他一面都很难了。 想到以后或许再也无法见到他老爱皱眉的英俊容颜,听见他低沉严峻的声音,戴春梨突然觉得胸口和胃莫名绞痛了起来。 已走到房门边的高大身形微微一频,雷行云回头瞥了她一眼,本来想恶意地说她已经被扫地出门了,可是目光在接触到她澄澈又心慌的双眸时,他的心脏似被重重撞了下。 「我说过,我会给你机会说服我。」他趁自己反侮前抛下一句。「下班自己回家, 别指望会有专车接送。」他话说完就走了,戴春梨有些措手不及地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脑子一时还无法从乱糟糟的心绪中厘清楚事情。 但是他说下班自己「回家」……「回家,他是说回家。」她心头一暖,鼻头感动得湿热了起来。 家,这里也是她的家……尽管像在作梦一样,尽管他可能只是口误,但是她却忍不住傻傻地、幸福地笑了起来。 灯光晕黄,她的小脸却在发光。 第六章 戴春梨开始了她的通动生涯。 原来台北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恐怖,好像到处布满了豺狼虎豹,迫不及待要一把将她吞吃入腹。 虽然她一开始着实被浑身气势像极了黑道大哥 ── 后来她才知这陆豪杰当年的确是,只是已经金盆洗手 ── 的租书店老板吓到,尤其是门外三不五时会有开着奔驰车的黑衣人恭恭敬敬来向他请安,但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她一颗心从惊吓到无力到逐渐变得强壮不少。 而且,老板也没有像他讲的那样,把她扔到租书店里就再也不问死活了,因为她发现他偶尔会在中午的时候突然出现,很不爽地放下一个便当,只是她还来不及道谢,他又很不爽地出去了。 法拉利飙得比谁都快,她实在很担心他的车速…… 唉,可是就算说了,他一定也是摆张酷酷的脸,给她一个「谁要你多事」的不爽眼神。 像今天,那么忙的大老板,居然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来这里质问她为什么吃泡面。 她不敢去细思背后的意义,否则她害怕自己一颗芳心会就此全面沦陷宣告投降,爱上了一个她没资格也没权利爱上的男人。 他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凶,但是在严峻外表下的是她怎么也无法漠视的体贴和温柔。 她只是单纯,不是白痴,怎么会感受不到那冰霜下融融流动的温暖春水?可是她知道他只是同情她。 这个大男人嘴上说得那么尖酸刻薄满不在乎,可是他的心却比谁都还要软。 下午五点五十五分,戴春乐抱着客人们还的书,正要排回书架上,突然看到柜台里的陆豪杰朝她发出噗嘶噗嘶声,并拚命使眼色。 「老板,请问有什么事?」她抱着书小跑步到柜台前,必恭必敬的问。 陆老板对她真的很照顾,就像个豪爽的大哥一样。 其实她在这里真的很幸福,感受到了不同于家人的温暖和呵护。 一想到家人,她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怎么了?那个家伙又找你麻烦了吗?」陆豪杰注意到她的异样。 「谁?」她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啊,不是的,我只是 …… 在想别的事。老板,你叫我有什么事吗?」「叫我陆大哥就好了,你老是老板老板这样叫,不怕叫混了吗?」陆豪杰故意模她。 她小脸一红。「不会啦。」「对了,从今天开始你只要上班到六点就可以下班了,晚上的班由我自己来,如果我真的有事再换班,o k?」「可是这样老板你会太累吧?」她讶异的看着他,有点不安地道:「而且我领那么多薪水,工作时间却缩短了快一半,这样好像不太好。」「我是老板我说了算。」他挠高浓眉,随即笑吟吟道:「你都不知道,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 」她恍然大悟,不禁替他高兴。「是那位送台铁便当给你的妙妙小姐吧?老板,真是恭喜你了。」「虽然那个台铁便当是我 a 来的啦,可是你说得没错,我的春天就是那位妙妙小姐。」陆豪杰笑得好不灿烂。 戴春梨喜悦地看着他,可是心底不知怎地浮起了另一张严肃的、不爱笑的英俊脸庞。 不知道哪一天,他的脸上才会有和陆老板相同的笑意灿烂? 她真的好羡慕好羡慕将来能够令他落入爱河的那个女孩 ……唇边的笑容逐渐变成了苦涩,她连忙抱着书转身跑回书柜区,不愿让不争气的泛红眼眶被人瞧见。 今天难得六点就下班,戴春梨索性撑着伞,散步在下着绵绵细雨的东区街头。 半天烟震笼罩住这个繁华热闹的大城市,台北真的有台北的美丽。 其实她也挺替自己高兴的,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算是稍微见过一些世面,将来回到梨山后,多多少少有些精采的故事可以说给村子里的小朋友听。 包括一个昔年叱咤江湖,后来却浪子回头的黑帮大哥是如何打破出身的迷思,开了一间充满书香气息的租书店,还有一个英国皇家管家击院出身的老人家,就算今年已经七+好几了,谈吐依旧优雅一如皇室贵族。 村子里那些老是爱捉蝙蝠吓女孩子的小男生实在应该好好学一学,毕竟遇到喜欢的女生就只会偷掀人家的裙子,实在不是个表达爱意的好方法。 梨山的生活,梨山的一切 …… 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真的好想念梨山上的老平房,那一片碧绿得像花海的高丽菜田,她简陋却温馨的房间,那口每次都会冒黑烟的老灶。 阿爸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过得可好?还生她的气吗?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停在电视墙前,仰头望着闪动着七彩霓光的电视墙,目光突然被吸引住了。 是梨山晨会推广农产品的广告耶! 有甜美多汁的梨山水梨,娇艳芳香的梨山苹果,还有清脆甘甜的梨山高丽菜 ……她眼前一片泪雾模糊了起来。 她好想马上飞回梨山看看那熟悉的山川田野,呼吸高山上特有的新鲜空气……可是台北的大家呢? 她能够说走就走,她舍得下行云老板、杜爷爷、陆老板,甚至是「风起云涌租书店」每一个亲切的客人吗? 戴春梨觉得好迷惘、好心慌!心脏好像被切成了两半 ,无论只住在某一边,另一边都会疼痛得无法承受。 「唉…… 」她叹一口气,心头一片茫然。 雨,忽然越下越大了。 书房里,雷行云伫立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黑夜沉沉,大雨纷纷。 现在都几点了?九点?还是十点? 他明明交代过豪杰,从今天起让她晚上六点就下班,免得每次都要赶最后一班上阳明山的公交车,路上既幽暗又危险,虽然她没有什么美色可言,但难保不会有歹徒因为月色昏暗看不清楚,就贸贸然对她下手。 「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再也按捺不住焦虑,愤然地按熄了手中的烟,大步走出书房。 是不是以为他不晓得她几点下班,故意趁这个空档溜去哪里玩乐了? 难道她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吗?尤其现在雨下得那么大,她路又不熟,万一在哪里摔了一跤跌进山沟里,怕过了三天都没人发现。 他越想越是焦急心慌,飞一般街出书房、奔下楼梯,随手抓过挂在玄关处的风衣,迅速套上名牌球鞋就打开大门,跨了出去 ──戴春梨左手抓着湿淋淋的雨伞和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右手则伸进背袋里正在寻找钥匙,闻声讶然地抬头。 「咦?老板。你要出去吗?怎么没拿伞?外面雨很大 ──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一把抓了进去。 等等等 …… 等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你!」雷行云怒火冲天,咬牙切齿地质问她:「跑到哪里去了?」「等一下,我先把伞收好,水滴得到处都是了。」戴春梨已经对他的怒气习以为常了,好整以暇地收起雨伞,细心地放在旁边银色的伞筒里,不忘拿起一条放在抽木鞋柜上折好的柔软厚毛巾,替他擦了擦浓密黑发上沾到的几滴雨水,柔声道:「 陆老板今天让我早点下班,我去逛了一下,想到家里的水果快吃完了,就在生鲜超市停留了一会儿,买了一些苹果和水梨,都是梨山特产喔,待会儿我削给你吃。」雷行云满腔熊熊燃烧的焦虑和怒气,瞬间被她软软的声调和涩柔的举止融化得消失无纵。 虽然不甘心就这样冻谅她一个女孩子晚上在外头乱逛,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接过她手上沉重的袋子,皱了皱眉,「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回来?我还以为你失纵了。」「不会啦,从租书店回到家的这条路我很熟了。」她嫣然一笑。 从租书店回到「家」 …… 嗯,他沉吟了一下,缓缓露出微笑。 这个说法很好,他喜欢。 「你刚刚要去哪里?」她顿了顿,小脸陡然涌现红霞。「你 …… 是要出去找我吗?」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担心她? 他只是 ……「我要吃苹果。」雷行云清了清喉咙,不自在地开口,「两颗。」他真的打算出去找她!他在担心她! 「好,苹果,两颗,我马上去削!」她傻气快乐地点头,心窝暖洋洋,甜丝丝到了极点。 好像在作梦,可是比作梦更棒! 也许他比她所知道的还要更在意她,也许 ……「不要站在那边傻笑。」他忍不住粗声粗气地低吼,大手故意粗鲁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先去把湿头发吹一吹,把衣服换一换,我不想待会儿你打喷嚏在我的苹果上。」已经太慢了,他现在再怎么装得很酷,都掩饰不了打从心里对她的关怀之意。 「好。」她笑得好甜好甜。 他注视着她甜美的笑靥,陡然心跳加速。 真是的,她能不能不要再这样笑?再这样下去他就会很想──雷行云再也压抑不住,冲动地俯下身吻住了她的笑容。 戴春梨瞬间忘了什么苹果水梨香蕉番石榴……外头的雨越来越大,可是丝毫影响不了屋内直线上升飙高的浓度呀。 他吻了她 ……是真的耶,不是像上次的「春梦」,这-次是铁打的事实,而且她就算被吻到头晕晕然的,死也要记住他的气息和他的味道,绝对要把这个缠绵热情的「吻」裱框在心里,-辈子不忘! 虽然那个吻结束之后,她脚都软了,他也没有说要吃苹果, 而是径自转身上楼回房,留她一个人跟傻瓜一样在原地傻笑,可是这完全无损于她要满涨到爆炸的快乐。 呵呵呵 ……「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喜欢我 …… 」隔天戴春梨检查新到的漫画时,在翻阅过程中不忘一页一页占卜数算着,只是怎么数都是喜欢多过不喜欢,自己乐得跟个只老鼠一样。 陆豪杰手里捧着好兄弟阿飞派人送来的丰盛便当,喀啦喀啦咬着一块红烧大排骨,忍不住被蹲在旁边数页边碎碎念的戴春梨吸引过去。 哟,今儿个春梨妹妹心情可真好,嫩嫩的脸蛋红通通的,一副昨天晚上备受宠爱的模样……他的嘴角不禁往上扬,嘿嘿,看来某人是开窍了。 他还在猜,某人究竟要自我欺骗到几时,才愿意承认对春梨妹妹是有感情的呢? 「春梨妹,眼睛看过来一下!」陆豪杰索性好人做到底,左手从抽雇里抓出一本帐簿。「请你帮个忙好吗?」「是。」戴春梨自傻笑状态中惊醒,恭敬道。 「这是我们店本月的帐簿,你现在方便帮我送去阿雷公司给他吗?」他故意惋惜地看着面前的便当。「其实我本来是想自己拿去的,可是你也知道便当冷掉有多难吃。」「没关系,老板。你继续吃饭,我拿去就好了。」她赶紧接了过来,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帐簿,再看了看陆豪杰。 瞧她一脸疑惑,他笑吟吟的解释,「他公司的会计部起码百来人,不拿来用一用太可惜了,这也是节约能源的一种。你知道的,最近环保意识抬头。」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帮我送去后,下午就不用回来了,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客人,你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参观一下阿雷的公司,他们十楼的员工育乐室里什么东西都有,我个人推荐那一台七十年代的弹珠台,酷毙了!」「老板,谢谢你,可是这样不太好吧?」何况她不管从哪个方向看去,都觉得今天店里的客人实在不少,每个座位都坐了人,就连落地窗前整排高脚椅都挤得满满。 身为员工怎么能在这么忙碌的时候丢下老板,自己跑去玩弹珠台? 虽然她的确有点心动 …… 不知道员工育乐室里有没有那种大台的俄罗斯魔术方块? 她小的时候,村子里唯一一家杂货店破天荒进了两台,在机器搬进去的那一天,全村人无不轮流抱着一堆铜板排队,等着要尝尝都市流行的玩意儿。 而她,一是没钱,二是没胆,所以每次都只敢在杂货店外头张望,充满羡慕地听着包围在机器旁的群众,跟随着不规则方块的,幻降落而惊呼连连。 真糟糕,她越来越像个老人了,现在净回想一些从前的事。 话说回来,印象中她一直就是个很闷很闷的女孩,几乎没有做过什么疯狂危险的举动。 她应该天生是一个很无趣、很沉闷的人吧,唉。 他…… 真的会喜欢这样的她吗? 「好,怎么不好?」陆豪杰环颇四周爱慕严春梨的男性目光,好整以暇地道:「今天苍蝇太多了,待会儿我要喷个杀虫剂,你还是退避一下比较好。」「咦?我们店里有苍蝇吗?」她惊讶地问。 应该不会呀, 平常店里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这阵子雨又下得那么大,苍蝇应该都被雨滴打跑了吧? 「总之。你先去帮我送帐簿吧。」他一心只想打发她出门,还不忘催促道:「快十二点了,你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赶得及叫某人请吃午饭,快快快!」她登时害羞了起来,尴尬道:「老板 …… 」「就这样决定了,再见。」他起身把她放在抽屉里的包包抓出来塞到她手上。「不送,有空再来玩啊! 」「老板,真是的。我明天还是会来上班呀!」她又好气又好笑。 「记得明天再来,今天下午就不要来了。」如果那个某人和他有默契的话,就应当会了解他这位好兄弟可真是用心良苦到家了,可千万别收下帐簿就叫人家走。 等戴春梨拿着雨伞出发后,店里不少仰慕暗恋她的上班族和熟客忍不住蹭了过来,一个个脸上满是哀怨。 「陆老大,你太不够意思了,明明知道春梨妹是我们苦闷生活中唯一的阳光,还叫她提早下班…… 」宅男一号顶着两颗黑眼圈,身上套着临出门前随便抓来的咸菜干牌 t 恤,穿着一条宣称有潇洒气质的烂牛仔裤,他不知死活的首先发难。 陆豪杰冷静地打量了这位宅男一眼。唔,排骨精一枚,没有必要浪,口舌和一根手指头的力气。 「不然你想怎样?」他淡淡地吐出六个字,但是浓眉一撩的杀伤力却比原子弹还可怕。 宅男虽然穴居太久了,但幸好眼睛没说窗,吓得连忙倒弹三尺,赶紧躲到十八限的热血男孩漫画区那头去。 阳光虽可贵,性命价更高啊! 另一名熟客是附近大楼里的高级主管,据说还是业界有名的 top 业务,仗着自己在日前才加值了五千块的会员租金,忍不住跳了出来。 「陆老大,听我说,如何创造更有价值的企业环境,就在于是否能培育出最顶尖的员工。而通常一家企业最迷人之处,不是外在的电梯华厦,也不是办公室内的百万装潢,而是 ── 」top业务滔滔不绝的说着。 「想知道『死 』字怎么写吗?」陆豪杰右手筷子没放下,单单只是握了握左手有钵大的拳头,关节啪啪作响。 top业务手上抱着厚厚的「如何站上金字塔」,顿时猛咽口口水,纵有天花乱坠之舌,却是再也不敢再啰唆一个字了。 其它人眼见陆豪杰浓眉越挑越高,全识相地拿着内阅的书,躲的躲,逃的逃,闪的闪。 原因无他,惹毛了陆老大除了有立时筋断骨折的危险,要是以后再也不能来这个租书人的天堂,那可真的比断三根肋骨还教人痛苦。 陆豪杰满意地看着所有人纷纷把头埋进书里,这才继续喀啦喀啦地咬起他的红烧大排骨。 很好,很好。 第七章 再次站在「盛世集团」那栋耀眼得令人眩目的大楼门口,纵使现在正下着雨,戴春梨依旧感受对大楼所散发的恢宏气势。 想起两个月前,她这个乡下土包子背着行李站在这里,心慌恐惧地想求见他的样子,不知怎地, 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现在的她虽然还是穿着样式简单的洋装,可是已经多了一些自信,也多了一些从容自在,唇畔挤出的笑容不再充满歉意与瑟缩,而是甜甜又真挚的微笑。 在「风起云涌租书店」里,她接触了那么多来租书、看书的客人,才知道其实台北人也是有很可爱很亲切的一面,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遥不可及,冰冷高傲,以及高人一等。 他们都对她很好,跟她讲话的时候很和气,好像她是一只鹌鹑,只要稍微大点声就会被吓到浑身发抖。 不过她现在也不怕人大声,因为被雷行云训练久了,她对于别人的鬼吼鬼叫也免疫了,就连面对他咆哮的时候,都不再觉得害怕,她知道在这个男人轰轰打雷般的吼声中,其实挟带着的是心急、疼惜和温柔。 只不过他的温柔是多么地与众不同。 一想到他,戴春梨觉得心头就有股热意暖暖涌现,浓得化不开。 在「盛世集团」总公司的大门前发呆了半晌,直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女人撞上她,戴春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抱欢。」一个美丽高挑。身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强人不耐地瞥了她一眼。「你挡到我了。」「对不起。」她立刻道歉。 女强人皱了皱黛眉,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素净的脸蛋和样式普通的洋装上。难掩厌恶地道:「有没有搞错?这里是大门口,你杵在这里简直是阻碍交通!」「不好意思,可是我跟你道欺过了。」戴春梨口气温和,看看宽敌的大门,又道:「而且门很大,我应该没有挡到。」女强人显然平常颐指气使惯了,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顶嘴,气得脸色煞白。她忿忿然道:「你说什么? 要不是你站在这里挡路,会撞到我吗?要是弄伤了我,你赔得起吗?」戴春梨看着她,又惊骇又想笑。这位小姐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一说起话来就你你你我我我的,好像不把人钉死誓不罢休。 两个月前,她一定会害怕又内疚到道歉连连,但很可惜她见过比这位小姐更蛮横无理百倍的。所以 ……「这位小姐,你要继续站在门口痛骂我一顿,还是要进去?」她语气平和地问。「如果你没有要进去,我要先进去了,谢谢。」女强人气炸了,没想到这个俗里俗气的蠢女孩居然敢当场给她难看? 戴春梨叹了一口气,还是识时务先溜好。 她快步走到柜台,忽然想起她并没有和雷行云预约,但没想到柜台小姐一看到她,就恭敬地站起来,脸上笑容灿烟亲切极了。 「戴小姐,您来找董事长吗?」「呃,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她还呆了一下。 「这是您专属的磁卡,带着卡片直接到董事长的专用电梯旁,放在感应器上就可以上楼了。」柜台小姐热情道。 「谢谢你。」她真是受宛若惊。 另外一名柜台小姐迫不及持走了出来。「戴小姐,请往这边走。」「谢谢…… 」戴春梨恍惚间,有种踏入艾丽斯梦游仙境的奇幻感。 好像被奉为上宾哦,可是怎么会呢?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高跟鞋喀喀喀接近的声音,连忙跟柜台小姐说:「谢谢,麻烦你了 ── 」她实在有点怕了那个看她不爽的女强人。 「不用客气,请跟我来。」柜台小姐领着她绕过气派的柱子后方,走向董事长专用电梯。 直到走进明亮的电梯里,电梯门关上了,戴春梨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气,但随即讪笑起来,不是说对别人的鬼吼鬼叫免疫了吗? 但是那个女强人也太奇怪了,好像心情不好,专门找人吵架──不对,是专门找人来骂的。 她轻笑着摇摇头,等待电梯直升至最高楼层。 卜通卜通卜通 …… 待会儿就可以见到他了呢。 戴春梨脸红红地想着,还没有看过他办公时候的模样。 身为一个全球集团的领导人,是非常非常的忙碌吧?他的压力一定很大,难为他下了班以后,从不把公事带回家说嘴。 来台北的这两个月,她才知道「盛世」是个多么庞大的集团,听说它在美国华尔街可是支顶尖的热门续优股,每一季的表现都令人赞叹,每年盈收的利润更是惊人到教人眼红。 这些都是陆老板跟她说的,还有一些是她去便利商店买饭个的时候,在商业周刊和远见杂志上瞄见的封面报导。 杂志上还说,杜拜这一波锁定国际旅游让光的大手笔投资案,「盛世」也是其中之一,而且还买下了杜拜填海造岛计划中的其中一个岛屿,准备大展拳脚。 真的好厉害。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那种站在世界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居然就在她身边,而且还管起她有没有偷吃泡缅,以及午餐有没有正常吃等拉里拉杂琐碎小事。 真糟糕,再想下去她会越来越心生悸动,难以自拔了。 当!电梯到了。 戴春梨走出电梯,眼前一亮。 哇!简直就像美卫馆一样,洁白的宽大墙面上悬挂着几辐美丽的摄影作品,有黑白也有彩色的,虽然她不懂摄影,却直觉认定这些一定是出自大师之作,因为那光和影的捕捉,色彩与色彩之问奇妙的对映和组合,都美得令她情不自禁屏息了。 有辽阔蔚蓝的海洋上,白色沙让小岛上遗世独居的地中海式建筑,有连绵不绝的草原上,一栋气势恢宏又显沧桑的巨石古堡,还有枫红层层醉如波浪的森林中,那倚在如镜面般小湖畔的粗扩木屋。 她忍不住走近细看,发现这些原来都是「盛世集团」在全球各地的度假村之一。 虽然名为度假村,却宛若身在仙境,每一间都那么样地脱俗,而且风味回异品味独具。 如果她很有钱的话,她一定每一间都要去住住看……只是清风明月良辰美景的代价高昂啊。戴春梨叹息,想想罢了。 「戴小姐,您来了,要不要喝杯茶?」另一侧秘书室的总秘书过来,笑吟吟地道:「您在这边坐一下,我马上帮您通报。」「呃。谢谢你。」戴春梨再一次被她们的亲切吓到。 就在这时,那名女强人踏出电梯,在看究她的那一瞬间杏眼圆睁。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气得脸郡扭曲了。 刚刚要不是得在柜台小姐那里领磁卡,她早就逮到这个不知死活又没有教养的女人,狠狠教训她一顿做人的道理了。 糟了,真巧,还狭路相逢。 「我 …… 来送东西。」戴春梨连忙道,自袋子里掏出帐簿就要交给总秘书,「不用通报了,请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 ── 」「我是『圆胜建设』 的总经理李辛,」女强人骄傲地打断她的话,并瞪了她一眼。「跟雷董事长有约。」总秘书眉头微皱,淡淡地开口。「李总经理,请稍候。戴小姐,您先请这边坐,我去跟雷事长传达。」「谢谢,但是真的不用麻烦了。」她感激一笑。不愿打扰他们办公。「我先走了。」总秘书有些急了。「戴小姐,可是董事长说要是您来,让我们马上通知他的。」李辛十分惊讶,还以为这个俗到爆的女人只是快递什么的,没想到地位居然还不小? 其它的秘书早就拨内线通知董事长严小姐来了,但见厚重的核桃木门倏然被推开,雷行云大步走了出来,黑眸直直地注视着戴春梨,掩不住惊喜的光芒在其中跳跃。 「你来了。」他走到她面前,严肃的脸庞微现一抹柔和。 戴春梨心头一热。正要回答,一旁的李辛却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在唤她,姿态高傲地挤开了戴春梨,露出最完美的笑容。 「雷董事长,好久不见了,我 ── 」雷行云没有忽略她那粗鲁恶意的举动,脸色一沉。「让开。」「啊?」李辛的笑容瞬间僵住,还以为自己听错。 他铁臂一伸,将看得一头雾水的戴春梨抓进怀里,「你刚刚想跑到哪去?」「呃 …… 」她尴尬地看了看其它人,想推开他,可是又没那个胆。「我怕打扰你们工作。」「我饿了,陪我去吃饭。」雷行云不由分说就搂着她往外走,不忘对笑咪味的总秘书交代,「下午的行程都取消。」「是的,雷先生。」总秘书点点头。 在陆先生打电话通知戴小姐会来后,她就擅自把董事长下午的行程都挪到明天了。 「这样不好吧?还是工作比较重要,我只是送东西来就要回 ── 」戴春梨愣了愣,却还是被「架」走。 「啰唆。」他轻敲她头顶一记。 「等等!」李辛看得震惊不已, 直到他们都走到电梯前了,她才猛然惊醒,气急败坛的追了过去。「雷董事长,你不是答应今天中午给我们『 圆胜」一个机会谈垦丁度假村的开发案── 」雷行云停住脚步,回头冷冷地道:「不需要谈了。 『 盛世 』 不会和心胸狭窄、目光短浅,连最基本尊重人的礼貌都不懂的企业合作。」「雷董事长,这一定是个天大的误会,我们公司真的很希望能跟您 ── 」「不要再说了。」他淡淡地打断她的解释,拥着不知所措的戴春梨跨入电梯,对总秘书吩咐道:「茱蒂, 送客。」「是的,雷先生。」总秘书微笑点头。 电梯门缓缓关上,李辛嚣张的气焰已消失无踪,表情惊惶到连戴春梨都觉得很可怜。 电梯缓缓下降,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又觉得工作上的事与她无关,她完全没有置缘的理由和资格。 雷行云低头注视着她,「你怎么不问我?」「问什么?」她不解地抬头。 「问我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凶。」「噢。」她只是笑了笑。「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懂,可是你对她真的太凶了一点。」「笨蛋,你没看到那个女人刚刚是故意挤你的吗?」他大皴眉头,不爽地道:「要不是她故意挤了你一下,我可能还会给她两分钟的报告时间。」原来是因为她 ……戴春梨又感动又想哭又惭愧,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谢 ……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帮我出一口气,那位李小姐也太可怜了。」「他们公司的风评本来就不好,只是基于公平原则才给予相同的机会。」他不高兴地盯着她,「就算我是帮你出气,难道你不开心吗?」「我开心啊,可是又觉得这样她很可怜。」她很老实的承认。「很矛盾对不对?」他忍不住笑了,大掌揉乱了她的头发。「笨,你这样才叫正常。」雷行云最痛很看到她被欺负了还一脸认错的样子,她这样只会让那种蓄意欺负她的人,行径越来越嚣张……等等,那不就是他吗? 雷行云的良心难得出现,不冷不热地刺了他一下,俊脸微微红了起来。 「对了,陆老板要我拿帐簿来,他说要交给你们公司的会计部门。」她突然想到。 「我秘书知道怎么做。」他低下头,眼神柔和地凝视着她。「今天下午难得有空,我们去北海岸吃海鲜,顺道飙一飚车吧?」「不用飙啦,慢慢开就好了。」戴春梨想起他开法拉利跟在开战斗机一样,忍不住心惊胆战。 当地一声,电梯抵达了地下停车场。 「你还没有见识过法拉利的魔力吧?」他大笑,拉着她走出电梯。「走,今天让你过瘾一下!」「可、 可不可以改天?」她已经先抖了。 「不 ─ 行。」按娘喂! 天雨路滑。高速公路枫到时速两百 ……是怎样啊?法拉利还有附赠滑翔翼功能吗?万一飞出路边护个的时候就可以一路乘风飞到万里去吗? 不然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怕呀? 戴春梨死命巴着车门上方的把手,安全带把身体勒得紧紧的,唯恐一个不小心会飞出去。 「放轻松。才两百而已。」她想说话,可是喉咙完全死锁,只能颤抖地望着他,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警察 …… 会、会来 …… 」「所以呢?」雷行云熟练地掌控着方向盘,车速稳定而流利。 所以?所以? 戴春梨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股火气从肚子往上窜。「我要下车!」「为什么?」他讶然地转头看着她。 「你不要看我,你专心看路啦!」她差点被他吓停了呼吸,尖叫道。 「你不喜欢搭快车?」他终于会意过来,油门放松了许多。 车速渐渐减慢,她总算一口气喘得过来了。「谢谢……这样好多了。」「原来你真的怕车速太快。」他低咒自己一声。「怎么不早说呢?」「我有说啊。」她有点委屈。 「什么时候?」「在表破一百八的时候。 」他想了想,只记得那时似乎模糊的总到她咕哝了一声「我的天」,还是「车子在飞」什么的。 「女孩子不是都喜欢坐在狂飙的法拉利上,让脖子系的丝巾随着劲风飞走吗?」他记得以前曾有个女友这样说过。「说这样比较见鬼的罗曼蒂克。」虽然他完全不认为那样有什么罗曼蒂克的美感可言,而且脖子系着条丝巾飚车,在高速行驶中万一勾到东西正好切断喉咙。 女人对浪漫的懂憬真是毫无逻辑理性可言。 「让丝巾飞走?」戴春梨骇然地笑了一下。「这样会造成后方驾驶的视线被挡住,最后发生连环大车祸,很危险的,倡导短片不是教我们在驾驶车辆的时候不能乱丢东西出窗外吗?」雷行云惊讶地看着她,随即噗哧笑了出来。「哈哈哈 …… 」果然是务实的春梨,不会有什么骇人的意外之举。 可是他就喜欢她的单纯踏实,爱上她的独一无二 …… 这个念头一劈进开子里,害他差点把法拉利直直开去撞山壁。 「小心!」戴春梨惊声尖叫,捏着冷汗看他迅速反应过来,技术高超的让车子紧紧贴着隧道口边缘飞驰而入。 吓死人,她的心脏差点从嘴巴跳出来。 纵使在高速行驶下车子依旧保持平稳,但雷行云内心的震边却比北海岸冬天狂卷的风浪还要狂野猛烈。 老天,他爱上这个土里土气,又动不动就红了脸的小女人了? 他登时有种晕车的感觉。 怎么会?什么时候?几时开始的? 他最初不是只想拿她当宠物一样逗着玩吗?可是为什么越到后面越是变调,现在甚至演变成跟爱情扯上关系了? 他脸色阴晴不定,生平首次震惊到哑口无言,脑中一片空白。 戴春梨不知道此刻他心里正在翻天覆地,吁了口气道:「等安全回到台北后,我要去行天宫拜拜。」而且一定要去让阿婆们收收惊,因为她的三魂七魄起码有五、六条沿路掉在高速公路上了。 心脏不够力的人,真的有可能坐一次他的车就心肌梗塞。 「我也需要。」。他喃喃。 肯定是中邪了,不然他怎么会以为自己爱上她了? 第八章 抵达观光渔港后,雨刚好停了,空气显得清新微凉,加上自海面上徐徐吹来带有咸香的海风,戴春梨很想立刻跳下车去看海,可是她的脚都软了。 以后她绝对再也不搭他的车!她宁愿跳上失控的火车或是连续坐三个小时的云霄飞车 ……「发什么呆?」雷行云绕过车头帮她打开车门,脸色也不太好看。「不是要吃午饭吗?我饿死了。」「对对对。」听见他熟悉的不爽声调,她瞬间像是关节装了弥簧一样,飞快跳了出来。「吃饭、吃饭。 「慢吞吞的,快点。」他根本不想承认自己爱上这个笨笨俗气又小他七、八岁的女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跟个闹惊扭的小男孩一样,径自往渔港餐厅的方向大步走去,不理会小跑步追在后头的她。 「是 ── 」天哪。他随随便便跨一步,她就得跑三步。 而且通往渔港餐厅的路上不时有小石子,还有一圈圈收好摆在岸边的船绳,所以她也是闪得很辛苦耶。 他十几个大步就走到餐厅门口,不耐烦地回头,却看到她还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栅栏。 真是乌龟转世 ……他索性又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轻轻松松地跨过那些阻挡汽机车进入游客步道的铁栅栏。 「老板…… 」戴春梨惊呼一声,本能地抓住他胸前的衬衫免得摔下去,小脸迅速飞红了起来。 大、大家都在看他们了! 「闭嘴。」他真是痛恨极了她每天就只会叫这两个字,「我叫雷行云。」「我知道你叫雷行云啊。」想当初这个名宇可是被她一路从梨山诅咒到台北,真是刻骨铭心。 她突然有点内疚心虚起来 …… 但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把她放下来?不是已经到餐厅门口了吗? 「记得就好,以后叫我的名字。」他冷硬道。 「啊?」她瞬间掉了下巴。 也不知道他是在跟谁生气,英俊的脸庞铁青还咬牙切齿。 「叫我行云。」他愤然的重复。「听懂没有?」「啥?」她耳朵肯定有问题。 「还啥什么啥?」他重重敲了她头顶一记,双眉皱得紧紧的。「听、懂、没、有?」「有有有。」她痛到眼泪差点掉出来,为了怕被 k 成脑震荡,只好拚命点头。 老板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要她叫他的名字?她不是长工吗? 雷行云瞪着她惊疑不定的小脸,突然又想笑,嘴角不自觉往上扬。「干嘛眼睛睁得那么大?见鬼了?」「有一点。」她讷讷的回了句。 「笨蛋。」他笑得更愉快了。 唉,戴春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本来就笨啊,不然怎庆会陷入这团混乱里,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了。 如果不是笨,怎么会越来越食图他的笑容、他的目光? 他的胸膛是如此强壮温暖,他的双臂彷佛可以为她撑起这片天 …… 就算她笨好了,虽然他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她还是好眷恋好眷恋他离得的温柔。 唉 ……「叹什么气?吃饭了。」他打算这样把她抱进餐厅。 「老板,大家在看我们了,你先让我下来。」她情急地叫道,推了推他强壮的胸瞠。 「老板?」他浓眉危险地挑起。 她悚然一惊,连忙噤声。 「我叫什么名字? 」他执拗追问。 「雷行云。」她像个小学生背书般乖乖回答。 他哼了一声。勉强满意。「嗯。」「先让我下来啦。」戴春梨脸红得跟熟透的西红柿一样,尤其是四周游客好奇惊异窃笑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脱光光在大街上裸奔。 雷行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驼红可爱的脸颊,有股卫动想偷偷地亲下去。 「老 …… 雷…… 」她恳求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一方面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另一方面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谁是老雷?」他啼笑皆非,最后还是取从地把她放了下来,大掌却依旧稳稳地搜着她的腰。 「就 …… 」她尴尬地笑笑。 他微笑着揉乱她的头发,「走吧。」 结果,他们的午餐搞到下午三点半才吃完。 但是海鲜真的美味极了,戴春梨这辈子还没吃过那么大只的龙虾,那么肥美的螃蟹,还有那么鲜甜的干贝。 吃完这餐,她觉得就算胆固醉直线上升到爆掉也值得。 好幸福喔,尤其最幸福的是他就坐在她身边,还夹菜给她吃。 「呵呵呵 …… 」雷行云奇怪地睨了她一眼,这丫头打从万里回台北的一路上都乐得跟傻瓜一样,他甚至故意踩下油门飙到一百二 ── 不敢观到两百是怕又吓到她 ── 想着要测试一下,可是她居然没反应? 脑袋又泡在浆糊里了吗? 他又想笑了。 「你笑了耶!」戴春梨回过神来,像夜现新大陆般惊喜地看着他。 雷行云这才发现自己真的笑出声来了。 「你眼花了。」他清了清喉眬,一本正经道。 「才没有,你真的笑了。」她恋慕的眸光痴痴地望着他,心里莫名感动。「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好看…… 」他接触到她温柔又盼望的留恋眼神,心头蓦然鼓荡悸动了起来,觉得车内空调坏掉了,他烦躁难当地狂按冷气钮,一下子就开到最大。 戴春梨差点被车内熊熊冒出来的「寒流」给冻僵。 老板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而且…… 他好像又生气了。 她脸上的幸福和笑容悄悄地不见了。 从那一天不知道算不算是约会的约会后,戴春梨发现老板 …… 呃,雷行云对她的态度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她不小心忘记吃饭或是偷吃泡面被他抓到,还是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其它时候,他不是常常盯着她失神大半天,就是会揉一揉她的头发,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就叹气上楼去了。 她真的一头雾水。 雷行云做的一切行为都是那么的令她想不通,但老实说,自从那一天他突如其来地吻了她之后,他们之间就像有某种东西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是 …… 爱吗?」在厨房煮消夜的戴春梨边把金黄色滋滋作响的蛋皮翻面,边神思恍惚。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没忘记此刻两人尴尬矛盾的「对立」和「主仆」立场,更没忘记彼此悬殊到不行的身世背景。 他那么英俊出色外加多金,怎么看都是当言情小说男主角的料,可是反观她自己,从头看到脚也就只有勉强凑一脚当女佣的份。 可是他真的很关心她呀,虽然他嘴巴上都不说,但行动和表情完全表露无遗。 不过,就是这样了吗? 她关掉炉火,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相处情况暧暧昧昧的,看似有什么,伸出手却总是触碰了个空。 就像漫画「蔷薇之恋」中的一段话:这样的爱,像是触模不到的雪,凝结成的花束,它纯白,闪闪发光,却又令人苦恼,因为只要一碰到它就会融化……这美丽的花束,是收不到,也送不出去的花束,虽然真的存在这世上,但是要送人,要接,都是不可能的……她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切,就是这雪凝成的花束,怎么碰也碰不到,因为害怕它会就这样融化了,所有的美丽,都会消……她怔怔地盯着平底锅里的蛋皮,心越来越酸。 「好了没?」雷行云高大的身子倚在厨房门边,皱着眉头抚着肚皮问道。 「哦。差不多了。」她一惊。心乱如麻地低下头。「再、再等我一分钟就好了。」戴春梨收回心神,把蛋皮放在抹了美乃滋的酥烤吐司上,加上火个和翠绿的高丽菜丝,再迭上一片吐司,对切成了四等份。 雷行云走近她身边,抱臂看着她将三明治放在玫瑰金边的瓷盘上,轻巧地将苹果片和娇红的草莓放在盘沿,然后利落地将飘散着浓浓香气的麝香猫咖啡倒进皇室骨瓷杯里。 她穿着粉黄色小圆点围裙,动作熟练地洗着平底锅,拧干抹布擦净流理台,清秀小脸上专注认真的模样有种教人怦然的心动感。 他屏住呼吸,那种晕车的感觉又回来了。 可是他明明没有在开车,这辈子也只有小时候搭奔驰去幼儿园上课的第一天才晕过车。 「好了,我帮你端到书房去吃吧。」她温柔一笑。 没想到他动也不动,只是突然问:「你呢?」「我把厨房整理一下就睡了。你吃完就把杯盘放在书房里,我明天一早会去收的,请不用担心。」「我有必要担心这种芝麻小事吗?」他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嗯,也对。」她笑笑。 他看着她端起放着三明治和咖啡的托盘就要走出去,临时改变主意了。「我要在这里吃。」「这里?」她睁大眼睛。 「对。」他伸手抢过她手中的托盘,端到厨房落地窗边的柚木长桌上,自顾自坐入其中一只高脚椅。 这长桌平常时候就只是摆放着一大只银雕盆的水果,还有一大束盛在水晶瓶子里怒放的玫瑰花,偶尔还有几条老杜亲手揉制烘焙的英式杂粮面包。 可是自从戴春梨来到这个家之后,她一眼就爱上了从这儿望出去的郁郁森林和山形起伏寒烟笼翠的美好景致。 老杜告诉过她,落地窗外尽收眼底的大片青翠美景都属七星山的范围,可是她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梨山。 因为这份浓得化不开的思乡幽情,所以她索性搬了两把高脚椅放在这儿,忙完家事以后就泡一杯锡兰红茶,坐在这里发呆,或是想想自己的事,想着他和她之间的纠葛不清。甚至揣度梨山现在是不是也开始下起了迷迷蒙蒙、缠绵如丝的雨? 可是他是雷宅的主人,他怎么能坐在这里? 「不如我帮你端到餐室去好了。」她提议道。 「我要在这里吃。」 雷行云坚持,拿起一块鲜蔬火腿蛋三明治咬了一口。「你可以继续整理厨房了。 」她纳闷地看着他,他真的开始默默吃了起来,不时啜饮着香浓的热咖啡,一副自在的模样。 真奇怪,他当真要在这里边吃边看她整理厨房? 戴春梨满脑子都是问号,但还是很快刷洗好锅子,擦干净流理台和水槽。她忙碌却轻快的背影看在雷行云眼里,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咦。你还没吃完吗?」等到她都整理好后,回过头来却发现他盯着自己出神,三明治才吃了四分之一,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却始终端在手上迟迟不放下。「怎么了?不好吃吗?」他直直注视着她的双眼,开口问:「你住在这里快乐吗?」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她有一些措手不及,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住这里快乐吗? 如果没有忽然想起高丽菜田即将夷为平地,上面会盖起一间私人度假别墅,她和她爸爸即将面临无家可归的命运 …… 如果没有这一切横互在中间的话,她绝对会想也不想地说她在这儿非常快乐。 因为能够看着他,能够呼吸到和他相同的空气,她就觉得生命变得很完整,很满足、快乐。 「快乐。」她温和地回答,迟疑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迎视他的眸光。「但是我并不属于这里,你知道的。」闻言,雷行云杯中的咖啡几乎飞溅了出来,脸色陡然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会收回买我们家高丽菜田的决定吗?」她静静地看着他。 「你这是在威胁我?」他挑起一道浓眉,不舒取地道。 「不是。」她借着整理水果篮的动作,努力说出自己让在心头好久好久的话。「我只是说出事实,其实不管你放不放弃买我家的地,等到这件事结束以后,我还是得离开这里,回到属于我的地方。」情感的毛线球已经纠结缠绕得谁也解不开了,她想通了,与其继续在这儿只能痴痴望着他的背影,越沉沦越深,还不如放开手,离开他,离开这一切。 她不想再忍受着只能把他当主人,自己却已经无可自拔爱上他的事实。 总有一天她会贪心到失去理智,忘记自己只不过是个有求于他的卑微女孩,只是他的一个雇员。 雷行云心一惊跳,愠怒道:「什么是属于你的地方?梨山吗?难道你不怕我真的执意履行合约,把你家的地纳为己有?还是你宁可我控告你们蓄意以产权不清的土地讹诈买方?」她当然不显意,她也很怕他会这么做,但是她在万籁俱寂的这个深夜,突然领悟到了一件事 ──不管她想怎样,不想怎样,决定权永远不在她手上。 所以尽管她再怎么百般不愿,再怎么难过,也阻止不了注定会发生的事实。 阿爸一定会答应妈妈,妈妈一定会卖地,雷行云一定会买了她家的地,陪伴着她从小到大的高丽菜田也会消失。 「我不准!」他砰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猛然站了起来。 「啊,瓷杯破了。」「天杀的一个破杯子有什么重要?」他又惊又怒又莫名恐慌,逼近她怒吼:「我不准你离开,我不准! 你听到没有?」「我妈妈一定会让我爸爸答应卖地的。」她没有害怕,只是落寞悲哀地低声道,「算了,我认清楚事实了。」「我也可以不买。」他的声音里出现了罕见的紧绷和恐惧。 「谢谢你。」她的脸上却没有欢容。「但是我想通了,没有用的。」妈妈还是会把地卖给别人,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她真的很笨很笨,早该想到了。 「为什么没用?你不是一直要我改变心意的吗?如果我不买你家的地,事情不是就解决了吗?」他-把抓住她的手婉,握得好紧好紧。 「你弄痛我了 ……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狂猛怒气吓到了。 雷行云心一紧,手稍做松开了一些,却还是牢得她挣脱不开。「好!你赢了!你成功了!我放弃买你家的地,这样你满意了吧?」看他愤怒得像头狂狮,可是嘴里却咒骂般吐出她期盼已久的话。 他放弃买她家的地了! 一阵晕眩袭向她,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 …… 为什么她却没有期待中的高兴和狂喜呢?反而胸口好似突然空了一个大洞,害怕、 茫然,失落得不知所措。 他已经答应不买她家的地了,她来台北的目的完成了,她应该要很欣慰、很开心才对。 「谢谢 …… 」戴春梨勉强振作起精神,挤出兴奋高兴的笑容。「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 …… 你真是个大好人,我一定会回报你的大恩大德 …… 」「该死的!谁要当大好人?谁希罕你的回报?」他想要听到的是她留下来,不走了。 「我回去一定会设法让我妈妈把订金还给你。」她做出保证。 就算以后妈妈会再把地卖给别人,她还是很感激他这次肯收手,肯放过她家的高丽菜田。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很凶、很冷淡,还常常发脾气,但是完全掩饰不了他其实是个善良完美的好人。 她会永远记得他的。 「去他的订金!」雷行云咬牙切齿的把话挤出来,「你欠我-份情,所以就算你已经达到目的了,还是不能离开这里,不能走!」她不懂,「可是当初说好 ── 」「忘了我当初说过什么,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神情冷硬,语气霸道的说:「我可以不追究订金,我也可以不买你家的地,所以你欠我,你得留下来直到我要你走的那一天为止!」戴春梨心一痛,留下来直到他要她走的那一天为止? 那么她还是注定得离开他的,他现在只是为了要她偿还人情,所以才不准她走的。 他不愧是精明干练的商人,绝对不吃亏。 但她还是很感谢他,因为比起他给予她的,他损失的更多。 「我已经开出我的条件了,你怎么说?」雷行云的眼神有一丝急切。 「你希望我留下来,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她鼓起勇气试探。 「当然。」他断然道。 不能让她看出他的恐惧,不能让她嘲笑他该死的脆弱!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愿意保持冷酷,不屑一顾,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天杀的没有办法「…… 好。」她心软了,深深地凝望着他。 「好?」他有点昏眩。「你说好?」「我说好。」她乖顺地重复。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她的大恩人,而且她想骗谁呢?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好希望可以永远永远不要离开这里,离开他的身边。 就……待到他不再需耍她的那一天吧。 虽然明知道她一定会后悔,她最后-定会因为为开他而心碎 ……「那就好。」他因过度强烈的释然而身子微微晃了晃,随即又站稳了脚步,表情冷淡地道:「我要去睡了。」戴春梨不是没有把他失常的反应看在眼里,但是他对她就算有在乎,还是没能强烈到突破他内心筑起的骄傲高墙。 也许有一天,会有那样的一个女孩子,能够真正融化他心底的藩篱和盔甲,能够让他爱到失去理智也要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一生-世也不愿放开……「但不是我,那个女孩一定不会是我…… 」她低下头,眼眶湿热了起来。 第九章 第二天,阳光应该要变得更加耀眼的。 因为她生命中最大的阴霾和压力已经消失了,高丽菜田得以幸存,家团得以保留,她应该要很开心很开心才对。 但是早上睡醒,窗外还是下着雨,戴春梨的心里也下着小小的雨。 「杜爷爷。早。」她在厨房煎着培根和蛋,加上烘烤中的手工杂粮缅包,麦子和食物的香气飘散成了一室温馨。 老杜忍不住微笑起来,着手煮起咖啡。「春梨小姐,今天还是这么早。」「我想早点弄完早餐去店里。」她轻经一笑。「今天店里会进一批新书,但还有两个柜子没有整理好,本来是昨天下午要弄的,可是陆老板要和女朋友单独相处,就早早把我赶回家来了。」一想到他们那对打打闹闹却又蜜里调油的情侣,常常眼里除了彼此就再也看不到别人的深情痴迷模样,她就觉得好感动,也好羡慕。 想爱就去爱,完全不必理会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实在很幸运啊。 「恋爱中的人最怕被打扰。」老杜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是啊。」她想起豪爽的陆老板提起妙妙小姐那又爱又怕的表情,不禁莞尔一笑。「所以便宜到我了,我常常三不五时就得奉老板的命令『 迟到 』 、 『 早退 』。」「爱情使人疯狂。」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戴春梨的笑容消失了,闪躲地顾左右而言他。「杜爷爷,您这些天来腰疼好点了吗?」「好多了,多亏了你常常帮我食补。」他怜惜地道:「你真是个好孩子,不懂得珍惜你的人绝对是个笨蛋,就算这个笨蛋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也一样。」她心猛一跳,忙道:「杜爷爷,您说到娜里去了?啊,我的培根焦了── 」「早晚那个笨蛋要后悔的。」老杜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有人既精明又蠢笨不堪呢?虽说这世上到处充满了矛盾,但是一个人连喜不喜欢对方都不知道,这只能说爱情真的会使人盲目、变笨。 「老杜,我的早餐呢?」外头响起那个被称作笨蛋的大男人的叫声。 老杜忍不住叹了更大一口气。「来了。」戴春梨把精致美味的早餐一一放在托盘上,同情地交给了他。 看来老板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 那是当然了,他的度假别墅预定地飞了,也许还得再花上好一番工夫才能找到另外一个适合的地点。 平白无故搞出这么多麻烦,统统都是她害的。 尤其当妈妈和阿爸知道这笔土地买卖,最后是被她给搞砸的,他们一定会非常非常气她。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自以为对的事,却造成了更多人的困扰和烦恼。 戴春梨悚然一惊。说到底,她不就是那个最自私自利的人吗?为了想保留家园,还有和爸爸之间共同生活的回忆,就毁掉了雷行云的别墅梦想,妈妈的暴发户心愿,以及爸爸对妈妈的一片真心 …… 天哪! 「哎哟!」这是戴春梨今天在「风起云涌租书店」里不知撞上的第十八、还是第十九次的书架。 「春梨妹,你还好吧?」一名熟客连忙扶住她差点往后倒的身子。 「谢谢 ? 我很好。」她神情腼腆然地道:「不好意思 …… 」这位熟客看得心都酥了,他是附近面包店的师父,也是从中部上台北奋斗的,自从在半个月前来租书时, 第一眼就对戴春梨惊为天人。 后来当他知道她也是从中部来的女孩后,就对她更加念念不忘。 戴春梨也因为他来自中部,所以对他多了一份同乡的亲切感,但是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的爱慕之情。 因为她的眼、她的心、她的灵魂,统统都系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了。 「你今天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面包师父温柔地问道。 「没什么,我也没做什么,不会累的。」她害羞地笑笑。「朱大哥,你看书吧,我不打扰你了。」「等一下,」面包师父终于再也忍不住。「你今天下班后有空吗?」「我,」她一怔。 「喂!你想死啊?」其它租书店的老客人开始拚命对他使眼色。 「对呀,待会儿陆老大回来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他铁定拧断你的喉咙!」一位上班族幸灾乐祸地道。 他也是爱慕春梨妹一族,一直不敢示爱就是迫于陆老大的淫威和警告,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个不知死活的敢动春梨妹的念头…… 嘿嘿! 面包师父才不理会他们的恫喝呢,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戴春梨,捉住了她的双手。「春梨妹,别管他们,他们只是在嫉妒我们。」啊? 所有人下巴差点掉了下来。这个笨瓜是不是脑细胞坏光光了? 「朱大哥,对不起。」戴春梨警觉地抽出手,后退了一步。「我、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知道你平常对我很好,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面包师父满脸响往和想象。「以后就让我们俩一起在中部的山上开家小小的面包店,我烤面包你卖面包,从此以后夫唱妇随,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你说好吗?」「不好。」咦?春梨妹的声音怎么突然变粗了? 面包师父才抬头,登时看到一个巨大的拳头出现在他眼前,然后砰地一声剧痛炸了开来,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所有人倒抽了口凉气,可是没人敢出声。 因为雷行云英俊的脸庞布满杀气腾腾,像是很不得立刻将疲在地上的面包师父碎尸万段一样。 一片静寂……戴春梨是最先回过神的,脸色登时急白了。「你怎么把客人打昏了?」「客人?他是个该死的王八蛋!」他勃然大怒。「竟然敢调戏你,是不是嫌活太久,命太长了?」「他只是 …… 」她惊叫起来,被他一把抓住就往门外拖。「你要干嘛?我还在上班,你、你到底在干嘛啦?」「还上个鬼班?以后不准你再来上班 !」一他脸色盛怒难看到了极点。 妈的!原来店里到处都是苍蝇蚊子和死色鬼,他居然到今天才知道。 豪杰呢?他滚到嘛里去了?这里不是他的势力范围,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搞了半天,他根本就没有好好地保护春梨免于被死色鬼的骚扰! 「为什么?我又没有做错事 !」店里的客人都在看,她觉得自己丢脸死了。 虽然朱大哥太冒昧,但他还是个好人。雷行云怎么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就把人家揍昏呢?万一对方要告他怎么办? 「盛世集团」的董事长打人,这件事要传出去可怎么办? 她又抱怨又担心又气恼,忍不住挣扎了起来。 「还顶嘴?难道你喜欢在这里被一堆色鬼骚扰吗?」他更火大。 「客人又不是色鬼!」她拚命对他打手势,怕极了被客人们听到。 万一以后大家都不来租书了该怎么办?这样她怎么对得起陆老板?而且这些客人都是很亲切很好的人,平白无故被骂成是死色鬼,对他们一点都不公平。 「你居然还维护别人?」他简直气疯了。 难道她不知道他是在担心她吗? 「我 ── 」他索性一把将她扛上肩,不理会她的抗议就大步走向大门。 「放我下来 …… 你对底想做什么啦?」戴春梨尖叫。 陆豪杰就在这时大摇大摆走进来,看到这个火爆场面不禁一呆。「搞什么?拍片啊?雷兄,现在是在演山寨王下山抢压寨夫人的桥段吗?」雷行云的脚步一顿,眼神凶狠冰冷极了。「春梨我要带走,以后她不会再来上班了。」「为什么?」陆豪杰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被倒扛在肩上的戴春梨,又想笑,又心疼可怜的春梨妹。 「你店里『蟑螂』 太多。」他冷冷地道,不由分说就把人扛走了。 「啊?」陆豪杰眨眨眼睛,锐利的目光登时扫向在场的目击者们,沉沉的开口,「谁要先说?」所有人赶紧七嘴八舌喊冤、解释 ──「就是那个老朱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啊,都是他搞出来的,我们劝过他了,可是他要自寻死路我们也挡不住呀!」「陆老大,你都不知道刚刚情势有多凶险…… 」陆华杰看着那头还在昏死状态的面包师父,频时了然于胸。 「那个白痴。」他喃喃。 不知道「风起云涌租书店」里什么都能碰,就是不能碰到春梨妹的一根手指半根寒毛的吗? 耶? 他眼尖的看见落地窗外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来了──「小亲亲,你在门口发什么呆呀?」他笑嘻嘻地探出头去。 嘿嘿,他的妙妙心肝宝贝果然又带着梅雨季的豪大雨出现,淋得他满头清凉, 满心舒畅呀! 愤怒的雷行云将戴春梨扔进法拉利里,风驰电掣地飙上大马路,迅速地穿梭在台北市街道上。 雨下得越来越大,戴春梨的心脏也跳到了嘴边,脸色惨白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个 …… 你总我说…… 」「我们现在马上回家。」他强硬道,怒火狂炽的锐利黑眸扫了她一眼。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你 …… 该不会是在吃我的醋吧?」她迟疑地,小小声地问。 嘎地一声急速煞车,法拉利了不起的性能却差点让她黏在挡风玻璃上,幸亏有安全带。 她余悸犹存地紧抓着安全带,小脸煞白。「就,就算我猜错了,你用得着反应那么大吗?」「我在吃醋。」他忽然平静得吓人。 「吓?!」这下子被惊呆的人换成是她了。 「对。」他脸色阴沉,英俊脸庞满是挫败之色。「我居然在吃醋,我到底在吃哪门子的醋?」天啊,他真的为她吃醋 …… 她心头一阵激动和狂喜 ,可是他的脸色看起来如丧考妣,一点也没有领悟到爱情终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欣喜若狂。 不妙。 她张大了嘴,老半天后终于找回声音。「你很不喜欢为我吃醋的感觉吗?」他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在开玩笑?」她连忙噤声。 后头汽机车啊叭声四起,雷行云脸色不悦地踩下油门,感谢老天,法拉利总算以正常而不是飚车的速度缓缓前进。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为你吃醋?」他烦躁地喃喃自语。「不对,我因为你而打破的原则已经太多了,还有让你住在我的房子里── 该死的!我这辈子还没有带任何一个女人回家过,可是我却带你回去!」戴春梨讷讷地望着他,心底不知怎地既甜丝丝又酸溜溜的。 这样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喜欢遗是不喜欢?讨厌还是不讨厌? 「你老是让我头痛、心痛、胃痛,你把我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 …… 」他揉了揉眉心。「我想…… 我终究还是爱上你了。」这几个字石破天惊地劈中她的脑门,戴春梨整个人瞬间呆掉了。 他他他…… 爱上她了? 「用不着一副像见了鬼的表情。」他不满地哼了哼,男性尊严大感受伤。「难道我爱上你有这么恐怖吗?」「不、不是,我、我只是…… 我只是 …… 」她突然哭了起来,小脸红通通的。「哇 ── 」她突如其来的放声大哭登时慌得雷行云手忙脚乱,「春梨,你不高兴吗?还是你讨厌我?你不喜欢被我爱上?请你别哭 …… 有话好好说 …… 可恶!我到底在搞什么?怎么又把你弄哭了!」真该被杀千刀。 「不是这样啦 ……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自认织他以来的心酸忐忑、甜蜜、盼望和酸楚一古脑涌上心头,作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等到他爱上她这一天。 雷行云心慌焦灼得五内俱焚,不管理智再怎么故作坚强,全被她颗颗断线珍珠般的泪珠敲打得晕头转向,溃不成军。 他把法拉利停靠在路边,紧紧将她搅入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别哭了,求你。」这样的温柔,这样的拥抱,这样心疼怜惜到极致的声音……戴春梨把脸紧埋在他温暖强壮的胸口,哭得一塌胡涂。 呜呜呜,跟作梦一样,不,比作梦还美、还幸福……她倏然僵住,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现在是在作梦吧?」他还来不及回答,她便举目四下张望,「对,一定是梦,看!天黑了,我一定是在睡觉,结果梦到这种好事 …… 不然你怎么可能会爱上我?对,绝对是这样 !」可是就算只是作梦,她也爽 ……雷行云怔怔地注视着她,蓦然失笑了。 「笨春梨。」他温柔地说完,低下头深深地吻住她。 既然不知该说什么,那么就什么都不要说。 一个吻,足以代表千言万语。 他纷纷扰扰波动震荡的心在这一瞬间,奇异地获得最安心的平抚了。 自从承绝自己心底深处早存在许久的事实后,雷行云连日来闹别扭的怪异症状全消失了。 他觉得整个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快、舒服、畅快……承认爱上她的感觉,真的没有那么糟糕。 他在骗谁?这感觉明明就棒透了! 如同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她煮晚餐的时候跟前跟后,甚至自背后拥住她,眷恋贪婪地吻着她耳垂、她的粉颈,听着她娇喘又虚弱的抗议声。 「行云…… 不要这样啦 …… 等一下杜爷爷进来会看到…… 啊 …… 」她搅拌着蛋汁的筷子都掉了,双腿也软了。 「那里不能摸 …… 行云……」他温暖的大手探入她白衬衫下摆,自她柔饮的小肚肚往上游移抚弄至敏感酥胸,她全身轰地一热,完全无法抵挡。 他另一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身子,诱惑慵懒地在她耳畔吹气。「不要煮了,我最想吃的是你…… 嗯?」「不行啊…… 」戴春梨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可是酥软的身子却早已背叛了她的理智,被他每一个啄吻、每一个碰触激起深深战栗,迫不及待想迎合他如电流般的火热挑逗。「晚餐还没煮好 ……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邪恶地在她耳畔笑了,好整以暇道:「一个是我们现在马上就上楼,第二个是你继续煮饭 …… 」「我选第二个!」她靠着最后一丝残存的自制力急忙大叫。 「然后站着让我在你背后『做完』。」他懒洋洋地道。 「那怎么行?!」她险险岔气,小脸迅速涨红了起来。 在厨房,在背后 …… 做、做完? 她心脏狂跳,呼吸困难,可是脑袋却不由自主冒出了一个离奇的念头 ── 如果真的做的话,那她的第一次还真是刺激大胆啊。 什么?!戴春梨,你该不会真的想站在这里跟他做吧? 虽然她被自己吓呆了,可是双腿间却自有意识地温暖濡湿了起来 …… 天啊!天啊!天啊「考虑好了吗?」他笑得好坏。 她腿都在颤抖,捡起来的筷子又掉了。 「不回答,那我就当作你是默认第二个选项了。」他放肆的大手已然打开了她的胸罩扣子,整个包覆住了她柔软如凝脂的酥胸。 「行 …… 行云 …… 」她顿时跟被车头灯照到的小鹿一样僵住,完全无法动弹。 「不要说话 …… 你可以呻吟。」他渴望的吻缓缓落在她雪白的粉颈下方,挑逗着燃放火焰。 「上、上楼!我要上楼!」她总算在最后关头挤出了一声呜咽,急促喘着气,完全融化在他的臂弯里。 「没问题。」他大笑着抱起她。 二选一真好用,这样她就无暇想出一百万个不该接受欢爱的理由了。 保守腼腆的她可爱得令他心疼,可是依旧阻止不了他要她的决心。 于是,在这一个雨下得好轻好凉的晚上,戴春梨真正成为了雷行云的女人。 身为「盛世集团」的董事长,放假对,行云来说比毒蛇猛兽还可怕,比坐牢还难受一百倍。 但是他的特助今天却接到了一通电话,在接听完毕后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石特助?」总秘书十分纳罕究竟是什么事,能够让秦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石特助傻掉,她忍不住打趣道:「该不会是猫王复活了吧?」「比那个更严重。」他缓缓转过头,惊骇之色不减。「董事长要休一个星期的假。」「什么?!」总秘书下巴差点脱臼。 「董事长要休一个星期的假。」天啊,就算再重复一次依然无损这消息的惊吓程度。 「董事长要休一个星期的假?」不对,就算再重复第三次、第四次…… 选是完全减低不了这个消息骇人听闻的程度。 董事长要休假了,而且还是一个星期? 不到一个小时,这个天大地大的消息传递了「盛世集团」全球每家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哇 …… 第十章 董事长休假到哪里去了呢? 跌破众人的眼镜,雷行云哪里也没去,包括自己在世界各地的顶级度假村,因为他就在阳明山豪宅里,在绿意盎然花朵盛开庭园里的一张白色长椅上,他的头舒服地枕在戴春梨的大腿上,她正聚精会神举止轻柔地替他挖耳朵。 舒服慵懒得令他想昏睡。 这种感觉 …… 就是幸福吧? 「中午想吃什么?」她娇羞得像个小女人,事实上也是,经历了两天两夜的缠绵后,她想不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娇羞美丽的小女人也难。 「泡面。」戴春梨陡然顿住,脸上冒出一个大问号。「啊?」他不是很痛很她吃泡面吗?还为此把她骂到满面全豆花。 雷行云睁开双眼,笑意隐约地看着她。「我想吃吃看泡面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偷偷瞒着我吃。」「对不起。」她惭愧道。 她真的很爱吃泡面,不过她大部分都是用煮的,还加一把小白菜,有时候甚至捞一把蛤仔放进去,所以应该不会太不健康吧? 而且她每次都有注意,选那种添加维他命 e 当抗氧化剂的泡面,而不是有防腐剂的。 但再怎么说,常吃泡面真的不好。 雷行云坐直身体,一把将她抱坐到自己大腿,让她整个人舒适地往后靠在他的身上。 「不用对不起,反而是我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你发脾气,该道欢的是我 …… 但我还是想知道,泡面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一提到这个,戴春梨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很好吃啊,你知道我们台湾的泡面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吗?不但有美味又有弹性的面条,还有香浓的汤,如果是吃牛肉的话,那种大碗的泡面里头还有附炖得好 q 软又滑嫩入味的牛肉块 …… 」她说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没什么零用钱,山上也没什么零食可以吃,可是有一年我们学校对面那间小杂货店,在门前摆了几张桌子卖现点现煮的泡面, 哇,那对我们这些小学生来说简直是顶级大餐!」「还有人开泡面摊的?」他骇然又好笑,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真的吗?」「当然是真的。」她脸上神情认真极了。「而且很便宜哦。可以挑各种价钱的泡面,但是最便宜的是那种十块钱的,很捧哦,有时老板好一点还会加一颗蛋,香得不得了。」雷行云含笑地注视着她充满怀念和快乐的小脸,摸着她的头,「那一定是你小时候最幸福的回忆之一,难怪你对泡面有种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对呀。」她用力点头,笑容灿烂。 他真的懂她耶!戴春梨觉得好窝心哦。 「好吧,我们走。」他把她抱了起来。 「走?走去哪里?」她连忙环紧他的颈项,迷惑地问。 「吃泡面啊。」「啊?真的?」爱情果然会使人盲目啊。 雷行云要吃生平第一碗泡面,因为意义重大,所以戴春梨在煮好放进大碗时,兴奋地催促着他去拿数位相机来拍照。 「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刻哦!」她笑得好开心。 堂堂「盛世集团」的董事长吃泡面耶!这碗泡面一定觉得很荣幸。 老杜还以为少爷一定会笑斥她这个夸张的点子,但是没想到少爷居然也兴致勃勃地道:「好!你等我,我马上去拿 …… 顺道再把摄影机也拿出来好了。」老杜不只下巴掉了,连眼珠都要滚出来了。 「春梨小姐。我老人家老耳没听错吧?」她抬头对他妈然一笑。「杜爷爷,为什么这么问呢?」「少爷居然兴匆匆要吃泡面?」他忍不住一脸惊骇, 「少爷从小连糖果都不吃,外面的罐装饮料也不喝,可是他今天居然要吃泡面?!」「啊,他错失了好多乐趣哦。」她惋惜同情道。 「可不是吗?我还记得以前有一些千金小姐亲自做了手工巧克力和蛋糕送过来,可是少爷连看都不看就叫我拿去倒厨余桶 …… 」老杜迫不及待把陈年证据全挖出来左证。 「嗯咳 !」雷行云站在厨房门口,手中拿着摄影机和数字相机,英俊的脸庞微微抽搐。 老杜忙吞了口口水,又露出老人痴呆茫然症状。「少爷。你吃饱了吗?」「行了、行了!」雷行云又好气又好笑,走近戴春梨身边,占有欲强烈地搜紧她的腰,「你千万不要听老杜乱说,他有老人痴呆症,常常胡言乱语。」她笑得好不腼腆可爱。「你不要这么说杜爷爷嘛,他也是为你好。」「万一他乱讲话,害你误会我以前是个花花公子怎么办?」他委屈地道:「到时候你被气跑了,我要找谁赔给我?而且我一向洁身自好、爱惜羽毛、冰清玉洁…… 」老杜听不下去了,「对啊,我们院子里还有一座少爷的贞节牌坊啊。」再掰啊,这位少年。 想当年少爷在英国的时候迷倒了全剑桥大学的女学生,尤其是洋妞个个投怀送抱,虽然少爷也是有格调的人,总是会慎选床伴,但是把自己讲成是一个「冰清玉洁」的男人?连他老人家都听不下去。 雷行云目光如千年玄冰地扫了老杜一眼,老人家连忙收起满腔吐槽热血, 赶紧道:「啊!好像下雨了。我去收衣服。」直到老杜匆匆走了,他才如释重负地对戴春梨笑道:「好了,我们可以开始吃泡面了。」「你刚刚瞪了杜爷爷一眼吗?」她担心地问道。 「不,我刚刚是给了他一个『 关爱 』 的眼神。」雷行云睁眼说瞎话。「那个不重要,我要来吃大名鼎鼎的泡面了。」「来。」她这才想起泡面,殷勤地捧起了碗。「吃吃看,我帮你拍 …… 可是这个怎么拍啊?」很抱欢,戴春梨对于时髦的电子产品都不熟。 「这是最先进的,很简单,按那个红色的键就可以直接录了。」他教完她后,端过碗来,拿起筷子,先闻了一下香气。「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泡面用煮的还满香的。」「对啊,吃吃看。」她期待地看着他,按下了摄影的按键。 在镜头里,他小心翼翼地夹起面条,怀疑地看了它几秒后,最后还是把面塞进嘴里。 「真糟糕。」他咀嚼了一下,吞下肚去,神情怪怪的。 戴春梨的心瞬间提到了嘴边。「不好吃吗?」「还挺好吃的。」他不得不承认,忍不住又吃了一口。「比某些餐厅不入流的意大利面好吃一点。」她松了口气。「太好了。我刚刚还以为你讨厌它。」「还不赖。 」他三两下就把泡面吃光了,满足地吁了一口气。「嗯 …… 就是分量太少了。」她噗地笑了出来。 看见她笑,他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老杜站在厨房门口偷偷张望,也欣慰感动地笑了。 真好,这个家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多、这么灿烂轻快的笑声响起过了。 整整一个星期,他俩从早到晚都腻在一起,每天都笑声不断,惊喜连连。 越和春梨相处,就越不自觉地更爱她,因为她的笑、她的天真、她的温柔在在令他坪然心悸、撼动不已。 所以在假期过后,雷行云下了一个决定 ── 他亲自打了通电话给他的律师。 「德生,我要你马上去帮我办一件事。」他沉声地吩咐。 律师在电话那头恭恭敬敬听完,「是的,雷先生,我马上就联络对方。」「一切都交给你全权处理了。」他微微一笑,挂上电话。 有一些事该做的还是得做,就算当初怎样百般拖延也-样。 戴春梨真的好开心,因为雷行云好不容易答应她可以再回租书店帮忙了。 所以接连着几天,她都搭他的车子出门去租书店上班,就像一对恩恩爱爱的双薪家庭夫妻一样。 虽然他有钱到根本不需要她出去赚钱,可是一来她很喜欢租书店,二来不忍心让陆老板一个人边谈恋爱还要边辛苦顾店,三来她的薪水有三万块,至少能寄两万五回去给阿爸当零用钱。 一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回家了。 因为几次拨电话回去都谈得不欢而散,所以她也忘了告诉阿爸她住的地方的电话号码。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否极秦来了,行云打消了买地的主意,妈妈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其它的买主,所以阿爸现在心情一定好过了许多吧? 毕竟他自己才是最舍不得高丽菜田的人。 晚上六点半,戴春梨趁下班空档就在店里拨了一通电话回家,电话一接通,她才喂了一声,就总到她阿爸激动哽咽的声音 ──「阿梨,你在哪里?你是不是生阿爸的气了?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打电话回家?你一定是生阿爸的气了对不对?」戴父在那头哭得唏哩哗啦。 将近两个月没有女儿的消息了,他每天都在后悔自责不应该把这么窝心的女儿骂了一顿,更害怕乖女儿不知道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他差一点就跳上客运跑到台北来找人了。 「阿爸,我很好。」戴春梨鼻头一酸。声音颤抖却又强自坚强地笑道:「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再打电话回家,不是生你的气啦,我只是 …… 找到工作了,所以比较忙。」「你找到工作了?哎呀,在台北你人生地不熟的,能找到什么安全的工作呢?」戴父心疼得不得了。「你在外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阿梨,阿爸跟你讲,你以后可以不用跟着阿爸那么辛苦种田了,阿爸真的想通了,既然有人要出那么好的价钱,就把地卖一卖,一半钱给你妈妈,一半我们留着过活,然后到山脚下找个单纯一点的工作,其实这样也很理想啊。」「阿爸。你不要这么说,我知道那些地是祖先留给我们的,要不是妈妈一直求你,你也不可能会答应要卖的。阿爸,虽然地是在你们的名下,你们才有权利决定,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做你最想做的事,千万不要为了我跟妈妈而牺牲自己,好不好?」「没关系,阿爸想过了,卖给有钱人盖别墅总比卖给建商盖一大批房子污染山林好。」戴父的语气里有着遗憾、感触和自我安慰。「而且对方真的是个很有诚信又有诚意的生意人,一千五百万昨天都汇到我的账户里了。我给你妈妈五百万,也算是尽了我的心意,另外一干万我帮你存着,以后给你当嫁妆。」什么?!一千五百万?!怎么会又有人这么快就捧了一千五百万要买她家的地?她家的地怎么可能这么热门? 戴春梨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爸 …… 」她握着话筒的手颤抖起来,努力吞咽一下恐慌。「你、你把地卖了?怎么会?是卖给谁?」「就是雷行云先生啊,不然还会有谁?」他不无欣慰地道:「人家果然是大企业家,胸襟就是不一样,甚至没有追究你妈妈没有我盖章同意就卖地的事,原来商人也有比较不那么奸的呀。」她的血液瞬间凝结成了冰。 行云骗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她?他不是已经信誓旦旦不买她家的地了吗?他亲口答应过她的,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暗中跟阿爸接触,甚至已经完成了买卖交易? 难道他亲口说爱上她,只不过是为了要取信于她,为了要买地才不得已这么说的吗? 他骗了你!他骗了你!他骗了你! 戴春梨再也总不到电话那端,阿爸还在哇啦哇啦说些什么了,她身形一晃,双脚几乎支搂不住身子,差点软倒在地。 「春梨妹,当心啊!」陆豪杰才刚下楼来接班,见状急忙扶住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好苍白啊!」「他 …… 骗我 …… 」她小脸惨白无血色,泪雾逐渐在眼眶凝结。「陆老板,他骗我…… 他还是买了我家的高丽菜田 …… 可是他怎么可以骗我?他说他不买了,他已经不买了啊!」陆豪杰看着这个他早已视若妹妹的女孩此刻那张充满悲伤的小脸,心忍不住一紧。「春梨妹,你先别急,别难过,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好不好?阿雷不是坏人。他不会故意做道么恶劣的事。」「我也以为他不会,可是他真的做了!」戴春梨终于哭了出来,一颗心都碎了。「他为什么要骗我?他为什么一定要骗我?他可以直接告诉我,他还是想买我们家的地,可是他为什么要在背后捕我一刀?在我已经这么爱他、信任他了以后 …… 」「春梨妹 …… 」陆豪杰可怜地看着她,心底狠狠咒骂起那个可恶的好朋友了。 这几个月来这样欺负人家还不够吗?他还以为那是因为阿雷还没想清楚自己原来已经爱上人家了,这几天看似恋情突飞猛进,谁知道阿雷居然又搞出了这么大的事件来。 妈的!就为了一块高丽菜田?他要是真那么喜欢高丽菜田,大可以买下全球所有的高丽菜田啊,反正他多得是钱,为什么偏偏要买春梨妹家的那一块?干嘛一定要跟人家过不去? 陆豪杰真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好友会这么恶劣又幼稚的原因。 「你等我-分钟。」他一把抓起电话,按下雷行云的手机号码,故意大喊道:「喂!阿雷,你在哪里…… 什么?你快到了 …… 我先问你,你为什么又欺负春梨妹了?难道你不知道男人不该让女人流泪吗?如果你再欺负人家,我就把春梨妹藏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 喂?喂喂?」这家伙懂不懂电话礼仪啊?连话都没说完就挂人家电话。 他暗自嘀咕着,又一眼瞥见戴春梨蹲在地上哀哀痛哭,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像是不胜寒苦的样子,大哥哥的保护本能登时冲上心头。 春梨妹受到的打击这么大,他还是先安慰她吧。 「没关系、没关系,待会儿他来了我一定要他好看,总之,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把她从地上扶抱了起来,郑重的对她说:「什么都交给我,你完全可以放心,知道吗?」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类似哽咽的声音,这个声音何其太熟? 「妙妙?!」陆豪杰心情沉重地抬头,随即悚然大惊,猛然放开了怀里的戴春梨。「妙妙,你、你听我说,千万不要误会 ── 」完了!怎么会这么刚好? 戴春梨苍白的小脸也在这时惊悸地回过头,在看到张琦妙惨白的脸色时,她显不得自己的伤心悲痛,慌乱心急地叫道:「妙妙小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天哪,为什么偏偏会在这时候让妙妙小姐看见陆老板安慰她?她是女人,她当然明白心爱的男人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那场景该有多么伤人啊! 张琦妙后退了一步,素净小巧的脸蛋欲言又止,神情凄惨得像被谁重重股打了一顿,然后她就转身衡出大门。 「妙妙── 」陆豪杰脸色瞬间大变,憧急惊恐地就要衢出去拉住她。 可是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恰好在此时怒吼着扑向他,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 「该死的!我不准你再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以前豪杰老是开玩笑地威胁他,说如果再欺负春梨的话,就要把春梨介绍给黑帮里的精英分子当老婆。 再不然就是故意把春梨留在店里到三更半夜,害他一个人在家里苦苦等候、焦急跳脚。 可是豪杰明明知道他俩已如胶似漆、甜得化不开,却还是天杀的跟他开这种见鬼的玩笑? 可恶!他现在最在乎的人就是春梨,豪杰要是玩笑开得太过火,当心他跟他拚命! 「妈的!是兄弟就放手,不要逼我揍你!」陆豪杰狂怒得像头症掉的狮子,又气又急地咆哮。 「你以为你在做什 ── 」还敢吼他?雷行云的吼叫声也不边多让。 戴春梨急得团团转。「她走了,她走了啦 …… 可恶 ,你还不快放手?你究竟想害惨多少人才够?」一团乱,一团乱哪 ……什么?雷行云一怔,手微微松开,陆豪杰已经如风驰电闪般地消失在门口了。 「他是吃错什么药了?」搞什么东西,一通电话说得他心惊肉跳,现在却跑得连人影也不见,是在耍他吗? 「都是你啦!」戴春梨又哭了起来,心酸痛楚和对张琦妙的愧疚齐涌上、心头。「你是坏人、坏人……」他一看见她哭,全身怒气瞬间惊逃四散,心疼不已地想抱她。「春梨,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她推开他的手!哭得肝肠寸断。「你是坏人…… 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明明知道高丽菜田对我有多么重要,你还瞒着我把它买下来 …… 这样我和我阿爸以后都没有家了…… 」他呆了呆,老天!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雷行云又好气又好笑,「为什么不先问过我?你知道你哭成这样,我的心都快裂成两半了吗?」她才不要再听他的甜言蜜语了,呜呜呜 ……「我 …… 不会再 …… 相信你了 ……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会买下你家的地,是因为我要把它当成结婚礼物送给你。」雷行云怜爱温柔地凝视着她。 哭到头发账、发晕。戴春梨差点就没听见他说什么。 「啊?」她一脸眼泪鼻涕地望着他。「结、结婚礼物?什么?」「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他深情地将她揽入怀里,掏出折迭得整整齐齐的方帕,轻柔怜惜地替她擦眼泪 ,想笑又心疼极了。「我知道高丽菜田对你意义重大 ,我也知道你一直怕有一天你妈妈会把它卖掉,所以我前几天就吩咐律师亲自拜访伯父,正式把地买下来送给你,这样以后你就再也不怕高丽菜田会不见了。」她傻傻地望着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双耳听到的。 「你、你把我家的高丽菜田买下来送给我?」她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对。」他帮她擦干净小脸,温柔微笑。 峰回路转的大转变简直就像戴维魔术一样不可思议,戴春梨足足呆了好几分钟才总算明白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他他 ……她又窝心又感动又惭愧 …… 到最后又哭了。 「对不起 …… 哇…… 」他竟然把她最心爱的家园和高丽菜田买下来送给她,这么用心良苦又一片情深,她居然还误会他。 呜呜呜,她误把爱人当坏人,又把恩人当仇人,她还算是个人吗? 「不要再哭了。」他的心都快被她的眼泪拧碎了,连忙紧紧拥着她。「乖。如果你不哭的话,明天我就带你回梨山探亲。」「真的?」她惊喜地抬起泪湿的小脸。 「真的。」雷行云俊脸上盛满浓浓情意,笑叹了一口气。「不去跟我未来的岳父大人请安,跟高丽菜田打声招呼,我以后有脸上梨山吗?而且我们未来的度假别墅适合盖在高丽菜田的左边还是右边,也得请示过你这个正牌的田地主人,不是吗?」「我们的度假别墅?」她又傻眼了。 「以后我陪你回娘家住的地方。」他不愧是大企业家 ,脑筋动得多快,话也说得多漂亮。 「噢。」她满心幸福地笑了起来。「行云,你好好喔,一直都这么为我着想 …… 」「那当然。」他黑眸里闪动着掩不住的笑意,随即深情款款地吻住她。「谁教我就是爱惨了你?」戴春梨心满意足地叹息了,全心全意地迎向他缠绵深刻的爱之吻。 也许有人会说,雷行云真是个世界顶级的奸商,春梨妹妹像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许有其它人会说,春梨妹妹是误打误撞却吃掉老虎的那只傻里傻气小猪。 事实上,在商场上能够创造双赢的局面才是最成功的典范。 但是 ──他们彼此相爱,他们很快乐,他们写下了属于自己生命中最美丽的爱情故事,这才是所有故事到最后圆满结局的重点,对吧? 至于那对很可怜又倒霉扫到台风尾的情人 …… 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关于张琦妙与陆豪杰的故事,请看珍爱 3085 《 小姐别逾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