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妻四妾负了谁》 第一章 赵飞坐在椅子上,桌上有酒。 酒是好酒,陈年庐州大面,三蒸三酿而成,一升值三十两五钱银子。 桌上除了有酒,还有刀。 刀是好刀,西域著名寒铁铸成,长三尺七寸,杀人无数。 他慢慢呷着酒,仿佛没有见着野店里忙得团团转,徐娘半老的老板娘,注意野店里不断有持刀带剑杀气腾腾的江湖客陆续进来。 赵飞自顾自坐在角落里,慢慢地饮酒…… 很难不去注意到,那个人、那把刀。 绾着斜飞的团髻,穿着粗布大衣和陈旧围裙的老板娘偷瞄着,被生活折腾得腊黄的脸上是喜中带惧,笑中有泪呀!因为今天不知是哪门子野风吹来了这么多凶神恶煞,把她这间小店给挤得座无虚席。 「老板娘,咱们可是好几年没见过这样的好光景了。」偏偏傻头傻脑的光头店小二还欢天喜地。 「今天打赏的银子必定不少哟!」 「好光景?你等着看吧,待会儿没准动起手来,甭说银子了,我看咱们连脑子都保不住。」老板娘叹了一口气,咕哝道: 「真正是下大雪,见到鬼,怎么什么煞星太岁都来了?」 「老板娘,我们的酒菜呢?」其中一桌满脸横肉的黄衣人拍桌吼道。 「是是是,客倌,您们的好酒好菜马上来了!」老板娘连忙鞠躬哈腰。 窗外,雪越落越大了,屋里,却是炭盆子加人挤人的体温,烘得四周暖洋洋热腾腾,老板娘都流汗了。 什么馒头、猪耳朵、腊鸭、烧鸡、花椒辣豆腐全端上桌,此时此刻老板娘已经不计较成本问题,只要能哄得大爷们开心,酒足饭饱,早早把他们打发走人才是正经。 气氛的确很不对劲。因为这么多的人,满满的酒香和好菜,空气中却有股沉重僵滞得化不开的压力,随着大雪纷飞,时光流逝而更加紧绷。 终于,有人不小心砸破了酒杯,发出了刺耳的乓琅破碎声。 随即,锵锵锵! 随身兵器全涮地拔出来了,人人紧张地望向同一个方向——赵飞。 「娘的!」有一名黑衣大汉紧握七星锤,怒吼道: 「我们都来了,你到底想怎样?倒是出个声!」 赵飞缓缓将持着酒杯的手放下,那是一双又冷又硬如鹰爪的手。 「各断右手掌,挑断左脚筋。」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冰冷粗嘎如铁。 「你们就可以滚了。」 众人闻言色变。 「格老子的!你是要我们从此以后半残半废当个活死人吗?」另一名黄衣大汉大吼,掩不住颤抖。 「否则——」赵飞冷冷一笑。 「就是死。」 「这……」众人脸色登时惊白了。 「哼!老子倒要看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死!」一名身材粗壮的灰衣人持剑凌厉地冲了过来。 打、打起来啦!老板娘和店小二眼尖跑得快,忙躲进柜台后。 可是并没有听到任何兵器交击的声音,已然结束。 赵飞不知几时手上已抓起了那把刀,刀锋冷冷地刺进了灰衣人的喉头。 可怕的身手,好快的刀! 灰衣人的惊悸、恐惧和不敢置信之色全僵凝在脸上,然后缓缓、缓缓地倒了下去。 偌大的野店里,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 彪形大汉们脸色灰白得跟死人没两样,每个人都伸手捂住了自己发凉的喉头。 「赵飞……你、你难道当真要和我们「三花寨」过不去?」黄衣人鼓起勇气,咬牙道: 「我们寨主说了,只要你答应,这次河南水患朝廷赈灾的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就同你五五分帐。」 「五五分帐?」赵飞唇角微微往上一勾,笑意寒浸骨。 「你几时听过我赵某和人分帐过?」赵飞,外号「云州鬼见愁」,乃是云南地带最无恶不作的杀人王。 他下手劫镖夺货从不留活口,心狠手辣的可怕手段,就连同样雄踞云贵一带的三花寨都要忌惮三分。 这次闻知河南发水患,朝廷将拨款赈灾,这笔红货已经引起四方八边各路人马觊觎不已,其中三花寨自恃是云贵第一大寨,以为撂下一句狠话便能让各路枭雄退让。 可是没想到尚未出云贵,就惹来了赵飞这一号杀神。 「你的意思是你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全要了?」黄衣人倒抽了口凉气。 「你好大的胃口,你以为我们三花寨是好欺负的吗?」 「三花寨若不好欺的话,为什么你们寨主龟缩得不敢出面,反而派你们这些小喽罗来当替死鬼?」赵飞笑了。 众人面面相觎,在彼此眼中看见惊恐和心虚。 「摆平了你们三花寨,下一步就是中原整个绿林。哼,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跟我争那一百五十万两!」他眼底满是轻蔑。众人又惊又怒,刹那间热血沸腾,浑然忘却恐惧。 「好大的口气!双拳难敌四手,我就不信你打得过我们!」 黄衣人心一横,眼色一使,顿时所有人杀气腾腾地抡起武器,一齐哄然拥上! 赵飞冷哼一声,寒铁大刀挥起。 眼见一场腥风血雨豁命厮杀即将展开~ 但是下一瞬间,哐啷巨响声四起,兵器纷纷掉落了一地,其中包括赵飞的刀。 所有人开始抽搐、发抖、痛苦地蜷缩倒地。 饶是赵飞功力精深,依旧止不住颤抖刺痛的低号, 「谁?是、是谁居然敢暗算我……?」 「啧啧啧!」老板娘好整以暇地自柜台后晃了出来,轻弹着被胭脂花染红了的娇艳指尖,「我说呀,你们真够丢脸的,就这么点本事,还敢出来学人家跑江湖混黑道?活该你们毒发身亡回苏州卖鸭蛋去也。」 「你……」赵飞脸上冷汗如雨点掉落,惊骇痛楚地瞪大眼。「怎么会……」 「怎么不会呀!」她笑咪咪的回头对光头店小二吩咐道: 「帼咽儿,传令下去,叫他们来抬「花肥」了。今年正巧逢寒冬下大雪,我满谷的芍药、罂粟正愁肥料不足呢!」什、什么?要把他们做成养花的「堆肥」满地惨叫呼痛的大汉们全吓得魂飞魄散了。 「不!我明明用银针试过酒菜没毒……」赵飞嘶哑喊道。 黄脸婆似的老板娘回首看他,小手一抹脸,揭下人皮面具,嫣然一笑。刹那间,众人眼前陡然见着一名霞光流转艳丽无双的绝世美人。 「傻瓜,要是下毒还下得让你银针试得出,那我「五毒教」教主苗艳青还混得下去吗?」但见她灿笑如花,勾了勾手,对帼咽儿说: 「野店借我一天,还真是委屈你这个正牌掌柜,不过老娘没亲自出马,又怎么逮得着这么多「人间败类,极品花肥」呀?」众人如遭雷击。 五、五毒教主……苗艳青?她就是苗艳青? 她就是那个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号称「遇见五毒教主苗艳青,就连阎王也甭想求情」的苗艳青? 这下子就连赵飞的三魂都吓走了七魄。死定了!大雪纷飞,野店里人人的心和血液也瞬间凝固成了冰。 呜呜呜,谁?当初到底是淮说要约在这里谈判的? 京城今朝有雪。 京城的雪,有诗有酒有风月。 如柳如絮如绵,一丝丝一点点一卷卷,漫然飞舞满天。 但是这样的雪,丝毫引不起全城姑娘们的兴趣,因为她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即将出现在青石大道上的那顶银色大轿吸引住了。 无论是穷的富的、美的丑的、老的少的,全部都挤到了老宅门外、小楼栏杆上,因为她们都争相亲眼目睹武林第一豪门世家「凤扬城主」的俊美风采。 凤扬城主,大名穆朝阳,昵称八郎。 据说,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非常俊俏、非常风流、非常富可敌国。据说,他能吹笛,善音律,写诗填词无一不精。据说,他坐拥三妻三妾,个个如天仙下凡,而且他还在征第四房小妾。 「像他这种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啊?」杀猪的猪肉荣酸不溜啾地哼道。 刹那间,凡是母的……呃,女的统统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你个死猪肉荣,不开口没人当你哑巴!」 「对呀,居然敢批评我们凤扬城主,你不想活了呀?」 「揍他!」此话一出,怒气冲冲的众妹们挥粉拳纷纷「共商盛举」,霎时把个猪肉荣扁成了猪头荣。 这下子,再也没有哪个男的敢说凤扬城主的坏话了。 「你们瞧,凤扬城主往咱们这边看了!」忽然有个小姑娘发现了银色大轿窗帘被掀起,露出那张英俊无比的迷人笑脸,激动地紧紧掐住身旁的同伴。「天哪!他好帅好帅呀!」 「帅毙了!」「偶像!」「凤扬城主,我爱你!」已经有人兴奋尖叫到昏倒了。当然,这时候负责维持秩序的捕快们训练有素,熟练地将昏厥的姑娘抬到一旁去。 只要深受全京城姑娘们爱戴的风扬城主一出巡,就会有这种场面发生,他们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只是平平都是男人,为何受欢迎程度会差这么多? 「唉,八郎的性命,是镶金又包银,我们的性命不值钱……」捕快们不禁感叹地唱起那一首流传自闽南极南之地的歌来。 凤扬城位于京城,和皇宫一南一北相望,气派气势不输皇宫,却比皇宫少了那么点金碧辉煌铜臭昧,却多了点典雅简约、英风飒飒。 穆朝阳坐在柔软的金线绣花锦墩大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卷又一卷的画像。 无论是温柔婉约、清秀可人、娇艳美丽、高雅贵气……统统都是来应征他第四房小妾的。看到他都快把早上才吃下的京丝花卷给吐出来了。 「我真搞不懂这些女人,当人小妾有这么开心吗?」他大发牢骚,指着画中女子那副笑嘻嘻模样道。 「主子,总不能叫人家哭吧?」长相斯文秀气的文总管叹了一口气。更何况有哪个女人明知道自己的画像是要拿来给凤扬城主选妾用的,还抑制得住那股发自内心的莫大喜悦?没笑到前俯后仰、龇牙咧嘴就很客气的了。 「烦死了,统统拿去烧了!」穆朝阳懊恼地揉着眉心。 文总管顺从地抱起那堆画卷,慢条斯理地道:「主子,距离您二十八岁的生辰只剩下三个月又零八天,如果您没有在那之前娶第四房小妾的话,您知道会发生多么可怕的——」穆朝阳整个人蓦地僵住,随后朝他伸出大手咬牙切齿地开口, 「拿来!」 「是。」文总管微笑,双手奉上。 「您请慢慢挑。」 他眯起深邃的双眸,狠狠地瞪了文总管一眼。 「我有说过,你笑的样子很惹人厌吗?」 「一日三次,从不间断。」文总管暗自叹气。 呜,可怜他一片赤诚,不都是忠心为主吗? 「还有精神耍嘴皮子嘛。」穆朝阳冷笑。 「那今天就派你陪六位夫人去逛市集。」这下子皮里阳秋的文总管再也笑不出来了。 「主子饶命呀!小的再也不敢笑得那么贱了呀!」 呜呜……伴君如伴虎…… 「对了,」穆朝阳索性把所有的画卷往旁边一推, 「也甭看这些装模作样,严重失真的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贴出告示:三天后,开放应征人选上门,我亲自挑选!」 「主子,不是的吧」」文总管下巴掉了下来。 「您、您真要冒全城暴动,被生吞活剥的危险,亲自挑选?」 「怕什么?难道她们真能吃了我?」穆朝阳冷笑。 文总管满脸怀疑地瞅着他,有没有搞错?看样子主子对自己的魅力还真是一点概念也无啊。 有没有搞错?人家不是说京城繁华似锦?珠玉铺地,热闹得肩并肩、人挤人,就连胖子蹭进来都能榨成个瘦子出去吗?可是……可是…… 苗艳青才一踏进城门,就看到全城空荡荡……呃,起码是她放眼望去的每一处都空荡荡,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只有冷冷的冬风,「咻」地卷过几个草球过去。 「不会吧?」她揉了揉眼睛。 是曾经听谷里的长老说过,世上有种奇景叫作「海市蜃楼」,是光见到庭台楼阁、山川流水而不见人影,可是…… 她红艳的绣花鞋小心翼翼地往前踩了一踩。 咦?地是实的,这么说不是海市蜃楼喽? 「怪怪的。」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还是抚了抚梳得油光水亮的美丽发髻,下巴一扬,「谁怕谁呀?」就算是龙潭虎穴也难不倒她五毒教主是也。就在她抬起的足尖就要落下第二步时—— 「教主!教主等等我啊——」一个俏皮可爱的小丫头气急败坏的追了过来。 苗艳青回头,翻了翻白眼。 「蝶蝶,真是有够慢的,乌龟投胎的呀你?」 蝶蝶哭丧着脸。 「教主,好累啊……十天赶三千里路,饭也没好吃,觉也没好睡,我鞋底都快磨穿,腿都快跑断了。」 「平常就叫你多练练身体了,」她没好气的睨了小丫头一眼, 「成天在谷里就只会扑蝴蝶,腿脚功夫一点长进都没有。你呀,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 「教主,人家个儿矮腿短嘛。」蝶蝶可怜兮兮地槌槌酸痛的大腿。 「还有,已经说了几百次了,在外头不要叫我教主,要叫我小姐。」苗艳青再一次叮咛,「教主长教主短的,你想让咱们早早露馅吗?」 「是,教……小姐。」蝶蝶吐吐舌,终于注意到空空如也的街道。 「耶?怎么都没人?」 「肯定是今天哪里酬神唱大戏,全城人都看热闹去了。」苗艳青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咱们走吧。」 「小姐,现在就去吗?」 「当然是现在,要不还等明年哪?」她睨了蝶蝶一眼。悴,迟钝。 「噢。」 「走喽!」她艳丽酒红色的裙子娇柔摆动着,簪在发髻边的月牙色银钗缀着朵朵银花,随着小脚踏出的每一步,叮叮咚咚清脆好听极了。 直到拐了一个大弯,苗艳青这才知道全城的人都跑哪里去……不对,至少是知道全城的女人都跑到哪儿了。 凤扬城大门口挤满了人,老的小的、美的丑的,高矮胖瘦应有尽有,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兴奋得七嘴八舌。 「人怎么全跑这儿来了?」她好奇地打量着这起码有几百人的队伍,眼尖地瞥见贴在城门边的红纸告示。 「啊,原来如此。」 今日盛大开放风扬城主第四姬安应考联招会,还搞得这么大阵仗,果然是武林世家江湖大豪的气派呀。自从她接到「风扬城主广征八方美人,意欲万中择一为妾」的江湖小道消息后,立马就从苗疆赶来,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真给她碰上了他亲自应考联招的好日子。 「小姐,这么挤我们怎么进去?」蝶蝶光看这么多人,眼都花了。 「是不是要用轻功?」 「不,你没瞧见这四周和城墙上都是守卫精兵,咱们一上去岂不是全完了吗?」苗艳青轻敲下她的头,没好气地笑道: 「你忘了咱们这趟出门最重要的精神指标是哪两个字?」 「找人?」蝶蝶睁大眼兴奋问道。 「不对,那是我们的目的,我问的是精神指标。」 「那……」蝶蝶苦思。 「吃饭?」 「错!」 「呃……」蝶蝶眼睛一亮。「观光?」 「错错错!」她真是被这个脑袋不灵光的丫头给气死了。 「是「低调」!」 蝶蝶恍然大悟。 「是啊、是啊。」 「总而言之,咱们随时要保持低调,绝不能让人家看穿咱们的身分。」 「了解。」蝶蝶重重点头。 「可是小姐,那依你说咱们怎么进去啊?」 「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这儿人这么多,排队要排到何年何月?」苗艳青妩媚的眼儿一笑。 「你看,那边小门没人排队,咱们就从那里进去。」 聪明吧?厉害吧? 听说中原人士流行走后门,她们初到贵宝地,当然也要跟着风俗行事啦! 「哇!」蝶蝶满脸崇拜。 「小姐,你脑子真好。」 「那当然。」她洋洋得意。废话不罗嗦,走后门。 一走进小门里,苗艳青抓住第一个看到的人笑咪咪劈头就问: 「这位大哥,我是来应征的,请问该往哪儿走?」 那名家丁一时被她的艳光震慑住,足足呆了好半晌才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道: 「应、应征?怎么打这个门进来……啊,对我知道了,原来姑娘不是来应征那个,是来应征这个的……这边走、这边走,小的带路。」 什么征这个征那个的?中原人士都特爱绕口令吗?不过,不管怎么说,走后门果然有效耶! 「那就有劳您了。」苗艳青回头对蝶蝶挤眉弄眼,难掩欢喜。 没想到凤扬城里的人都这么热心,可见得平时主子教导有方,实在是难得、难得呀。 苗艳青就这样轻轻松松进了凤扬城,穿过曲曲折折秀丽雅致的回廊,经过了无数楼阁亭台,最后终于来到了一扇古色古香的门前。 「就是这儿了,您请进。」家丁脸红红,腼腆地看着她。 「里头正等着呢。」 「谢谢,辛苦了。」要混进风扬城见人竟然这么容易,亏她还以为得过五关斩六将,飞越毒龙潭、勇闯猛虎穴,才能见到她要找的人。 苗艳青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殊不知美艳无双的媚笑差点害家丁死死昏昏过去。这就叫一笑倾城,再笑倒人。想到十天来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赶进京城,就是为了这一刻,就算身为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五毒教主,苗艳青还是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频频做了几个深呼吸。 「冷静,镇定,我可以的。」她极力安抚自己。 「总不比杀人难吧?」 「小姐,你怎么了?」 「蝶蝶,你看我。」她连忙抚脸摸摸头发,妖娇的美貌有一丝忐忑。 「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美不美?行不行?」 「在蝶蝶眼里,这世上再没有比小姐更美的人了。」蝶蝶由衷道。 「好蝶蝶,我就知道你有眼光、有角度。」她心满意足地笑了,顺顺衣襟。 「好,看我的!」 端出最绝艳的热情笑容,苗艳青扭动着柔软纤细的腰肢,像朵花儿似地摇曳生姿走进门里。 「哎呀!终于来了!」 莺声燕语伴随着欢声雷动热烈晌起,在苗艳青还没来得及疑惑为什么预想中的英俊贵公子会突然变成了六个娇滴滴、笑嘻嘻的俏佳人之际,六阵香风已然扑面袭来。 「老师,从今天起我们姊妹就要靠你多关照了,我们一定会好好用功读书的。」一个个头小小的紫衣姑娘热情握住她的手。 「对呀、对呀,无论你教我们什么,我们绝对会字字句句谨记在心,不会让你失望的。」另一名丰满可爱的靛衣姑娘抓住她另一只手猛摇。 「老师,上一个老师床前明月光才教了三句就跑了,害得我一直不知道最后一句究竟念的是什么,你可以先教教我吗?」 「哎呀!小绿,这么简单的诗你还得麻烦到老师?我不是跟你说过最后一句是什么了吗?」蓝衣姑娘猛翻白眼,满脸恨铁不成钢。 绿衣姑娘不服气地道: 「小蓝,可我怎么念都觉得怪怪的,你确定真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硬邦邦」吗?」 「举头看天空是望明月,低头看到桌子自然就是硬邦邦了,连这都不懂?」 「明明就不是——」 「我偏偏说是!」 「不是!」 「是!」 嗡嗡嗡嗡……叽哩呱啦…… 她活生生见识到人间炼狱啊!苗艳青吞了口口水,耳膜欲裂。 「老师,你好年轻呀,长得又这么美丽,跟我们上一个老师是天差地别,上一个牙齿全掉光了,脸上的皱纹足足可以夹死十几斤的苍蝇哩。」绿衣姑娘巴住她的袖子,快乐地拚命摇。 「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要怎么变得跟你一样漂亮呢?」 「这个嘛……」 另一名黄衣姑娘则是捧着一卷书,眯着眼儿凑上来。 「老师,请问你今儿可以先教我诗经吗?」 「呃……」苗艳青迟疑地看着眼巴巴望着蝶蝶的她,对她招了招手, 「姑娘,我在这里。」 「啊?哪里?」黄衣姑娘茫然地努力听声辨人。 橙衣姑娘忙不迭解释, 「老师,小黄是个大近视眼,所以她常常叫错人吃错饭喝错茶走错路……总之,你以后就会习惯了。」 「原来如此。」苗艳青会意,随即一怔。 「不对呀,可我今天是来应征——」 「是应征老师的,我们明白。」绿衣姑娘忍不住大吐苦水。 「老师,你都不知道,三天前同时间贴出去两张告示,一张是相公要征第四房小妾,一张是我们要征老师,可没想到征小妾的那道门都快挤爆了,我们却是等了一整天才等到你这一位老师,足可见证现今道德沦丧,文化灭亡啊,真是太悲惨喽。」 「相公?征妾?所以你们就是……」她啊了一声。 「我们就是相公的三妻三妾,」橙衣姑娘顿了一下,害羞地道: 「未过门的,不过等到明年春天,就会正式拜堂成亲了。」 「为什么?」她满眼都是好奇。 「这都是老祖宗的祖训,唉,说来话长。老师,我们先带你去看房间吧……咦?这位是书僮对不对?」绿衣姑娘开心地打量着蝶蝶。 「哇,老师,你随身带的书僮长得真可人。」 「也没有啦,随便长长而已。」蝶蝶被赞美到脸红红。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慢!」苗艳青抬起手制止她们兴奋热情的拉拉扯扯,艳丽小脸陷入一阵沉思。 「请容我先想想。」原来,她压根是走错门呢,见错人了?但是这何尝不是个化危机为转机的大好机会。 苗艳青绽开一朵得意的笑容,成!就这么办。抬头正要应允的当儿,忽然感觉到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咦?那些吱吱喳喳的声音怎么全没了?疑惑地拾起头,却恰恰迎上了一双毕生所见过最深邃的眸。 第二章 银袍曳地,黑貂围领,丰神俊朗,唇畔不语也笑,眼前这一位,真是好一名风采翩翩的贵公子。 苗艳青敢拿自己的膝盖打赌,他肯定就是名扬天下的凤扬城主穆朝阳。 「相公!你来得正好我们已经找到新老师了!」小绿欢天喜地迫不及待地向他报告。 「是呀,相公,我们很有本事吧!而且你瞧新老师看起来就是很有学问的样子,想来在她的教导之下,我们一定能够顺利成为文坛新一代的才女!」小黄开心地抱住苗艳青的手臂,一个劲地摇着。 「耶耶耶……咦?相公,你手臂怎么变细啦?」 「噗!」苗艳青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好吵的一堆妻妾,好可爱的一群姑娘。 「小黄,那不是我的手臂。」穆朝阳叹了一口气,双眸怀疑地盯着那名陌生却娇艳妩媚的美姑娘,心下微微迷惘疑惑。她就是前来应征的新老师? 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年头饱习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也不只是男人的权利了,但是……她实在长得一点都不像是个文章满腹的女夫子,反而还比较像秦楼楚馆、花街柳巷里的红牌花魁。 尤其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又娇又甜、又美又艳的绝代风韵,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她不行。」他修长的手指往苗艳青的方向一指,想也不想地道。 苗艳青一愣,橙黄绿蓝靛紫众姊妹也一愣。 「为什么?」她们忍不住叫了起来。 「我们喜欢她,她从刚刚来到现在都还没有嫌我们很吵过!」 「对呀,我为什么不行?」苗艳青清了清喉咙,小手往细腰上一插。 「我真的没有嫌她们很吵。」干嘛瞧不起人? 「你看起来不像个老师。」穆朝阳说出了一个自以为说服力十足的理由。 「你看起来也不像个混蛋呀。」她娇滴滴地睨着他。橙黄绿蓝靛紫众姊妹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普天之下,放眼四海,还没人敢这样对凤扬城主说话。 穆朝阳一呆,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的脸色是比他好看多了,甚至还故意笑得灿烂若花,媚眼如丝地朝他露出挑衅之色。 他哼了声, 「既然你是来应征老师,好,那我就考考你。」考试? 苗艳青脸色有一丝怪异和心虚,她忽然想起自己四书念不了四页,五经看不过五张。唐诗宋词更是只读过封面,要是被他这么一考,岂不当场露出马脚? 「慢。」她伸掌阻止,甜甜笑道: 「请问你也是来上课的学生之一吗?如果不是,你恐怕没资格站在这儿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我不是学生,」穆朝阳慢调斯理地笑了笑,俊脸神色傲然。 「可我是付钱让她们上课的人,所以我比在场任何人都有资格要求你提供合格的师资,完整的教育。」 「这位金主大人,钱固然重要,可有没有人教过你,钱不是万能的?」她娇媚地睨着他,眼底锋芒却是半步不退。 「再说了,世上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如果有心做什么都行,若是无心,就算我肚里满满的都是墨水,也倒不出半滴来教学生呀!」 「好!好哇!说得真好哇!」一旁观战的六人加蝶蝶不禁连声叫好,替她摇旗呐喊。 穆朝阳眸光闪过一抹锐利,不悦地白了那六个临阵倒戈的家伙,却也不免有一丝钦佩地注视了她一眼。 脑袋里算有点东西,也不像那些一见到他英俊迷人的容貌就笑得跟花痴没两样的女人,值得他多说两句。 「就算你有心,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也是白搭?」他一甩墨扇,优雅地扇起来。 「何况你若是诗书满腹,又何须怕我考倒你呢?除非你胸无点墨,只有嘴上功夫而已。」众人紧张地望向苗艳青。 她冷笑,要来真的是吧?这个凤扬城主穆朝阳看起来英俊潇洒,脸上笑意款款,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可是跟他距离不到三尺,说不到一盏荼辰光,她就知道这人骨子里特难缠、难搞、难讨好! 这样的男人最瞧不起别人对他阿谀奉承,对于毫无挑战性的人与事一点兴趣也无,所以呀,刚刚好。 她这人最擅长把简单的事情搞得更复杂,最见不得人过得太安逸,以及最唯恐天下不乱了。 「金主大人,说也奇怪,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不敢用我呢?难道是怕我比你有学问、有知识、有智能,让你在你的妻妾面前丢脸,还是你根本就歧视女性同胞?」她轻松两句话就钉死他。 「我哪里是不敢用你?」好厉害的嘴巴!穆朝阳连忙运起神功,欲与之相抗衡。 「我只是说你没有资格……」 「啊,说我没资格,那你不是歧视女性同胞是什么?」苗艳青打蛇随棍上,小睑立时露出一抹哀戚。 「也对,我们女人家算什么呢?打从出世起就被称作赔钱货,长大后又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嫁人了以后得相夫教子、做牛做马操劳一生,待舌头一吐、两眼一闭,死了被安在祖先牌位上也只能被称作什么什么氏的,连个正名都没有。」待她说完,橙黄绿蓝靛紫六姊妹和蝶蝶已经感同身受地抱头痛哭起来,哭声震天价响。 「你——」好狠毒的一招!穆朝阳脸色微变,有点结巴地道: 「你们……唉,你们哭什么?没那么悲惨好不好?难道你们听不出她是故意用哀兵政策吗?」 「金主大人,你怎么能冤枉我呢?」苗艳青也开始抽抽噎噎,眼角悬着一颗要掉不掉的眼泪,悲叹道: 「也是。像我们这种无亲无戚、无依无靠,只能凭着满腹文章出来讨生活的女子,被主人家瞧不起也是正常的,谁让我们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呢?」 「哇……老师,原来你也有这么悲惨的过去……呜呜呜……」小黄抱着穆朝阳嚷啕大哭。 「老师,你好可怜啊……」 他额上三条黑线,话从齿缝间进出。 「喂,你抱错人了。」 「老师,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拚死保住你的……呜呜呜,相公,你是为富不仁的大坏蛋,你没爱心、没文化、没同理心,我实在对你太失望了……」小蓝边哭边狠狠瞪着他。 「对呀,相公,你平常口口声声要我们懂得知恩惜福行善,原来你也不过是嘴巴讲讲的嘛!」小紫愤慨的指责。 「你们——」他真是会被这群没大脑的丫头气死。 「各位无缘的学生,谢谢你们这么替我说话,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的……」苗艳青掩面挥泪,哽咽道, 「但是请你们不要为了我这个不重要的外人,伤了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这样我于心何安呢?」 「你真是……」穆朝阳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等睁眼说瞎话的高手,就在他眼前,还是个女的! 难怪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瞧!就像面前这名「女子」,跟旁边那些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人儿」,特别难教养。 苗艳青面上虽悲凄愁苦,假装拭泪,却在云袖的遮掩下对着他偷偷扮鬼脸,看得他气结。 「相公,如果你不让老师留下来,我们就、就……就跟你没完!」小靛平常最胆小,此刻竟然也颤抖着嘴唇,学人撂狠话。 穆朝阳不可思议地从小橙、小黄、小绿、小蓝、小靛、小紫一个个看过去……她们竟然同一个鼻孔出气?他凝视着那个祸头子片刻、陡然陷入沉思中。 撇开她工于心计、惹是生非、鼓动民粹、颠倒是非黑白这些缺点不提,至少她拥有一个长项——就是能够制得住这六个成天叽哩呱啦的丫头。 两相衡量之下,目前看来是利大于弊。 穆朝阳若有所思地抬头盯着她艳丽妖娇的脸蛋,不知怎地,他心底浮起一种「现在留下她,将来一定会后悔」的预感。 但是,反正她不过是个女夫子罢了,能惹出什么麻烦? 「好吧。」他毅然决然答应, 「我答应她留下来!」 「耶!万岁!」她们欢呼了起来,蝶蝶则是松了口气。 唯有苗艳青,她睁着那双水汪汪又蕴满神秘与美丽光芒的眼儿,直直地注视着他,等待下文。 好亮、好美的一双眸子。 穆朝阳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眨眨眼,冷静道: 「她可以留下,三个月试用期,如果三个月后没有达到我的要求,一样要走人。」橙黄绿蓝靛紫六姊妹们齐声哀哀叫: 「相公……」 「就这样决定了。」他手中的墨扇刷地合起,坚决地道:「没得商量。」 「多谢金主大人。」苗艳青小巧丰润的嘴微微上扬,弯成了一泓甜甜荡漾的笑意。 「我真是发自内心由衷地感谢您。」 「我会看着你的。」他伸指比了比自己,再指了指她,哼道。 她笑得更加灿烂,对于他的威吓丝毫不以为意,压根没放在心上。因为,好戏才刚刚要开锣呢! 事实证明,她一刹那间所作的决定果然英明过人啊,和那数百数千名欲应征小妾的女人们相比,她可是轻轻松松就混进凤扬城来,还大刺刺地住在清幽舒适的「师斋」,蝶蝶也连带受惠,住在师斋里的其中一间雅房里。 「小姐,你真的要当她们的老师吗?」蝶蝶在赞叹完了自己素净雅致的卧房,忍不住跟在她屁股后头好奇追问。苗艳青摸了摸上好的红木花几团凳太师椅,笑道: 「当,怎么不当?答应人家的事就要做到,这叫做一言既出死马难追。」 「是驷马吧?」 「管他死几匹马,总之,我们是顺利进来了,既然进来了就要好好干活儿,对不对?」她闲适地坐了下来,纤纤指尖推开了最靠近自己的一扇窗。 窗子推开来,一株嫣红点点的梅树伫立在院子一角,随着一阵冷冽的冬风吹过,摇落了一阵梅花雨。 哇,好美的地方…… 她难掩赞叹地望着眼前幽静动人的景致。 「小姐,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发现穆公子……真的好俊哪?」蝶蝶小脸发烫,笑得跟个小花痴一样。 「呵呵呵……我光是看他的侧脸,就忍不住脸红心跳了起来。」 苗艳青嫣然一笑,小手轻抚着斜落在胸口的长发, 「是很俊,不过有点坏脾气,不好搞呢。」 「小姐,我有一事不明耶。」 「怎么?」 「你不是来应征穆公子的小妾吗?」 「是呀。」她拎起桌上的一壶热荼,斟了一杯。 「那你怎么会变成应征穆公子家妻妾的私塾老师呢?」 「这叫顺水推舟。」她端起杯子,唇畔笑意盈盈。 「啊?」蝶蝶满脸迷惑。 「等跟你解释清楚,天都黑了。」 这时,门上陡然响起两下轻敲,她俩不约而同转头望去。 「是穆公子。」苗艳青微一侧耳倾听,嫣然一笑。 「蝶蝶,你先进房里去。」 「马上进。」蝶蝶脑子这会儿灵光多了,连忙点头。 苗艳青理了理头发,拍了拍裙摆,摇曳生姿地走出小厅,伸手打开门。 「哟,老板,你来了!」她懒洋洋地靠在门框。对着门外面无表情的穆朝阳笑咪咪的开口,「不知今天你贵人踏贱地,所为何事呀?」 穆朝阳一见她柔若无骨偎在门畔的模样,就不禁满肚子恼火。她像是个私塾女夫子吗? 要是鬓角多插朵花,衣裳再多露一点,把顶上师斋匾额改成青楼二宇,她就活脱脱是个倚栏卖笑的窑姐儿。 他今日肯定是面试到眼花了,所以一时失察,才会答应留她下来。 「出来,有事跟你谈谈。」他冷冷地一扬下巴。 「不出。」她文风不动,笑吟吟的看着他。 「老板叫你,凭什么不出来?」 「要不你进来呀!」 「我为什么要进去?要你出来就出来。」他跟她拗上了。 「外头风大,我是不会出去的了,要嘛就你进来,不然就拉倒。」她索性作势要关门。 啧!搞什么?究竟谁才是老板?穆朝阳恼怒地瞅着她。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进去就进去。」 「请。」苗艳青手一摆,暗笑到肠子打结。 「哼。」他负着手优雅走了进来,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她款款轻笑、替他斟了一杯茶。为了要杀杀她的威风,穆朝阳端起茶杯,故意挑剔地道: 「你这儿也不怎么样嘛,气氛不佳、环境不优美、摆设不风雅、空气不流通,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俗!」 「那真是对你失礼了。」她露齿一笑。「不过请看清楚,这里是你家。」 他刚喝进嘴的一口热茶全喷了出来。 「哎呀,茶不好喝吗?真不好意思,谁教我们这个小地方气氛不佳、环境不优美、摆设不风雅、空气不流通,自然连茶也是不好喝的了。」可恶,反被她倒打一耙。 穆朝阳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后,才故作无事地清了清喉咙,开口道: 「我来,不是找你斗嘴的。」 「是,」她偷偷一笑,面上好不正经。「老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是来告诉你,关于家庭教师的月俸福利以及生活守则。」 「是,请说。」她笑吟吟地道。 这还有点样子。 「嗯咳!」他把杯子一放,手中墨扇轻轻一点。 「试用期间月俸五十两,供三餐食宿,通过三个月试用期就正式聘用为专职教师,月俸一百两,供三餐食宿加消夜点心两顿,年终两个月花红。」 「哇……」苗艳青睁大双眼。 「还有,半年提供一次员工旅游,有京城两天一夜游,或者前往佛光寺进行为期三天的进香团活动,前者天数是少了点,后者则是要全程吃素,因此愿者报名,自由选择。」 「家庭教师一职在城内属于高级干部,所以额外配给马车一辆供自行驾驶,马匹草料凭统一代号报帐,」他仔细地一一条列。 「统一代号是:凤凰台上风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真风雅呀!没想到身为凤扬城的高级干部竞能享受如此优渥的条件。」她真是大开眼界。 「那当然,只要是「人才」,」穆朝阳睨了她一眼,加重语气。 「在我们凤扬城里,自然是深受礼遇的。」 「那我真是来对了地方。」 「但是我丑话说在先,如果你教得不好,或是在城里惹是生非,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他哼道。 苗艳青挑起一道柳眉,似笑非笑的开口,「老板,请问「惹是生非」的定义有多广?」 「不准挑拨离间,不准教唆犯事。」他目光紧盯着她,语带双关地道: 「尤其不准鼓动她们六姊妹去做一些奇奇怪怪有损妇德的行为。」 「老板呀,」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委屈道「我才来不到一天,什么课都还没上呢!」 「所以我说是丑话说在先。」他得意洋洋地道,「你,做得到吗?」她娇哼一声, 「没什么我做不到的。」 「好,我就等着看。」穆朝阳起身,优雅地往外走,忽然又回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总算有人记得问了。 「我姓苗,」她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苗艳青。」 他俊美的脸庞愕然一震。 「苗艳青?」 「是啊,怎么了?我不能叫苗艳青吗?」她笑嘻嘻的反问。穆朝阳目光如电地注视着她,神情变得异常深沉。 「你是苗疆来的?」 她低低敛眉,掩住一抹笑意。 「不,我是从湖南来的。」 「湖南?」他微微一怔。 「老板对我们湖南也有意见吗?」她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怀好意地问。 他直盯着她。也对,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的蝶谷五毒教主,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现身中原还出现在他府中,甚至成为他妻妾最新的家庭教师?穆朝阳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荒谬离奇的事? 如果她是五毒教主苗艳青,那文总管就是当今宰相文邹舟了。 「没事。」他越想越好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确定?」一忽儿皱眉,一忽儿发笑,现在在演哪一出? 「反正你好好做事就对了,」穆朝阳又比出那个熟悉的手势,警告道: 「我会看着你的!」 「恭送大老板——」她小手圈在嘴边高喊。待他离去,苗艳青情不自禁捂着嘴笑了起来。是啊,不知最后究竟是「谁」看着「谁」呢! 三天前的那一场小妾面试会,只有悲惨两字可形容。他才面试到第七十九位佳丽的时候,眼睛开始花了,脑袋也昏了,到最后已经认不出谁是谁了。 所以他才会趁自己还没产生幻觉前,赶紧逃出那个闹烘烘的面试会场,把后头的数千人全丢给文总管处理。 因为这样,文总管足足生了他两天的气,直到今天早上才好一点。 「主子,宫里来了消息。」 文总管走近坐在水塘边悠闲垂钓的穆朝阳含糊地咕哝。 「怎么?还在生我气呀?」他左手持竿,右手往嘴里扔进两粒椒盐花生,有点想笑。 「小的算哪根葱啊?哪敢生主子的气。」文总管闷闷道。 反正主子没把他丢进饥饿的狼群里已经算对他很好了,虽说那数千名暴动起来的母老虎也没有比狼群友善到哪里去。 总而言之,奴才的命不是命啊,呜呜呜。 「好了,不要再哭了,」穆朝阳忍着笑,好言相劝。 「就算你只是一根葱,对我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一根葱,再说你根本不只是一根葱,你起码也是一把葱。」 「主子,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心情好一点吗?」文总管哀怨地白了他一眼。 「心情没有比较好吗?」 「更糟了。」 穆朝阳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刚刚说宫里来了消息,怎么说的?」 「主子要听简单版的,还是要听原音重现版的?」 「先说说简单版的。」 文总管声音平板地道: 「绣月公主没有改变心意。」 他剑眉微微一蹙, 「就这样?」 「就这样。」 「什么没有改变心意,说不定这根本是中间传话的人偷懒,随便乱拼的。」他皱眉望向文总管, 「我要听原音重现版的,每个字都要给我说得清清楚楚!」 「好吧……咳咳!」文总管清了清喉咙,拉了拉嘴角,松弛一下嘴边肌肉。 「准备好了吗?」 「快说吧。」他眉间掠过一丝不耐烦。 文总管的声音一转为柔柔软软,幽幽怨怨,「如果说他的心里有我,他就该什么都为我;若说他的心里没有我,我是千个百个不依不饶,可是倘若他还是不肯听我,那就请他别再骚扰我。」 穆朝阳张大了嘴,好半晌才开口。 「绣月怎么可能会让我别再骚扰她?你会不会是听错了?」他脸色一沉,恼羞成怒道。 「主子,我只是传话的,其它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也不关我事。」文总管赶紧撇清关系。 尤其是这种男女感情之事,谁搭理谁倒霉,他当根葱就够了,不想再当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 穆朝阳懊恼地低咒了一声。 「为什么她就是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两个人真心要在一起,又怎么能被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所影响呢?她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 「我可以发表一下意见吗?」文总管举手。 「不行。」穆朝阳放下钓竿,起身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全天下的男人还有像我这样的吗?对她百依百顺,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现在不过是想请她稍微有一点点的耐性,难道我这样也错了吗?」 「照小的说呀……」 「没问你!」他负着手走过来走过去,烦恼地道: 「我真搞不懂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你说!你倒是说说看哪!」 「那个……」 「不是说了没问你吗?」他倏然站定,气呼呼地插腰。 「文总管,你怎么总是听不懂我说话?这女人不听男人说话已经很不应该了,连男人都不愿意听男人的话,那就更不应该了!」 「我不管了!」穆朝阳鱼也不钓了索性钓竿也不管了,怒甩大袖就走掉了。 文总管翻了翻白眼反正主子说的话,对就是对,不对也是对,嘀咕道: 「好啦、好啦,随便你,跟个小孩似的,还赌气呢。」文总管只得帮忙收拾钓竿: 「哎呀,咦?钓着还是一条大鲤鱼呀!今晚有红烧鱼吃了。」 第三章 虽说没读过多少诗书,但是凭借着多年来带人的丰富经验,让苗艳青充分了解到,要攻敌就要先攻心,而她相信穆朝阳此刻的心呢,就全在这六名未婚妻妾上。所以呀…… 「嗯,咳咳。」她清了清喉咙,双手猛然往桌上一拍。「第一堂课,现在开始!」 「是!」六个排排坐的俏丽女孩轰然应了一声,精神抖擞。 悄悄站在窗外暗中观察的穆朝阳,抱着臂,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们。 这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往常她们上课时候,不是打瞌睡的打瞌睡,看小书的看小书,只有最认真的小黄和小绿会用功上课,但是大半时候都带着有听没有懂的茫然表情,像现在这么有活力的反应,还真是少见。 也许他当真小看了这个女人……「好,就给她个机会。」他再看了两眼,很满意地离开了。 「首先,」苗艳青眸光锐利的扫过众人,娇滴滴的声音宏亮开口, 「有谁可以告诉我,身为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她们面面相观,满脸困惑。 「咦?不懂吗?」苗艳青喊了一声: 「蝶蝶!」 「暧!」站在一旁帮忙斟茶倒水的蝶蝶速速立正站好,训练有素地举起手, 「蝶蝶觉得身为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吃得饱、穿得暖。」 「对对对!要吃得饱、穿得暖。」橙黄绿蓝靛紫六姊妹点头如捣蒜,纷纷举双手赞成。 唉,一群小饭桶。 苗艳青无奈地挥了挥手。 「好吧,这也算,但是除了吃饱穿暖以外,身为女人,最重要的还有一件事!」 「是什么?」大伙好奇不已。 「就是培养美丽的容貌,树立独立的人格,发挥迷人的气质,创造幸福的人生。」她一字一宇掷地铿然有声。其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六个人齐齐望着她,一头雾水。 「啊?什么意思?」 「被你们气死!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她翻了翻白眼。 「烂泥扶不上……哦,也就是朽木不可雕也吗?」小黄开心地举手发问。 「差不多那个意思啦!」苗艳青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苦恼着该从哪个地方着手,进行思想大改造呢? 瞧她们六个,有可爱、有天真、有俏皮、有温柔,还有傻气和热情的,六个小姑娘就有六种不同的性格,可是她们生活的目的居然是为了共同取悦一个男人,这实在是太浪费、太糟蹋又太可耻了。 尤其她这两天观察下来,发现穆朝阳压根拿她们当花瓶供着,既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关怀体贴,她越想越替她们不值,所以一肯定要好好替她们洗一洗脑不可! 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男人天生就该臣服在女人石榴裙下,日日疼惜、天天宠爱。 嘿嘿!苗艳青在心里奸笑,当然进行思想改造,最主要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啦! 「苗老师,我们实在听不懂你的意思。」小绿支着下巴, 「可不可以再解释得详细一点?」 「没问题。」她回神,笑吟吟地道: 「可是用说的不容易了解,打从今日起。我会一桩一桩的教给你们,我的课保证经济实用又受益无穷,不但高贵不贵,还包含了人生数十种珍贵的道理。」 「哗……」她们个个张大了嘴,满脸崇拜。 「要不要学?」她一眨媚眼。 「学学学,我们要学……」她们争先恐后抢着道。「乖。」苗艳青满意得不得了。 风扬城梅子林,红梅娇艳满树梢。幽香阵阵的梅树底下,穆朝阳悠战地半躺在酸枝花梨木制成的躺椅上头,一边张嘴吃着侍女喂来的西域香甜葡萄,一边聆听着一班丝竹队演奏出的天籁之音。 「好一出警世芬芳、揪人心肠的「牡丹亭」啊。」他随着音律曲儿轻哼着,不时摇头赞叹。 他不禁想起了在宫中的绣月公主。想想,他和绣月不也宛如一出牡丹亭吗?唉……害他忍不住要一掬悲情男儿泪呀!「女人哪、谁知道她们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他不禁叹息。 抱着一迭教课用的工具家伙,无意间经过的苗艳青望向丝竹悠扬的来处,然后她就看到了!她看到一个英俊风流潇洒的翩翩美男子,身穿优雅白袍,领系高贵黑貂毛…… 在醉生梦死,虚度人生。 「不会吧?」她不知怎的一把腹内火往上冒。 他会不会过得太松散了? 苗艳青抚抚乌黑的长发,摸摸银白色的茶花簪子,润润嗓子,端出最美艳热情的笑容,走向他。 「老板,在休闲哪,」她笑意盎然的晃到他面前。 「真是好大的兴致呀。」 「你、你在这儿做什么?」穆朝阳一口葡萄籽差点噎到喉头,勉强才吞咽了下去。又穿着那一身惹火风骚的红衣裳,举止还是那么招蜂引蝶……他真是花了很大力气才强迫自己相信她是个私塾教师,而不是个青楼艳妓啊。 他对继续要塞葡萄的侍女摆手示意了一下,坐了起来,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苗老师,这个时候不在课堂里,而是在这儿闲晃荡,不知是何用意?」 「老板,我拿了你给的薪俸,当然会好好尽心做事,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操心。」她也皮笑肉不笑的。 「只不过……」 「不过什么?」看到她笑成那样,他不禁警觉起来。 「人家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家中有不良风气四处弥漫,这对致力求学的莘莘学子来说,会是何等的干扰,何等的污染呢? 「呃,我……」他一愣。 「老板,我请问你,古时候孟母为何要三迁呢?」 「这个我当然知道……」幸好他知道,因为她只听过这四个字而已,根本不知道孟母从哪里迁到哪里,但是苗艳青依旧一脸痛心疾首。 「老板,家中学子正为了完成你的期待,从早读到晚,日日不休息,就连多喝一口水的机会都没有,就是盼着能早日出人头地,可是反观老板你……」 「我……」他微微缩了下。 「你成天不是听歌闻曲,就是吃喝玩乐,俨然一副富贵闲人的派头,这样看在辛苦读书的她们眼里,又该做何感想呢?」 「我、我很惭愧。」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这就对了,知过能改才是有大作为的人。」看着他这副模样,苗艳青拚命憋住快冲出口的笑意。 「老板,以后你就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是……」他愧疚地抬头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咦? 她的肩头为什么抖动得那么可疑?还有那一两声逸出红唇的诡异笑声……穆朝阳脑子轰地一声,登时明白过来了。 可恶,被耍了 亏他平时自谢机智过人,没想到会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你,给我等一下!」他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哎呀,事迹败露了!苗艳青捂着小嘴,忍着狂笑的冲动,赶紧拔腿就逃。 「叫了你还跑?」他一个轻功提纵,瞬间跃过她上方,眼看着就要超越在前阻挡住她。 苗艳青紧急煞住脚步,然后向后转,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穆朝阳作梦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反应那么快。 等到他落地,又要转身追上去时,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这女人是飞毛腿投胎吗?」他手叉腰,又是气恼又是惘然。 如果不是他这纵身一个飞跃实在太美妙了,否则他还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功力退步,这才连一个弱女子都追不上? 「算了,好男不与女斗。」他皱着眉头,轻弹掉衣襟上的一小片灰尘,哼了哼。 「我自己一个人听曲儿不知有多快活,压根就不需要听她在那儿胡言乱语吹大气。」穆朝阳回到躺椅上,服侍的侍女绽开了笑容,水果的剥水果。 一整班的丝竹队和在旁又开始弹奏的弹奏,剥只是当他坐下来后,脑海却不自觉响起了她刚才的话——老板,家中学子正为了完成你的期待,从早读到晚,日日不休息,说连多喝水的机会都没有……不知怎的,他胸口阵阵发掺,忽然连一丁点胃口和兴致都没有了。 「你们都下去吧。」他挥了挥手,脸色沉郁地道。 众人面面相觎,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主子已经忧郁地离去了。 咦?主子不是说心情不好,这才叫他们以天籁之音提振他的精神吗?可是才开心了不到半盏茶辰光,怎么又一脸阴郁了? 当晚,蝶蝶替苗艳青卸妆梳发,手持白玉梳轻轻地梳理过她油光水亮的一头青丝。 「小姐,风扬城主要是知道你教给他妻妾们的,不是一般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那该怎么办?」「不怎么办哪。」苗艳青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如玉般的小手捧着一只古朴美丽的小银盒子,指尖探入盒里,沾起了少许芬芳柔滑的香膏,在干净雪白的脸颊上搽了起来。 「读四书五经固然重要,可是相较之下,我教给她们的东西不是比较实用吗?」「恐怕凤扬城主不会这么想。」蝶蝶忧心仲仲地道: 「小姐,听说他很精明耶。」 她撇撇唇。 「我根本看不出他精明在哪里。」若依她看哪,他根本就是个坐享家族福气,误担了王城名气的颓废公子哥儿。 但有件事倒是无可否认,那就是他的的确确如江湖传言中的身长玉立、俊美无俦。 姑且不论他是不是个草包,起码他外貌优秀,不怕将来生出的孩子长得不俊秀。 她敢打赌,只要她的美貌风情加上他的英俊风采,他俩共同孕育出的宝宝无论是男是女,绝对会是当世第一美女或美男子。 这样就够了。 呵呵呵……她又开始笑得很贼、很奸、很美艳了。 蝶蝶每次听到教主这样笑,就会忍不住寒毛直竖!意思就是,又有某个可怜的猎物难逃她的毒手。 忽地,门上晌起两下迟疑的轻敲声。 「糟了,京城地面邪,该不会说人人到吧?」蝶蝶一惊,心虚地望向门。 苗艳青微微侧耳一听,随即嫣然一笑。 「不,不是他。蝶蝶开门,有贵客到。」 「不是他会是谁?」蝶蝶纳闷,还是轻移莲步过去开门。 「小绿姑娘?」 「请问……苗老师睡了吗?」小绿站在门前悬挂的晕黄宫灯底下,温暖的光线照映着她犹豫仿徨的小脸。 「小姐还没睡昵,请进。」苗艳青缓缓站了起来,迎上前去,未语先笑。 「来来来,这儿坐。蝶蝶,帮我们冲一壶女儿茶。」 「嗳,马上来。」 小绿眨眨眼、难掩好奇的问: 「苗老师,什么是女儿茶?我只听过龙井、雨前、乌龙、铁观音、六安老君眉,就是没听过女儿茶。」 苗艳青牵着她到桌前坐下,轻笑道: 「这女儿茶是我们那儿的特产,出色娇红。气昧芬芳,可以暖胃解腻养气,对我们女孩儿是最好的了。」 「哇!苗老师,你真了不起,什么都懂。」小绿满眼崇敬。 「唉,不像我……」 「你怎么了?」她温柔地牵起小绿的手。 「是谁说你的坏话吗?我去揍他。」 「不不,不是这样的。」小绿鼓起勇气,抬头迎视着她。 「苗老师,你可以教教我,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像你一样的女人吗?」苗艳青一怔。 「你想象我?像我有什么好,又泼辣又刁钻,还有一千个心眼儿,像我不好。」 「才不是那样昵,你又美丽又聪明又有主见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小绿倾身向前,语气热切的说: 「而且你只要轻轻一勾小指头,就马上有一大票男人抢着过来听你使唤,真的好厉害啊!」 「我几时让一大票男人抢着供我使唤了?」苗艳青有一丝惊疑。 虽说在蝶谷里,她的确是常常干这种事,可是自从她踏足中原,就已经收敛很多了呀! 「像昨儿晌午,你不是带着我们姊妹去园子里认识冬季的花花草草吗?结果你的一条手绢在起身的时候掉了下来,我们部还来不及反应呢,园子里的园丁、扫地的、挑肥的,甚至连十步一哨的守卫全冲了过来,争相抢着要帮你拾手绢!」 苗艳青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噗地失笑。 「我的天,你是指他们把我的手绢五马分尸那件事?」 「就是这件事。」小绿猛点头。 「唉。」她笑着摇摇头, 「这有什么?你也可以呀,下回我帮你准备一条香喷喷的手绢,你随便往外头一抛,保证一样造成轰动。」 「才没有,我都试过了。」小绿沮丧地道。 苗艳青瞅着她,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 「小绿……」 「有!」小绿心情振奋地叫道: 「苗老师愿意教我了吗?」 「我想问问你,你这么做是为了想要吸引穆公子的注意吗?」 「相公?」小绿噗地笑喷了口水,想也不想地道: 「哎呀!怎么可能是为他啊?他那么老……」 啊?苗艳青破天荒讶异得下巴掉了下来。 「哎哟!」小绿惊觉失言,连忙捂住嘴巴。 「不是为他?」苗艳青亮晶晶的眼儿骨碌碌一转,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 「那是为谁?」可怜哟,玉树临风、自命风流的朝阳公子要是知道自己被归类入「老」字头,不知会不会感到一阵青天霹雳啊? 「对啊,是为谁?」蝶蝶的脑袋瓜不知几时也凑了过来,满脸兴味的跟着问道。 「没你事,去睡觉。」苗艳青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接过茶。 蝶蝶哀号: 「不要哇!小姐,人家也想知道啦。」「去睡、去睡,早睡早起身体好,头好壮壮死不了。」苗艳青两三下就把她打发进房去了,赶紧回过头来,继续原本的话题。 「是为谁?」 「苗老师……你、你可以帮我保守秘密吗?」小绿神情惴惴不安,小脸蛋上布满浅浅红霞。 「那当然了!」她听出了话里另有含意,立刻一拍胸脯,慨然地道: 「我是什么人哪?我可是苗艳青耶,我的外号就叫苗义气,所以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万个心。」 「苗老师,我当然相信你,不信也就不会来了。」小绿叹了一口气,闷闷地道: 「其实……相公真的对我们很好。」 把她们供在绣楼里锦衣玉食,让她们手不动三宝、成天就是刺刺绣、上上课、扑扑蝶。不必做任何劳动工作,又有成群奴仆可供使唤,若以世俗标准来看,这样的确算是很好。 可女人不是家中牲口,只要三餐喂养就好。 女人是有灵性、有思想、有感情的动物,除了吃饱穿暖以外,更需要的是真心的关怀。苗艳青脑子里飞快转过这么多念头,可是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聆昕着。 「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小绿语气有些惭愧, 「好像生活不该只是这样,但是我怎么能这样想呢?相公对我们姊妹那么好,对我们几乎是百依百顺,我们要什么他都会给……」 「感觉上,他像你们的爹,不像你们的相公。」苗艳青随口说说。 没想到小绿突然握住她的手,激动地叫道:「对对对!就是这样,苗老师,你真是冰雪聪明,一句话就说进了我心坎里,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噢。」还真是瞎打误中。她有一丝尴尬地笑笑。 「我不知道其它姊妹怎么想,可是我……我很喜欢相公,我也很敬爱他,他就像天神一样,稳稳地、挺拔地在那儿守护着我们,但是我没办法想象我将来要嫁给他。」小绿说得都快哭了。 「要是我嫁了他,那、那文哥哥怎么办呢?」 「文……」同一个晚上,不容易受惊的苗艳青竟然被吓到了两次。 「你说的那个文哥哥,该不会就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总之……总之,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啦,呜呜呜……」小绿话还没说完,突然哭了起来,掩面跑了出去。 「喂!喂!小绿,你话还没说完哪!」 长夜漫漫,夜色沉沉,那一抹纤小身影随着那一声心碎的呜咽,转瞬间没入了黑暗中。 半晌后,苗艳青轻轻地叹息。 「可怜的小绿……」本该生生世世,奈何兜兜转转,谁愿糊里糊涂,终究牵牵挂挂。 第四章 不知冤家路窄还是怎的,穆朝阳才在长廊上拐个弯,就撞见了昨儿个害他心情低落的家伙。 「你!」他精神全来了,挽起了云袍大袖准备找她算帐。苗艳青倒退一步,随即反应过来,灿笑若花。 「老板,早呀!吃饱没?穿暖没?昨晚睡得可好?再会!」她闪电招呼完就要闪人,穆朝阳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慢。」今日换他笑得可坏了。 「苗老师神色匆忙所为何事?」 「还不都是忙着教育英才吗?」她朝他咧嘴一笑。 「所以请恕我走先……」 「急什么呢?」穆朝阳紧抓着她的手腕,好整以暇地往外拉。 「陪我吃早膳!」他动作之神速,害她连一句「我早膳已经吃过了」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他不由分说的拖走了。 半盏荼辰光后,她已经被安置在他专门甩膳的酝酬亭里,坐在对面和他大眼瞪小眼。坦白说…… 人长得好看就是有这等好处。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穆朝阳连吃东西的样子都分外迷人,举手投足间,自成了一幅美不胜收的风景。 虽说他明摆着就是个光长外表不长脑袋的俊哥儿,但她还是不由自主欣赏起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的微笑、他发亮的双眸、他若有所思地微微侧头、他那被微风吹过的乌黑发丝…… 长这么好看,却偏是个草包,真是糟蹋了。 「唉。」苍天不公啊。 「你怎么不吃?」穆朝阳修长的手指握着玉箸,夹起了一片嫩笋,见她抱臂瞅着自己的模样不禁一怔。 「老板,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吗?」苗艳青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问。「我没说不能啊。」 「那我可以走了吗?」她迫不及待起身。 「喂!」他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从来只有莺莺燕燕巴不得黏着他、缠着他,无论从九十九岁老妪到一岁初生女娃娃,没有人能够对他惊人的男性魅力免疫。 唯有她不给他好脸色,不,不对,应该说她老是对他笑里藏刀,并且常常跟他唱反调。 「坐下,我有话对你说。」他放下筷子,脸色微微一沉。 苗艳青眨眨眼睫,只得坐回去。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他打算一举攻心,来个说清楚讲明白。 「没。」他盯着她, 「那你为什么处处跟我过不去?」 「老板,我怎么敢呢?」她嘻皮笑脸的回了一句。 「不敢?我还真怀疑有你不敢做的事吗?」他伸出手指开始扳数起来。「第一天,鼓动我的妻妾对抗我。」 「天地良心,那都是误会。」 「第二天……第二天没事,第三天,故意在我休息的时候,说一些造成我心理产生莫名愧疚与压力的胡话,导致我当夜无法入眠,隔日起床多了两枚熊猫眼,让全城仰慕我的姑娘们心疼不已。」他越说越愤慨。 「噗!」她忍俊不禁的喷笑,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苗、艳、青!」穆朝阳恼了,忿忿地盯着她。 「你当我是在跟你瞎扯淡吗?我是很认真的。」 「对不起。」她连忙收起笑容,正拎危坐,神情严肃。「是,您请继续。」 「总之,我身为老板却没有得到你应该给予的尊重,所以我觉得非常、非常的不满!而且我感觉到你好像很瞧不起我似的,老实告诉你,其实我也是很忙的。」 「忙什么?」忙着吃喝玩乐呀? 「就是忙一些……」他眨了眨眼睛,下巴一抬。 「怪了,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我忙什么还得向你报告吗?」 「对啊。我也觉得很奇怪,你干嘛特地跟我解释那么多呢?」她嫣然回道。 「你——」穆朝阳一时气结。「你有没有职业道德?可以这样吐老板槽吗?」苗艳青一双水汪汪大眼直啾着他。半晌后,甜甜地笑了起来。他原已做好了抵抗她伶牙俐齿攻势的准备,没想到她不怒反笑,还笑得如此娇甜妩媚可人,宛如一碗香喷喷的甜汤,刹那间浇熄了他所有的焦躁与愤慨。 他的心脏不知为何,莫名地嗵嗵嗵鼓噪震荡起来。 穆朝阳不假思索地伸手压住剧烈跳动的左边胸膛,突然地站起。 「呃……我吃饱了。」 「咦?」苗艳青迷惑地仰头望着他。 「可我还没解释,其实我真的一丁点不满你的心都没有。」 「那个……不用解释了,」他不自在地道,「我……突然想起我有事待忙,就这样,你也去忙你的吧。」 「真的不需要解释清楚吗?」苗艳青起身来到他跟前,抬头望着他,眼神迷蒙如烟,声音温柔似水。 「可我不希望你误解我、讨厌我……你真的很讨厌我吗?」穆朝阳屏住呼吸,深邃的黑眸不知怎地有一丝不敢正视她朦胧的眼。 「咳咳。」他喉咙突然变得有点干。 「真的很讨厌吗?」她的美眸隐隐浮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气。他的心瞬间柔软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你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也只不过是……呃……」 「你就是讨厌我。」她低下头,声音微微颤抖。 「因为我长得太艳,所以被人当作妖精和坏女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知道的。你完全不必感到抱歉,也不必对我心怀内疚,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会认命的。」 「不!」穆朝阳心下一紧,连忙握住她的小手。 「不是这样的,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我相信你是一个德容兼备的好女人,你有内涵、有思想、有见地,你绝对是我所见过最美,也最有头脑的姑娘了。」她的头还是低低的,没有抬起,肩头却微微抖动。 他更手足无措了。她该不会哭了吧? 「我说的话字字出自真心,你一定要相信我。」他的声音低沉轻柔,像是唯恐大声了点就会震碎她此刻脆弱的心灵。 「别人怎么看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你自己,只要你觉得自己很好、很优秀、很快乐,那么就不需要理会那些没知识、没常识又没道德的人所说的话。」 咦?苗艳青不知几时已然抬起头,神情带着一丝迷惘与诧异地注视着他。穆朝阳没有发觉她用一种崭新的、重新估量的眼光看着自己,一心只想好好安慰她、鼓舞她,甚至不惜拿自己当实例。 「拿我来说,我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身为凤扬城主,看起来要什么有什么,震慑四海、威风八面,可是私底下也是有很多人觉得我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是个靠祖德祖产祖宗福气过活的好命家伙而已。」 「呃……」她凝视着他,突然有点心虚。 实不相瞒,她就是「很多人」其中的一位。 「我知道他们觉得我不过是个外表好看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苗艳青更心虚了,她露出一朵小小的、尴尬的笑容。 「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吗?」他有一丝痛、心疾首。 「长得英俊漂亮,就犯法吗?」她闻言,一颗心微微地揪起来了,格外感同身受。 是啊,她也常常因为自己容貌过度的美丽,而遭遇到许多不公的事呀! 「但是我何尝把他们的话放在心里过呢?」穆朝阳抬起下巴,昂然自傲地道: 「我仰不愧天,俯不祚人,纵然财可倾城,权可倾国,但我从未做过任何一件亏心事,也从未有一两银是用在不义之处,就算每日倚香偎翠,吟诗作对,吃香喝辣又如何?」他这么说也没错…… 苗艳青突然对他生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热热的暖暖的,有一点怜惜,又有一点想疼惜呵护他的感觉。 她完全忘了之前对他小小的不满,以及轻微的偏见,没有被他温暖掌心握着的另一只小手轻抚他的鬓角。 「好可怜喔,大家都误解你了。」她柔若无骨、触肤生香的抚摸,不知怎的,顿时令穆朝阳背脊窜起了一阵麻麻的、酥酥的战栗。 他心跳更急更快,喉头的干涩与紧张瞬间暴冲十万头马身。 「嗝!」他俊美的脸庞开始涨红,不自然地打起嗝来。「嗝……呃,我没……嗝……事……」只要一紧张,他就会打嗝,越紧张,打嗝就越激动。 「你怎么了?」苗艳青担忧地扶住他,有些着急。 「怎么会突然这样呢?来来来,你先坐着休息一下。」「老……呢……毛病……」穆朝阳实在不想让她见到自己这等狼狈模样, 「你先走……嗝……吧,我……呢……一下……就一呢……好了……」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这么不舒服呢?」她忧心仲仲地看着他,迟疑一下才又开口道: 「这样吧,你要不要试试我的花草芳香疗法?」 「那是……嗝……什么?」他心里有些犹豫。 该不会是要他生吞什么牧草汁或大补精力汤吧。厨房里的桂嫂就曾搞过这一套,说是京城里最流行的「生饥饮食」,就是不能吃熟食,要生食蔬菜,并且维持三分饥三分渴的状态,还说什么这样是最符合人体所需的健康方式。 凤扬城里每个人都被迫啃了一个月的蔬菜,喝了一个月的生草汁,吃得他们是面有菜色虚脱无力。 最后是在桂嫂又改变心意,改信「自然吃概念」后,大家才得以获得大赦,重新找回充满色香味俱全的人生。 所以他现在很敏感,只要听到类似的字眼就会开始提高警觉。 「那是一种很舒服、很舒服又很香、很香的疗法,」苗艳青眼睛亮了起来,喜孜孜地道:「完全是天然草本配方,保证效果快,无副作用而且还能达到身心灵的放松与享受。」他光听都有种很舒服、想睡觉的感觉。「真的?嗝!」 「跟我来!」熏衣草又名宁静,拥有净化心情,解除紧张压力,舒缓焦虑,松弛精神,帮助睡眠的天然神效……他这一生,从未有感觉过如此芬芳、幸福、飘飘然的时候。 就连凤翔九天神功练到第九重——「凤凰于飞」的极致绝妙巅峰,那股内力澎湃激昂,四肢百骸如行云流水般运行九九八十一周天的欢畅淋漓感,也无法与之匹敌。 脑袋枕在苗艳青柔软的裙上,感受着她灵巧的纤纤十指沾着散发阵阵幽香的香音,在他额际、两鬓、全脸甚至是颈项间来回抚揉,力道恰到好处,奇香沁入肌肤、沁入鼻端、沁入脑中,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 虽然是闭上双眼,但他仍然可以聆听到四周默林,风轻轻拂过枝极的声音,几朵梅花轻轻落地的声音… 他甚至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呼、呼……和他的,奇异地交合成了相同的节拍。 穆朝阳睁开双眼,深邃的眸光直直地注视入她莹然浅笑的眼底,苗艳青心脏漏跳了两拍。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微带一抹不自在的羞涩,轻轻地问。 「不,很舒服。」他眼神温柔地凝视着她,声音低沉地道: 「谢谢你。」她双颊顿时涌起了两朵粉红色的霞晕。 像是两朵粉红色的梅花在她脸蛋轻轻点上了、晕染了开来,却是人比花娇。他心下坪然不已,眸光更显深邃了。 如梦似幻,在粉梅缤纷飞舞的季节,穆朝阳突然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从未发现过的一处柔软,被她轻轻地、柔柔地触碰,旋而落地萌芽了起来。 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为春泥更护花…… 经历过那个像梦、像雨、又像花的午后后,苗艳青突然觉得穆朝阳也没那么像个颓废的败家子了。 相反的,她觉得他还算有一点点脑袋嘛!走在大街上,正在卖花小贩摊前挑选「教材」的苗艳青,忍不住有点想笑。 「幸亏不傻。不然他长得这么俊美,还真有点暴珍天物呢!」唉,上天生人怎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其它男儿个个就像泥巴随随便便抓一抓,可他偏偏就是精心细细雕琢而成? 她想起那一天,指尖揉抚过的斜飞浓眉、挺拔鼻梁、完美的轮廓和骨架一苗艳青心儿一阵呼呼乱跳,双颊忽然热得不得了。 「停停停!」她猛然甩了甩头,试图甩去那不正经的念头。 「我在干什么呀我?」小贩对她的怪异举止压根一无所觉,因为打从刚刚到现在,早被她的艳光照射得发愣傻笑流口水,连钱都忘了要收。搂了满把冬季盛放的鲜花草,苗艳青不由得赞叹起京城里花匠的巧手,就连在隆冬时分,还能够培养出这么多娇艳鲜活的花花草草。 她低头嗅闻着满怀的清新花香味,一时没注意,被一堆毛毛躁躁冲来的小毛头给撞得差点打了个转。 「喂——当心点!」她忍不住叫道。 几个毛孩子流着鼻涕,小脸脏兮兮地回头望着她,被冻红的双颊闪过一丝腼腆羞窘。 「对不起,对不起……」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孩子赶紧揪着小毛头道歉。 「姑娘,我们不是故意的……大毛,二牛,还不赶紧跟姑娘赔罪?」几个小萝卜头穿着又脏又破的袄子,扭扭捏捏地你推我、我推你的,显然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大姑娘,尴尬得不知所措。 「不要紧,只是走路要看路,万一你害我摔破头,我害你绊断腿怎么办?」她柳眉一挑,看着他们年纪还小,却像是在街头流浪很久的模样,心下不禁一软,弯腰蹲了下来。 「你们这么急,要去哪儿呢?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馒头?」说到馒头,几个毛孩子咽了口口水,却不约而同猛摇头。 「不要?」难不成这年头的孩子特别挑剔,还拿鱼翅漱口呀?苗艳青登时被勾起了满满的好奇。 「为什么?」 「谢谢大姊姊,因为他们说公子来了!」为首的大孩子眼睛亮了起来,尊敬崇拜的语气好像是什么大罗金仙降世来了似的。 「只要公子一来,我们就可以吃饱穿暖,也都有活儿可以干了!」 「什么公子?」她一头雾水。 「大姊姊,我们不同你说了,万一公子走了就不好了!」几个小毛头又匆匆忙忙地低头猛冲。 谁呀?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就凭她的轻功,要跟踪几个毛孩子根本是易如反掌,苗艳青跟着他们来到一处巷弄深处的破旧老宅院里。 里头闹烘烘的,满是大过年的热闹气氛。 那几个毛孩子欢天喜地的跑进去了,她则是躲在门边探头探脑,就是想看看这破旧的大宅院落里,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目光才往里头那么一扫,她两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一身白袍雪氅,散发尊贵优雅气息的穆朝阳,竟然坐在一张缺了只椅脚的长板凳上,满脸笑意,低头对一个小脸糊着两道鼻涕干的小孩子温柔地说话。 「打明儿起,天天都得到巷口的「文化私塾」去读书,知道吗?从上大人、孔乙己开始学。」他细细叮咛,有点罗嗦。 「人除了吃饱穿暖以外,还要知荣辱,要懂得圣贤先人曾经说过些什么做人做事的道理。小时候穷点没有关系,但千万不能当文盲,要记住,知识就是力量……」在他碎碎念!呃,殷殷教诲的时候,一旁几个他带来的大婶已经在分发干净的冬袄棉衣和鞋袜,还有一个账房先生上下打量着整座破败落瓦的老宅,边对几名木匠发号施令。 还有两口大锅灶,开始冒出团团白烟,飘出阵阵不知是卤肉还是卤蛋的香气。 原本破旧得像是已经被世人遗忘很久的老宅院,乍然又绽薅出了一丝温暖的曙光。 不知怎的,苗艳青眼眶有点热热的,鼻头酸酸的。 半晌后,她连忙眨掉眼底莫名其妙的湿意,清了清喉咙。 「哎呀,我的花呢?怎么不见了?我刚刚搁哪儿了?」她赶紧回头一路找去,可心头那丝丝沁出的暖意,却怎么挥也挥不去。 第五章 好家伙,好几日都和他避不见面。怎么可以在他这两日筋骨不酸也不痛了之后,就不见人影了呢?害他也不知怎的,总有点想念那淡淡、甜甜又凉凉的熏衣草香。 他只要想起那一日好暖的太阳,好清柔的和风,她软软的小手,心头就是一阵乱七八糟的砰跳。「真是活见鬼了。」什么跟什么? 他怎么可以对她产生这种晕晕然、怦怦然的奇怪感觉? 就连对青梅竹马的绣月公主,他都未曾有过如此澎湃怪异冲动的情绪呀! 「穆朝阳。其实那一天,只是因为突然出太阳,风太凉、花太美,所以你才会一时脑袋出现幻象,以为你跟她之间突然冒出了个什么东西!」他瞪着铜镜里的自己,咬牙切齿道。唉,但就算做出了如此斩钉截铁的结论,却还是不能够安抚他骚动不安的灵魂。 昨夜他整整失眠了一夜,就这样愣愣地听着窗外雪落下来的声音。不行!这样一点都不像他穆某人! 于是第二天,穆朝阳决定在冬雪降落,天气分外清冷,脑袋格外清楚的时候,去苗艳青上课的地方堵人。 只要再见到她,他心里莫名其妙的神魂荡漾感就会消失,然后他就会发现,她还是那个不正不经又尖牙嘴利、老是跟他唱反调的女人。 穆朝阳兴匆匆地让侍女们替他穿戴好了白玉冠、银色凤凰袍子、金丝靴,一身贵气、风流容若地准备前往书斋大摆主子的架子。 可是没想到堵人者,人恒堵之,他才走出朝阳楼不到三步,就被突然来访的巡按大人给逮到了。 现在,他坐在舒适温暖敞亮的琉璃厅里,手上端着五彩珐琅杯,很努力地维持神智清醒不要睡着。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正在口沫横飞,滔滔不绝的说着。 年轻人名唉纪蓝海,本届状元郎,新任巡按,也是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少年时一同读书的同伴、长大后却许久没有联络的好友。面对好友、穆朝阳实在很不想打瞌睡,可是淮让他昨晚失眠,而今天纪蓝海又恰恰好谈到他最不想谈的话题——政治。 「穆兄,想必你也和我一样,对于那些暮气沉沉的保守派官员也不甚欣赏对不对?」纪蓝海慷慨激昂地道: 「虽说他们坚持稳扎稳打,国家才能有稳健的发展,可是朝廷就是一部国家机器,一定要有新风气、新格局,才能开创崭新的未来……」 「哈……」他强忍住打呵欠的冲动。 「……嗯、嗯。」 听见他「赞同」,纪蓝海说得更来劲了。 「就拿这次赈灾银的押送事件来说,他们坚持低调行事,让京城镖局来护送赈灾银,可是朝廷大事怎能委托民问镖局? 所以我坚持用军队护镖,原因有三大点、六小项,首先第一点是……」穆朝阳要狠狠地拧自己大腿一记,才能够让沉重落下的眼皮子重新抬起,唉…… 巡按大人纪蓝海除了有碎碎念的坏习惯外,其实还是有一副忧国忧民、爱家爱的好心肝的。 此次河南水患,他比谁都要担忧心痛,恨不得能腋生双翅,用飞的把一百五十万两赈灾银送至灾民手上。虽然嘴上说唯有军队才能震慑八方让宵小匪盗不敢越雷池一步,可老实说,纪蓝海纵然再不懂江湖事,也心知沿路不知有多少绿林黑道正磨刀霍霍准备要宰他这只大肥羊。 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是多么令人垂涎,光凭一支护送赈灾银的军队和各地官府支援人力,又哪里能抵挡得了各路人马下手? 这也就是纪蓝海会亲自上门找穆朝阳商谈的原因。 只要名动天下的风扬城主答应护这趟镖,甭说黑白两道了,就连天王老子都不敢来打这一百五十万两赈灾银的主意。 只可惜穆朝阳看起来一点兴趣也无,他只好草草结束滔滔不绝,如黄河泛滥的长篇大论,直接切入主题。 「穆兄,呃,我是打算……明天下午就走。」纪蓝海朝他挤眉弄眼。进行暗示。 「喔,这么快?那好,明日我定然备妥一桌盛宴,」穆朝阳整个人醒了过来,俊美的脸庞上布满愉快。 「并用百人锣鼓数组队奏军乐,全城齐放万只小白鸽。以为纪兄壮烈饯行——」 唉,暗示失败。纪蓝海只得从国家民族大义的方向下手,激动道: 「穆兄,河南百姓身在水深火热之中,此时此刻该是中原大好儿郎挺身而出的时候,你怎么还能这么安乐地坐在这儿,当作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呢?」满足地喝完一杯上好白毫乌龙茶的穆朝阳,只是抬头瞄了瞄他。 「巡按大人请稍稍控制一下您的唾液。」都喷到他这边来了。 「穆兄!灾区的百姓们流离失所者不在话下更不知有多少人连树皮都没得啃,连口干净的水都没得喝,你现在还喝得下这鬼茶?!」纪蓝海激动到官帽上红通通的簪缨绒球不断晃动。 「非也非也,这不是鬼茶,此品乃是闽南山区里最纯净无污染的顶级白毫乌龙茶。」穆朝阳极有耐性地解释。 「纪兄如此曲解此等上好农产品,茶农们会伤心的。」 「你、你、你——」纪蓝海已经气到快爆血管兼吐血了。「穆兄——」 「纪兄,年纪轻轻火气惫般大,这不似你平常为人呀。」穆朝阳微微一笑,慢调斯理地再帮纪蓝海斟了杯茶。 「来,茶经有云:第一杯神清气爽,第二杯通体舒畅,第三杯……」「平素侠骨仁、心的凤扬城主究竟到哪里去了?」纪蓝海猛然站起,忿忿道: 「如果穆兄不以天下苍生为念,还是执意要做那见死不救的千古罪人,那么我纪某同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巡按大人话一撂完,便恼怒交加、头晕目眩、泪流满面外加脚步跟枪地走了。他身后的官兵们也失望又气愤地跟着鱼贯而出:没想到凤扬城主竟然是个这么冷血无情的家伙,亏他们平常还崇拜他崇拜得不得了呢。 文总管看着这一幕,没有讶异之色,只是同情地望了主子一眼。披骂得狗血淋头的穆朝阳,俊美脸庞上依旧笑意不减, 「我有没有说过,我实在很不喜欢他这样动不动就呕血三百升、涕泪满衣襟的酸儒脾气?」 「主子,纪少爷可能没有听过「江湖险恶」这四字吧。」文总管边说边帮主子倒茶。 「是啊,他是我的好朋友,又饱读圣贤书,只可惜仍然是个傻蛋。」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 「他身后排排站的官兵里起码有三个是冒牌货,两个是眼线,一个是奸细,他还同我商量得眉飞色舞,唉。」 「就是说呀,」文总管也叹气。 「纪少爷护送的赈灾银要是在出城一里后没有被打劫光光,我文字就倒过来写。」其实朝廷拿出的一百五十万两赈灾银里,起码有三十万两是城主自个人零花金里捐出来的,而且打从官方库银里起出来,开拔出发到风扬城来,短短半日路程就有凤扬城一十二名高手暗中护银,否则即使是在天子脚下纪少爷还以为银两绝对不会长脚跑掉吗? 「有谁谈机密要事,屁股后头会带一大票闲杂人等的?」穆朝阳光想就火大,茶也喝不下了。 「他不如干脆在城门口贴张告示:本官今日欲与凤扬城主商议护银事宜,敬请乡亲父老、江洋大盗莅临参观指教。」 「噗!」文总管差点喷笑。 「你别笑,这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他冷冷道, 「所以我对纪兄会如此不放心,实在是有例可循的……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小的这是求知若渴呀,主子。」文总管两眼亮晶日关,嘴上说得真好听,其实摆明了就是想听八卦。 「可是,我为什么要满足你的好奇心呢?」他扬眉,似笑非笑的。 「主子!」文总管忍不住哀哀叫。 「说嘛、说嘛,你跟小的说,小的保证不会跟别人说是你跟小的说的——」 「不要。」 「主子呀——」话只说了个开头就等下回待续,最是教人心痒难搔啊! 穆朝阳自顾自的品起他的闽南顶级白毫乌龙茶,对于文总管的哀号鬼叫声置若罔闻。 不知怎的,他一早起来憋着的那股忐忑不安突然全没了。 嘿嘿嘿……他忽然觉得阳光高,天气好,真是快乐得不得了。 「不要紧,待明儿下午打发完了小纪,我再好好跟她面对面,一举击破连日来心神不宁的迷思。」他喃喃自语,洋洋得意。 他凤扬城主不是不能礼贤下士,不是不能虚纳诤言,也不是因为和绣月公主的事摆不平而烦心,更不是为了他翩翩美男子居然被个小女子给迷得魂儿不知飞哪儿去,而感到羞愧成怒、积愤攻心。 他,纯粹只是为了要让这一位新来的管理干部知道,芳香疗法是很有效,但不代表他就从此对她伏首称臣。 他要让她知道,谁,才是这凤扬城的老大!「主子,您说我呀?」「不是你,是另一名高级干部,不是新来的,你不认识,也长得一点都不美艳,手指更是一点都不灵巧。」穆朝阳笑容一僵,他这么说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还是加派人手吧,把「流云」和「追月」二组都派去全程护银,顺道让他们暗中揪出内贼。唉,我还真是不放心小纪。」「是。」出钱请教师的大老板后来还是没有去书斋,依旧不知道不止是他的心悄悄起了变化,原本该吟诗朗朗的书斋里,更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隔天一早,穆朝阳依旧在侍女们的服侍下,穿衣、蹬鞋、后,神清气爽地走出了朝阳褛。两旁的侍女们,有的手捧搁放着三钱檀香的烘手暖炉子,氅,还有专门捧剑的、持拂尘的……系袍、绾发、梳洗过右的手挽着件狐皮大公子高贵优雅,侍女灿笑若花。就是这种气派,就是这种排场,让凤扬城主连续三年荣登中原最佳衣着三连冠,也是京城里流行杂文公报「贵公子的秘密」中,票选为最受欢迎的封面人物。简而言之,他,凤扬城主穆朝阳,天生就是万人迷。 万人迷今天心情很好,笑容很迷人,脚步很轻盈,浑身充满自信,直到看到头上绑着白布条一脸如丧考妣的官方友人纪蓝海。 「我心已死,道德沦亡。」他念出白布条上的红宇,不禁啼笑皆非。 「纪兄,何事严重到需要写血书呢?」「我在抗议!」纪蓝海气呼呼地瞪着他,忽然想到不对一「血书?我没写血书啊。」「那你头上那触目惊心,鲜红刺眼的八个宇是什么?」穆朝阳指指他额头问道。 「喔,这个呀,我临时找不到砚台磨墨,恰巧桂大婶在搓冬至用的汤圆,我就去跟她要了些番红花水沾着写下的。」纪蓝海乖乖解释,复又气急败坏的嚷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对你失望透顶,我恨我自己有眼无珠,竟认贼作父……」 「等等、等等。」穆朝阳哭笑不得。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不夸张!」纪蓝海气得几乎要效法杜鹃泣血。 「想当年咱们俩穿同一条裤子。玩同一只鸟儿……」「喂!根本不是同一只乌,我在我家玩我的画眉,你在你家玩你的九官……」「那个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变了,你彻头彻尾变了,你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冷血、自私自利、自骄自大、自以为是的可悲人物。唉,我心中这口郁气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倾吐了……纪蓝海气呼呼的,一迭连声痛斥道。 娘呀! 「你可还记得咱们习读过的「讨风赋」吗?」纪蓝海痛心疾首,完全没看到穆朝阳脸色已大变。 「穆兄, 「讨风赋」里有云:飞扬成性,忌妒为心,济恶以才,妒同醉骨,射人于暗,奸类含沙……」「快快快,倒车倒车,班师回朝一」穆朝阳急忙跟身后的侍女们猛挥双手。 开始了,魔音穿脑就要开始了,来不及跑的话,轻则导致耳膜发炎,重则有精神崩溃的危险啊!一时之间,主子跑了,侍女阵阵惊呼东倒西歪。 就在场面乱成一团的当儿,好一个巡按大人果然是实力坚强,处变不惊,眼看人都不知跑哪儿去了,依然奋战不懈,开始边念边找人。 「穆兄!穆兄,你要学会面对现实啊,人一时胡涂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得知过能改啊……」没错,做人是要面对现实,但是更要审度时事,好适时做出最聪明的抉择。 这也就是名扬天下的凤扬城主穆朝阳,此时此刻会躲在树丛里的原因。这树丛是有名字的,它是特别培育出来的。冬天也会绽放清甜香气的桂花树…… 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桂花叶不小心戳进他的鼻子l里,害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哈瞅!」有脚步声!糟了,他被发现了吗? 就在他心下一紧,决定不惜使出神出鬼没的移形换影神功,在被发现前迅速闪人之际——「老板,你蹲在那里做什么?」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 穆朝阳倏然站起身,头上满是桂花叶和淡黄色的小小桂花瓣。 「苗……」他又心跳如擂鼓,满脸傻笑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苗艳青脸儿一红嫣然一笑。天,她今天穿着一件红缎滚雪白免毛的棉袄和绛红色绸裙。小脸冻得红红的,美得令他几乎停止呼吸。 他设想了好几天,要对她郑重声明、划清界线,但此时面对她,那念头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了。 「在玩躲猫猫吗?」明明知道最近只要远远一瞥见他,她的心跳就会变得分外奇怪,但苗艳青还是情不自禁替他拂去了发上的叶子和花瓣。 「不是躲猫猫,我是在躲一」陡地,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约莫再三十步光景就接近此地,穆朝阳神色一变,连忙一把抓住她。 「快快快,我们快点躲起来,他来了!」「谁来了?」「恐怖人物。」他不由分说拉着她拔腿就跑。 苗艳青只得拎起碍事的长长裙摆跟着他往花园深处奔去,他厚实的温暖手掌紧紧牵着她,风声随着他们的脚步咻咻响起。 「停停停!」她跑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又没做错事,干什么跟他脚底抹油?「我、我不玩了……厚!很累耶!」「那我抱着你跑。」 「才不要,我没事跑什么?」她抹了把额际沁出的热汗,晃了晃被他牵着的手。 「奇怪了,你不是城主吗?干嘛怕一个人怕到得跑给他追?随随便便召两个高手来摆平也就是了。」 「如果可以动手,我早就亲自来了,还用得着摇人来当打手吗?」穆朝阳无奈地叹息,没好气地道: 「最麻烦的就是我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只好有多远闪多远了。」 「那没理由要我也跟着你一起跑呀!」她瞅了他一眼,微带娇慎道: 「还是你根本就是在整我,故意讲个借口,好一大早就拖着我满园子跑,看我汗流浃背狼狈不堪……你看,人家的发髻都松了。」 「天地良心,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无聊又幼稚的人吗?当然是事关重大,十万火急。」他注视着她美丽的团髻,虽然乱了,却别有一番海棠初醒时的慵懒风情,心下不由得一动。 「再跑下去,我都成疯女十八年了。」她哀怨地摸了摸半松开的发髻。 「呃……你身上有梳子吗?」他的呼吸不知怎的有些急促起来,赶紧转移话题。 「谁会随身带梳子?」苗艳青斜睨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想要帮我梳头发吧?」「跟我来。」穆朝阳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的手,走向一处结冰的小清塘,那儿有座小小草庐,是平常园丁歇息、打水清理花具用的。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来,」他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擦拭一只竹编的团凳。 「先坐下。」「你要做什么?」她一脸莫名所以地盯着他。 他轻轻将她压坐在团凳上,绕到她身后,抽起了她插在发圣口里的一支月牙银茶花簪。 她心下微微一震,感觉到长长的发丝整个披散背后, 「老板……」他该不会当真要替她绾发吧? 不只她感到惊愕,就连穆朝阳自己也没想过,他竟然会有亲手替一个女人梳发绾发的冲动。过去每每读到张敞为妻画眉的桥段,他都忍不住再三嗤鼻,觉得张敞这位古人真是丢尽了他们大男人的脸。堂堂七尺昂藏之躯,怎么会做出这种肉麻当有趣的行径来呢? 但是在这一瞬间,当他抚触着她柔滑如丝、乌长如瀑的青丝时,他突然发觉原来张敞的行为一点都不可耻。 厚!因为这并非屈辱,更不是酷刑,而是一种享正如此刻,她长及腰臀的发一寸寸滑腻地溜过了他的指缝问,他情不自禁把玩再三,不由自主掬起一把凑近鼻端轻嗅,一股甜香刹那问如兰似麝地幽幽沁入心田,他轻轻叹息。 「你的头发好香,这是什么样的香气?」他情难自禁地低问。 苗艳青脸颊红晕更深,闻言回头一笑百媚生。 「是铃兰草和柑橘花,你问这个做什么?这是我自个儿调配洗发的香露水,是专门给女孩子用的。你该不会也想拿来用吧?嗯?」 穆朝阳差点被她这一朵笑夺去了魂魄。 「怎么不说话?你当真要跟我要配方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抑下骚动的心绪后才开口, 「这真是你自己做的?」「上次你都见识过了我的芳香疗法,怎么还会觉得讶异呢?」她拈花惹草可不止是用来提炼奇毒而已。 现在时代不同了,每个人都必须学会第二专长,要让祖传的技艺再度创新,发挥想象力,努力走出另一条康庄大道。 也许有朝一日,江湖上只要一提起用毒大家和芳疗名师,就会同时想起她五毒教主苗艳青。 不过说也奇怪,他们怎么讲着讲着,又讲到这种不相干的事情来了? 「老板,绾发我自己来就好了,你不是在躲人吗?说不定待会儿他找到这里,到时候你想跑也来不及了。」苗艳青微微侧头睨着他,纤纤食指轻点下他的胸口。 胸膛瞬间燃起了一团滚烫的火焰,穆朝阳突然觉得呼吸不顺,大声地清了清喉咙,试图摆脱掉这突生的奇异燥热感。 不是说好了,和她之问产生的感觉统统都是一时美丽的错觉吗?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会觉得……麻烦大了「管他的。」他把注意力全放在她的头发上,长指笨拙地梳拢过她的发丝, 「我先帮你梳好头发再说……你别乱动,待会儿头发又乱了。」呼吸,深呼吸,专注在她头发上,就对了,他越紧绷就越僵硬,越僵硬就显得手笨。去!平常按律弹弦的灵巧都到哪里去了? 「你真的会吗?」苗艳青有点不放心,狐疑地感觉到后脑勺好像有人的手在抖。 「你不要一个失手,簪子整个插进我脑门吧!」 「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穆朝阳努力的和她滑不溜丢的丰厚丝滑长发打交道,忙得满头大汗,可是弄出来的发髻花样却是惨不忍睹,那支簪子还危危险险地在她头顶比来画去的。「呃……你的头不要动嘛。」了。 苗艳青刚刚的轻松惬意全被他的动作给吓跑了。「哪是我的头在动?根本是你的手在颤抖吧。」 「开玩笑?我的手稳如泰山。」他死鸭子嘴硬,因死命盯着她的头发,眼睛都快抽筋。 她连气都不敢喘大一点,就生怕他一个错手活生生血淋淋上演一出「失手插头七寸钉,包公到此也看不清」的亲情伦理大悲剧。最后,本来应该是好不旖旎浪漫的一件事,就在穆朝阳左梳右爬,这边绾那边抓,笨手笨脚的举动中,瞬间走样。 「我投降了!」他终于颓然地放弃,快要抽筋打结的双手放开她的头发。 「对不起,我欠磨练。」终于甘愿啦? 苗艳青又好气又好笑地回头瞅着他,心头仍然觉得一阵甜蜜蜜、喜孜孜。 粗手粗脚,这表示他从来没有帮其它女人梳过头发,才会如此笨拙吧?呵,这代表她可是他的头一个呢苗艳青低下头,悄悄藏住了一朵开心的笑容。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头发放下来的模样。」他赶紧补充说明。 「以后都放下来好了,这样也舒服多了,是不是?」「你呀,就别再硬拗了。」她接过他手上的簪子,熟练地盘起了个妩媚的晚唐髻,月牙银茶花轻颤颤地别入。 穆朝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神奇的手法,「女人的手真巧。」他甘拜下风。她嫣然一笑,正要说话,忽然一阵气喘吁吁的叫唤声远远传来「穆、穆兄,你快出来!逃避是……呼…… 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俩不约而同望向声音来处。 「快溜!」穆朝阳急了,已经忘了要和她保持距离,长臂倏然一把搂住她,长腿迈开步子飞奔。 禽含食厚,那个书生还真是死不放弃!如果纪蓝海把这种精神和力气拿来对付那些想劫赈灾银的盗匪,甭说是护送到河南了,就算一路送到乌鲁木齐也没问题。 在飞跃过几座小楼后,穆朝阳突然火大了,决定结束这种躲躲藏藏荒谬又窝囊的行为! 搞什么?他堂堂一个凤扬城主居然在自己家里四处奔逃躲藏,这成何体统?「也罢,我就跟他拚了!」他毅然决然面对现实,停住了脚步。被他挟在腰间晃到头晕目眩到快翻肚的苗艳青,好不容易被放了下来,正想开口骂人,他却抢先一步。 「听我说,」穆朝阳扶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到一处花墙上,柔声地叮嘱, 「你先乖乖坐在这儿,我去把他引开!」 「那个口口声声叫你穆兄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害她跟着逃命,晃到脑袋都快掉下来了。 而她美丽又聪明的脑袋可是很宝贝的背后追赶的那个人,是他的仇家吗? 如果是的话,那他根本不用逃,她只要弹弹手指头,来人马上就会化作一缕青烟,人间蒸发! 「紧张时刻,你千万别出声就是了,免得你也被他发现。」他烦恼地道: 「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只要一逮着对象,压根不管熟不熟,就是一番长篇大论,从盘古开天闯地能扯到一碗大卤面所带给生命的几种敌示,总之。说有多唠叨就有多唠叨,你最好还是避之大吉。」「你在说谁呢?」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在指桑骂槐,暗指某人的样子。希望他指的不是她。 「我的青梅竹马,当今巡按大人。」他仰望着她,认真地对她道:「好好保重你自己,我先走了。」 「等一等!」她拉住他的袖子, 「你为什么这么怕他呢?」 「我不是怕他,我是怕我的耳力丧失,精神错乱。」他凝视着她,声音温和了下来。 「但是没关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待会儿……我再来找你。」苗艳青噗地一笑,娇媚道: 「你不用担心我。」 怎能不担心?穆朝阳心底深处隐隐约约升起一抹忧心与戒备!他家的家庭教师今天不知怎么了,忽然娇俏迷人得不得了。万一那个很少见过美女的书生突然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怎么办?不行、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他今天下午就走了,你就乖乖坐在这儿不要动,这边很隐密,应该不会有人来的。」「那你怎么不跟着留在这儿?」她对他巧笑倩兮。 「不是说这儿很隐密吗?」穆朝阳不自觉地回她一笑,陡然清醒过来。 「不,找不到我,他不会死心的,反正无论他说什么我就装死,尽量拖延,等到他下午出发的时辰一到,他就不能奈我何啦,哈哈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弄不懂他的逻辑。 既然那位巡按大人是秃子跟着月亮走,那么她就算在凤扬城里四处遛达,他也不会特别注意到她的呀。 苗艳青想得简单,却一点也不明白他此刻的私心与担忧。 「反正你在这里等我就对了。」穆朝阳一本正经地交代,然后一闪身便穿过树荫花影间,惊鸿一瞥,踪迹杏然。 「什么呀。」她眨眨眼,一时问有些哭笑不得。 话说回来,她可是苗艳青,怎么可能会傻傻听话地坐在这里干等?她轻轻一笑,随即跃起身姿势曼妙地飞点过树枝,穿花拂柳地尾随而去。 第六章 千万不要小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因为当他们固执起来的时候,可是会发挥出牛一般的耐力,骆驼一般的韧性!此时此刻,想着下午就要出发起程,却还迟迟未能说动穆朝阳护镖,纪蓝海就心急如焚起来。 他强忍着腿脚的酸痛,不死心地继续搜索着每一个地方,就算用翻的也要把穆朝阳给翻出来不单如此,纪蓝海在每一株树后头找人,边发出正义的呼唉。 「穆兄!你在哪里?在哪里?不要隐藏你自己,要成功,要活力,我一定会找到你!」他才从树干后头钻出来,猛然撞上了一个软软的小身子。 「哎呀!对不住……」纪蓝海急忙扶住那个被他撞得倒退三步的小姑娘,满怀歉意地道:「姑娘,有没有撞疼你?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我的书……」小黄顾不得被撞得七荤八素,急忙蹲下来四处摸索掉下来的书册。 「书?」纪蓝海一怔,看着就落在她脚边一册厚厚的书籍,有些奇怪她为什么没瞧见?不过他还是赶紧替她拾了起来,拍了拍书上的灰尘。 「姑娘,我找到你书了。」 「真的吗?谢谢你,好心人。」小黄迷蒙的眼里充满感激,对着树干拚命弯腰鞠躬道谢。 「谢谢,谢谢……」 纪蓝海心下不自觉微微牵动了,难掩一丝怜意地注视着这迷糊又近视眼的小女人。 「不用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你刚刚可被我撞疼了吗?」「咦?是好心人你撞我的吗?」她迟疑了一会儿, 「不是……我又撞到树了吗?」「你常常撞树吗?」他忍不住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往离粗大树干远一点的安全地带。 「其实也没有很常啦,我比较常撞到的是墙壁。」她害羞地笑笑, 「因为我眼力不太好,不过你放心,我自从服了相公家传的枸杞明目亮晶晶丸以后,已经好很多了。」「相公?」纪蓝海心脏不知怎的重重一拧,怅然若失道: 「原来姑娘已经罗敷有夫了。」「我不姓罗,也不叫罗敷,我的名字是诸小黄。」她腼腆地望着他,从迷迷蒙蒙的视线看过去,隐约看到他斯文清俊的脸庞……小黄一颗心莫名乱跳了起来,触电般地自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我的未婚夫就是凤扬城主穆朝阳。好心公子,你应该听过他吧?」什么?她居然是朝阳三妻三妾中的一名? 纪蓝海霎时胸口微微绞疼,怔怔地看着小黄天真朴拙的晶莹小脸,突然觉得没力起来。 她是他好友的妻妾,可是她看起来是这么小、这么纯洁娇嫩,却即将成为朝阳丰富猎艳史里,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妾。 「他,对你好吗?」「相公对我很好,对我们姊妹也很好,他很照顾我们。」小黄热切地遒: 「自从我爹娘过世后,若不是他,恐怕我们姊妹已经流落江湖,成为苦情姊妹花了。」「你爱他吗?」他冲口而出,鲁莽地问道。 小黄愣了下,神情有些迷惘。 「爱……怎样才叫爱?怎样才叫不爱?」纪蓝海沉默了,除了懊恼自己的唐突失礼外也被她单纯却含意深远的问句问倒了。 「我不知道。」他轻声一叹。 「自古多情者不知凡几,可是又有谁能真正了解爱的真谛呢?」「好心公子,你好有学问哦!」小黄不禁崇拜地望着他。 短短两句话,就能显露出这么有内涵很有思想的样子,好厉害哟。 纪蓝海被她纯真热切的眸光看得一震,跟着鼻头一酸。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不该相见的人,为何偏偏又要相遇呢?老天,你何苦戏弄人? 「对不起,我先走了。」纪蓝海一咬下唇,难掩心痛地掉头就走。 「咦?好、心公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呀!」小黄急唉,痴痴地望着那模糊修长的背影消逝,心口有点怪怪的。她刚刚说错话了吗? 好心公子生气了吗?小黄神情带着落寞,她不想要他生气呀。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她讲话这么轻声细语的的手将她引领向安全的地方。 而且他也没有取笑她的大近视眼,也对她很温柔。小黄抱着那册厚厚的书,傻傻地伫立在原地。 而站在不远处,一株杨树底下看着方才发生的那抹若有所思。 巡按大人突然匆匆落跑了!前来禀报的文总管。 「他走了?」他微微一怔,本来还以为需要费上好一番工夫。这么快?连声招呼都没打。 该不会是因为小黄吧? 会吗?蓝海今天只不过和小黄见过一面…… 见主子陷入沉吟,文总管却是在一旁松了口气。 「这下可好了,巡按大人专心去护送赈灾银了,主子也可以不用天天躲着他?而且还能好好地忙选妾的事——」 「选妾?」穆朝阳一脸茫然,心里还在思索着好友与「未婚妻」。 「是啊,主子,只剩两个半月了。」文总管提醒他。 穆朝阳陡地一惊, 「对呀,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这件事全给忘了?」就剩两个半月,若是他不能纳进第四房妾,然后速速在他生辰那一天,宣布有孕的消息,那么事情就闹大了。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快快快,去拿那些相亲画卷来,我没时间了。」 「是,主子。」穆朝阳烦躁地起身来回踱步,满心乱糟糟的。 唉。真是会被这个可恶的祖宗家训给害死。 想他堂堂七尺伟岸男儿,浑身志气,却有一堆黏牢牢甩不脱的妻妾,还得先履行完这不平等条约才能恣意任性做人。这一门荒谬又惹人发噱的亲事,也就只有「指腹为婚」这种千古流传下来的白烂习俗才做得出来。他穆家与诸家原是表表表亲,只因两姓祖上世代交好,所以到他们这一辈,便决意亲上加亲,偏偏诸家一连六年冒出六个女娃儿,穆家却是等到花儿也谢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独苗苗的儿子。 没想到,最后那些不负责任的长辈可能是在某一年的中秋节赏月吃酒吃到爆肝加昏头的缘故竟然就这样眼一闭、心一横,硬生生把诸家六姊妹统统都许给了穆家这名男丁! 这就是他风扬城主穆朝阳,从小就坐拥三妻三妾的原因。 「所以怎么能怪绣月不同意先嫁我为妾,待有孕了再扶正为妻呢?」他神色郁郁。 「她可是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岂能配合这种莫名其妙的家规?」别说是绣月了,就连苗艳青也不会答应的吧? 这、这又关苗艳青什么事了?穆朝阳差点被口水噎到,心跳也错乱了好几拍。 是夜。 热气蒸腾,淡淡硫磺昧纠缠着淡淡檀香飘荡在空气里。 古有杨贵妃沐浴温泉华清池,而今夜流连在温泉栖风池里的却是个高大挺拔的绝色美男子。 乌黑长发披散在肩上,浸泡温泉蒸出的热汗顺着他的脸庞缓缓流下,滴落到在水面上的古铜色胸膛。 「啊……爽!」穆朝阳在热波中伸展全身每一寸筋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大雪天泡温泉真是人生一大极致享受。他连日来混乱到快爆炸的脑袋仿佛也随着热水蒸气的抚慰,逐渐平静放松了下来。 如果没有不速之客来打扰就更好了。穆朝阳睁开锐利的双眼,不悦地望着出现在白玉柱旁的人影。「出来。」他浓眉微蹙。 那道倩影微微一顿。 「我没有耐性再说第二遍。」「老板,你急什么呢?」月光洒落在苗艳青迷人的脸蛋上,她缓缓走向池边。 「我本来就要过来的呀!」「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又开始心跳失速了。 她在池畔坐了下来,轻轻一笑。 「我瞧你这两天精神特别紧绷,肌肉怕是都1董硬了吧?所以特地来替你释放一下压力的。」「又是芳香疗法?」他试着想让气氛轻松一点,但一颗热汗却自额际滑了下来,破坏了他冷静自持的形氖。 笑了。 「不,是另外一种更深入的……」她浅浅地「治疗。」她真是他半个月前认识的那个状若艳女、牙尖嘴利、满富心机的私塾教师苗艳青吗? 是他的幻觉还是怎的?现在的她为何变得……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了?一日比一日更令他心生悸动,害他的理智寸寸软化、节节败退。 「不用了!」他硬起心肠,冷冷地推拒。 「为什么?你上次不是喜欢我的另类治疗法吗?」她眨眨眼睛。 「上次是个错误。」他僵硬地道: 「苗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现在正在沐浴!」昨日不是还主动为她绾发?怎么今日就翻脸无情了呢?苗艳青轻轻一叹,唇畔笑意依旧嫣然。 「真无情呀!」「我们还是保持安全距离好一点。」他假装没听见。 她好奇地上下打量他的上半身。 「泡了这么久,你不热吗?」「是有一点。」岂止热,他突然觉得温泉水已经变得太烫了。 尤其穿着一身紧身红缎子衫,玉颈缠绕着雪白貂毛,却露出小巧肚脐眼的她巧笑倩兮,染了红色胭脂花的纤纤指尖轻轻抚着乌黑长发…… 天杀的!她怎么可以露出肚脐? 她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那些守夜的色胚有没有死盯着她可爱的肚脐眼猛看?穆朝阳不由得勃然大怒。可恶!明天统统把他们发配到茅房去挑大粪!「你不冷吗?」他皱眉,满脸忍耐之色。 苗艳青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移, 「噢。」 「噢什么噢?」他深吸一口气,忍住想吼人的冲动。 「苗姑娘,再怎么说赤身露体总是不合礼仪,劳烦你下次多穿点衣裳再出门好吗?」最好是用棉被从头裹到脚,否则他都觉得很不安全。 她睁大双眼, 「哟……」没想到还有男人会讨厌看见她露肚脐眼呢!「行吗?」他迫切地问。 她认真想了想, 「不行。」。 「为什么?」 「我喜欢。」她嫣然一笑。 「你不要忘记你是个私塾老师,你还有三个……不,两个半月的试用期,难道你想我提早让你走人吗?」「就为了我今晚心血来潮露了个肚脐?」「对…呃,不对,我的意思是……对,露肚脐是不对的!」他脑子都混乱成一团浆糊了。 「我来应征的时候,你又没有规定不准露肚脐。」她一手支着下巴,笑咪咪的看着他。 「所以恐怕在律法上你是站不住脚哟,老板。」女妖!他新聘的私塾老师简直就是个妖矫冶艳、胆大包天的女妖! 「赤身露体……也算。」他虚弱地抗议。她明媚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噗地笑了。 「不知道现在谁才是真正的赤身露体。」他一时气结。 「对了……」她缓缓起身,又慢慢走向他。 要干嘛? 穆朝阳戒慎地盯着她,大手护住自己露出水面的胸膛。 「老板,那么紧张做什么?」她才没有他想得那么淫荡下流,柔若无骨的双手轻轻搭上他赤裸结实的双肩, 「放轻松,肌肉绷得太紧容易受伤、疲劳,并提前老化哟。」呀,他光裸的肌肤好暖、好暖……热力惊人。 「你在做什么?!」 她冰凉却柔软的小手继续揉捏着他纠结的肌肉,仿佛雪花轻柔地落在他裸露的肩头上,又仿若小巧灵蛇诱惑地纠缠着他的肌肤…… 他只觉背脊窜起一阵又冰又热的奇异感觉,浑身血液在瞬间沸腾。他在水面下的身体某个敏感地方忽然违背意志地胀大坚硬起来:当然不是他的脚趾。他非常、非常确定状况危险到濒临失控。 「苗、艳、青!」他咬紧牙关,忍住想指死她或享受呻吟出声的极端冲动。 「你究竟在做什么?」「帮助你放松呀。」她小手灵巧的揉捏着,逐渐放松他肩颈每一寸的紧绷,却无意中燃起了他身体的骚动狂热。 「我想让我的老板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穆朝阳浓眉紧紧打结,额头有一滴与温泉热气无关的汗水缓缓蜿蜒滑落。 不,他一定是中了邪,因为他已经几百年没有如此心跳加速、浑身燥热难当过,突然血脉愤张,冲动得像个好色的少年了。 「我——不需要。」他不着痕迹地深呼吸,面上平静无波,水面下的双手却紧握起拳头。 察觉他隐隐的异状,她促狭一笑。 「你不喜欢吗?」苗艳青贴近他耳畔吹气甜如蜜的笑声试图扰乱他的自制力。 「我不够用力吗?」好,她要玩火是吧?穆朝阳微一转念,怒极反笑。 「有美女自动投怀送抱,我又怎会不喜欢?」他故意笑得好坏,仰头缓缓贴近她幽香的怀间,索性闭上了双眼,一脸享受陶醉样。 「来吧,多使点劲。」 她本来是逗他逗得很乐的,可是现在见他一副醉卧美人膝、幸福得要飞天的快活状……哼! 风流鬼就是风流鬼,稍微勾引一下就现出原形。难怪有了三妻三妾还不够,仍旧四处招蜂引蝶,惹来无数女子竞折腰。 她突然觉得心情跌到了谷底,愀然不乐了起来。唉,自古男儿多是风流薄幸汉呀…… 「嗯,怎么,不是要帮我释放压力吗?」他感觉到她的小手顿时失了热情,忍不住嘲谵地笑问。 苗艳青收回纤纤小手,改为梳理自己如瀑的长发, 「我手酸呀。」「才捏这么几下手就酸了?」他一脸好笑。 「不只手酸,我嘴也酸了,脚也酸了。」她飘飘然起身。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他一怔。 「你才按个两下就要走了?这么没诚意?」 「我没心情了。」她幽怨地轻哼。 「反正有人也不希罕嘛。」望着她落寞黯淡的小脸,他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消失。 「那个……」他试图想说点什么。 她走了一步,忽又回头望着他,大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抿着的唇儿笑得神秘而美丽,又带着一丝丝悲伤。 他接触到她的眸光,心下微微一痛。 苗艳青没有说话,只是又蹲回他身边,小手温柔地撩开了落在他颊边的一缕发,摸摸他温暖的脸庞。 他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怎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朝他无力地一笑,又起身欲离去。 穆朝阳只感觉到柔软的裙摆轻拂过肩头,伴随着一缕荡人神魂的暗香掠过鼻端,他的心神不自禁为之深深悸荡。眼见她即将穿过重重银纱帘幕,一股失落感蓦然涌上心头,他胸口一热,冲口道: 「苗姑娘请留步!」她的脚步一顿,微偏过头睨了他一眼。 「嗯?」要不要喝杯酒暖暖身子?他却听见自己开口说——「你早点睡吧,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她的背瞬间僵凝住了。 穆朝阳话才说出口就后悔了。 「呃,我的意思是……」他喉头干涩了起来努力想挽回方才说错的话。 「就是……」「你不用说了。」她语气幽幽地开口,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如果说我想和你和平共处,想让你开心,想让你身心愉快也是一种错的话,那么,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令人厌恶的蠢事了。」他的心像被利刃划了一刀,脸色陡变,急切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退下了。」苗艳青不待他说完,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即拎起裙摆,低着头奔出温泉池。 「苗姑娘!」她没有回头,只是冲进了黑沉沉的夜色中。 穆朝阳颓然地低咒一声,痛恨极了自己混蛋加三级的恶劣行为! 「……绝对不要硬碰硬,而是要让对方对你感到愧疚,觉得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于是开始对你产生一种怜惜的、补偿的、想宠爱你的情绦。」妩媚地坐在讲台上,神采奕奕、美艳无双的苗艳青啜饮着一杯甜香四溢的女儿茶,环顾全场,说出「如何诱捕男人七十二式」当中的第七式。 「哗……这招厉害!」「好霹雳的招数!」 「够狠!」台下六个好学生忙着埋头疾写,赶紧抄下来。其中尤以小绿和小黄最是认真。 「在这个最关键时刻,绝对不要再和他碰面!」她涂着艳红盖丹的指尖凌空点着在场每一张求知若渴的小脸,幽幽地拉长了音。 「让他心里想着:她到哪儿去昵?我是不是真伤了她的心?若是她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该怎么办?」「对对对……」小绿点头如捣蒜。 「一定会这样想的。」「然后呢?然后呢?」「接下来呢?」其它人兴趣浓厚地追问。 「接下来就是……」苗艳青敏锐的耳朵倏地听见了那熟悉急促的脚步声。脸色微变, 「啊,各位同学,请恕我走先一步,蝶蝶会帮我发本日的问卷调查表,完了以后就下课了,再会!」「咦?」诸家六姊妹愣愣地看着刚才还满满自信的美女老师,咻地从另一边爬窗出去。 「各位请不要感到讶异,我们小姐行事向来神出鬼没的。」蝶蝶尽责地发起卷子。 「来来来,一人一份。」「哦,原来如此。」她们恍然大悟,乖乖地填起问卷。就在这时,门陡然被推了开来,她们玉树临风的「未婚夫」站在那儿,神情有些焦急。 「相公?」她们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人。 「你们苗老师呢?」穆朝阳锐利的眸子迅速扫过众人。 所有人——包括蝶蝶一不约而同指向那扇窗户。 「可恶!」他神色闪过一丝懊恼。 不是他的错觉,她真的在躲他。 穆朝阳忿忿地转身大步离去,剩下她们几个面面相觑。 「呼!吓死我了,还以为相公是临时来突击检查我们功课的。」「是啊、是啊。要是给他发现我们念的根本不是那些文诏闷死人的东西,那可就惨了。」她们满脸庆幸。 「你们就担心这个呀?」蝶蝶不可思议地道:「应该关心点别的吧?比方说自己的夫婿怎么老是对自己不闻不问什么的……」「不闻不问最好,」小紫露齿一笑,快乐道:「这样我们就可以做自己爱做的事啦!」其它姊妹猛点头,个个心有戚戚焉。 蝶蝶张大了嘴,对此诡异反常情况惊讶到完全说不出话来。 躲就躲。谁怕谁啊?苗艳青咯咯笑着,坐在凤扬城最高的一座红色琉璃瓦上,小脚悬在半空中晃呀晃地,眺望着远处京城的景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远处的山峦,隐隐的默林,京城里栉比鳞次的绿瓦、红瓦,渐渐朦胧成了漫天烟波。 起雾了。 苗艳青拢紧了身上绛红色的袄子,笑意幽幽不见。 天更寒了,蝶谷里的百姓们,想必已经开始烧起暖暖的炕,忙着打下一树树的栗子,搁入灶里烘熟,好给孩子们当零嘴。往常这个时候,她总是带头第一个打栗子的,还要忙着大喊着让仰头拍手的孩子们快跑,否则让那一阵阵带刺的栗子雨打下来可不好受!她因回忆而浅浅微笑了起来。 「副教主不知道记不记得,让孩子们剥开包在栗子外头的那层带刺绒壳时,千万得叮嘱他们要裁手套呢?」她笑着,眼眶却红红的。 如果她再无法完成任务,她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满山遍野都是五彩缤纷的香花与蝴蝶的蝶谷,回不去那个充满欢乐笑声与热情笑脸的蝶谷。 她所有的志得意满、妩媚自信全消失了,只剩下挥也挥不去的轻郁和道也道不尽的思念。 穆朝阳高大的身形静静出现在琉璃瓦上的另一端,看到的就是她眉拢烟翠、目含秋水的满身寂寞。 他心头紧紧揪扯了一下,疼楚感渐渐在胸口扩大开来。 他真的害她伤心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表现得跟只掌心踩到刺的老虎一样暴躁易怒,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和想将她推离身边的冲动一样强烈。本来就不应该对她产生这么多的感觉,可是不知在几时,他的理智已经失去了方向,他的情感却自有意识地将他拉扯向1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只要看着她,就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烫,就觉得他是如此鲜明而真实地活在这世上,他不再只是无聊的一天过一天。 只是此时她苍白的脸庞,眼底那一抹迷茫落寞的神色,令他连呼吸都感到疼痛。 他多么想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将所有伤痛和寂寞全自她身上扫除一空。 「对不起。」穆朝阳悄悄地走近她,沙哑地道。 苗艳青陡然惊醒,急急地用袖子抹去颊上的泪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翻遍了全城。」他在她面前曲膝半跪下去,大手怜惜地捧起她带着仓皇的小脸, 「以后不准你再爬这么高了,万一摔下去怎么办?」「我……」她怔怔地望着他。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她没有诡计成功的喜悦,尽管她应该要感到得意,却只有乱成一团的失速心跳。 因为他的眼神是如此真挚,他的关切是如此深刻,他眸底的心疼更是深深地揪疼了她的胸口泪意突然弥漫了她的眼里。她嗫嚅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没有办法挤出半个宇。他的指尖轻柔地抚过她的黛眉、她的眼角、她的颊边,然后他轻轻地吻住她的唇。 尽管待到明日,他一定会后悔。 雾更加浓了,悄悄地将他俩缠绕紧偎的身影包围。 没有来因,没有去由,就像那无声无息的雾它要来就来,要散即散,就像某个名为爱情的神秘玩意儿,总是在人狞不及防的时候出现,没有人知道它何时会消逝,也许是一刹那,也许是一生…… 第七章 穆朝阳不见了,自从那一天吻了她之后,他就在她的眼前消失了。不再在每个转弯处遇见他,不再不小心就能听到他清朗的笑声。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搜寻着、倾听着任何一缕穿林度水而来的丝竹声,暗暗期盼着,或许走进那一阵悠扬的乐声尽头深处,就能再看到那一抹高大潇洒的身影。 可是他还是不见了,没有人影、没有声音,像就此消失在人间一样。 于是苗艳青开始在上课的时候精神恍惚,几次三番想要向诸家六姊妹探听一下,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不住咽了回去。 她怎么能大刺刺地向人家的妻妾追问她们相公的行踪呢? 苗艳青以为自己可以忍,可以当作没那回事直到她上课打翻东西、写错字、叫错人……她才知道自己麻烦大了! 「真是该死了。」她心情烦躁不已,索性告假一日,出凤扬城,进入京城散散心。 「苗艳青清醒一点,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不是来传道授业解惑,不是来诲人不倦,更不是来谈情说爱,独害相思病的。 只是那一个吻……她情不自禁抚摸自己的唇仿佛还在发烫,仿佛还可以感觉到那惊人的灼热与痴狂…… 尽管她告诉自己一千遍、一万遍,穆朝阳只不过是个有名、有利、有武功的花花公子,就跟江湖上其它自以为了不起的名门子弟一样,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是她的情感硬是跟她的理智作对,拚命想起他的好处来。 她倏地缩回手,紧握拳头。只不过是一个吻,一个微不足道的吻,就像不小心被蜜蜂叮了一下,有什么好眷恋不忘的? 「不不不!」她恼怒地重重甩头。 「不是说了不想他了吗?」今儿个她一定要大玩特玩,把这几日憋足了的闷气全发泄一空! 待会儿大肆采购后,她就要到京城的赌坊见识见识,非要来个大杀四方不可! 不能对他怎么样,把气全报复在海捞京城赌徒一票上,也行。苗艳青娇艳迷人的脸蛋笑意复现,心情轻快不少,甚至边逛边哼起家乡的小曲。 十几日不见。京城还是珠玉铺地。光彩非凡,只不过和她头一天来到的情景相比,今日是热闹得太多太多了。 百业兴旺,游人如织,虽然昨日又下了一整夜的雪,四周尽是银色霜华世界,空气也冷凝得令人呵气都冒出团团白烟。但是依旧可以看到人人穿戴暖和厚实,神情愉快地逛街。 京城就是京城,果然与众不同,百姓们个个吃得饱饱、穿得暖暖。 苗艳青买了一串松子糕,在小贩惊艳的目光中,边呼烫边不顾形象地痛快吃起来。 吃完了松子糕,她又跟着一群贩夫走卒蹲坐在地上,围着一个小小摊子,唏哩呼嚯地喝着加了酥油、花生粉和辣椒末的成豆腐脑儿,边听他们说一些大户人家稀奇古怪的流言秘辛,逗得她哈哈大笑。 她还和几个流着鼻涕,穿着破旧袄子的小乞丐玩起跳房子,在玩输赖皮的时候还嘻嘻哈哈扭打成了一团,最后她出钱请小乞丐一人一串糖葫芦,还包了十几个馒头和两只大肥鸡给他们带回破庙当消夜。她真的玩得很开心、很痛快…… 像这样融入市井小民的生活中,尽情地吃喝、尽情地玩闹、尽情地感受酸甜苦辣,对她而言真是如鱼得水,烦恼好像也消失了许多。 「我真是不习惯当一个规规矩矩的好老师,好人家姑娘呀!」她坐在人家屋檐下的木头门坎上,美丽的红裙子上不在意地沾满了小孩们脏兮兮的手印子。依然快乐地啃着卤鸡爪,看着热闹的街市人潮,喃喃自语。 「再这样下去,不闷死也会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心动感觉烦死……噫,干脆不要搞这么复杂了。」还跟他在那边猫捉老鼠的咧,今天回去后,索性就趁月黑风高,然后潜入他屋里,先把他毒晕了,接着再取精……呃,不是,是做该做的事。 接着吃干抹净以后,管他认不认帐,立刻走 她兴奋地眼睛都亮了起来,一拍大腿。 「对啊,就这么办!」等一下! 苗艳青发光的小脸瞬间又黯淡下来。 「不对,一次机率太低,总不能牺牲了清白,却连颗鸡蛋都没能怀上,那该怎么办?」哎呀!烦死了。要跟人生个娃娃怎么这么麻烦?真是有违她平常热情奔放、爱怎样就怎样的天陆。而且她也不能继续跟他这样眉来眼去了,万一她一时昏头爱上他了,又该怎么办才好? 「苗艳青,你一定要坚定信心,你一定要发挥最坚强的意志力,绝对不能轻易被他的美色给打倒!」她挥舞着啃了一半的鸡爪,慷慨陈辞。 「无论如何,绝对要让他无法自拔地迷恋上你,这样才能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啊!」下定决心后,她拎着未啃完的鸡爪起身,踩着轻快的脚步,不一会儿就看见了雄伟的凤扬城大门。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有八名身着深紫色禁卫军服饰的壮汉抬着一顶璎珞宝盖大轿,自另外一条大道绕出来,缓缓地经过她面前。 四周百姓开始兴奋地议论纷纷起来一 「这一定是绣月公主的轿子。」路边卖菜的三姑和六婆交头接耳,热切地讨论着。 「奇怪了,这一、两个月都不见绣月公主的轿子出皇城,怎么今日天这么冷,她倒是出来了?」 「还能有什么原因?肯定是去找城主的。」三婆语气酸溜溜的, 「城主又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城主,每次都大摇大摆的进凤扬城去,好像将来肯定稳坐城主夫人宝座似的。嘿。要是我年轻个十岁呀,我铁定比她漂亮上一百倍,城主夫人还轮得到她吗?」「就是说!我最看不惯绣月公主那副病西施的模样,听我在宫里当差的大侄子的阿姨她表弟说呀,绣月公主平常在宫里常常对着月亮叹气,动不动就掉眼泪,还成天捂着条手绢咳嗽……」六婆忍不住摇头。 「唉,依我说呀,女孩儿最好还是长得壮壮的,屁股圆圆大大的,吼起丈夫来中气十足,然后有一双大脚丫,这样才够劲儿嘛!」「哎呀!男人看女人的标准是和我们不同的。」三姑不是滋味地道: 「就像我家那个死鬼,每天都说我不够女人味……哼!我哪儿不够昧呀?脚臭狐臭我统统都有一」婆倒抽口凉气,立刻倒退三步,掩鼻惊呼:「三姑,你说真的假的?难怪我老是觉得你家怎么天天都在煮咸鱼……」「哟,六婆,你害羞什么?我就不信你没有这种成熟女性特有的女人昧,呵呵呵……」「不不不,我才没呢!」接下来的话苗艳青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因为她的眸光紧紧盯着缓缓开欧的城门。 出城迎接绣月公主的,竟然是一身银袍,身长玉立英姿焕发的穆朝阳,原来他在城里,并没有不见! 苗艳青睁大双眼、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胸口有点刺刺的。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也不知道他这些天来的避不见面,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她看见了他神采飞扬、笑意盎然地搀扶一名清丽柔弱的雪裳女子落轿,半搂着她不盈一握的柳腰,温柔怜惜地进城…… 手中的鸡爪倏然掉落,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留云楼里,传来一阵阵断续的咳嗽声。 「绣月,你身子不适,为什么还亲自前来呢?」英俊脸庞有些憔悴清减的穆朝阳替她吹了吹一盅参茶。 「咳咳……」绣月捂住了小嘴,雪白的小脸显得更白, 「阳哥哥,你最近很忙吗?」忙…呃,是很忙。 这些日子以来,他脑子里塞的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人与事,就是没有她,他不由得深深愧疚起来。 「阳哥哥!」绣月睨着他,面上如此幽怨,心底却不禁有些好笑。 「你……难道心里有了别人了吗?」「我——」穆朝阳当场被口水呛到。 「咳咳咳「阳哥哥,不是说好了以后你都要守护着我吗?」她抬起清丽的小脸仰望着他,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 「呃,咳咳……对啊、对啊。」他的笑容里满是心虚。 绣月要他将诸家六姊妹休离,不准他娶第四房小妾先诞下穆家长孙,也不答应先成为他的第四小妾,然后再扶为正妻。 她贵为公主,不愿意委曲求全也是理所当然,但是身为穆家独生子,他又怎能视家训为无物?穆朝阳已经想破了头,还是无法解决这个僵局。 就在他脸色为难、心情无奈的儿…… 他猛然一震,绣月则是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抬头望向来人。 苗艳青将一大盘点心重重放在花几上,面无表情地开口。 「文总管要我拿过来的。」说完,她转头就走出去了。 穆朝阳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深深的歉然和尴尬尚未来得及浮现,绣月已经瑟缩地朝他怀里钻去。 「阳哥哥,她是谁?好吓人哪!」 「她是……」他痴痴地望着苗艳青离去的方向。 文总管怎么会让她来送点心呢?可恶!她是橙儿她们的家庭教师,又不是风扬城里的佣人婢女。 他又是恼怒又是心神不定,完全没有发觉眼神已经背叛了他、泄漏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感情。 「阳哥哥?」绣月怯怯抬头,穆朝阳失神又温柔的眸光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突然感到一阵怀疑。 难道这个明显灌了一大桶醋的美人儿,就是「卧底」告诉她的那一个吗? 她还没问个清楚,苗艳青又走进来了,这次手上拿着一盆西域葡萄,又重重地放在花几上,刚刚那盘点心还微微跳了下。 他眼神炽热地盯着她, 「苗姑娘……」「文总管要我送来的。」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柔弱的绣月,然后又转身走出去了。 穆朝阳心下微微一紧,她生气了。 没错,他早知她一定会生气,而且气得不轻,因为他在唐突忘情地吻了她之后,马上冲到香山寺去忏悔,还足足跟佛影老和尚下了好几天的棋,吃了好几日的紊斋,心情才勉强平静下来。 他已经有三妻三妾,还有绣月,还得再娶一房小妾,像他这样浑身桃花债的男人,哪有资格再招惹她昵? 可是理智是这么告诫自己,绝不可再忘情,但是他的心……唉。今天一早才回到城里,就收到了绣月公主亲身进城的消息,他甚至还来不及去向她道歉。解释个清楚,可是看样子,她应该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穆朝阳凄惨地喃喃自语: 「我真想狠狠踢我自己一顿!」难道他真的变成那种自己最瞧不起的花花公子了吗?一颗心变得五颜六色,喜欢这个又爱上那个……「阳哥哥?阳哥哥?」绣月频频唉着他见他失魂落魄的,不禁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子颤抖如风中秋叶。 「绣月,你怎么了?老毛病又犯了吗?」穆朝阳终于回过神,担心地忙着替她拍背,心疼道:「你惯常带在身边的药呢?」「我扔掉了……咳咳……」她都咳出泪来了故意气喘吁吁地指控。 「谁、谁让你都不在乎我了。我……咳咳咳……不如死了,也省得……咳咳……伤心……」「绣月……」他又心痛又难过地道: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从小到大几时不在乎过你了?你小时候追兔子跌倒,是谁背你回宫的?你爱玩水掉进池子里,是谁把你救上来的?」唉,他脑子还是那么硬、那么死板……真是个固执的笨蛋。 好!看她的。 「那是以前,你现在都变了……」绣月抬起泪痕斑斑的苍白小脸。 「我十岁那年,你答应将来要娶我的,可是你现在呢?现在呢?」「绣月……」「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她在他怀里又是喘咳又是哭又是叫,弄得穆朝阳又是心疼又是束手无策。 从小就依她依惯了,他最见不得身子孱弱的她伤心流泪,可是……可是难道真要为了她,硬是将诸家姊妹赶出去吗?不,他做不到虽然他对诸家姊妹没有儿女之情,可是有兄妹之义,何况诸世伯过世前将女儿们的终身幸一祖托付给他,望他看在穆诸两家生死至交的份上,千万不要让她们流离失所。 他承诺过,他也必定会做到。 没有完成祖宗家训前,他是不可能会先娶正妻的。 「阳哥哥你坏……你好坏你好坏……」 苗艳青抱臂,脸色阴沉地站在另一面墙下,目光冷冷地由半开的花窗看进去,那个柔弱得像一阵风就会吹跑的病西施,拚命在那个王八蛋身上磨蹭。 「她平常都是这样的吗?」她忍不住哼道。 「对呀、对呀,每回都是这样的!」挤在她身边看热闹的诸家六姊妹猛点头。 「那个白痴就真的抱着她,任由她把自己的衣襟糊满了眼泪鼻涕?」她眼皮微微抽措。 「是啊、是啊,每次都是这样的!」诸家六姊妹再度点头。 「搞什么?你们才是他明正言顺的三妻三妾,她算哪个名牌上的人儿?」苗艳青替她们打抱不平的同时,心里不免有一丝心虚。 想想,她还不是来贪图她们相公!的种一的女人吗? 但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良心的是,她和诺家六姊妹感情深厚,而且等到她完成目的之后,她就会走人,把他完完整整地还给她们了。想到这儿,她非但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心情沉重了起来。她不想走。尤其不想在这样嗳昧迷离伤怀的情况下离开。 「苗老师,其实我们也只是他未来的三妻三妾,就算是名牌上的人,也没怎么样呀。」「不会吧?」苗艳青骇然地看着她们。「干嘛这么自暴自弃?我不是教过你们了,女人要懂得争取自己的权益,千万不要因为礼教叫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就要乖乖地忍气吞声。做一个不完整的女人……懂吗?」「懂啊,就是因为苗老师这么说,所以我们才决定要好好过自己的人生,不要傻傻为了一个不爱我们的人伤心流泪。」诸家六姊妹耸耸肩,居然还挺乐的,尤其是小绿和小黄更是小脸红红,却是神情坚定。 苗艳青愕然地眨了眨眼睛。要命了,她该不会对她们鼓吹女性意识抬头,结果抬到太过头了。 搞到最后害穆朝阳得面临一场「妻妾的叛乱」吧? 「各位妹妹们,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们真心喜欢自己的相公,就要好好珍惜他,保护自己的所有物,绝对不要拱手让人。」她不忘别有深意地瞥了小绿一眼。 「当然了,如果心里另外有人的,就不在此限内了。」「懂!」她们开心地应和。 「嘘!」她急忙把手指放在嘴边。 「嘘……」她们赶紧压低了声音。 苗艳青忍不住又望进那扇花窗里。可恶,那个死花心萝卜,竟然还紧搂着那个公主不放,现在到底是在演哪一出啊? 明知道她没资格生气,她还是情不自禁生气,更惨的是,她深深被刺痛了的不只是自尊,还有放不下也逃不开的伤心。 她冷冷地注视着花窗里那一对郎有情妹有意的男女,胸口的烧灼感更强烈了。 「男人都是浑球,没一个好东西!」 因为他不让她的心好过,所以她也不让他的人好过。 这就是她苗艳青的风格。第二天,绣月公主回去了。他来了,坐在师斋的花园里,正慢调斯理研磨着金盏花籽的苗艳青一脸无动于衷,自顾自的将几片干荷花加进去,继续磨。 「苗姑娘。」穆朝阳不自在地唤着道,她瘦了。 原本粉排美丽的脸变得更小了,清瘦得令他心痛。 「哟。」苗艳青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开口、「穆老板,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对不起。」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眼底有千言万语。 「啥?」她把手圈放在耳边,满眼迷惘。 「什么?」「对不起。」他沉痛地重复。 「啥?老乡,今儿个风太大了,俺什么都听不见啊。」她故意大着嗓门道, 「不说了不说了,好像有人放屁呀,俺先走了。」「苗姑娘……」穆朝阳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对不起。」苗艳青望着他,暗暗冷笑,面上依旧笑吟吟。 「啥?对不起、对不起,这屁味真的太浓了,俺走先啊。」他不放手。 她另一只自由的手闪电般轻弹一下,穆朝阳颈项陡然有点痒起来。他的肩头不着痕迹地微擦了下颈项,可是不擦还好,一摩擦之下麻痒却止不住蔓延开来。 他的表情陡然变得怪怪的。 她偏头笑咪咪望着他, 「我走喽,老板。」「苗姑娘……」他颈项上的痒越来越扩大,为了怕自己突生的怪症会传染到她,他连忙松开手,迅速后退了好几步。 「你离我远一些……我好像出风疹了!」她想笑,连忙忍住, 「我走了,真的走了噢……」「好,你快走。」他连忙运行内功,想要压抑住那逐渐散布到全身的麻痒痛楚,满头大汗却徒劳无功。 她走了几步,回头望着他皱眉隐忍的难过神情,心里不禁一软。 笨蛋,这种痒是不会传染人的。可是他居然怕她被传染……唉,真是个冤家。 「好吧,这次就先饶过你,下次用点不那么毒的好了。」她暗暗咕哝。五毒教独门的「天长地久痒不停散」厉害无比,无论是冲水、敷药、运功统统都无效,只有她的解药能止痒消毒;苗艳青假意走远,小手轻轻一挥,招来了一只黄色小粉蝶,在它翅膀上撒上了淡黄色的解药粉末,然后暗中往他的方向一扬。 小粉蝶旋然飞舞,轻轻扑向他的颈项,抖了抖翅膀。 说也奇怪,他身上的痒痛难当感瞬间消失。 「咦?」穆朝阳轻柔地以指拈住小粉蝶,一脸疑惑。 「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第八章 「我有话跟你说。」穆朝阳不死心,隔天又堵到她了。 「我没话跟你说。」苗艳青两手叉腰, 「那天那个吻……」 「什么吻?」她睁眼说瞎话。 他一呆。 「我要去上课了,学生们还等着我呢。」她的手腕又被某人抓住,「又怎么了?」苗艳青没好气的回头,姿态妖娇却神情冷淡。 「做什么?」她绕过他就要走,却被他暴怒的神情吓了大跳。 她不承认有过那一吻,他不是会乐得飞天吗?为什么却一脸火大,想将她吞吃入腹似的? 穆朝阳黑眸里怒火狂炽,咬牙切齿的开口「你!怎么可以假装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姓穆的!你给我听清楚,够了,」她压抑许久的怒气陡然爆发开来,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莫名其妙夺去人家初吻的人是你,突然像见了鬼一样逃得不见踪影的人也是你,如果说我们之中有人矫情到不承认曾发生过的事实,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她浑身发抖,手指紧紧谄绉了裙摆……她从来没发觉,原来自己的怨与痛是那么样地深,眼眶更是前所未有的灼热湿润,像是随时会落下泪来。 不,她是苗艳青,她不哭,她只有让人痛哭流涕的份。 可是该死的!她真的好想哭…… 苗艳青拚命吞咽下酸苦的泪意,花了好大工夫才勉强镇定下来。 穆朝阳哑口无言,双眸盛满了内疚与忧伤地直直注视着她。 「对不起。」他还是一再重复这三个宇。 「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她紧紧咬着下唇,身子微微颤抖。 「我算什么呢?就因为我像是自动送上门来的,所以就不值得你真心相对吗?」「不,我从未看轻过你!」他伸出手想碰触她,抚平她激动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悍然地垂落。 「我承认我害怕、我也很迷惑,应该要把你推离我身边,让一切回到最初的单纯,可是太迟了,我已经无法自拔了。」苗艳青捂住嘴巴,泪珠再也抑不住的掉落了下来。 她的泪水狠狠烫痛了他的心坎,穆朝阳脸色倏地变得苍白,颤抖着手怜惜不舍地替她拭去那行滑过颊边的泪痕。 「别哭。」他低沉沙哑得几近无声,指尖抚过的冰凉,点点冻伤了他的灵魂。 他从来不知道,这一个女子的眼泪几能摧毁他全部的意志与坚强。 自从结识她以来,只有见她笑过、恼过、眉飞色舞、趾高气昂过、几时见她落泪? 可是他居然深深地伤了她的心,让她浑身骄傲的刺都不见了,只剩下掩也掩饰不住的脆弱与悲伤。 「我没有哭。」苗艳青还想否认,拚命摇头。 「我不会哭,我也从来没有为男人哭过,我只是……飞沙进了眼睛。」他心疼地注视着她,柔声道: 「好烂的理由。」「是很烂……」她索性蹲下来,捂住脸放声大哭。 「我这辈子从没讲过这么烂的理由……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啦!」「对,都是我害的。」他止不住的心痛如绞,半跪下来轻轻将她纳入怀里,哄慰道: 「我是个大烂人。」「最烂的那一种。」她在他怀里抽抽噎噎,怨气犹难解。 「最烂的那一种,」他同意,还对自己落井下石。 「还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蛋。」「无庸置疑。」她吸了吸鼻子。 「我也是个白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一团混乱的情感。」「自己知道就好。」她眨眨沾着泪水的眼睫偷偷瞄他。 穆朝阳深深地凝视着她,真切地道: 「可是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我不想再见到你伤心。」他字字如誓。 她喉头发紧,苛责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也已经无可救药了,」他颓然地摇头,神情落寞地站了起来,失神地望着一抹碧晴的天际。 「我这个人,四处惹桃花债,背了一身感情帐……其实我不想变成个风流的花心烂萝卜,可是没想到我已经是了。」他疼爱青梅竹马的绣月,关爱有至亲情谊的诸家六姊妹。对于不知名的第四房妾,则是有深深的歉意,因为「她」必须要背负孕育穆家下一代城主的重任。 但是他对艳青……不一样,因为她比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还要与众不同。 她总是能挑起他又爱又恨、又怜又恼的热烈情绪,她让他头痛,让他坐立难安,让他吃不好睡不好,却也让他感觉到生气勃勃、热血沸腾,心里想的是她,嘴里念的也是她。 可是他还有资格爱她吗?如此混乱的状况,异常难解的场面,坐拥三妻三妾,可最终他究竟是负了谁? 是她?是绣月?是诸家六姊妹?还是那个还不知名的第四房妾?他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她绝对不会同情他的。但是当她冷眼旁观着他的矛盾挣扎痛苦时,她的眼眶又不禁红了起来。 唉,傻瓜。她跟他,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苗艳青走近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大手。 「喂,凤扬城主,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你坐拥三妻三妾,这世上每个男人都羡慕死你了,你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不能怪她心软,谁让她天生就是吃软不吃硬。 「可是我只想从一而终!」穆朝阳冲口而出。 「我根本不想要三妻四妾。」 她睁大双眼,呆呆地看着他。 「啊?」 穆朝阳心头压抑许久的压力与秘密一旦开启,就再也无法塞回去了! 他忧郁地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地开口道: 「一切都是穆家家训惹的祸!」 「咦?」她两眼瞬间亮了起来。 「穆家与诸家世代交好,生男都结为异性兄弟,生女皆是结为异性姊妹,但没想到轮到我父亲这一辈,却决意亲上加亲。」他想起这段往事就恨得牙痒痒的。 「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但诸家世伯却一连生六女,他们原本还商议着究竟要将哪一个许配给我……」苗艳青听得入神,频频催促。 「然后呢?然后呢?」 「没想到,最后那些不负责任的长辈在某一年的中秋节赏月吃酒吃到爆肝加昏头,竟然决定让诸家六姊妹统统都嫁给我!」他懊恼道。 「哇!」是秘密,但她还以为有什么更劲爆的内幕呢。 虽然和诸家六姊妹感情很好,但是听到这里她的心里还是有阵酸溜溜的泡泡直冒出来。 苗艳青,控制一点,你本来就不是来跟人家抢相公的,对不对?你只是来「取精」,切记切记!一想到这儿,她一颗心又沉落了下去。 「经过我抵死不从的抗争,三年前我爹娘和诸世伯总算稍稍更动计划,家训上重新写着:倘若我在二十八岁生辰前,娶得第四房小妾且有孕,与诸家姊妹的婚事就一笔勾消,但是身为大哥的我,必须要帮她们另酊良缘。」他柔声道,大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这就是我最后的一线生机。」苗艳青的心瞬间又活络了起来。 「你、你是说……只要那个……有了那个……就可以那个?」她破天荒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了。他被她逗笑了。 「对。只要第四房小妾有孕,我就可以以义兄的身分,公开替诸家姊妹另外挑选好夫婿了。」耶?耶!耶! 苗艳青全然忘了自己刚刚的自我告诫,兴奋到差点跳起来。 但就在她一朵大大的笑容就要绽开的当儿,忽然又缩了回去。 「等一下,你爹娘三年前就更改家训了,为什么你到今年才征第四房小妾呢?」说到这个穆朝阳更是一肚子苦水。 「我爹娘两年前去世,诸伯父在同年得病离开人间,他们故意不告诉我,而是让文总管在我二十八岁生辰前的四个月才告诉我这件事,我猜他们是故意整我吧?想让我在短短四个月里来不及纳妾有孕,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和诸家姊妹成亲了。」她沉吟, 「嗯,人家说姜是老的辣,这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说,我本来的打算是与诸家姊妹保持距离,让她们对我只有兄长之情,而没有男女之意,只要绣月肯答应先让我纳为妾,待有孕后就能理所当然扶为正妻,这样事情就大功告成了。」说到这里,他目光又热烈又感慨地看着她。 「结果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你……」 「我怎样?」她只要一听到「绣月公主」就满心不是滋味。 尽管人家是先来,她是后到,可是她就是不爽。 像诸家姊妹那么天真可爱的好姑娘、就算要她屈居在她们之下,做排行第七的小老婆也无所谓,可是那个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绣月公主…… 就免了! 「你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他又叹了长长一口气,害她差点忍不住一拳给他揍下去。 叹什么叹?她的出现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惊吓……呃,是惊喜好不好? 没有她出现,他赏风吟月吃茶喝酒三妻四妾的人生有多无聊?「想我扁你就直说。」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穆朝阳没有害怕,反而噗啡笑了出来,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虽然你让我头很痛,但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算天天头痛也值得。」她的脸颊瞬间红了。 「呸,随便说说,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讲的。」「以前我觉得女人对我来说只有责任和义务,我一直以为,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在这个狗一般的生涯里,找个起码是自己选的姑娘……」他瞄了她一眼,眼神无比复杂。 「你指的是绣月公主吗?」 「对。」他低下头,无限感慨。 「我姨母是兰玉皇贵妃,所以我从小便在宫里混大的……」「你跟她还真的是青梅竹马。」苗艳青心里有点酸酸的,可是现在乱吃飞醋,好像也太丢脸了。 「是的,她小时候傻傻的,身子又弱,可又喜欢四处乱跑,」他叹了口气。 「常常玩了一个时辰就要养病半个月,她真的很可怜……」「你是因爱生怜吗?」「我不知道。」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只知道,我一定要保护她。」「包括把你的下半生全保护进去吗?」苗艳青不是滋味地道。 「你在吃醋吗?」他突然眼睛一亮。 「吃你个大头鬼啦!」她脸红了,呸了一声。 「谁会吃你这种笨蛋的醋?」 「我哪有笨?我这种顶多叫作……」穆朝阳情不自禁将她拉入怀里,结实双臂圈住了她。 「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哪是?她觉得他现在才终于变聪明了……苗艳青甜蜜蜜、喜孜孜地偎在他宽厚强壮的怀里。 可是……怎么办呢? 现在换她大大伤脑筋了,因为不只他面对的状况棘手复杂,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她必须赶在明年春末前有孕,然后回到蝶谷生下未来的第三十八代五毒教主……要是她真怀了他的孩子,她舍得走吗?他又会让她走吗?糟了,这下子连她的头也胀成了两倍大。 「你在做什么?」 「秘密。」 「说嘛!在做什么?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是给我吃的吗?」穆朝阳兴致勃勃地凑近头,看着她用一只小锅子熬煮色泽红艳、幽香阵阵的液体。苗艳青忍不住笑出来,白了他一眼,努力把他的头挤开。 「去旁边啦,你很闲耶!身为凤扬城的城主你不是应该有很多事要处理的吗?」 「我都叫文总管拿去兼着做了。」他一点也不觉得愧疚。耸耸肩,那张俊脸又好奇地踏过来, 「是什么?跟我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你也甭挤了,不是食物。」她一直试图把他挤到旁边。 他哪能就此罢休?干脆自身后拦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她惊呼一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一手还拿着锅杓,没好气的说: 「穆朝阳,你在干什么呀?快把我放下来,万一煮焦了就糟了!」「除非你跟我说在煮什么,否则我不放。」他霸道地抱着她,还故意后退好几步,让她看不到在锅中沸滚的红色液体。 被他抱得这么紧,苗艳青又是羞又是浑身酥麻,脸蛋瞬间红烫得跟锅子里的东西没两样。 「喂,不想被锅痛扁一顿的话,就快快把我放下来。」她警告。 「不放。」他还乘机在她芳颊上偷香。 「穆、朝、阳……」她尖叫,想生气却又想笑。 「大色狼!」他稳稳搂着她, 「我好像闻到焦味喽。」哎呀,真气人!可又不能使出武功震开他,或是干脆把他毒昏过去。她只得使用软功。娇娇甜甜媚媚地拉长了声: 「嗯,把人家放下来嘛……」 穆朝阳只党浑身骨头都快酥软融化了,不过总算维持最后一丝男人的坚持。 「不行,除非你跟我说在煮什么。」眼看精心熬制的东西真的快泡汤了,苗艳青只得投降。 「是胭脂。」她幽怨地睨了他一眼。 「甘愿了吧?没见过像你这么爱管女孩子闲事的家伙。」「你不是女孩子。」他轻笑着放下她,轻点她的俏鼻头一下。 「你是丰姿绰约的万人迷。」这碗迷汤灌得真是恰到好处,苗艳青笑得合不拢嘴。 因为心花怒放、所以就连上好玫瑰花露拧出汁来熬煮的胭脂烧焦了,她也全然没放在心上了。 幸福逍遥了好几日,但苗艳青最后还是没办法不去面对最终的棘手问题。想破了头都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所以她决定了一不管怎么样,先有再说。一定要在这两三天内,让生米煮成熟饭。 她算过,配合使用五毒教的祖传秘方——花开结果包生丸,只要多做几次,两个月内肯定能中奖! 就算现在百事乱如麻,还是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一把推开门,对着刚起床,侍女们还在服侍穿衣的高大俊俏男人喊道: 「今天晚上就来吧~」 「咦?苗老师?」侍女们个个一愣。 苗老师跟城主晚上要来什么?她们脸上写满了「我想听八卦」的表情。 穆朝阳一见到她,什么?你快快进来吧,立刻眉开眼笑。「晚上来有事坐下来’匿慢说。」真是一见她就笑,越来越自然啊!苗艳青这才注意到屋里侍女们的存在,饶是皮厚如城墙,还是忍不住小小尴尬了一下。 「啊,呃,你们早呀,吃饱了没?」 「苗老师早,我们都吃饱了。」侍女们纷纷围到她身边,吱吱喳喳的开口。 「苗老师,你上回给我们的百花玉面露好用极了,不但润泽肌肤还有淡淡花香,这七、八天用下来,我们肌肤都变得更好了呢!」「苗老师,我们可以跟你学怎么磨制花瑶花粉吗?」「对啊、对啊,小紫夫人说你有一味「草蜜淡斑膏」宛如神物,只要连续抹三天,就算麻脸疤子也立刻变得水当当。」「我也要,我也要!」苗艳青笑嘻嘻地对她们道: 「那有什么问题!以后晚问饭后开放一个时辰教学,你们忙完了工作就来。」「哇,万岁!」侍女们兴奋的欢呼。被冷落在一旁的穆朝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为什么她是先跟他的侍女亲亲热热交谈?他才是应该被她抢先关爱一不,是唯一关爱的那一个才对。 「嗯咳!」他重重咳了一声。 「苗老师,该我了吧?」苗艳青探头出来。见他臭着一张脸,不禁失笑。 「是,老板。」「你们先退下吧。」他朝侍女们挥手道。 「是、主子。」侍女们对她眨了眨眼。窃笑着退了下去。 她一走近他,就被他长臂一伸整个勾入了怀里, 「哎呀!」穆朝阳将她抱坐在自己大腿上,一本正经地道: 「以后不准再跟我的侍女聊天。」「为什么?」她老实不客气地双臂环着他的颈项,笑得眼儿弯弯。 「我会吃醋。」他哼了哼。 「吃醋?用什么名目、什么理由、什么身分——」 他伸掌掩住她的小嘴,满眼笑意。 「够了、够了,我怕了你。只要你以后别净顾着和她们说话都不理我,那我就心满意足、心安理得、心……」 「背书哪你?」苗艳青嫣然一笑,纤指轻点下他的额头。 「跟女孩子吃醋,无聊。」他笑着将脸埋入她柔软幽香的颈项问, 「对呀,也不知怎的,最近忽然变得幼稚,我想这应该是被传染的吧?」「是吗?不会是我吧?」她被他再得好痒,频频发笑,扭动着身子。 「可我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老奸巨猾,所以传染你的铁定不是我,说不定是某个皇室贵胄家的郡主还是公主什么的… …」 穆朝阳陡然沉默,也不呵她的痒了,只是将她拥得更紧。 她惊觉失言,眸光掠过一抹歉然,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提起她的。」「不,其实我昨晚想了一整夜。」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深邃的目光重新对上她的。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对你们任何人都不公平。」她温柔地注视着他,心里却紧张了起来。 「你……想怎么做?」「我已经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所以我必须向绣月妹妹坦诚我的负心。」他轻抚着她掌心上的姻缘线, 「身为男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也不能再伤害你们每个人,这是我起码应该做到的。」苗艳青心里感动极了,痴痴地凝视着他,喉头一阵发热。 「待会儿我就会进宫,我会好好跟绣月解释这一切的。经过一夜深思,我知道我不是她那一碟菜,她想要的我做不到,我也无法给予她真正的幸福。」对于绣月,他怜她、疼她,可是现在仔细想来,仿佛是怜大于爱,疼多于情。 直到遇见艳青这个小辣椒,他才知道渴望拥有一个女人直至天长地久的滋味是什么。 她。 就连同她抬杠吵嘴斗气,都是莫大的乐趣。 他对绣月感到无比的抱歉,他会尽全力弥补「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神情坚定。「对。」她点了点头,低声道: 「那我送你出门吧。」「先帮我绾发好吗?」他含笑地望着她。 她的脸蛋蓦地羞红, 「噢。」 苗艳青纤纤玉手替他梳绾起发丝,就像一个新婚的娇妻,为自己心爱的夫婿细细结起发来。 已不能想象生命中没有他,已不能想象会有失去他的一天,她知道千不该万不该放纵自己沉溺在这甜如蜜的儿女私情中,可是她已经管不住自己的一颗心了。 为了他,她可以放弃偷种的计划,可以放弃五毒教主的身分,甚至可以放弃她、心爱的蝶谷和里头的每一个子民……苗艳青暗暗下了决心。 一个时辰后,她心爱的男人将亲自驾车进皇城。尽管心里知道他是去为他俩的感情奋斗的,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吃醋吃得乱七八糟。 所以—— 「来来来……」苗艳青指挥着马车不断后退「来来来……」砰地一声巨晌。马车整个撞上了墙! 「…」来不及了。」她吐了吐舌,有一丝幸灾乐祸。「哎哟,对不住!」穆朝阳险些从座上摔了下来,稳住身子后,又好气又好笑地瞪她一眼。 「你到底会不会指挥车马?」她双手一摊,故作无奈道: 「我会呀。」「你是故意的!」「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啊。」穆朝阳一怔,突然笑了起来;幸福可怎么办才好?」苗艳青瞬间涨红呀?」 「不是跟你说了,来来来……来不及,当心我去衙门告你!」她笑嘻嘻道。 这妮子,一定又是在乱吃飞醋了。 她被他笑得心头一阵发毛。 「你怎么舍得告我?」他柔情款款地注视着她。 他情不自禁飞身下马车,双臂一搂将她搂个满怀。「等我回来。」「傻瓜,当然等你。不然我还会等谁?」她不知怎的心酸酸的,眼眶湿湿的,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腰,在他胸前低声咕哝。 「要快点回来呀,你都要第一个回来告诉我!」 「一定。」穆朝阳不顾门口守卫们的眼珠子都快惊掉出来深情地覆上了她的唇。也封住了她的一缕娇吟叹息…… 趁穆朝阳进皇宫的当儿,苗艳青也鼓起勇气,决定向诸家姊妹们「认罪」「对不起,」她环顾着她们六张带着信任的笑脸,深深的惭愧紧紧指住了她的心尖。 「其实我当初是来应征凤扬城主的第四房小妾,而不是你们的私塾老师的。」她不敢看她们的反应,只是羞惭地低下头,「可是误打误撞,我就变成了你们的私塾老师……但我一开始不是真心的,我只是私心地想要留在这里,找机会毛遂自荐。」一片沉默。 她们一定气呆了,看透了她,苗艳青只觉一阵心痛。 不管怎么说,她欺瞒在先,又「偷人」在后所以无论她们怎么气她、恨她、唾弃她,她还是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静静接受。 「可是你们对我那么好,又是那么地真诚、可爱,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你们,在我心里已经不知不党将你们当成我的妹妹了。」吧?还是没有声音,天!她们该不会已经气晕了苗艳青猛一咬牙,索性全部自首了。 「但是我没有良心,不讲江湖道义,我、我跟你们的相公,我跟他一」她说不下去了,因为重重的罪恶感已经将她淹没。 如果换作是她,面对自己的姊妹夺走自己的相公,她一定二话不说就扁得对方鼻青脸肿,凄惨落魄到不行!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会得到谅解。 「噗!」终于,有人发出了一个声音。 她愕然抬头。噗?是笑声吗?有人在笑吗? 苗艳青耳朵没有坏,她们真的在笑,而且还笑得很开心,其中有几个还笑到前俯后仰。 「哈哈哈……」快乐笑声充斥书斋,苗艳青却两眼发直,以为她们中邪了。 「你们……」该不会受刺激过度,发疯了吧?就在她担心得要命的时候,小绿嘻嘻哈哈地道:「苗老师,我们早就知道了,我们又不笨。」生平第一次,苗艳青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她怎么觉得天地刚刚颠倒过来了?她们全围了过来,笑吟吟七嘴八舌地开口。 「我们早就看出来了,你和相公之间缠也缠不清、分也分不开的情意。」小黄对着小紫害羞一笑。 「是这边啦——」紫动作熟练地把小黄的脸扳转向正确方向,向着慢慢自震愕中回过神的苗艳青。 苗艳青眨眨眼睛,又想哭,却又很想笑。 「你们……」 小橙热切道: 「苗老师,你来当相公的第四小妾是最好不过的了……不,不对,你来当大姊头,我们六个都当小妾,这样比较好,因为这样你才能镇压得住相公,还帮我们争取福利呀!」「可是……可是……她鼻头酸了,咧嘴笑了,却依旧迷惘不已。 「如果你当我们的姊姊的话,这样或许你就能够偷偷帮我解套……」小蓝讪讪地道: 「说服相公不要娶我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嫁人呢,我要去龙虎山跟张真人学道——」 「学道?」苗艳青下巴差点掉下来。 「是呀,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位降妖伏魔、人人竖指敬佩的大师!」小蓝两眼发亮。 丰满可爱的小靛则兴奋地争着说: 「还有我,我也不要嫁人,我要跟苗老师一样当个成功的美容大王!」 「我要去考取功名……」小黄露出羞怯一笑。 「我要追文总管!」小绿无比肯定。 听见她的话,其它姊妹全叽叽咕咕笑成了一团。 「你们笑什么笑?不信我真的能把他追上手吗?他最近被我追到无处逃,还跟相公告假溜去香山寺住,哼!以为这样我就会死心吗?」小绿两手技腰,仰天长笑。 「不、可、能!」 「搞不好我都周游列国回来了,你还没能追到文总管呢!」小紫道:「要不要跟我打赌?」小绿气煞。「好哇,赌就赌!」小紫也豁出去了。 其它四个姊妹开始起哄了。 「我插花五两,赌小紫赢。」「我外插十两,赌小绿赢!」「我也赌小紫赢!」「我也一样!」刹那间,一问不见书香只有花香的书斋变成了闹烘烘的赌坊。 苗艳青妩媚脸蛋上的错愕被逐渐涌上心头的如释重负和喜悦取代了,这下子真的欣慰快乐地笑了出来。 哎呀!她真是爱死了她们…… 「小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蝶蝶笑容可掬地捧过茶来递给她。 就没有人把心思放在穆城主身上,以前只是被迫认命,认了这门亲事。 现在形势已转变,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蝶蝶,」苗艳青热泪盈眶,感动地紧抱住她。 「你们待我真好……我觉得……好幸福呀!」 「小姐,你知道蝶蝶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蝶蝶也哭了, 「看小姐那几日难受,蝶蝶心里也难过极了,恨不能帮小姐分担一些……」 「蝶蝶,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她泪眼迷蒙地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丫头。 「如果我留在这儿,你还是可以回蝶谷的,我知道你和咽咽儿互相有情,本来我是预备办完了中原的事。回去后就让你们成亲的。」 「小姐……」蝶蝶小脸瞬间羞红成晚霞朵朵。 「郎有情,妹有意,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会让副教主继任为教主,请她替我办妥这桩婚事,以后你就好好跟咽咽儿生活去吧,最好多生几个大胖娃娃,让咽咽儿忙得团团转。」「小姐……」蝶蝶又哭了。 「傻瓜,哭什么呢?」苗艳青替她拭去泪水,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以后,我怕是没有回蝶谷的机会了,你要代我跟他们所有人问好,替我道别。」「小姐。你真的要为了穆城主放弃一切?」名声震慑五湖四海、黑白两道,神秘的、美丽的五毒教主苗艳青,就要从此退隐消失吗?苗艳青微微侧头,红艳小嘴泛起了一朵若有似无的笑。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两全其美的。何况对我来说,名震天下还及不上他给我的那一抹温柔眼神……」她脸上满是幸福的光晕。 「人生求什么呢?还不就是求个快乐、满足、心安吗?」「所以在他身边,你会很快乐很快乐吗?」「是。」她微微一笑,美艳的脸蛋散发着一丝柔和的皎洁莹然。 「小姐,那我就放心了。」 也许穆城主永远不会知道他心爱的女人为他放弃了什么,也不会知道江湖上从此消失一个美丽的传奇……虽然会有另一名五毒教主继起,但却已不是苗艳青。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苗艳青。 第九章 苗艳青回到师斋,却发现门前多了两名神色肃然的皇室护卫。她心一紧,方才的快乐和幸福感瞬问消失。她的眼神冰冷了起来,缓缓走向师斋,锐利如电的眸光射向那两名男人。饶是皇室护卫艺高人胆大,依旧被她的目光盯得打了个机灵。 「借过。」她越过他们,径自推开门。 两名皇室护卫……没有人开口。 看到坐在里头的纤弱姑娘,她应该要感到意外,却一点都没有意外的感觉,只是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绣月公主。」她淡淡地看着绣月。 他不是进宫去了吗?那为什么绣月公主会在这儿……他呢? 「我让皇兄绊住他了。」绣月像是明白她的疑惑,淡淡地开口。 「请坐。」苗艳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坐了下来,双眸戒备地注视着那张苍白却美丽的容颜。今天的绣月公主和那天判若两人,虽然虚弱依旧,但是眼神沉稳,完全没有一丝被宠坏的刁蛮骄纵。 这样的她,远比那一日又哭又咳的柔弱美少女更加令苗艳青感到戒慎。 她,果然不是个普通人物。 「自从阳哥哥遇见你之后,整个人就变了。」绣月双手捧着一只十段锦绣花暖炉,直截了当道,「都是因为你。」苗艳青心下一紧,但仍冷静地道: 「你情我愿,天经地义,感情一事是强求不来的。」 「从我五岁起,阳哥哥就说要照顾我一辈子了。」绣月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咳咳……」 「你还好吧?」尽管满心不愿意,苗艳青还是问了一句: 「要帮你斟杯热茶还是什么的?」 「不用。」绣月摇摇头,唇角扬起一抹苦笑。 「老毛病了。」「老毛病?」 「你不相信吗?你以为我装病,好把阳哥哥留在我身边吗?」「不。」苗艳青凝视着她。 「我知道无论你的病是真是假,他都曾对你有过承诺。」「但是这个承诺就快要失效了。」绣月咬了咬下唇, 「他因为你,来向我负荆请罪。他说他不能明明知道自己爱的人是你,却出于责任感而娶我,他说这样对我不公平。」「对不起。」苗艳青垂下眼,心情沉重地开口, 「我们这么做……一定无可避免地伤害了你,可是我们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你贵为公主,不应该得到一个并不爱你的夫婿。」「你们可真会说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句句都是为了我。」绣月泛起冷笑。 「可是还不全为了你们自己吗?」绣月的话一针见血,让她胸口微微一痛。 「不管怎么说,我是不可能让你们称心如意的。」绣月轻挑眉毛,唇角有一丝揶揄的微笑。 「诚如你所说,我贵为公主,又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公主——」 「不用再说了!」绣月高傲地站起来,眸光冷冷地扫过她。 「我已经警告过他,如果再谈和我分手的事,我就会让皇兄砍他的头。」 「你不能这么做!」苗艳青的呼吸瞬间停住拳头握紧,眼中杀气一闪而逝。 如果皇家敢动他一根寒毛,她就不借一切血洗皇城。 「可是他居然不怕。」绣月目光直盯着她,「他说他只想得到我的原谅,不管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就连皇帝也一样。苗艳青,你真是个祸水,竟然迷惑得他敢对抗我皇兄、对抗整个朝廷!」苗艳青紧惩着的一口气霎时一松,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可是……可是不对呀!他为了她要反抗皇帝,这…… 「真是个傻瓜,就为了一个妖女,不惜拿风扬城百年基业与我皇室一战,咳咳……绣月纤手捂住胸口,又喘咳了两声。「总之,你想清楚一点,要嫁给一个无头的死城主当现成寡妇,还是要识相点放开手……」 「你好狠!」苗艳青贝齿深深陷入下唇,用力之大几乎渗出血来,愤怒地喃喃。 「你还口口声声说你喜欢他,你怎么能这么做?如果你真喜欢一个人的话,你不应该——」她果然小看这个外貌弱如西子,却心如蛇蝎的公主。 想她苗艳青毒名名扬四海,看来却还不如眼前这个公主一根手指头! 「说得好,如果你真喜欢他,你忍心看他死吗?」绣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昂然地走向门口只摇下一句狠话: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刹那间,苗艳青真的好想毒死她。 要置她于死地易如反掌,但要是公主死了… 他怎么办?诸家六姊妹怎么办?整个凤扬城里的人又该怎么办?皇帝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苗艳青心痛如绞,身上藏了许多种不同的剧毒,可是她完全使不上力气。怎么办?怎么办? 有生以来,她头一次觉得茫然失措、束手无策。 苗艳青静静坐在他的卧房里,双手暖着一壶她特意为他湖的小团茶。云南特有的,比女儿茶更上等珍稀的小团茶。他一定会喜欢的。她坐在团凳上,等到了黄昏,等过了入夜,等了又等,东方已露鱼肚白……他还没有回来。 她心急如焚,忧心仲仲,越等越害怕。 绣月公主摇完狠话回宫后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让他回来?难道皇帝已经知道了,所以一怒之下把他关了起来?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连个音讯也无啊! 她已经快坐不住了,矛盾痛苦和煎熬在胸口不断灼烧着,就算到现在,她依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一夜未睡,苗艳青憔悴得娇靥几欲失却颜色。 终于,穆朝阳拖着疲惫与沉重的脚步推门进来:「朝阳!」她惊喜的唉道,心里大大的释然。 幸好他没事,从头到脚都完完整整好好的……泪水陡然夺眶而出。感谢老天! 穆朝阳抬头注视着她,眼底盛满了痛楚与一抹感动。「你一直在等我?」 「对。」她喉头发紧。他没再说任何一个字只是大步向前,紧紧地拥住她,力气之大,都快要搂疼了她。 「回来就好了。」她没有抱怨,而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得以回到原位了。 「你很累吧?有睡一下吗?渴不渴?我帮你泡的茶还是热的……」 「不用,让我这样抱着你就足够了。」穆朝阳沙哑地开口。 苗艳青心里感动,泪水却不争气地频频掉下来。他的温柔、他的体温深深地缠绕着她、包围着她,暖和得像是可以挡住狂风暴雨,撑起整片天。 可是一股不祥的预感却自她心口蔓延开来。 为什么他的眼神如此苍凉?如此决绝?他该不会……该不会已经决定要抗皇命了? 她心脏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问: 「绣月公主……她怎么说?」「她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决定了。」穆朝阳深深吸嗅着她发间的幽香,神情坚定又平静。 「我永远不会放开你,不管发生任何事。」她应该要感到高兴,应该要觉得放下了心头大石才对,可是她却觉得浑身发寒。难道他真的不惜一切…… 苗艳青颤抖了起来,冰凉的小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她真能够眼睁睁看着这一个可以预见的悲剧发生吗? 绣月公主的话言犹在耳……真是个傻瓜,说为了一个妖女,不惜拿凤扬城百年基业与我皇室一战……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她鼻头发酸。 「你不要做傻事啊,是不是公主不答应?是不是她威胁你什么?」「没有!」他回答得太快了些。 她心一痛,明明就有,他却不肯让她知道。 「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你可以说出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不定我们可以商量商量。」「你不用担心。」他轻抚着她乌黑丝滑的发温柔地看着她,傲然一笑。 「普天之下,没有我穆朝阳做不到的事,我一定可以说服绣月的。」 「如果她想与你同归于尽呢?」她的声音有着一丝颤抖。他眼底闪过一抹痛楚,立时掩饰一笑。 「不会的,就算是,我也不怕。」可是我怕啊……苗艳青紧紧环抱着他的腰。将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里。自古贫不与富争,富不和官斗,尤其是黑道白道,再强也强不了朝廷! 她并不怕绣月公主报复,最多她回到蝶谷,就算有千军万马也进不了蝶谷一步。 可是他的凤扬城就不同了,它就在天子脚下,只要皇帝下一道圣旨,就算不会城毁人亡,也会付出极惨痛的代价。 更何况,她怎么忍、心置他于险境? 她的泪水如江河齐涌,再也管不住,迅速地湿透了他的衣襟。 「你怎么了?怎么还哭呢?」穆朝阳柔声问道,、心疼地抬起她的小脸,以袖子替她拭去泪水。 如果真爱他,又怎么能让他失去一切,包括人生、家族、信誉和生命。 除非她放手,否则绣月公主绝不会罢休的天!她想到头好痛好痛,像是快裂开来了… 可恶!她可是苗艳青,天不怕地不怕的苗艳青,为什么今日想要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会这么地难?也许,她可以溜进宫里,下毒下得神不知鬼不觉,只要绣月公主魂归离恨天,朝阳就恢复自由之身…… 「不!」她烦躁地负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最后还是放弃这个恶毒却一劳永逸的方法。 「不行!」五毒教虽然行事亦正亦邪,但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就算绣月公主仗势欺人,可她又如何下得了手?再说,万一让朝阳知道了,又该怎么办才好?他会恨她。视她为十指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烦死了!」苗艳青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娇美的脸上布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小姐,你怎么了?」蝶蝶从刚刚看到现在,越看越心慌。 身为教主的贴身侍女,多年来还从没有见她有过这么不安、焦灼的情绪。 什么天大的事,会令教主眉头深锁、长吁短叹到这等地步呢?她和穆城主明明两情相悦,最是该甜甜蜜蜜的时候了,可为什么这两天教主却怪怪的,像变了个人似的? 「蝶蝶,」苗艳青望着侍女,脸上满是无奈。 「如果我真是一个杀人如麻、毫不手软的女魔头就好了。」「小姐,你怎么这么说?小姐是好人哪!」蝶蝶叫了起来,替她抱不平。 「是谁骂你吗?谁?我马上去找他拚命!」 「没有人敢骂我。」苗艳青吁了一口气,神情黯淡。 「我只是觉得当好人真难。」 「小姐,你不要难过了。无论发生什么事,蝶蝶都是挺你的!」她摇了摇头,眼神落寞悲伤。 应该为了成全他而离开他?还是应该打死不退,坚持扞卫这段感情?想起他的温柔,想起他眼中誓死如归的坚决苗艳青心痛如绞,却还是无法做出最后的抉择。 雪初融,天气乍暖还寒。 「你在想什么?」穆朝阳俊脸上的沉郁被收藏得妥妥贴贴,在亲手为她烹茶的当儿,眼底只有满满的温柔。陷入乱絮纷飞的思绪中,苗艳青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他在同自己说话。 「没什么,我只是……」她拉拉裹在身上的红梅丝绣袄子,微微一笑。「有点冷,失神了。」「你还在担心我和绣月的事吗?」他眸光温柔的注视着她,一语道破。 「没有!」她回答得飞快。 「怎么会呢?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鼓舞道: 「我已经向她清楚地表明我的立场,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心意。所以,你不要瞎操心了,知道吗?」傻瓜,事到如今还瞒着她…… 可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难受。 苗艳青鼻头酸楚了起来,泪水就快夺眶而出连忙别开头。 「啊,对了,有茶不能没有点心,我记得我屋里还有一盒家乡带来的杏桃酥,我去拿——」 「我不让你去!」 「不。」她低着头站起身,声音已开始哽咽。 「你、你在这儿先斟好茶等我,我去去就回。」才疾奔出几步,再也抑不住的泪水爬满了脸颊,她死命捂住嘴,强忍住悲痛的啜泣,跌跌撞撞往师斋方向冲。 泪?她怎么能让他跟来?怎么能让他见到她的眼他一定会心急如焚,不追问个水落石出不罢休。 好不容易回到师斋,她的背紧紧贴着关紧的门扉,早已泣不成声。 不是没有发现,近日风扬城外出现重兵环伺,也不是没有发现,一天到晚都有宫里来讯,就只差没有下圣旨,使出十二道催命符。 气氛很不对劲,她不是感觉不出,绣月公主已经不耐烦了,双方拚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时刻就快到来。 她哭了很久很久。最后,颤抖的手慢慢地抹掉了颊边的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苗艳青下定决心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让他知道,她真的很爱很爱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或者到最后会演变成何种局面。 她挺直腰杆,转过身,冰冷的小手放在门栓上,就要推开一突地,一个淡绿色影子飞窗而入,她警觉地转头,锐利警戒的眸光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刹那,呆愣了。 「副教主?!」 眼前女子身着淡绿衫子,白玉般无瑕脸蛋上神情冷冷的、淡淡的,她正是五毒教的副教主。 「教主,请问你事情办完了吗?」她开口,声如其人般清澈淡然,平静无波。苗艳青眨眨眼眸底掠过一丝心慌与尴尬。「呃,我……」 「期限快到了。」副教主语气中的非难和苛责也像冻结而成的冰晶,毫无温度。 「你一点消息也没有,是不是完全把五毒教抛在脑后了?」 「呃,其实我……」当场被抓包,苗艳青结结巴巴。老实说,就算今天是皇帝亲自来到她面前,对她怒目相视,她连眼皮眨都不会眨一下,可是不知怎的,只要这个面无表情,性情淡漠的副教主眉毛轻轻抬一下,她就觉得满心慌乱,肯定都是愧疚感作祟的缘故。 谁教她小时候顽皮,把副教主「忘」在黑漆漆的山洞里三天三夜,结果害副教主大病一场,从此变得阴阳怪气。 「做人可以像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吗?」副教主冷冷地问。 苗艳青瑟缩了下,内疚感再度爬上心头,连忙陪笑道: 「其实我是有苦衷的,而且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你身为五毒教主,背负着前来向凤扬城主偷种,好回蝶谷生下下一任教主的重要任务,」副教主眯起双眼,冷声开口, 「可你却延宥至今毫无消息,我问你!倘若今天我没来,你还要拖延到几时?」 「我没忘记我的任务,我一定会成功得孕,有穆朝阳的孩子,可是……」她头皮都麻了,吞了口口水。「可是……」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爱上了他?而且怎么也放不下、舍不离? 「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若没有完成任务,你就自己看着办!」副教主话声刚落门却在这一瞬间被推开。她俩不约而同望向推门之人,心里难掩惊骇,来人悄然无声,她俩竟然毫无所觉?武艺之高,可见一斑。 副教主只是露出惊异之色,苗艳青的脸却在看到来人容颜时,血色瞬间消退,小脸一片苍白。 果不其然,僵立在门口,一脸震惊的高大男人正是穆朝阳。 「你们刚刚说什么?」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 副教主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苗艳青则是动都不能动,只能僵立着,绝望又带着一丝祈求地看着他。 老天,但愿他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苗艳青……」他喉咙发紧, 「你真是五毒教主?」她仅存的最后一丝奢望霎时破灭。 苗艳青想说话,想解释,可是她开了口,却发觉喉头干涩得挤不出任何一个字。 因为他遭受背叛的痛楚神情已经击倒了她! 不、不可以,不可以让他在这么混乱又难言的时候发现她真正的身分,她还没想清楚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她甚至没有心理准备面对真相被揭发的这一刻。 「你,是五毒教主苗艳青?」穆朝阳重复问了一次,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是。」她心一横,闭上双眼,泪水瞬间掉落。 苗艳青仿佛看见自己被推至悬崖上的幸福,又被一阵大风刮过,已是摇摇欲坠了。 「你一直在骗我吗?」受伤与痛楚的火焰在他心里熊熊烧灼着,每一个字好似自齿缝问进出又好似用尽所有的力气。 「你只是来偷我的种?其实你根本不爱我?」副教主看看他,又看看苗艳青,神情依然淡然,却流露出一丝悲怜。 然后,她就悄然离去了。 事情好像比她所知的还要复杂难解。 「回答我!」他眼底只有苗艳青,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咬牙切齿的吐出这旬问话。 「是……不,不只是这样的,」苗艳青又慌乱又心痛地看着他,伸出手想抚去他眉间的悲伤凄绝。 「没错,我来到凤扬城,一开始是为了要怀上你的孩子,完成孕育下一代五毒教主的使命,可是我作梦也没想到我真的爱上了你——」 穆朝阳闭上双眼,像是瞬间苍老了好几岁。所有和她相处过的每一幕、每一刻闪电般在脑海中流转而过,她的微笑、她的慧黠、她的精明和美丽…… 她是五毒教主,她骗了他!又恨又气又怜又爱又苦的千万种情绪踩碎了他的心,他浑身颤抖,胸口绞拧、紧缩得疼楚不已。 前几日在皇宫里,皇上的警告与绣月的怒气没能击退他的决心,撼动他的意志,但是此刻,他却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在眼前崩塌了。 他的脑袋嗡嗡然作响,胸口灼热,喉头咸咸热热的。 可恨他的双耳还可以听得见她的声音~「对不起!」 「为什么是我?」他冷冷地开口。 他的心、他的神智极力摒弃去除她所说过的,关于「爱他」的每一个宇让他让狂怒萌生的恨意去挽回自己最后一丝自尊。 苗艳青望着他,心都快被绞拧成一片片。 「因为……对方一定要非富即贵,有英俊容貌和精妙武功,这样才能确保最好最优秀的种……所以,我就选了你。」她的坦白像是一柄利刃,深深地插进他已然伤痕累累的心脏。 穆朝阳死命吞回喉中那一口成腥的血,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慢慢开口吐出一个字——「滚!」苗艳青闻言,脸色瞬问惨白如纸。 「朝阳…」 「趁我还没后悔之前,」他眼神森冷地注视着她。 「滚出凤扬城,滚出我的世界!」 「朝阳,我真的爱你,关于这一点我从未骗过你……」她想要碰触他的脸、他的手,想试着做最后一丝的努力与奋战。 「对,我承认我不该骗你,也不该隐瞒我的身分和来意。但是我……」 「我不会再相信你任何一个宇,给我走!」他冷漠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随即转身走出师斋,走出她的生命。 他不相信她,他永远不会相信她了。苗艳青没有哭,没有哀求,没有追上去解释?她只是伫立在原地很久世界在她眼前空白、消失了,她所有的一切快乐与欢笑、温暖与幸福随着「真相大白」而破碎了,不见了。 苗艳青终于领悟到,原来人是争不过命运的。 命运代替两难的她做了最好的抉择,把该他的荣华富贵人生还给他,手辣的丑名继续交由她背负。 如果这样他会比较快乐,那么……就这样吧。 苗艳青缓缓回头,看见自己孤独凄凉的影子拖了很长、很长……很久。 第十章 苗艳青走了。带着一身臭名,和他深深的恨意,消失无踪。蝶蝶也跟着离开,整座师斋空空荡荡,一如她们未来之前的样子。诸家姊妹哭了好几天,才伤心地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她们抵死不相信热情美丽善良的苗老师,就是江湖上人人畏如蛇蝎的五毒教主。 自从她走后,整座凤扬城像是失去了生气。因为从那天起,穆朝阳也像行尸走肉般,不说话,不笑。对任何人都没有反应。 一开始,他恨、他怨、他在胸口燃烧的悲愤日日夜夜不消退。 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就仿佛是个巨大的嘲笑印记,不断地折磨着他、纠缠着他。 他一定会恨她一辈子。但是半个月过去了,穆朝阳忽然发现自己坐在她已离去的师斋里,静静地看着那留有她身上花草香气的绣床,看着她曾经用过的团凳、桌子,以及那一只她曾经泡过小团荼的茶壶。 窗户还保持着推开一半的状态,他不准任何人来关窗,也不准任何人来收拾师斋,因为这儿处处有她住过、碰过的痕迹。 他迅速消瘦,不言不语不吃东西,只喝一些水,那是文总管装在那只茶壶里,骗他这是苗艳青没喝完的一壶水。 小茶壶的水斟了一杯又一杯,喝了一杯又一杯,却怎么也喝不完。 他心里明白,文总管在骗他,可是他甘愿自欺欺人,相信那一壶水里有她曾斟入的温柔和心意…… 所以他喝了。 尽管,他还在恨他。 只是所有的人都不懂,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恨她。却又不像恨她,如果恨她的话,就应该抹去和她有关的所有一切:如果不恨的话,他就应该去把她找回来才对。 但是没有人敢问他,因为怕再刺激他。 「阳哥哥,他们都不让我见你,还骗我说你病了,你怎么可能会……」纤弱如柳的绣月将护卫全留在门外,心急地走了进来,咳嗽了两声。 「咳咳……阳哥哥,你怎么都不理我?」 穆朝阳没有抬头看她,事实上,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那只茶壶上。 她的眼泪、她的悲伤、她仓皇失措的神情、她悲痛绝望的眸光,依然历历在目。他的心微微一刺,一股剧痛随即袭击而来。 不只有恨,还更多更多他抑不住的感觉。 「阳哥哥?阳哥哥?」绣月慌了,拚命叫他、唤他,却怎么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阳哥哥怎么变得像木头人一样……不,不是木头人,是魂魄已经不在身上的一具躯壳。 他往昔的温言轻语,英俊潇洒哪儿去了?现在的他,又憔悴又落拓,就像个有体无魂的流浪汉。 唉…… 她没想到不试则已,一试惊人哪!绣月轻叹一声,唇角却露出一朵欣慰的笑容。这家伙,总算懂得什么才叫爱一个人……也是时候了。 「阳哥哥,这么多年来,你终于找到自己真正要的女人了。」绣月一改往昔伪装出来的娇弱依赖,双眸里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 可是穆朝阳依旧动也不动,眼神孤冷寂然。 她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轻声道: 「阳哥哥,你已经长大了,我也长大了,过去青梅弄竹马时的玩笑话,已经可以不用再当真了……」他微微一震,抬头凝视着她。 「觉得很奇怪吗?」她嫣然一笑,苍白脸颊涌现微微红晕。 「其实我想告诉你这些话,已经想很久了,可是你一直不愿意听,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对我负责,但你背了我这许久,背得不累,我倒是已经累了。在我心里,你一直就只是一个好哥哥,从来不是个好情人呀。」他怔怔地盯着她。 「阳哥哥,我不知跟你暗示过几次,我身子弱,病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也不知几时会香消玉损,可是你依旧口口声声说要娶我,根本不管我说什么……」她朝他俏皮地一笑。 「搞到我最后也火了,干脆扮演这个讨人厌的角色,拚命为难你,要你先休妻妾再同我谈亲事,原以为这样可以吓跑你,没想到你还是死性不改,固执得要命!」「不,不是因为你。」穆朝阳终于开口了,声音因为多日未说话,粗得难以分辨。 「她骗我。」她知道,因为城里好心的「卧底」已经全跟她说了。 「唉。」她双手一摊,点出他的盲点, 「她有没有骗你,跟她爱不爱你,应该是两回事吧?」穆朝阳一僵。 「没错,她是骗了你,没有告诉你她的真实身分,也没有告诉你她是来做什么的。」绣月的嗓音轻弱无力,却字字震撼他的心。 「所以她就不能爱你吗?人是感情动物,你都会舍我而爱她了,她又怎么不能弃任务于不顾,而傻头傻脑地爱上你呢?」穆朝阳震惊地随着她,心里霎时涌进千百种可能与希望。 「如果她想害你,早就对你下春药,把你绑在床上「得逞」,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嗯,不对,要是狠一点的,在确定自己有了身孕以后。干脆一家伙把你毒死。这样也就不用担心事迹败霜惨遭你的报复了。」绣月说得太快,一口气差点接不上,连忙咳喘了几声。 「咳咳……唉,总之她对你好不好,她爱不爱你,你应该是最明白的人才对呀。」 「你真的……感觉到她爱我?」他不知怎的,眼眶浮起了重重泪雾。 「这句话,你该问自己吧?」绣月看着他一脸志下心,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他好可怜。 「好了、好了,索性我全招了吧!其实啊,搞不好你的艳青妹妹是被我给恐吓走的。」他悚然一惊,双眸冒出怒焰。 「你说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跟她说,如果她留在你身边,怎么都不肯放手的话,那么我就要皇帝哥哥砍你的头。我猜,她是真心爱你的,不然也不会一被你误会,就顺势离开你了。」她嫣然一笑,幸灾乐祸道: 「啊,当然也要感谢你对她这么没信心呀!」 闻言,穆朝阳又惊又怒又羞惭懊悔。 「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但是他更想狠狠谄死这个「绣月妹妹」! 哎哟,糟了!逗狮子逗过火了。绣月连忙收起得意的笑容,摸了摸发凉的脖子。 「喂喂,别不识好人心哪!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帮你试探她吗?我跟她说,你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她,而且不惜和皇室作对。我猜呀,她这些日子可能内心很煎熬,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吧?」 「可恶!」他几乎咆哮。 「你怎么能这么做?」难怪她那几日连微笑都充满了悲伤之色。 难怪他冤枉了她,不听她的解释,她也没有据理力争,为自己强烈辩护。 不,不该怪绣月,千错万错都是他这个白痴的错!他悔恨地握紧拳头,恨不能一拳揍死自己。 「好了、好了,现在把自己打昏也没用,你都颓废这么久了,应该做点男人该做的事吧?」绣月笑嘻嘻的提醒他。 「如果不是看在我们是青梅竹马的份上,我真想指死你!」穆朝阳抬起头,还是狠狠地训了她一顿。 「你怎么可以这样胡搞瞎搞?万一她想不开寻短怎么办?再万一她想开了,索性跑去搞得皇宫鸡飞狗跳,毒得你们尸横遍野,你又该怎么办?」 绣月捂住耳朵,吐吐小舌。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在威胁她之前,也还不知道她就是五毒教主呀,要是我知道,给我五百颗胆我都不敢这么做呢!」 「你呀,真是会被你给气死!」她翻了翻白眼斗还说咧,为了他的姻缘,还得她这个病慨慨的公主亲自出马,是淮比较过分哪?可是下一瞬间、她差点被人抱得险岔气。 「谢谢你!」穆朝阳哈哈大笑,怒火和连日来的痛苦霎时全被强烈的释然和狂喜取代了,「我就知道这十几年没白疼你!」 她不禁噗地笑了,笑声如清脆的铃铛。 「是啦、是啦,但是你现在应该有比感激我还重要的事待做吧?」穆朝阳一愣,忽然整个人跳了起来。 「对,对对对——」他的眸光瞬问炯炯有神一声大吼震百里。「文总管!」 「嗳!」站在门外不远处伺候着的文总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主子?你、你醒了?我这不是在作梦吧?」绣月在一旁捂住嘴巴偷笑。 「立时派出全城所有高手,一二天之内,务必找到她!」穆朝阳下令道。 「苗老师吗?」文总管差点欢呼了起来。尽管多日未进食,穆朝阳仍有力气恶狠狠瞪他一眼。 「不是她,还有谁?」 「是!小的马上去办」 「耶!耶!耶!」挤在师斋外头大半天的诸家姊妹早已经欢声雷动了。 两天又零三个时辰后。踏破铁鞋,累瘫良驹,人仰马翻,几乎将方圆千里都全翻了过来,就是找不到人。但是最后。终于在凤扬城门外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苗艳青和蝶蝶。 那些高手完全没有惊动她们,而是守在巷子外凤扬城的高墙上,随时掌握状况,然后派一名高手回去向主子报信。 「小姐,你实在太痴心了。」蝶蝶叹了这些天来第两百零九十九次的气。 「依我说,我们直接回蝶谷,就把他给忘了吧。可是你又舍不下他,还偏偏要守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要看他成亲才肯安心离开,你这是何苦呢?」苗艳青抱膝坐在床上,苍白小脸靠在膝间,低声道: 「他恨我,所以他一定会娶绣月公主。可是我一定要亲眼见了才能放心……」 「小姐,你在说什么傻话?你那么爱他,怎么还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成亲?」蝶蝶光想都替她心痛欲碎。 「可以的,我一定可以办到的。」她痴痴地道,仿佛在催眠自己。 「他和绣月公主成亲,一切就真正圆满了……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蝶蝶急了。 「小姐,你从不相信命运的,你不是说命运就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吗?」 「可是他恨我。」她喃喃重复,绝艳的脸蛋再无一丝往日的神采飞扬与自信。 「小姐,你就回去跟他说清楚呀!」 「他不相信我了。」她声若细蚊。 「不信我也好,这样他和绣月公主成亲以后,就不会再想到我,也不会因为思念我而感到痛苦了。」这是命运给予他俩的最好的抉择…… 「没有你,」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才会痛苦一生。」 苗艳青整个人一震,猛然抬起头,霎时还以为自己因思念过度而出现幻觉了。 高大顺长却不修边幅满脸胡确的穆朝阳伫立在门口,深邃的双眸闪闪发光,盛满了炽烈的深情。不再是衣饰洁净雪白、俊美无俦的凤扬城主,而是一个饱受相思煎熬的大男人。 她的眼眶瞬间泪雾弥漫了。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捉回逃妻。」他缓缓地走近她,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当下冲动得就想握住他的手,扑进他温暖的怀里,可是她不能! 「我是五毒教主苗艳青!」她有气无力地道, 「不是私塾先生苗艳青,也不是从湖南来的,我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的,你忘了吗?我骗了你,而且把你骗得好惨。」 「再惨也不会比失去你还要惨。」穆朝阳眸光炽热地注视着她, 「可恶!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被我那几句浑帐话就给气跑呢?你应该知道,我最终会想明白,没有你,我永远也不会再娶任何一个女子的!」 他在说什么? 「可是……可是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恨我……」她不从他眼底看到的万分柔情。 「我恨自己是个大白痴,竟然会为了那点小事就误会你,还让你伤心离去。」他终于又抱住她,又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甜香的气息,他低哑地在她耳边道: 「对不起,对不起……你肯原谅我吗?」 「可是、可是……」喜悦的泪水模糊了双眼的视线,她仿若还置身在梦里。 「你不恨我?」 「我不恨你。」他字字铿然如金石,情深意重。 「我爱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苗艳青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小脸埋入他温暖的怀里,哇地大哭了起来。 「我不是在作梦吧?你真的不恨我,你不恨我……」 穆朝阳心疼不已,紧拥着她,怜惜地轻抚着她的发丝。 「我永远都不会恨你,心都给了你,没有了你就不能活,我怎么可能恨得了你呢?」 「朝阳……」她感动得哭得更大声了。 他温柔地抱着她,眼眶也红了,却是无限的心满意足。 终于,她又回到他身边了。 「等一下,」她太高兴,哭得差点昏头了。 「那绣月公主怎么办?」 一提起绣月,他又想笑又是觉得牙痒痒。 「不怎么办,如果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你就不会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了。」她心一跳,咬了咬下唇,小小声问: 「你知道……我已经知道的事了?」 「对,但我却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他凑近她耳畔,把绣月招供出来的实情全对她说了。 苗艳青听完以后,好半天说不出话。 「你、你是说,绣月公主根本就没打算砍你的头?她只是在演戏?只是为了要试探我对你的情意是真是假?」 「对。」他笑了。赶紧声明: 「我已经骂过她了,你千万别一怒之下,冲进宫里找她算帐,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表妹。」厚,那个小妮子一一想到她居然被个养在皇宫中的小姑娘给拐了。 「向来只有我苗艳青整人,没有人敢整我的,没想到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公主竟然可以把我搞到这么惨啊。」江湖绿林算什么?皇宫里的人心机才真重哪! 不过感谢老天,她宁可这样的玩笑多来几次,也不愿绣月公主是真的想同他们玉石俱焚!她突然觉得那个弱不禁风,走两步路就咳个不停的公主,一点都不讨厌了。 非但不讨厌,她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报答她、补偿她才是! 「看来我以后不用再替她担心了,那个小妮子虽然身子不好,脑袋倒是挺灵光的。」他摇头笑叹。 「连我这只老狐狸都被她给耍了,何况是你呢?」 「是呀。没见过像你这么笨又固执的老狐狸。」苗艳青眼圈一红,想起来还是余悸犹存。 「放着尊贵的公主不娶,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要我这个妖女,你还真是呆呀!」 「错,我不是呆。」穆朝阳一脸得意洋洋。「就说了,我是遇到你,在你面前才突然变笨的。否则真正的我,可聪明过人的呢!」 「是是是,就你吹牛不会脸红。」苗艳青紧紧抱着他,又是掉泪又是咧嘴大笑,可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我真的是五毒教主,你难道不怕,不讨厌吗?」 「能够让鼎鼎大名的五毒教主对我如此情深义重,我穆某人真是死而无憾了。」他凝视着她,柔声地道。 「能够让名扬天下的凤扬城主为我神魂颠倒要死要活的,我苗某人也算是一代奇女子了。」她也笑了,笑得好满足、好骄傲。 「是啊,所以为了报答我,应该要以身相许吧?」他对她眨眨眼睛。 「这个嘛……我个人是坚持先有后婚的。」见他一愣,她不禁轻赏了他一记爆栗子, 「就是先怀娃娃再上花轿,不然要怎么跟你穆家祖训交代呀?」 「懂了!」穆朝阳眼睛蓦地一亮,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大声欢呼, 「我们马上交代去也!」 「喂喂喂!小姐、城主,你们等等我呀!」蝶蝶看戏看傻眼,差点来不及跟。 「怎么顾着去生娃娃,就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城主抱得教主归,早已欢天喜地跑得远了。 自古男充爱娥眉,恰似四月花蝴蝶,梅兰菊荷样样好,三妻四妄负了谁,万中选一好儿郎,拈花惹草假荒唐,真心无敌金玉贵,双手献予苗家娘! 「什么?她真的不回来了?!还要让我接手当教主?!」外号冰山美人,六根清净,七情不动的副教主脸色一沉,像座火山般爆发了! 「搞什么鬼?叫她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回来收拾!」冰山美人火冒三丈,吼声如雷。 「我当初接副教主的位子就是因为它备而不用,只是拿来摆着好看的,没想到她竟然跑去成亲,还把这颗烫手山芋丢给我!我不管,你去叫她回来,不然这次换我离谷出走!」整个蝶谷被副教主的怒吼声震得嗡嗡然,赵飞和三花寨的大小喽哕们急急忙忙把花铲、锄头扔到一边,跑去躲起来。 呜呜呜……本来还以为没被做成花肥,日子会比较好过,可没想到被捉来栽花草种菜,却是要时时提防那个冰山美人发飙。 什么冰山美人嘛,这名不副实的烂外号谁取的?「你们!你们到底在干嘛?你们根本没有一个人在念书嘛!」心血来湖踏进书斋的凤扬城主差点被眼前一幕气到呕血。他心爱的娘子和他六位义妹,不对,是七个,加上最新报到的绣月,她们居然在研究何种彩妆适合哪种脸形的姑娘使用,以及何种发型配合哪种服饰最能衬托出众。 从她们摆出来的那堆成小山一般高、五颜六色的实验成品看来,她们这几个月来压根都是在搞这种玩意儿? 糟,被当场捉包。 好一个苗艳青,脸不红气不喘,笑咪咪道:「奇怪了,相公,谁跟你说我们上课是在「读书」呢?」 「你……」穆朝阳欲哭无泪,却对心爱娘子连大气都不敢喝一句,最后只好委委屈屈地道:「我的意思是说……唉,早点说嘛。」这样他就不会对着前来求亲的优秀青年们说,他有七个饱读诗书、才貌兼备的义妹了。 小橙、小黄、小绿、小蓝、小靛、小紫六姊妹和绣月一脸无辜,猛傻笑。 苗艳青忍不住对她们抛去一记赞赏的眼光这就对了,天下无难事的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