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招亲惹得祸》 第一章 【苦啊苦】 写序跟写自传,不知有啥不同? 别怪我实在不知怎么写序,我看书是不看序的。留在我脑袋里,有点印象的序,不 外乎是些高中国文里正经八百的东西,什么『黄花崗烈士事略序』、『台湾通史序』、 『天工开物序』……,看看这些写序的,不是革命志士、文史哲人,再不就是科学家, 我算哪棵葱,竟然也写起序来了? 最重要的一点,这些写序的人好像都已经「挂」了?如果你找得到远活着的,那肯 定是高小国文已经改版,咱们年代不同。那那那……我可不可以不写? △編按:你现在不写,那等着过几天我帮你写墓志銘! 哇……好!写就写嘛! 自传要写姓名、生日、祖宗八代、身高体重,序应该不必了吧? 什么?要?! 骗我没看过序哦!那些圣贤写序,还不是些闡述治国理想、研究目的,或写些对自 己着作的期待,希望对世人有所貢献……等等,就连写「金瓶梅」和「肉蒲团」的作者 都说:他们写淫书是「借淫止淫」,具有伟大的道德理想。(是不是其的我不知道?)我这个没有伟大崇高目的,又没什么精釆身家资料的作者,文章前可不可以只挂一頁 「空白」頁? △編按:不行!!……等等,肉蒲团哪里买?告诉我你就可以不用写。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乖乖写序就是啦!别问了! 再把自己全身上下仔细看了一看,发觉实在没啥惊人「特点」……有啦!左腿上有 三个瘀青,一个是滑倒,一个不知踢到哈,一个是公车门夹的,除此之外,看起来都很 正常。 △編按:那么你脖子上那个……? 那个是蚊子咬的啦! △編按:咦?你嘴唇怎么破皮了? 我火气大不行吗? ……@n※△ 全身上下皆正常,那还有啥话可说?再度抓抓头皮,前看看、后看看 ,竟发现稿纸已经快满了,也就是说,我这篇序也快写完了。好像什么都没说到哦? 嘿嘿!无论如何,字那么多可不是骗人的,这篇序就这么让我混过啦!哇哈哈! △編按:你给我记住! 苏州为江南灵秀之所钟,风景无出其右,苏州学士名媛之多更是天下第一。所谓「 地人江南最有情,慵夫贩妇皆冰玉」,更是说明这片土地如何获得上天春顾,自古来出 现不少才子住人。 若论当代佳人,要以苏州知府千金刘蔚云为个中翘楚。她自幼以才华聪慧闻名于世 ,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传说容貌更胜月里嬋娟,再加上她惑人的「江南第一才女」封号 ,自及并起,求亲者便絡繹不绝。 只要是地方上有点财势、有点学养的家庭,有个「待字閨中」儿子的,其父母莫不 希望能娶进这个才貌双全的媳妇,为自家增添光彩。除了地方乡紳富豪,连外地名门贵 族也不例外。谁叫刘蔚云的名声传遍天下。 往年,登门提亲的,全被刘大人以女儿年幼为由而婉拒,大家总认为是刘大人捨不 得出色的女儿,想多留几年,而不知道这其中大有文章。刘大人当然疼这个女儿。但因 为另有隐情,迟至刘蔚云十七岁时,才有了这场轰动天下又别出心裁的「隔帘选瘠」。 这个消息透过媒婆放出。往年提亲被拒绝过的,看热闹的、跟流行的、慕名已久的 ,各路善两新知皆共襄盛举。一波波的求亲人马湧进了刘府,非富即贵,忙得刘府上下 疲于接待。 苏州城內议论纷纷,謠言满天飞。大家都想知道哪家公子能雀屏中选,贏得美人归 。求亲者虽个个有机会,个个都没把握,但为了能与刘蔚云过招,甚至嬴得婚事,还是 硬着头皮上阵。 究竟刘蔚云容貌是不是其有传说中那般出色,人们绘声繒影,詛真说假都有,就是 没多少人亲眼见过。不过,从她这两个月来一一难倒各路求亲者看来,起码才华聪慧不 是很得虛名,大大增加人们的好奇心。 刘蔚云作风也真是大胆。她告诉父亲若不是亲自会过、选择的夫婿,她不要;仅凭 媒妁之言订下的婚事,她也不感兴趣。才展开至今为时已有两个月的隔帘选婿。 说来,这是史无前例的创举,甚至根本称得上是惊世駭俗。在婚事凭父母之命、媒 妁之言的时代,哪有官家千金胆敢光明正大的隔帘亲自选婿?大半就只是男方本人亲自 登门求亲下聘,女方偷偷于帘后看个一、两眼,男方也有心理准备,大家心知肚明,不 说破就好。但像刘小姐这样亲自考选丈夫,根本是有离经叛道之嫌,加上她的才女名声 ,这场婚事競賽格外引人惻目。 苏州城內汤汤沸沸,评价正反两面都有,天下人也意见不一。 刘知府为何没阻止?一来他溺爱女儿,希望能让女儿幸福,二来这样做可让所有求 亲者心服口服,不伤和气。礙于女儿有才女之名,求亲者多非泛泛之辈,要是得罪了任 何一家,不论是富是贵,对他官路均有妨礙。故事前点明女婿人选必须是才华出众且能 匹配者,经公开甄选下,败阵者自然心服口服,知难而退。 两个月来,已经难倒了上百人。败下阵来的,对于当时情況及考题均不愿洩漏,除 了不想白白让后进者捡便宜外,基于男人的自尊,要他们说出如何被一个女人挫得灰头 土脸、鎩羽而归,不如一头去撞死。所以,尽管大家好奇,得窥堂奧的这些人,个个守 口如瓶,不漏半点风声,只说题目刁钻古怪。选婿的过程仍是最高机密。 这些都在刘家意料中。即使有人愿意洩密,反正题目花样永远翻新,有备而来也无 济于事。隔帘选堉就在万众瞩目下,进行了两个多月」」 今日会见的只有三人而已。刘大人坐在堂上轻抚鬍鬚,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可 能是他女婿的年轻人。 嗯,虽然人数日渐減少,但品质却是日渐提升。刘知府对此三人,第一眼都很满意 ,希望帘后人儿能看得上何一人,为他女儿做最好的抉择。他会答应隔帘选婿,其实还 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他相信小莫的眼光及实力。 刘小莫坐在帘后,隔着竹帘,三人面貌她一覽无遗。经过两个月的甄选,见识了各 家名门公子后,她一眼就看出这三人的平均水准较以往为高,不像选婿之初,多的是濫 竽充数。 她在心里暗暗析涛,保佑小姐的夫婿能在今天选出。 这个活动搞了持续两个多月,她一直扮演刘蔚云的角色;刚开始蔚云还兴致勃勃地 扮成丫鬟,同她站在帘后,一起欣赏那些三脚猫被她难倒的蹙脚模样,过没多久,没耐 性的蔚云觉得越来越乏味,就躲起来涼快去了,彷彿事不关己,只剩可怜的小莫,孤军 奋战一个多月。 主意是她出的,烂摊子当然也得她收。现在她只能天天祈祷有人能合她标准,好让 她早早收摊,把小姐推销出去。奈何每回部让她失望,她又不能罔顾小姐幸福随便挑一 个,只能每天应付一张张陌生男人的面孔,像个疲累的风尘女子……呸呸呸!想到哪去 了?小莫暗骂自己。 她是刘家最得寵的丫鬟,老爷小姐对她简直言听计从。自她八岁入刘家后,因为有 机会赔着小姐读书习字,加上天资聪颖又勤学,十二岁时写的一篇「扬声赋」,被一个 到府中作客的地方耆宿鸿儒无意中看见,误为蔚云所作,引以为当代奇葩。 当时刘大人一时私心,顾虑小莫以丫鬟身分才华蓋过女儿,传出去不光彩,并未加 以解释,刘蔚云才女神童之名不脛而走。此后,地方上便不时有人要求能见见她,和她 切磋琢磨,刘大人一律谢绝,仅同意她与人诗文往来,而小莫也就从此代蔚云执笔。十 五岁那年,更被人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名满天下。 这个秘密刘府上上下下密而不宣,小莫也基于刘家栽培养育之大恩,乐意为情同姐 妹的蔚云小姐挣得名声,甚至代她出了隔帘选婿的点子。 「女儿啊,今天这三位,爹都挺欣赏的,家世名声也都不错,你要亲自请教吗?」 刘知府刻意点明他满意之意。他昨天已经事先与这三个年轻人会谈过了,三人都是不错 的人选,所以他对今天的选增过程非常期待。 小莫心里也有数,今天可得仔细点了。她轻敌朱唇:「小女子虛名累及三位公子前 来,心虛之至。今日不论能否与其中一人结缘,俱是天意。能结缘者,其实未必是福, 也许小女子并不合君之理想;不能结缘者,未必是憾,天涯何处无芳草,佳人也许月在 他方。」小莫官腔十足。两个多月来,她这个不耐繁文縛节的人,重复这些话之多,都 到了能麻木顺畅背出的地步。 帘后低綬沉稳的声音,与娴娜的身影,让三人心中一动。 「别处或许有佳人,但不会是江南第一才女。在下钟清流,洞庭人氏,慕刘姑娘大 名已久,有缘结识,甚幸。远望今日刘姑娘高抬贵手,一偿在下仰慕之宿愿。」钟清流 对着竹帘长損到地。他抢先自我介紹,无非不是希望能得佳人注意。他外貌俊秀,但小 莫却总觉他有一丝诡异的邪气。 这么在乎才女虛名?小莫对他的印象打了个折扣。小姐要是嫁给他,西洋镜一拆穿 ,难保他还会善待小姐。 「公子客气。洞庭水秀之地,辈出才人,钟家掌控內地水运,富甲一方;上官公子 更是人中龙凤,仪表不凡,小女子有缘结识公子,才是万幸。」她在帘后回礼。 人中龙凤?仪表不凡?小莫被棒的有点心虛。 上官君驊紧跟着对竹帘一拜,「在下上官君驊,来自京城。家父在朝为官,官拜礼 部侍郎,区区乃上官家排行第三之子,久仰刘小姐芳名,能听见声音已是万幸,能结识 更是惶恐,若能订鴛盟,则是在下前世修来之福。」上官君驊其实并不想抬出官家身世 ,因为他晓得前来求亲者,官职高过他父亲的不是没有,但,起码在今天的两个对手前 ,他不能示弱。 「礼部侍郎上官大人在官场上颇享清譽,公子亦是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真是虎父 无犬子,上官家之幸。小女子欽羨万分。」小莫回礼。 她讲的话连自己听了都要吐了,比酸啊! 倪夙潮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来到这,让女人像挑猪肉似的隔帘选婿,已经够窝囊 了,还得打官腔?其是要他的命啊!唉!偏偏他娘什么媳妇不要,要她这种酸不溜丟的 才女,可苦了他。 他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轮到他了,只好起身拱手为礼,「在下倪夙潮,关中人士。 能与姑娘结识,但凭一缘字,不论有缘无缘,在下已觉不虛此行。」 能亲眼看到这个大名鼎鼎的江南才女等会怎么整男人,还真是不虛此行。倪夙潮对 这个女人如何整人很感兴趣,至于不能娶回家……就不太在意了。反正,只要亲自来过 ,就能向娘亲交代。 不虛此行?分明话中有话,大概觉得亲眼见我修理求婚者难得一见吧。小莫望着地 暗叹:好个俊俏风流的人物,他看起来闲适自在与世无争的模样,很是令人心动。俊美 斯文的外表,还比前两人要多了一分刚毅之气。这是个不受礼法拘束的人物。小姐若能 嫁他……小莫没放过他嘴角那一丝不屑之意,显然他来求亲不是自愿的,速客套话也请 的轻描淡写。 大概不是来看热闹就是被逼婚来的吧? 「有缘无缘但凭天定;是福是祸尚难逆料。倪公子言之有理。」小莫回礼道。 这下激起倪夙潮的兴趣了,她模糊不清的回话让人猜不出意思,似乎有那么一点听 出了他话中有话的意味。 「不论姑娘意欲如何出题,在下尽皆奉陪。」钟清流见倪夙潮并不得刘小姐多言眷 顾,赶忙想抢回佳人注意。 「久闻姑娘文采,尚析高抬贵手。但两位仁兄不必客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 们是君子之争,不论胜败,大家可别伤了和气。」 上官君驊这席话讲的漂亮,刘大人暗暗点头。 「上官兄说的有理,今日能与各位结识,才是最大收获。」倪夙潮接口道。酸是酸 ,说的还不错,他心想。 意思就是,结交两个朋友比较重要,是最大收获,至于帘后坐的这个女人,根本不 算什么?小莫冷笑,抓出了语病:「倪公子说的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大丈夫 何患无妻,千万别为儿女私情所困,伤了和气。」 小莫这话听在旁人耳里,是女人识大体的漂亮话,听在倪夙潮耳里,却比针还刺耳 。他不过稍稍洩漏了点,对众人远道来此競争婚事一椿,颇不以为然的态度,就被她冷 嘲热讽饥誚一番。旁人还以为是称赞话,真是厉害!也许……娶个这样的老婆回家过招 一辈子也不错。他微笑地紧盯帘后动人的身影。 小莫看着他兴味盎然的微笑,知道对方接下她的挑战了。从来没遇过这样的对手, 她也兴味盎然地微笑着回视他,只可惜这倾城的一笑隔着竹帘,三人无缘得见。 一直作壁上观的刘大人开口了:「女儿啊,还是照以往惯例吗?」 「是的。」 刘知府转向三人:「那么就让小女一一与各位对谈。每人题目各有异同,随兴而答 ,不必拘泥。也许一巡过后可定胜负,也许三天亦未可知,也许三人中有一人可为吾婿 ,也许三人皆无缘,全由小女泱定,老夫只为公证。」 刘知府一番话让三人正襟危坐。听说题目之刁钻前所未闻,若三人全部败阵,机会 可要拱手让给下一批求亲者了。 「先请问钟公子,何谓三从四德?」小莫问道。 她对于草包是一点都不客气地直接老他们文采,让他们马上知难而退;可是对这些 显然文系不差的,她就直接探人主题,旁敲他们的观点,以找出最适合小姐的夫婿。 钟清流一喜,没想到刘小姐先点名问他。忙答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 子谓之三从。」虽然题目有点怪,问一个大男人这种问题不知是何理由,但还是照答: 「四德乃好德、妇言、妇功、好容。三从四德均是女子一生应守之妇道。」 「嗯!那么请问钟公子,对这三从四德可有意见?」小莫又问。 「女子若能谨守这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家齐指日可待。家乃国之基石,家齐后方 能国治天下平。似姑娘这等大家閨秀,知书达理,走了解其中道理。」钟清流由h觉话 很得体,一点都不知道小莫的陷阱。 「过奖。」小莫淡淡回道。看来这个钟清流是个食古不化的男人,恐怕不能接受小 姐稍具叛逆的个性。 先排除他了。 她又转问:「那么上官公子可有何意见?」这个上官君驊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但 愿不要是个冥顽不化的人才好。小莫寻思。 「若说天下女子均能守三从四德,的碓可安家兴邦,但这也得天下男人均为重情重 义之人方可。事实上,无情无义的男人委实不少,遇上这种男人,还要女子守这三从四 德,就太没道理了。」上官君驊身为礼部侍郎之子,整天跟礼教打交道,不过倒没死守 礼教,知道礼教吃人的可怕。 小莫微微点头:「依公子之见,是认为倘若所托得人,则三从四德可守;所托非人 ,则三从四德可弃?」她顺着他的意思深人地问。 「是的。事有意外,要懂权变。三从四德虽好,也要看所托之人值不值得。」上官 君驊有两个深閨寂寞的嫂子及拈花惹草的大哥、二哥,是故颇有感触。 「公子真知灼见,小女子佩服。」这是这两个月来,最为开通的男人了,她不禁对 他另眼相看。小姐的行径,他应当能接受吧?小姐也许会喜欢上他吧?她暗想。 她转向倪夙潮:「不知倪公子的意见为何?」 倪夙潮从头到尾只觉并非考题,而是探问他们对女子角色的意见,一定有诈。不过 这种问题非关生死存亡,他也就随意答道:「三从四德,弃之不可惜。」他率性地笑笑 。 众人大为诧异。 「何出此言?」小莫突然眼睛一亮。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父慈子孝、夫和妻柔是相对的,没有谁绝对从谁之理。父为子綱、夫为妻鋼本就 不合人性,父要是作姦犯科,子要从吗?夫要是凌虐妻子,妻要从吗?因此女子在家从 父、出嫁从夫便不得成立,夫死从子更是荒谬,子是要孝顺母亲的,照我看母慈子孝道 才合理。」倪夙潮侃侃而谈。 「那四德有何不妥?」小莫问道。他的一席话深得她意,急忙想知道其他的意见。 「妇德、妇言、妇功、妇容全是单方面要求女子,其实德行修养、证言慎行、辛勤 工作、仪容整洁,只要是人均得遵守,单对妇女要求而不对男子要求,有所不公。」倪 夙潮知道这些话实在惊世駭俗,但他不想作假。 这话连刘大人听了都暗暗摇头,心想这个倪夙潮还真不是普通的率性。不过他知道 小莫的目的,也相信她有分寸,不会选错了人。 此人着实思想独到,令她耳目一新。没想到男子当中,竟然也有肯承认自己既得之 利益,而为女子抱不平的,小莫兴奋不已。她暗暗比较他和上官君曄两人,寻思该为小 姐做怎样的选择。 「公子妙言,精闢创新。」她笑道,「两位有意见可随时开口,不必客气。」她见 钟清流似乎颇不以为然。 「女子倚仗男子而生,自然必须遵从男子所订下的规则。若女子一方面倚仗男子, 一方面又与男子平起平坐,男子岂不吃尽闷亏?」钟清流对其余两人的话不表赞同,怎 么好像刘小姐却反而支持他们?这等于是鼓励天下女人造反嘛,怎么得了!希望刘小姐 可千万不要被这种男人骗了。他想道。 倪夙潮心中一动,有些明白刘小姐问这些话的目的了。这应该是她老早就设计的题 目,好引导出她想要的答案,而这个答案没有被引导出的话,就没有人能贏得这樁婚事 。而这个答案是……他在心中推测。 「话是没错。但这社会已先对女子设下重重限制,使得女子不得不倚仗男子生活, 这个世界是方便男子生存的世界。倘若去除这些限制,女子的生活空间与男子相同的话 ,很难预料女子会有怎样惊人成就。」倪夙潮插嘴道。对这个唯男人独尊的钟清流他有 些看不惯。 刘大人思索这话含意,不得不认为他是对的。小莫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便是个隐藏 在檯面下的出众女子,眼前的环境限制下,她就为蔚云造就了不小的名声,一旦她有了 出头的机会,成就定然惊人。 「这我赞成。不过,改变现狀非一人之力能成,我能做到的,仅是善待自己身边的 女子,对母亲、妻子及姐妹给予和父兄相同的尊重。」上官君驊不忘推销自己。他也有 些明白了,一个胆敢隔帘选婿的女子登会是个平凡女子?这样出众的女子,想选个能接 受她才华、胆识的丈夫是可以想像的。 钟清流见这两人似乎达成共识,而刘小姐好像也认同他们,心里颇为懊恼气愤。 小莫对这两人都满意极了。倪夙潮有向世俗挑战的勇气,上官君驊则是在不合理当 中寻求合理,两人都足以为小姐夫婿,她決定今晚跟小姐商量一下。 她忙开口截住想说话的钟清流:「谢谢三位公子的意见,今天就到此为止,明日将 继续请教。小女子深信,明日定可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覆。」小莫隔帘起身为礼,带着 一颗雀跃的心缓缓退出。 「各位,请随老夫至东苑用膳。」刘知府知道小莫心中似乎有了满意人选,高兴的 不得了。三个年轻人却仍是望着空漾漾的竹帘,若有所思。 ★★★ 「初更了,小姐,该安歇了。」小莫张开那床绣着粉荷的黄缎被抖了抖,为蔚云小 姐整理床铺,准备伺候她安歇。 「今天的那些求婚者如何啊?」 蔚云穿着薄薄的单衣,一头鸟亮长发如瀑布般直瀉而下,淹没了双肩及前胸。手上 正抓着一把青丝,缓缓地用乌木梳子轻轻刷着,雕花的乌亮木梳尚逊她秀发一筹。她很 难得有这样柔静的一刻。 小莫纤歼身影转了过来,虽说梳着双髻,年方十七,但她芙蓉出水般的容颜及些微 的淡漠,让她看起来要比同龄的小姐还要大上个两、三岁。 「今日的三路人马,都还挺不错的。尤其是关中倪夙潮公子和礼部侍郎之子上官君 驊二人更是出色。这两人是这两个月来我所见过最能匹配你的。」小莫有些兴奋。 「爹的意思呢?」蔚云问道。 「大人属意礼部侍郎之子。」 「那你认为呢?」 「我跟大人意见相同。上官公子虽是官家出身,却挺开通的,相信能够接受小姐的 『与众不同』,人也忠厚纯良,就算知道才女是虛名,也会善待你。」 蔚云叹道:「唉!我这虛名还不是你弄来的。」又好奇地问:「那倪夙潮不好吗?」 「不是他不好,小莫认为他好过头了。他的想法说好听是精闢创新,詛难听是离经 叛道。这人心思难以捉摸,若他肯好好待你倒罢,若不能……我怕你吃亏。」 「呵……说离经叛道谁比得上你啊?竟想出这隔帘选婿的歪点子。嗯!他跟你要是 配成一双,不晓得谁会吃亏喔?」蔚云异想天开地道。 「不不不,小莫是下人,倪公子可是陝北丝綢富商之后,其姐是当今皇上寵妃,门 不当、户不对的,折煞本丫鬟了。」她的心中早有意中人,闻言不禁吓了一跳,赶紧岔 开话题:「明天你可以亲自到帘后来看看。相信我的眼光吧,他二人绝对比最初你看过 的那几批人好太多了。」 「能让你称赞肯定不坏,反正我好久没去看你整人了,明天就去玩玩吧。你打算怎 么整他们?」 「嗯……叫他们以『三从』、『四德』为首做个对子吧。草包钟公子大概马上就玩 完,我看他从来没想过这三从四德的不合理,抓不到精髓,做不出好对子的。」 「好刁的题目,听都没听过。」蔚云吐吐舌头。 「哈哈!过奖。」 蔚云叹道:「说实在的,那些名门分子其实一个也配不上你,就连我哥哥……我看 也配不上。我由衷希望爹能为你安排一樁好亲事。我不要你跟着我陪嫁过去,那会埋没 了你。」 蔚云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小莫。 「嘿,该不会是怕未来的姑爷把我收做小妾,跟你争寵吧?」小莫阴惻惻地笑道。 她知道蔚云的好意。可是她的意中人正好是蔚云口中那个配不上她的哥哥,她不敢 让世人知道这段煬风败俗的恋情,也没有勇气向老爷、小姐坦白,只是痴痴的等着意中 人有朝一日能将她娶进门,就算是为妾也好。 她才智过人,刘知府也普想收她为义女,但她担心喜欢的人将因而成了义兄,遂婉 拒了。 「别别刖,我争不过你,所以你最好嫁的越远越好。我看明天你就顺便为自己挑个 丈夫好了,刖又来场隔帘选婿,荼毒天下男人。」蔚云开玩笑道。其实她并不想与小莫 分隔两地,但她又不想小莫嫁做妾,一辈子低人一等。她宁愿日复两人永不相见,也要 小莫得到她应得的幸福。 「还有,天下哪有丫鬟敢对主干自称『本』丫鬟的?」蔚云伸了个懒腰,非常不淑 女地爬上床。 其实蔚云一点也不在意。她二人情同姐妹,私底下毫无主仆之别,言谈间百无禁忌。 「刘蔚云小姐啊,要是让人看到你爬上床的样子,肯定口吐白沬,暴斃而亡。」小 莫几道。 「罗嗦。」蔚云打了个大阿欠,终于如小莫的愿闭上了眼睛。 她跟小莫同年纪,有着稚气可爱俏颜,惹人怜爱,不同于小莫微微深沉嫵媚的美。 两个世人无缘目睹的江南美人,将会有怎样的未来呢? 小莫看了看她婴儿般的睡脸,吁了日气,缓缓退出。 从刚才她就一直心急的要离开,却又不能表明。她跟蔚云无话不谈,但就这件事她 绝口 不提,那就是她跟蔚云的哥哥刘逸扬的关系。 下午看见逸扬少爷房前的窗边插上了半截的松枝,小莫高兴不已。这代表今晚少爷 要她到他房里侍寢,这是半个月来的第一次。半个月前,她终于忍不住向少爷提出要求 ,希望他能迎娶她,哪怕是被納为卑微的小妾也罢,她不愿再偷偷摸摸了。 若能正大光明跟心爱的人一起,即使将来要与刖的女人分享他,她也认了,她只要 个小小的名份和承诺。 没想到少爷听了十分不悦,竟然骂她不知足,能侍寢已是万分榮寵,竟然还想要名 份。 他一怒之下,半个月没召小莫,天天流连烟花之地,找青褸女子替代她。小莫伤心 地等了半个月,终于等到他回心转意了。 今天讲话一定要小心,不能惹少爷生气,納妾的事就暂缓吧,等将来有一天,也许 少爷会改变心意的。小莫小心翼翼,深恐鲁莽行动会再度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环顾四周,躡手躡脚的走近少爷房间,三急三綬地轻轻敲着门。这是他们之间的 暗号。 门开了,一只手伸了出来把小莫迅速地往里拉。 「怎么这么晚才来?我等惨了。」刘逸扬一把抱住小莫,两只手不安份地在小莫身 上游移。 「小姐太晚安歇,我已经尽量早了。」小莫虽然高兴见到他,却不喜欢他见了她只 想那档子事。半个月没机会独处,她想同他静静坐下来互诉情衷。 「半个月没陪本少爷,让我看看你身子可好?」他涎着脸将小莫抱上了床,动手便 解她衣扣。 「少爷,刖这么急,小莫想和你说说话嘛。」她红着脸伸出手来遮挡春光已洩的酥 胸。 「有话以后再说,有的是时间。」他不停手地脱下小莫最后一件衣服。这样青春美 丽的芬芳躯体,只怕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了。他欲火高张地扑了上去……小莫闭着眼睛承 受。少爷的动作虽然粗鲁,但为所爱的人忍受是应该的,只要少爷满足,她就于愿足矣。 八岁入刘家起,她就深深倾倒于俊俏风流的少爷,刚开始他并不把她放在眼里,直 到她渐渐成长,如春花般即将盛开的经芙容颜,渐渐吸引他的注意。终于,在她十五岁 的那年,被他诱姦得逞。 小莫为得他欢心,从来没有拒绝他的要求,虽然饱读诗书的她知道这么做是违背礼 教的。 许久,抓着她细瘦双肩的有力臂膀抽搐顫抖着,她知道快要结束了。伏在她娇躯上 的精壯身体终于喘息地离开了她。 他翻过了身,呼吸还未平稳,抓起棉被就睡。 「少爷……」小莫轻轻摇摇他,希望他能说几句体已话。好不容易再度碰面,她不 希望就这样过了一晚。 「你可以回去了。」他的声音很冷淡,听的小莫有点寒心。 「少爷没有话跟小莫说吗?」她犹带一丝企盼,盼他回过头来。 「明天起你不必来了,你还是比不上停春阁的绮兰姑娘,她才是真正的女人,你像 个木娃娃,没趣的紧。」他的话像柄刚下磨刀石的利刃,在她原本就累积了无数伤口的 心上,狠狠加重砍了一刀。 小莫望着床上男人的背影,泪水湧了上来,迅速地占满眼眶。他当她是什么?呼之 即来、挥之则去的狗?当初他对她的温言软詻、柔情蜜意呢? 也许是她抽咽的轻泣软化了他吧?他终于转过头来:「快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妙了 ,爹和蔚云不会原谅我,于你清譽也有損害。别想納妾的事了,不納你为妾是为你好, 本少爷不喜欢良家妇女,娶了你只怕冷落了你。乖乖回去吧,以后就当咱们只是主仆, 知道吗?」 「少爷……」小莫闻言更悲伤了:「我只求能永远待在少爷身边,其他的刖无所求。」 他见她犹是低泣不已,轻声细语哄着她,希望她不要再苦苦纠缠。这半个月来,停 春阁的绮兰给他的快乐胜过两年来与小莫共度的春育。他不是没喜欢过小莫,只是,小 莫的才华气度,有时会让他自惭形穢,虽是丫鬟却傲气逼人,他要的是懂得屈意承欢, 以他为天的女子,就像绮兰。 小莫抓起被单抹了抹泪清。既知失寵了,再待下去徒然自取其辱。匆匆地穿起衣服 ,头也不回的奔出房门。 她烟蓝的身影伴着沙沙作响的罗裙害章声渐行渐远,留下一堂馨香与若有所思的刘 逸扬。 ★★★ 夜风颼颼。初春的天气说暖不暖,倪夙潮有点后悔,就寢时间没好好窝在被窝睡大 觉,跑到林子散步,又忘了披件长袍。 一定是被婚事搞得心烦,才会半夜不睡觉,像个幽魂似的在这晃漾,他心想。 唉!奉母命大老远地跑到江南来提规。娘亲希望他能迎娶江南第一才女刘蔚云,竟 要他亲自送上门来来让刘家验货,其是令人气结。本来想,随便应付一下应该就能过关 了,没想到呆子还不只他一个,竟然另有两路求亲人马跟他競争,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 人物,这叫他不得不好奇刘蔚云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听说她在江南的声名鏗鏘响亮,不是亲眼所见,总持几分保留态度。今日一见,虽 隔着竹帘,但见识到她气度不凡,心中好感顿生。 原本競争之心略萌,再被强敌一激,发誓要嬴得美人归。 正当他明思乱想之际,远处窸窣声吸引住他。 寻向声音来源,彆见一抹淡蓝身影与飘散着的长发同时飞舞。是个女子! 风轻吹着淡蓝衣袂,纠结的长发掩蓋住半边的脸,单薄的衣裳下,双肩微微顫动, 水袖遮着另一边的脸。 咦?她似乎在哭泣,她是谁?倪夙潮满腹疑问。 这时间这地方不应有人,更何況是个单身女子。 看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难道是烟花女子?可是看来楚楚可怜、脱俗优雅,毫无 媚态可言。不像! 蓝衫是质地上好的亚麻轻纱所染,服色简单但是高贵,不会是一般小户出身的女子。难这会是刘小姐? 看她双手空空,显然是住在附近。可是官家千金怎会三更半夜在野外游荡? 他看女子渐渐行近,未免惊吓她,便闪身人树林之內。 ★★★ 小莫一路掩面飞奔至此,泪水決堤地扑簌而下。 等待多年的梦幻徹底粉碎了,怎不叫她伤心?该是她咎由自取吧,明知少爷用情不 专,一缕芳心却紧紧系在他的身上,结果却连尊严都丧失殆尽。 怨谁呢?所托非人,自己的错!她自认眼光独到,老爷、小姐也这么以为,所以放 心地让她帮蔚云选婿;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因为爱而蒙蔽了眼睛,先为自己选错 了对象。 早该看出来他只是对自己的身体有兴趣,一朝她美貌不在,拿什么留住他?眼前她 犹青春貌美,他就案她如敝屣了,来日呢? 小莫伸出水袖轻轻拭掉眼泪,狂奔了一段路,狠狠哭过一阵,波瀾洶湧的心境也渐 渐平息了。 这个林子是她最爱的。每当少爷儿她或他心中不如意时,杭会半夜狂奔至此,吹吹 风,吹去心中不快。这个林子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是她疗伤所在。 夜很深了,林中寂静无人。这个解她心事的林子伴她多年,吞噬掉她许多伤悲情事 ;既然与少爷情断义绝,这个林子她就不该再来了。夜半至此被人看到了总是不好。 今晚就当是告别过去的最后一晚吧,小莫心想,仔细地把林子看过,以后不再来了。 她伸手开始解下腰带,原本不整的衣衫竟因此散了开来,前襟露出一大片雪肤及白 色褻衣,但她只把注意力放在腰带,用力向树枝上一拋……「千万不可!」左方突然冒 出了一男子声音。 倪夙潮终于忍不住现身了。从刚才到现在,他无一刻不是瞪大双眼,看着眼前不可 思议的女子,做出一切令他瞠目结舌的事。 他先是惊艳。自己不是没见过世面,但这张绝色容颜仍撼动了他的神经。这是他活 了二十三个年头所见过最美的女子,矇朧柔和的夜光为她添上几分不真实感,彷彿树之 精、林中仙。 授着是看她解腰带。他自詡还算君子,本应别过头去不去看她胸前肌肤,但是又想 知道她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的事,才……他发誓不是故意的。虽然美人的雪肤令他心跳急 促。 当她将腰带拋上树枝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凡事都有解決之道,千万不要寻短!」他冲上前去,一把抢过小莫的腰带。 小莫愕然。随即戒心骤起,连连倒退。 「你是谁?」她喝问。完了,今晚怎会有人? 第二章 小莫一出声,倪夙潮立到肯定她就是刘蔚云。 「姑娘不会不认得我吧?几个时辰前,你我才隔着帘子会过呢,难道你这么快就忘 了?」倪夙潮步步进逼,踏得脚下的乱草窸窣作响。而此刻他的心情像是发现了举世无 双的珍宝,兴奋莫名。 「你……你是倪公子?!」小莫道下看清来人容貌,意识到衣衫不整,又羞又惊, 忙将松散开来的衣襟扣好,汗水涔涔而下,心中奇怪对方如何认出她。 还好通红的脸颊被不怎么明亮的月光吸去,掩蓋住她面色的潮红,武裝了她的勇气。 「你的声音听过一次便永生难忘,只要你再度开口,我就有把握可以认出你来。」 他看出她的疑惑主动回答,还在心里加上一句:见过你一面更是印象深刻,至死方休… … 「你的记性还其不错,可惜我就得花好半天的工夫仔细再想想,才能记起你是谁。真 是对不起了,请原谅我不怎么高明的记性。」小莫故意说道。 这么说话是很失礼的,有谁会高兴别人认不出自己还这样惺惺作态的道歉,道分明 是故意激怒对方。小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向知书达礼的她,今天居然讲话这么不 客气,她下意识想到,也许是因为对方刚才督经看到她那么无助的模样,和狼狈不整的 衣衫,让她觉得又愤怒又羞愧,好像有了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上,所以才会这么挂制不住 自己。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生气。刘姑娘你这两个月来,不知接见了多少王孙公子,听 了多少男人的声音,区区在下的声音又不是天籟,长的也不是賽潘安,你会忘记我当然 不奇怪了。」倪夙潮不慍不火地回话,看不出一丝怒气,可是语气就像是小莫已经跟许 多男人上过床一样,酸溜溜的。 小莫哪会听不出他话中嘲讽之意?她仔细看看倪夙潮的脸,长相与潘安其实相去不 远,声音也是温和好听的中音,绝对看了一眼就令人难以忘怀,可是她偏偏说出了违背 良心的话。这个男人有一股合她说不出的复杂情错,使她对他充满戒心。 「是啊,见识过不少的男人,我实在很难对任何一个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倪公子你 千万不要难过喔。」小莫摆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可恶的令倪夙潮气结。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难过。不过刚才倒是看到你很难过的样子,竟然还要上吊自 杀,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倪夙潮跟她谈论了一阵子,知道她不是性好逃避的女子 ,可能不是想死,应该是自已误会了。舌剑唇枪之际,一宜落居下风的他就把这事搬了 出来,他知道这样高傚的女子是不喜欢被瞧见自己软弱模样的。 果然,这话一说出,小莫脸色立刻大变。她痛恨他看出她的软弱,竟然还拿这件事 来嘲笑她,心中怒火熊熊,用肃杀的声音道! 「我不是寻死,只不过想爬上树看看罢了,我常常这么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快 把腰带还我!」小莫一把抢回腰带,转身整理衣衫。小莫抵死不肯承认,更不想解释她 刚才为什么流泪。 用腰带爬树?倪夙潮还真想亲眼看看怎么爬。他好笑的看着她的修长纤瘦的背影, 心里波涛洶湧,为了能见到她而高兴万分。这个闻名天下的江南第一才女,还真是处处 与众不同啊,他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方才有何伤心事呢?说出来在下或许可以帮个忙。」倪夙潮一改刚才嘲讽的态度 ,轻柔地道。他忘不了刚刚她落泪的样子,那令他心腸纠给,隐隐作痛。 「没什么事伤心,只不过我肚子饿了,厨房又没东西可吃,饿得受不了,才哭着到 处找吃的,你要想帮我,就请你给我两个饅头。」小莫胡说八道。公子给她的伤痛,她 不想再提,尤其是不想对这个倪夙潮提。 这……这分明是胡扯。倪夙潮忍笑:「那么可以告诉我……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偏僻 的地方找吃的?」倪夙潮紧追不捨。他当然不相情这个歪理。 「肚子饿得迷了路,而且不晓得该选哪个男人,心烦不已,就莫名其妙跑到这了。 你呢?」小莫扬扬眉道。她全身警戒,全力掩蓋她到这个地方来的原因。 然后饿得想爬树?真是睁眼说瞎话,分明是想气他!倪夙潮哈哈笑了起来,也不拆 穿。 「睡不着,跑来晒月亮,因为不晓得是不是该加把劲让你选上而心烦!」他有样学 样。 好自负的男人啊!小莫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人真有趣,将他剔除还真是小姐的損 失。 这一笑使得刚才瀰漫在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綬和了下来,也让倪夙潮看得痴了。 「你以为加把劲就能被我选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那么你说说有多贵呢?我看看身上银两够不够。」倪夙潮伸手摸出了一叠银票, 沾着口水数了起来。 「你这是想賄賂我?」小莫瞪着他,强忍笑意。 「不是!我只是想老婆想疯了。」倪夙潮塞回银票,灼热的目光黏上了她细致绝俗 的脸。 小莫见他紧盯着自己,脸微微一热。 「深夜有所不便,恕我告辞了。」她转身想走。现在寸发觉他们目前的情形要落在 别人的眼中,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我不相信你是严守礼教的女子。三从四德都被你拿来做文章了,还会在乎这点小 节? 更何況咱们心胸坦荡,没有什么好顾忌的。难得有这个机会可以单独会会江南第一 才女,我可不想白白放弃。」倪夙潮伸手挡住她,他下意识捨不得她走,希望能和她多 相处一刻是一刻。 小莫直觉这是个危险人物,他不但看到了她软弱的一面,也似乎看穿了她的个性。 这种令她不安的陌生感觉,还是生平头一回。 「彼此彼此啦。」她气定神闲地停下脚步,努力裝做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倪夙潮微微一笑,心想彼此应该都感觉到了他们两根本是同路人,天下还有比他们 更契合的一对吗?他打着如意算盘,娶她是娶定了。 「我想……请问,明日我有可能羸得这樁婚事吗?」倪夙潮俊脸微红,鼓起勇气问 道。 他极想知道她对他的观感,自己对她已是一见倾心,而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受呢? 小莫一愣,心中扑通扑通跳。她些微感觉到对方的情意了,但此时她旧情刚逝没这 个心情,何況就算答应他,到暸洞房花烛夜;他就会发觉新娘不是自己了。于公于私, 她当然都不能答应。随即淡然笑道:「不可能。」 倪夙潮顿觉全身冰涼。她讨厌自己?难道这只是自己一廂情愿?他所感受到的心灵 契合的微妙,原来只是一时的错觉? 「为什么不是我?」他呆呆地问。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看得小莫也有些动容了。 你不能配小姐,天真烂漫的蔚云怎会是你的对手?要让你知道这一切是个骗局,你 又会怎么对待她?她在心中暗暗回答他。 随即心中有个小小声音问她:你怎知他们不配?该不会是你不想见他们成婚吧? 小莫甩掉这个想法。 「不要多问,总之我不会让你嬴。」她不能说出江南第一才女的秘密,不想解释她 百转千迴的心中动漾。 「你属意他吗?上官公子?」倪夙潮想起上官君驊这个强劲对手,妒意十足地问。 那个会打官腔的小子哪点比他好?他心中五味杂陈,完全忘了午间他还普经颇为欣赏上 官君驊。 「是。所以其的很抱歉。」小莫照实回答。她是属意上官君驊与小姐配成?对,而 不是她爱上上官君驊,可惜不能对他解释。 「我哪点不如他?」倪夙潮不甘心,一扫刚才温和态度,气愤的加大了声音。 「你……」小莫苦思藉口当儿,抬头望向远方,突然见到远处扬起火光,顿时愣住。 「糟了,是刘府方向!难道刘大人府邸山事了?」倪夙潮也注意到了。 两人拔腿奔回刘府。 ★★★ 他们呆呆地站在置身从熊熊烈火的刘府前。 火场一片混乱,整棟大宅院的东廂及西廂全都置身火海中。要命的是,东廂是主人 臥房,包括刘知府、刘少爷及小姐的房间皆在东廂;西廂则是客房,住了今日前来求亲 的三位名门公子。东、西廂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会全笼罩在火海中,小莫心急如焚 地望着东廂。 念及主人,小莫一咬牙,向东廂奔去。倪夙潮一惊,飞身在她冲人火海前截住了她。 「放开我!大人和少爷小姐都在里面,我要去救他们!」小莫哭喊。此时她根本不 顾暴露身分的危险。 「你疯了!这时冲进去,人没救到,你的命就先没了。」倪夙潮死命地拉住她。他 根本无暇注意她话中的漏洞。 小莫泪如雨下,倪夙潮只能轻声安慰。 家丁抢着泼上一桶又一桶的水,婢女在一旁频频拭泪,为未能即时逃生的亲人及主 子担心。 府衙的水龙隊此时赶到,火势仍然控制不住。大火燃烧了近两个时辰,直至天已大 白,方才因东、西廂已全烧为灰燼,渐渐熄灭。 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在火势平息后被府街差役找了出来,众家丁、婢女统统冲上前 去认尸,哭声不绝于耳。 当知府大人的尸体被确认出时,众人不禁嚎啕大哭。 小莫浑身一软,跌坐在地。浑浑噩噩地连后来她是怎么离开的,都不晓得。 ★★★ 知府大人府邸火災,死亡共计十一人。除了大人蒙难,其他十具尸体皆是下人,并 未找到刘家小姐及少爷尸体。连西廂的另两位客人也一併失踪。 这案件由府衙推事负责审理。推事吳大人在午时升堂问案,所有刘府中近百名下人 全跪在堂上,堂外也挤满春热闹的百姓。 小莫刚从悲伤中清醒。刘大人待她如父,今日命丧一场无名火,令她衰慟欲绝。小 姐少爷又下落不明,她只有寄望推事大人能查明起火原因,早日找到少爷、小姐。 倪夙潮默默的站在一旁(他的身分特殊,得以不必跪拜),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刘小姐。 从她刚才速路部走不好,一路要他攙扶的情況看来,恐怕是悲伤过度了。 刘知府是个清官,竟遭此噩运,真是造化弄人。他暗叹。 吳大人瀏覽过刘府生还者名单,问道:「管家执事刘毅何在?」 「小的在此。」 「起火时,你人在何处?」 「在东南苑房內。」 「东南苑是下人居所吗?」 「是的。」 「当时有无应在东南苑却不在的下人?」 所有男丁一时议论纷纷,东南苑并未遭火侵袭,所有东南苑下人都好端端的,大家 也都互相指证当时无人不在房內。 「死伤的十人,都是当日守夜的家丁。除了他们不在东南苑,其他的都在。」刘毅 回答。 「女婢居所由谁掌管?」 「是民妇。」女管家刘梅答。 「当时你在何处?」 「在西南苑,是女婢居所。」 「当时可有女婢不在西南苑?」 「启稟大人,该在的都在,只除了……」她眼望小莫,话却停顿了下来。 「谁?」吳大人不耐道。 「是小姐的帖身婢女,小莫姑娘。她一向与小姐形影不离,房间是在小姐隔壁,不 是西南苑。」刘梅对小莫的得寵始终耿耿于怀,一个婢女竟然进驻东廂,服色与小姐同 等,可恨! 吳大人看了看名单,道:「刘小莫何在?」 「民女在。」小莫应声。 倪夙潮大惊!她竟然不是刘蔚云?!可是,那天帘后的人明明是她啊!这是怎么一 回事? 「你当时人在何处?」吳大人对此女容色大为吃惊。没想到刘府中的区区丫鬟竟是 如此绝色! 小莫犹豫着。当持她和倪夙潮在一起,瓜田李下,说出来恐怕会被误会。 「快说!可在东廂中?」吳大人瞧见她脸色略变,怀疑她有问题。 「不!!不在东廂。」小莫自觉坦荡,不愿隐瞒:「在离刘府百丈之外的林內。」 此语一出,众人譁然。 「半夜三更,你跑到林內做什么?」 「民女遭少爷斥责,心中难过,所以跑到林內散心。」小莫也顾不得倪夙潮会知道 她的心事了。 「哦?那刘公子斥责你时,你人在何处?又为何会遭他斥责?」 「民女人在东廂少爷房內,因侍寢不力故遭斥责。」小莫咬牙道。今日她就算身败 名裂,也要让事情水落石出。 倪夙潮脑中轰然作响。没想到她不但是个婢女,而且还是刘公子的侍妾! 小莫的一番话令四周人交头接耳。 刘梅趁机道:「启稟大人,这个丫头仗着刘大人及刘小姐的寵爱,不但目中无人, **无耻,勾引刘公子不说,竟还夜半在府外游荡,败坏刘府门风。讯不定这场大火就 是她动的手脚。」刘梅职权是管理所有婢女,但小莫不归她管轄,且寵冠全府,她一直 看她不顺眼。 「住口!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吳大人斥道。 刘梅噤声。 但刘梅的话还是影响了他。他见小莫披头散发,虽然气度不凡,但操守恐怕有问题。 「启稟大人,既然民女当时人在府外,这场大火就不可能是小女子做的手脚。请大 人明察。」小莫并未被吓昏,理直气壯为自己辩解。 「你有何证据证明你不在府內?」 「大人,当时在下与小莫姑娘在一起。」倪夙潮知道这样会让她的名节更坏,但为 了替她脱罪,也顾不得了。 一时间,众人「不要脸」、「荡妇」、「无耻」之细语传遍堂內外。 「倪公子所言当其?」倪夙潮有个贵妃姐姐,家世显赫,吳大人小心对待。 「是的,不过是林中巧遇。当时小莫姑娘哭的伤心,我还以为她要寻短,询问之际 ,惊见刘府大火,我们就急急赶回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略去当时一些会引起误会 的过程。 「大人,民女昨夜赶回府时,曾想冲入东廂救人,察觉刘府失火的东廂房有浓烈的 酒味,当时未及注意,如今细想,显然火势难以控制的原因,恐怕是四周围已先布洒了 酒。此案恐怕是人为纵火,请大人明察。」小莫将发现倾囊告之。 吳大人心思却已不在此案。 「嗯,那么刘小莫于此案无嫌疑。不过,穢乱刘府败坏门风之事,本府还要亲自查 证。」吳大人见小莫芙貌,意图染指,还想刁难。 倪夙潮见他找喳,正待发作。 「什么时候我刘府门风还得靠吳大人持正?」来人赫然是失踪半日的刘逸扬,他人 未到声先至,神态潇洒自若,吸引了众人目光。 「刘公子,您没事?下官很是担心哪!」吳大人见来者不善,赶紧起身巴结。 他就是刘公子?这是倪夙潮第一次见到他。眼望着玉树临风的刘逸扬,他心中颇不 是滋味,一想到小莫是属于这个男人的,他就要发狂。只是,他不得不承认,刘逸扬给 他的第一印象好极了。 刘逸扬对来向他妹妹求亲的人一向没什么兴趣,又整天往家门外跑,所以倪夙潮如 今才见到他的面。 「我没事!当晚二更,斥走了小莫,我就到停春阁过夜,绮兰姑娘可为证。刚刚醒 来才知道府里出了事,你不会怀疑我放火烧自已屋子吧?」 四周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男人们私下羨慕不已,没想到他有了个绝色美妾伺候过, 竟然还跑到停春阁去捧花魁绮兰的场,真是好艳福、好本事啊!大家会意地邪笑。 倪夙潮为小莫抱不平。刘公子竟然这样待她,如此风流,难怪她昨晚会哭的这么伤 心。 小莫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难过,也许她真对少爷死心了吧。 「下官不敢。」吳大人应声回道。知府公子他可得罪不起。 「小莫是我的侍妾,侍寢是她的责任,何来败坏门风之说?其他人任你审问,小莫 我得带走。」刘逸扬摆明了为小莫撑腰。 小莫感激地望了刘逸扬一眼。她知道少爷肯说她是侍妾,全是为不让吳大人为难她 ,昨日对少爷的满腔忿很,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刘逸扬伸手扶起小莫。如此亲密举动让吳大人了解小莫的得寵,他识相的答应。 这一切全看在倪夙潮眼里。小莫含情的眼光,刘逸扬当众为她撑腰,亲密的举动, 在在说明了他们之间感情深厚,他只能叹相见恨晚了。 「至于火災起因,和我妹妹、上官公子、钟公子的下落,就有劳吳大人了。」刘逸 扬交代一阵,偕同小莫及刘府贵客倪夙潮扬长而去。 ★★★ 这樁刘府大火的案子,很快便被大家忽视;反倒刘知府府邸的风流韻事,却成了大 家注目的焦点,知府內苑的徘间首度披露,怎不令大家好奇? 刘小莫的绝色容颜与胆识才智,再加上与刘逸扬及倪夙潮之间的暧昧关系,不到三 日,已传遍整个苏州城。大家对这个刘府丫鬟、公子侍妾非常有兴趣,所有谈论焦点全 集中在她身上。 而刘小莫道三个字,也成了苏州城內家喻户晓的名字。人们给她的评价是两面的, 负面多于正面。 刘逸扬坐拥美妾,又寻花问柳的风流行径,让人暗羨他好本事。他对刘小莫的寵爱 引来了两种评价,一说这等賤婢不如早日休了,免得迟早戴绿帽;一说他疼爱小妾,当 众为她与推事大人翻脸,有情有义。 至于倪夙潮这个北方贵人,大家则好奇他与刘小莫的关系。原本是来向江南第一才 女刘蔚云提亲的,竟然与刘小姐的丫鬟有染,刘小姐又失了踪,这段婚事競賽大概要暂 时搁置了。 流言中的三个主角,自火災后便暂住城中的高昇客棧。高昇客棧是城中最高级的客 棧,但毕竟客棧但足是客棧,乃是非之地,流言因而更加炽烈了! 表面上看起来,三人都对流言不置可否,私底下却多少有些受影响。三人一直保持 微妙客气的态度,却是各怀心思。 小莫从不出现在饭馆,她的行纵只包括房间及东廂后花园。但从偶尔来服侍她的客 棧跑堂、杂役好奇的眼光中,她能了解自已目前是如何的声名狼藉。 刘逸扬包下了整个东廂及后花园,免得闲杂人等靠近小莫。他永远忘不了当他们出 现在客棧门口时,人们的眼光是如何看待小莫的。既然他已对外宣称小莫是他侍妾,他 就该好好保护她,对小莫究竟是寵爱还是责任,事到如今,他也分不清了。 倪夙潮知道小莫的身分后,就不敢与她走的太近。他一直想问小莫,为何当日考选 求婚者的人会是她,而不是真正的刘小姐。但再依小莫的才智见识看来,江南第一才女 很有可能是她,刘小姐有可能仅有虛名罢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他也不好过问刘 家的家务事。 不管刘蔚云是怎样的女人,如今他倒很慶幸自己没能贏得这门亲事。在他认识了刘 小莫之后,眼里便容不下别的女人了……小莫索服縞衣的出现在花园里,神色忧伤哀戚 。倪夙潮隔着窗子遥望着她,想过去安慰,奈何他再怎么不拘小节,也必须为她的名节 着想。況且要是让刘公子见到了,又会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午间,刘逸扬外出处理整顿刘府事务,小莫一如往常在房內用餐,倪夙潮一人在客 棧前厅用餐,听到了不少的闲言闲詻。 因为他是苏州城的生面孔,那些人不知他是何人,肆无忌憚地嚼起了舌根。 「听说那个刘小莫现在人住在这哪!可我来过不知多少回了,也没能见到她一眼。」邻桌一个大汉道。 「噯!人家是刘公子寵妾哪,藏在深閨受用,哪能随便给你看的。」另一人道。 倪夙潮握着酒杯的手不禁加重了力这。他最根听到这个事实,那提醒了他永远也别 妄想接近小莫。 「哼!我就见过。在府衙审问时啊,两位公子是怎么明目张胆的袒护这个女人,见 了你就晓得原因了。这个刘小莫啊,容貌是我打出娘胎儿过最美的,见了真想扑上去咬 一口呢! 嘿嘿嘿……」说着,另一个大汉淫邪地笑了起来,轻薄之意毫不掩饰。 「到底这刘小莫跟关中倪公子是不是有一腿啊?」一人问。 「我看八成关系不简单,真不晓得刘公子怎么受得了绿巾罩顶,还不休了这个女人?」 「这女人狐媚本事还真厉害,左右逢源哪!让我也想试试,嘻嘻……」 「刘公子艳福还真不浅,有了刘小莫还不够,听说停春阁的花魁还是他老相好呢! 嘖嘖嘖。」 「真有本事。不知用的是什么招术……」众人淫笑了起来。 接着是一连串污言穢语。倪夙潮再也听不下了,怒气沖沖拍桌而起,顿时客棧所有 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邻桌那票嚼舌根的大汉们,见到他神色不善地走向他们,全 部吓了一跳。 「天啊!他是倪公子!」见过他的那大汉惊呼。 他一把揪住其中一人:「再让我听到你们敢说刘公子及小莫姑娘的是非,我就撕烂 你们的嘴!」他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杀人的目光一道道的扫过每个人。 众人被他这气势压住了,顿时吓得住口。 他松手放了那人,反手人內,饭也吃不下了。 自那时起,倪夙潮明白他和小莫已经引起苏州人的闲言闲詻,便小心翼翼地与小莫 保持距离,免得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现在他只敢远远望着地。 倪夙潮再没有比此时更痛恨礼教的枷锁。 ★★★ 「小莫,有心事?」刘逸扬走了过来,他也是一身孝服,家中巨变让他整个人徹底 改变,神情肃然。 小莫躬身为礼:「担心小姐。公子可有小姐消息?」 刘逸扬摇摇头。这几天他忙着处理善后,准备父亲莽礼,紧接着便是计画重建家园 ,找蔚云的事只能靠府卫帮忙,他也只能暗中担心。 「公子小心保重身体,未来刘府只能靠公子了。」 「嗯。难为你了,这几天吃了不少苦,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刘逸扬满心愧 疚地道。丧父之痛加上繁忙的事务,令他一夜之间成熟许多。 「只要找到小姐,查明真兇,小莫一点都不苦。」面对刘逸扬突然的温言软语,她 有些不知所措。 「小莫,等房子重新蓋好的时候,我娶你为妻好不好?」刘逸扬执起她的手,突然 觉得对她有股责任。 才子佳人,相对擬规,望在第三者眼里,无人不叹是幅绝美画面。 倪夙潮里着这一幕,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但也妒火中烧。这些天他注意到刘逸 扬与小莫是分房而睡,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了嫌隙,如今看来…… 「不。小莫如今只关心小姐的下落,没有想到这么多。」她悄悄抽回手。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吧? 「这不是你一向希望的吗?怎么突然又不肯了?」他以为她会高兴的痛哭流涕。 「是我以前希望的,但不是现在希望的。公子想必是觉得对我有责任吧?你可以不 必因为责任而这么做,实在是我们真的不适合。」一场大火,风波不断,徹底改变了她 的情感。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好强求。只是你声名已坏,如果不在我刘家羽翼保护之 下,恐怕闲言闲语会更多。」刘逸扬开口求婚踢了个铁板,颇觉无趣。 「由得他们去说,小莫从来没当是回事。」她倨傚地道。神色又回复了往日漠然。 「还是你已经找到保护你的人?」刘逸扬终究还是对她与倪夙潮的关系产生怀疑。 「公子此话怎讲?难道在怀疑什么?」小莫微慍:「我与倪公子清清白白,连公子 也不相信?」 「我相信,你别生气。」他忙道。小莫的神情还是那么坚毅,气势仍是强到让他有 些害怕。也许,没跟她结为夫妻对他才好。 此时,倪夙潮再也忍不住,推门出来。他冲动地想要打散这幅画面。 三人客套一番,各怀心思,气氛颇为诡异。 「我想离开苏州,去找小姐,可以吗?」小莫转移话题。 「离开苏州?你要到哪里去找?」倪夙潮惊问。 「我猜测小姐应该没死,而且已经离开苏州城。这几天我想出了许多疑点,但若想 指望推事那昏官,还不如我亲自去找。」 「你怎知?」刘逸扬大奇。 「那昏官问了半天案只绕着我转,根本忘了还有另两个失踪的贵客。」小莫愤然道。 「你认为上官君驊和钟清流有嫌疑?」刘逸扬没想到他们。 「上官君驊只带了一个随从前来,倪公子甚至是自己只身前来的,只有钟清流带了 五名随从。那晚若要洒酒、点火、抢人,从我离开公子房间到林中遇上倪公子后起火, 前后最长不超过两炷香时间。倪分子不可能,上官君驊和随从两人也做不了那么多的事 ,但若是钟清流……」小莫将这几日的推论说出。 倪夙潮点点头:「若是总共六人的话,的碓容易的多。」 「公子可有清点过马匹?」小莫问。 「有。少了六匹马!」刘逸扬这才想起来。 「那就对了。钟清流见隔帘求亲胜算不大,有可能怀恨在心,便抢走小姐。」 倪夙潮点点头。他也觉得钟清流不是个肯善罢干休的人。 「苏州之外的世界何其广,你要到哪去找?」刘逸扬担心地道。 「找不到也要找。小姐失踪一天,我就难过一天。天涯海角,翻遍每寸土地都要找 出来。」小莫坚決地说。 ★★★ 刘逸扬送倪夙潮与小莫出了苏州城。 「叨扰多日过意不去,请留步。」倪夙潮拱手道。 「只可惜我们无缘结为姻亲。」刘逸扬叹道。相处数日,也许是因为小莫的事让两 人心存芥蒂,但他不得不可惜小妹没缘嫁给这个男人。 倪夙潮不话。就算刘小姐没失踪,他也不想和刘小姐成亲,但当着刘逸扬的面总不 能说自己喜欢的是他的妾吧? 「倪公子请务必保守江南第一才女的秘密。」小莫恳求道。 倪夙潮点点头,他两心照不宣。世人要是知道了,对刘府名声会是一大打击。 「小莫拜别公子,公子此后务必保重。」她向刘逸扬盈盈一拜。 刘逸扬扶起她:「我除去你奴籍,你考虑看看要不要留下来?」 小莫摇摇头。太晚了,为什么要等她心死了后才对她这么好? 「你孤身上路,很危险的。」刘逸扬不死心。 「公子请别担心,小莫有信心可以保护自己。」 「在下可以陪姑娘一程。」倪夙潮脱口道。 两人齐望他,好像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谢谢,倪公子还是回关中吧。刘家的事不劳你费心。」小莫冷冷道。此时此刻, 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倪夙潮。刘家的巨变已令她心力交瘁,她不想再沾惹上这个麻烦。 「倪兄,他日刘府新居落成,欢迎你随时来訪。」刘逸扬道。他看的出来倪夙潮对 小莫有意,也很高兴小莫对他无意。男人的占有欲啊! 「那么,就此告别了。」倪夙潮望了望两人,向北方走去。今日一别,他知道也许 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见到小莫了。错过了她,今生不知还有谁能让他动心。 她为何要是别人的妾? 「公子,小莫告别。」她望了望这个曾深深爱过的男人,在泪还未流下前转身。 她向西行。挥别了这段生涩的爱恋,她知道自己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将不再为这 个男人哭泣,对他的爱与眼早已随那场大火燃的干净,剩下的只是如亲人般相依为命的 感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放的下? 刘逸扬望着西方,眼眶竟有些湿了。他是喜欢小莫的,但他知道小莫非地中物,在 她面前他总是觉得自已不像个男人。她的离去,自己虽有些不捨,竟也有松了口气的感 觉。 他再望了望北方。也许,倪夙潮能配得上她吧!他想。狂野率性又才情蓋世的小莫 应当该嫁给匹配得上她的男人,但不会是自己。清白的问题扼杀不了她的出众及可爱。 只是,他不希望会有让他见到的一天,他没把握有这个雅量能当着面祝福她和那个男人。 如果有这么一天,他希望永远不要让他亲眼见到。 他怕……他会杀了那个男人。 第三章 八月洞庭秋,蒲湘水北流。 还家万里梦,共客五更愁。 不用开书佚,偏宜上酒楼。 故人京洛满,何日复同进。 (唐.张谓──同王征君湘中有怀) 洞庭湖上,画舫飘摇,芙轮美奐;洞庭湖畔,楼台水榭,歌舞昇平。 湖畔一向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骚人墨客们最爱在此切磋文艺,请词往来;湖边亭 台石碑也写满了到此一游的游客所题请词。 此时,在湖畔一个建工雅致的亭台上,有十多人正聚集着切磋琢磨,谈论国家大事 以及满腔抱负。 「读书人最终目的,当是治国平天下。」一年迈宿儒道:「所学不为世所用,不如 不学,十年寒窗,不外求得一官半职,貢献所学。谁道终南心给其心可誅?当年扎、孟 何尝不是游遍列国以谋官啊!」 亭台上的人们不论老少一致点头。 「那么先生何不效法孔、孟,去向大宋天子谋个一官半职,反困在这南方洞庭?」 开口 的是一个长相俊美但衣着随便的年轻人。 「老夫参加了多次科考,只怨苍天无眼,屢试不中。」宿儒说到心痛处,猛摇头叹 息。 「孔老夫子亦曾困厄于陈蔡,先生也许只是?时时连不济罢了,必定有出头的一日。」 旁人安慰他。 宿儒点点头,颇感受用。 「不过依我看,孔孟学说即使广行天下,春秋战国依旧干戈不止,毫无作用。」年 轻人又开口。 此语一出,众人大惊」纷纷指责他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竟敢对圣人不敬! 宿儒道:「此话怎讲?」他见这年轻人血气方刚,欲晓以大义。 「可否请教先生几个问题?」年轻人客客气气问道。 「不敢,有话请问,老夫绝不藏私。」宿儒神情傲然,一副知无不言的神气。 「敢问治国、平天下之前,要做到什么?」年轻人问。 「修身、齐家。」宿儒答。这是三岁孩童也知的。 「那么孔老夫子齐家了吗?」年轻人再问。 宿儒诺塞。孔老夫子婚姻不美满,人尽皆知。 「孟夫子又齐家了吗?」年轻人轻笑。 宿儒结舌。孟夫子还差点休妻。 「他们既称圣贤,家都齐不了,还谈治国、平天下?」年轻人步步进渥。 众人屏息。 「周天子尚在,求官不找他,反寻魏说齐(註),合仁义否?」年轻人毫不放松。 众人议论纷纷。年轻人的话不无道理,令他们也怀疑了起来。 宿儒明知他是狡辩,一时半刻却找不到话反駁,只得摇摇头:「年轻人,年纪轻轻 读过几天书,就想批孔、盂。倘使孔、孟是这样容易让你批倒,就不会历时千年而不坠 。读书人最忌断章取义,一言以蔽之啊。」 「晚辈受教。」这回年轻人倒挺客气的,他也知道这是事实。 「嗯,孺子可教。」宿儒瞧他狂气收斂,欣慰道:「年轻人前途无量,他日瓊林筵 上,也许有你一个位子。」他点头以示鼓励。 年轻人哈哈大笑:「不可能,起码在我有生之年绝不可能,也许千年之后或下辈子 吧。」 宿儒见他狂气又起,正要数落。 「大宋王朝……」他将声音放轻,一扯头巾,长发宣瀉而下:「有可能让一个女子 登上瓊林筵喝?」神情带着几分嘲讽、几分不屑,还有一丝无奈。 所有人均瞪大眼睛,彷彿瞧见什么怪事。方才大批孔、孟的年轻人竟是个女子!还 是个貌美女子! 她神色自若地笑笑,随意将头巾绑好,一点竹杖,踏着芒鞋,腰间的朱漆酒葫芦晃 啊晃的,下了庭合,扬长而去。 庭台上的人目送她离去,久久移不开目光。赞叹声、惊艳声、鄙夷声、怒骂声此起 彼落。 洞庭湖畔从此流传着这件軼事。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来的,叫什么名下,又往哪去? ★★★ 汴京城內,家户垂柳,雕樑画棟;汴京城外,桥墩苑囿,精巧华丽。 汴京是全国首都,商业繁华,人口集结。城內冠蓋云集,有志于投身仕宦之途的秀 才举人莫不汇聚此地,探问当朝可有拔擢人才不遗余力的重臣,以送上着作,期博得青 睞,进而收做门下,他日也许可获举薦,一圆乌纱梦。 这日,一名年的二十七、八的书生,探知今日有交部尚书李大人会向兵部尚书陈大 人,相约于城中盛华褸举行酒宴。他来汴京已有半个月,得知李大人惜才,门生众多, 特地集结了十多篇自己所作之诗词文赋,想适时送给李大人,看有没有机会成为门生。 他坐在盛华楼下席,眼望着侍卫围着上席,心里寻思如何接近。突然想到,也许该 写一篇表明心意的抬头诗,作为篇首,但又怕等他写完后,李大人已经走了,只得用尽 脑汁想办法立即挤榨出来。 他神色慌张地绕着桌子乱转,引起邻近客人的注意,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的年轻人好 奇地走过来。 「兄今怎么啦?可是內急?」他笑问。 书生停下脚步告诉年轻人事情原委。 年轻人翻了翻书生的大作,道:「这样啊,如不嫌弃,在下可代你写上一篇。」 书生不太信任地望着他,但年轻人已即到去向掌柜借纸笔了。书生心想但足是自己 动脑好,继续鐃着桌子乱转。 不到半盞茶工夫,年轻人拿着墨債未干的詰过来:「兄台看看如何?如不满意丟掉 无妨。」李大人为人谦和正直,应该开得起这个玩笑吧?他想。 书生一见之下,惊喜万分。短短时间內能写出这样的诗,这人是个怎样的人?是何 来历?他赶忙请教。 「没什么好说的,浪跡天涯四海为家,无名小卒一个。」年轻人如是说,拔开了腰 间酒葫芦灌了起来。 书生感激地拿着纸张和自己的大作,鼓起勇气走向上席,向侍卫说明原委,得到召 见。 李大人翻开书生的册子,人眼的第一篇便是那首墨清末干的诗:瓊林苑中奇花开, 林郁苍苍賀贤来; 筵席不散连年有,上位莫负真英才。 尽心休待白首时,是因年少鸿鵠志; 庸夫徒羨簪纓位,才道寒窗苦谁知。 閱毕后,连连点头赞赏:「不错不错,这是你刚刚写的吧?短短时间內能作出这样 的詰,有前途,有前途。」李大人边抚着鬍鬚边笑,表情极为满意。 书生惶恐地不敢说什么。他没胆子说这是他写的,也不敢承认不是,不知道怎么开 口,只是在一旁陪笑。 此时,侍卫来报,盛华楼掌柜求见李大人,说有要事稟告。 掌柜的行个礼后,说明来意:「刚才有个年轻小伙子托了小的来告诉李大人,说这 位分子的詰还有个机关。」 「有什么机关?」李大人奇道。 书生也颇感奇怪。该不会那年轻人要告诉大人这不是他写的,要拆他的台?早该知 道对方没这么好心,他紧张地想。 「那个小伙子说:『请大人将这首诗的每行头一个字自右向左念一次』。」掌柜拿 人银两便照着说。 李大人一看之下,面色大变:「荒唐!荒唐!」他气呼呼地甩了诗。 书生一惊,想湊过去看又不敢轻举妄动。 陈大人好奇地伸手拿来,照着念一遍:「瓊林筵上尽是庸才……真是胡闹!太荒唐 了!」陈大人更是勃然大怒。 书生赶忙湊上去看,一看之下,吓得跪了下来,顫抖着说:「两位大人原谅,这诗 ……这诗……不是小的写的,是刚刚有个年轻人帮我写的,怎知他是写些大逆不道的东 西,请大人怨罪。」他现在一心只想脱罪,赶忙撇清,将这首诗的来龙去脈说清楚。 掌柜也不知道竟然会有这种事,赶紧为自己分辨,说明自已是收人钱财、受人之托 ,免得遭到池鱼之殃。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应当重重治罪。」陈大人气愤地说。 李大人却若有所思,抚鬚问道:「这年轻人什么来路,你们可知?」 掌柜的和书生一起摇摇头。 「陈大人,短短时间能写出这等好诗,还能加上这层机关,说是旁门左道不为过, 但也不能否认他的文采。年轻人恃才傲物,离经叛道,但若能晓以大义,说服他为朝廷 效力,实乃我大宋王朝之福啊。」李大人此时气消,反而开哈欣赏这表未谋而的年轻人 。 陈大人点点头。其他两人则松了口气。 「他人呢?带他来见我。」李大人吩咐掌柜的。 「他告诉小的来找大人后就离开了。」掌柜道。 李大人问明此人形貌后,下令所有侍卫,搜寻这名年轻人。找了三天后,才确定这 名年轻人在当天就已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从哪儿来,又去了哪里? ★★★ 西夏內陸,民风尚武,纯朴真诚;西夏边陲,竟项羌汉,胡华杂处。 两名身着皮裘头戴氈帽的年轻人,各自乘着马匹缓缓前进。两人刻意将步调放慢, 慢到不能再慢;因为要等下次相逢,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也有可能,他们再也没有相 见之日。 「真的要走吗?有没有可能再多留几天?」开口的是个身材魁梧、面目黝黑的党 项儿郎,英姿颯颯,气势威武。 「你已经留我不知多少次了,我也多留了不知多少天;再留,我连家乡的话都不会 说了。」回话的年轻人身材修长、骨架细瘦,是个眉清目秀的汉族青年。 「有朝一日,我一走要亲赴你的家乡,看看是什么样的水土,造就出你这样特别的 人。」西夏青年对汉族青年的家乡无限嚮往。 「哈哈!千万不要。西夏三皇子要是真的来到了我的江南家乡,大宋天子一听到风 声,难保不会吓得从龙椅上掉下来,整天提心弔胆,怕他的江山有危险。」汉族青年仰 天大笑。 「你如此对大宋皇帝不敬,小心被杀头。」西夏青年咧着嘴笑。他最欣赏他宜言不 讳的模样。 「怕什么?这里是你西夏境內,谁管我说汉人皇帝是非?更何況,他皇帝要是英明 ,我自然尊敬他,就算尊敬,也不会当他是神,神到不可侵犯,见了就跪,大喊吾皇万 岁、圣上英明、大宋帝国千秋万世。明明知道没有一个皇帝可以活万岁,没有一个朝代 可以千秋万世,但古来所有皇帝臣民,却至爱这个调调。所以我宁愿离皇帝远远的,免 得哪天随便乱说话,传到皇帝老子的耳里,难保不会被砍头。」汉族青年滔滔不绝地说 道。 「我羨慕你大宋繁华富庶,人民斯文有礼,你却羨慕我西夏民风质朴,人民爱憎分 明。 看来,你我是生错了地方,错换了国籍,才在这里互相羨慕。」西夏青年笑道。 「可是说来说去,我毕竟是那儿的水土养大的,要我长住在这儿,怎么都不会习惯 的。 当西夏人,还是下辈子吧!」汉族青年道。 「说的对。怎么说都还是自己家乡的水土亲切,离开了这里,我就像鱼儿离了水, 不知要怎么过活。下辈子我再试试当大宋人好了。」 「但愿那时大宋跟西夏耶还在。哈哈哈……」汉族青年放怀大笑,清秀的脸庞现出 一股狂放的豪气。 「你咒我亡国?!」西夏青年佯怒。 「得了吧!千年之前,秦皇、汉武,如今不过是纸上的人物;千年之后,大宋、西 夏,也许只是两个空泛的国名罢了。汉贼不两立之类的言论,不过只是意气之争,一点 意义都没有。」汉族青年不屑地道。 西夏青年沉默一会,道:「虽说后人不知千年前先人亡国的苦痛,但当世之人,人 人都怕亡国。你可以不在意前人士国的伤痛,前人却不会不在意自己的亡国伤痛。即使 在你的眼中,他们只是可笑的意气之争。」西夏青年不以为然的道。 汉族青年自知失言,道了歉。 「不过,千年之后也好,万年之后也罢,不管大宋啊退是西夏,西域还是中原,也 许两国都还在,也许都不在,只愿到时你我能再度相追。我犹是男,你仍是女。」西夏 青年深情地望着『他』。 「但愿到时的世界,容许我能照自己的方式过活。」汉族青年叹道。他迴避了对方 的目光。 「如今你已算是照着你的方式过活了吧?我从来没有见过还有谁能比你更自由的。 」西夏青年羨慕他孤身浪跡天涯的勇气,也佩服他不受拘束的执着。 是吗?他是照着自己选择的方式过活,可是他真的自由了吗?他外表自由,內心仍 然困厄在矛盾的边缘;喜欢享受自由的孤寂,也为了自由尝尽孤寂。知音难寻啊! 两人沉默了半天,各有所思。 「再会了,德宇兄,一年来的盛情招待我衷心感谢,他日如果咱们有缘相遇,你我 再喝上三大杯。」汉族青年打破沉默。 「再会,一路上保重。」西夏青年恋恋不捨。 「不要送了!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多送一段路只是多一分伤感,送到最后也许我就 真的因为太过伤感而捨不得走了。」汉族青年笑道。 西夏青年强笑。他多么希望对方会因为真的捨不得走而留下来。自从认识这个特立 独行、见解独到的『他』之后,就像是发现了奇珍异宝,深深的被吸引。 汉族青年下了马,把韁绳交给西夏青年后,挥手而别。他不是不知道西夏青年对他 的感情,只是这笔情債他不能欠,只能心怀感激地永远放在心底。 边关风沙滚滚,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落脚处。沙沙的风声为他们的离别更 添上一股萧瑟的感伤,像是在问他是谁,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 三年的时间,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会有什么影响?大约是让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 成一个成熟少妇,也许再添上了两个孩子,升格为母亲吧。 从娘家踏人夫家,从一个男人的手中交给另一个男人,在男人的羽翼下受尽呵护;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历时千年不变。 寻常人家的女儿如此的过着日子;奴仆阶级的女儿或许要看主人脸色,但走人婚姻 、接受丈夫保护的命运,仍与别家女儿相同;官家富豪阶级的女儿亦如是。她们的幸福 系于她们的丈夫之手,不论她们的丈夫是好是坏。 刘小莫曾想为她的小姐在这个不变的婚姻定律当中争取最大的权益,所以她隔帘选 婿。 奈何即将选出之际,小姐失踪了。 三年了,她大江南北的跑,先往洞庭,宜到确定洞庭水运鉅子钟清流失踪,小姐也 不在此,她离家也半年了。随后,她北上前往汴京,发现上官君肆也未回到家,最后一 丝线索也断了。此时,她离家已整整一年。 找不到小姐,她永不回苏州。她带着临行前刘逸扬硬塞给她,足以让她吃喝一辈子 的银两,浪跡天涯四海为家,又过了两年。 三年的时间让她整个人徹底的妀变。原本因苏州的灵秀水土及刘府的珍爱,她肤如 凝脂吹弹可破,现在,流浪为她脸上罩上层风霜,稍減了她的美丽,却在眉宇之间添了 几分英气。 离开刘府越久,她就越怀疑自己不回去的原因。是为了立下的誓言,还是爱上了这 前所未有的自由?能这样在体制之外游走,她觉得自已很幸福,这要感谢少爷给了她自 由与流浪的本钱,天下究竟有多少女子有这种际遇? 也许,即使给她们这样的机会,她们也不会认为这是种幸福吧? 小莫坐在潼关外的茶亭內,大口大口的灌着茶。炽热的驕阳烤的她晕头转向,茶水 沿着嘴角汨汨而下竟不自知。 她刚自西夏回来,在这个茶亭稍作歇息。她从未这样狠狠地灌过茶水,关外缺水, 一趟回来,粗荼亦觉甘美。从前在刘府时偏好喝茶,不但荼叶要求极严,色、质、香俱 佳,茶具奢华,煎水费工,喝茶时更要庄严肃穆、澄心静虑,宛如面壁参禪。以前当是 修心养性,现在回想起来,竟觉像是活受罪。心境上大不相同了吧? 她笑了笑,喝了个饱,伸手抹了抹嘴角,提起杖,准备再度踏入中原这片睽建一年 的土地。 ★★★ 边界的和市热热闹闹,来往商賈甚多,繁榮景象胜过关外。 小莫回到了中土,欣喜之余,入了城中一家饮食颇为考究的「秦风楼舨馆」。一年 多来,异域粗茶淡饭,她想念中土的美食,准备大啖一番。 饭馆中喧嘩声不绝于耳。北方民风豪迈,此地又处胡汉边陲,与江南家乡饭馆大异 其趣。 馆中的卖唱歌女旋同一名拎三弦的老者一桌桌卖唱,茶楼中的人们均不耐烦地挥手 赶开他们,而近门口处一桌看似外来商旅模样的汉子们,竟还趁机吃豆腐。羸弱女子与 耄耋老人毫无反抗之力。 小莫实在看不下去,很想上前去为他们说句话。虽说待在西夏一年多,骑马射箭、 打猎拳脚她都苦学了一番,但要直一的打起来,以一敌五仍对她大大不利,但又不想看 着他们受欺负,正想上前去时,掌柜的抢先一步开口:「我说这几位客倌啊,你们大概 是外地来的吧?」 「是啊!这是咱们兄弟们头一回到关外做买卖,你有啥事啊?」一名大汉不耐道。 「就算是外地来的人,也该知道,关中不是个能胡来的地方吧!这里是倪公子的地 盘,您要是做了什么不当的事,倪家可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掌柜提到『倪公子』,神 情像是提到了神明一样尊敬。 小莫一凜。关中的倪公子?那么应该是倪夙潮没错吧?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未曾想起 了,掌柜的一提,掀起她尘封已久的记忆。不知他现在如何了?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入 了关中。 「你是说倪夙潮吗?他有啥了不起?瞧你把他说的这么神,他还能来砍了我不成?」另一名大汉不当一回事地道。 「你这么说倪公子,关中人是不会欢迎你的,我看几位还是趁早离开吧!」掌柜的 神情傲然道。 原来倪夙潮在关中这么得民心。小莫微微笑着。 「你左一句倪公子、右一句倪公子,你们关中人把他当神,我可不当一回事。大爷 我爱怎样就怎样,你少罗嗦!」他用力拉着小姑娘,不顾她的挣扎。 「放开我!我要去请倪公子为我主持公道!」小姑娘喊着。老人在一套技着,怎么 也拉不开孔武有力的大汉。 「放开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由客房出来,经过大厅时看到了这一幕。他的 身后跟着十几个健壯的男子,掌柜的一见到他,笑得眼睛都瞇起来了。 「周爷,这几个人对倪分子不敬,还想在这闹事呢!」掌柜赶紧告狀。 男子微微皱眉,使了个眼色,身后十几个大汉便一拥而上,轻松地将五名闹事的大 汉丟出门去。 小莫觉得直一是痛快。 此时她听见隔桌的人道么说:「活该!倪家岂是好惹的?谁叫他们敢对倪公子不敬 ,又倒楣的碰上倪家的山庄管事周爷。这下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在关中待下!」 「关中有倪分子在,比土地老爷还管用,咱们尽管放心的在这住下。」 原来就是因为知道倪家的人目前正住在这里,掌柜的才有恃无恐。 小莫看着刚刚受惊的小姑娘和老人,伸手把他们叫了过来:「会唱江南小调吗?」 她柔声道。 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吧,这么小的年纪要这样讨生活,小莫暗暗同情。 「会的,爷。」小姑娘怯怯地道。刚才的事令她心有余悸。 小莫伸手取了錠银子:「这儿吵杂,到我房里唱?」 小姑娘与老者迟疑地对望。这錠银子他们可要唱上大半年才賺得到,但他们也有骨 气,万一对方意图歪邪,他们宁可不唱。 小莫看出他们的迟疑:「请老文跟着一起来,我离家很久了,想听听家乡小调,两 位帮帮忙吧。」她拱手笑道。 「不敢当,谢谢爷捧场。」老者见他谦恭有礼,神色正派,对女儿点了点头。 小莫须他们进了自己房间。为了让他们安心,还特地大开房门,以示坦荡。 「爷要听什么曲子?」老者问。 「都行。只要是江南小调都行。」小莫笑道。拔开了朱漆酒葫芦,灌了起来。 从前潜在体內放荡不羁的因子,随旅途的见识与身分的改变一点一滴的释放出来, 高雅的仪态及斯文有礼已不复见。如今她全身罩在粗布衫下,背上背着斗笠,足踏芒鞋 ,腰间悬了个斑駁的朱漆葫芦,手持长杖,发丝纠结凌乱,十足一副浪人模样。举手投 足闲,有谁看得出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那么为爷唱首『绿腰儿』。」小姑娘见这位俊公子随和,也不再苦怕了。 他们一拉一唱。老者琴声悽愴,小姑娘的歌声清脆,颇不搭调。她吳儂软諳腔调不 甚精准,但小莫已是眼眶微湿了。 唱罢一曲,又唱一首『採桑子』,小莫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对着葫芦灌酒。半晌, 酒兴一起,吟唱起来:白发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 鸟啼月落寒山寺,歌枕当听半时钟。 (唐.张继──再泊枫桥)何时自己才有机会再泊枫桥,再望一眼故乡的寒山寺?刘 家现在是何模样呢?小莫悲伤的想着。想回去,又不能回去,理智与情感交战,痛苦难 当。 老者与小姑娘对看了一眼,这位俊公子满面风霜,衣着随便,看不出也有风雅的一 面。 「令人怀念的江南小调啊!在下可有幸与这位朋友共同欣赏?」 小莫抬头一看,来人站在门口,年的二十五、六,蒲洒俊秀,神情怡然,赫然是三 年前一别后不再碰过面的倪夙潮! ★★★ 倪夙潮昨日刚自西夏归来,运去了绫、罗、锦、绮、綃、絹上万匹,售于西夏转销 到西域各地。这笔生意虽是他这辈子所做最大宗生意,而且需耗时三个月,但凭他丝路 宗主倪家字号,大可不必亲自远赴异域谈生意,只因家中催婚连连,他兴致缺缺,遂以 此做为逃避婚事的籍口。 在这饭馆休息了一天,将要启程之际,突然听到对面房內传来歌声,唱的是三年前 他到江南刘家时,刘大人召府中琴师演唱的江南小调,虽腔调不道地且音质脆弱,仍令 他驻足良久。 这曲子让他想起江南佳人小莫姑娘。这些年来,他没有一刻忘了她。 她现在人在哪呢?找到她小姐了吧?继而又想,得了吧!再想也没用,她是别人的 妾,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有幸得到她的。能认识她,已觉不虛此生了!倪夙潮叹道。 房中又传来另一人的吟唱歌声,唱的是『再泊枫桥』,浓烈的哀戚之情令他动容。 这个声音低沉沙哑,酷似小莫,不过,狂放扯嗓的豪迈情感与小莫又大大的不同。 他忍不住上前想结交这个朋友。 ★★★ 倪夙潮站在房门前,与放下酒葫芦转过身的小莫视线对上。两人均吃了一惊。 他怎么会在这里?!小莫面色不妀,心中波瀾四起。 小莫?!真像小莫!是小莫吗?倪夙潮大惊失色。 「敢问来者何人?」小莫大方地问。 「在下关中倪夙潮,宜一像……阁下真像我一个朋友。」倪夙潮紧盯着小莫,眼前 之人满面风霜,容貌酷似小莫,但又稍有不同,气质神态更是南轅北辙。 「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有相貌酷似我的,也不是不可能。」小莫坦然笑道 :「久仰大名,倪兄也喜欢江南小调?」异域逢故人,见到他颇感亲切。 「是啊,江南是个好地方,曾有幸一游,令人永生难忘。」江南有个到小莫令他永 生难忘,他暗道。 他清醒过来,见到眼前的『小莫』原来是个男子,不禁失笑问道:「不知兄台如何 称呼?」 「在下莫寄情,幸会。」小莫报上这个她用了三年的化名。即使有个莫字,她自倍 应该不会露出马脚。 「莫寄情?究竟算是寄情还是不寄情?要是连名带姓喊你『莫寄情』,不但意义上 无情,喊起来更是伤感情;单喊名字『寄情』不但感觉上亲热有情,意义也是。这个名 字真是有趣极了。」倪夙潮异想天开,乱拼乱湊。 「哈哈!这我倒没想过,倪兄的解释才是有趣。」小莫大笑。 时隔三年,小莫心中的桎桔徹底放开,眼界既广心胸也更宽了。她承认三年前对他 曾有过淡淡的爱慕,但此时已烟消云散,她決心要与他结为好友。 「倪夙潮,早晨的浪潮,是高是低呢?既有夙潮当有夜汐,夙潮夜汐海边成双。搞 不好嫂子是叫夜汐,还是在海边定情的!」小莫玩心大起,拿他的名字做文章。她想起 三年前他来向小姐求过亲,求亲虽不成,如今也该成家了吧? 「嘿!我老婆不可能叫夜汐,因为我老妹不可能当我老婆。」倪夙潮哈哈大笑。他 下意识不想再谈『老婆』这个烦人的名词。 「原来令妹叫夜汐啊?令尊令堂取名真是特别。」小莫见他岔开话题,不以为意。 「我住的房子还叫观海山庄呢!」 「以后你家茅廁可命名为观瀑楼。」 「哈哈!」 註:借用金庸所着之『射雕英雄传』中,黄蓉对『漁、樵、耕、读』之『读』质疑孟子: 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 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就视齐。 第四章 两人一见如故。倪夙潮邀小莫前往他的住处观海山庄,小莫也欣然同意。 倪家的商隊一行二十五人,加上小莫,浩浩荡荡地回到观海山庄。沿途中碰上的关 中人,无一不对倪家人又恭又敬,一趟下来,竟还收了不少礼物。小莫颇觉新鲜地重新 打量倪夙潮,以一种新的角度。 一行人尚未进门,远远便看到山庄大门两旁列隊的家仆。他们都是接到主人回家的 消息出门欢迎。大约上百人吧?排场真不小。小莫暗道。 小莫坐在马上,与倪夙潮并轡缓进。远望山庄,气势宏伟阔达,几乎是立刻爱上了 它。 「哥──」一名身穿葱花翠绿衫裙,十六、七岁的娇俏少女冲了上来,黏膩地拉着 马上的倪夙潮,高兴地又叫又跳:「我就知道你不会被西夏的番仔给吞了。有没有带什 么土产啊?」 夜汐姑娘?呵呵,小莫想起倪夙潮说过的话,暗暗好笑。倪夜汐让她想起了蔚云小 姐,天真烂漫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小莫觉得有股说不出的亲切。 「夜汐,在客人面前刖没规没矩的。」一名气度雍容的中年妇人轻斥。她老早就看 到儿子身旁的小莫了。 倪夜汐吐了吐舌头,转望小莫:「这位比我哥哥师上十倍的分子怎么称呼啊?哥哥 快点介紹。」她觉得小莫与他哥哥气味相似极了,对她来说简直像亲兄弟。 小莫闻言咧了嘴大笑,自我介紹一番。 「莫寄情?好冷酷的名字,像是江湖杀手,还好你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倪夜汐笑 道。 倪夙潮与妇人同时轻斥。小莫微笑,心里并不介意。 「表哥,别来无恙啊!」一名年纪与倪夜汐差不多的黄衣少女热切地说。她直视倪 夙潮,眼里毫不掩饰的爱慕让小莫吓了一跳。少女容色娇芙,在饰华丽,粉妆玉琢像个 精致的瓷娃娃,相较于随性的倪夙潮颇不搭调。 怎么她还在这?倪夙潮的神色几乎是立刻改变。他躲这个表妹躲到了西夏,一回来 就看到他,不悦的表情开过一瞬,随口敷衍了几句。 虽然他的不悦一闪即逝,但仍被小莫看出。倪夙潮似不大喜欢他的表妹,颇堪玩味。 倪家人忘情地敘情。小莫看着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的模样,非常羨慕。她可以算有家 ,也可以算没有,因为刘家已经不是从前的刘家了。偶尔她也会思乡情切想回刘家,又 貪恋这脱軌的自由,时常在这矛盾中挣扎,身边却没人可诉苦。 「快请莫公子进门,别怠慢了客人。」妇人对儿子这个俊朋友印象极佳,赶忙吩咐 儿子,以免冷落客人。 观海山庄之所以叫观海山庄,是因为其中有座观海楼,楼高足足十丈。庄內园林广 大,傲视关中。关中丝綢富商倪家的财富,小莫进人庄內方能体会。 北方民风确实是较南方稍微开放,倪夜汐见了小莫这个外人,意满眼好奇、毫不避 讳地望着她,她也大方地回视。而袁环秋──倪夙潮的表妹──却只是态度冷淡客气地 谈个几句,就跑去黏倪夙潮了。 ★★★ 来到庄內这几天,倪夙潮整天与小莫形影不离,悦夜汐在进着她大哥的同时,对『 莫奇情』这个潇洒俊帅的天涯浪子也是崇拜不已,常常对着哥哥撒娇之余,也缠着小莫 说些旅途趣事。 「有回在西湖湖畔啊,看到几个故做风雅的草包,围成一圈在那比谁是草包。」小 莫说着她刚离开苏州的故事。 「草包怎么比?有人这么爱当草包啊?」倪夜汐瞪大了眼睛,期待着小莫的故事。 「草包当然不知道自已是草包,可是偏爱表现出一副自己不是草包的模样,所以看 起来就更加草包啦。」小莫想起他们的草包样就觉好笑。 「怎么比、怎么比?」倪夜汐等不及了。 「哪,就是一群人集在一起吟诗作对啊。偏偏他们当时又没人会起头,只会在那吹 噓自己有多厉害、多有才学。我路过那儿实在受不了了,就上前去说要为他们出个题目 ,他们还很高兴的请我当裁判。」 「你出了什么题目?」倪夜沙眼眸闪呀闪的,十分可爱。 「当时我们人在苏堤,我看夹道杨柳是特色,就出了个简单上联,叫他们对下联, 想不到他们对的还挺快的。」小莫道。 「对的快还叫草包啊?草包在什么地方?」 「对的快,未必表示对的好啊。」 「什么上联啊?」 「『春日晨曦初露下』,然后要他们用下联来说说杨柳,我心想应该不难。」小莫 微笑想起当天耶些草包。 「草包的下联是啥?」 「第一个自苦奋勇的草包对的是『不见杨柳雾茫茫』。」小莫道。 「还可以嘛。」倪夜汐觉得差强人意。 「我后来才发觉,这还是那群草包当中算最不草包的下联了。」小莫摇摇头:「第 二个草包对的是『小心杨柳在前方』。」 「为什么?杨柳在前方有什么好小心的?」倪夜汐觉得奇怪。 「免得撞上啊。」倪夙潮在一旁会意地笑。 「哇哈哈哈……」倪夜汐捧腹大笑。 「第三个草包对的是『杨柳挡路砍了它』。」 「哈!哈!哈!」这回连一旁的倪夙潮都受不了了。 「第四个草包对的是『杨柳漂亮拔回家』。」 「这人八成家里太窮,没钱种杨柳!」倪夜汐笑道。 小莫摇头笑道:「西湖杨柳多,根本不必拔的,并非窮人就种不起。」 「原来如此。其想去看看,像莫大哥一样到处游山玩水,四海为家。」倪夜汐满脸 羨慕。又问:「草包们对完了吗?」 「没!第五个对的是『烹煮杨柳风味佳』。」 「杨柳也能吃吗?」倪夜汐好奇地问。 「据我所知,应该不行。这傢伙大概成天只想着吃吧,闲暇可能常干些焚琴煮鶴之 事。」小莫续道:「第六个对的是『杨柳腰枝俏美娃』。」 「这人大概是个登徒子。」倪夜汐撇撇嘴。 「可能。第七个对的是『坐观杨柳悟佛法』。」 「这是什么意思?」倪夜汐不解。 「释迦牟尼佛是坐在菩提树下悟道的,这位草包可能搞销了吧?」倪夙潮好笑竟有 这种草包。 「原来。」倪夜汐会意。 「第八个对的是……」 (作者日:掰不下去了) 他们三人快乐的谈天,却引来一人的不悦。袁环秋在一旁始终插不上嘴,颇感懊恼。倪夜汐不但紧紧霸着倪夙潮,也吸引了莫寄情的注意,害她想接近倪夙潮都没机会,单独相处更是不可能。在观海山庄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见倪夙潮一面,如今这两人在他身边,她根本连一点地位也没有。 从幼时起,倪夙潮的一言一行就直是她心之所系。她爱慕、崇拜进而喜欢上他。而 表哥一直坚決推拒上门的婚事,她一直以为是为了等地及笄,早已芳心暗许。 谁知在她十四岁那年,表哥竟大老远跑到江南,向江南第一才女提亲,令她难过了 好久,心中暗自希望表哥不会雀屏中选,贏得那个什么奇怪的「隔帘选婿」競賽。她不 认为敢这样选婿的女子会是怎样的贤良,必定不安于室,配不上表哥。但她也知道,表 哥是人中龙凤,中选的机会很大,所以表哥离家这段期间,她提心弔胆日日期盼。还好 后来选婿競賽因刘小姐失踪而不了了之,才教她松了一口气。 及笄之后,满以为姨母会美人前来提亲,为她和表哥完婚,但等了又等,等了将近 两年,推掉了不知多少婚事,就是不见观海山庄方面有什么表示。她普向爹娘坚決表示 ,非表哥不嫁,爹娘起先也曾向姨母、表哥探问过,得到的答覆都是些推諉之词。眼见 表哥都二十五、六了,似乎仍未表示过对哪家的姑娘有意,她也就抱着这一丝希望,继 续等下去。 表哥离家三个月来,她厚着脸皮赖在观海山庄苦等,连家都不回,幸亏姨母对她还 不错,故纵然倪夜汐对她并不是推心置腹,她也稍感安慰。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年纪 也不小了,青春苦短,要不是爹娘一直支持她当观海山庄的少夫人,也许她早已放弃。 ★★★ 倪夙潮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小莫度过。或是把酒言欢,畅谈国家大事及彼此生活态 度,或打猎骑马、射箭下棋,言语之投契,简直令他觉得相见恨晚。而小莫也将他当成 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虽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三年前的刘小莫,但是他曾经帮过她, 在她有困难时仗义相助的恩情,她永远也不会忘,她早把他当成知己了。 「莫兄,这盘棋你是输定了。」倪夙潮在左下角的劫一打,做成了二眼,成功地攻 占了整整将近四分之一地盘。他好久没贏得这么痛快了。 八月炎热的天气,光是坐在院內下棋,汗水便不停地冒出来。倪夙潮干脆脱了上衣 ,拿着蒲扇猛搧,模样姿态有趣极了。但是结实的肌肉、有力的臂膀及胸膛,古铜色的 皮肤上凝着汗珠,这样的半裸美男,足以令每个少女脸红心跳。 小莫道时回过神来,见到他的模样,心中微微有些异样,眼前的情景让她不自在, 她也只能视而不见,难熬极了。 「天啊,输的其惨,我看这盘不用继续下了,我认输就是了。」小莫看了看棋盘, 竖起白棋。她拋开心中那股不应有的遐想,强笑道。 「我说莫兄啊,平常要贏你一盘棋比登天还难,怎么今天贏得这么容易?我见你心 神不宁的,究竟是在想什么心事啊?说来听听何妨。」倪夙潮继续猛搧。还好家里女眷 现在不在身边,可以让他狠狠地涼一涼。这个莫寄情穿这么密实,脸上竟然一滴汗都没 有,还是那么潇洒,真是邪门。 「突然想起在家乡时和义父下棋的情景,有点难过。」小莫实话实说。虽然刘大人 并非她父亲,她也曾婉拒他收她为义女,但心中早已视之若父。 倪夙潮早想知道这个神秘天涯游子的家庭狀況,只是一直不好探问隐私,听到他这 么说,赶忙抓住机会问:「你是养子吗?家乡又在何处?由你的口音几乎完全听不出来 是哪里人。」他一直觉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若是没有一点亲戚关系太说不过去了,于 是他心中有个很大胆的想法。 小莫知道他的疑问,就顺着他的想法回答:「我是江南人士,义父是个落魄书生, 数年前去世,我卖了田产,然后就一个人到处流浪了。这么多年来,跑遍大江南北,口 音自然不是纯正的吳儂软语啦。」 「那你亲生父母在何处呢?」倪夙潮追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自我有记忆以来,就和义父相依为命,不知道亲生父母人在何 处。」她从小便由刘府收留,也真的不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说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吗?她也是江南人。」倪夙潮 续道:「不过她是个女人,和你容貌非常相似,叫刘小莫,是前苏州知府公子的侍妾, 名字刚好也有个莫宇。我想她是丫鬟,本家可能不姓刘,是跟着刘府姓的。」这是他心 中永远的痛。 「喔?真的有这么像吗?像到什么程度?」小莫问道。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公子 的侍妾,当时公子和自己也都没有对他和苏州人解释过,他就这样误会到现在?小莫心 想。 「像极了,五官简直一模一样,只是气质神态、言行举止却又大大不同。当然,你 是男人,她是女人嘛!所以我怀疑你们可能是兄妹或姐弟。」倪夙潮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无可能。她人正好也在江南,哪天我如果回家乡时,定要去看看她,说不定能 认个亲戚。」小莫心中慶幸他没有怀疑是同一人。 「你们的聪明才智也不相上下,所以我才有这样的推断。不知道你们的父母是什么 样的人物,能生出这么出色的一双儿女。」倪夙潮煞有其事道。他还具的就当这两人是 兄妹,而每每望着他,就会想到刘小莫。 「亲生父母给的只是天生的外貌和资质,其他的学识涵养全都来自我的义父。所以 在我心中,我义父的恩情要大上亲生父母千万倍,不能怪我这么想,毕竟血浓于水的亲 情是我没有顿会过的。」小莫叹道。 「不知道小莫姑娘的情形如何?唉!」倪夙潮叹道。 「倪儿似乎对这位小莫姑娘很是另眼相看。」小莫心中微微起了漣漪。 「你想想,若有你莫寄情的容貌加上才情,换成是个女人,会是怎样的出色呢?」 倪夙湘毫不掩饰对这两人的赞赏。 「你这是明着捧我、暗着捧她嘛!」小莫哈哈一笑,又道:「只是,你对人家的妾 这样另眼相重,对方知道吗?」小莫明知故问。 「当然不知道,我哪敢说啊,说了只怕破坏她和刘公子的感情,君子有成人之美, 无成人之恶嘛。唉!我别那么君子就好了。」倪夙潮叹道。当时他要是能死皮赖脸的跟 着小莫走,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虽是橫刀夺爱他也顾不得了。 「呵呵!这回捧起自己来啦!」小莫哈哈笑,强压下心中阵阵已泛开的漣漪。 倪夙潮看着他,心里想着,不能与小莫给为连理,但能跟她的兄弟成为好友,天天 空着酷似她的那张脸,也可以柳慰相思。但他不敢承认,面对莫奇情,心中时常有股莫 名窜起的悸动。 这股时常宙起的悸动令他害怕。 ★★★ 倪夙潮不在的时候,小莫就归倪夜汐所有。她紧紧的缠着小莫陪她到处跑,逛街、 吃荼、看杂耍,宛如兄妹般亲暱。在倪夜汐眼中,『莫寄情』儸然是她的第二个哥哥。 中午,倪夙潮刚刚离开,倪夜汐就拉着小莫往外跑,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知道 又有什么新花样。她古灵精怪转着清亮的眼珠,神情鬼鬼祟祟,让小莫有点头皮发麻; 倪夜汐天不怕地不怕,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她可不敢妄断。 她们走了大半天的路,倪夜汐拉着她来到一个聚集了许多人的彩楼下。彩褸上悬着 许多红色彩带,迎风摇曳,非常醒目,彩带间点綴着各色缎带花,喜气洋洋,彩楼下看 热闹的人挤成一团。奇怪的是,站在正中间的都是年轻男子,外围的才是老少及妇女。 不过,不管站在何方,大家一致都把眼光朝向形楼,似乎在期待彩褸上出现什么。 「这些人挤在这,是在看什么啊?」小莫觉得事情可能不单纯,也许是当地什么特 殊的节慶吧。 「嘻嘻!莫大哥你应该站到正中间去,不要站在外围跟我们这些人挤嘛!」倪夜汐 笑咪咪地道。 「为什么?有什么热闹站在外围看就好了,犯不着跟着这些人挤,多难过。」小莫 不解地道。 「哎呀,这种热闹只有年轻男人有资格站在正中间看,我们姑娘家站在一旁就好了。」 倪夜汐用力地推着,把小莫推进了正中间的那一群人当中。还害小莫不小心跌了一 跤,撞倒了不少人,惹得她连连赔不是。 看热闹的位置还跟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倪夜汐今天其是奇怪的很。小莫暗想。 小莫挤在堆男人当小,心里感到诡异万分,可是又挤不出上,只好站在人群中跟着 往上看,很辛苦地撑着她的脖子。 此时,形楼上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和一名穿着大红新娘服、头蓋红巾的女子,人们 立刻大声欢呼鼓掌。 这是做什么?难道要拋绣球?小莫心想。 中年男子在众人期待下开口:「各位,欢迎各位今天前来参加小女的绣球招亲。小 女蓮姿,年方十八,三从四德,温柔敦厚。因为一直不知许配给哪家公子好,所以今天 就顺若天意,来一场绣球招亲。已经娶亲的男人没关系,小女不介意当妾,只要能善待 她就好。不过小女的意思是,最好能嫁个年纪比她大的丈夫,所以二十岁以下的小朋友 要懂礼貌,请先离开中央站到后头去,不要跟各位叔叔伯伯抢位置。」 众人哈哈大笑。 年纪不满二十的小朋友,似乎没有人站在中央。 小莫下意识想开溜,她碓定倪夜汐想整她,可是人群并不让这给她,她只能挤在中 间干着急。 中年男子又道:「年过四十的,可以认小女为干女儿,可是干爹是不能接干女儿绣 球的,所以也请退出中央,不要跟干女婿抢,这才是好干爹。」 人群又是哈哈大笑。 几个年过四十的男子尴尬地笑笑,退了出去。小莫想跟着他们后头走,被旁边一个 人一把抓住:「小伙子你干什么?看你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又当不了人家姑娘的干爹 ,人又英俊蒲洒,怎么临阵打退堂鼓?」 「我不知道这是绣球招亲,所以才不小心挤了进来。我还不想娶老婆啦!」小莫辩 道。 「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你今天红鸞星动,轮你当新郎倌,等会就让你抱个如花 似玉的老婆回家也不一定,干嘛这么客气?」旁人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小莫心里却 是有苦说不出。 天啊!其要被招上了,她这个中看不中用的新郎被拆穿了怎么办?那她在关中大概 也待不下去了。 「好了!!现在就请各位睁大你们的眼睛,仔细接球了。球要是到了那个人的手上 ,别人就不许再抢,以示公平,免得到时打了起来,把球给撕成了好几个,老夫就只有 。个女儿,可同时收不了那么多个女婿啊。」中年男子又道。 台下的年轻人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见形楼上的新娘虛晃了綵球几下,头蓋让 风微微吹了起来,隐约能看得到红巾下的容貌,引来阵阵狂呼。小莫暗暗祈祷千万别丟 到她这来,要是被抓去拜堂,那她这个假男人可就真的玩完了。 岂料,事情跟她期望的相反。头蓋下的新娘远远已经瞧见了小莫,大叹世上怎有如 此俊美男子之余,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硬要往小莫头上丟。 绣球果真朝着她飞过来!小莫暗道不妙,趁着还未砸到她头上之际,当场蹲了下去 ,也不管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急急从人继之间爬了出去。 还好人们忙着抢绣球,没注意到她满头大汗的爬了出来。可是设计陷害她的倪夜汐 ,可把眼光全放在她身上。当看到她这样狠狠的爬出来时,简直笑弯了腰。 「倪──夜───汐!你这丫头存心害死我!」小莫怒气沖沖走向她。 「怎不告诉我这是绣球招亲,害我差点娶了个老婆回家!」她拍拍身上的灰尘。这 真是她打出生以来,最窝囊的一刻。 「我看你这个千古第一美男子賽潘安居然没有老婆,觉得直一是暴殄天物,对不起 天下美女,所以就帮你找个机会嘛!谁知道你喜欢打光棍当王老五。」倪夜汐娇笑。其 实她早就知道莫大哥是个闲云野鶴般的天涯游子,不会这么简单地想要成婚,只是拿他 开玩笑罢了。倘使他真想与新娘拜堂,她才不会带他来呢! 「我就是喜欢打光棍!下回你再敢往我这儿塞女人,我就告诉你哥哥,别怪我没警 告你!」小莫心有余悸地威胁道。 倪夜汐吐了吐舌头:「哥哥其实还不是一样,也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招亲!自从三 年前他大老远跑到江南,去参加那个『隔帘选婿』,回来后整个人跟掉了魂似的,不但 推掉了所有婚事,还疯狂地做生意,大江南北到处跑,一年有大半年不在家。娘说啊, 哥哥把心丟在江南了,可惜我当初没能跟去,亲眼看看人家怎么『隔帘选婿』,所以今 天才会想来看看『绣球招亲』啊。不过,今天看起来,好像两种不太像。」 「当然不一样,小傻瓜。」小莫寵爱地笑笑,心中却迴漾着那句话:哥哥把心丟在 江南了……「那到底哪种招法比较好?」倪夜汐眨着眼睛问道。 小莫回过神来:「我问你,如果是你的话,你希望能先见过夫婿人选,先限对方谈 谈话掂掂斤两,再由自己做決定,还是矇着眼乱拋绣球,谁捡到就让谁娶回家?」 当初她一手导演的隔帘选婿轰动天下,可是好歹人选可以由她一一过濾;若是绣球 招亲,根本就是凭着运气瞎矇乱撞,一点选择都没有。可是人们偏偏视隔帘选婿为离经 叛道,争议颇多,而绣球招亲则不,说来说去,原因在于女方本人的绝对选择权是不被 鼓励的。 「当然先见过比较好罗。嗯,将来我也要来个隔帘选婿,莫大哥帮我选好不好?」 倪夜汐笑问。 「我怎么知直你喜欢哪种男人?」天啊!怎么自已一天到晚帮人选老公?小莫暗暗 好笑。。 「就喜欢哥哥或是莫大哥这种男人嘛!」倪夜汐带着崇拜的眼光望着小莫。 「我们这种男人可不多喔!」小莫面色得意地道,继之又想,我们这种男人算是哪 种男人?她根本不是个男人,当然不知道自已是属于哪种男人。 她没有注意到倪夜汐对她暗生的情愫,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同样不知道小姐喜欢怎 样的男人,就自以为能帮小姐选出最适合的夫婿,却没考虑到两人未必会相爱。当初这 么做,究竟是对是错?此时她突然觉得小姐的失踪使得选增中断,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时,抢到绣球的年轻人已经前呼后拥地被迎上彩楼。小莫快速地拉着倪夜汐离开 ,没有人看到头蓋下新娘失望的表情。 ★★★ 「莫公子啊,来到这观海山庄的这些日子,住的还习惯吗?」倪夫人轻轻地走过来 问道。她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虽然一身寒愴,看起来却不亢不卑,神色蒲洒怡然。 小莫嘴里塞着还没吞下的蒸饺,赶忙喝了口甜藕汤,拍拍胸口后回道:「习惯,习 惯极了。这么漂亮的房子如果住不惯,那真是有福不会享,不过,只怕打扰太久过意不 去。」小莫爱极了观海山庄的人事物,老大不客气在这住了很久,就像回到家一样。她 貪恋这个不属于她的家,享受失去已很久的家庭温暖。 「不会不会,观海山庄永远欢迎你。」她叹道:「我那个儿子啊,就是有福不会享 ,你没来之前啊,他难得会在家里停留一个月以上。明明不必他亲自去做的事情,他偏 要搅在身上,把自己弄得忙里忙外的。可是你来了之后啊,他可就不再出远门了,说起 来我还要谢谢你呢。」倪夫人滔滔不绝道。 「这也算是我的功劳?哈哈!夫人真是说笑。他现在不喜欢待在家里,等以后他娶 了老婆后,您要赶他出门还赶不出去呢。」小莫笑答。倪夙潮以后的妻子不知会是怎样 的女子,是谁家的姑娘会有这个榮幸? 「你讲到这个我就想多说几句。」倪夫人摇摇头,似乎把小莫当成是她的儿子一样 ,谈论起她的另一个儿子:「如果有机会还请你帮忙多勸勸他,早点娶房媳妇好让我安 心。以前帮他物色的女子他全都回绝了,我一直拿他没办法。三年前,听讯江南第一才 女要选婿,好说歹说,说人家对上门提亲的分子还要亲自考试一番,这才激起他的好奇 心和好胜心,好不容易终于肯去。可是没娶到人家,回到家之后,魂都失掉了一半,一 直到现在都还不肯成亲。我说了这么多年,说都说不动了,你跟他交情好,就帮个忙说 说他吧!」 「这……这我叮能也没有办法,倪兄喜欢怎样的女子我并不知道,若要硬塞一个给 他是没用的。最好问问他有没有意中人,有的话赶紧娶回家,没的话就继续物色罗。」 小莫敷衍道。她有些同情倪夙潮,还好她自已浪跡天涯,身边没有人会对她的终身大事 操心。不过,继而一想,有人关心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而她呢,不但没人叨念她的终身 ,就算她想成亲,依自已目前的情況,大概是不可能会有这么一天的了。 有哪个男人会想娶一个年屆二十,又非完璧且声名狼藉的女子? 最重要的是,要跟谁成亲?少爷吗?对他的迷恋早已清醒了;西夏三皇子李德宇? 她只当他是个好朋友;倪夙潮?她想都不敢想……「我在想啊,不知他在江南发生过什 么事情,去了一趟回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除了在家的时间少、出外的时间多外,就 算在家也常常魂不守舍的,像是把心掉在外头,人回来了跟没回来一样。如果你有机会 的话,请你帮我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问过不知多少回了,他就是说没事 。」倪夫人担心地道。 「我跟倪兄虽然交情不错,但这种事情他也未必会告诉我吧。说不定真的如他所说 没什么事,是您多虑了。」小莫再度敷衍。她不想继续再探问倪夙潮的心事,怕真的让 她探出来了,答案会让她害怕。 「唉!本来我也想撮合他和环秋,亲上加亲更是美事一樁。不过夙潮这孩子摆明了 不喜欢他表妹,我也不能强迫他,就只好对环秋这丫头多疼疼,免得让她难过。看到她 这么痴心的样子啊,我还真不忍心,可是又不能帮她什么,只能靠她自己觉悟了。」倪 大人不忍道。 袁环秋最近积极的情況,小莫也亲眼目睹。只要是有倪夙潮在场的地方,就一定可 以看得到她的影子。可惜倪夙潮对她永远是冷淡而客气,不是藉故离开,就是拿小莫当 挡箭牌,说是去做一些只有男人才能做的事,然后拉着她落荒而逃。小莫根同情她,知 道她的这份感情大概不可能会有得偿宿愿的一天,为了袁环秋好,她也希望她能早日觉 悟。 为了袁环秋她好?还是为了她自己好?小莫对这个想法汗颜不已。最近她是怎么了 ,老是想着倪夙潮的事情?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倪夫人只顾自己叹气,没注意到小莫神色不走的模样。她只是一直在心里想着,儿 子如果有喜欢的姑娘,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第五章 风和日丽,微寒的初冬,此刻距离小莫人庄已有半年的时光。她恣意地在这享受了 半年暂借来的、不属于她的家庭温暖。只是,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不是那杨柳夹道、 沟渠交错的江南,没有疼爱她的刘大人、如姐妹般的蔚云小姐,和那个曾令她又爱又恨 的逸扬公子。 她不是没想过离去,毕竟实在叨扰太久,但庄內的人留了又留,一如当初李德宇之 于她的盛情,留了她客居西夏一年,而这回作客观海山庄,只怕又是另一个一年。 她离开西夏的原因大半是为逃避李德宇的情債。在观海山庄,她虽小心翼翼,自信 言行毫无破绽,但庄內有个知道她过去的倪夙潮,身分拆穿的可能性随着时日愈久就愈 大。她不敢想像一日拆穿后,她将要如何面对倪夙潮,如何化解她隐藏身分的尴尬,如 何保有两人的知遇及信赖感。 还是找机会离开吧,就算不告而别也得走。 在她心中更有个细小的声音对她说:你不敢坦白的原因,根本就是害怕自己会喜欢 上他吧? 是吗?是吗? 她烦乱地想着,思绪如蝴蝶低漾飞舞。当她不经意地远远瞥见马廄旁的倪夜汐,猛 然停下脚步。 「和风啊和风,你今天可要乖乖的,我全仰仗你了,难得我大哥不在,是接近莫大 哥的好机会,你可得帮着我喔。」倪夜汐对着马儿喃喃自话,想像着与莫大哥共度的下 午。 一大早倪夜汐就待在马廄,为她的爱马『和风』刷洗。她高兴地哼着曲儿,不时流 露出娇羞的模样,媚波流转,俏丽可爱。 以前她老嫌大哥不在家,自从小莫来了以后,她却嫌大哥老是在家,老是跟她抢人 。今天大哥不在,她怎会放过这个跟『莫大哥』独处的好机会。 大半的时间小莫都是和倪夙潮度过,陪他处理公务或是游山玩水。他忙时,她就静 静坐在一旁看书,一本接着一本,偶尔倪夜沙也插插花,但看到两人在书房中一个忙碌 、一个苦读,好半天也不说句话,就无趣地离开了。 理于袁环秋的点心攻势,当然更没效果。 小莫前几天已经答应了她今天下午要陪他骑马,当时倪夜汐坚持选在今天,这个倪 夙潮不在的日子要她陪她,小莫并无感到有何不妥;如今远远看她兴高采烈的模样,俏 丽的脸上容光煥发,伴随几分娇意,颇有令人惊艳之姿,对小莫来说却是駭人的警讯。 这分明是墮入爱河的少女思春模样,而她爱上的对象很有可能是自己,这该如何是好? 难怪最近倪夜汐的举止越来越不寻常,怎么自己的感觉那么迟钝?……也不能怪她 迟钝,她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当然不会察觉倪夜汐对她的友情是何时变质的。 尽管头痛,小莫还是得硬着头皮和她去倪家的观海牧场骑马。只是她心中打定主意 ,她虽是女人,但既然目前的身分是男人,还是该与倪夜汐保持距离;她把倪夜沙当成 可爱的小妹妹,但倪夜沙却不一定只将她当成哥哥。如果事情真这样发展下去,倪夜汐 势必会栽进一个自己息么也没想过的陷阱,饱尝痛苦。 倪夙潮今天不在,小莫没有挡箭牌。 怎么办?息么办?以前怎没想过发生这种荒唐事的可能性? 拖拖拉拉的吃完午饭,慢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小莫瞬间没了往日的蒲洒,任凭倪夜 汐在旁催促,她就是置若罔闻,摆出一副『今天本大爷我兴致缺缺』的态度,存心要澆 倪夜汐冷水。 「莫大哥,快点嘛!都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你收拾完没有啊?」 「快了快了。不过……真对不住,我想去趟茅廁。」小莫以漫步的速度走去,倪夜 汐很得牙痒痒的。 上完茅廁总能走了吧? 「我想带点吃的柬西。」小莫大剌剌的走向厨房。 骑马又不是野餐,倪夜汐在心里嘀咕。她觉得今天的莫大哥很奇怪,以前他根本是 两手空空,行动如风的。 就在小莫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再也找不奢任何藉口继续拖拉,不得不动身的当儿 ,跨出大门,她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来人全身上下身无长物,只背了一张暗黑而沉重的大弓,衣着简单却已布满沙尘, 脸上亦是风霜满面;再看他肤色黝黑而身形高大,全身充满了阳刚气息。见到小莫后他 双眼一亮,刚毅的嘴角随着笑意上扬,化开了那一丝逼人的冷漠。 「德宇兄!」 「寄情!」 两人一照面看清对方后,又惊又喜,忘形地抓住对方手臂,当场忘了倪夜汐的存在。 「你怎么会在这?」 「你怎么会在这?」」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会意地笑了出来。 「我和倪家主人有生意上的往来,同时也是至交,他邀我来观海山庄有好几回了, 所以这里是我踏入中原后,第一个想来的地方。」李德宇很想说他第二个想去的地方是 江南。 「原来你和倪兄也是好友?真是太巧了,只是都没听你们两人提起过,直到今日碰 面方才知道,也算是巧合中的意外了。」半年后再度相逢,小莫的欣喜难以形容。 「倪兄去年曾到西夏一回,我和他见了好几次面,当时你人在宫里,我们见面的地 方是在宫外,所以错过了。」李德宇解释道。 小莫点点头,表示了解。「我和倪兄结为好友是在离开西夏没多久后,当然那时我 们已经分别了。」 两人忙着解释和倪夙潮相识的经过,倪夜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 李德宇的眼中只有小莫一人,而小莫则是高兴之余刻意利用他来忽视倪夜汐。当不 经意地看到站在一旁发愣的倪夜汐,小莫的心中顿时堆满歉意。 「德宇兄,目前主人不在家,这位是主人的妹妹夜汐姑娘,我们正打算去骑马,你 要不要和我们一道?晚间也许倪兄就回到家了。」小莫开口邀请。 「夜汐姑娘,这位是西夏的李德宇,也是我和你哥哥的好友,你介意他和咱们一道 吗?」有了李德宇当挡箭牌,小莫大可放心地上观海牧场了。 介意,当然介意。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番仔』,抢走了莫大哥所有的注意,她怎能 不介意?只是虽然不是两人单独相处,她等了这么久,就算是三人行也将就一下好了。 倪夜汐不是很诚心欢迎他加人,打量他一眼,却立即为他的阳刚气势所震懾。 他和哥哥及莫大哥气味完全不同,倪夜汐暗忖。大哥率性随意,莫大哥狂放不羁, 两人的气味相似,还有一丝儒雅的书卷气;而眼前之人,就像……就像……鷹!有点危 险、有点尖锐,还有一丝强大的存在感。 李德宇听小莫提起,这才发现旁边还站了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她望向他时,那双灵 动的大眼睛悄悄洩漏了他不受欢迎的讯息。他有些納闷,找不出自己不受欢迎的原因, 却还是与她客套了一番。 她与小莫韻味完全不同。小莫与西夏女子不忸怩不造作的个性相似,甚至有过之而 无不及,但是狂放的双眼中却还夹杂着令他如痴如狂的细膩柔美,以及智慧和冷静;眼 前的小姑娘俏丽可爱,身形娇小又意人怜,却不为他的气势所逼。除了小莫外,她是第 二个令他另眼相看的女子。 小莫见到他们互相打量,饒富兴味地观察他们的神色,也不多说话。 三人带着不同的心思上路。 ★★★ 一整个下午,李德宇犹如芒刺在背,躲不掉阵阵逼视的眼光。他与小莫多说一句话 ,倪夜汐就老大不高兴的瞪他一眼,毫不掩饰敌意;面对小莫时,则是一脸春花绽开的 笑意,完全的差别待遇。 再看看小莫,面对他时是一副与老友久别重逢的热絡,面对倪夜汐却是一脸勉强, 皮笑肉不笑,完全的差别待遇。 他有点明白了。当小莫小声告诉他以后当着他人千万别叫她小莫时,他更确定山庄 內无人知道她是女人,无人知道代表她真实身分的名字,而倪夜汐甚至爱上了这个假男 人! 女人身分的她,今他为之疯狂;男人身分的她,令倪夜汐迷醉。上天为何造就出这 样出色的人,却又要给她坎坷命运和飘泊的习性?坎坷的命运令她吃足苦头,飘泊的习 性伤害爱上她的人。她究竟要飘泊到何年何月,才肯在某片土地上驻足?或者是为某个 男人驻足呢? 李德宇带着满腔思念来到中土,轻易地让他找到了想见的人,但,存在两人之间那 股没有未来的阴影啃蝕着地的心。 晚饭后,倪夙潮仍然没有回来,倪夫人代儿子殷勤招待这位远到的贵客。她看他虽 是异国人,穿着也不华丽,身上却隐约有一派尊贵的气势,令她怀疑他的来历。但对方 既没说明家世,她也不好开口问。 再看看女儿,眼睛一宜有意无意地瞟向莫寄情,而他只是裝作没看见,只顾和李德 宇谈笑。不知何时起,她发觉女儿对莫奇情有意,对方却一直没有察觉,她也不便提起 。她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所以原本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今天见他对女儿的疏远,知道 他已经察觉,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为女儿惋惜。 还有被人遗忘的袁环秋,像是弃妇般坐在一旁。 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決吧!她暗暗叹口气。 沉闷的晚餐上,只有小莫和李德宇是打从心里欢畅的。席间只见两人酒兴一起,饭 也没吃完,就说声抱歉然后拿着两壶酒离席跑到花园去了,留下一桌沉闷的人继续晚餐。 「德宇,上回分别时说好要喝上三大杯的,咱们拿了两壶酒,超过太多了。」小莫 笑道。 「烧刀子跟竹叶青是不能比较的。三杯烧刀子抵得上三斤竹叶青,咱们只拿两壶, 一斤都不到,我还嫌太少呢。」李德宇大有干完三斤的意思。 酒酣耳热间,不知不觉地两人喝完了那两壶。酒壶见底,两人的酒量犹未见底,面 不红气不端的像是刚喝的是茶一样。 夜风有些寒意,微缓了升高的体温。李德宇不经意地开口,问的是困惑他半日的问 题:「你知道那个小姑娘喜欢你吗?」 小莫忽然沉默了下来。 「我想你应该知道,只是裝傻而已。」李德宇有责备之意。 「我除了裝傻,还能怎么做?」小莫漠然。 「就像你当初面对我一样裝傻到底吗?你知道这样做会让我痛苦多久?会让她痛苦 多久?」李德宇抓住机会,不让小莫逃避:「我知道可能你有隐衷,或者你心里有人, 我也不便问,但是你想办法让她知难而退吧,告诉她你是女人,不要让她像我一样,痛 苦了将近一年!」 他痛心的模样,让小莫歉疚。「我的确有隐表,心里也的确有人。」小莫考虑了一 下,決定告诉他。 「是谁?能让我知道吗?」李德宇不自觉地跳了起来。 「事情很复杂。以前我告诉你我来自江南,名叫刘小莫,父母不详,养父已经去世 ,是个落魄书生,对吗?」 李德宇点头。 「其实有一半是假的。我的身分是苏州知府府中的一名婢女,专职是伺候小姐,私 底下又是公子见不得光的情妇……」 德宇大惊,却说不出话来,只有直视小莫。 小莫也不看他,迳自说了下去,「三年前有三位名门公子上门向小姐提亲,就在他 们到府的第二个晚上,刘府大火,烧燬了大半的廂房,刘大人遇害,小姐失踪,三名贵 客有两名也下落不明……」小莫说到这眼眶微溼,想起了与她如同亲人的老爷、小姐。 李德宇猛然想起此事:「这就是当年苏州知府大火悬案的经过?我听说知府公子的 小妾涉有重嫌,而且与知府的贵客……」他想到也许这位小妾就是小莫,立即闭嘴。 「与知府的贵客有染?你是这么听说的吗?」小莫不避讳地接了下去,又笑道:「 其没想到这件丑事竟连关外异地的你也听说了,坏事传千里啊。」 「这……这事是真的吗?」李德宇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说是,可以说不是,的确有这个传闻,传闻中也的确是我,但有大半是有隐 情的。第一,我不是公子的妾,是个连妾都不如的情妇,他并不想娶我为妾,对外宣称 我是他的妾,只是为了让推事大人不敢动我。」小莫淡淡的像是在敘述别人的故事,这 些昨日之痛早已经结痂成疤了。虽然公子后来想娶她为妻,她已无意。 李德宇不平道:「不想娶你?娶你为妾已经委屈你了,竟然要你当情妇?该死的男 人。」要是他,早就大张旗鼓娶她回西夏当三皇子妃了。 小莫不理会他,又道:「第二,我和那位贵客只是萍水相逢,但他在公堂上仗义直 言为我脱罪,才智传出我与他有染的丑事,我们并无关系」。她心虛地玩弄着空酒杯, 让它在指下转着。 知道了小莫这段过去,李德宇终于了解她为何隐瞒身分隐瞒的这么辛苦了。 「我大江南北的跑,一直找不到小姐的人,自然也没脸回家乡,才会飘泊到现在。」 「那么你心中的人到底是谁?是你公子吗?」李德宇念念不忘她曾说过她心中有人。 「是。我曾经很爱他,但是经过那场火,我们全都变了。目前他对我而言,像是相 依为命的亲人。」小莫缓问:「你现在了解我为什么一直逃避你的感情了吧?我声名狼 藉,又曾是他人的情妇,出身也卑微,根本不够资格嫁人西夏皇宫。」 「我才不相信你会在乎身分,这不是问题!只要你肯答应,父王、母后那里由我承 担。 他们对你的印象一直很好,时常称赞你,甚至有意留你为官,相信他们会喜欢你当 他们儿媳的。」李德宇充满希望的说。 「那是他们不知道我是女人,不知道我的过去。要是知道的话,必定将我逐出西夏 ,不准我们见面。」小莫冷冷的说。「就算他们答应,我也……」她看了看李德宇那双 盈满爱意的眼,狠心道:「无意爱恋。」 空气瞬间凍结。小莫只听到缓缓而粗重的深呼吸声,洩漏了身边人的衰慟。这不啻 是一帖猛药,药力强得让他招架不住,但是却是一帖见效的药,可以将他病人膏肓的苦 痛全部解放。 小莫咬着下曆,也不转身去看他一眼。她知道,孤傲的鷹镇日盘桓在空中,眼里只 有无边无际的蓝和沖天的自负,一旦不幸受伤而掉落地面,将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整斂它 的翅膀,并且学习用脚走路。 她给他时间习惯,并祝他早日振翅而飞。 空气渐渐回温。李德宇主动开口:「我从此不提你我的事,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永远永远。」小莫承诺。 「我可以预的你的下辈子吗?」李德宇沙哑的声音充满了魅力。 「如果有缘的话。」小莫并不正面拒绝。 李德宇释然地笑笑。 「不提这些。小姑娘的事情还是得解決,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让她这样迷恋下去?」 「那位与我传出丑闻的贵客,就是小姑娘的哥哥,观海山庄的主人。」 「倪夙潮?!」李德宇消化不掉这个惊人事实。 「所以,我能让他知道我就是刘小莫吗?倪夙潮至今仍然以为我是男人,以为刘小 莫可能与我有血亲关系。如果我一向夜汐承认我是女人,就等于告诉她哥哥当年给他添 麻烦的妖女又出现了。」小莫全盘托出她的顾忌,保留了她与倪夙潮间的暧昧情愫,不 想让李德宇知道。「我只能尽量躲,或是希望她早日转移目标。」 「他竟然看不出来?哈哈,他是瞎了眼还是凍坏了脑袋?这样的面孔,天下出现第 二张难道不嫌奢侈!」李德宇渐渐恢复了。 「不要说他。要不是出了意外,当初我在西夏待那么久,你也一样看不出来。」小 莫瞪他,怪他说倪夙潮闲话。 「这倒是。当我不小心坐到你放在床上的帖身小衣,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的时候 ,你居然远气定神闲地一把抓过去仔细叠好,然后塞到衣襟里,你这算是什么女人啊? 」李德宇想起当初爆笑又甜蜜的这一幕。 「裝男人裝习惯了,有时还真忘了该有的顾忌。」小莫此刻才感到面颊微微发烧, 赶紧转移话题:「还说呢,流连花丛中的你,竟然像是没见过那玩意一样,吓得跳了起 来,你又算是什么男人啊?」 这回轮到李德宇脸红了。他不服气地辩解:「我还以为一向不近女色的苦行僧,竟 然也会偷情,当然吃惊。过了好久才觉得事情不对劲,盯了你近半个时辰,才确定你是 女人。」 他叹道:「太难猜了。只觉得你帅得过火又斯文了些,可是浑身上下全无女态,又 根本无异于男人的目光,谁会怀疑!」 「如果不是我觉得你盯的我很烦,才想干脆早早承认算了,你还被矇在鼓里呢。」 「这时我就会想,如果你是礼教下的女子多好,碰到这种情形老早哭着要我负责了 ,还会那么从容吗?」 如果小莫是礼教下的女子,他还会那么爱她吗?李德宇知道肯定不会。小莫就是小 莫,独一无二! 「你不该说这些的。」小莫再度沉默,话题又绕回来了。 他的确不该说。说了平添惆悵,增加她的负担。 他们谁也没再开口,一任晚风拂过面颊,各自将心事压沉心底。月光照亮了他们的 脸,但他们谁也没有心思看对方一眼。 ★★★ 倪夙潮在众人的期盼下终于回来了。李德宇免不了找他喝上三杯,三个男人(包括 小莫)热热闹闹地划起酒拳,夜汐多日的苦闷因见到大哥回来而稍得疏解,就连被众人 遗忘的袁环秋,也一扫弃妇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切的不快,随着倪夙潮的归来暂时消失,可惜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观海山庄热闹的气气在众人将竹叶青、陈年紹兴、花雕、女儿红……种种山庄酒窖 內各式的酒混合成一『缸』后达到极点。 谁会出这种鬼主意?当然是夜汐那个鬼灵精。 「每种酒都是美味,加在一起岂不美上加美?」倪夜汐如是说。 三人摇摇头,觉得此举不可行。 「这样加在一起很烈的,而且味道恐怕不如原来的酒美而醇。」李德宇道。 「你喝过这种混合酒吗?」倪夜汐问。她对这个番仔就是看不顺眼,整天霸占莫大 哥,现在又来拆她的台。就算他高大魁梧、蒲洒英俊、气势不凡、充满男人味……(怎 么一下就找出这么多的优点?)也不能原谅他。 「没喝过。」李德宇老实的承认。 完了!小莫心想。 「那你怎么知道味道不美?为什么不试试看呢?」倪夜汐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一起 ,可没完没了。 「说的也是。我只是听人说而已,倒还没真的试过……」李德宇似乎被说动了。 「那就试试看啊,反正也没什么損失,难得大家酒兴浓,还是……你不敢啊?你人 这么大块头,没想到胆子这么小,是不是男人啊?」倪夜汐越说越过火。 「不像话,怎么能这么说客人?夜汐,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尽找麻烦,出些鬼主 意?」倪夙潮皱眉斥责。 她出鬼主意可不只眼于今天。小莫在心中回他。 「我……」倪夜汐支吾着,看了看小莫一眼,难过的低下头。有谁知道她的心事呢 ?她不过是想引起莫大哥的注意而已。 小莫避开她的眼光,并不为她说话。 「夜汐姑娘的提议很有趣,我们就姑且试试看。倪兄、莫兄,意下如何?」李德宇 插口 为她解围。 「……好吧,既然李兄这么说,当是助兴好了。」倪夙潮吩附家丁到酒窖搬酒。「 不过,夜汐你该对德宇道歉,你刚才的话太过分了。」倪夙潮一脸严肃,他很少斥责他 的宝贝妹妹,才把她寵成这样。 倪夜汐悻悻地含糊道了个歉,李德宇也不以为意。 当酒被一罈罈搬上来后,众人尽皆兴奋了起来,纷纷动手揭去一罈罈酒的封条,开 始调起『古代鸡尾酒』。 浓浓的各式酒香齐聚,未下肚便有醉人的力量。众人七手八脚地,各自将喜欢的酒 猛往空罈倒,只见黄黄、白白血红、褐黑的液体,嘩啦嘩啦地混在一起,颜色不停地随 着各式酒的加入而转变。 浪费啊!窮人家要是见到这等实验光景,恐怕气得搥胸顿足。每罈酒都是上好佳釀 ,貧窮人想求一壶而不可得,他们竟然做起这样昂贵的实验! 倪家的财富足够倪家人玩这种游戏,反正他们兄妹也不常玩,倪夙潮更随着酒香一 改兴致缺缺的模样。 倪夜汐还边倒边偷喝! 小莫虽是婢女出身,在刘府却吃香喝辣。流浪天捱还身怀鉅款,虽然省吃儉用,路 上却不知送了多少乞丐窮人一张张的银票。反正倪府的酒也跟她的荷包无关,痛也痛不 到她的肉,更何況她早已看惯大户人家的气派了。 此刻她正把最爱的百花釀猛往里倒,一点也不客气。 李德宇更不用说了。西夏皇宫內佳釀会少吗?但西夏人一向勤儉朴实的形象,今天 在倪家财富的引诱下,破坏无遗。 他兴匆匆地慷他人之慨,拿着酒杓猛往罈內搅和! 所以,在场竟无人阻止这个昂贵的实验,简直一片混乱。 只有袁环秋仍然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窮搅和,稍微感染到欢乐而疯狂的气氛。 一大『缸』满满的『古代鸡尾酒』,表面呈现的颜色是暗黑色,晃动问又带点墨绿。众人的情绪随着『大作』完成而达到高潮,酒香令他们跃跃欲试。 谁先动手?这是大家共同的疑问。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決定各自随意! 倪夜汐抢先喝下一口,「哈啾!」立即用力打了个大喷嚏,然后伸出舌头猛搧。 「呸!」小莫把口里来不及吞下的酒喷了一地:「这是什么味道!」 倪夙潮看了看她的反应,狐疑地喝下一口。「咳咳咳!」他呛了一鼻子酒。「给我 茶!……咳咳咳!」他大叫,接过了送上来的茶猛灌。 李德宇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味道很糟了。可是他看着众人直射过来的眼光,好像等着 看他的反应,一杯酒便停在空中,不知该不该下肚。 「喝啊!喝啊!味道很特别的。」倪夜汐不怀好意地笑笑,心里抱持的是『要死大 家一起死』的心思。 李德宇见其他两人并不开口,可是眼睛直直盯着他,就知道他们也不想放他独活。 他叹了口气,鼓起勇气尝了一口……的确不太美味,滋味是说不出的怪,又涩又辣 再带点甜味,甜极了还有摧人心肝的苦,总之就是怪味!不过他长年嗜喝烈酒,所以受 这混合酒的冲击不若其他人来的大,裝出一派优闲愜意的样子倒还不难。「很有趣的味 道。」他甚至还舔舔嘴唇。 其他三路人马气极败坏,脸色惨绿。 「德宇兄要是喜欢,不妨多喝几杯。」小莫黑着心说。她才不相信他受得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衰尾不如众衰尾!一缸『特别的美酒』当前,大家与其闻香 ,还不如来比酒量,才不辜负刚才咱们花了那么多心血。」李德宇一记回马鎗,让小莫 裁了个大觔斗,也把倪夙潮顺便拖下水。 ★★★ 满满一大缸的酒,并未见底,稍減不到十分之一,三个比酒的大傻瓜已经不知人事 了。 小莫呈大字形趴在地上,口里含糊不清地咬着片段的词句。倪夙潮朝天仰躺,把小 莫的背当成了枕头。酒量最好的李德宇,摇摇晃晃地问着床在哪里,然后倒了下来。 家丁早在悦家疯狂的主人动手调酒前就被斥退了,此刻已是初更,倪夜汐不想惊动 下人及母亲,只能望着眼前一片惨狀,不知如何善后。 耍赖不比酒的代价竟然是替他们收拾残局。倪夜汐深深后悔,为什么自己是在场唯 一清醒的人!她突然想到了还有另一个清醒的人──她表姐。 袁环秋从头到尾只是置身事外,在一旁静静看着倪夙潮。倪夜汐向她投来求救眼神 时,她也只想到她亲爱的表哥。「我先送表哥回去,等会再回来帮你收拾。」袁环秋拉 起了倪夙潮,让他的右手臂环绕自己,摇摇摆摆地送心上人回房,丟下倪夜汐去伤脑筋。 哼!心里只有我老哥,其他人的死活根本不顾。倪夜沙咒骂了她一句,看若两个男 人发愁。 怎么把他们弄回房呢?像表姐那样?好不知耻!她红着脸颊想,不过也没有第二个 法子了。她看了看小莫一眼,照着袁环秋的方法送她的莫大哥回房,至于那个番仔,就 让他先睡在大厅好了。 ★★★ 袁环秋吃力地扶着倪夙潮,他结实臂膀压得她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把他弄上床,小 心地为他除去鞋袜,蓋上棉被,正准备离开时,倪夙潮的声音让她停下脚步。 「小莫……小莫……」 袁环秋听到他的囈语,狐疑地闪过念头:小莫是谁? 「小莫……你在哪里……小莫……」 是他的心上人吗?袁环秋忌妒地想着。 「小莫……想你……」 真是他心上人!难怪他对她」直不理不睬,原来早有心上人! 她早就怀疑了,但怀疑是一回事,证实了又是另一回事,那种謎底揭晓的打击,不 是光怀疑就能体会的。 不甘心!不甘心!……她恨恨地望着床上喊着另一个女人名字的男人,不甘心就此 放弃!那个女人花的心思比得上她多吗? 那就看看谁是最复的贏家!她把心一橫,动手除去衣服,让那身今晚为了他而穿却 未得他一眼眷顾的华丽粉红衫裙沙沙落地。 初冬微寒,风颯颯地吹,虽然吹不进房內,诡譎的气氛却让房內的寒意犹较窗外低。倪夙潮不自觉在梦中打了个寒顫…… 第六章 倪夜汐望着床上的心上人浑身酒气,灰头士脸的模样,令她心疼。怎么会醉成这样?都是她的错,不该出这个调酒的鬼主意的。倪夜汐自责。 她仔细地为他脱去鞋袜,拿着湿毛巾为他洗净脸孔。 不过,若不是这样,她哪有机会可以和他这么亲近,可以勾肩搭背,并且像现在这 样,以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还为他洗脸脱鞋袜。她的心悴悴跳,红了颇,细细地观察 心上人的脸。 他的肤色本就不黑,可是拭净之后所呈现在她面前的那张令她迷醉的脸孔,竟如雪 一样白!眉粗黑而长,斜飞人鬢;睫毛虽长但不翘,沉静地覆蓋双眼;直挺的鼻梁与浑 圆的鼻子,不厚不薄又端正微红的唇,优美细膩的脸部线条,竟让她感到一丝从未察觉 的秀气……奇怪,她怎么从来都没发觉他的脸有股浓重的阴柔美? 如果不是那头凌乱纠结的发丝和一身粗布衫,她差一点要误以为眼前的人是个女子。 她一直认为莫大哥根帅,比她哥哥帅上十倍(情人眼里出西施),狂放不羁更是有过 之而无不及,还有股斯文气,可是没想到他竟还有欺霜賽雪的皮肤,和纤瘦细致的双足。 这样的面孔,即使是女人也要自叹不如吧?上天竟把这样的容貌给了一个男人,令 天下女人情何以堪! 倪夜汐痴痴望着那张脸,捨不得离开。莫大哥今天一直避着她,没了往日的亲近疼 惜,她猜,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吧?但是他要何时才会接受自己呢?……想着想着,不禁发起愣来。 「蔚云……」他在梦中轻吟。 倪夜汐怔住。虽然只是一声轻喊,她确定他喊的是个女人的名字。会是谁呢? 他从来没对她说过感情方面的事,没听他说过他喜欢谁,或是喜欢怎样的姑娘,莫 大哥在她眼里一直是神秘莫测的。而这个名字是他疏远她的原因吗?她该放弃了吗? 莫寄情占去了她所有的心思与注意。等她想到还有个人在这夜深露重的时刻睡在地 板上,等待她的救援,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了。 糟糕!那个番仔还被她丟在大厅呢!故着他不管,明天会被他大哥及母亲责备的。 她猛然想起。」 她不捨地再看他一眼,然后決定去收拾那个番仔。 ★★★ 当可怜的李德宇终于如愿以偿地睡在床上时,已经是三更天的事了。 死番仔!臭番仔!怎么那么重?倪夜汐气喘吁吁,不知咒骂了几回:将来你可怜的 老婆肯定会被你压的扁扁,气绝身亡! 她兇狠不耐地把他往床上拋,正打算离开时,睡死的李德宇猛然醒来。 一小莫……别走……」睡醒不代表酒醒,他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可人儿,紧紧箝住她 娇小的身躯,不放她走。 「不要脸的臭番仔,放开我!你认错人了。」她急急想挥开李德宇不安分的禄山之 爪,奈何双拳不敌他一手,被他顺势一带,翻滚上床。 今天是李德宇的失意日。被小莫明白的拒绝后,他力掩重创的心,決心大醉一场。 睡梦中忽见小莫去而复返,他情不自禁爱意又起。 「小莫……我爱你……」他喃喃念着,欺身压着倪夜汐,疯狂吻了卜去,尽情解放 压抑许久的相思苦。 即使是在醉梦中,他的吻技依然飩熟,更何況所吻的是他一心一意爱着的人,他更 是用心想取悦她。 倪夜汐在惊吓中被他压在身下,瞬间櫻唇又遭侵略,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灵滑的舌 头已经撬开她贝齒,与她的舌交缠在一起。她吓白了脸,睁大了眼,看着一张与她没有 距离的特大号陌生男人的脸。 他的吻依旧不停。倪夜汐紧绷的神经渐渐被他的吻安抚下来,她无力地闭上眼,吻 与男人的气息像麻药般迷惑她,渐渐急促的两人心跳隔着胸膛互相呼应。 当他的唇转移到她的粉颈时,她情不自禁的一声轻吟与他的呼唤同时敲醒她。 她被自己的声音吓得睁开眼睛,看到男人的手熟练地正解着她的腰带,那一声呼喊 更带她回到了现实。 「小莫……小莫……」他欣喜地念着。 倪夜汐顿时身体一僵。手的主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迷濛地停了下来,望了望她。 「小莫?」 泪水泉湧而出。不知哪来的力气,她陡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庞然身躯,不顾他的呼喊 ,夺门而逃。 「小莫……别离开我……」 身后的呼唤再一次诱出她更多的泪水。 「为什么你们爱的都不是我?…….」倪夜汐喃喃自问,沿途洒下点点泪水,奔回 自己的房內。 夜很狡诈地粉饰掉所有痕跡,把责任丟给即将接棒的天明。 ★★★ 穿透纸窗直射人房內的阳光,在床上赤裸的男女身上洒下一格格的暖意。 宿醉让倪夙潮头痛欲裂。他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睁开了眼。昨晚醉昏了吧?不知 他们怎么样了?他想起昨晚的疯狂,笑笑欲起身。 赤裸让他怔住。他低头一看,奇怪这个季节他是不会裸睡的,谁帮他脱的衣服?他 没有印象。 人鼻的陌生香气提醒他房內有人。他警觉地搜寻,瞥见身旁躺了一个香肩裸露、秀 发四散的女人,对方正用含情的目光看着地。 「环秋?!」他像被螫着似地惊呼。 「表哥,你终于醒了……」袁环秋技着被坐起身,颊泛桃花,羞怯怯地说。 倪夙潮大惊!「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敢想像昨晚发生过什么事,一定是作梦, 梦还没醒。 「讨厌……表哥……你都忘了?」袁环秋低下了头,声细如蚊。 倪夙潮眼前一黑,訥訥道:「不会吧?我记不得我做过了什么……」 「难道你想不负责任?」袁环秋抽咽了起来。 「倪兄,你醒了吗?我跟德宇给你弄醒酒药来了。」门外传来的是小莫的声音。他 们两醒来后宿醉头痛,好心来看看倪夙潮狀況如何,竟听见房內有女人声音,面面相覤。 倪夙潮闻言惊慌失措,他从来没有一刻是这么慌乱过。 袁环秋缩进床角,又羞又喜,希望来人能立即进门音到这一幕,那表哥就非娶她不 可了。 她加大了抽咽声。 「发生了什么事?」李德宇大声问道。不等一果面的回答,两人破门而人。 ★★★ 大厅上所有人齐聚一堂。倪天人冷着.张脸坐在厅上胜着她儿子,倪夙潮神情漠然 地站在正中央,袁环秋则在一旁低下头羞红了脸,倪夜汐心不在焉地看着他哥哥,眼睛 有意无意地瞟着李德宇,小莫眼神游移不知心丟在哪了。虽然是客人,因为目睹当时情 形,也被请到场,倪家顾不得家丑外扬了。 大厅上昨夜狂欢的痕跡被一早醒来的下人收拾干净,看不出异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倪夫人严肃地问她的儿子。 「孩儿也不清楚,昨晚发生什么事情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倪夙潮实话实说。他偷 偷瞄了小莫一眼,无法解释当他这个好友破门而人时,自已是多么不愿被他看到当时情 景。且到这个重要关头,他在下的竟然只有个莫寄情!怪了……他舂到小莫面无表情, 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心已冷掉一半。 小莫怔仲地站在一旁发呆。当她看到床上的那一幕时,除了震惊,竟然还有股浓烈 的哀戚绝望,狠狠撕裂她的心。 他什么时候跟他的表妹这么要好了?为什么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没跟她提过? 小莫心中有股前所未有的醋意。 「孩子,你们要喝酒胡闹我也任由你们去,但是像这种事情,不是一句不记得就能 推卸责任的,我不知道你倒么时候变得这么敢做不敢当!」倪大人痛心地说。 「如果真的发生过什么事,孩儿走负起责任,可定事情的经过孩儿真的不清楚啊!」倪夙潮再度辩解。 「环秋,你老实把事情经过说出来。不要怕,姨妈会为你作主。」倪夫人转向袁环 秋。 袁环秋见有人撑腰,胆大了起来:「昨晚表哥喝醉了,我扶他回房休息,本来表哥 一直都安安静静的,谁知道……一进门后,他就对着我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然后…… 抱住了我……然后……然后……」倪夜汐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掩饰她的心 虛。 「他喊的是谁?」倪夫人一直不知道儿子是否有喜爱的对象。 「好像是叫……小莫吧。」远是袁环秋心中的疑问,要问出她是谁,不如让姨妈来 问。 他昨晚好像梦到了小莫,可是梦中他并没对她做出什么啊。倪夙潮心想。 小莫脸色刷白。原来他把表妹当成了自己,该高兴?该痛苦?瞬间五味杂陈的心境 难以釐清。 李德宇大惊失色,偷眼望了望面色惨白的小莫。原来他们不只是萍水相逢,小莫一 定还隐瞒了什么,难道传闻是真的?李德宇醋意顿起。 倪夜汐的脑中嗡嗡作响。又是小莫!哥哥为什么也认识小莫?小莫到底是谁?她彆 眼看若神色不定的李德宇,这个男人昨晚也把她当成小莫,还差点侵犯了她……想到此 便羞愤难当,这对她简直是莫大侮辱!难道哥哥也和李德宇一样犯了同样的错? 大厅上的众人在听到小莫之名后,一个个脸色都变了,倪夫人觉得事情大有蹊跷。 儿子喜欢的这个小莫难道所有人都认识她? 「小莫是谁?」倪夫人问。除了小莫,所有人都竖直了耳朵等待答案?」 「她是孩儿三年前到江南提亲时认识的朋友,是刘知府小姐蔚云姑娘的婢女,也姓 刘。」 蔚云?倪夜汐傢被针刺中。莫大哥昨晚口中念的是这个名字吗?她狐疑地瞧着小莫。 「我难道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婢女?」袁环秋忍不住开口。搞了半天,表哥所喜欢的 竟只是个小丫鬟,乍心能令她心服? 众人并不理她。 倪家少爷与江南知府公子小妾的丑闻,三年前也曾热闹滚滚地传到关中来,只是, 传了千里远的消息早已被过分夸大而失真。关中人敬之若神的倪家主人发生这件丑闻, 关中人皆认为是遭人陷害丑化,并不相信,下人也不敢上报,丑闻隔了一阵子就自动消 失了,所以倪夫人及环秋、夜汐并不知情。李德宇会得知,还是从关中以外的地方听来 的。 「就这样?」倪夫人不相情。 众人也不相信。 「……」 「她只是你的朋友?」 「……」 「只是个朋友会让你思念成狂,还欺负了环秋?」 「我没有欺负她!虽然我醉到不记得做了什么事,但我碓定并没有欺负她!」倪夙 潮红箸脸分辩。有没有做过他虽然不记得,但他方才穿衣时,找不到做过的『痕跡』。 此事攸关他一生的幸福,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大厅的气气更诡譎了。 倪夫人细索他话有几分真实性。依儿子的性情,的确不太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她下 意识先相信了一半,再捕捉到环秋一闪即逝的慌张眼神,她碓侑儿子说的话是真的,极 可能是环秋说谎。 这事关系列环秋名节,若是太偏袒儿子,环秋的母亲──她的妹妹──可能会代她 出头。先别打草惊蛇,日后再让环秋知难而退,她打定主意。 「夙潮,娘很难相信你。过几天娘会派人到袁家下聘,你等着娶环秋吧。」倪夫人 口气坚決。 小莫闻言几乎站不住脚。 「娘!我说的是真的!」倪夙潮大叫。他不敢相信最疼地的母亲竟然不相信他! 袁环秋心中一踏实,赶忙分办起来:「表哥,你的意思是我说谎?」她委屈地道。 刚才不分辨,等答应了婚事才分辩,分明是心虛。倪夫人更加确定环秋说谎。 「怎么?还在想着那位小莫姑娘?她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要把儿子的心事逼 出来,想要多知道点关于小莫的事。 「她真的只是个朋友,一切只是我对她的痴心妄想,对方并不知情。」倪夙潮在母 亲的逼问下坦白。 不管知不知情,和表哥是不是相爱,这个叫小莫的是嬴不了她了。袁环秋胜券在握,喜孜孜地想。 小莫偷看倪夙潮一眼,眼中包含了复杂的心思。她只知倪夙潮对『刘小莫』颇为欣 赏,不知道竟然爱恋这么深,她的心中湧起阵阵甜意……不过,太迟了……李德宇闻言 又看小莫,看到的是梦幻般的表情,永远不会在看着地时出现的表情。那微红的面孔及 含情的目光原来都是为了一个倪夙潮!她拒绝他原来都是为了一个倪夙潮!他翻搅的怒 气和醋意几下沖天而起。 倪夜汐偷瞄李德宇,看到的是掩不住的醋意及妒意的面容。果然!他和哥计爱的是 同一个人!是耶个小莫!那个未曾谋面却独占两颗男人心的小莫! 「这就是你打江南回来后失魂落魄的原因?你顾忌什么?顾忌娘会因她的出身反对 吗? 娘多希望你早日成亲,对出身也从来不看重,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胆小,运喜欢人家 都不敢说?」倪夫人声音转柔,心疼自已的儿子。 「我不能说也不能爱!」他满眼悲戚,看了看最在乎的莫奇情一眼,像是在对答他 爱着的刘小莫说:「她是别人的妾!」 ★★★ 我不是!当听到倪夙潮绝望的声音,小莫多想这么大喊。不过,她终究没这么做, 这么做的后果她不敢预期,也没有勇气接受,还不如维持现狀来得好。 经过了波折的一天,小莫身心俱疲。她深更半夜仍无睡意,独自漫步在观海山庄曲 折的园林內。园林里假山流水,水声潺潺,虫声唧唧,在深夜中格外嘈杂,但小莫根本 听不见。 她哪有那个心情? 她不记得后来大家是乍心么散去的,也忘了自己如何回到房內,不知道跟谁餽过话 ,别人说过些什么,自己又说过些什么,吃过晚饭没,现在是什么时辰,如今身在何处 ……她统统不放在心上。 搁在心上的只有一件事:倪夙潮即将成婚。 奇怪,他是从何时起进驻自己心房,攻陷她无意爱恋的坚实堡壘?记得三年前初识 于帘后,她对他欣赏有加;夜半相遇于林中,她知道棋逢对手;苏州城郊分别,她带着 淡淡的遗憾。当时她的心属于公子,大火事故后她受重创无意爱恋,三年前的倪夙潮仅 令她一时微微动心。之后她飘泊天涯,倪夙潮的影子日渐稀有淡去,想起的次数竟尔数 不出来。 什么时候变了? 半年前吧,再度相逢像是遇着了老朋友,住进观海山庄像是回到了家,朝夕相处, 同声同气,倪夙潮不着痕跡地融入了她的生活,那么自然,让她来不及察觉。等到听他 亲口承认爱意,竟是在他订下婚的后,不幸的是,在他订下婚的后,才是她釐清感情时。 太迟,太迟了。 假山小瀑布映着明月,波光粼粼,像是点点为她摘下的泪……「你骗了我。」一个 低沉的男声出现,打断小莫的沉思。该来的总是要来,小莫回过头。 「我没有骗你。」她坦然迎上李德宇的目光,眼里无心虛之意。 「你没说他爱你。」 「我今天才知道他爱我。」 「你没说你爱他。」 「我今天才知道我爱他。」 「?!」 「所以我没有骗你,是我先骗了我自己。」 小莫平缓的回答,想也不想,躲也不躲。她需要一个倾吐心事的对象,知道所有实 情的李德宇是最佳选择。 李德宇一串串的指责之意,在听了小莫的回答后,全缩了回去。何必去伤害一个同 样失意的人呢,自已从不是个残忍的人。 「你更傻,早点对他说不就好了。」李德宇怜惜道。 早点说又能怎么样?再为世人增添茶余饭后的话题,增加倪夙潮的麻烦?小莫不语。 「你打算怎么办?」李德宇知道他别妄想她会因倪夙潮有婚约就转而接受他。她的 感情冷漠,不易点燃也不易察觉,等察觉后,已是星火燎原,再难收回。 「我想再多看他几眼,然后离开这里。」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走时别忘道别。」他也只能这么说了。但愿她不要不告而别。 小莫朝他笑笑,点点头,离开园林。 李德宇痴痴地望着她离去,放任思绪空白了许久,也姍姍地回到房中。 ★★★ 「小莫是谁?」这是倪夜汐见到他回房的第一句话。 今晚谁也睡不着。 李德宇一进门就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倪夜汐坐在他房中,劈头就问。娇美的脸孔, 有一股杀气,雪白的华服,有一股寒意;更真无邪的的少女经过感情的洗礼,渐渐变质 了。 「你是问你哥哥喜欢的人?你问错人了吧?」倪夜汐跑到他房崟,看得出来者不善 ,她问的问题更今他心虛。 「我没问错人。小莫应该也是你喜欢的人吧?」倪夜汐面对他,需要全副的武裝才 能让她不要想起昨晚这个房间发生过什么事。 她很满意地看到他惊慌的神色,知道自己压对了宝。 「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他不能不承认,他要知道这个小姑娘知道了多少。 「你只要告诉我她是谁就好。」 「你得先说你知道了多少。」李德宇小心应对,他得保护小莫的身分不被发现,这 是目前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倪夜汐小心盘算手上的筹码,猜测对方的底牌有多大:「我知道你喜欢她,不过… …哥哥似乎不知道有你这个情敌。」白天李德宇所表现出的讶异及妒意让她这么猜。「所以,要是我去告诉他有这么回事的话,你猜他会不会找你決斗?」倪夜汐甜甜笑箸。 正中目标!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一旦倪夙潮知道他也爱小莫,莫寄情是谁就呼之欲出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我不想跟你哥哥決裂。」他用另一个原因掩饰。 「那好,告诉我小莫是谁?」倪夜汐得意地问。 「小莫就是小莫,如你哥所说,一个江南婢女,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那你为什么喜欢她?」倪夜汐想起他抱着她吻着她时,喊的是小莫 的名字就倍觉侮辱。 那你又为什么喜欢她?李德宇只敢在肚里反问。 「因为她很美。」李德宇回答她一半。 「有我美吗?」倪夜汐脱口问出,马上后悔。 这话令李德宇怔住。这个小姑娘该不会是喜欢他吧?醋意好重。他微微牵动嘴角, 本能地宜直盯着她的脸,盯得她浑身不舒服。 「干嘛盯着我看?」她红了脸。 「我不看怎知你们谁美?」他充满魅力的勾魂眼几乎勾走她的三魂七魄。 倪夜汐在腿软前收回视线。 「她比你芙,比你成熟,不过……你比她更能让男人产生保护的欲望。」李德宇沙 哑地说。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倪夜汐赶紧岔开话题。她差点要昏倒在番仔的勾魂魅眼下 ,好可耻! 「她到过西夏。」 「一个江南婢女千里迢迢跑到西夏?她可真神通广大。」倪夜汐开始觉得事情并不 简单。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认识小莫?」 想到这个就气!她眼睛冒火,烧得李德宇莫名其妙。 「我只知道你爱她爱到发酒疯,哭着求她不要走。」倪夜汐等着看他的丑态。 李德宇閤言愕然,瞬间明白。 「昨晚我梦到抱着小莫,吻着小莫,是你吗?」他紧盯她的櫻唇。 「不是!」倪夜汐其想咬断自己舌头。 「不是?」他才不信,邪邪地笑道:「我还记得你嘴上胭脂的味道,是甜甜的玫瑰 味……」 「不要说了!」倪夜汐脸上傲然的谈判神色崩潰了,输掉所有筹码。她捂住耳朵大 叫一声,冲了出去,像逃离鬼魅般逃出了这个房间,逃避自已的心情。 李德宇真想打自己嘴巴!怎能玩弄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她可不是西夏的豪放女子… …但不知为何,那朵清纯可人的娇艳玫瑰,引得自己好想攀折……夜再一次惹祸,丟给 天明收拾。 ★★★ 「你回来了?」这是小莫踏进房中听到的第一句话。倪夙潮端坐房中,等了只怕有 好几个时辰了。 今晚谁也睡不着。 「倪兄?!找我有事?」小莫心头顫动,大吃一惊。得知他的心意与承认自已的感 情后再度相遇,小莫再也不能客观的将他只当成朋友。 倪夙潮的面色,点都没有将要成规的喜悦,反而像个死刑囚。 「我也只能找你谈谈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敢奢望能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只 想来问你一件事情……」倪夙潮凝视那张俊美的脸孔。他说不出为什么到了这个关头, 他竟然还傻傻地一心想求得酷似小莫的莫寄情谅解:「你相不相信我的话?连我娘都不 相信,你相不相信?」 倪夙潮对她的在意,令小莫窝心。「就算我相信又有什么用呢?对这件事会有任何 影响吗?」她见他痛苦模样,日间的怀疑已经消去,她相信他是无辜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倪夙潮呆呆地喃喃自语:「我就是想来问你。天下人都 可以误会我,但我就是不希望被你误会……」 小莫心小一凜。为什么呢?因为她『酷似』刘小莫吗?还是她露出了马脚? 「我相信你,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你相信就好,你相信就好。」倪夙潮竟痴痴地笑了起来,像是已经丧失了心智。 小莫实在不忍儿到他这副模样,但她不得不快刀斬乱麻。 「倪兄,你该面对现实了。」小莫決心断了这缠乱的情丝:「也许你并不喜欢袁姑 娘,不过,不管你将来喜欢谁,会和哪位姑娘成婚,都别再去想那位小莫姑娘了。想一 个有夫之妇是不会有结果的。」小莫凍结他的情,也想冰封自己的心。 倪夙潮回过神来,这话竟像是小莫姑娘亲口对他说的一样令他难受。 「你说的是。反正现在不管我愿不愿意,都要娶表妹了,想也没用。不能和小莫姑 娘在一起,娶谁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差别。」他无奈地笑笑。 小莫心头好暖,也好酸。她坐在床上,漫不经心玩着床边廉幔,提出疑惑:「已经 三年了,你没再儿过她一面,如何确定三年来对她的思念不是因为一时迷恋,延续至今 ,而是长久的爱慕?」 「也许最初我是一时迷恋吧,和她分别后有好一阵子无法忘怀,但现在我更肯定这 将会是一生的迷恋……」他望着小莫的眼神竟然充满爱慕,今小莫心头狂跳。 三年前他的确对小莫极为倾心,想娶她的念头在认识她后一刻比一刻炽烈,回家后 见不到她仍念念不忘,曾经疯狂地埋首事业想藉此忘掉她。虽然不至于完全压得下思念 ,事业的繁忙伴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抚他的遗憾。原本预料等他能将刘小莫这个人当成 生命中炫极一时的过客遗志后,如果没有意外,过个几年他大概会为观海山庄找个女主 人。 可是意外发生了,出现了莫寄情这个人。他处处像极了小莫,不但将他对小莫的思 念一点一滴刨挖出来,又因为全身上下较之小莫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特质,更增添了他对 小莫新的思念,日积月累,深到无法自拔。 他倏地收回了视线,低着头道:「原因……我也不知道……」 倪夙潮说谎。他低着头是掩饰心头的不安,谁叫他由刚刚的凝视中找到了原因。他 维于明白了!他把对小莫的思念转嫁到莫寄情的身上,从莫寄情的身上看着小莫的影子 ,并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如今他所爱的小莫竟然是揀和了两人特质的綜合体! 所以当莫寄情见到他与环秋那一幕时他才会那么在意,而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分不 清谁是谁,还想对他吐露爱意!还好即时清醒,不然误会就大了。他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小莫被刚才他的眼神震得浑身酥麻。她不敢相信倪夙潮竟用这种眼神看她,心里又 是甜 蜜又是害怕,差点因为本能而回应他的目光,若不是即时清醒,她的身分反对他的 感情已经洩漏了。 「你会留下来参加我的婚礼吗?」倪夙潮声音瘖哑。他真不想在他面前成亲,好像 在小莫面前成亲一样,但又不捨他离去,心里矛盾。 「会,当然会。」不会,当然不会。她没有勇气亲眼见到他与人拜堂完婚,心中決 定要待到他成亲的前一日,把握住最后相处的机会,然后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她绞着帘 幔的手,显示她烦乱的心情。 「那就好……」他訥訥地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他们相处半年来距离最遥远的一刻。灯火在他的脸上跳动的影子,蓋过他晦暗的面色。 他们谁也不敢再看对方一眼。那一眼深深的爱慕,震撼了两人的心,惟恐目光再度 膠着会引爆出难以控制的情潮,倾洩出所有的秘密,两人小心地控制视线及声音,各有 所思。 今晚,谁也别想睡。 第七章 观海山庄下月中将有喜事。倪家主人与表妹袁环秋姑娘的婚事,不过几日已经传遍 了关中,关中人莫不乐观其成,成千上万的賀礼跟着一波波送进了观海山庄,山庄上下 现在一派喜气洋洋,忙碌地准备主人的婚礼。 倪夫人为了儿子的喜事将近,打算离开山庄,住人郊外清心庵吃齋念佛,为儿子与 未来儿媳祈福,直到成亲当天才回来主持儿子的婚礼。她郑重吩咐大家不准在这段期间 打扰她祈福,包括她的儿子与未来儿媳。 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异样。倪夫人离开山庄对客人没有任何影响。小莫和李德宇没有 什么表示,只说一定会参加婚礼后再离去;倪夜汐对这樁婚事不怎么关心,母亲前去析 福她也不太在意;山庄上下的大小事目前由管事周皓打理,完全不因倪夫人离开而受影 响,只除了──将要成亲的这两人。 袁环秋现下的心情像是走在云端,镇日飘飘然。一开始她还担心姨妈反悔,当她亲 眼见到一批批聘礼送出山庄到她家,心里像吃了颗定心丸。原本打算先回袁家待嫁,离 开山庄以避嫌时,姨妈竟然还留住她,要她不必避讳,好好待在这跟未婚夫堉先培养感 情,成亲那天才会顺利。姨妈很清楚她跟表哥感情并不好,表哥相当排斥这件婚事,所 以为她设想了许多,甚至为这樁婚事吃齋念佛,她也就高高兴兴的留下来。目前最大的 障礙是表哥的态度,不过她相信事情已成定局,只要她尽力表现,迟早有一天她会得到 他的心。 倪夙潮目前见了人就躲,谁也不知道他最近是怎么了,不肯接近任何人。不理袁环 秋倒也罢了,大家都清楚他排斥她,不过连他疼爱的妹妹及形影不离的好友莫寄情都见 不着他人影时,事情就煞费思量了。 他在等,在找时机,在想法子。母亲临走时对他说过的话,他没敢告诉任何人,以 免机密洩漏。这事关乎他的一生幸福,他格外小心。原来母亲是相信他的,但事实俱在 ,她不能偏袒儿子,所以以折福为名离开山庄,让表妹失去靠山,好让他放手去做,她 全当没看见。 然后嘲讽也好、怒骂也好、逼问也好、恐吓也好,自己想办法要表妹知难而退,解 決掉这门亲事。 母亲给他的期限是下月中他成说前。在这段期间內他得解決掉这门婚事,不择手段 ,否则婚礼将如期举行。他不能坐视自己的幸福断送,也不希望误了表妹一生,所以正 苦思个万全之策,好将伤害減到最低。 表妹是姑娘家,退婚定会伤害到她的名声,她这辈子也就完了,反正他这辈子除了 刘小莫已经不想要别的女人,就算声名败坏娶不到老婆也无所谓,退婚的后果就让他来 承担吧。 但是,要怎么做呢? 倪夙潮真想去找莫寄情谈谈,他已经好久没和他好好聊过了。自从那晚之后,两人 很有默契地疏远,不再像过去那样形影不离,碰面也只是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像是陌 路人。他真不愿两人的关系变成这样,但也不敢打破现狀;从几次不经意地碰面中,他 发觉自己看待他的眼光及心境已经不同以往,竟难以控制地将他当成恋慕对象,每每想 来便冷汗宜流,只得强迫自已疏远地。 他感到莫寄情隐约中竟也在躲着他,这种感觉令他不安与怀疑。如果让对方知道了 自己的心思,因此破坏了两人之间的情誼怎么办?如果放纵自已遐想会赔上这个生平仅 见的知己,那么他宁愿永远不再开口和他说话,只求偶尔能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他一定是疯了!这樁婚事再不解決,他会发疯! 倪夙潮坐在书房內随手翻着卷宗,一个字也看不下,脑中一片混沌,想的尽是烦人 的婚事。 半晌,他的眼光被旁那张檜木红椅吸引。红椅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刖之处,只是上头 少了一个人,空漾漾的,倪夙潮叹了口气。好久没人坐它了,以前莫寄情最爱坐在那张 椅子上看书的……瞬间,他好像看到低头棒着书,侧面线条优美的莫寄情,坐在上头… … 「表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痴想:「我给你送参荼来了。」袁环秋端着茶娉婷嫋娜地走了进来,巧笑情兮,让人恨不起来。 「谢谢,放在桌上就好,你可以出去了。」倪夙潮面无表情地道。他实在不想看到 她。 「表哥,我想陪陪你。」她鼓起勇气道:「你忙你的,我坐在这,不会打扰你的。 好吗?」美眸中流着渴求。她带着笑轻缓地坐下,坐在那张檜木红椅上。 「起来!」倪夙潮双眼冒火,爆出吼声:「快起来!不准坐在那张椅子上!」 那张椅子只有一个人能坐,但不是她。 袁环秋震惊地立刻站了起来。她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表哥如此生气。 「出去!不要让我看到你!出去!」倪夙潮对她的恨意终于控制不住爆发了出来。 袁环秋带着惊駭与不解跌撞出门。何时她温文儒雅的表哥竟然变成兇神恶煞?到底 她又做错了什么,让他发这么大的火?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脾气。 她跟路地离开,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事。 自从他们订婚后,倪夙潮一直避她如蛇蠍。平日的冷淡再加上方才的责骂,是她这 个千金娇女从未受过的待遇,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挫折感此刻交相袭来,令她疲累又 难过。 房內的倪夙潮根本不在意门外的人如何了,只是痴痴望着那张檜木红椅,想着一个 不该想的人。 ★★★ 自从小莫疏远了倪夙潮后,观海山庄对她来说就成了旅店,除了睡觉外,绝少待在 裹面,有时甚至连回去睡觉也免了,大大減少他们碰面的机会。 原因无他,小莫怕见到倪夙潮,怕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说的事。除此之外, 山庄內热絡的喜事气氛,一片片怵目惊心的红,像是一刀刀砍进她心底所流出来的血跡 ,染遍了各处,提醒她喜事将近──她所爱的人喜事将近,但没她的份。 再这样下去,婚礼末到她就会先崩潰! 也许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吧?离然答应了要参加婚礼,那又怎样?为了恪守君子的定 ,就要她忍着錐心之痛笑着祝福他们,直到婚礼结束? 笑话!小莫冷哼一声。她为何假惺惺地这么勉强自己?从前那个蒲洒自在的莫寄情 又到哪去了?她不是一向自认不役于物、毋困于情吗?竟然在这里伤春悲秋、喝闷酒! 笑掉自己大牙! 小莫喝完最复一杯酒,走出了客棧,心中寻思要何时离开观海山庄。 大街上人潮来来去去,人们形色匆匆,小莫夹杂其中,脚步却是沉重缓慢,心情亦 是。 一座朱漆的倪家大轎停在街边,引得小莫驻足。是谁呢?应该不是倪夙潮吧,他出 门习惯骑马……小莫无奈地笑了,虽然不想见到他,一看到倪家的事物还是第一个就想 到他,她陷得还真深啊。 「莫公子。」轎夫们见到这位山庄贵客,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 「请问乘轎的是何人?」轎子停在一家脂粉铺前,应该是倪夜汐吧?她想。 「算公子客气了,乘轎的是袁姑娘。」为首的轎夫客气道。 袁环秋?大概是来办嫁粧的吧,不关自己的事,她可没兴致看人办嫁粧,更何況是 情敌办嫁粧。 想脚底抹油,但天不从人愿,正要走时被叫住了。 「莫公子,小姐有请。」一个稚嫩女声道。 小莫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袁姑娘找我有事吗?」来人是袁环秋丫鬟小荷。 「不知道,小荷只是传话,请公子跟我来。」 小莫无可奈何地跟在小荷后头,心里奇怪袁环秋找个男人进脂粉铺做什么。 入眼的是颇大的店面。不但脂粉货色极多,精细的贵重手饰亦不少,不是寻常人家 女子来的地人。她看到袁环秋正在试戴珠宝,桌上散满各式各样首饰,身边围着好几个 女人。 「袁姑娘,这釵是本店昨天刚进的货,保证一式一样,绝无仅有。你看这雕工及成 色……」女老板拿着一支凤翅金釵猛推销。 「我倒觉得这式金步摇才能襯出袁姑娘的身分地位。身为观海山庄未来的女主人, 要有娇贵的架势,这金步摇……」一个热心的中年贵妇道。当她知道眼前人是袁环秋后 ,使尽全力巴结。 「其实以袁姑娘身分,大可把这些东西全戴上,富富贵贵、福福气气,又气势逼人!」一个挽面婆道。 亮晃晃的首饰在袁环秋面前闪着,几个女人讥讥喳喳忙着献殷勤,想对这个观海山 庄未来的女主人示好,弄得袁环秋眼花撩乱。 小莫听得皱眉头。袁环秋头上插满了珠宝,像个活动首饰盒,也不賺头重;那些三 姑六婆的建议更是俗不可耐,让袁环秋好好的一张明亮秀丽的脸,被那些俗物白白掩蓋 掉了。 「莫公子,快点过来帮我瞧瞧,到底哪些适合我,我看得眼睛都花了……」袁环秋 高兴的噪着。最近她改变对山庄內所有人的态度,包括小莫在內,她一一攀谈接近,希 望藉此获得大家认同,顺利被倪家接納。大概是体认到过去在山庄內孤立无援的坏处, 开始懂得争取同情了。 小莫很难勉强白己喜欢她,她承认有点忌妒袁环秋。倪夙潮应该是袁环秋使了诡计 而得到的战利品,小莫相信他是无辜的,但袁环秋不择手段追求所爱的勇气却令她心折 。自己有这份勇气吗?那好像是年少时的事,好久好久以前,久到很少想起,她也曾为 了少爷这么不智过。如今越年长越胆小,敢只身流浪却不敢坦承所爱,只畏缩缩的自己 看了都讨厌。 算了吧!就让袁环秋的诡计得逞也罢,不去说破,正好趁此了结掉这份感情,回去 江南吧。 小莫看着袁环秋顶着金光闪闪的头,等着她的回答,她也随意道:「戴的多不如戴 的巧,袁姑娘面容秀媚可人,何必让这些凡俗之物夺了光彩?」她伸手一一拆下那些首 饰,没理会那些三姑六婆的抗议,顺手拿起桌上」支不起眼的珠釵帮她插上。 「明珠虽只一颗,却似天上明月,纵有满天星子,谁得出其右?姑娘貌似朝阳初昇 ,纵有未落之明月,亦不夺其光华,仅是帮襯而已。」虽然面对情敌,小莫倒还是客观 地称赞了她一番。 「莫公子过奖。」袁环秋被称赞得飘飘然,愉悦地照了照镜子,不得不承认小莫是 对的,平凡的一颗明珠,竟因她的一番话而看似身价百倍。袁环秋忍不住看了小莫那张 带着微笑的俊脸,心折地想:要是没有表哥,她大概会喜欢上这个人吧?表哥要是肯这 么对她说话就好了。 她低声道:「纵有朝阳明月,无人懂得赏识,与星了何异?」倪夙潮根本当她起无 形的,理都不理她,持续这些天下来,当然重重伤了她的心。 「无人赏识,总还是朝阳明月,不难掩其华,迟早有识货之人出现:就怕错把明月 当朝阳,对月直述朝阳情,可笑。」小莫有感而发。 袁环秋并不懂她的话,也没多问,只是深感于那张如梦似幻又略带魅人忧愁的俊脸 ,猜测他眉宇问的那抹感伤来自何处。似乎有股不逊于她的落寞。 小莫不想安慰她甚至给她鼓励,她实在难昧着良心说话,只想离袁环秋远一点:「不能给姑娘更好的意见,恕我先走一步。」 「不,莫公子言之有理,环秋衷心感谢。慢走。」她目送小莫离开,心情是微顫的。 两人文縐縐的对话,一旁的三姑六婆没能插上嘴,她们看袁环秋似乎对满桌珠宝没 了兴致,想怪那名穿着寒愴的英俊小伙子,礙于袁环秋的而又不好发作,只好自己玩弄 起珠宝来了。 「我有话和你说。」当倪风潮在晚饭后对袁环秋说了这句话后,她几乎兴奋地脸颊 生倪夙潮带她进了园林。茂盛的人造林里彷彿世外桃源,点点璨星似乎在对着她眨眼, 这」切就像是梦!表哥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 倪夙潮吩咐下人,十丈之內不得有人靠近。他考虑了许久,距离下月中不到二十天 了,表妹仍无悔意,他不得不下重手,使出最不得已的手段渥她退婚。 「我们的婚的还是取消吧。」倪夙潮逃避她的目光,续道:「由你袁家宣布退婚比 我倪家宣布对你来得好。」 「这……」袁环秋还未吸收这个消息。 「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心里有别的女人,如果你逼我成亲,就会守一辈子的 活寡,这样你也愿意?」 「我……我可以为妾,你可以娶你心上人为妻。」袁环秋仍不放弃,死命挣扎。 「得了,她是罗敷有夫,不可能嫁我。除了她之外,我不会再花任何心思在别的女 人身上,就算我得不到她!」倪夙潮语气坚決。 「可是……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袁环秋小声地说。这是她最后的王牌。 果然,她控着这张牌不放。倪夙潮狠心道:「是吗?有没有这回事你应该比我更清 楚。如果你执意要死咬这点不放,我就找接生婆来验验,到时候真相大白,大家都不好 看。」 这么做无异与袁家翻脸,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倪夙潮将会因此蒙上不义之名,袁 环秋更会从此身败名制,终此一生。要不是最后关头,倪夙潮真不愿这么吓唬她。 袁环秋细瘦的身躯顫动了一下。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无情,当着她的面拆穿她的谎 言,只为了不和她成规,宁可丟倪家的脸让事情真相大白,也不愿和她成亲,她还能说 什么?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不识相。」袁环秋神色黯然,终于接受事实。其实 这些天来,表哥对她的态度让她身心俱疲,此刻想来,如此的后果倒还真是个解脱。 「你还有大好未来,不要把心思浪费在我这里,我无法给你任何你想要的。」倪夙 潮语气诚恳地道:「后果由我倪家承担,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眼见她让步,他急忙 安慰,希望将伤害減到最低。 袁环秋根本不在乎退婚的后果,不能嫁给表哥,她也无意婚嫁了。「无所谓,我只 想知道一件事。」有件事她一宣耿耿于怀。 「尽管问。」 「小莫是个怎样的女人?」她要知道输在哪。 「一个让我错过了就后悔一辈子的女人。」 「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他挑眉一笑,久违的魅惑她的笑容终于又出见了。 够!当然够!今生今世,可有男人会这么说她吗?袁环秋动容。表哥是她今生的理 想,但没有比这一刻更令她觉得他是如此地迷人。这样的无悔深情,虽然不是为了她, 也令她心弦震动,久久不能自己。 「我替你可惜,如果她是未嫁之身就好了,定会是我出色的表嫂。」袁环秋同情他。 有什么好怨的?其实他和自己又有什么两样?同样执着于没有结果的爱,然后独自 饮尝悲伤。 「谢谢你。改天我会亲訪袁家道歉,对姨父母解释清楚,尽量不让他们误解你。」 「不必了,爹娘那里我自会解释,至于会有什么后果,我也没兴趣多想。倒是你, 该怎么向姨母交代?」她对自己的前途如今已毫不关心,名利向来不是她所执着的,如 果情爱失去,她也就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娘会谅解的,没老婆的儿子总比不快乐的儿子好。」他又露齒一笑。卸下了婚事 重担后令他无比轻松,笑容渐渐回到他的脸上。袁环秋终于能够体会,爱一个人,就该 让他幸福的道理。 即刻启程返家吧。 ★★★ 「小妹,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倪夙潮看到倪夜汐玩弄着一松发丝,呆呆地 坐在园林中央的潮汐亭里,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哥,恭喜你婚结不成了。」倪夜汐懒洋洋地说,望也不望他一眼。袁环秋刚刚离 开,婚礼已确定取消,这事全庄人都知道了。 这算什么恭喜!夫下哪有人这样恭喜取消婚约的新郎?倪夙潮笑笑,也只有他才会 把给不成婚当成是喜事了。他衷心接受妹妹的道賀。 「最近很少见到你,都在忙些什么?」他关心道。 「是你整天躲起来不见人,当然少看到我,不是我忙。」倪夜汐没好气道。这阵子 她的日子并不好过,除了莫寄情躲着她,那个可恶的番仔也一天到晚没人影,她的心情 恶劣极了。 「小妹,今天不对劲喔。」倪夙潮见她不理不睬的模样,及刚刚心事重重的愁容, 约略嗅出一点端倪。 「天天都不对劲。你当不成新郎倌乐得逍遥,还能知道我今天不对劲,谢谢!」 倪夙潮并不介意她微讽的諳调,冷静地笑笑:「我当不成新郎倌,乐得逍遥,有人 当不成新娘,急得要哭啦。」他反将她一军。 「我哪有?」她哇哇大叫,跳了起来。 「我又没说是你。」倪夙潮扬眉。 「你……寻我开心!」倪夜汐气呼呼重重坐下,嘴嘟的高高,杏眼圆睁。 「你不说,哥怎么帮你忙啊?」倪夙潮打算助她一臂之力。 「我没什么忙要你帮啊。」倪夜汐不肯承认。 「这样啊,人家本来打算婚礼后再回去,现在婚礼没了,人家说不走马上就要走了 喔。」倪夙潮斜睞妹妹,看她还会嘴硬否。 果然,倪夜汐立刻变了脸跳起来。 「要我帮忙了吗?」倪夙潮笑嘻嘻问。 「你能怎么帮忙?」 「你要我怎么帮?」 「帮我约他一起出来。」倪夜汐瞬间眉开眼笑。 「陪你逛街、吃茶、看杂耍?德宇不喜欢这套,他喜欢的是骑马、射箭、打猎。」 倪夙潮不以为然。 「你说那个番仔?谁要他陪我!」倪夜汐想到他就有气,一吻之仇到现在还没报。 「你喜欢的不是德宇吗?」倪夙潮不解。他偶尔会看到妹妹含瞋的眼光盯着德宇, 难道弄错了? 也不能怪他。莫寄情在场时,谁还有空注意别人?光看她就够了,兄妹两都一样。 「谁喜欢那个番仔?我喜欢的是……是……」倪夜汐声音越来越小。 「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莫寄情。」李德宇走进了潮汐亭:「美到男女老少咸宜,童叟 全欺,统统一起喜欢他。」李德宇用眼角余光偷瞄倪夙潮。 倪夙潮愣了一下,逃不过李德宇这个明白人的眼光。 「番仔可没这个福分。」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倪夜汐。 「谁要你多嘴!」倪夜汐白了他一眼,颊生红晕。 「人太美就会惹麻烦。美得过火的,管你是男是女,女人也爱、男人也抢,连自家 人也要反日成仇,超级麻烦!」李德宇大摇大摆地晃到倪夙潮的面前,要看他的反应。 倪夙潮背脊发涼。难道李德宇发现了他不正常的情感?……冷汗涔涔而下。他突然 很羨慕妹妹能够大方说出她的爱慕之意。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鬼?」倪夜汐听不懂。 倪夙潮听的懂,懂得心惊胆战。 「我问你,要是你们兄妹两不幸爱上同一个人,怎么办?谁让步好?」李德宇间。 倪夙潮心跳紊乱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我喜欢的人是男人耶,除非大哥不正常才会跟我抢。」她望了哥哥 倪夙潮不敢回视。 「要是那个人也不正常,你怎么办?」李德宇带着笑意问。 「那就让两个不正常的人在一起好了,我不喜欢不正常的人。」倪夜汐随口答道, 当他是开玩笑。 「你有没有想过,不正常的人可能才是正常的,正常的人反而是不正常的,所以不 正常的人跟不正常的人相爱,才是正常的?」李德宇面对着倪夜汐,话却是说给倪夙潮 听的。 话听在倪夙潮耳里,迅速进行分解作用。 「你到底正不正常?今天怎么尽说些鬼话?」倪夜汐满头雾水。 「用你的脑袋想想,帅得过火的男人要是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除了不正常外, 还有什么可能?」他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这两人。 倪夙潮的眸子亮了起来。 「他不是男人!是太監!」倪夜汐大声道,一副准备讨赏的表情。 「不对。他的确不是男人,但也不是太監。」李德宇着出倪夙潮已经知道答案了。 「难道是女人?……不对,我怎么会喜欢女人呢?」倪夜汐摇摇头不相信这个猜测。 「如果他不告诉你,存心瞒你,你当然不知道罗。」李德宇继续掀牌。 「你的意思是,莫大哥是……女人?」倪夜汐顿声问道。她终于意义到这不是开玩 笑的:「不会的……不会的……」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 倪夙潮再无疑问。他的眉舒展了开来,感激地对李德宇投以道谢的眼光。 「别这样看着我,我什么也没说。」李德宇摇摇手,一副无辜模样:「如果不是她 先违反了约定,不告而别,我也不会洩漏她的秘密。」 其实是他实在不忍再看这两个人就这样阴错阳差的错过一辈子,抱憾终身,才对倪 夙潮用力地重点提示,好让他来得及去将她追回。 「不告而别?!」正处于精神亢奋狀态的倪夙潮突然清醒了过来。 「是啊,她还来不及知道你取消婚约,在袁姑娘离开山庄前,早一步先走了。约莫 是三个时辰前的事,往南,可能打算回江南去吧。」李德宇拐弯抹角,到现在才说出这 个重要消息。 「你怎么不早说?」倪夙潮对他从原来的感激之意,突然变成了埋怨。 「哪能这么白白便宜你?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认识小莫啊?不让你稍微活动活动筋 骨,吃点苦头,难消我心头之恨!」李德宇故意咬牙切齒地道。他盘算现在即刻启程骑 马追赶,今日之內应该追得到。」 倪夙潮眼望他虛张声势的嘴脸,心下随即了解,带着瞭然的神色道:「承让。」喜 悦之意再难掩饰。」 「去!她要是喜欢我,我才不让。」李德宇见不得情敌意气风发的样子,大声喝道:「你要再不走,今天之內是追不到她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倪夙潮连谢也不说就拔腿飞奔,追寻今生的挚爱去了。 「真是伟大啊,把意中人当成是礼物打包送给朋友,大英雄、大侠容也不过如此了 ,我该称赞你呢?还是同情?」倪夜汐刚才受莫寄情其实身分的刺激,突然停止了思考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立即明白了事情经过。 「你……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倪夜汐冷嘲热讽,果真伤了他的心。 「那是需要我的称赞罗?」倪夜沙继续在他的伤口洒盐:「好歹我只是爱上女人, 顶多摸摸鼻子自认倒楣瞎了眼,谁像你竟然眼睁睁看心上人投入别人的怀抱,我称赞你 的忍耐功夫。」 「住口!」李德宇爆吼:「不要太过火!」他一直压制住得不到小莫的悲哀绝望, 终于还是因倪夜汐的话失控了。 「谁过火?你明明就知道她是女人,远眼睁睁的看我当了那么久的傻瓜!你一定在 背后偷笑我对不对?」倪夜汐提高了声音,情绪也随着李德宇的怒气沸腾起来。 「怎么会?我哪有资格笑你,因为我自己也一样。」李德宇神色顿然一黯,同病相 怜的心情让他的怒气火速平息,取代的是疼借与不忍。 「小莫,小莫,大哥喜欢,你也喜欢,笑话的是连我都喜欢!想恨都恨不了……」 泪水从倪夜汐粉嫩的脸颊滑下,泪眼隔着低垂的睫毛分外晶亮闪烁,触动李德宇心弦不 曾开发的角落。 他怜惜地轻拥她入怀,任她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连同他失意的那部分,一併发洩 了出来。泪哭湿他的衣衫,疼进他的心坎。 他轻抚她冰涼顺滑的发丝,很想说些汗么,嘴却像千斤重,开不了口。 她的哭声渐停,仍依恋在他温暖宽大的胸膛,捨不得离去,也没有勇气抬头望他一 眼。 她的心里想的是:他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他察觉她的沉默,忍不住开口。 「跟你想的一样。」她答。 「你想你自已做什么?」他微笑问。 「什么?」倪夜沙不解。 「我想的是你,你想的跟我一样,不是想你自已?」李德宇缓道。 「你……」她略感诧异,粉脸一红:「你想的不是小莫?」 「呵呵……送出去的礼物有什么好想的?」李德宇轻撩她散在额前的发丝,凝视着 她:「不如向收礼人讨个妹妹来当礼物。」眼前的可人儿娇怯甜美,他轻抚她的面颊, 难以自己地想再度品赏她的唇。 倪夜汐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吻上她的唇,品尝那一直萦绕于他心中久久不去的 甜甜玫瑰味。 久违的吻。倪夜汐难忘被当成替身的耻辱,更难忘他留在她脸上的鼻息反唇上的气 味,久远了这令她心漾神弛的他的一切。 他的吻绵密不绝。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开口的空档,她赶紧这:「你才是礼物,是莫 寄情欠我的礼物!」不知不觉中,她的心里某处角落已瓜分给他,然后莫寄情一撤退, 她的心便满满是他了。 他咧嘴一笑。谁是谁的礼物都一样,他不介意,只要她肯当番仔的皇子妃就好了 第八章 倪夙潮纵马飞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追上她! 他略带慌张的神色,匆匆地穿过市集。市集上的路人虽颇为诧异,诧异于他们敬若 神明的倪家主人也有失常的一刻,仍是自动让道给他。 他一路打听。关中人对他知无不言,也幸亏小莫形貌出众,引人注目,这一路上他 紧紧掌握住她的行纵,才没断了线索。 「嗯,腰间挂了个破葫芦?往南去了。」路人甲道。 「喔?有个穿的比叫化好不到哪去的年轻人,很像您要找的人。」路人乙道。 「他是不是偷了倪家的东西啊?」路人丙插嘴。 「没见过这么帅的小伙子,竟然是个贼子!」路人丁打抱不平地下结论。 他们看倪夙潮的样子,还以为小莫偷了什么重要东西。倪夙潮也没空向他们解释, 便急急纵马而去。其实他们也没说错,她是偷了他很重要的东西──他的心。 黄昏时刻,他焦急地来到城门边,及时在城门关上时顺利出城。此刻他确定她已经 在不久前离开关中,而往南的官道上,唯一的落脚处,只有两个时辰脚程的云集客棧, 很有可能她会在那落脚。 倪夙潮马不停蹄的追赶。他发觉小莫的脚程还真不是普通的快,究竟是因为身体健 壯的关系,还是急急想逃开他?他的心中一涼,不愿继续猜测。 天色已经大暗,黑漆漆的树影自两旁呼嘯而过,呼应他风驰电掣的速度。也不知赶 了多久的路,终于看到了云集客棧。 他欣喜地下马,此刻已是亥时尾。客棧掌柜告知了他想要的答案:她在楼上客房。 一听到这个消息,他不顾赶路的疲惫,一步都没稍做停留,宜奔她的房门。 纸窗上映着幢幢跳动的人影,依稀可看出人影正托腮凝思。倪夙潮暗骂自己有眼无 珠,竟然从不怀疑这样柔美的面部轮廓怎会属于一个男人所有。他深深吸了口气,调整 一下兴奋而又复杂的心绪,随即提手敲门。 叩叩叩──「谁?」传来的是疲累不耐却熟悉的声音:「小二吗?我要睡了,有什 么事明表再说。」 他没有开口,怕也许一开口她就不肯开门了。 「到底是谁?哪个混蛋想扰人清梦?」传来的声音简直可以杀人了。 好火爆的语气,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倪夙潮心想。她很少发脾气,在他印象里只 有一次,就是有回他不小心碰到她放在床上的包袱,他并没意思要打开来看,就被她莫 名其妙地病骂一顿。虽然事后她曾郑重向他道歉,但还是没解释她光火的原因,如今想 来是怕包袱里的束西会洩漏她的女子身分吧! 叩叩叩──他不怕死地又敲了一次门。 这次没有回音,门直接应声而开。小莫心烦之余,不耐来人猛敲门,开门准备大骂 一番。黯然离开观海山庄后,身心俱疲却又难以人睡,偏又碰上不识时务的傢伙打扰她 沉思,怎么不令她发火? 门开的那瞬间,四目交接,电流擦擭。小莫僵在那儿忘了思考,忘了骂人,倪夙潮 心如击鼓,目光如炬,时间就这样停留在两人视线交鏈的端点。 「怎么?这么不高兴看到我?」倪夙潮首先打破僵局,跨人房內顺手关上门。他戏 谑地笑笑,神情又回到了以前知无不言的那段日子,心境却像回到三年多前初见面的那 晚。只不过,看她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他再也不必害怕洩漏情感,不必强迫自己控制 视线与声音,可以光明正大的直视他思慕许久的容颜,视线灼烈而渥人。 「你……怎么会在这?」乍见到他,小莫除了惊讶,喜悦打从心底油然升起,难以 掩饰,她也不想掩饰。 亮眼的笑,给了倪夙潮莫大鼓励。 「唉!就算取消了婚礼,你也不能因为不必参加婚礼就不告而别啊。」倪夙潮故作 无奈地叹口气,等着她的反应。 「什么?婚礼取消了?」小莫惊愕他睁大眼。 「嗯,新娘突然跑了,不取消也不行。」倪夙潮别有所指,深深凝视她。 「袁姑娘怎么会这么做?」小莫不太相信。她并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大概是良心发现吧,知道我喜欢的人不是她,强求不来,就退婚了。」他轻描淡 写地带过这个不是重点的问题。 「也许吧。」小莫迴避他灼热的目光,不自在地干笑。察觉到他今晚的目光温度是 前所未有的高,她的心跳也是空前的紊乱。 「你不恭喜我?」 「恭喜什么?恭喜你退婚?」 「不只这样,你应该郑重恭喜我终于有机会跟意中人在起了。」倪夙潮试探道。 「是啊是啊,祝你早日遇见心上人,永结同心,日首偕老。」小莫强笑道。他的样 子看起来似乎急于想找个替代『小莫』的女人,令她的心涼了大半。 她好像误会了。倪夙潮赶紧补救:「谢谢,不过这件美事还得劳驾你多帮忙才行。」他意味深长地道。 「不晓得我能帮倪兄什么忙呢?」小莫会意不过来。 「你不愿意,我也只能唱独角戏啊。」他锐利的目光望进她的心底,声音是情人般 的温柔。 暴风雨在她心底疯狂肆虐。今晚,好像会发生什么……她骗了他好久,此刻还是不 想承认?倪夙潮心底狂呼。 突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扯下小莫头巾。她来不及出口惊呼,乌黑的 秀发瞬间散乱地被在肩上,襯着她一张惨白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 「你竟然成功的让我相信,这样美的脸,天下会出现第二张,而且还是个男人!」 倪夙潮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目光炯炯地紧盯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沉痛地道。 他知道了!他还是知道了!小莫原先以为可以躲掉的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临了,而 且来的突然,她毫无心理准备。 「你怎么可能知道?」小莫喃喃问,表情略带不信又有些迷惘,她相信自己并无破 绽。 「不希望我知道?」他摇摇头:「刘小莫啊,你好狠的心,眼睁睁看着我半年来在 你面前吐尽心事,越陷越深,竟然还想这样一走了之,甚至不愿让我知道。你的心是肉 做的吗?」一字字的指责,痛述她的无情。 小莫不得不动容。倪夙潮的心意,她并非没有感觉;起先以为他只是一时迷恋,复 来发觉他的情感日渐浓烈到难以自拔,她又何尝不动心?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伴随 着许多的顾忌令她躊躇不前。 「好!就算我是刘小莫,那又如何?证实了我的身分又能改变什么?」小莫昂起下 巴,倨傲地道。 的碓,他实在不能怎么样。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一个永不能磨灭的事实,那就是她是 别人的妾,他凭什么妄想能和她白首偕老?名不正、言不顺,既不合情也不合理;她和 刘公子既有婚的感情亦佳,他也不是没亲眼见过,要他们分开岂是他开得了口的! 他沮丧地立刻低下头,方才逼人的神采也不见了。 「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有刘公子,忘了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忘了一切只是我一廂情 愿。」他强笑道:「知道你的身分后根本静下下来,只想快点儿到你,表明心意,没顾 虑到会增加你的困扰。真的对不起……」鼓胀而兴奋的心情突然像重重洩了气的球。 他受伤的神情加重小莫的罪恶感。 「你对我的心意我很感激,无奈我骨賤,无福消受。」她的视线垂落到地面,逃避 令她心痛的失望神情。 「无福的是我。」他苦笑道。 埋在小莫深长眼睫下的幽怨,勾起倪夙潮最复一丝希望:「我有个不情之请,请你 务必老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间完后我掉头就走;你回江南我回关中,今生今世永不相 见,可以吗?」他想赌最后一把。 「你问吧,知无不言。」小莫被他那离别的淡然口吻打动了,不忍拒绝。拒绝他一 向是件困难的事。 「你,小莫,从头到尾,喜欢过我一丝一毫吗?」他表情严肃,一字一顿,缓缓问 道。 他不相信从头到尾全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不相信小莫对他毫不心动。就算三年 多前她无意于他,这半年来的往事历历在目,除了两人的友誼,的确还多了那么股同性 之间不该有的相互倾慕,错不了。这股潜藏的倾慕在他婚事碓定后,再也压制不住,令 他震惊,也令她动摇,从两人不小心对上眼就会交綜视线许久,可证实他不至于是一廂 情愿。就算她是水性杨花的女子也罢,只要碓定她的心在这半年內已远离她公子,飞到 他身边来,他就不能放弃。 他要听她亲口承认。 没料到他会开口这么问。小莫顿时眼神不自在地飘漾,晕红爬上她脸颊,迅速散了 开来。 「……说没有是骗你的。」她低声道,勇敢迎上他的目光:「我也喜欢你……」 她眼神迷濛,頹泛桃红,秀发凌乱地散在肩上,向来俊朗的双眉此刻柔和地放了开 来,不再掩饰她的心情。看得倪夙潮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欖人怀一果,紧紧抱着。 怀中的软玉温香稍慰了他多年来的相思。 他的胸膛好温暖,小莫在他的怀中迷失了。她怎能捨得就此离去呢?离开这个好不 容易竟得的深情港湾,会有多么困难。 「你还爱刘公子吗?比起他,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又算是什么?」倪夙潮忍不住开口 问。 「你说过只问一个问题的。」她在他的惊愕中离开他的怀抱,诺气神色立即降到了 冰点。他的问题澆醒她一时迷昏的神智,想起该是她离去的时候了。 他板过她撇开的头,紧抓她的双肩,强迫她与他面对面,不容她置身事外:「如果 你不愿回答也没关系,那么听我说完再走。」 他没既她多少的喘息时间,又道:「我要说的是,如果你爱他胜过爱我,那今日一 别就当我们从没相识过,如果你爱我胜过爱他,只要你点头,我们去求他成全。」 「他若不肯成全呢?」小莫忍不住问。 「如果你愿意,天涯海角,我们一起逃!」倪夙潮一听她口气稍有松动,趁势道。 「世人不会见容我们的。」小莫不敢相信他有这么大胆的想法,大胆到连她都觉吃 惊。 「管他世人怎么想!我要做的事谁敢阻拦。」他握起她的右手:「一句话,你肯不 肯?」 「可是我们身分不符……」小莫仍在挣扎。 「我才不信你会认为你的身分配不上我。」他看惯了不亢不卑的小莫向来与他平起 平坐的态度,相较他人奉承巴结的样子差了千里远。 「我声名狼藉,天下人尽皆知。」小莫仍在推拖。 「这些我早就知道,你如果在乎,就不会行事还如此离经叛道了。我的名声太好, 可以中和一下,有本事你可以把我的名声一起弄坏,如果你办得到的话,我无所谓。」 小莫的心头秤正在两头摇摆。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正等着她的答覆。她凝视他半 晌,吐出心中最后的顾忌:「我不是清白之身。」 话一说完,倪夙潮像是不容她再开口般,用力封住她的嘴。天旋地转间,世界像是 即将顛覆。他环在她歼腰上的手力道渐强,她伏在他胸前的手微微顫动,越来越激烈的 吻令两人双腿逐渐乏力,若不是相互扶持,只怕两人早已倒了下来。 好不容易找回知觉,两人无言地对视许久,试图平息急促的呼吸与心跳。 「你在我心里点了火苗,又添了不知多少炭,让它越烧越旺,用这几斗几斛的水就 想熄灭它,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哪有那么容易。」他用鼻尖亲暱地顶着她的鼻尖:「我 才不相信这个烂理由你会介意,是怕我介意吧?」 的确,小莫以前觉得与公子那段过往是个污点,但这些年来她回想一切,感到不过 是个无知的错误罢了,并非罪无可恕,反正她将来不会有夫婿,不必为任何人负责,只 须对自己负责,她问心无愧,也就渐渐不放在心上了。 「你不介意吗?」小莫很难相信有哪个男人不介意。 「介意!」他无辜地笑笑:「可是,你的见识,你的聪慧,再也无人可以取代,火 已点燃,只有越烧越旺的份,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能拥有你多好,这点小事阻撓不了我 要你的決心。你和刘公子的关系我来不及插手,总还来得及抢吧?」既然是因为两情相 悦而橫刀夺爱,那抹夺人妾的罪恶感也稍能減轻了。 小莫闻言再无顾忌,他的话化开了她冰封的心。 她身躯一软,主动投人他的怀里,靠上他的胸膛,合上双眼轻声道:「如果我与他 仍有关系,我是不会和你么亲近的。」她用下巴抵住他的胸膛,斜转颈顶朝他笑笑:「 从来没有向你解释过,我和他自始至终从无婚约。」她约略解释一下她与刘逸扬的关系。 「骗了我这么久?该怎么罰呢?」他故意板起脸。 她嫵媚的样貌令他心中之火急遽升温,饥渴的脖子里烧着两团刚起的欲望。 她自他的眼中读出那两团火燄的意义,決定放开自己,回报他的深情。她微微牵动 嘴角,缓缓伸出…手抚上他的鬢边,沙声道:「我任你处置。」 狂烈的欲火因她这句话引爆起来。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诱人的一面,狠狠撩动他难以 自己地疯狂吻上她的唇。 呼吸的空档,他用浓濁又危险的声音说:「这可是你说的,想后悔可来不及了。」 话没说完,唇转战至她白嫩的颈项。她喘息一声,无力地闭上眼睛,攀住他的肩以 稳住似要化开的躯体。 「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想得我好苦,今天绝不放过你。」他血脈愤张地道。 「啊──」她感到他的手大胆地探人她的衣领內,在她胸前游移,每移动一分,便 磨去她理智一分,加速她呼吸起伏频率一分。 「磨人的妖女啊……」他含糊不清地念着。 不知何时,松懈的腰带再也无法支撑住她那件破烂的粗布衫,只能任他轻轻一拨, 滑落地面,结束它遮蔽主人曼妙躯体的任务。 嫩绿的褻衣紧紧包裹住她的前胸,为她的芬芳躯体作薄弱的最后守卫,欺霜賽雪的 肌肤与嫩白的双腿似在对他声声招唤。 「夙潮……」她微睁着眼,情不自禁地低喊他的名字,喘息声渐渐加速。 「我想这刻想了好久……」他的呼吸随着她肌肤的召唤更加浓重。 冰冷的空气与她半稞的肌肤接触,却降低不了她的体温。赤裸的背被他摩挲的手加 热到沸点,在她惊觉褻衣系带已松,即将离开她的身体时,被他引领倒向了床。 「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他占有性地宣布,覆上了她的身体。 两人互相讨索这些日子以来投擲在对方身上的情感,像是永远讨索不完般,缠绵不 休。 倪夙潮说的不错,小莫在他身上点了火苗,但没料到同时也引燃了她自己,谁也逃 不掉,熄不了的火,只有继续燃烧,直到灰飞烟灭。而两团爱火的融合,剎那间也让天 地一同变色,像要化成灰燼。 ★★★ 这是倪夙潮第二次醒来看见身边躺着个女人。他爱怜地望着仍在熟睡中的小莫,心 中溢满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满足。 这不是梦!小莫确确实实躺在他的身边,安祥地闭着眼。腫胀的唇与裸露在被外的 肌肤上隐约可见的寸寸瘀青,像在宣誓他的占有;他疼惜地轻抚她肩上的痕跡,暗责自 己昨晚太过粗鲁。当看到自己伸出的手臂上印着一排牙印,不觉爆笑出声。 看来她也不是好惹的,他喧嘖叹道,检视一下身上的狀況,发觉自己挂的彩恐怕不 逊于她,也就是说,两人根本一样粗鲁! 昨夜狂野的缠绵此刻由两人的『伤势』看来,像是狠狠打了一架。想得到她还真不 容易,而今后两人的『床上战争』恐怕会两败俱伤,他哼着歌跳下床。和她这个惊世駭 俗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肯定好戏连合,场场精彩。一想到此,笑意便下不了嘴角,迳自 出去端了盆热水,就在房里洗起身来。 水声嘩啦啦,歌声嘩啦啦。小莫被声音惊动,醒了过来,看到倪夙潮光溜溜地背对 着她正在擦着身体,赶忙闭上眼睛裝睡。 倪夙潮像是背上长了眼睛:「别裝了,你这个小妖精,看看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画。」 倪夙潮转过身来两手扠腰,向她展示身上的伤痕。结实的肌肉与宽阔的胸膛上,挂 着许多细碎的牙印、指印和瘀青,好不壯观! 小莫烧红了脸,被他嘲龙的语气羞得不自在地低下头,瞟着仅用被单蔽体的胸膛, 想起昨夜的疯狂,心头猛跳。 这股难得一见的羞涩风情,不是莫寄情身上看得见的,只有小莫才有。倪夙潮痴痴 地目不转睛,拥有小莫的直一实感令他感动。 被单外的胸口及肩上的痕跡落在小莫眼里时,她忍不住偷偷翻看被单下自己的其余 部位,发现惨狀不逊于他时,一扫羞涩,大方地迎视他嘲谑的目光:「你又在我身上画 了什么鬼符!」 「有吗?我还不晓得自己道行高到可以在人的身上画符。我看看哪里有。」他靠了 过来,动手便掀地蔽体的被单,吓得小莫连连怪叫。 结果呢?两人再度疲上床去,互相在对方身上作起画来。原本几天就能好的伤痕, 这下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痊愈。 ★★★ 大厅上长长的竹帘,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众人坐在帘前等候许久,就是不见帘后 出现任何影子,开始现出些许不耐了。 「哥!不是说小莫姐姐回来了吗?为什么在厅上挂了张大竹帘,然后连一个鬼影子 也看不见?」倪夜汐大叫,李德宇也在一旁猛点头。他们如今已是同一鼻孔出气了。 倪夙潮怀念那道促使他们相识的竹濂,特地将厅上那道价值连城的水晶珍珠帘换掉 ,然后请回母亲,准备当场模擬那场世人无缘得见的隔廉选婿,正式将小莫介紹给大家 ,并求母亲同意他们的婚事。 「等娘一到,你就可以见到小莫了,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值回票价。」倪夙潮安抚 妹妹。 「可是为什么还要摆张竹帘?这样我怎么看得清楚她长什么模样?」倪夜汐连连问 道。 李德宇跟着点头,宛如应声虫。 「小莫说你很想亲眼见见什么叫隔帘选婿,所以等下要亲自表演给你看。高兴吗?」他寵溺地捏捏妹妹的鼻子。为了让这齣戏厚首原影重现,他和小莫还搅尽脑汁,将三年多前那场隔帘选婿上众人对话一一写出来,还找了三个家了分别扮演刘大人、钟清流和上官君驊。 「好啊。」倪夜汐兴奋了起来:「她是刘家人,让她表演再真实不过了。」知道小 莫身分的这些日子,她终于弄清楚那晚由小莫口中吐出的名字便是江南第一才女,她的 小姐,哥哥当初的求婚对象。她高高兴兴等着好戏上场,当初『莫大哥』给她的伤痛早 就被李德宇的深情给治愈,她根本忘的差不多了。 「不过要等娘到家后,才能开场,耐心等等吧。」 当倪夫人出现在引颈企盼的人们面前,厅上响起一阵欢呼,令倪夫人大叹自己何时 变成这么受欢迎。 「夙潮,我说了婚礼前不准打扰我,你不但差人打扰我,还告诉我新娘换人了,快 快从实招来吧。」倪夫人见到儿子那张春风满面的脸,知道环秋的事不但解決了,儿子 还找到了个喜欢的新娘。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內,不知儿子是怎么办到两件大事的,她 等着听他回答。 「娘,现在我请您未来的儿媳,将三年前发生过的事重新排演一遍,您就知道了。」倪夙潮扶着母亲坐下,得意地宣布好戏开始。 「小莫,你可以出来了。」 她在众人屏息下登场。竹帘隐约可见她修长窈窕的身段及优雅的仪态,水抽轻晃, 长裙拖曳,云髻高耸,环珮叮噹,隔着竹帘还透着一股神秘气息,更令帘前一干未见过 她身着女裝的人们感到好奇。从不显现女态的莫寄情换回小莫的身分是怎生的模样? 倪夫人一听见小莫的名字大感诧异。难道儿子抢人家妾室为妻吗?她皱了皴眉,不 知道儿子葫芦里卖什么药。还有,进门便发觉厅上少了莫寄情这个年轻人,不知是不是 已经告别了。连串的疑点,她暂且不开口问,静静等着看儿子和这个神秘的未来儿媳在 搞些什么名堂。 倪夜汐满眼好奇,差点忍不住上前大叫莫大哥,然后掀开竹帘看看。还好李德宇知 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及时按住了她,不让她破坏戏码。小莫的模样他也想看,不过他更 想看戏,想知道这两人当初是如何相识的。 倪夙潮坐着等接招。他要让大家大开眼界,并且让母亲真心欢喜地接納她的媳妇, 不过,他更想试试小莫的能耐。 剧本由刘大人开始。临时演员照本宣科,没什么味道。当小莫的客套话由帘后传了 出来,众人无不瞪大了眼睛。倪夫人更是诧异,只觉声音耳熟,但也颇心折于帘后人的 仪态与气度。 三人一一开始自我介紹。倪夙潮把当初不耐的表情原封不动的搬上来,众人均暗暗 偷笑。当小莫用『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话对他明褒暗贬,厅上一干明眼人均从 空气里嗅出一丝火药味,精彩! 小莫的题目由三人一一回答、抢答与争辩,三人的争战渐渐白热化,而小莫这个奇 怪题目与倪夙潮所回的奇怪答案更让众人大愕。众人在肚里均想:这两人真是绝配! 戏接近尾声。小莫截断钟清流的话,宣布明日再战时,倪夙潮道:「且慢。」 小莫肚里狐疑,还是问道:「不知倪公子有何指教?」 「姑娘既出此题,想必心里亦有独到见解。我们三人争论这么久,不知姑娘是不是 也该提出些意见?」倪夙潮一直遗憾当初没有进行第二次的比试。林中相遇的那晚小莫 告诉他不能让他嬴,他就怀疑她有何本事阻止他得胜。三人六目,倘使她取有明显偏私 ,如何能让人服气?今天他就要当场继续那第二次比试,让小莫知道要阻止他得胜并非 易事。 好啊!竟然临时改剧本?小莫心头冷笑,这是对她下战书吗?回头再跟他算帐,先 陪他玩玩,看他搞什么鬼。 「如你所言,这个世界是方便男子生存的世界,我非常同意。」小莫连客套话『公 子』、『小女子』都不说了,直接用『你』、『我』称呼彼此,回应他的挑战:「你又 说倘若男与女的生存条件相同,成就也必相当?」 「理论上如此。」 「不错,理论上如此。上古之民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当时的男与女地位差别不大, 女甚至还高过男一筹,男女的成就差别亦不大。但是……」小莫隔帘瞪了他一眼,颇有 怪他找碴之意:「时至今日,客观条件并不允许你将当时的情形原封不动搬过来。试问 ,谁能允许自己的子孙跟从母姓?谁愿出嫁从妻?」 倪夙潮一愕。 其他三名临时演员面面相櫬,不知该怎么演下去。大厅上其他人只感到他们词锋意 形尖锐,并不知这已不是演戏。 「你肯吗?」小莫紧问不捨。 「肯!不过恐将不见容于天地。」倪夙潮道出顾忌。 「如此肯又有何用?你终究不会这么做。」 「我说的仅是理论。」倪夙潮再度强调。 「就是你的理论『男女生存条件相等』并不可能适用于今日,才显得上官公子所言 更有意义。在不合理当中求合理,是现今最好的策略。」 「意思就是,倘若有第二次比试,你仍让上官君驊得胜?」倪夙潮微笑,抱胸间道。还是让她扭转干坤成功了。 「不错。」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啊,她也笑了。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服上官君驊。 「谢谢你,小莫,戏就到这为止了。不过我还是要问,如果不是为蔚云小姐选婿而 是为你自己,你会赞同谁,让谁得胜?」倪夙潮不死心地又问。 「自然是你罗。」当着众人的面总得给未来夫婿一点面子,说实在的,他这番惊世 駭俗的思想,也正对了她的胃口:「你的看法与我不谋而合,不过当年众目睽睽下,我 可不能明目张胆的附和你。」 倪夙潮满足地笑笑。既然知道她会选择自己,也就不必在乎对阵时谁输谁嬴了。 「谁来为我解释一下这齣戏?」倪夫人看着儿媳愈看愈满意,气质才华均住,词锋 锐利又思虑敏捷,与儿子旗鼓相当。只是看完戏还是弄不清事情原委,所以出言询问。 「娘,刚才上演的就是三年前隔帘选婿的经过,而小莫便是当年的主试者。」倪夙 潮向母亲解释了小莫代小姐选婿的內幕,以及她妾室身分的误会。 众人暗暗诧异,方知帘后人原来是正牌江南第一才女。 「小莫,该出来让我看看了吧?」倪夫人笑着鼓励。她退不及待地想一睹江南才女 的真面目。 竹帘应观众要求而被掀开,跟着走出一个身着淡绿衣衫的绝世佳人。小莫淡扫娥眉 ,轻点朱唇,薄施脂粉,令众人眼前尽皆一亮。她面目如画,清丽嫵媚的风情,与莫寄 情大相迳庭,唯有从眉宇眼神闲,依稀才能找到属于莫寄情的狂放神气。 「寄情?!竟然是你!」倪夫人惊呼。虽然声音耳熟,自始至终她却从未想过两人 即同一人的可能性。「其是太令我吃惊了。」 「隐瞒夫人许久,请夫人见谅。」小莫粉脸微红,向倪天人行了个大礼。面对这个 可能成为她婆婆的倪夫人,她从未如此忐忑不安。 「呵……免礼免礼。」倪天人赶紧上前扶起她,满眼笑意地细瞧:「得媳若此,夫 复何求?夙潮一向眼高于顶,让我操了这么久的心,没想到他还真有本事,能找到你这 样天仙般的媳妇。」她仔仔鈿细地将小莫从头到脚看个通透,越看越喜欢,忙向儿子道 :「江南第一才女嫁入观海山庄,这可是大事一樁,得快些通知你姐姐。」 小莫与倪夙潮对药了一眼。这可是刘家的最高机密,洩漏不得的,倪夙潮打算私下 告诉母亲。 倪夜汐眨也不眨眼地瞪着小莫。哇!这是莫大哥?怎么可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也难以形容万分之一,连她看了都动心不已,难怪哥哥为她失魂落魄了三年多。她嘖嘖 称赞之余,忽然想起小莫还有个插花的爱慕者坐在她旁边,转眼瞪了正目不转睛的李德 宇好几眼。 想像归想像,亲眼见到女裝的小莫仍令李德宇失神了好一会。想起夜汐正坐在一旁 ,转眼一看,正对上她愤怒又失望的眸子。他满怀歉意地握住她的手,不再看小莫一眼 ,只是无言地含情望着她。 千言万语,不及他眼盾问的款款深情。倪夜汐化开了妒意,接受他的道歉。毕竟他 爱上小莫早在认识她之前,没必要溯及既往。 倪夫人欢天喜地地接納了小莫,当她是早已过门的媳妇,拉着她噓长问短。倪夙潮 看着母亲高兴的模样,放下了心中大石。 在这个喜气洋洋的一刻,没有人想到这樁婚事背后的唯一受害者──袁环秋,将要 度过多少个千夫所指的日子。 第九章 婚礼为了遷就倪贵妃亲驾观海山庄,顺延两个月。 得到弟弟即将迎娶才女的消息,倪贵妃向皇帝千请万求,始得踏出深宫內苑,回关 中娘家。 贵妃芳驾所到之处,关中人夹道欢迎。原本一樁因新娘易主颇引人微词的婚礼,也 因贵妃带来的隆重賀礼──御赐『关中第一才女』匾额,幡然成为人人称頌的芙满良缘 ,一改天下人的态度。 「娘将我所收藏你的集子送去京城给姐姐,姐姐便向皇上为她的弟媳讨了这封号。」倪夙潮向小莫解释道:「娘并没有说出刘家小姐的秘密,只是为你当了江南『地下』才女这么多年而不平,才这么做的。」 小莫摇摇头:「我并不感觉有任何不平。」 「我知道你对这个封号没兴趣,不过这是娘的一番心意希望你接受。」 「为小姐挣名是报刘家恩情,没什么不平可言。」小莫皴盾道:「娘这么做虽然使 我为天下人接納,却会害苦了环秋。」 「怎说?」 「你们把心全放在我身上,都忘了环秋的立场。」小莫忧心道:「原本替代她的新 娘人选若说是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她澴可以博得世人同情,说你眼光差,若说夺了她新 娘地位的是个御封才女,她会立刻成为天下笑柄的。」 听小莫这么一说,倪夙潮也忧心起来:「的确,不管她做过什么,到底还是我辜负 了她,若让她落得这样的下场,非我所愿。」 在他们为袁环秋忧心忡忡的同时,环秋倒是一扫先前忸怩态度,大方的送上丰厚賀 礼祝福他们,全然不受世人议论的影响。她这样坦然潇洒的行动,令沉浸爱河中的两人 稍感放心。只是流言已起,越传越难听,就算倪夙潮日后登门道歉,也难为环秋扳回劣 势。 ★★★ 一封急电般的信被火速的秘密送进观海山庄。 倪夙潮拆情一看,难掩兴奋之情,转望坐在檜木红椅上的娇妻。椅上的人儿正全神 貫注地看书,不同的是,一身寒愴已改为秀气高雅的少妇打扮。 「小莫,有没想过回江南看看?」 她沉默半晌,道:「当然。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过去能浪跡天涯的身分了。」现在 ,关中就是她的家,就算江南是娘家,她也不能说回就回了。 倪夙潮明白这道『倪少夫人』身分的枷锁,加在她身上像是搞去她的翅膀,剝夺掉 她享惯的自由,虽然她不说出口,也难掩隅尔一闪而逝的落寞。这种落寞并不是他的深 情能补足的,所以他想尽办法为爱妻找出庄的籍口,眼前正有个大好机会。 「如果说刘蔚云再度出现,远个理由够不够冠冕堂皇?」倪夙潮微笑。 书本应声落地。小莫霍然起身:「什么?有小姐的消息?」她焦急问道。 他递过那封信给她。「江南分号传过来的消息,十天前刘姑娘已经悄悄回庄,刘家 对外避不声张,知道的人并不多。」倪夙潮虽然高兴,觉得事情透着古怪。 「我要回去看看!」小莫急忙道。 「没人说不让你回去。」他亲暱地搂着娇妻:「我也想找藉口服你单独出庄,这才 差人打听的。还怕老婆大人你不让我跟呢!」 小莫笑骂着回搂他。 ★★★— 一阵敲门声打散了如膠似漆的这对鸳鸯。 「咳咳,我这王老五实在受不了你们夫妻一天到晚的刺激,想回西夏去,来跟你们 辞行了。」李德宇故意道。 「那就快滚吧,把夜汐妹子顺便一起带走,省得她一天到晚围着我转。」小莫不客 气地轰人。 倪夜汐自从见了女裝的小莫,便当她是偶像一样崇拜,紧紧黏着她,严重妨礙他们 的新婚生活。 「嘖嘖嘖──」李德宇摇头道:「好个河东獅吼,我说倪兄,我走后你好好保重吧。」 「去你的,敢得罪你未来老婆的兄嫂,我看你才要好好保重。」倪夙潮翻服这。 小莫在一旁跟着点头。 「唉!兄弟如在服,妻子如手足。」李德宇叹道。 「你说重点可以吧?」倪夙潮笑骂他。 李德宇收起玩笑模样,一本正经澶:「我回去后会差人前来下聘,不过不会对我族 人详述夜汐大未皇亲的身分,以免引起两国非议。」 「很好,简洁有力,主题分明。」小莫出头。 「当然我们也不会宣扬你西夏皇子的身分,成交。」倪夙潮的语气十足生意人经。 「等等,夜汐知不知道云罗、方儿、琴凤、银苏……这些女人的存在?」小莫情手 捻来,便是一连串李德宇当初在西夏的红粉知己名字。 「什么?」倪夙潮提高了声音。 「小莫!」李德宇急道:「你这个挖人墳墓的傢伙!」以前的风流帐此刻成了砸脚 石。 「先把这些烂帐解決了,再来提亲吧。」小莫为夜汐打算。 「这个当然,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李德宇满头汗的请求。此刻他首度慶幸娶的不 是小莫,否则他怎么摆得平一个知道他一切底细又精明厉害的老婆。 他用无限同情的眼光春着倪夙潮,后者却是一副沉醉幸福的模样,无视于他的同情。 ★★★ 汴京皇城,一个曾经短暂停留的驥站。小莫从不认为有机会再度涉足,也未带走任 何关于这片土地的记忆,如同无人记得她曾在此留过足跡。 一路风尘仆仆,只为早日回到江南。唯路过皇城,不入宫探视贵妃姐姐说不过去, 小莫又是御赐才女,理应面圣谢恩;但她对当今皇帝没什么好感,担心说错话招致杀身 之祸,而宫幃深处规矩多如牛毛,随性惯的夫妻两视入宫如畏途,打算合擬份奏摺向皇 帝谢恩,并问候贵妃就走。 岂料皇帝读了奏摺,对自己封的『关中第一才女』大感兴趣,极想宣召小莫覲见, 小莫推托身染妇人宿疾,为免机物不吉,不便人宫,要倪夙潮代她面圣。 「反正你不说我不说,谁晓得我欺君?」小莫面不改色地道。 「也只有你有胆骗皇帝姐夫。」倪夙潮摇头。要他入宫面圣地也不愿,偏偏小莫全 推到他身上。 「要不你也可以这么照做。」小莫扬眉道。 「我染妇疾?」倪夙潮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老婆:「皇上听了会直接下令砍我头,判 我欺君之罪。」想都不用想小莫是寻他开心。 「当然不是要你说妇疾了。」小莫暧昧地笑笑:「想想看,他后宫住丽三千,要是 你雄说染了腎亏,伟大的皇帝姐夫怕不见了你跟见鬼一样,深恐沾染晦气,误了他的雄 风,还敢召见你吗?」 「我染腎亏?」倪夙潮不自觉大声起来。 「噓!你要大家都知道啊?」小莫眼睛瞟向房门。客棧这种是非之地,讲话得十分 小心。 「老婆!」他一副受伤的表情:「我昨晚没让你满意吗?」玆事体大,面壁之事暂 拋一边,这可得先问清楚。 「啊……呃……」刚刚还大剌剌说话不忌葷腥的小莫,这回粉脸立即烧红。 「那么现在就来洗刷我的冤屈。」他邪邪笑道。孰可忍孰不可忍也,动手便解小莫 衣衫。 「现在是大白天耶!」小莫拉着领口不敢置信。 倪夙潮可不管这么多。 被老婆质疑腎亏?多耻辱的事!他一刻也忍不得,立即将小莫压倒在床,使出了浑 身解数,直到她汗流浹背、娇喘吁吁,四肢乏力的下不了床才停。 「如何?老婆大人满意吗?」倪夙潮笑嘻嘻地问,好整以暇地穿上衣服。 小莫披头散发,面上红潮未退,星眸半闭,趴在床上喘气。她用力瞪了丈夫一眼: 「既然你什么毛病也没,那就由你去面壁。」 一句话,刚刚如战胜公牛般威风的倪夙潮,立刻成了斗败的公鸡,再也得意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匆匆整理一下仪容后,心有未甘的人宫去了。 小莫从容整衣而起,神清气爽的来到客棧饭厅。 她准备坐下来好好吃一顿,补充一下刚才因激烈运动而消耗的体力。 面对一桌美食,举箸正要张口,客棧门口忽然闹烘烘乱成一片。小莫好奇地放下筷 子湊上前去,想看看发生什么事。 「你这个酒鬼今天又来偷酒吃!把他给我扔出去!」 「打死他算了,再不迭官去。好手好脚的一个大男人,整天只知偷酒賒酒,根本就 是个废物!」 「臭死了!这傢伙到底几天没洗澡啊?」 众人死命拉他,想把他驅离门口。 小莫冷眼旁观,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十之八九是个自暴自弃的酒鬼,没钱喝酒 只好偷酒喝。地暗骂自己,什么热闹没见过,窮极无聊在这看个无聊酒鬼。 「酒……酒……我要酒……醉死了才能梦到云儿……求求你们给我酒……」醉汉含 糊不清道。 小莫原本正要离去,问言回头看了那醉汉一眼。 「哼!窮小子、死醉鬼也在想女人,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一 人咬道。 云儿是他的意中人吗?小莫细看他的脸。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惊觉非同小可。这 个醉汉虽然满脸污穢,鬍髭丛生,乱发披散骯脏,衣衫破烂发臭,但仍隐约可见泥灰遮 住的五官俊秀端正,更令他诧异的是,此人很面熟。 他是谁? 跑遍大江南北,见过无数张面孔,向来只有她让人留下深刻印象后,也不留名,挥 挥衣袖蒲洒走人的份,从不费心去记那一张张惊鸿一彆的脸,一个个萍水相逢的名字; 能让她留下印象的脸,必定曾与她有过相当的交情。 她不记得曾经认得一个醉儿。不过,任何一个曾有交情的朋友,都有可能变成醉鬼 ;既然有可能是她的朋友,她就不能放任不管。 小莫趨向前,挡在众人之前:「这位是我的朋友,请大家别欺负他。」 「夫人?这小子是个混帐醉鬼,您碓定是您的朋友?不要开玩笑了!」掌柜的不以 为然。 「他欠过多少银子我来付,要喝多少酒我给钱。」小莫冷冷道。 众人大感诧异,难以理解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竟会不避嫌的帮助一个醉汉。 醉汉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惺忪醉眼,不解的望着小莫。大概不相信有人肯替他付帐。 小莫不顾众人的眼光,将他带进客机坐了下来。 「想喝多少酒都行,不过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才有酒喝。」她要弄清楚他是谁。 醉汉不言不语,直直盯着她,目光空洞冷漠。 「告诉我你的名字。」小莫柔声问道。 「……」 「不想说?为什么?觉得丟脸吗?」小莫单刀宜人。 他虽然仍不说话,眼珠却暴凸,看得出隐藏了愤怒。 「这我可以理解。好端端一个人,成了个人见人厌的废物,要换了我,当然没脸见 人。」小莫讥道。起码让他开口说话,才能知道他是印象中的谁。 「不用你管。」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混濁不清。 「那告诉我云儿是谁?你的心上人吗?」 「……」 「醉了才能见到,那不就表示她已经死了?」 「不准你胡说。」醉汉大怒。 小莫微笑。这人从刚才都是一副倨傲的模样,不像一个自弃的酒鬼,一反刚才乞酒 求人的态度,还有那么点骨气。这样一个人会变成醉鬼,他所受的挫折可能曾是几倍于 他人。 「那就说说云儿好了,说说她是怎样的人?」小莫为他斟上酒。他的态度不像认得 自己,何以越看他越眼熟? 「……是个可爱的姑娘,不过她离开我了。」他垂下眼睫,失神道。 讲到云儿,竟连酒送上面前也不看一眼,小莫越来越好奇了。 声音也越来越耳熟,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离开你?」小莫柔声问道。 「你问的太多了。」他恢复冷漠。 「好吧,我不问。你想喝多少酒,吃多少东西,尽管动口,不必客气。」小莫干脆 地道。 「我没见过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问道。眼前这个素净高雅的美人,竟然 不避讳与一个骯脏酒鬼同桌,难免令他奇怪。 「不知道。觉得你可能有隐衷,想帮你忙罢了。」 「你帮不了的。」 「这不一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她没死,就一定有办法。」 他低头沉思。 小莫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逼问。哄他吃了个饱,还为他订了间房,要了盆热水, 拿套丈夫的干净衣服给他,希望他能洗个澡,好让她瞧瞧他的其面目。 半个时辰过去,她见到一个玉树临风,儒雅斯文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虽然清瘦了 点,面色白了点,神情有些憔悴,神釆也有些黯然,他仍然是个翩翩濁世佳公子。 小莫好半天不说一句话,愣愣直瞧着他那张俊脸。 男人被她看的竟感靦覜。眼前少妇委实不知羞耻为何物,该不会是个深閨寂寞的女 人,想将他当作红杏出墙的对象?他打了个寒顫。 如果小莫知道他此刻的心思,大约会狂笑三声然后逗他说:是啊!我还真有眼光, 路上随便抓个醉鬼都是可以红杏出墙的上等货色! 不过她没空研究他此刻心思,她被眼前人吸引住了。 不是他太帅,让小莫看到发呆流口水,而是那张脸虽然四年前只见过一次,但那是 她千挑万选了两个月才为小姐选中的佳瘠,化成灰她都认得的──上官君驊! 云儿?该不会是蔚云吧?四年来这两人发生过什么事呢?小莫思绪飞转。 「夫人请自重。」上官君驊避开她的目光。 他换回本来模样,人也跟着有礼起来。 「放弃这样的外表情愿变成一个醉鬼,是因为云儿的原因吗?」小莫兴味盎然地笑 问。 「是的,我对云儿一往情深,夫人请谅解。」他赶忙道。一改先前不合作态度,只 望这位美妇别对他下手。 难不成他以为她想对他怎样?小莫哈哈大笑。 「你那位云儿比之我如何?」小莫眉眼含悄地靠近他,将错就鍺,存心试试他。 上官君驊退了一步:「难以相比,各有千秋。」眼前美妇越靠越近,今他汗水涔涔 而下。 回话虽然模糊,举止倒是清高。小莫心中嘉许。 「云儿纯真可爱,娇悄迷人,更胜我一筹对吗?」 「你怎知?」他不记得说过这么多。 「只可惜偶尔有点古灵精怪,迷迷糊糊,对吗?」 「你认得云儿?」上官君驊音调高了起来。 「真不错,是个痴情种,我没看错人。」小莫顾左右而言他,绕着他转,大胆将他 全身看了个饱后,满意地点头。 「夫人认得云儿?」他又问了一次。想到美妇可能认得云儿,他根本就忘了躲避她 估价似的目光。 「不认得。只认得一位叫做刘蔚云的姑娘,和一个叫上官君驊的呆子。」小莫取笑 道。 「夫人认得在下?」上官君驊惊道。 「认得,我和蔚云亦是好姐妹。」 他一愣,急道:「她现在人还好吗?」他一改保持距离的态度,抓紧小莫双臂问。 无巧不成书,房门竟在此刻被推了开来。 意识到两人过分亲暱的距离,他们火速分了开来。 当小莫碰触到来人冒火的眸子,方才玩笑之意一扫而空,心头罩上了层阴霾。 倪夙潮面上青筋浮现,难以遏住怒气。 「方才店家告诉我,我的妻子殷懃招待一个男人进房,我不相信。不过,如今亲眼 目睹,叫我不得不信。」出了宫就迫不及待想见爱妻,竟碰上这般光景,倪夙潮理智尽 失。 他看到上官君驊身穿他的衣服,与小莫咫尺之遥四目凝望,再看他清秀俊雅的容貌 ,再难不怀疑她趁自己不在勾搭男人。 「相公,你误会了。」小莫急忙辩道:「回房我解释给你听。」 「不必!我早该看出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就跟他去吧!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 到你!」倪夙潮目皆欲裂,丟下一句绝情的话,用力关上了门走人。 「相公!等等!」小莫再也没空理会上官君驊,匆匆追了出去。 倪夙潮冲下楼,奔出客棧,漫无方向四处乱窜。小莫水抽长裙,縛手縛脚,追得筋 疲力竭,一路上不知撞了多少人,赔了多少罪,仍然追丟了人。 一个晚上,小莫像是个飘漾的孤魂,在皇城街道上寻找倪夙潮的踪影。从街上人多 找到人少,从人少找到没人;从黄昏找到天黑,从天黑找到黎明,天大亮时才拖着沉重 疲累的身体回到客棧。——何时他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她怀着一丝希望,心想也许他早已回来了,就算还没回来,说不走也会突然想听听 她的解释回来一趟。 「夫人,有位公子托本店转交一封信给『风』字号房的夫人您。」掌柜的见到小莫 ,递给她一封信。表面虽恭敬,心里想的却是红颜祸水,红杏出墙,竟在客店养小白脸 云云。他根本认不出那个小白脸原来便是他臭骂许久的醉鬼。 小莫拿了情回房。展开一读:夫人:君辟徹夜亟思,本欲向夫人伉儷道别,岂料直 至天明亦未见贤伉儷回房,想来是误会不小。君驊惶恐,受夫人饭水之恩,本当泉湧以 报,却令得贤伉儷反目,君辟之罪遇,难以言喻。 原想求夫人代马向云儿说项,惟恐贤伉儷再起勃谿而作罢。贤伉儷天作之合,君驊 生平仅见,艳羨不已,虽不能代夫人解释一二,诚愿贤伉儷尽释前嫌,早日和好,方可 稍減君驊心中之歉疚。 如花美眷易来,千金难买真心。夫人所言极是,纵有重重阻礙,云儿尚健在,君驊 便不应绝望。此番前去,若不得云儿谅解,永不踏入京城家园一步。 行笔至此,忽有所感。贤伉儷必曾与君驊有週数面之缘,只怪君驊耳不聪目不明, 难以辨识曾于何处相逢,抱憾之至。惟尊夫似不识君驊,亦是一悬案。贤伉儷天上龙凤 ,君驊竟尔见面不识,倘若日后能与云儿相偕返家,还请至舍下(想夫人既知君驊名, 唐晓侍郎府)一敘,为駑钝之君驛解惑。 上官君聆上官君驊该不会是到江南去找蔚云了吧?这四年来他与蔚云究竟曾发生过 多少事?小莫满腹疑问,不得解答,只能迳自胡思乱想。 想到倪夙潮那个蠢蛋,没认出人家也罢,也不问清楚事情原委,就说出那样可恶的 话,然后跑的不见人影,小莫越想越火。她从不知倪夙潮竟也有这样不可理喻的时候。 气归气,一个下午过去,仍不见倪夙潮人影,小莫开始担心了。 她无意识地坐在桌前。昨晚累了一整晚没睡,也无心进食,渐渐眼皮越来越重,梦 周公去了。 ★★★ 倪夙潮回到房中,已是接近初更。 晃漾一整天,左思右想,实在不敢回客棧。他怕当回到客棧后,见到的是人去楼空 的景象,爱妻已与人共筑爱巢,双宿双飞。 不能怪他这么想。那名男子风采翩翩,相貌堂堂,小莫会对他动心不是不可能。只 是他恨自己知道她杨花水性的真实面目后,仍然对她眷恋不捨。 以为他已将她的心自刘逸扬的身边夺走,没想到原是她生性如此,喜见异思遷;昨 日爱上刘逸扬,今日爱上自己,明天就又立刻换对象了。 更恨自己竟打算宽容她。只要她肯回自己身边,他愿意裝作没发生过此事,与她继 续夫妻缘分。 小莫到底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咒? 他怀着不安的心情回房。见到小莫趴在桌上睡着,衣衫单薄,睡容极倦的模样令他 又爱又恨。 她还在!这表示她终究选择了他是吗? 他心疼地抱起妻子,想将她送上床安歇。小莫睁开了眼,喜道:「你回来了?」 「怎么不上床睡?」他淡淡道,顺手放下她。 「等你。」小莫见他故作无事狀,不禁冒火:「明知故问。」 「是吗?谢谢娘子,为夫感激不尽。」语气生疏。 「要你听我解释,你一下就不见了人影,我找你找了一晚,又等了你一天,你用这 种口 气跟我说话?」小莫见他不痛不痒的模样,连珠炮的责问。 「你说吧,我听着。」仍是同样的态度。口说无凭,他很难相信会有什么好理由。 「我懒得解释,你看看这封情就知道了。」小莫终于知道,只要事情牵扯到她,头 脑冷静分明的倪夙潮便成了不可理喻的人种。多说无益,她递给他那封上官君驊写的信。 倪夙潮接过信。表情边读边变,从惊讶、瞭梧转为羞愧。他怎么没注意到那个男人 原是上官君驊? 「他那时怎能抓着你不放?」倪夙潮狐疑问道。 「因为我让他知道我认得云儿,也知道他是谁。」小莫瞪他:「还怀疑吗?」 「云儿是?」 「蔚云小姐。」 倪夙潮再无疑问,转而讨好道:「好娘子,好老婆,是我不对,不要生气,生气快 老,老了就不美了,不美了你老公就不要你了。」他攬着她的腰摇着。 「胡说八道!你敢?」小莫笑骂。 「他和蔚云小姐发生了些什么事?」他正经问道。 「不知道,我正要问他,你就冲进来了。」小莫道:「我猜想两人也许已有深厚感 情,可能还发生过重大变故,才把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一个自暴自弃的酒鬼。」 「他没认出你?」 「没有。当年他只听过我的声音,自然认不出,我也来不及告诉他。」 「我当年却能认出了你。」他得意道。 「好了没?你当晚就遇上我,自然认得出,他可是四年后才遇上我,能觉得你我眼 熟已经不错了。」 「是啊,他说自己駑飩,等于顺便连我一起骂。」他也没认出上官君驊。如果上官 君驊没认出他算是駑钝,那他也算駑钝。 「你还骂我水性杨花呢!」小莫白他一眼:「要说这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不准!不准!」倪夙潮狂吼:「想都不要想!」 「你一度以为这是真的。说说看,你当时怎么打算?」小莫凝目望他。 「我不知道。」他的眼中出现少有的恐惧:「好像。瞬间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 去了……」 「那为什么又回来?」小莫缓问。 「当时只想着你别走就好,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傻瓜!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爱上一个男人是多困 难的事。」 年少时爱上刘逸扬,可也经历了数年才让他得手,嫁给倪夙潮之前,更是波折连建 ,峰迴路转。 小莫眼中有泪:「何況要是真做了什么,你就别理我了,怎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过?」 倪夙潮紧搂着她:「我不能没有你,不管你做了什么,只求你别离开我……」 「你真傻!」小莫眼眶轻轻滑下一滴泪。 倪夙潮吻去她的泪珠,吻上她的櫻唇。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益发珍惜他的妻子。 「告诉我,要是反过来我爱上别的女人,你怎么办?」倪夙潮促狭问道。刚才自己 太丟脸了,想试试自己在老婆心中的地位,好扳回一点颜面。 「不怎么办。我照样每天吃饱睡睡饱吃,过我的太平日子。」小莫随口道。想到自 己这两天的委屈,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你……」倪夙潮沉下了脸。 「因为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小莫甜甜笑道。 倪夙潮满意地再度搂紧地。 小莫轻轻为他宽衣。她要让他有个难忘的夜。 ★★★ 四年了,整整四年未再踏上过这片土地,小莫心情之激动,难以形容。 熟悉的杨柳列隊夹道欢迎她,三三两两的扁舟似在对着她笑;耳边传来的吳儂软话 宛若天籟;原以为梦里才能再见到的一切,如今活生生的映在服前,小莫强忍着将要夺 眶而出的泪水,不愿让它模糊掉视线。 「我亲爱的娘子,你回家的样子比乡巴佬还要更乡巴佬。」就算倪夙潮这么取笑, 小莫也不以为意。 问出了刘家新府邸的方位,两人踏上扁舟。 舟微微随波晃动,摇摆小莫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心。 沟渠弯弯曲曲,船速难以更快,小莫急切的心更浮躁了。 行经风波口的转折处,只见许许多多的空舟画舫停泊靠岸,距岸边约三十丈丈处, 更集给了数百人围观,两人对视一眼,心还有相同的疑问。 「那是什么节慶吗?」倪夙潮问道。 「有什么节慶会在风波口的停春阁举行?」小莫也感奇怪。 「两位,今天是停春阁花魁丛雅姑娘襬下才子宴的第三天;两位远到至此,倒可去 看个一闹。」摇舟汉子见这两人有疑问,忙答道。 「停春阁花魁不是绮兰姑娘吗?」小莫奇道。当年刘逸扬捨她而就绮兰,她想忘也 难。 「绮兰姑娘已于两年前嫁人刘家,丛雅姑娘是新花魁。」汉子道。 「哪个刘家?」小莫惊道。公子娶妓为妻? 「前知府刘家。刘逸扬公子自从娶了绮兰姑娘后,刘家改经营钱庄生意致富,如今 已是苏州首富。刘公子也时常为地方上造桥铺路,放粮賑災,很得地方敬重,所以大家 对他娶妓为妻虽然不以为然,倒也没大声责难。」汉子回道。 证实了刘逸扬果真娶了风尘女子,小莫目瞪口呆。刘逸扬曾口口声声说他不喜欢良 家妇女,没想到他真的娶了绮兰,真的敢逆天下而行,小莫吓了一跳。 其实,当年她不就是因为少爷特立独行的作风而深深为他所吸引吗?他会这么做其 实也小算意外。有胆子!小莫微笑。 「你刘家的人似乎专跟天下人作对。」倪夙潮靠近她暗道。言下之意是刘家出了个 鬼才小莫远不够,没想到原来刘家少爷也是这类人。 「刘家女婿也不例外。」小莫甜笑着回了他一句。 「那么这才子宴又是什么玩意?」倪夙潮插口问道。他不想再多听关于刘逸扬的事 ,赶紧把话岔开。 「刘公子的妹妹──江南第一才女刘蔚云失踪已有四年,今年刚挂牌接客的新花魁 丛雅姑娘便设下才子宴,想跟江南所有才子较量。贏得才子宴的狀元能得釆金千两,停 春阁食宿三天免费;要是没人能贏得了,丛雅姑娘便要接收江南第一才女的封号。」汉 子笑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前两天无人得采,两位要去看个热闹吗?」 「这个自然。」倪夙潮知道娇妻对这个丛雅姑娘必感好奇,代她答道:「劳烦就在 风波口停下吧。」 下了船,小莫瞪了他一眼!「我没说要看才子宴,你答应的还真快。」 「呵!有人要摘才女后冠,任谁都会好奇,更何況她要夺的是你一手为小姐取得的 『江南第一才女』封号,你能无动于衷吗?」倪夙潮深知小莫脾气,她维护小姐更甚于 自己,这么一说她便不可能放任这件事不管。 果然,小莫嘴角微扬:「说的是,想要这个封号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现在她对 才子宴的兴趣可比任何人都来的浓厚。 第十章 武陵春──詠绮 兰谁奈春去春又还,花开花提残。星星鬢发容显黯,萧萧愁怎堪。 霜寒不入江南土,独留春盘桓;饒紫嫣红谁夺冠,争不遏花魁兰。 这是当年某个秀才书生迷恋上停春阁花魁绮兰之际,为她所作的词。大意是春去春 回、花开花落,岁月毫不留情,直教人鬢发苍苍、容颜憔悴老去,此愁谁能消受?可是 寒风从来不踏人江南,只剩春天常留此地盘桓;娇芙花朵得以常年競艳而不凋零老去, 当中谁能夺冠称花中之王呢?谁也争不过花魁绮兰。 书生后来并没得到花魁的心,这闕词却成了歌頌花魁的代表作,人人琅琅上口。小 莫初听时只当是风花雪月的无聊作,但当知道词中的花魁竟是刘逸扬所爱时,这闕辞便 成了摧人心肝的利剑。 回到江南,花魁已易主,那么应该另有爱慕者重新为她填辞歌頌吧?小莫想起这闕 武陵春,颇有所感。 想着想着,两人来到了停春阁。 停春阁前密密麻麻的挤满围观者。初来乍到的两人并没引起多少人注意,男女老少 ,人人引颈观望阁前临时搭架的亭台。 亭台上有一男一女,女子年的二十,珠翠华服,一身火红,容貌艳丽明亮,笑容娇 媚自信,想来必是不可一世的丛雅姑娘了。 这样的美人确实少见。聪明的美人在这个年代本就不多,再加上才华与自信齐备的 更是如凤毛麟角,胆大如斯敢设『才子宴』的丛雅,更是万中选一的奇女子,也怪不得 她敢自认能替代『江南第一才女』,搞不好以后还想自封『天下第一才女』呢! 小莫好奇地看了看身旁的丈夫,想知道他对这位美人的评价:「怎样?」 倪夙潮不掩饰他的欣赏之意,细细将美人看了个饱。 「如何啊?你怎么还没看够?」小莫微酸嗔道。 老婆吃醋了!倪夙潮得意的像孔雀。 「是不错啦,不过……」难得看到小莫吃醋,他可要好好吊她冑口,把话拉的长长 的。 「怎样?」 小莫眼白占眼眶的比例越来越高,倪夙潮知道该适可而止了:「比不上你。」 其实不管亭台上的美人有多美,谁都比不上他的老婆,他压根没想比较过。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只要丈夫认为她比不上自己,小莫就满意了,其他人怎么说, 她一点都没兴趣。 再看那男子年的三十,相貌平平,神色猥琐,极不安份的盯着面前佺人,一双贼眼 滴溜溜转,令人不舒服至极。 「周公子,您刚刚的答案小女子非常满意,算是通过。不过还有这最后一题,也是 最难的一题请您答覆,先说清楚,此题至今无人能答出,您要是成功了,自然能得头采 ,贏下『才子宴』狀元称号。」丛雅缓道。 「请出题吧。如果小生得采,请姑娘别忘了采金及停春阁的招待。」周公子瞇着眼 笑,彷彿佳人已在抱。 「当然。在场众人可为证。」丛雅道。挥手示意婢女亮出题目: 七妻泣乞亟棲谿 众人见到这从头到尾均是同一声母韻母的七字联,纷纷吓了一跳,从没听说过有人这么尝 试的,是取巧?是才华?还是窮极无聊? 「只要您接得了下联,狀元头采便是您了。」丛雅带着春风拂面的笑,肚里却是厌 恶此人之至。还好她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嬴,不必招待这个癩蛤蟆成为她的人慕之宝。 「这题目是难,要对上恐怕要花功夫找齐所有字细选。」倪夙潮细看后皱眉。他认 为自己或许可以对上,但大概要花上个十天半月选字,就算对出了,意境恐怕也不太美。也难怪,限制实在太多了。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有这个题目?」小莫惊道。 「你也见过这题目?」倪夙潮问道。 「这根本是我小时候好玩自編的狗屈不通的上联,连我自己都接不出满意的下联, 当然不会有答案。这个周公子输定了。」小莫道。 「那这个丛雅姑娘嬴定了?」倪夙潮问道。 「当然没这么简单。想抢才女称号也得靠真才实料,既然是拾人牙慧,我没理由将 称号送给她。」小莫冷哼。 亭台上的周公子苦苦思索,亭下人议论纷纷。丛雅带着媚笑优闲等着,眼看胜券在 握。 一炷香时间已过,周公子仍答不出。 「在场若有能接得出下联的,亦可得这狀元头釆。」丛雅自信地环视当场。 一炷香时间又过,周公子与在场请人仍无人答出。 「看来『才子宴』狀元从缺了。对不住,本姑娘这会便要自封『江南第一才女』, 诸位可有异议?」丛雅志得意满地笑问。 「且慢!」小莫排开众人站出这:「小女子有话请教。」她神色客气谦和,气质不 凡,貌胜芙容,紧紧吸引住众人目光。 「不敢。夫人如何称呼?」丛雅眼见一个高雅脱俗的美人站出说话,颇为惊讶。 「夫家姓倪。」小莫欠了欠身,还不想自暴身分。 「原来是倪夫人,不知夫人可是来答题的?」丛雅精神一振。近日来挑战夺采的都 是男人,一来是閨阁女子多半不愿她头露面,二来她认为江南名媛才女虽多,但再也没 有人能及得上她与刘蔚云。当年胆敢隔帘选增的刘蔚云她也颇为神往,但既已失踪多年 ,空悬许久的『江南第一才女』之位,由她来接收是理所当然。 「非也。只想请问姑娘此题之出处为何?」 「自然是小女子所作。」丛雅面不改色道。 「那么请问姑娘可有答案?」 「这……作此联本是一时兴起,没有答案。」 「既然没有答案,怎能算是成功的题目呢?」小莫道:「此联规矩太多,顾虑平仄 对仗之余,还得讲究声母韻母,所能变化的仅剩平、上、去、入等音,再加上首字是数 字,能找出既对仗又与首字数字相同声母韻母的字更是少之又少,找出的字中要再能组 成一个有意义的下联更是难上加难。」 众人交头接耳,台下败阵的读书人甚多,赞成者大有人在。 「倪夫人是认为这个上联毫无意义?」丛雅警觉到此女来者不善。 「不错。如果姑娘有下联便能算姑娘胜,若无下联,只能说这个上联失败,并不能 证明此联是好联。」小莫继续钉她。 「就算不是好联,比试前已经说好能对上者得头采,无人对上我便自封才女,如今 情形是无人对上,就算此联并非好联,亦算小女子胜。」丛雅笑容渐渐斂去。 小莫摇头批评:「此联不仅难对,意境也差,意义上更说不过去。『七妻』二字便 不合理之至,一屋仅能有一妻,其余称妾,而不知到哪去找一户家有七妻,请姑娘指点 。」小莫见她死皮赖脸,继续攻击她。 「当然是到停春阁去找嘛!」亭台下有个无赖男子大叫,存心吃豆腐。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丛雅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小莫亦皱了皱眉。 「就算泣乞,想找个棲身之处,大可选择破庙山洞,勉强还可遮风挡雨,何必选择 避不了风吹日晒的谿壑岩床?」小莫幼时曾经花了好一番功夫作此联,又花了好番功夫 作下联,然后极挑剔地找出一堆破绽,再宣布这对子是失败之作,揉一揉丟掉了。看过 对子的大概也只有刘大人、少爷及小姐,丛雅有可能是透过绮兰从刘逸扬那儿弄来的。 小莫猜测。 「倪夫人是不同意我自称『江南第一才女』了?」丛雅面色一寒。听她字字见血地 挑出破绽,丛雅再难有半点笑容。 「若非拾人牙慧,你要称才女便由得你。」她冷眼直视,气势逼人。 「此话怎讲?」丛雅面色漲红。 「你心里自有数。」 「请你说清楚。」丛雅咬着牙。 「这上联明明是刘蔚云姑娘十一岁时的涂鴉,现在竟变成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所 作,原来丛姑娘这么喜欢小孩子玩意啊?」小莫道出其相摇头道:「小孩子不懂诗词当 以意境为要,只晓得玩弄文字游戏,所作出来东西不值一哂,丛姑娘竟还当是宝?」 「你有何证据证明此联非我所作?」她见众人已起疑心,心中颇慌乱,忙要小莫提 出证据。 「是没有证据啦,不过当年不才小女子我亦跟着蔚云小姐涂了首下联,跟上联一样 歪曲不通,可别见笑。」她说接不出满意的下联,并不代表没有下联,勉强要湊出答案 还是有的。 她顺手拿起亭台桌上的纸笔一挥: 五騖嗚乌误舞汙 五只騖因为怕黑而嗚咽,又错跳至脏水窪上起舞,这算是什么句子?小莫在心底叹气,幼时的自己还真是窮极无聊。 虽然意境不怎么样,意义也差,但与那奇怪的上联简直相互辉映。丛雅面色立即刷 白,人群顿时耳语四起。 「此联规矩多如牛毛,作诗时还得瞻前顾后,难以兼顾意境。小孩涂鴉尚可原谅, 大人莫要跟着走火入魔了。」小莫叹道。 当年她初学诗词,年纪尚轻却悟性极高,专门作些旁门左道的歪诗,刘家无人能及 ,她也沾沾自喜。只是后来年纪渐长,感性加深,慢慢明白意境的重要,才放弃玩那些 艰涩冷僻的文字游戏。如今重见当年的涂鴉,不胜歉吁,不希望见到丛雅步上她的后尘。 丛雅面色阴晴不定。到手的封号飞了不说,还在众人面前大大失脸,真是赔了夫人 又折兵。不过看这情形她想要赖也赖不得了,只得道:「夫人教训的是,丛雅甘拜下风 ,狀元头釆便由夫人得。小女子自今后起不再妄想夺刘小姐封号。」 「谢丛姑娘美意,心领了。狀元头采招待停春阁食宿三日,敬谢不敏。」小莫笑着 摇头。 「如此实在可惜。但不知夫人与刘姑娘是何交情,何以知道此联是由她所作?」 此语一出,等于承认偷盜别人智慧财产,不过丛雅难以理解她从绮兰姐姐那儿弄来 的举世无双的对子,天下竟有人能接上,并晓得非她所作,好奇心战胜了好胜心,忙提 出问道。 「我本蔚云小姐帖身丫鬟。」小莫道。 仅一个丫发便能吃定她,别说小姐要是出马她会有多难看了,丛雅感慨地想。对于 未曾谋面的刘蔚云又升起一分敬意及好感。原以为自己已是天下少见的才女,万万没想 到当场被人拆了合。人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遇上对手前还真是无法领会。 「那不就是『关中第一才女』刘小莫吗?」人群中传来惊呼。 丛雅闻言大惊,起身为礼:「原来是御封才女,丛雅不自量力,倒叫夫人见笑了。 」 小莫嫁人倪家又得封才女的消息不久前也传回了江南。刘家一门出了两名才女,刘 逸扬也跟着沾了光,更重新炒热刘蔚云失踪悬案;而当年加诸在小莫身上的负面詆毀, 也随着榮寵加身而渐渐洗去了。 「不敢。」 小莫与她客套了一番,在众人的惊艳赞叹下匆匆告别,与倪夙潮急往刘府去,一刻 也不愿再耽搁。 ★★★ 「这是刘家新宅?」小莫站在富丽堂皇的刘府前,不可思议地惊问道。 光是正门便有六扇,正中央的朱漆大红门上镶着两道金碧辉煌的圆环,闪着富贵逼 人的光芒;门是两只巨大石獅威风凜凜地怒现四方,巍峨高耸的围墙,像是冰冷拒绝外 界的屏障,小莫看这气势,不由得心底微涼。 「比起观海山庄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倪夙潮笑着道:「看来这几年,刘公子还 真的是发了大财了。」 「希望他不要变得跟这屋子一样才好。」小莫叹道。 应门的奴仆不识小莫,却是一副狐疑的嘴脸,盯着服饰平常的两人许久,方才人內 通报。 小莫见这阵仗,开始担心她会见到怎样的一个刘逸扬。不过她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多 久。 「小莫!」一声急唤后,跟着大门再度开启。刘逸扬急跨而出,一见到小莫,兴高 采烈地拉起她的手,视他人如无物。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刘逸扬一听说她此刻正站在门口,连忙冲了出来,想一见这个他日思夜念的人。这 个曾是爱人如今又似亲人的女人,是仅次于妹妹的牵挂。这此一年来他暗暗为她担心, 如今见她毫发未損地站在他面前,容貌娇艳更胜往昔,他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公子,别来无恙?」久别重逢,小莫同样激动不已。刘逸扬微微发福,稍減往日 风度翩翩的俊容,多了几丝市儈的俗气;只是见到她时不容造假的喜悦,令她相信她的 公子仍视她为自家人,顿时一扫方才的怀疑。 「听说你嫁人了。」刘逸扬见她梳着妇人发髻猛然想起,心中油然而起一抹妒意。 瞥见一旁久远的倪夙潮,连忙放下小莫柔荑,道:「好像过的还不错,真替你高兴。」 他有些言不由衷。 倪夙潮忍着醋意,提醒自己别失控。上回的教训犹在眼前,要是再弄成误会,尤其 是在刘逸扬的面前丟脸,他可万万不愿。 「谢谢公子,我在关中过的很好,只是有些想家。能回来看看是几年来的心愿,只 可惜小莫有负所托,没能找到小姐……」 一提到蔚云,刘逸扬的脸有些变色。小莫与倪夙潮对望了一眼,均觉事有蹊跷。 「先进来再说,肚子一定饿了吧?饭桌上再和你谈谈。」刘逸扬随即招呼他们进屋 ,将刚刚的话题含糊带过。小莫和倪夙潮认定事情大概不简单,当下也不多问,等他想 谈时再说。 沉甸甸的象牙筷子,极尽奢侈之能事,握在手中却非常不顺手,小莫暗叹刘逸扬的 改变;但刘逸扬熟稔热絡的态度,也让她慶幸两人情誼未变。 饭桌上,刘逸扬向他们介紹了刘府的女主人绮兰。绮兰面容艳丽,谈吐风骚而世故 ,是个见过大场面的青楼女子,比起一般小家碧玉,自是别有一番韻味。小莫看了看她 ,又仔细看了看刘逸扬,能体会当年为何少爷捨她而就绮兰,两人气味相似,再配不过。 绮兰当年也听说过相公与这位小莫姑娘的腓闻,不过既然她已成为刘家女主人,而 小莫又嫁了人,看来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她也就聪明的裝作不知道有这回事。 「说到蔚云,她不久前回来过。」刘逸扬突然开口。 「回来过?那她现在人在哪?」小莫急问。 「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好几天,到现在远是没找到她。」刘逸扬面色凝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回来了又离开?」 「她……」刘逸扬与绮兰对望了一眼,面有难色道:「她未婚生子,几天前带着个 不足岁的婴儿回来,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肯说,就又突然消失了,只留了这封情。」他 自怀中摸出一封已皱成一团的信,显然他曾读了不知多少次。他日理万机,纵然再奸巧 的市儈,兄妹之情还是不会褪色。 小莫接过信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们兄妹一别四年,没能好好相聚,我 就匆匆离开,是我不对,原谅我。这一去,是为了找孩子的父亲,如果顺利的话,我合 屋了他回来见你,说明事情经通,否则,我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有他的日子我根本遇 不下去。 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孩子的父亲是谁,因为你一定会去找他算帐的,虽然我与他有些 误会,但我希望自己解決,哥哥如果插手的话,会议事情更复杂的。 如果小莫回来,代我问候她。这么多年不见,听说她嫁了好人家,我也替她高兴, 我要谢谢她当年那么照顾我,代我祝她婚姻幸福。也祝福哥哥你。 蔚云孩子的父亲是谁,小莫心里大约有了个底。不过此刻她还不想说破,对倪夙潮 使个眼色要他也别说,免得那对苦命鸳鸯会因刘家人的插手波折丛生。看这情形,这四 年来,蔚云吃过的苦大概不亚于自己,娇弱的蔚云是如何承受的? 「那四年前的大火及命案呢?」小莫念念不忘刘大人之死。 「是钟清流干的。钟清流因为输不起婚事,一怒之下就挾走蔚云和上官君驊,然后 放火逃逸。」 「为什么连上官君驊也被拖下水?」小莫奇道。 「还不是为了故布疑阵,掩饰罪行。」刘逸扬答道。 小莫与倪夙潮对望一眼。当晚如果倪夙潮乖乖待在房中的话,钟清流说不定也会对 他下子。此刻倪夙潮慶幸白己不但逃过一劫,还在林中碰上小莫,改变了他的一生。 「上官君驊如今人在何处?」小莫明知故问,想试探出蔚云可曾对刘逸扬提过任何 有关上官君驊的事。 「我打听过,他也失踪了四年,蔚云也说她不知道,连带她这些年的遭遇也提的闪 闪烁烁,模糊不清。」刘逸扬叹道。 「那么钟清流呢?」 「不久后他死于非命,蔚云这才逃了出来。既然他死了,我也没找钟家理论,没再 深究了。这些年来,钟家常派人上门要人,显然连钟家也不清楚他的死讯,要是把这事 张扬出来,蔚云就非出面不可。依目前的情形看来,她若是一出面,难保不会重演四年 前你遇上的麻烦,所以我没张扬。」四年前小莫公堂受辱,刘逸扬捨不得妹妹重蹈覆辙。 他也曾怀疑是钟清流欺负了他妹妹,不过钟清流死的早了些,孩子是在他死后三年 多才出世的,因此不可能是他。 「我怀疑孩子是上官君驊的。」刘逸扬不笨,除了钟清流,最有嫌疑的当然是他。 「是吗?也说不定另有其人。」小莫为蔚云掩饰。 「也有可能,这不过是我的推测而已。」刘逸扬也不确定。 「不管到底是谁,既然小姐不愿明说,必定有她的苦衷,如果我们贸然干涉,说不 定会议事情更糟,不如顺其自然吧。」小莫勸道。 「只是她带着孩子,孤身一人,我实在放不下心。」刘逸扬担忧道。 「只有等了。但愿她一切顺利,早日回到家里。」小莫裝作不知情道。 「这样吧,我倪家的人也帮着找找,也许可以早日找到也说不定。」倪夙潮也故作 不知地插口。 重逢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即刻被刘蔚云的再度失踪而沖淡了。即使大家刻意表 现出相见欢的模样,仍旧掩不掉彼此脸上的阴霾。 ★★★ 湖上的画舫飘摇,一派热闹,坐在画舫中的小莫惦着蔚云,心事重重。刘逸扬面对 着她,满腹相思却诉不出。 「小莫,这几年来你是怎么过的?」刘逸扬难得趁倪夙潮外出,才得以和小莫独处 ,但她的脸上却见不到一丝当年迷恋他的神色。 「没碰上夙潮前,浪跡天涯,待过洞庭、汴京、西夏,途中经过的地方更是不计其 数,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自由的一段日子了吧。」小莫微微笑道,想起了这几年她曾在 各地留下的事迹。「之后进了观海山庄,日子过的就很稳定,将近一年后才嫁给了夙潮。」 她一语带过那风起云湧的半年。 「当年他对你一见倾心,何以过这么久才嫁给他?」刘逸扬没忘记倪夙潮曾经如何 的维护她,即使闹出了连串排闻。 「因为他没认出我来。」小莫把改裝的事告诉他。刘逸扬对她而言像是亲人,她不 认为有什么好顾忌的。 不过刘逸扬却不这么想。 「如果是我,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认得。」 「这个当然。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的声音、习性你自是清楚不过。」小莫微笑。 略去当年他们纠葛的情債不提,免得尴尬。 「就算我们相处的时间再长,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他。」单独面对小莫,他终于忍不 住脱口叹道。 面对这突来的感叹,小莫沉默半晌,低头道:「是命运的鬼使神差吧!如果没那场 火,可能如今我已是你的一房妾了,也许快快乐乐,也许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谁晓得 呢?」 「不过,要是没那场火分开了我们,我永远也不会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他不后 悔娶了绮兰,却后悔放弃了小莫。不过,事到如今才打这齐人的如意算盘已经太迟了。 如果没那场火,她永远不会觉悟到年少的荒唐迷恋,原来不过是个错误,不过她可 没说出口。就算是没能结缘,也没有必要当着他的面抹黑他们过往的感情。 「说这些于事无补,不如将它忘了吧。你我已各自婚嫁,谈什么都是多余。」小莫 冷淡地打断。 忘得了吗?绮兰如今虽是他的生活重心,但还有谁会像小莫如此爱恨分明,绝世出 众,敲得动他的心底深处? 其实小莫也忘不了。刘逸扬也曾是她一生的目标,纯真的爱恋哪有那么容易说忘就 忘? 只不过如今已被倪夙潮炽热的爱情驅逐到心的角落,偶尔才会想起。 两人有默契地不再出声。刘逸扬先下了画舫,留下小莫仍在船上冥思。流水的声音 伴着她,像是为她送走当年的遗憾,轻轻向过去告别;流水带不走的,便是那忘也忘不 掉的绮丽年少。 冥思中,一阵轻缓脚步声踏上靠岸的画舫,似乎是刘逸扬去而复返,小莫心头奇怪 他又有什么事,正打算开口问。 「你……怎会在这?」认清来者乃是倪夙潮,小莫暗觉不妙,该不会这回又被他误 会了吧? 「我在等你们谈完。」倪夙潮这回没有拐弯抹角。 「你一直站在旁边?」小莫声音变了调。 「嗯。从你们一上画舫开始。」 小莫有种不被尊重的反感。 「难道你又以为我和他会发生什么?难道你忘了上回的事?」小莫冷哼。 「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怀疑,但太困难了。他毕竟不是上官君驊,不是天下其他男 人,他是刘逸扬,你的第一个男人,叫我怎么放得下心?要说天下还有谁能动摇你,他 很可能是第一个,也许还是唯一一个……」倪夙潮声音平板。 「他毕竟不是你,天下人也都不是你,要说还有谁能动摇我,你就是最后一个,也 是唯一一个。懂了吗?」小莫从不对他许下任何承诺,此话一出,无异剖白了她不轻易 示人的真心,倪夙潮愣了许久,方才满心欢喜地拥她人怀。 画舫上重叠的人影落在另一人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滋味。 谁也没注意到刘逸扬果其去而复返。他恋恋不捨地想再次和小莫谈谈,眼前景象打 碎了他的美梦。他再难欺骗自己说小莫仍是爱他的,再难私心期望他们夫妻感情破裂。 奸诈巧计可以用在别人身上,对小莫,他可施展不出。 想和小莫重续前缘是不可能的了!他闭了闭眼。 半晌后他睁开眼,失神的眸子又恢复了精光四射的干练神采,这才转身离开。 这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小莫伏在倪夙潮肩上,目送刘逸扬离去。 《全书完》 《敬请期待刘蔚云与上官君驊登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