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要耍暧昧》 楔子 【楔子】 我,史书黛,二十三年来一直是康乐十二村家喻户晓、名声响亮、逢人必谈的话题女主角。 我知道你一定会问为什么家喻户晓? 根据斜对门常太太的说法,因为我很书呆。 我猜你也一定会问为什么名声响亮? 根据隔壁佘太太的说法,因为我很书呆。 不用想你一定想问为什么逢人必谈? 根据街尾傅太太的说法,因为我很书呆。 总而言之,我,史书黛,因为爱书成痴、书不离身,对于书本以外的事物总是兴趣缺缺,所以成了街坊邻居口中的「死书呆」。 不过,自从我两位挚友先后出嫁后,我的外号似乎也有了改变…… 第一章 【第一章】 寒冬过去,紧接着是春天的脚步。 随着气温转暖,康乐十二村里早已是一片春暖花开,抬头望去,排列整齐的红砖墙后头尽是浓浓的春色。 或红或白的杏花在风中嫣然轻笑,清妍艳丽的桃花在彩蝶的亲吻下含羞吐蕊,而艳丽深红的茶花,则是在群蜂的簇拥下妖娇昂首。 走近一看,连绵的墙头上也是连绵的春色。 娇小酡红的芝樱花、纯白可爱的香雪球、精致如画的小铃兰和丰腴婀娜的芍药全都娉婷大方的伫立在墙头上缤纷绽放,就连那日光照不到的屋檐下,都有小苍兰摇曳的身影。 在这如诗如画的春日清晨里,就连空气都是甜的,只要轻轻吸口气,都能让人心旷神怡。 拎着一只购物袋,正打算去买早餐的史书黛徐步朝巷口走去,直到远方传来声音「我说我们这康乐十二村可真是块福地,先是梅家的独生女嫁入了豪门,接着连那白家的小女儿也嫁给了有钱人,接下来,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也幸运的要传出喜讯呢!」 前方,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镜片上光影一闪,史书黛往前望去,以常太太、佘太太和傅太太为中心,五、六个女人在电线杆前围成了一圈,正兴高采烈的闲话家常。 「那还用说,自然是我家女儿啦,昨天我到庙里帮我女儿求姻缘,结果抽了支上上签,我连忙执筊问月老,结果月老说我女儿的另一半就快要出现啦!」 「唉唷!傅太太啊,快要出现不就等于还没出现嘛!像我女儿啊,可是同时有三个男人在追呢,我看再过几个月,我女儿就要出嫁啦!」常太太笑道。 「嗯哼哼,还要再过几个月啊?那算来,应该是我家会先传出喜讯了,因为昨天夜里,我女儿的未来婆婆已经打电话来问我的意思啦!」环视众人,佘太太挺起了胸膛,那骄傲的模样搭上烫蓬的鬈发,简直像极了一只孔雀。 「是吗?那可真是恭喜了!」瞪着身边骄傲的女人,常太太和傅太太先是互看一眼,接着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加入祝贺的行列。 「说到出嫁,我记得史家的小女儿和梅家的女儿似乎是同年纪啊。」人群里,不知是谁迸出了这么一句。 「对啊,我还记得这三人是好友呢,怎么梅家和白家的女儿都出嫁了,史家女儿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唉唷,这还用说吗?那丫头打小就是个书呆子,成天捧着书看,哪有心思去交男朋友?就算她想交,凭她那副死书呆的模样,我看也没人敢要她。」 「那丫头模样是书呆书呆的,不过我看她个头高高的,体型也挺苗条的,应该不至于没人要吧。」 「苟太太,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年头娶女人也要看性子的,史家那丫头性子孤僻、沉默寡言,见到人也不会笑,要是你,会想要这种女人当媳妇吗?」 「这……」 「都二十好几了还没人要,我看那丫头是没指望了。」常太太连哼了两声,一副铁口直断的模样。 「是啊,死书呆注定就是要滞销的,我看再过几年,咱们都要改口叫她没人要的死书呆了。」佘太太嘲讽的笑了几声。 「我看也不用等几年啦,反正没人要就是没人要,现在就能这么叫啦!」轻捂着嘴,丰腴的傅太太笑得花枝乱颤,直到身旁传来淡定又柔徐的嗓音「傅妈妈,早安。」 「喝!」尖锐的笑声乍然终止,看着突如其来的话题女主角,一群女人瞬间吓得花容变色。 「死书呆,呃不不!我是说书黛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要去买早餐。」环视众人,史书黛淡而有礼的点头招呼,精巧的瓜子脸被陈旧的黑框眼镜给遮住大半,让人瞧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你、你爸爸呢?平、平常不都是他在煮吗?」一群人结结巴巴的问着,脸上全布满了困窘。 就因为料定史家日日清晨都开伙,所以她们才敢在这儿谈天说地,谁晓得说曹操,曹操就到,无声无息的,也不知道把她们的话听了几分。 「爸爸这几天赶稿,睡晚了。」父亲史大年是名小说家,专写武侠小说,不过偶尔心血来潮,也会乱跳tone,来个情情爱爱言情小说。 「是吗?那你那三个哥哥呢?没回来吗?」全村的人都知道史家有三名好男人,不止相貌出众、成就非凡,就连品性都好得不得了。 打小就懂得主动帮忙做家事,丧母之后,洗衣煮饭更是轮流与父亲包办,堪称绝品好男人,可惜三人单身至今,仍没有成家的打算。 「他们最近忙。」粉唇一语带过。 三个哥哥,分别是医生、老师和警官,因为公务繁忙,所以各自在外头买了房子居住,有空时才会回来一同吃饭。 「喔,那……那你怎么不煮?」长舌妇就是长舌妇,才烦恼自己说人坏话是不是被人听见,这一会儿,马上又忍不住想刺探八卦。 史家男人优秀可是有口皆碑的,不过她们却从来没见过这史家唯一的小女儿拿过锅铲,更别说煮过一盘菜请她们尝尝了。 说不准史家丫头除了是个死书呆外,搞不好还是个家事白痴呢! 望着眼前那一张比一张还要八卦的嘴脸,一抹淡淡的笑意忽然在嫣然唇角边轻轻浮现。 粉嫩嫩的唇瓣弯弯翘着,看起来像是娇嫩的月牙,又像是含苞待放的桃花瓣,姣美得不可思议,可惜一群女人只顾着等待答案,谁也没注意到这一抹比春花还要清艳的笑靥。 「我为什么要煮?」轻轻的,史书黛吐出疑问,她一脸沉静又认真,仿佛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 「为、为什么?这」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一群女人先是一愣,然后才急忙忙的搬出传统。 「自古以来,本来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在外头赚钱养家活口,女人在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所以煮饭本来就是女人的工作。」 「原来如此。」她轻轻点头,一脸受教。 「可既然男主外,女主内,那佘妈妈你们干么还要到外头工作?」 「啊?」一群女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想,这一定是因为你们都是体贴的女人,所以才会帮忙丈夫分担家计,对不对?」柔润的嗓音自粉唇间流泄,沉静的史书黛帮她们找出了答案。 「当、当然!」才恼着自己不小心自打嘴巴,可被人一捧,一群女人的屁股立刻又翘得老高。 「体贴也是一个女人该有的美德,像是每天煮一桌饭菜替男人补补身子,就是一种体贴啊,所以女人要是不会煮饭,那还得了。」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一字一句都充满了弦外之音。 「各位妈妈说得没错,可是如果只有女人需要煮饭,那未免太不公平。」 一群女人立刻质问:「不公平?哪里不公平了?」该不是找借口吧? 「很多地方都不公平。」粉唇微掀,即使面对一群咄咄逼人的女人,史书黛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的柔徐悦耳,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派的沉静。 「女人和男人同样需要工作,为什么回家后,却只有女人需要洗衣煮饭?男婚女嫁,为什么女人需要伺候公公婆婆,男人却不用伺候岳父岳母?除此之外,怀孕生产、教育子女、大小家事几乎全由女人一手包办,那男人到底需要做什么?」 第二章 呃,对啊,男人到底需要做什么? 一群女人立刻被问得一愣一愣的。 她们成天在外头累得半死,回来还要伺候一家大小,有时请丈夫帮忙洗个碗,丈夫不肯帮忙就算了,反而还回过头骂她们不懂体贴、借口偷懒。 想起这几十年来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一簇烈火不禁烧上了心头。 一群女人咬着痒牙,当下全兴起一股冲回家里给死老头一顿毒打的念头,可话题是她们开的,她们要是先走,岂不是代表她们输了? 「唉唷!书黛啊,这你就不懂了,夫妻本是共同体,哪里需要计较谁做得多、谁做得少?真正贤慧的女人啊,是欢喜做,甘愿受,不会计较这么多的!」 一群女人中,佘太太反应最快,挥着手,一屁股就坐上贤慧的宝座。 其它女人见状,忙不迭也同声附和,急忙忙的跟着跳上贤慧的宝座。 「是吗?那为什么爸爸从小就教导我,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不懂得体贴女人的男人,全都是废物,要我千万别嫁给这种男人?」红菱唇角又弯,这一次,清艳的笑花扎扎实实的在唇畔绽放,不过只要仔细一瞧,任谁都可以发现这朵笑花里,其实蕴满狡黠的味道。 「废、废物」从没听过这么严厉的指责,一群女人瞬间全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气。 「而且,哥哥们也常常告诉我,废物的身边,绝对少不了愚蠢的女人,所以为了不让我变成愚蠢的女人,哥哥们从小就很努力的不让自己变成废物。」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大道理,低垂的小头颅终于抬了起来。 「所以与其成为会煮饭的蠢女人,倒不如当个不会煮饭的聪明女人,各位妈妈,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你的大头啦! 这个「史」丫头竟然指桑骂槐她不但拐着弯骂她们是愚蠢的女人,还暗示她们家的男人都是废物! 轰的一声,一群女人全都气得七窍生烟,可谁也说不出更有理的话来推翻这项理论,只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瞪着眼前的书呆脸怒火中烧。 「哈哈哈!」 仿佛是嫌一群女人不够狼狈,对角巷口蓦地传来一串笑声。 低醇爽朗的笑声太过愉悦也太过放肆,尤其发出的时间点,无巧不巧正是她们最狼狈的时候,实在很难让人不去怀疑,其中没有幸灾乐祸的成分。 一群女人杀气腾腾的朝笑声的源头瞪了过去,可当她们一见到发出笑声的男人时,却在瞬间瞠大了眼。 五公尺外,一名高大精实的男人背倚斑驳红墙,他有深刻英俊的五官,宽阔厚实的胸膛、削劲精实的腰,以及一双修长结实的长腿。 性感的体格搭上俊挺的外貌,说有多闪亮就有多闪亮,尤其当那深邃如漆的黑眸轻轻一扫,简直是…… 迷死人了! 一群女人眼神迷茫地看着男人,一身杀气尽失,只剩神魂颠倒的陶醉,不过史书黛却是例外;不若其它人的昏茫晕陶,她只是用沉定的目光打量男人。 在明媚春曦的照拂下,男人的笑容看起来迷人又温文,但那双填满笑意的湛亮黑眸,却有苍鹰般的锐利。 越过众人,他笔直的望向她,目光深邃而神秘,仿佛蕴满了许多秘密和……感情? 一愣,史书黛不禁暗笑自己太过敏感,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哪里会有什么感情,也许他只是天生桃花眼罢了。 「先生,你迷路了吗?我没看过你,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吧?」 「是啊是啊,你哪里人?住哪里?有没有女朋友?」 「先生,我看你流了不少汗,不如到我家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一群女人立刻发动攻势,朝男人包围了过去。 宁静的巷口立刻溢满花枝乱颤的笑声,而被人遗忘的史书黛见机不可失,无声的勾了抹笑后,转身就走,对于男人的下场,一点也不感兴趣。 拐了个弯,她徐步朝巷口的方向走。 一路上春风拂面,温暖芳郁的空气在她柔嫩的双颊熏上了薄薄的嫣红,连带的,也将粉润的唇瓣烘染得格外粉艳,即使大半的面孔都被黑框眼镜遮去,但此刻那张素白小脸,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很妩媚。 「买早餐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低醇嗓音,放松的心神迅速绷紧。 带着警戒,她猛地回头,却差点撞进一堵黑墙,为了避免撞墙,她本能的伸出双手抵住那片墙,借以稳住自己。 「啊,只差那么一点。」 墙头,不知是谁发出模糊的咕哝,小脸一愣,镜片后头的丹凤眼立刻往上望,却发现,眼前的哪里是道墙? 浓眉大眼、一脸桃花……站在眼前的,不就是几秒钟前被长舌妇们缠住的陌生男人「是你。」史书黛蹙眉。 「你跟着我做什么?」看着眼前高大到几乎将日光完全遮蔽的男人,她暗自提高戒备。 这男人是怎么自那群女人的禄山之爪下逃出来的? 还有,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连串的疑问在心头冒出,眼前的男人似乎也多了一分危险。 男人双手高举过头,摆出无辜的笑脸。 「嘿,你别误会,我没跟着你,只是正好和你同路罢了。」 「如果只是同一条路,为什么要靠在我耳边说话?我可不记得我们认识,而且严格来说,这是一种性骚扰。」看着那张迷人的笑脸,小脸上没有任何娇羞,只有吓人的严肃。 「性骚扰?」男人将话重复,仿佛是在思考这三个字的意思。 「那种意思,就像你现在的举动一样吗?」黑眸下探,望着胸膛上的葱白小手,薄唇咧出一抹更大的微笑。 呃,什么? 顺着黝暗的目光望去,史书黛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忘了收回来。 刹那,粉唇微微抽气,葱白十指像是碰着烙铁似的迅速抽回,白面粉似的嫩颊上瞬间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 「这不一样。」深吸一口气,她力持镇定,但残留在掌心的热度,却让心弦颤动了一下。 「刚刚我以为你是墙,所以才会用手撑着,这只是意外。」 「意外?」男人挑眉,刚锐的剑眉勾扬着说不尽的霸气。 「对,意外。」她抬起小小的下巴,迎视那对幽深的黑眸。 「要不是你突然出声吓我,我的手也不会﹃被迫﹄碰到你。」 所以也就是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喽? 望着眼前看似书呆、迟钝,但实则口齿伶俐、睿智慧黠的小女人,男人不怒反笑,深邃的黑眸里浮荡着欣赏的波光,像极了夏日夜里的星河。 「你不喜欢我。」手插口袋,男人笃定地说。 「你错了。」她纠正他错误的想法。 「你只是一个陌生人,我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何谓陌生人? 就是连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的路人甲。 即使外貌出众又如何? 无声无息的跟在一个女人身后,她没将他归类成「色狼」就不错了。 粉唇弯成一个不算是微笑的弧度,她转身就走,却因此没发现到,在她转身的刹那,男人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表情。 第三章 「我姓纪,单名一个纶,今年二十八岁。」男人立刻重整旗鼓,跟上她的脚步,然而史书黛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将他的话置若罔闻。 此时,天空传来啾啾鸟鸣,几只燕子追着几只仓皇失措的彩蝶,迅速掠过前方的墙头,她抬头望了一眼,接着便再度直视前方,彻底将他当空气。 「我刚从国外回来,目前没有女朋友。」他不气不馁,继续自我介绍,可惜响应他的,仍旧是啾啾鸟鸣。 前方的天空,几只麻雀忽然打起架来,显然是为了某只小虫在争吵,不过这一次,史书黛头抬都没抬,方向一转,利落的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我的兴趣很多,嗜好也不少,重点是」修劲的长腿忽然一跨,将彼此间的距离拉近。 「我很会煮饭,也不排斥做家事。」 啪哒! 徐缓的脚步忽然停下。 「是吗?」史书黛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一扫冷漠,粉唇蓦地露出一朵轻浅的微笑,看得某人双眼一亮。 「没错,是男人的话的确不该让女人变愚蠢。」他兴奋的继续加强介绍。 「我绝对不属于废物之列。」 伫立在斑驳的红砖墙前,她沉静仰首,幽静典雅的模样,让人不禁联想到恬静的文心兰。 「看来你真的偷听了很久,偷听,也是你的兴趣之一吗?」 「我」 「小黑!」不给他辩驳的机会,她忽然低喝。 「呃,小黑是谁?」某种不太妙的预感闪过脑际,他警戒的看向四周,果然看到一只毛发湛亮、体态俊昂的大型狼犬,自一扇红色铁门内走了出来。 虽然名唤小黑,不过身高却有一个大男人的一半高,尤其那对露在唇瓣外的利牙,简直跟冰凿没两样。 「小黑虽然是只狼犬,不过智商很高,对村里的人言听计从,光是这一年内,就帮忙抓到了八个闯空门的小偷和五个偷内裤的变态。」一扫先前的冷淡,她开始亲切的帮他介绍起身边的生物。 「这点我绝对相信。」纪纶脸色微僵。 活了二十八年,他从来没看过长相如此凶猛的狗,尤其是它看人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思考着该从哪个部位对他下手? 若不是碍于她还没发号施令,恐怕它早一口把他给撕了! 「我不是坏人。」他郑重申明,一双长腿不住后退。 「或许,不过,你还满像是个变态的。」她不留情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变态?我今天可没穿大衣。」 即使面对危险,纪纶还是不忘幽默,但史书黛对于他死到临头还耍嘴皮子的态度,感到非常不以为然。 「你有十秒钟的时间在我面前消失,否则,我先祝你平安快乐。」 说完,果真开始倒数,一旁的小黑闻声,立刻压低前身发出狺咆,摆出预备姿态,仿佛只要听到一声零,就会飞扑向前,大开杀戒。 「好吧好吧,看来你今天心情不太好,那我们学校见了!」 眼见形势比人强,纪纶苦笑一声,立刻拔腿狂奔。 他的动作迅敏如豹,眨眼间便消失在巷口,然而他留下的话,却让史书黛不禁困惑。 学校见……这话是什么意思? 汪汪! 一旁的小黑忽然张口叫了两声,无预警的切断她的思绪。 一扫吓人的凶猛,此刻它笑咧了嘴,圆圆的大眼无辜的直盯着她瞧,毛茸茸的尾巴兴奋的左右摇摆,一副急于邀功的模样。 见状,她不禁噗哧一笑,伸手在它的头上,赞许的摸了两下。 「我知道,我知道,你最棒了小黑。」 得到赞美后,小黑笑得更开心了,长长的舌头在阳光下闪耀,汪的一声,开始在原地跳跃。 明媚的春光下,一人一狗都笑得好开心。 【第二章】 日当正午,史书黛徐步走进了校园里。 因为时届一年一度的春日舞会,学生们聚集在校园各处,热烈的讨论着当天的穿着和计划,校园内,欢乐一片,然而史书黛却只是静静地穿过热闹的穿堂,笔直走向东大楼的研究所教室。 迥异于一旁女大学生亮丽短俏的穿着,她的衣着显得相当朴实。 鹅黄色的连身长裙搭上一件淡紫色的长袖外套,看起来素雅大方,却没有透露太多女性曲线,而乌黑亮丽的长发在发夹的箍制下,虽然整齐静雅,却也显得古板单调。 太过素雅的打扮,总是让她在人群中,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书黛!书黛!不得了了!」 才踏入教室,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嗓音。 放下背包和笔记型计算机,她侧着头望向同窗好友,沉静的瓜子脸上还是淡定的表情,即使见到好友,也只是清浅微笑。 这就是她的个性——冷淡有余,热情不足,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她是个难相处的人,不过同窗四年,一起和她考上x大国文研究所的好友华文青,可就不在此列了。 也许就是她太过冷淡,才会交到这么聒噪的好友。 每次见面,华文青总是迫不及待的跟她分享校园里的大小新闻,上自校长老师,下至各系同学,任何消息都逃不过她的情报网。 托她的福,现在她连校花在哪里整型都知道。 「什么是不得了了?」该不会又是谁跑去整型了吧? 「就是国贸系那个新来的讲师啊!」华文青气喘吁吁的指着一廊之隔的国贸系,脸上有藏不住的兴奋。 「上个月不是传出国贸系会新聘一位讲师,虽然有几个预定人选,但不确定是哪一位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系的事情谁会记得那么清楚? 史书黛随口回了一句,接着就从背包里拿出一叠手写数据,然后打开笔记型计算机,打算把握上课前几分钟,在自己的论文上再添几个字。 基于人生计划,她决定在一年之内就拿到硕士学位,所以时间对她而言,非常的珍贵,因此对于好友的最新消息,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我知道他是谁了!」想起刚刚那惊鸿一瞥,一颗芳心立刻又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刚刚我在办公室帮老师印资料的时候,看到广电系的主任何一个男人站在一起,而那个男人就是当初人选名单中的其中一人,结果你猜,那个人是谁?」 「是谁?」史书黛非常配合的发出疑问,明白自己如果不假装好奇一点,好友一定会辟哩啪啦的卖出更多的关子,轰炸她的耳朵。 「就是纪纶!」一说到心目中理想的白马王子,一颗颗红色的爱心立刻自描绘得精致的水眸里飘了出来。 「纪纶?这个名字挺特——」放在键盘上的十指忽然冻结,她抬头,冷静的看向同班好友。 「你说,那个新来的讲师叫什么名字?」 「纪纶!」怕好友又左耳进、右耳出,华文青非常好心的,用温柔陶醉的语调将名字至少重复了三次以上。 纪纶? 那个新来的讲师竟然跟今天早上那个变态同名同姓? 那我们学校见了! 想起今早男人留下的话,史书黛不禁蹩起了眉头。 第四章 虽然对于一个变态的一言一行没有必要理会太多,但是莫名的,那双深邃的黑眸却始终在脑海里萦绕不散,甚至,她还清楚记得他笑起来时,左边的唇畔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喀喀! 她用力的按了两下鼠标,打开论文档案。 不会的,那样的变态怎么可能会是教师? 这一定只是巧合! 「虽然当初候选名单里有他的名字,但我想都不敢想他会接下这份教职,毕竟要一个赫赫有名的财务顾问来教书,实在是太过大材小用,可是我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天哪!我们学校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我实在太佩服了!」 「财务顾问?哪间公司的?」她随口一问,乐于补充常识。 「美国商果银行!」所谓术业有专攻,评她一个国文系的研究生自然不会太了解商业方面的信息,但是自家小舅就在美国商果在台分行上班,所以她对美国商果还有些了解。 撇开美国最大商业银行的美名不谈,美国商果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它的价值创造能力以及风险控制能力,而说到这两项优势,就不得不说到美国商果的背后功臣——纪纶。 早在全球经济低潮期来临前,纪纶靠着他敏锐独到的眼光和长袖善舞的公关能力,说服了美国商果的董座和各大股东,大量的将资金挹注到欧洲的能源市场。 起初许多人对于他的见解嗤之以鼻,甚至认为那是一种自杀,但是后来事实证明,纪纶的想法是正确的。 从那天起,他就成了她的偶像。 偶像要来自己的学校教书,教她怎能不兴奋! 「美国商果?所以那个纪老师是美国人?」说到外国企业,史书黛就没有那么清楚了,不过既然是美国人的话,应该就不是那个死变态了吧? 「哈!他当然是中国人,他是华侨。」 咚的一声,史书黛的心情又沉重了,但是她努力说服自己,这绝对、一定只是个巧合。 「书黛,待会儿下课的时候,我们去找他好不好?」想起英明神武的纪纶,华文青不禁捧着双颊,开始幻想许多浪漫的剧情,而想要美梦成真,第一步骤,当然要让梦中情人留下好印象! 「找他做什么?」 「哎唷,就是认识认识咩,难得商果的财务顾问来我们学校教书,我们当然要把握机会问问一些投资的事啊。」 史书黛当然看得出好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她并不想戳破。 「我恐怕没办法陪你去,待会儿下课,我得和教授讨论我的论文。」盯着几乎完成一半的论文,她在心中开始思考,该何时准备自传。 硕士之后是博士,博士之后是接聘成为老师,她坚持自己的人生一定得按照计划走,不容许出任何错误。 「不会吧前天才讨论过,今天又要讨论,你都不会腻吗?」 「不会。」史书黛肯定地说,精致的唇畔隐约荡漾着一股笑意。 「读书,是我的兴趣。」 华文青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读书、读书、读书,除了读书,难道你就没有别的兴趣了吗?好歹你也二十三岁了,难道就不想交男——啊!是他!」叨念声倏然终止,看着窗外走来的高大身影,华文青不禁睁大眼,唰的自座位上站了起来。 「书黛,就是他!就是他!」推着好友的手臂,她大声嚷嚷,立刻引起教室内不少人的注目。 好友兴奋过头,没控制力道,史书黛差点被摇得摔下椅子,好不容易坐稳,才配合着问:「就是谁?」 「就是国贸系那个新来的讲师,纪纶哪!说曹操,曹操就到,莫非我和他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承受不住内心的狂喜,华文青话才说完,拔腿就往教室外冲,决定替自己制造个浪漫的邂逅。 而教室内几名女学生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继华文青之后,争先恐后的也奔出教室。 眼看同班女同学全都如此迫不及待的「夺门而出」,对好友口中的「纪纶」,史书黛不禁也产生了一点好奇心。 顺着好友离去的方向,她正好瞥见一大群人经过教室外。 灿灿春日斜照,将走廊上的每个人都照耀得清楚,而站在人群中央,那高大挺拔的成熟男子应该就是好友口中的「纪纶」了。 深邃的五官、迷人的微笑一急高大的身躯,让他在人群中显得醒目,尤其那一身揉合这斯文与狂霸的气质,更让他显得非常与众不同,只是那张脸…… 就是那张脸! 瞪着窗外那笑得惬意的男人,纤细柳眉隐隐抽动,史书黛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啊啊,原来你在这里。」仿佛一直在找寻着她,在两人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窗外的纪纶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以摩西分红海的姿态越过了身前人群,笔直的来到敞开的窗户前。 「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一个上午不见,你好吗?」 不,她一点都不好! 瞪着窗外那张成熟性感的俊脸,史书黛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被人偷偷倒了沙土,咚的一声,迅速沉进了海里。 「老师,你认识她?她是谁啊?」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女同学提出了疑问,瞬间将她千刀万剐了好几遍。 抿紧粉唇,她极力忽视那些杀伤力极强的目光,笔直的瞪着那人群中央、笑得开心的男人。 透过镜片,她用眼神警告他,最好别乱说话,否则—— 「对,我认识她,她是我的一位老朋友。」纪纶爽快回答。 他就像大方的大明星,爽快地承认彼此的关系,那喜悦中带点得意的笑容,让不少女同学立刻发出不敢置信的尖叫。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史书黛自然是迅速撇清关系。 认识他? 老朋友? 老天怜悯,她还没有衰到要跟他这个死变态有任何关系! 「你当然认识我,今天早上,我们不是才聊过天吗?」在众人困惑的眼神注视下,纪纶老神在在的将两人曾有过的「关系」搬了出来。 「你是说,我放狗咬你的那一段吗?」她冷笑,希望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狼狈的逃走。 「那一段当然也是啦!」耸耸肩,纪纶笑容不减,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糗闻外泄。 「吓到你是我不对,不过你狗也放了,人也骂了,难道你还没消气?」 「我说过,你只是个陌生人,对你,我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皱着眉头,她不明白他所谓的「消气」是指什么。 「不,你当然是对我有感觉的,你只是生气而已。」唇角一垮,他忽然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消气呢?」轻松几句话,立刻替彼此的关系染上暧昧。 瞬间,一双双黑眸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就是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如果只是老朋友吵架,有必要放狗咬人吗? 而且一个大男人也没必要这么委屈求全吧? 这种戏码,通常应该只会发生在「情侣」身上…… 第五章 「我说过,我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察觉众人的目光变得有些暧昧,史书黛心一凛,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踏入了某个陷阱里,瞬间面罩寒霜。 「可是你就是在生气。」 他哀怨控诉,而众人见她面色不佳,也点头附和。 眼看情况不利于自己,史书黛瞬间明白多说无益,只会愈描愈黑,因此直接切入问题核心。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唔,我怎么可能有什么目的,只是遇见老朋友,想跟你叙叙旧而已啊。」薄唇勾起,俊脸上又是无辜的笑。 他趴伏在窗框上,高大的身躯几乎将窗框塞满,那样帅气又性感的姿态,瞬间引来不少陶醉的目光,不过那对深邃的黑眸却始终只凝望着眼前的史书黛。 他的目光专注而坚定,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只看得到她。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小脸冷到不能再冷。 若是没有目的,他才不会无缘无故的接近她,还故意抹黑彼此的关系。 只是她和他素昧平生,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接近她,何况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想玩什么爱情游戏,也该找个更性感一点的。 看着眼前高大又帅气的纪纶,史书黛发现,自己一点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不相信也没关系,不过我真的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看着眼前那张比起记忆中还多了一点女人味的小脸蛋,纪纶的目光变得好温柔。 七年了……他整整等了七年,这一次,即使她又忘了他,他也不会放手了…… 叮当…… 远方忽然传来上课铃响,纪纶不禁叹了口气。 「上课时间到了,看来我得走了,我有空再来找你。」 有空再来找她史书黛本能就像开口说不,可惜她还来不及张口,一群人已簇拥着纪纶离去。 一如来时的庞大阵仗,这一走,也是浩浩荡荡,少了人群的喧嚣,教室内外,再度恢复宁静,然而史书黛却发现,自己的心,似乎不再平静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么今天早上,她绝对会让小黑一口咬死他! 都是因为他,好好的一堂课几乎变成逼供大会! 老教授在讲台上念经,底下却是纸条满天飞,几乎是每隔三秒钟,就有一张写满问题的纸条砸上她的脑袋。 一堂课下来,她的桌面几乎成了废纸回收场。 本以为到了下课情况就会好一点,结果一群人又将她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的不停问着她和纪纶的关系,其中,以好友华文青问题最多,无论她怎么否认,她就是不相信,非得要她说出「实话」。 实话? 她有什么实话好说? 她不认识他就是实话——可惜就是没有人肯相信。 背着背包、提着笔记型计算机,史书黛一改平常徐缓的步伐,而是忿忿的朝研究所大楼的方向走去。 她的步伐用力且沉重,每一步,都像是想踩死某种东西。 「史同学,请等等!」 才走进研究所大楼,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男性嗓音,那嗓音低醇得很独特,独特到让她马上就联想到一张帅气的俊脸。 深吸一口气,她在瞬间将脚步加到最快。 顾不得自己穿的是条长裙,她豪迈的将两级阶梯当一级走,决定一鼓作气的甩掉身后的男人。 「史同学,聪明美丽的史书黛同学,你听到了吗?听到的话,请快点回头,新来的纪老师有事找你。」 低醇的嗓音如影随形,并没有因为她加快脚步而远去,反而更加贴近了。 虽然她真的只想把他当空气,但她却无法忽视身后那沉稳的脚步声,更无法忽略背后的寒毛正因他的靠近而起立。 即使不回头,她却能敏锐的感受到,他就在她身后,而且靠得很近…… 「史书黛同学,善良可爱的书书同学——」 是可忍,孰不可忍,书书是他可以叫的吗? 「身为一名老师,请你自重!」撑着扶手,她倏地转身,抬头狠狠的瞪着那阴魂不散的男人。 即使站在低处的阶梯上,他仍旧高人一等,一如围绕在他周身的气息,无须言语,就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与众不同,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身为一名老师,叫学生一定有他的目的。学生既然来个相应不理,老师也只好动动脑筋,博取学生的注意了。」双手外摊,纪纶露出他也时逼不得已的表情。 「你是国贸系的讲师,我是国研所的学生,我不以为我们之间需要任何交集。」她加强语气,一字一字的说得清楚。 「还有,虽然我不晓得是谁告诉你我的名字,但是麻烦以后,请你别用那样暧昧的称呼叫我。」 「为什么?我们是老朋友啊,叫你书书怎么会暧昧呢?」望着眼前沉静的小脸,一股浓烈的感情忽然在黑眸深处泛开,脸上的笑容也因此变得温柔醉人,然而那份温柔看在史书黛的眼里,却认定他是别有居心。 「这里没有其他人在,你不用再演戏了。」她不耐的撇开视线,无法忍受他的虚伪。 「你我都清楚,我和你根本不是什么老朋友,如果你是因为今早我拿小黑吓唬你而不高兴,那我愿意对你道歉。」趁着四下无人,她索性将话说开。 这一路上,她不断猜测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却怎样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最后,她只能假设他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接近她,只是为了报仇。 「谁在为了那只『大黑』生气了?」霸气的剑眉微皱。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心胸狭窄的男人吗?」她对他的印象就这么坏? 「谁知道。」她轻哼一声。 「不过,你真的很像变态。」 他差点摔下楼梯。 「我也不过在你耳边说了句话,然后做了些自我介绍,这样就叫做变态?」到底是谁心胸狭窄哪! 「没错。」斩钉截铁。 「嘿,在美国,亲脸颊打招呼可是稀松平常的事,可我连手都没碰到你,而你却说我是变态,会不会太over了?」 早知道含蓄也会被当成变态,当初他真该热情的跟她「招呼招呼」。 望着眼前那张诱人的粉唇,纪纶实在后悔自己太过体贴。 「over?」粉唇再度发出一声冷哼。 「回家后,麻烦你拿把尺量量自己脸皮的厚度,我想,你会更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over。」她讽刺道。 「你这是在说我脸皮厚吗,书书。」 「我说过,不要那样叫我。」柔徐的嗓音微微拉高。 「为什么?」他佯装不解。 「难道你觉得这称呼不好听?可是我觉得不错啊,你听,书书,书书,书书……」 「你够了没!」她错了,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变态,而是无赖至极的变态! 提着笔记型计算机的小手倏地握紧,她开始用力深呼吸,就怕自己会一时冲动,拿计算机砸他。 砸死他事小,要是计算机里的论文因此而报销,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当然不够,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可以这样叫你一辈子。」看着眼前因怒气而染上绯红的清丽小脸蛋,深邃的眼神忽然变得黝暗。 第六章 书书…… 七年前,他也曾这么叫她,只是她失去了那段记忆,而那是——他的错。 一辈子? 他的意思,该不会他要缠她一辈子吧? 一抹黑暗迅速笼罩脑海,史书黛不禁感到晕眩。 「好。」吸气,吐气。 「好。」揉揉额角,重拾冷静。 「跟个无赖至极的变态没什么好争论的,那只是浪费时间。」她喃喃的说服自己。 「我什么时候又变成无赖至极的变态了?」 他听见了,瞬间露出苦笑,她却懒得理他,只想重回主题,把事情做个了结。 不可讳言的,她是个保守又严肃的人,不爱出风头,只喜欢宁静的生活,可自从他出现后,那份宁静却开始有了裂痕。 如果退一步可以摆脱他的纠缠,重拾宁静,那么她不介意吃一次亏。 「如果我愿意道歉,你可不可以别再缠着我?」她语气诚恳的问。 她耐着性子问:「什么叫做感情上的困难?」 「就是——」 才开口,上方的楼梯忽然传来太过沉重的脚步声,纪纶本能抬头一望,正好看见一名老教授搬着一迭书步下楼梯。 那迭书就像一座小山,每一本都有三公分厚,老教授满头大汗吃力的搬着,每踏下一个阶梯,那瘦弱的身躯就重重的摇晃一下,心中才想着会不会发生危险,结果下一瞬间,老教授果然失衡的撞上一旁扶手。 失衡的重心和撞击力瞬间让书山崩塌,一本本厚重的书就像是滑落的山石,自上方啪啦啪啦的高速坠下。 「小心!」 眼看一本本有棱有角的书就要砸到眼前的可人儿,他毫不考虑的猿臂一伸,立刻将人往怀里带,并迅速往后方退去。 他的一步大约是两级阶梯的距离,只要他能够安全踩住下方的阶梯,那么他绝对能够完美的演出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然而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怀里的可人儿会在他右脚悬空的那一瞬间,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几乎是右脚踩空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眼看身体严重失衡,并且正以高速往下坠落,他立刻将双手分别护在怀中人儿的头颅和腰后—— 砰! 落地的巨大声响从楼梯口传出,四面八方的路人立刻围拥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从楼梯上跌下来了!」 「不会吧!」有人开始尖叫。 「喂!喂!你们还好吧,有没有怎么样?」 听见众人的询问,纪纶和史书黛虽然想开口说话,可却没办法。 背部着地所带来的疼痛让纪纶几乎窒息,而从高处坠下的惊恐则是让史书黛吓得说不出话来,众人的声音停在他们的耳里,都像是蜜蜂嗡嗡的振翅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始终闭着眼等待痛苦惊吓退去,暂时无暇顾及太多,然而人群中,却忽然有人再度发出尖叫。 「喂!你确定它们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吗?怎么我看起来比较像是——像是在接吻啊?」 「接吻?」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往上,果然发现两张嘴唇完全是密合的。 「呃……我不知道啊,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了。」 「这样?男的抱得很紧,女的吻得很用力?」 就是男的抱得很紧,女的吻得很用力? 当众人的声音终于能够清晰的传入大脑,史书黛也被吓得全身僵硬。 吻? 她吻了什么? 眼皮掀开,丹凤眼倏地往嘴唇的方向望去,结果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差点昏厥。 她和他——她的唇竟然和他的唇黏在一起她的初吻就这么毁了? 轰—— 当脑海里发生爆炸的瞬间,纤细的手脚立刻发挥最快的速度,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最大。 跪坐在一旁的地板上,她目露凶光瞪着身边的男人,脑海里本能的思考起,满清有哪十大酷刑? 这个该死、无耻、不要脸的男人,他死定了! 「啊!是国贸系新来的纪老师!」人群里,有人眼尖,立刻认出还躺在地上的纪纶。 「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会和一个女人躺在地上接吻?这女人是谁!」 几把眼刀毫不留情的朝史书黛砍去,瞬间,她仿佛看见,所有的宁静都离她而去。 被怒气染的酡红的小脸微微绷紧,顾不得还有帐要算,她迅速捡起落在身边的东西,起身就想落跑—— 「史同学你没事吧?」伴随着一道难听的哭腔,一名老教授拨开人群,在最要命的关头,挡住了史书黛的脚步。 「老师,对不起,我忽然想起我有点事,关于论文——」 「什么论文不论文?我差一点害死你啊!都怪老师不好,竟然连几本书都拿不好,结果害你们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还好你男朋友反应够快,及时把你拉开,否则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啊!」 原来,让史书黛陷入这种窘境的人就是她的指导教授。 老教授的告解,总算让众人搞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那句「男朋友」,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 「男朋友?他们是男女朋友?」 老师和学生,不会吧! 「我们不是!」史书黛立刻大声否认,然而她的一番「肺腑之言」,却没得到丝毫共鸣。 眼看众人依旧是拿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自己,她急了,头一转,立刻用脚踢了下身边的男人。 「喂!你说句话啊!」 「我?」始终没说话的纪纶终于开了口,他坐在地上,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 「你要我说什么?」 「说这只是一场意外,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没问题!」破天荒的,他竟然愿意配合。 「不过在我澄清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算了,快问!」 「ok。」点头,果然问得很迅速—— 「刚刚,那是你的初吻吗?」 【第三章】 那是她的初吻吗? 那个死变态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问她这种问题! 想起十天前所发生的事,史书黛第一百零八次想尖叫。 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以为他真的会乖乖帮忙辟谣。 狗嘴吐不出象牙,她早该想到的! 结果现在可好,在校总是像隐形人的她,竟然成了最热门的话题女主角,甚至连学校论坛都能搜寻到她的名字。 以前,走在路上时,从来没有人会多注意她一眼,可现在,十个人中最少有八个人会对她指指点点,活像她是什么十大通缉要犯! 她的宁静,在那一瞬间,全毁了! 「书黛,那是牛排。」餐桌前,华文青一脸兴味的看着好友。 「我知道。」坐在一旁的史书黛回道。 「牛排是拿来吃的。」她继续说。 「我知道。」 「你确定你知道?可是你为什么一直拿刀切……嗯,砍杀那块牛排?」看着铁板上的那堆肉『屑』,华文青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什么?」顺着好友们的目光,史书黛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识中,将盘子中央的牛排会都切割成肉屑,不禁一愣。 「是不是在想纪老师啊?」华文青坏心眼地问,一脸促狭。 第七章 还好她这个人想得开,发现偶像——纪纶『疑似』煞到好友时,立刻化悲愤为力量,决定反过来促成这段良缘。 只要好友和纪纶能修成正果,那她无疑是捞到了一个免费的投资顾问,往后只要她想投资,还怕没人指点吗? 呵呵呵…… 「我怎么可能会想他,我又不是吃饱撑着。」她立刻否认,可脑海里却始终有一张熟悉的俊脸在萦绕。 她咬着下唇,更加握紧手中的刀叉,不敢相信自己会被纪纶影响得如此严重。 愈不想记忆,愈是记得清楚,不知何时,他的身影竟在她的脑海烙了印,让她想忘都忘不了。 「真的没有?」华文青可不相信。 「没有。」她否认到底,打死都不愿承认。 「嘿嘿,如果真的没有,你不会整整一顿饭的时间都在失神,而且还把好好的牛排切成肉屑,我看你根本就在犯相思,念念不忘上个礼拜的那个吻吧! 」看着满盘的肉屑,华文青一副『你不要再假』的表情。 两人同窗快五年,好友的个性说好听一点是文静,可说难听一点,根本就是太过冷淡,除了书本,对于身边的人她总是缺乏热情,甚至对她也一样。 可自从纪纶出现后,她却不一样了。 只要一见到纪纶,她沉静的表情就会产生裂痕,就连现在这样谈着他,也能够让她失去冷静;虽然她隐藏得很好,但是暴躁的举动却泄漏了她的心情。 「那不是吻,那只是一个意外,一个该死的意外!」史书黛疾声驳斥,向来柔徐的嗓音明显飙高,很显然的,是被好友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态度给惹恼了。 那是你的初吻吗? 耳边,仿佛又传来那低醇的嗓音,想起楼梯口前他所说的那一句话,她不禁咬紧了牙关,抿紧的嘴角也隐隐抽动。 这辈子,她从来没有看过像他这么厚脸皮、不要脸、无耻的男人。 在问了那句『龌龊至极』的话后,他竟然还敢一脸若无其事的继续纠缠她,只要她到校上课,就一定会到她面前报到。 每次见面,他总是一脸开心的微笑,不管她如何讽刺、冷淡以对,就是无法激起他一咪咪的羞愧心。 他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愈是踩他,他的生命力就愈旺盛,让她完全无计可施。 「好,是意外。」华文青立刻从善如流,懂得将分寸拿捏在好友不会翻桌的程度内。 「不过既然是意外,那你何不放过那块牛肉呢?」眼看好友又开始拿刀叉,狠狠的割锯起盘中的肉屑,她立刻贼笑建议。 认识书黛这么久,她从来没看过她这么『杀』。 很显然的,把牛排大卸八块还不够,现在,她似乎还打算将那些牛排屑挫骨扬灰——如果那块牛排真的是纪纶,恐怕他早已死了七、八十次了,呵。 都想杀人了,还坚持她对纪纶没有『感觉』,骗谁啊! 「什么?」一不小心,史书黛果然又失神了。 「我是说——」水眸贼溜溜的一转,华文青索性打碴到底了。 「说到纪老师,我刚好有两则跟他有关的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我们一定得谈他吗?」 「当然,现在他可是最夯的话题男主角耶,又帅又高又有学问,为人幽默又风趣,全校的女生都迷死他了。」 「所以呢,那关我什么事。」史书黛的语气冷寒得足以将水冻结。 「当然关你的事,因为有消息传开,听说纪老师是为了追求一生的最爱,才会辞掉美国商果顾问的工作,来我们学校教书。」 「是吗?」她佯装不在意,却突然觉得胃口尽失,推开手边的餐盘,她拿起水杯轻啜一口水,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没错,而根据逻辑推断,纪老师口中的『一生的最爱』应该就是指你。」 咳咳! 史书黛狠狠的被呛到了,她抚着胸口,泪眼汪汪的瞪着好友。 「这是什么坏消息?谁传出来的?」是谁这么没公德心传出这种『鬼故事』,吓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华文青忍笑道:「没有人传出来,这只是一种逻辑推理,纪老师一到学校就煞到你,每个人当然都会这么想。」 「他煞到我?」冷寒的嗓音自粉唇间迸出。 「我看他是想『杀』了我!因为他,我成了全校女同学的公敌、男同学的调侃对象,我的生活被他搞得一塌糊涂、凄风惨雨,你究竟是哪根筋认为他是煞到我?」简直是鬼话连篇! 「我是整颗脑袋都认为他煞到你,而且,你似乎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其实刚刚那件事呢,不是坏消息,而是好消息。」咬着下唇,华文青几乎想仰头大笑。 噢! 认识四年多,她从来没看过好友露出过这么错愕的表情啊,哈哈哈! 眼角微颤,史书黛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好友的邀约,出来吃这场『鸿门宴』了。 「坏消息呢,坏消息是什么?」咬着牙,她忍耐的问着,心中却忍不住希望是纪纶生了什么怪病,再也不能教书! 「坏消息就是咱们学校有不少女同学都以纪纶为目标,正在暗处蠢蠢欲动,你如果不希望他被抢走,你最好——」 「那真是太好了!」华文青好心的警告,不料却换来史书黛的微笑。 「这才算是好消息,不管是谁抢到他,我都由衷的感谢她。」 「喂!有花堪折直须折,暴殄天物会遭天谴的耶。」有这么好的男人追,还嫌弃成这样,这女人存心让人忌妒死的吗? 「对我而言,纪纶一点也不算是天物。」说完,她立刻拿起桌边的帐单,准备结束这场鸿门宴。 「事情总是一体两面,讨厌和喜欢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华文青立刻跟上,不死心的想逼好友面对现实。 她的话语带深意,别人或许听不懂,但是史书黛却是一听就懂。 只见她惊吓似的倒抽了口气,镜片后的一双柔媚丹凤眼瞬间瞠大。 「你疯了吗?」 「我认识的书黛,从来不爱动气,即使面对困难,也总是冷静自信;对人也许不够热情,但从来不曾讨厌过任何一个人;她热爱阅读,不对书本以外的事物多作关注,除非,那是她在意的人。」 她轻声的分析着,几乎是每一句话,都点出史书黛的矛盾,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让她哑口无言。 她在意他? 她在意纪纶? 她想反驳,却找不出反驳的字句。 讨厌他,是真的;恨不得他消失,更是真的;但是被他的一言一行所影响、被他轻易左右心情也是真的。 她太爱宁静,连心,都是宁静的,即使被长舌妇说得多难听,也从来没有动气过,闲言闲语之于她,不过是透明无色的空气,只是字里行间的真意,才能打动她的心。 但是他却能轻而易举的撩动她的情绪,甚至让她无时无刻不想起他…… 「纪老师会接近你,或许真有他的目的,但是目的也有分好坏,不要被眼前的混乱蒙住了眼睛,我认为,你应该反过来更加理解他这个人,以及他接近你的目的,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是吗?」 第八章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听着好友的建议,史书黛下意识抗拒了起来,然而脑海中,蓦然浮现起一双深邃的黑眸。 一如他的爱笑,他的眼睛也总是因笑意而闪亮,然而,总有一个瞬间,他会用太过深情的眼神凝望着她。 那样的情感太浓烈,总是让她疑惑。 如果那样的眼神不是伪装的,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对了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我都差点忘了!」华文青忽然击掌。 「不会又是跟纪纶有关吧?」史书黛回神皱眉。 「不是啦,跟纪纶没关系,倒是跟我们挺有关系的;我听说我们学校附近最近出现了一个会劫财劫色的色狼,你课比较多,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一点。」 「色狼?」柳眉蹙得更紧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文青。」 「三八!谢什么!」 和好友分手后,史书黛默默朝远方的捷运站迈进。 只是当她踏上公园的阶梯时,前方竟立刻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书书!」 不,不会的! 纤细的娇躯微僵,史书黛完全拒绝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背,竟然在这么心烦意乱的时候,遇见让她心情郁卒的罪魁祸首。 灿阳之下,人高马大的纪纶很快就自人群中现身。 外貌出众的他,即使只是身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仍旧耀眼得惹人注目,不少路人——其中以女性居多,都忍不住对他投以惊艳的目光,痴迷表情跟学校的女同学没两样。 她冷哼,怀疑现在的女人都有严重的『心灵近视』,只看得到外表,却永远看不到内涵。 「我们还真是有缘,竟然可以在这里相遇!要去哪里?」高大俊朗的纪纶就像飞蛾,一见到心目中的火之女神,立刻飞扑向前。 她根本懒得理他。 用冰冷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后,史书黛快步走下阶梯。 「你要回家?还是准备去逛街?」不介意她的冷漠,他兴高采烈的问着,脸上的表情就像中了乐透一样兴奋。 「还是……约会?」深邃的黑眸内,因这个猜测而闪过一抹阴鸷。 还是不理他。 「书书,你不是真的要去约会吧?」得不到响应,纪纶笑容不减,不过却快速的攫住她的手臂。 他控制住力道,不愿弄疼她,却也不准她再对自己视而不见。 「你做什么?」 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顺着那只野蛮的大手往上望,顿时间,所有的『旧恨』蓦地涌上了心头。 他毁了她的生活,坏了她的宁静,她隐忍到现在都还没找到算帐,现在,他竟然还敢在大街上跟她拉拉扯扯简直是欺人太甚! 气血翻涌间,她抬脚就想在他的脚背上重重踩个几下,将所有的新仇旧恨一并算清,没想到却被躲开。 她立刻抬头质问:「你怎么可以躲开!」 「没人规定不能躲吧?」嘿,人都有本能的,不能怪他啊。 吼! 气死她了! 有气无处泄,史书黛简直要气疯了。 「放开我!」 「我不放,除非你回答我的问题。」他无赖一笑,将掌心的小手握得更紧。 「我要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她瞪他,沉静的表情早已碎裂,只剩浓浓的愤怒。 「当然关我的事,如果你真要去约会,那不如跟我约会。」比着自己,他开心的毛遂自荐。 「跟你?」单凤眼瞬间瞠大,史书黛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你是疯了,还是以为我脑袋跟你一样有问题?」 跟他约会? 恐怕不到半个小时,她就会把他给杀了! 「我没疯,你的脑袋当然也没问题。」他还是一脸笑笑,几乎快修练成百毒不侵的蟑螂。 「所以只要跟我约会,你就会明白,其实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坏,搞不好,你还会发现许多意想不到的优点呢!」 「优点?你是说,你除了纠缠我、骚扰我、把我的日子搞得水深火热之外,你还有更多『该死』的优点没使出来?」柔徐的嗓音愈飙愈高,想起这些日子所受的罪,她就无法阻止自己咆哮。 她宁静的生活全被他给毁了,他竟然还希望她相信,他还有优点? 「书书,我的女王,一般人绝对不会认为那是纠缠或是骚扰吧?」怪了,他明明就表现得很明显,怎么她却一点也不了? 想了想,他索性将话直说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珠子差点没自眼眶内跌出。 「你什么?」 完了,她终于被他气到脑袋秀逗,产生幻听了。 「我喜欢你。」他缓缓低下头,让彼此的瞳仁里都清楚的照映出彼此。 「我喜欢你,所以才会想尽办法接近你,引起你的注意。」 他轻轻的说着,低醇的嗓音温柔得足以将人溺毙,热烫的呼吸,更是随着薄唇的每一个张合,在她肌肤上撩拨起一股股的颤栗。 看着那双再认真不过的深邃黑眸,向来伶牙俐嘴的史书黛,竟破天荒的说不出话来。 噢,老天爷! 他不是说真的吧? 他一眼就看出她眼底的疑惑。 「我是说真的,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事实上,他不只是喜欢她,而是爱她,但他不认为自己可以说实话。 按照她目前的心情来看,若他真的实话实说,她肯定会马上脱下鞋子扔到他脸上,然后再送他两句话—— 神经病,去死吧! 「喜欢我?你喜欢我!」短短三秒钟内,史书黛至少发出五道锐利的抽气声。 就算此刻天空突然落下白雪,她也不会更吃惊了。 「我知道你很吃惊,但是——」 「这已经不是吃惊了!」她打断他,并狠狠的揪住他的衣服。 「这是恐吓!恐吓你知不知道!这样吓我很好玩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非得让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人不可?」说到最后,她几乎是欲哭无泪。 她宁愿他告诉她,他接近她是因为他无聊,所以想找个人玩玩。 或者,他也可以学学那些番石榴梿续剧的剧情,说他是因为跟人打赌,认为以他的男性魅力一定可以征服她这个书呆子。 但是她就是无法接受,他用这么认真严肃、让人无法反驳的表情看着她,说他喜欢她。 谁都看得出来她讨厌他,而他却喜欢她,这真是…… 真是见鬼了! 「亲爱的书书,恭喜你,你已经完全、成功的打碎我脆弱的男性自尊了。」纪纶苦中作乐道。 虽然早料到她的反应不会很好,但是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这么『绝』。 「我的心脏也差不多被你吓得快碎了!」史书黛简直气到一个不行。 「先是胡乱攀关系,接着让我成为全校公敌,现在你竟然又说你喜欢我这算什么?一见钟情的玩笑吗?」她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可以好心一点,就诚实这么一次。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果然很诚实,诚实的用非常深情的语气又告白了一次。 第九章 霎时,史书黛只觉得头昏昏、眼茫茫,可一颗芳心却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除了荒谬、惊愕,她发现,内心深处竟然有那么一点的悸动。 这个发现,吓得她差点尖叫,但是她及时阻止了自己,打死都不愿在他面前泄漏这一份『该死』的情绪。 「为什么?」几次深呼吸后,她终于可以用镇定的眼神看向他。 「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好好的一件事,经过她的嘴,却像是被人性骚扰过一样。 「这就需要从你我之间的一段故事说起了。」看着眼前清丽的容颜,纪纶微微一笑,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而深情。 「所以我们以前见过面?」就是这种眼神! 为什么他总爱拿这种眼神看她? 「可是我听说你是华侨,前一阵子才回国。」她愣愣问着,心中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七年前,我还住在台湾。」 「这么说,我们真的认识?」她蹙眉。 「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或许是……你忘了我。」一抹灰暗的自责在黑眸深处一闪而逝,却快得没让任何人发现。 即使她遗忘了,他却不曾遗忘。 不曾遗忘那年夏天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她温暖的掌心、美丽的微笑、温馨的言语、为他落的泪,以及,她挺身扞卫他的那一幕…… 七年前,太多的晦暗、自卑和身不由己让他离去;七年后他靠自己的力量回来了,这一次,他再也不愿失去她。 「会被我忘记,那你一定是不重要的角色。」她哼道,却还是免不了兴起一股好奇。 「你是我学长,还是我朋友的朋友?」 「你想知道?」薄唇一咧,他释出笑容隐藏住心中的怅然。 「那就跟我约会。」他提出条件。 「你说什么?」丹凤眼瞠大,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然趁火打劫。 「肯跟我约会,我就把我们之间的故事告诉你,如何?」唇畔的笑容变得有些邪恶,他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是笃定她绝对会答应。 「不要以为我真的对那个故事很有兴趣,我也不一定非听不可。」他休想称心如意! 「是吗?那就算了,当我没提过,以后我们还是『学校见』吧。」最后一句话就像一记暗箭,瞬间狠狠的刺中史书黛的心,让她差点发出哀嚎。 噢! 可恶,她怎么可以忘了他有多恶劣? 聪明狡诈的他,就像是一只邪恶的狐狸,总是知道什么话、什么动作可以挑起她的怒火,然后将她吃得死死。 咬着牙,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声。 「站住!」 「是,亲爱的书书!」他立刻像个听话的童子军,回到她的面前立正站好。 她已经懒得跟他讨论『自重』的问题,也无力阻止他那不恰当的称呼了。 好友说的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只有了解他这个人和他接近她的目的,她才能釜底抽薪的解决掉他这个大麻烦。 深吸一口气,她用破釜沉舟、壮士断腕的语气,非常悲壮的开了口—— 「好,我就跟你约会。」 「太好了,那走吧!」薄唇立刻咧开一抹好大好大的微笑,他拉着她,快步就想往前走,脸上的表情像是中了天下第一大奖。 「等一下,你急什么?我又不是说今天!」她急忙后退,对于他迫不及待的态度感到又羞又怒。 噢! 他就不能稍微掩饰一下他的欲望吗? 他错愕的停下脚步。 「什么?」 「今天我家有事,没时间。」哥哥们今天都会回家吃饭,她不能缺席。 「那你什么时候才有空?」到嘴的天鹅就这么飞了,纪纶一脸臭臭。 「下个周末,详细的时间地点,我会写在一张信纸上,三天后我会把信纸塞到你的办公室的门缝下,到时你看了就知道了。」她重拾冷静,一副办公事的态度。 「直接当面告诉我不是更方便?」他迅速建议,肖想制造另一个光明正大和她见面的机会。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聪明的史书黛识破。 「不可能!」她一口拒绝,没有笨到被设计。 「我先说好,这是一场『秘密』交易,所以你最好乖乖保密,如果让我知道你把消息外泄,那么这场交易就算作罢!」她眯着眼,严肃的警告着他。 他有他的张良计,她也有她的过墙梯。 想要和她约会,行,她奉陪,但是她也不会让自己太吃亏。 他们之间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实在不需要再添这么一笔。 「唉,我就知道。」双手一摊,他叹了口气,似乎也料到她不会太好拐。 她冷哼一声,讨厌他一副真的很『了』她的模样。 「关于约会其它应该遵守的细项规定我会一一明载在信纸上,希望你能详加阅读。」这个男人脸皮厚又心机多,若她不小心一点,肯定会吃亏。 「还有其它规定?」他夸张大叫,不敢相信她竟然龟毛到这种程度。 「没错。现在,请放开我的手,我要回家了。」她试着将手抽回。 「我送你,我的车子就停在不远,我——」 「不用,我不习惯搭『陌生人』的车。」这一次,她将手抽得更用力了,为了不伤到她,纪纶也只能乖乖放手。 「可是——」 「再见!」 【第四章】 「书黛啊,你这份论文写得好极了,干脆你别去考博士了,直接来我这儿当助教如何?」 长廊上,一名年约六、七十岁、鼻梁上挂着一副粗框眼镜的老教授推开办公室的门板,一路喋喋不休的走了出来,而一旁的史书黛则是背着背包、手提笔记型计算机,跟在他的身后。 「谢谢老师抬爱,不过既然是决定好的事,我不想改变。」史书黛文静的微微一笑,对于恩师三番两次的邀请,不做任何动摇。 「你确实很有修读博士的资质,不过你也不一定非当老师不可啊,现在的学生可不好教,若想走学术路线,当助教也可以啊。」 老教授求贤若渴,执教多年,史书黛无疑是他遇过最勤勉、资质最好的学生。 不但精于国学,在文学上也很有才华,不过最难能可贵的是,对于国内外的历史她也有很深的涉猎,因此撰写的论文内容不但精辟,见解也相当独到,即使目前论文尚未完成,但可以预见的是,这本论文肯定会造成轰动。 「问题是,我只想走教职路线。」史书黛重复自己的意愿。 「你确定?你确定?」老教授不死心地问。 「没错。」 「好吧,如果哪天你改变心意,记得老师永远都欢迎你。」垂着头,再一次败北的老教授,像是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老师。」 柔徐圆润的嗓音在后方响起,老教授双眼一亮,马上张开双臂,迅速转身。 「什么!什么!你终于改变心意了是不是?来吧!我最看重的学——」 「您误会了,我只是想提醒您,您的办公室在左边,您走错方向了。」指着左边的白色大门,史书黛不疾不徐的替素有方向感白痴之称的老教授指点迷津。 第十章 「就这样?」老教授大失所望。 「对,就这样。」 瞪着眼前沉静如海、不动如山的史书黛,老教授再也忍不下去了。 「呜呜,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我老了,就要死了,而我最看重的学生竟然不想跟随我,人生怎么可以这么悲伤?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一边假哭,一边哀怨的凝视着某人,就是期望某人可以软化态度,成全他的心愿,可是没想到—— 「我还得到图书馆查些数据,如果老师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非常感谢您的指导,再见。」点了个头,史书黛说走就走,将老教授的五子哭墓抛在脑后。 走出宁静的办公室,人潮笑语迎面而来,她却是静静的绕过拥挤的电梯口,选择长廊底端的楼梯下楼。 可才走近楼梯间,一抹高大的人影却忽然朝她靠了过来,她惊吓的往后退了一步,脑海瞬间想起好友口中的色狼—— 「书书。」 人影从黑暗中现身,低醇的嗓音比他的身影更早泄漏出他的身份。 只见纪纶拿着一封信,脸上的表情仍是一派的惬意自信,仿佛天塌下来,也压不死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见是他,史书黛瞬间松了口气,但纤净的柳眉却在下一秒皱起。 这个人怎么老是这么阴魂不散。 「我在等你,我有事想要和你谈谈。」短短半个月不到,她的课表、惯走路线,他全打探得清清楚楚,总是可以知道在什么时间、地点等到她。 她不耐地问:「什么事?」一双眼小心翼翼地往四周张望,就怕会有人发现他们俩站在一起。 还好学校电梯多,楼梯向来乏人问津。 「这封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标准信封,那是她今早塞到他办公室门缝下的。 他把信纸抽出摊开,让上头的文字见光。 约会应遵守规定—— 第一,此次约会为一场交易,不含个人情感。 第二,约会时间为两小时整,男女双方皆不得延长时间。 第三,约会地点只限定女方所指定地点——大安森林公园,男方无权更改。 第四,约会期间,男方不得随意触碰女方身体,牵手也不行。 第五,以上条件,男方必须严格遵守,若有违背其中一项规定,男方得无条件说明两人过去故事。 …… 第十,如对条约内容无异议,男方得在底部空白处签名,以兹证明达成协议。 「请问一下,这算什么?」指着白纸上,简直跟「防狼守则」没两样的字字句句,他没有变脸发难,只是咧着一抹非常谦卑的微笑,向她不耻下问。 「保证书。」她沉定回答。 「为了保障我的人身安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是吗?可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平等条约,而且这里头——」他看着她,眼神深黝难测。 「陷阱一堆。」 怦怦! 伴随着跳漏的心跳,镜片后的水眸有瞬间的闪烁,可小脸上还是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心虚。 「我不认为有什么陷阱。」她淡淡回应,就连语气都听不出有什么可疑。 「你还是这么狡诈。」他却了然于心的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除了犀利,还有更多的宠溺,并没有因为她使坏而生气。 比起冷淡的态度,他更喜欢她这样「全心全意」对付他的模样,虽然动机不单纯,但至少这证明了,她愈来愈「注意」他了,嘿嘿!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请问纪老师,我哪里狡诈了?」她用最冷静的口吻隐藏住心里头的错愕,却压不住被人看透的心慌。 没错,身为街坊邻居眼中的书呆子,她其实一点也不书呆。 为了「混」过这次的约会,她特地在条约里设下许多可以让自己脱身的陷阱。 就拿第四条规定来说,之所以规定不能牵手,并不是因为要防他,而是因为她打算趁人多拥挤的时候,「不小心」与他失散。 她本以为这陷阱她藏得很好,没想到他竟然一眼就识破,看来她是太低估他了。 「你确定要我把这里头的陷阱一一点出来?」抚着下巴,他扬了扬手中的「防狼守则」,莫测高深的眼神,看得她心跳加快,更加不安。 「我看你是有被害妄想症,这些规定纯粹只是用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并没有其它的用意。」眼见计谋被识破,她也只好打死不认账。 「没其它用意?嘿,这样设计欺骗老朋友不太好吧?」 「我和你才不是什么老朋友!」他得理不饶人的态度,把她给惹恼了。 「就算我们曾经认识好了,照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的情况来看,可见你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重要,更或者,也许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所以我才会忘了你!」 哼! 他能够识破她的诡计,应该只是运气好,其实他才没有那么像他所说的,那么了解她。 她逞强的想着,可话才说完,却见到那总是自信满满的脸庞,像是被人揍了一拳,瞬间露出痛苦的表情。 「或许吧。」他耸肩咧笑,脸上的痛苦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常那痞痞的笑脸,然而他这掩饰的动作,却让史书黛更无法释怀了。 之前,她也常对他说重话,他总是可以无动于衷,但是刚刚他却露出好痛的表情,放佛被人踢中了伤口似的…… 无预警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 记忆中,似乎曾有一个人对她露出同样痛苦的表情,那是…… 「对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纪纶出声,无预警的打断史书黛的思绪。 「打赌?」她挑眉,暗自提高戒备。 这个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老是爱动歪脑筋,她刚刚真是疯了,才会对他觉得愧疚感! 「对,既然你坚持没有设计我,而我又很不喜欢这张『防狼守则』,不如我们就来打个赌,只要你输了,那么这张纸就算作废,而且除此之外,从今天起,你得让我接送你上下课。」 她将目光放冷,用看路边垃圾桶一样的眼神,瞪他。 「你的脑筋,有问题吗?」否则怎么敢跟她提出如此「无耻」的要求? 他当作没听见。 「相反的,若是我赌输了,我就让你海扁个痛快,然后从此消失在你面前。」他豪爽的宣布。 「你……说什么?」丹凤眼微眯,眼眸深处因「消失」两字而闪过一抹光亮。 「我说,若是我赌输了,我就让你海扁个痛快,当然,如果你想要对我sm我也奉陪,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穿上女王装,那样——」 「我是说下一句!」她厉声断话,却忍不住为那不伦不类的言语而脸红。 这个人,为什么就是这么不正经! 「喔……」他立刻就发现她脸上的娇羞,笑嘻嘻的嘴脸一收,眼神迅速变得深邃。 她双手环胸,等着他把话说清楚,可等了半天,却只等到沉默。 她皱眉抬头,却对上他如夜空黝黑的眼神,瞬间,她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变得好快好重。 第十一章 「你看什么?」 「看你。」他诚实回答。 「你脸红的样子真是迷人。」他轻声说着,看她的眼神,像是想把她给吞了。 「你胡、胡说什么!」小脸更红,她张口低斥,却遮掩不住慌乱。 在他告白前,她可以将他的一言一行当作是玩笑、是阴谋,然而在他亲口表明心迹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将他视若无物。 就是因为知道他喜欢她,所以他的一言一行都变成了有答案的暗示。 当他站在人群里对她挤眉弄眼时,她知道,他想得到她的注意。 当他对她眨眼贼笑时,她知道,他肯定正在动歪脑筋想占她便宜。 当他用灼热的眼神盯着她看时——就像现在这样,她知道,他真正想做的,可不只是这样看着她而已…… 咬着下唇,她迅速将脸撇到一边。 「你看够了没?」她问,用凶巴巴的语气隐藏住自己的羞赧和无措。 「一点都不够。」他诚实摇头,灼热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燃烧。 「是吗?那再见!」心绪纷乱的她,几乎是狼狈的想逃开,没料到他却一把抓住了她。 「等一下!」 几乎是他的掌心触碰她肌肤的那一瞬间,她的体内立刻敏感的起了一股颤栗,使她的身体明显的颤动了一下。 「啊!你、你放开我啦!」她急忙忙的甩手,冷漠的表情早已不复见,只剩诱人酡红和慌乱。 见状,纪纶多想把她拥在怀里狠狠吻个够,但是他却忍住了。 书书的面皮薄,个性又保守,操之过急只会将她吓跑,步步为营才是上策。 只是……唉! 好不容易心上人终于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的「反应」,他却得装作视而不见,真是折磨人啊! 深吸了口气,他奋力压下体内几乎失控的欲望,暗自命令自己一定要冷静。 「如果我赌输了,我就让你海扁个过瘾,然后从此消失在你面前,如何?你敢跟我赌吗?」他将话题导正,非常识时务的没戳破她脸红的事实。 一得到自由,她就立刻转身背对着他,别扭的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脸红的样子。 吸了几口气,她冷静思考他提出的建议。 虽然他所要求的赌注很大,但那句「消失」却更有价值,只要她赢,她身子不用跟他约会,就能跟他说掰掰…… 许久之后,她终于转过身,并做出决定—— 「你想怎么赌?」生平第一次,保守的她,愿意投机这么一次。 鱼儿上钩了! 纪纶几乎想当场欢呼,但是他忍住了。 「怎么赌都行,但是得公平一点,所以不能赌跟我们有关的事……」他低头,假装沉思。 「好,那我们就赌正反面好了!」 「赌正反面?」她挑眉,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 「对,机率正好是一半一半,如何?」 「行。」 「好,那我押人头,只赌一次,不管谁赢谁输,都要愿赌服输。」他咧笑,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狡诈。 「你担心自己就好。」她不甘示弱的反讽,却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小小旧旧的铜板在他大大的手掌里,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起眼,但却操纵了他们接下来的命运…… 铿锵! 铜板迅速飞起,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抛物线,接着落下。 结局是—— 一失足成千古恨! 即使是用「懊悔」,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坐在家中的沙发上,史书黛默不吭声的看着墙上的时钟,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情有多糟糕。 愿赌服输,是他们说好的。 所以当她和他并肩走出研究所大楼时,她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都别妄想好过了。 惊呼声、尖叫声、抽气声……各式各样的声音就像是旱地雷响,不断在她耳边爆炸。 不分男女、无论老少,几乎是学校一半的人都对她发出刺耳的噪音,他们对她指指点点,甚至还用手机拍下他们俩并肩走在一起的画面,接着,还很有狗仔精神的跟着他们,一步一步的进了地下停车场…… 「女儿啊……」这次发出噪音的是史大年。 史书黛缓缓回神,然后静静的看着父亲提着菜篮从纱门外冲进屋内,然后再冲到她面前。 「什么事?」她问。 「那是真的吗?刚刚我买菜回来的时候,听见常太太她们说你今天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而是让一个男人开着车载回来的,那是真的吗?」史大年迫不及待地问,非常高兴女儿终于对男人有了兴趣。 「是真的又怎么样。」看着父亲,史书黛脸上表情不变,可那冷寒的语气,却把史大年脸上的笑容给冻结了。 没错,发现她和纪纶在一起的不只有学校的师生。 当车子驶到家门前时,对面的常太太正巧开门走了出来,她不但亲眼目睹了她走出车子,还得到了那该死王八蛋的热情招呼。 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竟然按下车窗,大大方方的跟人打起招呼,而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常妈妈,自然是下一瞬间就认出他。 「呃——也不怎么样啦,只是爸爸想知道,那个男人……真的是你男朋友啊?」史大年小心翼翼的求证八卦内容。 「男朋友?」丹凤眼狠狠的眯了起来,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都挟着冷冽的杀气。 「你真的认为、希望、以为他是我的男朋友?」 不! 爸爸希望你饶过对方! 被冻得皮皮剉的史大年,几乎是在瞬间连退了三大步,非常确定自己的女儿心情超级恶劣。 虽然他不明白传闻中的男人对自家女儿做了什么,但是,他由衷的希望对方可以长命百岁。 砰! 屋外的铁门被人一把推去撞墙,史家长男和次男人未到,声先到地问:「书黛,听说你交了男朋友!」 话落,随着纱门的咿呀声,不约而同一起回家、却也不约而同被长舌妇抓住,畅谈最新八卦的史知礼和史知义,像是两道旋风似的,先后冲进了屋内,然后旋到了史书黛的面前。 「她没有!她没有!」深知女儿心情恶劣的史大年,立刻跳起来辟谣。 「没有」两人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 「可是常妈妈她们说——」 「她们说的话能信吗?那群女人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一定是她们随便捕风捉影,胡乱说的!」 话是这么说,可史大年却是非常使劲朝两个儿子使眼色,两人一看,立刻领悟的闭上嘴巴,乖乖的来到父亲身边。 正打算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想到屋外却又忽然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史家三男——史知廉的身影竟出现在纱门外。 虽然没约好,但三兄弟都不约而同的挑在史书黛心情最差的这一天,回家报到。 「书黛,我听说你——」 「闭嘴!」不等儿子将话说完,史大年立刻出声喝止儿子将情况愈弄愈糟。 「为什么?」史知廉一脸莫名其妙的走进屋里。 「没有为什么,总之,你先过来一下。」三个男人一起挤眉弄眼的暗示着。 第十二章 可惜,心有旁骛的史知廉却无法领悟,只见他随手挥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 「书黛,我听说你学校附近出现了色狼?」 「色狼」三个男人全吓了一跳,不明白老三所听到的八卦,怎么和他们听到的不一样? 「没错,听说大安区的学区最近出现了一名专门劫财劫色的色狼,而且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有两名女大学生遇害!」史知廉眉头锁得死紧。 因为大安区并非他所属的管辖,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家妹妹的安全正受到威胁,幸亏今天在路上遇见派驻大安区的同期好友,才能得知这个消息。 此话一出,史大年等三人,总算明白是自己误会了。 「劫财劫色?那还得了!咱们书书那么可爱,要是被盯上了那可怎么办?」史大年立刻杞人忧天。 「老爸你放心,我今天回来就是要告诉你,从明天起,我会每天接送小妹上下课!」史知廉拍着胸脯道,保护妹妹抢第一。 「也算我一份。」史知礼和史知义也抢着报名,不让三弟专美于前。 史大年总算放心了。 「那就好,待会儿你们把班表排一排,从明天起就——」 「不用了。」柔徐的嗓音打断话题。 四人同时转头,看向沉默许久的史书黛,他们先是一愣,接着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因为她赌输了! 想起稍早发生的事,史书黛的心情更恶劣了。 「总之,从明天起,会有人送我上下课。」她一语带过,不想解释太多,可惜史大年灵光一闪,马上联想到某一个人。 「啊!你说的该不会就是你男朋——」接到女儿带着杀气的眼神,史大年脖子一缩,立刻改口:「呃,爸爸是说,会接送你上下课的,该不会就是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吧?」 沉默三秒,史书黛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嘿嘿,好!好啊!」史大年立刻大笑。 一旁不明所以的史家三兄弟立刻追问:「好什么?老爸,你到底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们的妹妹终于有人追啦!」史大年欢欣的宣布。 写小说的就是有这点好处,只要给他几个梗,就能架构出剧情。 「真的假的」三人立刻发出惊喜的欢呼声,接着下一秒,三人全都朝自家小妹围了过去。 六只暧昧的眼睛像是探照灯似的,看得史书黛一阵窘一阵恼。 「老爸说的是真的吗?」史知礼温声问着自家妹妹。 「当然是真的!」史大年抢着帮忙回答,迫不及待想发表自己的看法。 「会接送书黛上下课,这就证明了那个男人想保护书黛;想保护书黛,就证明了那个男人喜欢书黛;喜欢,当然就想追喽!」男人总是急于保护心爱女人,身为过来人,这种事他最了啦! 「听起来,那男人相当成熟有担当,他叫什么名字?」史知义也低头问向自家妹妹。 「不知道。」史大年还是抢着回答,超喜欢凑热闹。 「可是听常太太说,那男人长得很帅,虽然开着名牌车,不过说话很客气,感觉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谦恭有礼还不错,不过还是得弄清楚对方的来历和品性,怎样?那个男人是做什么的?个性如何?对你好吗?」 史知廉也接着问,不过这一次,史大年可就答不出来了。 只见他搔着头,也加入好奇宝宝的行列,跟着三个儿子看向自己的女儿,一双眼写满了问号。 眼看四个男人全都紧紧盯着她不放,史书黛更窘了,咬着下唇,怎样都不肯开口说话。 「怎么不说话?难道……那个男人结婚了,你们谈的是不伦之恋」想像力丰富的史大年,立刻将情况设想到最糟的程度。 「才不是!」史书黛立刻反驳,下意识的不希望父亲对纪纶有所误会。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好友总爱在她耳边叨念有关纪纶的事,害她不了解他也不行。 她说,他在美国的时候是个工作狂,狂到连一点绯闻都没有,虽然不敢保证是处男,但绝对保证不会有旧爱来捣乱。 她说,他是天蝎座o型的男人,专一是他的个性,只要爱上一个人,就会爱一辈子,配上巨蟹座的她,刚刚好。 她说,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她,除了上课,他总是追着她跑,虽然有一拖拉库的女学生跟他告白,但是他全都慎重的拒绝了…… 「那到底是怎样?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四人同时逼问,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史书黛被逼得紧,不得已只好答个大概。 「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老师四个男人全都抽了口气,这——这也算不伦吧。 算了算了,再观察。 「然后呢,他的个性怎么样?」 皱着眉头,史书黛想了一会儿,然后很恳切的形容:「像蟑螂。」 蟑螂? 这算什么? 师生恋还不够,精神上,还要来个人类和昆虫的恋爱? 算了算了,一样再观察。 「那对你怎样?」 「对我……」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之间的情形,只知道,无论她怎样冷言冷语,他就是不肯退缩。 先是用交换条件逼她跟他约会,接着又用一枚硬币赢得了接送她上下课的「专利」,为了接近她,他根本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是,若不是父亲点破,她还搞不清楚他的动机呢! 她就奇怪,以他的个性怎么不要求更过分的事,反而只要求送她上下课,原来…… 他是想要保护她啊! 粉唇微弯,史书黛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没有那么糟了。 「怎么又不说话了?书书啊,那个男人到底对你怎样,你老实说啊!」 四个男人不死心的追问,却眼尖的发现,平常总是冷冷淡淡的小脸上,竟浮起了两朵美丽的瑰红。 哇! 天要下红雨了是不是? 「我……」抬起头,史书黛正想敷衍,却发现四个男人全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她看,放佛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恼意盈上心头,让她迅速敛下唇边的笑意。 「我不知道啦!」唰的一声,她迅速自沙发上起身,接着咚咚咚的朝自己的房里奔去,用行动和语言,彻底表明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道? 看着那害羞的背影,四个男人先是互看一眼,接着下一秒,却都有志一同的笑开了,那四张相似的笑脸,像是什么都知道了。 正所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脸红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何脸红,可他们这些看的人,却是一清二楚啊。 【第五章】 正所谓天无三日晴,接下来几天,果然就像是史书黛所预测的一般—— 没有好日子过! 每当纪纶来接她上学时,长舌妇军团民会随侍在侧,她们不会明问,但总是会用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观察着他们之间的一言一行,仿佛只要让她们抓到一点点的小把柄,就准备到处散播八卦。 而她的家人竟然也不例外。 若不是她三令五申,不准他们探头探脑,她相信,他们绝对会奔出门外,好好的询问纪纶的祖宗八代。 至于到了学校,那就更不得了! 第十三章 每天,总是会有一群好事者在那里徘徊,只要看到他们俩一块下车,就会齐声大喊「系金耶!系金耶!」,然后拿起手机,拍下他们认为不可思议的那一幕,甚至还有不少女同学,会跑到她面前说些挑衅的话。 几乎是每一天,她都会被骚扰、被追拍,也几乎是每一天,她的心情都在持续的恶化。 当初被人呵护的一点点喜悦,早已被消磨殆尽。 事实证明了,纪纶根本就是个祸水,只要跟他扯上关系,她就永远别想过好日子,所以无论如何,她绝对、一定要趁早跟他gameover! 所幸时间总是在前进,好不容易,终于让她熬到了约会这一天,只要能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去,她就可以想办法远离他了! 「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低醇的嗓音,史书黛回神转身摔跟头,就看到纪纶趴在方向盘上,对着她笑得幸福又灿烂。 自从开始接送她上下课之后,每一天他就是这副模样,一个人沉溺在自己的快乐中,一点也没察觉到又有几个女同学为他而心碎,而随着约会日子的接近,他更是一天比一天还快乐。 直到昨天送她回家后,他还不停的叮嘱她千万别迟到、乖乖等他来接、绝对不能爽约等等诸如此类的「废话」。 他兴奋得就像是等着出门交流的小男孩,让人觉得他啰嗦,却也不忍苛责他什么。 「没什么。」她一语带过,没笨到把自己的打牌泄漏出去。 「是吗?」这句话绝对有问题,不过他却聪明的没有戳破。 「好,那拿来吧!」 「拿什么?」她拧眉。 「你的背包啊,看起来很重,我帮你拿。」 「不用了。」想也不想,她立刻拒绝了他的好意。 约会归约会,她可不是他的谁,没必要接受他的体贴。 「不要那么冷淡嘛,难得约会,你就给我一些表现的机会啊。」说话的同时,他闪电似的夺走背包,并迅速下了车。 「你!」她也跟着走出车外。 「肚子饿不饿?」他将背包找到肩上,不等她主动过来,早已一马当先的冲到她身边,迫不及待的,像是离开她一分一秒都教他难受。 「我们先吃东西好不好?」 虽然是他赌赢了,但基于男性对女性的尊重,约会的时间地点,他还是依她。 不过这场「妇女救援协会」所举办的募款园游会,人也太多了吧? 故意挑那么多人的场合约会,看来她对他的防心还是很重呢。 偏着头,纪纶决定待会儿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她发现自己更多的优点。 「不好!」她立刻拒绝,并踮起脚尖想夺回自己的包包,不料他的动作比她更快,不过微微一偏,她竟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还因此失去重心。 幸亏他的人壮力大,轻轻一捞,就帮她摆脱地心引力的诱惑,只不过,她却也因此被迫贴入他的怀里。 「哦,原来你是想吃我啊……」看着贴在胸口的精致脸蛋,他佯装领悟似的眨眨眼,然而薄唇边那藏不住的窃笑,却泄漏了他的暗爽。 感觉到手掌心下的胸膛是多么结实炽热,史书黛小脸一红,立刻往后退去。 「谁想吃你了?我才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是吗?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别吃饭了。」 「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才能得到你的青睐啊。」他邪笑,似乎打定主意这么做。 「你敢!」她咬牙低喝,抬脚就往他的脚背踩去。 他却灵敏躲开。 「我当然不敢,开个小玩笑嘛。」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她又踩。 「不喜欢就不喜欢,别一直踩啊,小心又跌倒。」他索性往后退开。 「唉,最近你变得很暴力喔,老是对我又吼又踩,该不是在暗示我打是情、骂是爱吧?」 他很暧昧的对她眨了眨眼,嘴边那邪恶的笑容让人看了就想扁,然而这一次史书黛却没有任何动作。 只见她的身体明显一震,小小的粉唇微张,却吐不出任何声音。 一直以来,她总是不断提醒自己,面对他时一定要冷静再冷静,然而事实证明,他对她,就是有股特殊的影响力。 他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她的冷静、破坏她的理智,让她变得不再像是原来的自己…… 「嘿!你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被我说中——啊!」瞪着手臂上那一圈红红的齿痕,纪纶不敢相信她竟然咬了他! 「如果你敢再胡言乱语,下一次,我会咬得更用力。」她冷声道,脸上的表情再度回归沉静。 或许是她对他太过仁慈,所以他才会这么得寸进尺,看来她得采取更激进一点的手段对付他才行。 「就算我说错话,那也犯不着咬我吧?」看着那重新武装的小脸,纪纶眸光一闪,脸上却不动声色。 很显然的,刚刚他是把话说得太白了,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这么做。 虽然他的计划是慢慢进攻,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容许她逃避。 一直以来,他都在密切的注意着她,因此她每一个细微的情绪反应,都逃不过他的眼。 他爱她,也要她,这就是他接近她的原因,即使—— 她再也记不起七年前的他。 七年的时间,他改变得太多,就连眷村里的婆婆妈妈也都没认出他,何况是失去记忆的她。 她遗忘也好,哪天想起也罢,但这都无法撼动他对她势在必得的决心。 势头过去并不能改变什么,最重要的是把握现在,让她重新爱上这个崭新的他。 「废话少说,走了!」史书黛根本不想理他,头一撇,径自往前走去。 「书书,你别走那么快,小心走散!」纪纶回神,立刻追了上去。 不过很显然的,这场硬伏实在有点难打,他还得加油啊。 经过纪纶刚刚那么一刺激,史书黛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原来就是因为她对他不够坏,所以他才会一直觉得自己有希望,并追着她死缠烂打。 发现错误后,她很快就开始纠正自己的错误。 因此自从进入会场后,她就故意到处嫌东嫌西,凉凉的等着他翻脸走人。 可惜她嫌了老半天,嫌得喉咙都干了,他却还是一脸若无其事,仿佛感受不到任何刁难。 她不死心,咬着牙,逼自己变本加厉。 于是她鸡蛋里挑骨头,嫌人潮拥挤,可没想到他却自信的说了一句:「包在我身上!」 接着他便以身护航,将她护得妥妥帖帖,果真不再让任何人碰得她的一角衣袖。 接着她找碴嫌热,可这一次也没难倒他,从路边捡起一块小纸板,他立刻化身成最自动、不耗电、还可携带着走的风扇,一路上帮她扇风解暑。 最后,她干脆连座位被占满都埋怨了,可他却能用最短的时间找到一块小角落,把自己的短衬衫铺成地毯,让她坐在上头用餐,自己则是站在外围,以自己的身体和她的小背包作为屏障,防止任何人不小心踩到她。 他护着她、由着她、宠着她,把她当成了任性的公主一样伺候着,不但没抱怨过一句,反而看起来还非常乐在其中,倒是她为了勉强装任性,把自己搞得好累。 第十四章 这算什么? 难道他都不会生气的吗?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知难而退呢? 捧着一分钟前他突破重围买回的冰奶茶,史书黛不甘心的喝着,发誓非要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不可。 视线落到手中的冷饮上,脑中精光一现。 「这奶茶真是好喝。」果然她才开口,他马上就冲着她一笑。 「真的吗?那要不要再来一杯?我帮你去买。」他挥着纸板,始终没停过为她扇风解暑,却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你不渴吗?」他不答反问,注意到他满头大汗。 一滴滴的汗水不断自他的额角淌下,蜿蜒过他的侧脸,在他刚毅的下巴落下,看起来非常热的样子。 「不渴。」他咧嘴一笑,凝望着她的眼神深情得几乎令人脸红。 咬着下唇,她故意又问:「那你不饿吗?」这段时间里,纪纶连一口食物都没吃过,他忙上忙下,全都只是为了照顾她。 「那你呢?吃饱了没?还想吃什么,我帮你去买。」他却这么问,仿佛把她喂饱才是最重要的事。 贝齿嵌入粉唇,镜片后的眼神变得好复杂。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体贴温柔好脾气,更别说,他还是拥有三高的英俊男,路上随便拉个女人问一下,恐怕倒贴都想嫁给他这种好男人。 若不是他毁了她的生活、死缠着她不放,她应该也不会讨厌他吧…… 「妈妈,维尼耶!维尼耶!」 耳边,忽然传来稚嫩的嗓音。 飘远的心神被拉回,她侧头望去,发现一句可爱的小女孩正好走到身边,指着飞镖摊位上的布娃娃开心的喊了起来。 「对啊,是维尼。」一旁的母亲笑了笑,但是笑容看得出来有些勉强。 人潮汹涌,来来去去将人挤得难受,小女孩的母亲显然是不耐挤压,所以拉着小女孩就想继续前进。 「小爱想要。」小女孩不肯走,指着布娃娃露出渴望的表情。 「那个要射飞镖才可以拿到,小爱不会射,所以不行。」说着说着,女孩的母亲又想往前走。 「那妈妈玩。」小女孩始终不肯配合。 「妈妈不会。」 「为什么不会?」小女孩噘起嘴,不满意被敷衍。 「不会就是不会,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走了!」母亲也不高兴,索性硬拉着小女孩前进,不过这个动作显然让小女孩生气了。 两颊一鼓,当下放声大哭,任性的以为只要用哭,就能达到目的。 女孩的哭声很大,震得人耳膜有些难受,不少人回头观望,母女俩立刻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不准哭!」 很显然的,女孩的母亲和史书黛一样,都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脸色一沉,立刻板起脸来教训起小女孩。 「不要不要!小爱要维尼,小爱就是要维尼啦,哇——」小女孩却哭得更大声了,非常的不给面子。 「你这小孩!」母亲气坏了,扬起手,就想给小女孩一顿教训,不料手才扬起,却被人半路拦截—— 「这位太太你好。」 没想到,插手干涉人家家务事的竟是纪纶。 只见他一手握着母亲的手腕,一手安抚似的在小女孩的头上拍了几下,惹得小女孩瞬间好奇的忘了哭,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望着他。 「你是谁?」小女孩的母亲不悦的将手抽回,并怒声质问。 「我是这个会场的义工,专门帮忙解决问题,您女儿想要那个布娃娃吧?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纪纶长相俊挺,魅力无穷,不过轻轻一笑,就连孩子的妈也招架不住,态度立刻大逆转。 「呃,可、可是我们没有点券。」大会规定,所有消费必须以点券交易。 「没关系,我有多的。」他自口袋掏出一迭点券,接着便稳稳的抱着小女孩走到飞镖的摊贩前。 「来,告诉叔叔,小爱想要穿红色衣服的维尼,还是要穿蓝色衣服的维尼?」他问,温柔的表情让小女孩破涕为笑,连带也让一旁所有观看的女性昏了一半。 「小爱要穿红色衣服的维尼。」小女孩指着左手边的维尼,笑得好害羞。 小女孩的母亲立刻跟了过去。 「小孩子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先生,我不能让你破费,这不好意思……」 「没关系,花不了什么钱的。」他笑了笑,把小女孩交还给母亲。 「可是布娃娃不好拿,要一百点才可以换到。」母亲嗫嚅地说,不好意思将话说得太白。 一面墙才十五颗水球,射破一颗水球才有一点,也就是说,起码要玩七局才能破一百点,而且前提是几乎要支支命中才行。 若不是行家,恐怕很难达到目标。 「包在我身上。」纪纶却露出自信的微笑,现场顿时鼓噪了起来。 一群人立刻围到他身旁,每个人都等着看他到底能不能说到做到。 「老板,这一迭点券先给你,到时我用了几盘镖,你再自己扣。」他掏出先前换好的点券往桌上一放。 「当然没问题!」眼看「大鱼」自动跳入网,还带来不少「小鱼」,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忙拿了两盘镖,双手奉上。 「嗯,七面墙,刚刚好。」收下镖盘,纪纶对于眼前的格局似乎感到非常满意。 捧着镖盘,他慢条斯理的走到第一面墙前就定位。 现场气氛严肃,每一个人都屏气凝神,等着看第一发镖的结局。 在众人的注目下,纪纶拿起第一支镖,甩手就是一射。 咻—— 第一支镖,直接命中第一颗红色水球。 「中了中了!」现场立刻一片欢呼,每个人都为这好的开始而兴奋。 不过纪纶并没有露出笑容,他表情凝肃,一双如苍鹰般锐利的黑眸直视前方的水球,接着拿起第二支镖,甩手迅速往前一射。 咻—— 没有意外的,第二支镖,直接命中第二颗蓝色水球。 「哇!好厉害!」所有人又喊了起来,开始觉得维尼小胖熊再也不是梦想。 不到三秒,有更多人加入围观的行列。 他们为纪纶加油打气,可后者并没有因此而分心。 他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第一颗水球,连射了十五支镖,镖镖命中,射无虚发,不一会儿,一面墙的水球全被他射破,现场欢声雷动,老板脸都绿了。 「人客啊,你好厉害唷,素不素同行啊?」绿脸老板僵着脸问。 纪纶笑了笑。 「不是,我是老师。」 「老师?我看诉您老师咧!」老板一脸不信,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认定是同行来砸场。 可纪纶不在意,拿着第二盘镖走到第二面墙前,而众人立刻也跟随他的脚步,移了过去。 结果不到三十秒,第二面墙,全破,接着是第三面墙、第四面墙…… 不到五分钟,七面墙,一百零五颗球全都被射破,现场的呼声直达云霄,老板则是含着泪,乖乖的把剩余的点券和维尼小熊双手奉上。 「来,小爱的维尼小熊。」 在众人崇拜的眼神和老板哀怨的注视下,纪纶把赢得的奖品送到了小女孩的手中,小女孩的母亲红着脸连忙道谢,也催促小女孩道谢。 第十五章 「谢谢叔叔。」接过布娃娃,小女孩听话的道谢,脸上的甜笑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开心的笑了。 「不客气。」纪纶也报以微笑,他弯下腰,与小女孩平视。 「小爱收到礼物后开不开心?」 「开心。」小女孩用力的点了下头。 「那要不要听叔叔的话?」 「要!」 「好,那叔叔告诉小爱,妈妈照顾小爱很辛苦,小爱要乖乖听妈妈的话,不可以每次都用哭逼妈妈买东西给你,这样妈妈就会生气打小爱,知不知道?」 纪纶说话的语气非常温柔,但是话中的意思,却让小女孩和母亲都惭愧的低下头。 「妈妈也不喜欢打小爱,所以小爱以后一定要更乖,好不好?」 「好……」小女孩默默的点了点头,把纪纶的话听了进去。 之后,他又跟母女俩说了几句话,众人见他没有再射镖的打算,不禁纷纷散去,最后当他再回到史书黛身边时,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对不起,忽然丢下你。」 「没关系。」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男人,史书黛说不上此刻在心中那股颤动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松动,让她很难再摆出冷淡的表情。 「你还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的第一件事,他竟然还是想帮她张罗吃的。 「我吃不下了。」第一次,她主动伸手拉住他,不愿他再奔走。 她仰着头凝望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为什么?」她问,知道他听得懂她问的是什么。 「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他果然懂,瞬间露出苦笑。 「不,我认为你处理得很好,虽然谁都看得出来,那句母亲不会出手太重。」 小孩不乖就是要教导,虽然动手是下下策,但只要力道拿捏得当,并不失是个好方法。 只是父亲管教小孩是天经地义,外人无权置喙,刚刚他会插手,她觉得非常讶异,毕竟,他看起来并不像是鸡婆的人。 「但我就是看不下去,我并不赞同用打骂的方式教导小孩。」他严肃的表达出自己的看法,眼神阴霾得像是有段不快乐的过去。 看着这样的他,她竟觉得好不舍,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拿去。」尚未细想,她已经将手中尚未喝完的冷饮塞到他手中。 「怎么不喝了,是不是饮料有问题?」他愣愣地接过饮料。 「不是,我喝不下了,东西是你买的,所以你得想办法解决掉。」她淡淡地说着,却管不住自己看向他被汗水湿润的脸庞。 这个男人热得衣服都被汗水沾湿了,竟然还说他不渴谁信啊。 「解决?」纪纶何其聪明,瞬间领悟到这是她的体贴,霎时泪光闪闪。 「天!我真是不敢相信,我的书书竟然愿意和我间接接吻!这真是——啊!你捏我!」捂着发疼的手臂,他不敢相信她又偷袭他。 「我后悔了,快把我的饮料还给我!」她目光泛冷,心中那一咪咪的感动瞬间蒸发殆尽。 「不行,垃圾既出,概不退还。」他嘿嘿一笑,将手中的冷饮拿高,不让她将自己的福利夺走。 「你快还给我!要不然你去要根新的吸管,不准你——啊!住手,不!住口,不准你喝——」 一切都来不及了! 高人一等的纪纶在她蹦蹦跳跳想拿回冷饮的时候,已快速的享用过那根吸管和吸管底下的奶茶。 「嗯,这味道,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美味啊。」他意犹未尽的用舌头舔了舔嘴,脸上的得意表情和暧昧的话语,让史书黛羞愤得恨不得当场杀死他。 但是她硬生生忍住了,因为,她还有答案要问他。 等她得到答案后,她一定一定会毫不留情的砍了他! 「我已经履行我的承诺,你该给我答案了。」她咬牙揪起他的上衣,狰狞的表情让不少路人退避三舍。 「什么答案?」他却装傻。 「你少给我装傻,我已经和你约会三个多小时了,现在,你也差不多可以告诉我那段故事了吧!」 「喔,原来是这件事啊。」他领悟似的点点头,接着哼哼哈哈的拖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终于又开口:「我以前不姓纪,这是我养父母的姓。 」 「然后呢?」 「没被认养前,我跟你曾经是邻居。」 原来他也曾住过康乐十二村,难怪他对那里的路会那么熟! 「接着呢?」 他看着她,眼神含笑。 「因为我太帅,所以你暗恋我,还主动追求我,我看你长得很可爱,所以就勉强答应做你的男朋友,回想起来,我们还曾度过一个非常美妙的暑假呢!」抚着下巴,纪纶一副缅怀过去的模样。 「我暗恋你」粉唇立刻倒抽一口气。 「你说谎!」她立刻反驳,直觉的认为这都是他在胡诌。 她怎么可能暗恋他? 她又不是眼睛瞎了! 还主动追求他咧? 她又不是笨蛋! 「亲爱的书书,我知道你害羞,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双手外摊,纪纶笑得好无辜。 虽然当时他们俩并没有彼此告白过,但是隐藏在两人之间的那种幸福感和吸引力却是货真价实的。 「你骗人!」史书黛还是不相信。 「你别以为这样胡乱说,我就会上当,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 「我刚刚说的就是实话。」 「那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她质问。 「因为你忘了。」俊脸上,笑容消失了。 「我说过了。」他看着她,眼神复杂。 「不可能,我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如果我和你真的……」她说不出那么别扭的词,只好含糊带过。 「我一定不会忘,除非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书书,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说过谎。」他看着她,眼神严肃得几乎让人窒息。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如此严肃,而这样的他,让她再也无法怀疑。 「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忘了。」轻轻的,她开口了,第一次承认,自己也许真的忘了什么。 黑眸一暗,他伸出手,拨开她右脑勺上的一绺长发。 原本该是白皙无暇的肌肤,却赫然出现一条长约五公分的疤痕,那是紧急缝合的伤口,因为伤口太深,有些小区块甚至没有长出头发。 「因为你这晨受了伤。」他轻轻抚触那块伤疤。 「还记得吗?七年前,你曾经因为一场车祸而住院。」 【第六章】 弦月东悬,康乐十二村里,户户灯火,户户香。 史家屋里,史大年哼着小曲,操着锅铲,正炒着香喷喷的回锅肉。 「爸,我出去一下。」史书黛忽然走进厨房。 史大年连忙转身。 「就要吃晚餐了,你要去哪里?」 「我的打印机没墨水了,我要出门一趟。」 「那种东西叫你哥哥有空时再帮忙买就好了,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就别出去了!」史大年蹙眉,不认为傍晚适合一个女孩子出门。 「我有一些报告急着要印,等哥哥他们有空太慢了。」才说完,史书黛拿着零钱包,转身朝客厅大门走去。 第十六章 「诶,等等啊!」史大年急忙忙的关掉炉火,将铁锅移到另一个炉架上,这才捻着一条抹布冲出厨房。 「那间书局有些远,我要是慢一点回来,你就一个人先吃吧。」史书黛站在纱门外,套上凉鞋。 「既然有些远,那爸爸陪你去,一路上有人作伴也比较安全。」说着说着,史大年立刻随手将抹布往一旁的木柜上搁,转身就想回房拿家门钥匙。 「不用了。」史书黛却出声阻止。 「不过是买个东西而已,这么劳师动众太夸张了吧。」 「可是你三哥他说咱们大安区……」 「我知道,我自己会小心的。」说完,史书黛便转身离开,速度快得连史大年想多说一句话都来不及。 路灯昏黄,史书黛踩着自己的影子,徐步朝眷村附近的大型书局走去。 一路上,她眼神迷茫的看着天际边的那弯弦月,却怎样也想不起那年暑假的点点滴滴。 七年前,她的确曾发生车祸而陷入昏迷。 根据父亲的说法,那次车祸,她右边的脑颅破裂,昏迷了两天两夜,能够捡回一条命简直是奇迹,然而,那样的重创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那就是,她失去了部分的记忆。 关于她为什么会发生车祸、为何会出现在车祸现场,她都不晓得,甚至,她连车祸前两个月的记忆也都丧失了。 若不是现场有其它目击者,枪在第一时间将她送医,恐怕她在那时就要香消玉殒了。 根据医生的判断,她的情形就是所谓的失忆症,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心因性失忆症,是因为大脑受创而产生的一种病症。 通常重病患者,连家属都可能不认得,并渐渐失去沟通、行动、思考能力,退化成一个无行为能力者,而她的情况算是相当幸运,虽然脑颅部分破裂,然而她的智商和大脑却没有任何损伤,她只是—— 弄丢了两个多月的记忆。 当时由于她的复原状况非常良好,不到一个月就出院,紧接着,学校也跟着开学,为了适应全新的高中生活,不知不觉中,她渐渐就忘了那场车祸。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她和纪纶或许就是在那年暑假结识结缘的,只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她车祸后,为何他从没来看过她? 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言,喜欢她,为何他却整整消失了七年? 如果她真的如他所言,喜欢他,为何她却独独将他给遗忘? 那年暑假,她和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每回谈到过去,他的眼神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痛苦? 每每见他流露出那样痛苦的眼神,她的心就会揪得好紧,紧得让她也得好痛苦…… 抚着发疼的胸口,史书黛陡然停下脚步。 看着昏暗的远方,莫名的,她突然好想见纪纶一面,她好想问问他,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忘了他,所以他才会露出那样痛苦的表情? 「小姐,请问信义街怎么走?」 迥异于纪纶的粗嘎嗓音,忽然自史书黛的前方传来。 随着斜长模糊的影子,一名高高瘦瘦的陌生男人忽然自一条暗巷走了出来。 男人穿着斯文,面露微笑,即使如此,史书黛却本能的警戒了起来。 她在这里住了二十三年,从来就没听过这附近有条信义街,这个人,未免也迷路得太远了吧? 「很抱歉,我不知道。」冷淡的朝男人投去一瞥,史书黛立刻加快脚步,越过男人的身边。 「小姐请等等,我有急事,如果你知道信义街怎么走,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带个路?」 「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请你去问别人」眼看男人一个大步就跟上自己,史书黛更加警戒。 几乎是当下,她就当机立断的舍弃原来的路线,转身选择必须绕点路,但比较热闹的大街,谁知,男人却忽然闪身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大树的枝叶正巧遮掩了路灯和月光,男人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模糊。 「问题是,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啊……」男人忽然发出阴邪的笑声。 他大步逼近,史书黛也只能无从选择的跟着往后退。 此刻,远方忽然响起尖锐的煞车声,那样尖锐的声音几乎刮痛她的耳膜,但她却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从低缓瞬间变得急促。 该死! 她不该抄小路的! 几乎在男人伸手袭向自己的瞬间,她慌乱的将手中的零钱包扔向男人,接着趁男人咒骂的那一瞬间,她拔腿就跑。 夜,不知何时变得深沉。 平常看似宁静的小路,也变得诡异难测。 一路上,她不停喊着救命,然而不知是不是正逢吃饭时间,她跑了一百多公尺就是没人出来察看。 风声,不断自耳边呼啸而过,却怎样都掩盖不了男人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他叫喊着、咆哮着,狰狞的表情令人害怕,每一次当她喘气回头,就会发现他的手差一点就要抓到她。 被人追逐的恐惧以及激烈的奔跑,令她几乎喘不过气,不到一分钟,她就失去了呼救的力气。 在剧烈的心跳声和难受的窒息感中,她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更不晓得自己该往哪里逃。 额头上,不断沁淌的冷汗逐渐模糊她的视线,让她再也看不清楚前方;恐惧侵占了她的思维,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只能本能的喘息着、恐惧着,以及无助的落泪…… 为什么……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 如果她不是那么爱逞强,愿意接受父亲的帮助,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她不是那么爱逞强,愿意早点承认,其实她早就不讨厌纪纶了,也许,此时此刻他们应该会开开心心的聊着过去。 如果她不是那么爱逞强,愿意诚实的接受纪纶所给予的每一个好,也许,他就不会老是露出那样痛苦的表情。 她的失忆一定对他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为什么,她到现在才肯承认? 泪眼模糊间,史书黛只觉好懊悔、好懊悔,今天,她真不该连句再见也不说,就转身离开了他。 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她的背影? 她会不会再也看不见他充满爱恋的眼神? 啜泣声逸出口鼻,史书黛瞬间腿软颠簸了一下,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再也没有力气跑下去—— 「书书!」 就在绝望的瞬间,前方却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几乎是低醇嗓音化开的瞬间,史书黛便停止了落泪。 是纪纶! 是他,他来了! 「书书,你在哪里!」 焦急的呼唤声传遍了大街小巷,原本诡异的小路,在这一瞬间也变得光明起来。 看着远方那光灿的车灯,史书黛瞬间燃起了希望。 「我……我在这里……」她举着手呼喊着,然而尽管她用尽了力气,干渴的喉咙却只能发出猫呜般的回应。 眼看后方的男人似乎被逼急了,瞬间加快了脚步,她也只好凭着最后的力气,继续往前奔跑。 她绝对不认输! 她要见到纪纶,然后亲口告诉他—— 其实她一点也不讨厌他,她只是太别扭,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坦然面对他深情的注视…… 第十七章 「书书!」 随着低醇嗓音的迅速靠近,史书黛知道纪纶发现她了。 她颤抖的看着逐渐放大的车灯,唇边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尽管缺氧使她的目光涣散,尽管过多的二氧化碳正燃烧着她的肺叶,她却充满了希望。 咬着下唇,她放弃喘气,将最后一丝力量放在奔跑上。 看着前方那两道光芒,她举起沉重的双腿,加速向前—— 「不!停下来,不要过来!」 挡风破璃后,纪纶瞬间变了脸色。 看着左前方车道上迅速逼近的车灯,他紧急踩下煞车,并疯狂的按鸣喇叭,然而一切却还是太迟了。 几乎是刺耳的煞车声响起的瞬间,他亲眼看见,他最心爱的女人被一辆银白色的重型摩托车,狠狠的撞倒在地。 「不!书书!」 凄厉的吼叫声割破了天际的乌云,直达云霄。 在剧烈的疼痛中,史书黛勉强的睁开眼睛,却对上了一双痛苦的黑眸,刹那,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也揪疼了起来。 「书书看着我,你看着我!我求你,不要昏倒,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抱起瘫软的史书黛,纪纶根本顾不得机车骑士也滑倒在地,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将心爱的女人送往医院急救。 路灯照亮他苍白的脸庞,将痛苦的表情映入她的眼底,看着这样的他,史书黛又想哭了…… 她多想告诉他,她没事,可是声音却卡在喉间,怎样也发不出。 疼痛不断袭击她的大脑,让她疼痛得几乎昏厥。 脑海里,有好多画面在跳跃,却怎样也看不清楚,直到黑暗完全笼罩她的意识前,她仿佛看见,一片橙红色的天空…… 七年前—— 那是一个异常闷热的傍晚。 赤红的晚霞和灰暗的黑云在天空交织,形成一幅巨大且诡异的怪图。 人们受不了闷热,早早就作马兽散,公园里,冷冷清清,只剩两名流浪汉,和因为贪看书本而不小心被困住的她—— 「妈的!这娘们力气可真不小,老李你抓紧她的手,拖去厕所!」 「不!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凄厉的哭叫声自公园最黑暗的角落里传出,望着身边那两张狰狞猥亵的男性脸庞,年仅十六岁的她终于害怕的放声大哭。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她会糊涂的让自己陷入这种危险? 谁来…… 谁来救救她,拜托…… 「妈的,人渣!」 仿佛是老天回应了她的乞求,泪眼迷蒙中,她模糊的看见,有一抹巨大的人影恍如天神般自天空落下。 只见人影一落地,便毫不犹豫的将长脚一伸,瞬间将她右手边的流浪汉给踹飞三公尺外的跷跷板上,昏死。 「小子,不、不关你的事,你最好——」另一名流浪汉立刻面露惊惧,嘴巴上却还在装模作样,可惜话还没说完,一记右勾拳便无预警的袭面而来,瞬间就把他给打得满地找牙。 「我最好怎样?老子我今天心情正好不爽,遇到我,算你们倒霉!」语毕,又补了一脚当福利,让人瞬间昏厥。 眼看两个流浪汉三两下就被摆平,死里逃生的史书黛却还是愣愣的无法回神。 她眨了眨眼,几颗晶莹泪珠自眼眶内滚落,少了眼泪的阻隔,她终于能够看清眼前的人。 这个人—— 这个人不是村子里最恶名昭彰的小混混吗? 「喂,人都晕了,你还哭什么哭?」跨着三七步,霍纶一脸凶恶地问。 「我……」史书黛被吼得差点心跳停止。 霍纶凶恶的态度,对于饱受惊吓的她,无疑是另一种惊吓,只见她呜咽一声,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该死的哭屁啊!有时间哭,不会快点回家吗?你该不会以为这公园只有两个流浪汉吧?」混帐,他最讨厌女人哭了! 「我……我……」粉唇吞吐了半天,始终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倒是抖得像是风中落叶的双脚,很诚实的自动瘫软在地。 见状,霍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该不是腿软了吧?」 「我……」还是哭。 「该死的!真是倒霉!」他立刻仰头咒骂一声,接着下一秒,却迅雷不及掩耳的将她扛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几乎是被攫住的那一瞬间,她的四肢本能的又开始猛烈挣扎。 才从狼爪下死里逃生,对于男性,她已经有强烈的排斥和不安全感。 「闭嘴!你要是再鬼吼鬼叫,信不信我马上把你扔回去,跟色狼作伴?」他厉声恐吓,而很显然的,这份恐吓效果显着。 只见她瑟缩的抖了下,再也不敢发出声音。 「你住哪里?」他一问,口气恶狠得像是要吃人。 「你……呜……问这个做什么?」她惴惴不安的反问。 「哪里!」他没有回答,只是吼得更大声、更不耐。 禁不起这一吓,她脖子一缩,本能的立刻将自家地址念了一遍,可说完,她就马上后悔了。 听说他很坏,不但会打人,还会勒索,他是不是打算把她绑架,然后再写信给爸爸勒索赎金? 呜……她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才狼爪中死里逃生,现在又落入坏蛋的手里,早知如此,今天她真不该出门的。 一路上,史书黛的眼泪始终没停过。 她在心中不断揣测自己的下场,她甚至悲观的认为,自己绝对会被撕票。 就这样,她绝望的甚至连反抗都省了,任由他将自己丢上摩托车,然后认命的等待自己的命运到来,谁知三分钟后,她却被扔到了家门口,而那个被她认定绝对会对她不利的男人,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油门一催,眨眼间,就消失在巷子的另一端。 同村十六年,那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他救了她,她却误会他,她甚至连声道谢也没说。 为此,她始终耿耿于怀。 【第七章】 暑假到了。 燠热的夏日午后,小猫在墙头打盹,麻雀在树头合眼,整个康乐十二村静得像是沉没在大海里一样。 百分之九十九的村民不是上班就是躲在家里避暑,整条大马路上就只见到一抹小小的身影在行走,那是史书黛,刚从小区的图书馆k书回来。 拎着沉重的背包,她不畏酷暑,沿着红砖墙徐步向前,正打算拐弯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串巨响。 那种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大型家具翻覆,以及玻璃破裂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侧头往发出巨响的屋子望去,接着蹙起眉头。 霍家,村里最出名的破碎家庭,母亲水性杨花,两年前跟人跑后音讯全无;父亲酒鬼一枚,不工作赚钱,反而到处借钱买酒,人见人躲,至于他们唯一的儿子—— 砰! 斑驳的纱窗门忽然被人自后方踹开,一个瘦削的男生自屋内冲了出来,他一身凌乱,额头上还淌着血,一出门就是一句经典的脏话。 「x你妈的,你以为我希罕这个家啊!」 「不希罕,那你滚啊!」因为反弹正要阖上的纱窗门,再度被人踹开,一名中年男子拎着酒瓶,站在门后破口大骂。 第十八章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可不要回过头求我!」男生面色阴鸷,跨坐上一旁的摩托车,迅速发动。 「谁会求你这个逆子,滚!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门板阖上的前一秒,一个酒瓶自门后方飞了出来,男生利落闪过,褐色的酒瓶啷一声,在史书黛的面前爆裂开来。 争吵中的父子俩,这才发现这名观众的存在,当下一个甩门,一个破口大骂—— 「妈的,看什么看!」轰隆隆的引擎声中,霍纶坐在机车上,一脸狰狞的瞪着史书黛,脸上的表情像是想把她给撕了。 「你流血了。」她诚实回答,脸上并无任何惊惧。 虽然满口脏话,态度恶劣,但是经过上个礼拜的流浪汉事件,她知道,其实他只是声音比较大声。 「那又怎样!干你屁事!」霍纶恶劣的对她竖起了中指。 他这个人书读得普普通通,打架闹事却是样样行,名声坏到连管区警察都认识他,附近的人没一个不对他感冒,一见他就躲,这个死小孩一定是脑筋坏了,才敢跟他说话。 「是不关我的事,可是如果你不把伤口处理好,很有可能会感染破伤风。」他的额头似乎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给割破,鲜血不断的渗出,把他的鬓角都染湿了。 「妈的,你诅咒我?」眯起眼,霍纶立刻瞪向她。 「不是,我只是建议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搽药。」指着自己,史书黛毛遂自荐,镜片后的一双丹凤眼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受人点滴,涌泉以报,一直以来,她都很想回报些什么,可她发现,他这个人真的很「目中无人」。 好几次她都走到他面前了,然而他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总是头一甩,就走了,害她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相信,若不是今天她适巧撞见他们父子俩吵架,又差点被那只酒瓶砸到,恐怕这一辈izt都不会注意到她。 「哈!凭你?」一双充满野性的黑眸立刻浮现不屑。 「我可以的,只要你——」 「我不管你是哪家的死小孩,你还是快滚回家喝奶吧!」霍纶根本懒得理她。 奚落一笑后,他一把催动油门,破旧的机车瞬间飞啸而去,远远的将她抛在脑后。 钱债好还,人情债难还,心中有所亏欠,总教人难受。 即使几次出师未捷,但是史书黛还是不放弃,接下来的几天,她几乎是天天到霍家门前报到。 「又是你!」几乎是酒瓶破裂的那一瞬间,高瘦的霍纶就杀到她面前。 「妈的!你究竟是哪家的死小孩?没事有事就跑来我家门前看戏,当我们家是电影院啊!」 「我是史大年的小女儿,我叫史书黛,你可以叫我书黛。」史书黛有问有答,非常高兴酒瓶终于「又」飞到自己面前。 多亏这个酒瓶,霍纶才能注意到她。 「我还书包咧,你爸有问题啊,取这什么鬼名字,死书呆?难听死了,亏你还可以这么脸不红气不喘的跟人家自我介绍,丢脸死了!」双手插在口袋,霍纶对于个头不到自己肩膀的史书黛,辟里啪啦的连吼好几句。 今天他心情超级不好,这个死小孩又这么不识相的出现在他面前,不拿她出气出气,实在很对不起自己。 「我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因为这是我爸爸帮我取的。」史书黛面不改色,对他粗鲁的说话态度,几乎快要习以为常。 「靠!你这个死小孩是不是有病啊?听不出我是在骂你吗?」不过很显然的,她沉稳大方的态度却使得霍纶更不爽了。 想他素性不良、恶名昭彰,村里哪个小孩见到他不拔腿就跑的? 每次看到那些小孩吓得屁滚尿流,他就会觉得很爽,一肚子鸟气也会减少。 可眼前这个死小孩偏偏就是不怕他,不管他怎么吼、怎么叫,她的表情说不变就是不变,害他愈来愈觉得自己像是对牛弹琴的白痴。 「我当然听得出来,只是我不想跟你计较。」 「不想跟我计较」俊挺的五官瞬间扭曲了起来,霍纶发出愤怒的咆哮。 「我看你是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对!没错,我是混混,跟我计较太多的确是污辱了你们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类!」压抑的怒气还是爆发了。 他咬牙切齿的吼着,全身辐射出吓人的怒火,脸上那狰狞的表情,像是想一脚把她踩入柏油路里,让她变成马路小萝卜。 若不是此刻路上没人,若不是村里的壮年全出门工作,只剩一群耳背的老人家躲在家里看家,这样恐怖的场景早该被人发现,警察们早该来行侠仗义。 但是,史书黛不需要别人帮忙,因为她不怕他,一点也不怕他。 透过几次的观察,她更加认识他这个人。 他或许言语粗暴、或许行为恶劣,但是,她从来就没看过他欺负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那些传闻,根本全都是假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她急声解释,脸上的表情无畏无惧。 「你有,你就跟村子里那群长舌妇一样,表面上关心我,私底下却把我说得不堪入耳,每次只要村里一发生什么事,第一个一定赖到我头上!」 他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个世界! 吼完,他转身就走,疾厉的身影像是龙卷风似的。 路上只要看到垃圾桶必踹,见到铝铁罐必踢,凡走过,必留下猫呜狗叫,就连躲在死角的蟑螂,都忍不住抱头鼠窜。 「你受伤了。」她立刻跟了上去。 个头不高的她,必须用跑的才能跟上他的脚步,而且还得非常小心的避开他来无影去无踪的佛山无影脚,否则肯定当场被踹飞。 「干你屁事!」他又吼,然后继续像个酷斯拉似的到处破坏肆虐。 「我警告你,你最好马上滚出我的视线,否则我他妈的真的让你变成萝卜!」伸出拳头,他朝她的头顶恐吓的挥压了几拳,几乎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可以帮你搽药。」她的反应却是伸手握住他粗糙带茧的手,低头看着他手臂上的伤。 每次见面,他身上总带着伤。 旧伤不理,新伤不断,看得她都忍不住为他疼了。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报恩心态,但是她就是不忍心见到他伤痕累累的模样,即使只有一次,她也希望能够替他搽搽药。 当柔软小手触碰到掌心的那一瞬间,霍纶整个人重重的震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他真不敢相信这个死小孩竟敢这样对他? 从来没有人——甚至连学校的老师都不敢靠近他,他们当他是毒蛇猛兽,当他是会散播病毒的细菌,总是拉着孩子、学生离他远远的,而她却…… 却牵住了他的手…… 一颗心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嗡嗡嗡的发出眼中的震动。 瞪着手臂上那双雪嫩白皙的小手,打遍村内无敌手、人见人怕、贵见鬼发愁的混世魔王——霍纶,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待他能够反应,已是一分钟后的事了。 第十九章 「你、你竟敢偷摸我的手! 这、这是性骚扰耶,你知不知羞啊! 」他吼着,连忙将手抽回,英俊的脸庞布满明显的红潮。 性骚扰?「即使爱看书,但是由于生长环境太过单纯,史书黛从来不曾听过这种词,因此马上不耻下问。 「靠!性骚扰也不知道,性骚扰就是——」霍纶蓦地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那张沉静纯洁的小脸蛋,他低咒了一声,连忙将喉间的情色字眼全部吞回肚内。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么,闭上你的嘴!」 「嗯。」虽然是点头,但是下一秒她又张口:「那我帮你搽药?」得不到答案没让她失望,她转而对另一件事再接再厉。 霍纶几乎要败给她的固执了。 「你为什么非得要帮我搽药不可?」其实他最想问的是,她为什么要这样缠着他? 但是他问不出口。 他脾气坏、名声坏,就连说话的口气也很坏,只要是正常人都该怕他、对他敬而远之,但她却偏偏相反,甚至主动接近他说要帮他搽药,让他完全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种被人当作「正常人」的感觉还真不赖,所以他不想问太多,只想保持目前这种状态。 「因为……我想学习。」史书黛没说出真心话。 就她认为,以他的个性断然不会接受「报恩」这种说法,她甚至怀疑,他其实早忘了她是谁。 「学习?搽药就搽药,能学习什么屁!」不过很显然的,这个说法也没能说服霍纶,只不过他才咕哝完,肚子却突然发出咕噜咕噜的「哭夭」声。 「要不然我们打个商量好了,如果你让我搽药,那我就请你吃饭。」借口不成,她乘机提出交换条件。 「哇咧,给我趁火打劫咧,这招谁教你的?」 「这个。」小嫩手从手中的背包里抽出一本书,书名四个字,赫然是—— 《孙子兵法》 霍纶差点原地滑到。 圈圈叉叉他个三角形,一个小孩子看这种书? 结果霍纶还是妥协了。 因为他真的很饿,身上又没钱,重点是,他晚上还要打工。 他一点也不想饿到昏倒,那很丢脸。 只不过,他以为她会带自己到附近的小吃店请吃饭,但是,她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带他来到一栋房子前。 眼前的这种房子,格局与他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他家整洁、比他家美丽、比他家——更像是个家。 踏进前院,迎面而来的是数也数不清的花花草草。 不管是墙上、地上、树上全都有花的影子,西边的墙角,甚至还有两个木架,架上分别放着三盆茂而不密、雕形庄严的五叶松和黑松。 从一旁的侧廊望去,一排刚洗好的衣服在灿阳底下飞舞,随着轻风拂面,他敏锐的捕捉到一股清爽迷人的香味。 那味道,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请进。」用钥匙打开门锁,史书黛站在门边,非常有礼的让客人先请。 霍纶却将手插在口袋里,超过一米八的身躯不动如山。 「你家的人呢?」 「都不在。」她脱下凉鞋,又对他摆出了请的动作。 「进来,我请你喝饮料。」 「喝你的大头!」霍纶听了却很不高兴呢,表情说变就变,瞬间又成了凶恶的野兽。 「你到底有没有常识?家人都不在,竟然还敢请陌生人回家,这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脑袋都装了什么,浆糊吗?」 「你不是陌生人。」面对他如连珠炮的连轰,她却只是沉静的回了这么一句,口气还非常理所当然。 「对,因为我是恶名昭彰的小混混!只要你发生什么事,村子里的人马上第一个联想到我,警察一点也不怕抓不到人!」他自嘲也讽她,气她一点都不懂得保护自己。 「不会的。」她却摇头,眼神笃定。 「你不会对我使坏,因为你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你!」霍纶立刻呼吸一窒,脸上同时出现好几种表情,有错愕、困惑,也有愤怒,以及那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自卑与难堪。 「你懂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知道了!不知道的事就不要乱讲,我最讨厌虚伪的人了!」 他太过敏感,只要话题一扯上他不愿让人知晓的部分,他就会变成一头暴躁的狮子,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看着这样的他,史书黛早熟的叹了口气,接着非常聪明的换了个方式说话。 「好吧,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可是如果你愿意马上进我家让我搽药和请吃饭,那么我就可以知道,你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了啊。」她边说,边将脚踏进凉鞋里,然后走到他面前,再度伸手牵住他的大手。 她拉着他,力道小得像蚂蚁,但是软嫩嫩的掌心却再度撼动他的心,暴躁的情绪竟奇异的沉淀下来。 其实对她大吼大叫后,他马上就后悔了,但是他没办法道歉,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长久以来,人们对他的偏见和不信任造就了他的叛逆,他已经太习惯用怒吼和拳头替自己讨公道,每次发怒起来,拳头永远动得比嘴巴快。 「来啊,你要喝柳橙汁还是乌梅汁,全都是冰的喔,保证让你生津解渴。」她锲而不舍的继续拉着他,非要拉他入屋不可。 「我还生火取暖咧!小孩子撂什么狗屁成语,明明就是个矮冬瓜,装什么成熟!」他哼声念着,刻意忽视心中的愧疚,任由她蚂蚁拖树,把他拖进屋内。 「我今年十六岁,已经是高中生了。」进入屋内,她立刻打开窗户、电扇,让空气产生对流。 霍纶差点又滑到。 「你不是说真的吧?」瞪着她娇小的身躯,他眼中怀疑她说谎。 「当然是真的。」她从背包里那出学生证交给他,接着咚咚咚跑进厨房,倒了两杯饮料出来。 「柳橙汁和乌梅汁,你自己选一杯。」 放下饮料,她又咚咚咚的跑到电视柜前,翻出一个大大的急救箱,和一本厚厚的护理小百科。 最后,待一切准备就绪,她立刻跑到他的身边就定位,戴着眼镜的小脸蛋虽然还是沉静,但是两颊却多了两抹劳动后而产生的嫣红,让她看起来相当美丽。 「来吧,我帮你搽药!」 不可置信的黑眸从手中的学生证游移到身边的小身躯上。 霍纶上面看一眼,下面看一眼,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洗衣板——而且还是超扁型的那一种,都应该是小学生的身材。 高中生? 他真是替她感到悲哀! 把手上的学生证往桌上一扔,他抄起桌上的柳橙汁,咕噜咕噜的一口灌尽,心中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嘴巴却开始唱反调。 「我要先吃饭。」他说,接着拿起第二杯乌梅汁,咕噜咕噜的也灌干。 「不行,你要先搽药。」小手打开药箱,史书黛将所有可能用到的药品,整齐放到桌上排好,做起事来规规矩矩、有条有理。 「我饿得半死,我要先吃饭,你去弄吃的过来。」他双手环胸,一双脚吊儿郎当的搁到矮桌上,一副皇帝爷的模样。 第二十章 「不行,我们当初说好的是,如果你啃让我搽药,我就请你吃饭,所以你要先让我搽药,然后才能吃饭。」拿起棉花棒,她很冷静的跟他讲解事情的先后顺序。 「你青番喔,我身上的伤是小伤,什么时候搽药都不重要,可是我的肚子就快饿死了,饿死的人搽药有意义吗?没有,所以让我先吃饭!」第一次,霍纶拿出耐性跟人解释。 吃饭皇帝打,何况他又不会跑,搽药的事根本就不急在一时,这个死小孩——不,十六岁的死书呆应该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才是。 「不行,说好的事就是不能更改。」没想到史书黛却还是坚持己见。 她将棉花棒放好,然后把那一本厚厚的护理小百科也放到桌上,所有东西准备完毕,一副跟他杠上的模样。 「你!」咬着牙,他低吼了一声,高大的身躯有一瞬间像是要跳起来咬人,但最后还是稳稳坐在沙发上。 「死书呆,我再说一次,我很饿,非常饿,而且就快要饿死了!如果你再这么叽叽歪歪下去,待会儿,你可能不是得帮我搽药,而是要帮我收尸!」他奶奶的,要是这样还是讲不通的话,他真的会揍人。 「是吗?」史书黛沉静的看着眼前暴躁的俊容,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就在霍纶以为自己终于「点通」她的时候,她却还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就帮你收尸,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学习经验。」 砰! 这一次,霍纶真的倒了,不过不是因为滑到,而是被她气到头晕,结果身子往后仰的时候,狠狠的撞到硬墙,当下痛得他抱着头倒在沙发上哀嚎。 「看来,最先需要接受治疗的,应该是你的头。」 看着眼前痛到五官扭曲的霍纶,史书黛却只是默默的拿起桌上的书,翻到某一页,接着从整排的药瓶中,挑出一罐褐色药瓶。 她转开瓶盖,瞄准目标,接着在大手移开的瞬间,哗啦哗啦的朝那颗看起来很坚硬的后脑勺倒了一堆暗褐色的药水—— 惊雷般的怒吼声在屋内瞬间炸开。 「该死的!你在我头上倒了什么?」 被淋得一头湿的霍纶,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暗褐色的药水沿着他的后脑下滑,瞬间沾湿了他的衣领和后背。 原本还算洁白的水蓝色衬衫像是被酱油轰炸过似的,多了一副超级难堪的泼墨山水画。 他怒咆不止,多想伸手揪住她算账,但却怕自己随便一动,身旁的家具都要成为泼墨画的范围,索性迅速把衬衫解开,将自己的衣服当抹布,迅速擦拭干净。 「跌打药水,我本来是打算要替你按揉头部,帮你去伤解瘀的。」史书黛脸红红的回答,直觉就想转身避开眼前那肌理线条分明的精壮身躯,然而心中那小小的好奇心,却让她怎样也无法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 没想到他外表看起来瘦瘦的,身材却那么好,难怪在公园时,三两下就把那两名流浪汉给摆平。 其实事发至今,她仍旧不太敢接近男人,除了父亲和三个哥哥,所有的男人在她眼里都变得好恶心,可奇怪的是,对他,她却只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甚至有种想亲近他的冲动。 也许这是一种雏鸟心态吧,他救了她,所以她下意识的依赖他——依赖这个像狮子一样暴躁的男人。 粉唇微微勾扬起来,可当她发现,他的上半身布满了大小深浅不一的旧伤时,那小小的笑花便在瞬间消失。 「不过,我好像倒太多了。」她说,表情再度恢复沉静,然而一双慧黠的丹凤眼却是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些伤疤看。 「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就倒太多了!」霍纶差点没抓狂。 「你到底会不会帮人搽药!难道你都不知道搽药前,要先告知别人一声吗?要是我忽然转头,眼睛不被你弄瞎才怪!」 「应该不至于会到弄瞎的地步,不过没关系,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这本书会告诉我该怎么处理。」 捧着护理小百科,史书黛一脸自信,仿佛只要靠着这本书,她就能妙手回春、悬壶济世。 然而她那种「死书呆」的模样却吓坏了霍纶,眯着眼,他立刻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搽药就搽药,没事捧着书干么?」 「因为这上面有解说和步骤,我必须边看边做。」 「香蕉你个番石榴!原来你根本就不会搽药」轰! 霍纶真的发飙了。 他握起拳头,紧绷的指节发出喀啦喀啦的恐怖声响,狰狞的表情像是想把她塞进桌上的药箱里。 小小粉唇迟疑了两秒才又出声,不过语气却是非常的理直气壮。 「没错,所以我才说我要学习,是你自己不信的。」 黑眸立刻迸射出杀气。 「所以你就抓我当试验品?」 他还以为她很善良,喜欢济弱扶倾,甚至,他还以为她是看他帅,偷偷在暗恋他,所以才会常常跑到他家门前报到,没想到……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明明是作了交换条件,所以你才会让我搽药的,怎么可以说我是用抓的呢?」她仰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超级严肃,对于他的指控非常在意,却听不出他藏在话语中的失望。 「你!你!你!」他连吼了三声,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吼不出。 他闭了闭眼,满头发晕,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今生最强的敌手。 这个死书呆,用气的就可以气死他了! 【第八章】 结果那一天,他何止气死一次? 接下来的「实验」,他起码气得「死去活来」七、八次! 先是倒了一拖拉库的跌打药水在他头上,接下来她又洒了一整罐的双氧水在他的伤口上,痛得他差点出手把她揍到墙上当壁纸。 但是这都还不算什么,当她坚持一定要在他每一个「小伤口」缠上绷带时,那才是噩梦的开始。 因为她的笨手笨脚,他差点成了世上最丑的木乃伊! 就为了顿饭,他卑微的任她摆布,即使他嘴巴吼个不停,但是所有他说出的恐吓,却从来没有兑现过。 每当她用沉静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再伸出小手握住他的手时,他就会见鬼的在瞬间失去所有怒气,然后乖乖的闭上嘴再度任她摆布。 而她,似乎很快就发现这个小「密技」,接下来完全把他吃得死死的。 只是他的认命没没有让他太好过,因为当他亲眼看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本食谱的刹那,他就知道自己又要死了! 在他忍受饥饿长达两个多小时之后,她竟然用行动告诉他—— 她不会煮饭! 而且不仅如此,她家冰箱连碗剩饭都没有,甚至,连一碗泡面也找不到!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会气到爆血管,还好他年轻力壮、身体健康,没死。 为了不让她真的「弄死」他,他索性扒开全身的绷带,打开瓦斯。 、抄起锅铲,继续认命的为自己炒了碗饭,只是当他好不容易将饭炒好,没想到那个死书呆竟然还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吃了一口,真是#&%$ …… 他以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她家。 第二十一章 毕竟,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一个家长,会让自己的小孩和一个混混在一起厮混,更别说是带回家了,他这一次的造访已经够离谱了,等她父亲听到风声,不狠狠臭骂她一顿才怪。 但是,事实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事隔两天,她又出现在他家门口,然后用相同的条件,再度把他牵去她家搽药,而他就像是听话的小狗,还真的跟她走了。 结果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个月后,漫长的暑假还没过完一半,他却成了她家的常客。 诡异的是,她家邻居都被他的出入吓晕了好几次,可她的家人却连一次都没现身过,仿佛是默许了他这个客人。 只是,一个女孩子——虽然是个发育不怎么良好的女孩子,长时间独身在家,要是遇到有人闯空门那还得了? 比起心中的疑惑,他更担心她的安全。 「你家的人为什么老是不在?」 坐在沙发上,霍纶用粗鲁的口吻隐藏住心中的关心,一边伸出右手臂,任由她再度将自己当成实验品。 经过无数次的「实验」、「失败」和「再实验」后,她搽药的手艺精进不少,再也没有在他的衣服上大作泼墨画。 「三个哥哥年纪比我大很多,这个暑假得留在外地实习、受训,爸爸则是参加了一个考古团,现在应该在埃及吧。」史书黛轻声回答,手里的动作却没停过。 她敛眉轻轻的用沾了双氧水的棉花棒,帮他剔除伤口上的细砂,然而掩盖在长发底下的柔嫩粉唇,却悄悄的绽开一抹害羞却美丽的笑花。 愈是相处,她愈是能够了解他这个人。 他啊! 就是不诚实,老爱装模作样。 这是什么家庭把未成年的女儿一个人丢在家里,然后全家大人跑光光? 霍纶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所以他们不知道我来你家?」啊!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永远等不到有人拿着扫把站在门口堵他了。 「我爸爸知道。」她将手中的棉花棒扔到垃圾桶里。 「我爸爸上个礼拜有回来过一趟,我跟他报备过了。」 「真的假的?」霍纶吓了一跳,怎样也想不起来,上个礼拜自己曾被中年男子海k过。 「真的,他说没关系。」她回答,接着换了根棉花棒继续处理另一个伤口。 霍纶可不信。 「你老爸不认识我?不知道我是个混混?」她老爸不会这么糊涂吧? 「他当然认识你,他还说过你是个帅小子呢。」 霸气的浓眉立刻松开,他咧笑,一口洁净亮白的好牙在光线下闪耀,但是想一想又觉得不对。 哪有做人家老爸的会称赞一个混混帅——虽然他是真的很帅啦,但是这种话怎么听,都应该出自女孩子家的嘴巴。 他立刻斜眼睨着那正细心帮他上药的小女生,属于男性的骄傲和自尊,迅速的膨胀。 「嘿!其实是你自己觉得我很帅吧!」他眨眨眼,愈来愈怀疑她真的在偷偷暗恋他,只是不好意思明说,才会拿自己的父亲当借口。 「你脑袋也受伤了吗?」她疾声反驳,可霍纶却偏偏眼尖的发现,她那精致如贝壳的小耳廓,在瞬间染上淡淡的嫣红。 「嘿嘿,我脑袋有坏没坏你应该最清楚了不是吗?」他得意的迅速俯下头,将两人的距离拉到极近,「唔,虽然是个家事白痴,长得又不怎么漂亮,不过拿掉这副眼镜应该——」话还没说完,他已迅雷不及掩耳的抽掉她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期待看到更完整的她,然而映入眼帘的柔媚脸蛋却让他瞬间忘了呼吸。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有多漂亮,只是亲眼所见,还是让他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每次当她坐在他身边帮他搽药时,他就会管不住自己偷看她,所以他很早就发现她的皮肤有多雪嫩,顶着镜架的小鼻子其实很娇挺,而她话不多、一出口就很容易气死他的小嘴巴,则是嫣红柔嫩得像是桃花瓣。 至于她的眼……薄薄的镜片又能阻挡什么。 虽然乍看之下,她的眼睛似乎又扁又小,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的丹凤眼其实美丽极了。 尤其每次当她瞪人时,那柔媚的眼神说有多勾人就有多勾人,简直像是会放电似的。 「你!」她果然立刻瞪向他,沉静的小脸蛋因困窘和慌乱而添上两抹嫣红。 见状,霍纶立刻露出痴傻的笑容,感觉全身上下就像是被一股强劲的电流给电过似的,连心都酥了。 就是这种会勾人的眼神哪! 「我什么!」他痴痴问着,黝黑的两颊也跟着红通通。 「你……你欠教训!」羞急的史书黛无法多想,只能抄起桌上的方块纱布,啪的一声,狠狠朝手臂上最大的伤口,赏了一个巴掌。 「啊——」 惨叫声瞬间冲破史家的屋顶,手臂上那椎心刺骨的疼痛让霍纶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狮子,瞬间自沙发上跳了起来。 他扭曲着脸、全身肌肉绷紧,一双眼却是狠狠的瞪着那美丽的干扁四季豆。 「你要是敢再对我动手动脚,下一次,我会直接把盐酸倒在你的伤口上。」她先声夺人,同时还补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抽回他手中的眼镜,重新戴上。 「我才说你几句,你就这样对我。」他怒咆,不敢相信她这么小心眼,可脑中灵光一闪,却又蓦然的转怒为笑。 「啊!我知道了,其实你是恼羞成怒吧,你果然是在暗恋我,所以被说中心事才会这么生气!」 挺起胸膛,霍纶笑得更大声了,更加肯定她是在暗恋他。 而史书黛闻言,先是小手一僵,接着也跟着起身,然后学他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小脚狠狠的踩在他的脚背上。 「麻烦,请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粉唇微勾,清丽的小脸蛋瞬间变得好邪恶。 只见俊挺的五官瞬间扭曲,灿烂的笑脸彻底碎裂,一张脸,从得意转为痛苦。 「妈的,你这干扁四季——」脚背上的力道瞬间加大,那该死的疼痛,让他瞬间改口:「我是说,今天午餐我们吃四季豆发孙好?」 他让她搽药,她请他吃饭,是他们一开始谈好的条件,但是自从发现她根本就不会煮饭后,为了填饱肚子,他干脆自己煮。 可他每次煮,她每次都偷吃,气得他干脆帮她多煮一份,省得饿到自己,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强烈怀疑这也是她的诡计之一。 早在当初她第一次偷吃他的炒饭时,她就设下陷阱——之所以每次当着他的面偷吃他煮的东西,其实根本就是为了逼他帮她多煮一份。 这女人,孙子兵法还真不是白读的! 「我要吃西红柿炒蛋。」她立刻更改菜单,小脚依旧踏住他的脚骨。 「你家没有西红柿。」皱着脸,他粗声说着。 昨天他煮饭时,他就清楚她家冰箱有哪些食材;她虽然不会煮饭,不过还好还懂得买菜,知道为自己储备粮食。 「好,那我要吃炒茄子。」 「你家也没有茄子!」这女人存心的是不是? 食材都她买的,她会不清楚。 第二十二章 「好吧,那我吃蛋炒饭好了,记得不要加葱,要加西红柿酱,另外,我还要喝白菜汤。」她还特别指定,一张小嘴挑得很,得寸进尺得很过分。 「是,都照你的意思做,书呆子女王,现在可以把你的『凶器』拿走吗?」他奶奶的,他的脚背肯定瘀青了! 她却不肯抽脚,只是静静的仰望着他,那静谧的表情完全让霍纶猜测不出她此刻的想法。 「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叫我书黛。」她忽然道。 「那又如何?我的脚很痛,你想让我骨折是不是?」他忍不住又喷火。 「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小小场将话说完,她终于将脚抽回,然而霍纶却没有因此而松口气,他反而屏住呼吸,心脏瞬间跳得如雷似鼓。 聪明的他,几乎是瞬间就领悟她的语意—— 她当他是朋友、是家人! 坚硬的心口像是某种东西给冲破了个洞,深埋在心中的情感瞬间如土石流般哗啦哗啦的奔腾流泄。 他望着她,喉咙干哑得说不出话来,一双打遍天下无敌手、不曾畏惧过的拳头竟剧烈的颤抖起来。 许久——也许是五秒,也许是一、两分钟也说不定,当他可以张口说话时,他用最粗鲁的语气,将所有感动和激动隐藏了起来。 「靠!我才不要跟他们一样,这太没创意了,而且书黛书黛,怎么听就像是在骂你书呆一样,既然你要求我改口,那称呼得由我来定!」 哼,虽然他老是骂她死书呆,不过事实上他可是很喜欢她的呢,虽然她的身材没看头,个性固执又狡猾,但是——她地是唯一不怕他,敢对他「动手动脚」,还把他当作「普通人」看的人。 偷偷瞧了她一眼,黝黑的双颊又浮现可疑的红潮,他却立刻将脸抬高,不让她发现自己在害羞。 「随你。」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可精致的小脸蛋却在瞬间垂下。 长发下,花瓣似的粉唇美丽的轻扬着,可小小的脸蛋,却缓缓的浮现两抹羞怯的红霞。 「好,那以后我就叫你书书。」他想了几秒,终于想出这个满意的称呼。 「这是专属我的称呼,你不准让其它人这么叫你,知不知道?」他霸道的宣布,透露出对她的独占欲。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着,而且你这样未免太霸道!」她立刻抬头反驳。 「我就是霸道,所以你就是得想办法别让别人这样叫你,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他副你奈我何的嚣张嘴脸,一双如苍鹰般锐利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灼热又认真的眼神,竟让她不敢再直视他,一颗心跳得飞快,脸颊更加灼热。 咬着下唇,她不说话,只是转身收拾起桌上零散的药品,半晌不吭声。 不喜欢她忽视自己,更讨厌她背对自己,他有些强硬的扳过她的肩膀,让两人面对面,「我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随便你啦!」她迅速将脸别开,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但是两颊上那层薄薄的嫣红却没逃过他锐利的眼睛。 薄唇立刻又咧起,一张刀凿般俊挺的脸庞笑得呆呆的,黝黑的脸颊不受控制的又浮现两抹红潮。 那一天,是他脸红次数最多的一天,却也是最快乐的一天。 在他改口唤她书书的那一刻起,他知道,他爱上了眼前的这个女孩。 阳光炽热,树蝉依旧鼓噪不停,时间又往前走了一个月。 这段时间,霍纶依旧跟他的父亲吵个不停,依旧血气方刚的接受各方挑战,然后依旧顶着大伤小伤让她搽药。 但是,他们见面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即使暑假期间他不用再到大学上课,然而每天到了傍晚五点,他就必须到夜店打工到破晓,之后,他还得去送报。 一直以来,他就是靠着自己半工半读养活自己,甚至,还靠着半工半读赚来的钱,替父亲偿还四处欠下的酒债。 即使村子里的人早已种下刻板观念,认为他只是个爱跟父亲顶嘴、不学无术、到处跟人干架的小混混,甚至怀疑他给付的钞票是勒索得来的,总是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 但是她知道,真正的他,其实多少值得被人尊敬、学习、认同。 因此当他身上的伤口日益增多时,她的心,也日益难受了起来。 「干么这种表情?」坐在沙发上,霍纶执起眼前的小脸蛋,极不喜欢见到自己心爱的小女人,露出这样愁眉苦脸的表情。 「你又受伤了。」她说,眼神复杂。 「我哪天不受伤?」他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 「那些人成天都想证明自己是天下无敌,就算我不想打都不成。」 「可是你打架从来就没输过。」她直直的看进他的眼里,似乎意有所指。 「当然,我谁啊,混世魔王的封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不是我在自夸,放眼三百里,根本没人动得了我。」 「你骗人,明明就有!」她忽然失控的叫嚷了起来,再也藏不住内心的悲伤。 成串的泪珠无预警的落下,瞪着他手臂上那一道道皮开肉绽的新伤,史书黛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书书!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霍纶吓坏了。 相识两个月,他见识过她无数种情绪,却没见过她如此悲伤。 眼见心爱的女人如此伤心,他心疼得就要发狂,却怎样也想不出安慰的字句。 直到最后,黔驴技穷的他,只能手足无措的将她拥入怀里,然后笨手笨脚的拍着她的背,用安抚婴儿般的姿态,轻轻的抱着她摇晃。 「不要装得这么不在乎,在我面前,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强颜欢笑啊!」她哭喊,眼泪迅速沾湿了他的上衣。 那炽烫的温度几乎灼伤他的心。 「我没有强颜欢笑!」他大吼反驳,蒲叶般的大掌,却是轻柔无比的抚着她纤细的背,舍不得伤到她一分一毫。 「你有,你从来就不肯跟我说你的心事,甚至,你从来没有对我诚实过!」他依旧哭喊。 「我哪有!」 「你就是有!」她忽然推开他,接着抓起他的手臂,指着那些还渗着鲜血的伤口,哭喊:「这些伤根本就不是打架所受的伤,这些伤口明明就是刀子造成的,你到底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她质问,眼神却脆弱无比。 「你——」霍纶顿时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那脆弱却澄澈的眼神,他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硬。 「是不是因为他是你爸爸,所以,你总是默默承受他的暴力,却从来不反抗?是不是因为他是你爸爸,所以,你从来就没考虑过要报警?」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泪水也一点一滴的落在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上。 刺骨的痛,瞬间蔓延,然而那种痛,却远远比不上伤疤被人揭开的痛。 高大的身躯往后退了一步,霍纶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冷漠。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眼神冷酷得像是两人从未相识。 「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告诉我,你究竟还要承受多久?」她用力摇头,泪水在瞬间模糊了视线。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能不管吗?你的伤口愈来愈多,甚至愈来愈深,今天他会拿刀砍你,那明天呢?明天他又会拿什么东西伤害你?我好害怕……」 第二十三章 抱着自己的胸口,史书黛终于再也隐藏不住内心的恐惧。 每天每天,他总是一脸无所谓的来到她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每天每天,她都得装作若无其事帮他搽药,配合着他演戏,直到今天,当她亲眼看见那个人手中拿着刀,而他则是血淋淋的冲出家门外时,她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他的恐惧。 「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看着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的史书黛,霍纶的脸上闪过好几种情绪,但是五秒之后,他却选择拂袖离去。 「别走!不要回去,你爸爸他今天又喝醉了,他会伤害你的!」她快步的抓住他,不愿他再回去受罪。 「我说过,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他却冷漠的挥开她的手,然后拉开纱门,大步的走出屋外。 「别走!回来!」顾不得自己没有穿鞋,她立刻追了出去。 她有预感,如果今天她让他走的话,他就不会再来找她了。 骄傲如他,永远都不会再来找她了! 史书黛边哭边追,炽烫的柏油路烫伤了柔软的脚底,她却不在乎,她只想挽回前方那傲然却孤独的身影,然而前方霍纶却似乎是铁了心不让她跟上,几个大大的步伐,她便失去了他的身影。 「啊!」 脚底不知是踩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纤细的身体陡然倒地。 看着伤痕累累的脚尖,史书黛甚至连察看伤口的欲望都没有。 她只是抱着双膝,绝望的将头埋进腿间,不断的啜泣着,直到身前传来懊恼的叹息,直到她被搂进一道温暖的怀抱。 「不要哭……」 霍纶还是回来了。 最后,他还是放不下,哭泣中的她。 「对不起,你不要走……」史书黛卧在他的怀里哭泣,身体颤抖得像是无助的落叶。 「我不会走的。」薄唇逸出一声叹息。 「我……不是故意要说出来的,我只是……太害怕……」她抬头哽咽解释。 「我知道。」他更加抱紧她,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懂,许久之后,才又开口:「自从我母亲离家后,我父亲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对我而言,他很重要。」 「可是他在伤害你……」 「他只是喝得太醉,他不是存心的,其实没喝醉的时候,他算是一个好父亲。」他连忙解释:「最近我努力的说服他去戒酒,虽然他不太能接受,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到那时,他就会清醒的。」 「所以在那之前,你都要这样子忍受?」史书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不能遗弃他,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懂她的忧虑,也懂她的不舍,但是他无法奢求再多了。 即使家不像家,日子难堪又难过,但至少他还有个亲人,那证明,他并不是被完全遗弃的,所以相对的,他也不能遗弃那养育他长大的亲人。 史书黛又哭了,哭他的固执,也哭自己的不懂事。 都是她,是她把事情搞砸到这种地步的! 咬着下唇,她懊恼的勒令自己不准再哭,再也不想让他感到为难。 「好,那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她强打起精神,然后任由他将自己自地上拉起。 「我早跟你说过,我很能打的,方圆百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他露出爽朗的微笑,希望她能够不再那么忧虑。 而她,知道他的用意,正想露笑,却突然听见前方有摩托车的引擎声传来,一愣,她本能的越过他的身躯,侧头往前方望去。 「咦?那不是你的摩……」史书黛话还没说完,霍纶早已转过身了。 那熟悉的引擎声,怎么听都属于他的摩托车。 只是,他还没上班,是谁偷骑他的摩托车? 如苍鹰般锐利的黑眸往前一望,瞬间就认出那一百公尺外,跨坐在摩托车上那抹瘦削身影是谁了。 「那个人好像是你爸爸。」史书黛也认出骑士的身份了。 「可是,他的样子好像怪怪的……」 在你妈妈不要我们的那一天起,这个家早就毁了! 你以为是谁拉拔你到这么大,这个家早就毁了! 逆子! 你以为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告诉你,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你是你妈妈带来的拖油瓶! 我不要活了,真的不要活了! 而你这个拖油瓶,我也要一并带走,这是我对你妈妈的报复! 报复! 耳边,无预警响起熟悉的吼叫声。 那是最近几天,父亲狂醉时吐露的秘密,也是他最隐讳、最不欲人知的秘密…… 望着不远处,那双充满决绝的黑眸,霍纶的身体,重重的晃荡了一下。 「霍纶,你爸爸不对劲!」史书黛迅速拉起霍纶的大手,想把他拖走。 从来没有人会在眷村里飙车,更别说那个人此刻的表情狰狞得好恐怖! 他瞪着霍纶,紧紧不放,就像是—— 「霍纶,我们快走!」 自从出生后,史书黛从来没有恨过自己力不如人,直到现在!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霍纶就像中邪似的,任凭她怎么拖都拖不动,仿佛就好像……就好像是…… 止住的泪水,在瞬间迅速溃堤。 看着眼前不动如山的身影,颤抖的粉唇逸出一声哽咽,接着下一秒,史书黛毅然决然的放开了手中的大掌—— 看着那突然出现在前方的纤细身影,霍纶的心几乎在瞬间被冻结了。 「书书?」他迅速的伸出手,想要拉回那朝机车奔去的身影,却只握到一截衣袖,然后他看见了…… 亲眼看见他的父亲,骑着他的机车,以玉石俱焚的疯狂速度,撞上了那个以身体扞卫他的女孩—— 「不——」 【第九章】 几乎是同样的场景,为什么,他总是慢了一步…… 瞪着眼前的病房,纪纶挫败的用手击了下墙壁,接着懊悔的低下了头。 「纪先生?」 耳边,忽然传来不熟悉的嗓音,纪纶迅速转过头,这才发现唤住他的,正是刚从病房走出的史大年。 「史伯伯。」他礼貌上唤了一声,脸上却撑不起笑容。 「刚刚情况乱七八糟的,我没能好好谢谢你,真是不好意思啊。」史大年抱歉的说着。 因为是车祸意外,警察还到医院来做笔录,而身为唯一目击者的纪纶自然得帮忙协助做笔录,谁知笔录做到一半,村里的人却扭着一名男人到医院来,说是车祸发生前几秒,有人从厨房的窗户看见那名男人追着书黛跑,书黛似乎就是逃避他,才会没注意路况而发生车祸。 结果警察盘问之下,竟发现该名男人就是查缉许久的大安之狼。 这样的案外案,让众人一阵哗然,也让现场变得混乱不已。 他在医院内陪伴急救中的女儿,纪纶在医院外协助警方,好不容易两边部安定下来了,他才有机会道谢。 「可是我还是慢了一步。」纪纶面如槁木地说。 「别这么说,虽然是出了车祸,不过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医生也说过,只要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看出纪纶的自责,乐观的史大年连忙安慰,不过纪纶并没有好过多少。 第二十四章 他那愁云惨雾的模样看在史大年眼里,让为人父的他不禁感叹又难过。 很明显的,这男人是用整颗真心在爱着书黛,今天的事,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吧! 基于爱屋及乌的心态,他拉看身旁伟俊的男人,坐到一旁椅子上。 「其实我很庆幸,书黛出了车祸。」他微微笑的开了口,而他的话,自然引来纪纶震惊的注视。 「外伤易医,内伤难愈,还好你及时找到她,否则书黛绝对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史大年解释着。 就在女儿踏出大门的瞬间,他忽然莫名的心一悸,那种情形在七年前也发生过,之后,书黛就发生了车祸。 就在他站在家门口,犹豫不知该往哪里找人的时候,幸亏纪纶正好来访,并忧虑的说出他也同样拥有不好的预感。 二话不说,他们立刻兵分两路到附近寻人。 皇天不负苦心人,十五分钟后,纪纶总算找到落难的书黛,虽然最后结局仍不能尽如人意,但书黛总算是死里逃生。 「可是我应该要更早发现那辆摩托车的,如果我可以更小心一点的话,书书就不会受伤了。」纪纶还是深深的自责。 他蹙紧眉头,目光不时望向前方紧闭的门板,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脆弱。 七年前,他已经错过一次,为什么七年后,他还是错过? 难道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吗? 惩罚他当年,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抛下她,与父亲共赴黄泉? 将脸埋进掌心里,纪纶懊悔得几乎落泪。 七年来,他从来没有停止自责过。 每当午夜梦回,他总会想起自己曾做错了什么、错过了什么、造成了什么,而那一幕幕,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痛彻心肺。 敏感的书黛、聪明的书黛,就是因为看穿了他的想法,所以当年才会选择以自己的身体,扞卫他…… 书书? 纪纶的称呼,让一旁的史大年不禁愣了一下。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七年前,也曾有个年轻人这样唤过书黛,他记得那个年轻人好像是…… 「老爸!书黛怎么了?」史知礼一行人忽然从长廊的另一端跑了过来,显然是接到了通知,急急忙忙的赶来探视。 他们神色慌乱,三双眼不断看着门板上的病房号码,像是急着找到正确的病房,冲进去探望自家小妹。 「她很好,现在正睡着,你们别进去吵她。」史大年及时阻止了他们。 「可是……」 「别可是了,比起那个,你们三个全过来先谢谢这位纪先生,是他找到你们小妹,还帮忙进医。」 「纪先生?」三人看向全然陌生的纪纶。 「就是书黛口中的那个「老师」啊……」史大年介绍起纪纶,同时也将事情大概的经过简述一遍。 三人闻言,自然连忙道谢,只是其中史知义,却是愈看纪纶愈眼熟,尤其是那沉痛的眼神更是让他印象深刻,他左思右想想了好久,终于在一分钟后,击掌低喊: 「你!你是霍纶对不对!」 乍然听见熟悉的名字,史大年等三人全在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 望向眼前的四个人,纪纶沉默了三秒,才坦然承认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没错,我是。」 「你回来找书黛的?」史大年几乎是在瞬间明白,纪纶之所以会成为老师的原因。 「七年了,难道你一直没有忘?」 纪纶没有回答,然而从他深邃的眼眸深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他藏在心中的那份感情。 七年前,书黛重伤住院,肇事者当场死亡,而在场唯一的目击者,竟是肇事者的儿子。 因为关系特殊,加上霍纶名声不好,不少人都谣传着事情肯定另有内幕,而事实上,事情真的有内幕,而那个内幕,正是来自于霍纶的告解。 基于大家都是同村的人,他们并没有将那令霍纶难堪的内幕宣扬出去,甚至连书黛都没有提,只是私底下,却忍不住质疑,书黛为何会挺身为他挡住那一撞? 在发生车祸之前,透过书黛的解释,他们明白霍纶并不如传闻那般恶劣,因此也就默许两个人的来往,但如果两人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书黛会做到那种地步吗? 他们怀疑着,却不敢探究太深,尤其在书黛失去记忆后,为了不想让她太过介意,对于那个暑假,他们几乎绝口不提,因此,也就搁下那个疑问。 然而此时此刻,那个疑问已有了答案。 这个人和书黛,或许…… 「结果,你又救了书黛一次……」史知礼实在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几乎是相同的事件,隔了七年又再度重演,其中的奥妙,实在让人无法不去相信命运真的存在。 「不,我又错过了一次。」握起拳头,纪纶懊悔的低下了头。 「别这么说。」史大年拍了拍纪纶的手臂,对于身边的年轻人不禁多了一份怜悯;不过七年,他却经历了两次痛苦,命运真是捉弄人哪。 「没错,而且,你已经尽力了。」史知礼也安慰道。 「更何况,这一切也不是你所愿意的。」史知义、史知廉也跟着安慰。 只是不管他们怎么安慰,纪纶却还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四人这才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 除非书黛情醒,否则这个纪纶永远都会是这副模样的。 她想起来了! 她终于想起来,是谁曾用相同痛苦的眼神看着她了。 七年前,曾有一个男人来到她的病房探望她,而她,却冷漠的下了驱逐令,并表明自己并不认识他,结果那人先是沉默了三秒,接着便无预警的仰头大笑。 他笑得既激烈又放肆,可脸上的表情却悲伤得让她心酸。 他看着她,用好痛苦好痛苦的表情,就是那一瞬间,她落下眼泪,莫名心痛。 就是那一天,那人消失了。 再也没有出现过。 再也……没来看过她…… 「不要!」 病床上,史书黛发出痛苦的呓语,一对纤细的柳眉也在瞬间蹙紧了起来,在一旁彻夜守候的纪纶见状,立刻握住她挥动的双手,轻轻的呼唤着她。 「书书!」 「不!不要走!回来!」史书黛却无法清醒。 她的意识停在梦里,停在七年前,那个白色的世界里。 在那里,她亲眼看着霍纶转身离去。 亲眼看着霍纶消失在门扉的另一端…… 「书书醒来,你只是作恶梦,我在这里……」莫名的,纪纶就是感受到她是在呼唤他。 他紧紧幄住那双冰冷的小手,轻轻放在唇边亲吻,嘴边却不断的安慰着她,而后者,似乎是感受到那份巨大的温柔,终于能够自荒芜的梦境中,挣脱而出。 沾着晶莹泪珠的长睫微微轻颤,接着,沉睡许久的史书黛终于苏醒。 看着眼前那张气质迥异,但轮廓未变的熟悉俊容,她呜咽了一声,泪,落得更凶。 「霍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粉唇才启,便是熟悉的名字以及好多好多好多的抱歉,刹那间,纪纶愣住了。 望着那双充满感情的水眸,心底深处,某个被他刻意封闭的伤口,在瞬间,被一股炽烫且澎湃的感情给填满了、治愈了。 第二十五章 他颤抖着抚上那双不再冰冷、冷漠的水眸,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再度得到这样的眼神。 她想起他了! 她想起他了! 这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奇迹吗? 「原来……就是我让你露出这种痛苦的表情,原来我一直一直都在伤害你,而我竟然还……对你那么坏,还说了好多不该说的话……」紧紧捉住那个曾被她放开的大掌,史书黛愧疚的不断哭泣。 七年前,是她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七年后,仍是她让他痛苦。 你只是一个陌生人,我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冷漠地说。 会被我忘记,那你一定是不重要的角色。 她嗤之以鼻地说。 我和你才不是什么老朋友! 她愤怒地说。 就算我们曾经认识好了,照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的情况来看,可见你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重要,更或者,也许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所以我才会忘了你! 她绝情地说。 一次又一次的,她用她的无情,伤害了她爱恋不已的男人,却从来没有猜测过,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接近她。 她忘了他、无视他、讨厌他、处心积虑的逃避他。 她怎能这么残酷…… 「别哭。」眼看心爱的女人激动得全身颤抖,纪纶急坏了,一颗心瞬间揪得又紧又疼。 「我没关系的,你别这么激动,你身上有伤,要好好的休养。」 「我没有办法。」她摇头。 「我竟然忘了你,忘了你好久好久……」 「其实也没多久,才七年而已。」他试着用轻松的语气缓和气氛,希望她别那么自责。 「七年……所以你也痛苦了七年是不是?」可惜他失败了,哭成泪人儿的史书黛还是呜呜咽咽的哭个不停,她懊恼的拧着眉头,精致的贝齿紧咬着下唇,几乎在上头割下血痕。 「别这样。」他立刻撬开她的唇齿。 坐到床畔,他轻轻的将她扶起,并伸手将她拥入怀里。 聪明如她、敏感如她,总是能够看透他的心,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强求她能够找回记忆。 七年前有太多美好,却也有太多晦暗,她忘了,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为什么你不解释?」她温驯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再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抗拒。 「七年前你可以试着解释的,也许我会……」 他点住她的唇,然后轻轻的抹开她脸上的泪珠。 「也许你会想起我,也许不会,但,无论是哪种答案,都抹灭不了我所犯下的罪过,是我的犹豫逼得你挺身而出,是我让懦弱造成你的遗忘,那是我该承受的惩罚。」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史书黛抬头就想解释,可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怎样也无法顺利的化作一句话说出口,她急得几乎又要哭泣,直到他投来温柔的眼神。 他的眼神就像拥有魔法似的,不过轻轻一瞥,竟在瞬间就安抚了她的不安、沉淀了她的焦虑。 他抱着她,轻轻的开始解释起七年前的一切。 「那场车祸后,你重伤住院,而我的父亲则是当场死亡。」 「什么?」她震惊的弹了一下。 「是不是因为我……」 「当然不是。」他截断她的话,早科准她会因此自责。 「那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选择了那条路。」 「可是……」 「没有可是,都已经过去了。」他温柔的拍着她的背,轻声呵护。 「七年了,一切一切都过去了,所以别再想了。」 「不,没有过去。」她却摇头,神色迷惘。 「我的心中有好多好多疑问,我想知道,为什么当初你不再回来找我了?是不是因为我忘了你,所以你生气了?」揪着他的衣袖,她仰头不安的询问,对于自己的失忆还是无法释怀。 「当然不是。」他娇宠的点了点她的鼻头,阻止她胡思乱想。 「那……」 「车祸后,我除了声名狼藉、背景不堪、前途黑暗外,根本是一无所有。」他深深的凝望着她,唇边帝着一抹温柔的笑,第一次承认自己的自卑。 「我问自己,该拿什么继续爱你?该拿什么永远保护你?却找不到答案。就在那个时候,我的亲生父亲出现了。」 「亲生父亲?」史书黛微愣。 「我是拖油瓶。」 「所以霍叔叔才会对你……」 纪纶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 「算是一种报应吧,我的生父抛弃我母亲入赘到纪家,结果他再婚的妻子却无法生育,所以当我父亲过世后,他们立刻找上了门,希望能够领养我。」 「所以你才会改姓纪?」 「没错,纪家是个很有声望的家族,相对的,对我的期望自然也很高,他们甚至不愿意多浪费两年的时间让我服兵役,我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总之,我在一个月内,就被送到了国外读书。」 「可是你还是可以回来啊,难道你都没想过,也许我早就想起你,也许我一直在等着你?」史书黛忍不住使起了性子。 虽然她到现在才想起过去,但是她就是无法不去在意这七年来的空白。 他怎么可能丢下自己,不闻不问这么久? 「等我做什么?」纪纶问得故意。 「我可是恶名昭彰的混混,只会逞凶斗狠、惹人头疼,少了我,你应该会更轻松才是。」 「可我不在乎啊!」史书黛直觉的就将心里的话喊了出来。 若是当初她在乎他的个性或是身份,她就不会爱上他了啊!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明明晓得她对他…… 等等! 丹凤眼里闪过一抹精明,她连忙看向黑眸,果然在里头发现笑意。 「你……故意的!」她气恼的槌了他一记。 他哈哈大笑,接着,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迅速的在她柔嫩的颊畔亲了一记。 「不管以前或现在,你总是那么别扭,我不使点小技巧,又怎么套得出你的真心话呢?」 没料到他会乘机偷香,精致的小脸蛋瞬间酡红一片。 她低下头,忍不住抱怨:「你……奸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无奸不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谁叫这社会把我教得太好呢!」纪纶双手外摊,毫无愧疚。 「怎样,你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 「告诉你什么?」 「就是那个啊……」他点了点她的唇,然后蛮横的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你还没告诉我,那是不是你的初吻。」 「你怎么可以……」瞪着眼前无赖般的男人,史书黛脸更红了。 也许表面上,他多了一点斯文、一点沉稳,但骨子里,他仍旧是当年的霍纶。 他一点都没有变…… 低下头,桃花瓣似的粉唇弯出一抹好甜蜜的微笑。 「快说啊。」不满她的沉默,他坏心的朝她的耳垂舔了一记。 「啊!你干么啦!这、这里是医院耶……啊!走开,你不可以乱来!」 「我当然可以,还有,快说。」 「我才不要,你走开,啊……」 房内,两人甜甜蜜蜜的开始嬉闹,却不知彼此的小动作,全被一个潜伏在门外的第三者尽收眼底。 「老爸,偷看是不道德的。」 第二十六章 病房外,史知礼双手环胸,一脸不苟同的看向趴伏在门板上的史大年。 真亏老爸还帮他们取了知礼、知义、知廉这三个名字,结果本人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干着鸡鸣狗盗之事,真的太「无耻」! 「别吵啦!」史大年摆了摆手,依日往门缝里偷瞧。 眼看里头两人从悲到喜、从常温到「高温」,他愈笑愈大,愈看愈开心。 「偷听也是不道德的。」史知礼继续说。 「吵死了,全都滚一边……诶,等等,你们谁的手机可以照相?」史大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连忙转身。 「你问这做什么?」三人斜眼看向父亲,各自忍下把人拖出去的欲望。 「当然是拍照存证哪。」史大年咧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村里的死八婆老说书黛是没人要的书呆,我这就让她们看看,书黛被人疼爱的镜头。」 被人疼爱? 三人脸色顿时一僵。 「愣着做什么,了把手机拿出来啊。」 拿出来个头! 「快把老爸拖走!」史知礼立刻发号施令,命令两个弟弟架住父亲的左右手,而后者自然是奉命办事。 「诶,你们做什么!」史大年大叫,一双眼直瞪着两旁的儿子。 「大义灭亲!」史知义和史知廉异口同声道。 连自己女儿的亲热镜头也想偷拍,这老头简直是无耻至极! 「我不要,我要照相,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第十章】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无预警的在巷口响起,紧接着,是喧嚣的人声。 「新郎来迎娶了!」 「舅子们快到门口准备!」 「亲家也来!」 随着五辆装饰得美轮美奂的汽车驶入,宁静的康乐十二村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不少人推门而出,观看这喜气的一幕,几个好事的人,更是大胆的围到汽车附近,打算一探新郎的庐山真面目,现场一片喜气洋洋。 「史老啊,这新郎长相实在好啊!」站在人群里,常太太看着那自轿车内走出的年轻男人,脸上的神情非常的嫉妒。 「是不错。」史大年连连点头,一脸笑嘻嘻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听说新郎的家世也很不错,能嫁给这种男人,新娘可真是好大的福气啊!」 「是啊。」 「身为隔壁邻居,想必您一定很吃味吧?」 一身朴实的史大年转过身,一头雾水。 「吃味?我为什么要吃味?」 「唉唷,就是那个啊!」常太太一脸八卦的挤眉弄眼,企图暗示。 「什么?」可惜史大年却看不懂。 「诶!」常太太只好说破。 「就是那个接送你女儿上下课,长得很帅很帅的男人啊。」都怪史家人太会保密,到现在,她都还没弄清楚那个男人的姓名呢。 「你是说纪先生?」 「原来他姓纪啊!」总算套到话了,常太太露出喜孜孜的笑容。 「我说那个纪先生也跟你们家书黛在一起有一阵子了吧,怎么?小两口有没有定下来的意思啊?」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嘴角一勾,史大年立刻把鼻孔抬得很高,脸色骄傲得不得了。 「我们家书黛说,她还要考虑。」 「纪先生还要考虑?」说错了吧? 「是我们家书黛!」史大年立刻大声更正,两管看人的鼻孔还得意的撑大了两下。 「我们家书黛说她要先拿到硕士学位,所以暂时先不考虑结婚。」 常太太一双豆大的眼睛不屑的瞥了史大年一眼,一脸怀疑。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不需要拿来说谎,何况我的书书那么聪明,不用半年就可以拿到硕士学位了。」中途插入话题的纪纶控制不住自己的得意,一张性感的薄唇咧得好大好大。 也就是说,他再忍,也忍不到半年,哈哈哈! 「小纶,你来接书黛上课啦!」一看见纪纶,史大年立刻笑开了嘴,眼里嘴上,全是明显的欣赏和喜爱。 自从书黛恢复记忆后,小两口的感情可谓是一日千里,而纪纶跟家里的人,自然也熟悉了起来,因此在称呼上,大家也变得随和了一些。 「对,顺便带来您最爱吃的山东馒头和卤榨菜。」彬彬有礼的纪纶立刻奉上烧烫烫的早餐,贤淑得让人看了就眼红。 「纪先生,你可真是有心哪!」一旁的常太太立刻发声,只见她皮笑肉不笑,笑得相当虚假。 「当然,他可是我未来的岳父呢!」纪纶伸手搂住一旁的史大年,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是啊是啊,小纶人品好,个性也好,从来就不会厚此薄彼,对我们家书黛多好,就对我们家的人多好,我们家书黛能交到这种好男人,可真是她的福气啊,哈哈哈!」说完,史大年也搭上纪纶的肩,彰显出两人的好感情。 「岳父你夸赞了。」纪纶回笑。 「我是在说实在话,你不用谦虚啊!」史大年笑回去。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感情好得不像话,看得一旁的常太太一肚子火。 这死老头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和女儿交的男朋友吵过架,所以才会故意演这场戏给她看! 脑筋转了转,常太太立刻假笑,并挥手招来人群里的长舌妇成员,决定来个输人不输阵。 「纪先生,见了那么多次面,还不知道您做什么的呢!」常太太故意问。 「喔,我是个老师。」纪纶笑笑回答。 「老师很不错,至少是个铁饭碗,不过薪水可能就没我女儿新交的男友多了,人家我那个未来的女婿是个牙医,一个月起码可以赚二十万呢!」捣着嘴,傅太太发出白鸟丽子般的夸张笑声。 二十万? 嗯,让他想想,之前他在商果的月薪好像是这个数字的十倍,除此之外,他的个人投资,月收入至少也有这数字的五倍以上,但是说出来恐怕不会有人信…… 抚着下巴,纪纶想了想,决定还是「财不露白」,免得遭忌。 「男人钱多容易乱来,结婚以后,我会把薪水都交给书书管。」纪纶假装没听到那「微薄」的数字,只是转头慎重的对史大年保证。 「好!」史大年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好男人就是要这样,我家书黛果然是好福气啊!」 「岳父夸赞了!」 「我是说实在话,你不用谦虚啊!」 两人又在哥俩好了。 「我说!」傅太太扬声断话,无法忍受自己被忽略。 「养老婆可不简单,除了薪水要高,其它条件也不能少,我那未来的女婿,光是车子就有三部,房子也有两栋,不知道纪先生您有没有房子给书黛住啊?」 「当然有。」 「有几栋?」一群女人忙问。 纪纶非常谦卑的反问:「你们是问国内的,还是国外的?」 「啊?」一群女人傻眼。 「车子我当然也有,不过我个人比较爱开船出游,所以在美国买了一艘游艇——」 「你说够了没?」 柔徐的嗓音忽然插入,纪纶先是一顿,接着非常火速的转过身,俊帅的脸庞上,满是笑容。 「书书!」 看着眼前一看到她就笑得灿烂的男人,原本板着脸的史书黛,不禁微微的脸红起来。 第二十七章 「我饿了。」拉着他的衣角,她小小声的撒娇,那乍露的小女人娇味,看得长舌妇军团一愣一愣的,尤其当她们发现,那酡红的小脸蛋竟是如此的娇媚,更是一阵错愕。 这没人要的死书呆有这么美丽吗? 怎么才几天没注意,她就变得这么漂亮? 「真的?对不起,我只顾着讲话,都忘了把早餐拿进去给你了。」纪纶懊恼的拎起手中的塑料袋,却发现里头的早餐已有些冷凉。 「这样吧,还有点时间,我帮你另外做吧?」 许久没尝过他的手艺,史书黛自然是点头答应。 「好,那我要吃蛋炒饭,不加葱、要——」 「要加西红柿酱,好,我马上炒!」纪纶笑着接道,对于她的口味始终没忘,而他的好记性,则是让史书黛窝心的弯起一抹甜笑。 「我还要喝——」 「喝白菜汤,对不对?」他又利落接话。 「走,我现在就做给你吃。」牵起柔嫩小手,他特意放慢脚步,配合她的步伐朝史家平房走去,非常干脆的将身后的长舌妇军团抛下。 「他会做饭?」被抛下的一群女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还错愕。 「当然,除此之外,小纶还会帮忙做家事呢!」史大年骄傲的补充。 「骗人!」一群女人根本无法接受这种事实。 想她们做牛做马的几十年,连老公亲切的水果都没吃过,更别说是女儿或是女儿的男朋友做的饭了,这史家的书呆子一交男友,竟然就交到这么优的,这实在…… 实在令人太嫉妒了! 「我没骗你们,我们家书黛几年前就尝过,听说,手艺好得不得了呢!」此时此刻,史大年其实很想仰头狂笑,但是他却忍住了。 他睁大眼,一遍又一遍的看着眼前一张张不甘心的脸庞,感觉到,心中那经年累月囤积下来的鸟气,全都一扫而空了。 扬着嘴角,他挺着胸膛,翘着屁股,非常故意地说:「诶,都七点啦,难怪我肚子这么饿,该回去吃早餐喽!各位太太也该回去煮饭了吧?你们的先生可真是好命,有你们这样贤慧的妻子,不过我也不差啦,说起贤慧,我家三个儿子和小纶都会煮饭给我和书黛吃呢,呵呵呵!想起来,我和书黛还挺幸福的呢!那就这样,下次再聊啊!」 开车上学的途中,纪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将车开到路边,转头问:「书书这几天,你的头还有没有再痛?」 「没有。」史书黛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俊脸上闪过一抹不确定,他伸出手,在她的右脑勺上的伤疤来回摸了几下,像是想确定她是真的完全没问题了。 「除非你再让我出一次车祸,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你了。」史书黛立刻看出他眼底的恐惧,一颗心,不禁揪了一下。 这男人,是在害怕她再次失去记忆吗? 「那种事不会发生的!」 「那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我不知道,也许,我是害怕自己又会变成路人甲,害怕你又否认我们曾有过关系,害怕你陌生的眼神,害怕……自己再也唤不醒你的感情。」说到底,他就是对自己没自信。 虽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是他唯一的底牌,就只有七年前的那一段故事。 她绝对不是会被外在条件影响的女人,假如有一天,她连七年前的那一段故事也忘了,那么就算他变成世界第一富豪,恐怕她也不会喜欢上他…… 「不会的。」拉下他的手,她将脸偎进他大大的掌心之间,让他感受她温暖的体温和深切的情感。 「别想太多,我就在这里,一直在你身边啊。」 「是啊,你就在这里,我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看着只为他展现女人味的小女人,纪纶不禁漾起微笑,心情也宽松不少。 恢复记忆后的她,虽然对人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唯独在他面前,她总是会不自觉的露出小女人的娇味,让他确实明白,他真的已经住进她的心里、脑里以及灵魂里了。 只是冷漠的她,就够让他心猿意马,现在她这番风情…… 握起拳头,纪纶暗暗呻吟了一声,却不忘告诫自己,这里可是大马路,并不是他可以乱来的时候。 几个深呼吸,他将车子重新驶入车道。 看着前方的风景,史书黛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待会儿到学校,不知道又要遇到什么事了。」 关于上次的车祸,因为不想让好友们担心,所以她谁也没通知,住院三天后就出院了,不过为了怕还有其它后遗症,家人硬是逼她在家多休息四天,而放不下她的纪纶,也向学校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如今,她和纪纶同时请假,这会儿学校恐怕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看来她得先想好几个理由和说词,否则待会儿肯定难逃同学们的大会审,尤其是文青,她一定会想尽办法逼她说出「真相」。 之前,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可如今,记忆全部回笼了,「真相」自然也就跟着回来了。 要是她暗恋纪纶的事被人知道了…… 「如果你不想让人知道,那我们就继续保密下去。」纪纶提出办法。 虽然他很想将两人的恋情公开,但是他知道人言可畏,更明白如期完成论文对她而言有多重要,所以他决定在她拿到硕士学位前,都安分一点,至少别让校园里的人吵到她。 史书黛双眼晶灿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出了校门,你得补偿我。」他眨眼。 史书黛当然听得出他所指的「补偿」是什么意思,瞬间烧红了一张娇容,不敢吭声。 而纪纶自然看得出她的羞涩,不过心情不好的他,却好心的不再逗弄她。 不到十分钟,车子终于驶入学校的停车场,正当史书黛转头想开口提醒他,今天会去找教授再讨论论文,希望他能够等她时,纪纶却忽然踩了煞车。 「怎么了?」史书黛不解地问。 「前方塞车,嗯,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塞人才对。」纪纶神色自若的解释,而他的话才说完,前方立刻喀嚓喀嚓的传来刺目的银光。 史书黛迅速往窗外望去,接着,她立刻错愕的发现,将近上百位的男女学生将整个停车场挤得水泄不通,若不是有几名老师在维持秩序,恐怕人群早已围拥上来。 其中不少人拿着大大的海报或是木牌,上头写着——「纪老师我爱你,请你选择我」,或是「纪纶我爱你,请你和我交往」等等诸如此类的标题,而其它一半以上的人则是一脸兴味,像是等着看好戏。 「天啊……」史书黛几乎是瞬间无力的往后瘫倒在椅背上。 「看来这是今天的第一个状况。」纪纶老神在在,即使面对这样的大场面,仍旧面不改色。 此刻窗外,不断传来「纪老师,我爱你!纪老师,我爱你!」的呐喊,他装作没听见,只是慢条斯理的挑了张cd放入cd匣内,下一秒,激荡人心的交响乐立刻震荡了他的耳膜。 不过,史书黛可没办法像他一样置身事外,解开安全带,她立刻找他研拟对策。 第二十八章 「怎会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两个办法,一是我立刻倒车逃离现场,二是你大胆一点,下去指挥现场,让我把车子停好。」纪纶非常中肯的建议。 「你那么希望我被杀死吗?」史书黛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些女fans个个不怀好意,她下车根本是羊入虎口。 「好,那我下去指挥现场,你把车停好。」他立刻换个说法。 粉唇勾起一抹冷笑。 「那就是你们会被我撞死,因为,我不会开车。」都这种时候了,这男人竟然还能开玩笑她真是服了他。 「是吗?那——」 叩叩! 两边的窗外忽然出现几张有点熟又不会太熟的面孔,他们板着脸,神情严肃得像是要开打第三次世界大战。 纪纶非常识时务的将车窗按下。 「纪老师,你从一进校门就给我搞师生恋,可我尊重你的爱情,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问此事,但是现在情况搞成这样,你说该怎么办? 」说话的是史书黛都认识的男人,他是——校长。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很显然的,我这个始作俑者应该负起责任,既然如此,我想……」纪纶低头想了想,接着抬头做出决定。 「我辞职吧!」 「纶?」一听到辞职两个字,一旁的史书黛立刻错愕的转过头,但纪纶却握住了她的手,并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辞职?你竟然要辞职?」校长立刻变脸。 「你——你千万不能这么做啊……学校的课程都安排好了,你要是中途抽身,那些学生该怎么办?学校该怎么办?」重点是他怎么办? 他不想被那些女学生「抗布袋」啊。 校长觉得自己就快疯了。 「但我若不辞职,恐怕会造成更大的骚动。」纪纶说得含蓄,没用「暴动」形容眼前的状况。 「这……」 「不如让纪老师下车安抚那些学生的情绪吧,至少可以先压下目前的动乱。」一旁的教官插话建议。 「我下车后,情况恐怕会更糟糕。」纪纶就目前的局势做出判断,而其它人也觉得他说得没错。 之前大家认为纪纶和史书黛关系暧昧,总以为自己还可以介入,所以只在私底下偷偷告白,但是当两人共同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关系逐渐明朗化后,先前那脆弱的平衡就垮了。 得知纪纶今天会回校上课,他的后援会一大早就守在这里等候,不少人听到消息,也赶来这里凑热闹。 眼看人数愈来愈多,秩序愈来愈乱,没课的老师全都赶来镇守,就怕会出什么乱子。 只是很显然的,光是镇守没用,总得想出一个好办法消弭眼前的动乱。 眼看一群人全陷入沉思,坐在车内的史书黛发觉自己真的好自私。 从头到尾,她就只顾着自己的生活与论文,从来没想过也该在这份爱情上尽一份心力。 就是因为她的暧昧不明,纪纶才会遇到这种状况,也许她应该…… 「可以帮我开个门吗?」她转头看向纪纶。 纪纶不确定的拉住她的手。 「书书?」 「没关系的,开门吧。」她笑了笑,那妩媚的风情看得纪纶一愣一愣的,不自觉的就真的按下了中控锁。 下了车,史书黛毫无迟疑的走向群众,而深怕她会遭到攻击的纪纶,自然是赶忙下了车,一路陪伴在她身旁。 「纪老师,你和那个死书呆究竟是什么关系?」见两人靠近,人群立刻躁动了起来,其中最响亮的问题就是这一句。 「我和她啊……」勾着浅笑,纪纶脑筋动得飞快,正打算开口打太极,谁知身旁的女人却忽然有了动作。 只见史书黛噙着一抹神秘的微笑,接着优雅的摘下眼镜,解开发束,然后她踮起脚尖,柔若无骨的攀上那坚硬的臂膀,紧接着…… 看着那主动印上自己薄唇的小女人,纪纶愣住了,呛声的女学生愣住了,校长教官和路人甲乙丙丁全都愣住了。 现场瞬间一片沉默。 「我和他就是这种关系,谁有意见?」离开薄唇,史书黛小鸟依人的靠在纪纶的胸口,可说话的语气却充满威仪。 她的双颊染着淡淡的酡红,以往总是藏在眼镜底下的丹凤眼,因娇羞更显得柔媚。 不描而黛的眉,不点而朱的唇,总合起来,根本活脱脱是个古典大美女。 「你……史书黛?」国研所的男男女女,下巴全都掉到了地上。 「你什么时候去整型了?」以校花为首的纪纶后援会会员个个傻眼。 「这……怎么可能?」杂七杂八的路人甲乙丙丁一片脸红心跳。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就在众人为史书黛的动作和真面目而鼓噪时,藏书在人群中的华文青,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接着忽然放声大喊:「郎才女貌,佳人才子,简直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这番话形容得很贴切,一旁校长教官和老师们听了频频点头,现场几个看热闹的人也同意的拍手赞成。 眼看同学们一个个倒戈开始拍手祝福,以校花为首的纪纶后援会会员个个跺起脚来,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 她们多想继续开口呛声,但是论姿色,她们不如人,论才华,更是输一大截,再说话,只会惹人讪笑。 「近期之内,我们就会订婚,等我毕业后,我们会马上结婚。」看着众人,史书黛大方宣布,而她的话,自然又让众人一阵哗然。 「书书?」接二连三的惊喜让纪纶差点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天! 他的女人今天是怎么了? 如果这是一场梦,可不可以永远都别醒? 「文青说得对,有花堪折真须折,我要是暴殄天物是会遭天遣的。」她轻笑。 她已经让他等了七年,现在,该由她停止那份煎熬了。 他爱她,她也爱他,既然彼此相爱,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呢? 「纶,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粉唇微启,她深情款款的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纪纶根本无法出声,只能愣愣摇动自己的脖子。 看着眼前忽然变得妩媚勾人的女人,他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跳踢踏舞、他的思维正在被欲望吞噬…… 「好,那我现在要告诉你,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勾起一抹风情万种的清艳微笑,她再次踮脚在他的唇畔印下一个吻。 她吻得极为深情、极为娇媚,再也无视众人的眼光和从四面八方闪来的银色闪光灯。 那些纷纷扰扰再也无法干扰她。 他们的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故事,她要让大家都知道……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眷村三朵花之一《总裁万万岁》; 2、眷村三朵花之二《老板无所谓》; 3、眷村三朵花之三《老师不要耍暧昧》。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