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当年是乌鸦》 序言 【编辑推荐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我不愿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世界的残忍,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 歌词节录自五月天/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生离死别是人活一世终究会遇到的课题,死别尤其让人痛心,我运气不错,在目前的人生中还没遇过几次,其中年迈的外婆过世的时候,我觉得心闷闷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是想哭的感觉。 因为幼时是个爱哭鬼,当时忙于生意的父母没有办法照顾一个无时无刻、莫名其妙疯狂大哭的孩子,所以我曾有一段时间跟外婆住在苗栗的乡下。 我是台北小孩,不习惯乡下生活,外婆只好把我带在身边哄着,记忆中阿嬷曾叫我不要看自家养的大黑在跟隔壁母狗生小孩的画面、阿嬷叫我不要爬上她可以当古董的八脚床、叫我不要一直开电视的「门」,还拿藤条追着挖了她番薯去烃窑却忘记把番薯挖出来的我…… 外婆去世的时候快九十岁,但因为妈妈在家里的排行小,其实那时候我还在念大学,我记得自己没有哭,只是怔怔看着像睡着一样的她。 我第一次因为外婆去世而哭,反倒是年纪长了,有一次收拾相簿看到一张她抱着我一起拍的相片,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才觉得喉头酸涩哭了出来,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要真的接受她走了才哭得出来,那一年我看着她的遗体,其实只是觉得不会再看到她坚持自己坐火车上台北看孩子看孙子的身影,而没承认过她永远离开了。 哭过一次,记忆开始回笼,我不知道没遇过的人能不能体会那种感觉,本来以为在脑海渣都不剩的画面变得很清晰,我到现在都不懂,为什么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还记得那么清楚,只知道原来只剩自己一个人记得那些,其实是很令人感到落寞的事。 说起来我看过很多关于重生的故事,但大部分对于「前世」都着墨得不多,可若没有那些深刻的失去,又何来以后的珍惜与不舍? 所以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我先陪女主角走过一世,然后我看见男主角就跟当时拿着外婆相片的我一样,在女主角的灵堂前不得不承认所爱已逝去,是以哭得不能自已,最后孤独品嚐只剩一个人记得的满满回忆,且那些片段愈来愈清晰……幸好这是小说,女主角得已重生…… 不过因为这是一段要先让你痛的故事,所以故事里有一段女主角说的话,我希望大家在开章前就能看到,然后带着这分期待,跟着男女主角走过两辈子——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或许就是牵绊太深、不舍太浓,所以老天才让我有机会回到你身边。 楔子 【楔子 附体重生巩棋华】 「听说了吗?睿亲王府知仪郡主的憨病治好了。」 「若是真的,王府上下可高兴了吧,知仪郡主可是睿亲王跟王妃的掌上明珠,也是王府唯一的嫡女,听闻是八岁时高烧不退才成了憨儿,如今三年过去,总算治好了病。」 「就是啊,这三年来,睿亲王妃可是天天礼佛,希望能治好郡主的憨病。」 「看来真是感动菩萨了。」 「没错!听说老王妃向来疼郡主是疼出名的,她一定是最开心的了。」 「我还听说回了神的知仪郡主谁也不识了,这段日子,睿亲王府的亲友走得勤,也是为了让她认识认识呢。」 「也难怪她不认得,都当了三年的憨儿。」 「知仪郡主小时候就长得粉妆玉琢,之前见了人就傻笑,让人看了难过,如今病好了,睿亲王肯定会多找几个女先生教导礼仪学问、琴棋书画,再过几年,咱们京城就会多一名倾国倾城的俏佳人了。」 「就是,届时不知会有多少世族公子上门求娶呢。」 东铨皇朝文德六年,繁荣昌盛的京城内,百姓近日茶余饭后的话题便是知仪郡主治好憨病的事。 说到这睿亲王府的老王爷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叔父,睿亲王袭爵后虽有其他侧妃姬妾陆续替他生了庶子庶女,可他跟王妃只有知仪郡主这么一个嫡女,向来宝贝得要命,只可惜八岁时给烧憨了,如今知仪郡主病好了,不仅是百姓们沸腾,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也纷纷将贺礼往睿亲王府送,也有人是想去打听病到底是如何治好的?谁人医治的?还是吃了什么神药?出现什么神蹟或者异象—— 宁夏的午后,天空云层渐渐加厚,随即响起轰隆隆的打雷声,眼见滂沱大雨就要落下,街上聊天的行人连忙匆匆离去。 雨,终究哗啦啦地倾盆落下。 睿亲王府秋阁苑特设的小佛堂内,老王妃万氏的一颗心也仿佛外头陡降的滂沱大雨般急遽往下沉。她怔怔的看着十一岁的孙女,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老天爷,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很抱歉,我并不是您的孙女陈知仪,我今年十六岁了,名叫巩棋华,本该因重病身亡,却不知为何我的魂魄附在您孙女身上。」 闻言,万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因激动而微微喘着气。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颤抖的手扶着椅臂支撑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只到她胸口的小女孩,一张清丽瓜子脸、一双澄净明眸,以及粉嫩菱唇,这明明是她的孙女啊! 午后阵雨咚咚咚地急敲屋瓦,她老太婆的一颗心跟着揪得死紧。 附体重生的巩棋华抬头看着雍容华贵的老王妃,她的双手因紧张而用力交握,甚至微微颤抖。 老王妃愿意相信她吗?还是以为小郡主的憨病没有好,而是憨到疯了? 窗外雷雨不停,轰隆隆、哗啦啦…… 万氏从对方眼里看出忐忑、愧疚、期待与伤心,甚至有历经沧桑折磨的情绪,这么复杂的眼神怎么可能出自她那单纯憨傻的小孙女 她颤巍巍的坐下,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说吧,让我先听听你的故事。」 信了!信了!巩棋华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下,哽咽道:「谢谢您,其实我……」 于是,热泪盈眶的她娓娓道来属于巩棋华的故事—— 第一章 【第一章 青梅竹马情意深】 天气清朗的三月天,一道粉红色身影小心钻过因年久失修加上人为制造而在墙角出现的洞口,来到一片桃花正盛的桃花林,就见她吐了口长气,再往里走,行经一精致楼阁、一座植荷池塘,接着踏上横跨池塘上方的九曲弯桥,咚咚咚地跑向回廊,甫出回廊便站定脚步,低头看着双手小心捧着的托盘,确定食盒还不偏不移的待在托盘上。 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但就这一段路便让她气息微喘,脸色有些苍白。 唉,这没用的身子!巩棋华不得不深呼吸几次才能平复气息。 她幼时生过一场重病,自此留下病根,吃了补药也补不回原本健康的身子,染风寒成了三天两头会有的事,且明明都快十五了,身子硬是比一般女孩瘦弱,更常常有喘不过气的情况。 歇了好一会儿,感觉胸口不怎么疼了,她连忙继续往前走,不过只走了几步就让人给拦下。 「怎么走得这么急?」 一道语气温柔的低沉嗓音陡起,一双有力的臂膀由她身后环抱住她,教她随即落入一个厚实胸膛。 「别,会让人瞧见的。」巩棋华俏脸微红,其实对这熟悉的拥抱是心喜的。 褚司容低头闻着属于她身上特有的淡淡幽香,闷声道:「这会儿所有下人都被调到外院伺候宾客了,哪里会有人,更甭提这院子本也就只有两名下人会来打扫,我让他们扫完就走,这会儿连守门的婆子都没有。」 她知道他说得不错,若非她不想冒险让人看到她的身影,特地钻了洞来这,其实就是从院门进来也不大可能被人瞧见。 再说了,今天是褚府的大日子,若仔细聆听,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前方传来的热闹说笑声,那肯定是来了非常多宾客才能如此,所以的确不会有人来这,只除了他们俩。 巩棋华转过身,见俊美无俦的褚司容一身圆领紫袍,那缎料质好、绣功精致,不仅衬托出他的挺拔俊雅,更显贵气。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一张脸更红了,不禁羞怯地低下头,这一低头才发现差点被自己遗忘的食盒,连忙退了一步、抬高托盘,「都怪你闹我,害我差点忘了这个,喏,外头的客人是来替褚伯伯过生辰的,而我是来替你过生辰的。」 父子俩明明生辰日相同,可褚伯伯从未让儿子与他一起接受宾客庆贺,就算曾有相熟友人提及此事,褚伯伯也只以一句「孩子过什么生辰」带过。 一年一年过去,父子俩生辰日相同的事便被人遗忘了。 对于这一点,她始终不解,司容表哥天资聪颖,年仅十三岁便特例封了太子太傅,虽是虚衔,但去年刚满十九便做上参知政事,有了议事之权,虽说能有这等荣耀,身为右丞相兼封太师又受百官敬仰的褚伯伯不无功劳,可这不就表示褚伯伯该是喜欢这大儿子的吗? 可事实上,无论司容表哥多努力,始终都无法得到褚伯伯的认同。 褚伯伯对他的教养极为严苛,甚至到了动辄得咎的程度,每天要读、要抄写的书不少,且寅时即起,亥时过方能安置,即便身子不适也得照做,若做不好,挨板子是常有的事,若有做好,褚伯伯则没给过司容表哥一句称赞。 想来司容表哥的心是苦的,生母虽为正室,却在生下他后因失血过多而逝,他跟褚伯伯的继室、侧室及庶弟妹们都不亲,又不得褚伯伯欢心,只有祖母对他多加照看,他的孤单可想而知。 思及这些,她心疼,笑容便故意扬得更灿烂,「我都特地来了,笑一下嘛。」 褚司容凝睇着她明明写满不舍的明眸,心中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就是心太善,只知心疼他,不知他对她也有满满的怜惜。 清丽的脸庞上眉毛弯弯、瞳眸明亮,搭配上粉嫩的唇,不知有多惹人怜爱,偏生这样出色的脸蛋却常见病气,时常需要吃药补身。 「知道了。」他俯身轻轻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微微笑开,「走吧,过生辰去。」 他一手接过她手上的托盘,一手握着她的小手踏步往桃花林去。 这座占地不小的桃花林是两人打小就常来玩的秘密花园。 这座院子名为绮罗苑,是褚司容生母生前的居处,而一旁桃花林就是因为其生母喜桃花而栽种,只是主人逝世后,这座院子便再没人入住,只有打扫的下人跟常约在这见面的巩棋华、褚司容会进入。 紧邻这片桃花林的另一院子名澄园,是右丞相府老太太巩氏的院落,而巩棋华便是住在澄园的西厢,离这儿不远。 说来巩棋华跟褚家的关系很远,巩棋华因父母双双早逝,辗转由族亲巩氏收养,而右丞相褚临安并非巩氏亲生子,是因为身为正室的巩氏无出,这才将庶子记在名下为嫡,是以巩棋华虽喊褚司容一声司容表哥,其实两人的血缘很淡,倒是因为自小由巩氏养大,巩棋华亦视巩氏为祖母,且比起老太太,巩氏的确更喜欢巩棋华喊她祖母。 褚司容看着小碎步跟着他的巩棋华,脸上的疼宠藏不住。 他犹记得两人初识时,他没给她好脸色看,是因为她努力示好,久而久之,两人方熟识。 她在府里因身分尴尬,打小便没伴,兴许是发现他时常在下学后来绮罗苑思念母亲,便时时钻小洞来找他。 说也奇怪,除了初识开始他摆臭脸之外,两人竟特别投缘,即便她小他五岁,但一起读书习字、玩耍说心事倒没隔阂。 当年不解,不过这几年下来,他渐渐明白了缘由。 他爹相貌堂堂,温文儒雅,外人都认为他爹是爱子的慈父,只有他清楚,爹私下待他有多严厉,久而久之有些苦无法对外人道,他变得早熟内敛,不爱与人来往。 但棋华与他的情况不同,虽府里人不待见她,可祖母疼惜她,在个性温婉的祖母教养下,她待人真诚、性格开朗,更有着悲天悯人的善良天性。 也就是这样的个性,才让两人的命运有了交集。 那是她来到褚府的第一年,他在生辰日的前夕因小错被爹掌掴,夜里,辗转难眠的他到桃花林散心,愈想愈委屈便哭了,她提着灯过来,不畏他的臭脸,静静陪伴他一整夜,隔天夜里,她送给他一束一早就亲手摘下却因等到夜晚才送出的枯花当生辰礼物,那年她才六岁—— 「给你花花,虽然它们垂下来了,但还是很漂亮哦。」 仰起的小小脸蛋尽是笑意,但他知道她已蹲在桃花林等了他四个时辰。 「我是男人,男人不爱花。」他故作一脸嫌恶。 小小脸蛋微皱,「不对,我听祖母总跟你说男孩子应该怎样怎样的……那,大表哥应该是男孩不是男人啊。」 「不管是男人、男孩都不爱花!」他没好气的回答。 「那你喜欢什么啊?」她好奇的又问。 童言童语的问话,却让他当下感到喉头酸涩……从小到大,除了祖母,再没人问过他喜欢什么,可他毕竟是男孩子,总不若她与祖母那般亲昵。 「你眼睛湿湿的,你在哭吗?我难过时也会哭,祖母说哭没关系,是人就会哭,对了,我抱你一下,你就不会哭了,祖母抱我,我就不哭了。」 小家伙不过到他腰的高度而已,却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咚咚咚地扑向他,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腿,他本是下意识想推开,却因她仰头说的话而停下了动作。 「别关系,我疼你喔,不哭不哭……」 那年,他就是被那句话给安抚了。 想到这里,褚司容将巩棋华的手握得更紧,黑眸里的温柔也更深了。 从那之后,她就特别爱黏着他,尤其喜欢缠着他学识字,虽先有祖母为她启蒙,后来也让她上了女学,可她总喜欢早一步来央求他教她更多的字,而两人的感情便是由这一笔一画慢慢建立起来,至今依旧如此。 思绪翻飞间,两人来到桃花林中心,居中的楼阁名为桃花源,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去,连打扫的下人都不行。楼阁分为上下两层楼,二楼可倚栏欣赏这片桃花林,一楼则是他修身养性之地,备有书房,并以屏风隔出另一开放式厅堂,堂内摆置桌椅外,还放有一把上好古琴,以及他擅长吹奏的横笛。 他在桌前坐下,将托盘放在桌上,打开食盒盖子,蹙眉看着那块看来就不怎么工整美味的糕点。这块糕点形状歪斜,颜色灰绿,从横切面可看出夹了不少馅料,可怎么看都不可口。 第二章 「这叫八珍糕,以后你生日我都做给你吃。」巩棋华挨着他坐下,笑咪咪的道。 「祖母教你的?」他很讶异,因为祖母一向知道她在这方面没啥慧根。 她笑得有点尴尬,「我拚命拜托祖母教我的,因为……因为每年你过生辰我都想送你不一样的礼,今年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 选来选去却选了最不擅长的!褚司容有点哭笑不得。 事实上这几年下来,她送他的生辰礼物可说是五花八门。 第一年,是一把快枯萎的花。 第二年,她送他一块绣有他名字的丝帕,不过名字绣得像毛虫。 第三年,因为他擅于吹笛,她亦开始学琴,但刚学琴的她只会弹一首让他头皮发麻、让满园桃花几乎凋零的不成调曲子,还大言不惭的说曲名叫「桃花落」,是她的自创曲。 第四年,她亲手绘了一张他的画像相赠,但画中人怎么看都不像他,画中人的眼神太温暖、嘴角带笑,是他自己都不曾在镜子里见过的神态,但她说了,他看到她时都是这个样子的——好吧,他其实满喜欢那年的礼物。 第五年、第六年,年年有新意,一直到他们认识的这第九年,她特地为他进厨房制了八珍糕。 其实近年她曾多次想做东西给他吃,但成果不是差强人意,而是惨不忍睹,总之呢,棋琴书画都行的她,就是确定了没有厨艺慧根。 所以,他不得不怀疑这块八珍糕能否入口。 巩棋华瞧他皱眉打量八珍糕,佯装生气的抗议,「这很难做的,要将人参、茯苓、山药、扁豆、薏米、芡实、建莲、白糖放到锅子里蒸熟,还要等凉了才……总之,我忙很久了。」 闻言,褚司容反倒觉得头皮微微发麻。简单的就做不好,复杂的行吗? 瞧他依旧一脸踌躇,她再次强调,「祖母说八珍糕是养身的好东西,你快吃。」她也知道外观看来不怎么可口,可是她这次做得特别用心,味道应不差。 瞧她孩子气的嘟起嘴来,他微微一笑,他总是拗不过她。他拿起八珍糕咬了一口,倏地眼睛瞪大,憋住了气,但还是很快地咀嚼几下,一口咽了下去。 只见原本神采奕奕的俊脸变色了,巩棋华蹙眉看了那被咬了一口的糕点,没多想的伸手拿起咬了一口。「恶……」着实难吃得吞不下去,她只好再吐回盘子。 他笑了起来,「怎么吐了,很养身的。」 她登时红了脸,吐吐舌头,「是人参放太多了吗?好苦喔,难怪祖母一直说,也不知吃了这块糕的人是幸还是不幸。」 她唯一瞒着祖母的便是两人的事,所以只跟祖母说想学糕点做给以后的夫君吃,祖母才会这般调侃。 「祖母没起疑吗?」他拿出她当年送的丝帕轻拭她嘴角沾到的糕点屑。 「没有,每年三、四月要忙的事多,三月有褚伯伯的生辰宴,四月要祭祖,祠堂修缮布置、备祭品等事,虽有太太全权处理,可很多细节也得问过祖母,祖母没空理我呢。」她可不好意思把在祖母面前说的藉口说给他听,指不定他会取笑她。 她将食盒盖子盖上,决定不再荼毒他,还是明年再努力吧。 巩棋华起身走到古筝后方坐下,「我弹桃花落给你听,就当补偿。」 他微笑点头,那首本来不成调的桃花落在两人重新编曲,加上她日积月累的精进琴艺后,已经变得悦耳动听。 起了吹笛兴致,他吹起横笛加入她,顿时优美纯净的音色流泄,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这也是他们在桃花源常做的事,她抚琴,他吹笛,加上两人皆通音律又能诗文,有时接着赋诗作对,时光飞快流逝,每每离开都已月上树梢。 但此刻,他的笛声略带哀伤,不复一开始的轻快,低沉而凝重,就连她已停下抚琴,他亦无所觉。 巩棋华很心疼,她知道他的心有多难受。 褚府占地广,打从绮罗苑的主人逝世后,这座院子便空下,很多人甚至不记得它有名字,而以旧院称之,贴切表达这里早已被众人遗忘甚至遗弃,就如同在这里出生的小主人。 她猜不透,司容表哥是正室所出的嫡长子,为何会让褚伯伯冷落至此?难道是妻子难产逝世后,太爱妻子的褚伯伯因迁怒而不喜司容表哥? 不,她总觉得不是如此,长相俊朗的褚伯伯虽嘴角总带着笑,可其实不好亲近,对太太、姨娘们也相当冷淡,这样的人会为了亡妻而冷待嫡长子吗? 算了,不想了,无论如何,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让心情低落的司容表哥快乐。 她起身走到他身边,「今天是你过生辰,不如咱们去……」 褚司容放下笛子,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可人儿,摇摇头,「你都快十五岁了,还想穿男装爬墙溜去逛巿集?」 她双手合十的请求,「拜托嘛,打小我这身子骨有多不争气你是知道的,我觉得今天状况不错,我们就去走走嘛。」 「要不是你动不动就生病,祖母怎么会不让你上街。」 「所以有你带我去真好。」明眸滴溜溜一转,笑得好不开心。 黑眸浮现笑意,他伸手点了她挺翘的鼻头,「但也被你吓了好几回,胆子才渐渐养大。」 那时明知她身子不好,他还是拗不过她,最终让她穿上男装,由他带着去逛市集。 犹记得第一次两人走在热闹街道上,她开心的直冲着他笑,那张天真无邪的俏脸上尽是满足、感谢与快乐,自此那灿烂笑容便在他心中留下印记,而为了看那样的神态,他一次又一次的带她外出。 现在她同样以这样灿烂的笑颜拜托他,他实在很难拒绝,不过跟幼时不同的是,他懂得索讨报酬。 他凝睇着她的眸光转深,低声道:「好,但要先给点……」 明白他的意思,她虽羞涩,仍微微的点头。 他修长的身躯欺近,一手环抱她的纤腰,低头攫取她的唇,深深一吻,这便是近年带她翻墙出府的甜蜜报酬。 一如过往,要前往位于下城的巿集,巩棋华得女扮男装。 桃花源的二楼早备有一箱适合她的男装,只不过当年的小小丫头早已出落成一美少女,身形更为婀娜,换上男装前还得用布条绑胸才能伪装得过。 此刻,巩棋华已换穿一袭银白长衫,素净着一张俏脸,就像个粉妆玉琢的美少年。 褚司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盯得她的心一阵狂跳,但她着实喜欢他看她的神情,那让她觉得自己很美,且他这样专注的眼神只属于她。 在他的注视下,巩棋华的粉脸红透,娇嗔道:「再看下去我都不会走路了,怎么跟你去巿集啊。」 他笑了,眸色却变得更幽深,「那就别去了,你长得愈来愈美,我真不想让你出去。」 她又喜又羞,「那怎么成?我想出去呢。」 她能出去的机会愈来愈少,一来是因为身子骨弱,再者是因为年纪渐长,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虽然皇朝对女子的规范不那么严苛,可适龄待嫁女子毕竟不适宜出门。 「走吧。」他知道她有多渴望去一趟市集,哪舍得真不带上她。 两人手牵手穿过桃花林,一路往右丞相府的围墙走去,到了墙边,他抱着她翻上墙头,紧接着飞身落地。 两人尽量走小巷,避开大街,先行走了一段路后,才雇了一辆马车,坐了近半个时辰方到下城的巿集。 褚司容交代车夫在参天古树下候着,随即带着眼睛已四处打量的巩棋华往热闹摊贩走去。这个巿集除了有贩卖各式小吃的摊贩,也有耍猴戏、贩卖牛羊、农产品、古玉古董古画、绸缎布帛等物的商贩,商品种类真可说琳琅满目。 进了市集,巩棋华先是兴匆匆的跑去一家贩卖古董的摊子。 店主是个眼睛半盲的老人,双脚也不怎么方便,且他摊子上卖的古董大多是廉价的瑕疵品,是以生意并不好。 「齐爷爷,这小瓷瓶好精致,多少钱啊?」 「听这声音……是华家小少爷吧,哈哈哈……老顾客,一两就好。」齐爷爷有一张看似历尽风霜的老脸,年纪约莫六、七十岁了。 「那怎么行,我瞧牌子上明明写着二两呢,我就得二两买。」她拿走那个比手掌都小的瓷瓶,再将二两放到老人家手里。 「华少爷每次都爱闹齐老翁,看得懂还问价。」一旁卖饰品的中年汉子笑着调侃。 「不是闹,是确定齐爷爷对我特别好,每次都想便宜卖我,所以说待会儿我去吃豆腐脑时,就请齐爷爷喝一碗吧,谢谢他让我觉得自己很讨人喜欢。」 齐爷爷忙摇头,「那怎么行,每次都卖你原来的价钱,怎好意思还让你请客。」 第三章 「我开心,齐爷爷开心,这么开心的事可别拒绝,我会伤心的。」 「好好好……」 齐爷爷笑得好开心,巩棋华也笑得很开心,教陪同的褚司容很难克制自己热烈的视线,忍不住要落在她身上。 她好善良,齐老翁的东西根本少有人买,她是少数客人之一,尤其在听到隔壁菜贩提及齐老翁独居,且舍不得花钱在吃食上的事后,她总是想方设法请齐老翁吃东西。 许多摊贩都知道这个华少爷是个心善的人,所以每每见到她,总会给她一个笑脸,相熟的更会出言称赞她雪肤凝脂、容貌出色,说是生成男儿身实在可惜。 她着男装已经这么醒目,他很难想像,若他们看到她一身女儿装扮时会有多惊艳。 不过她在市集这么出名,他也不遑多让,不仅因着身材高大、长相俊美而引来不少女子爱慕的视线,市集里的三姑六婆更是纷纷想替他作媒。 「我家丫头刻苦耐劳,屁股又大,肯定能帮你多生几个娃儿。」 「我家三女虽然称不上美若天仙,可一手厨艺极好,绝对让你一吃上瘾。」 「人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肯定是要娶名门千金的,你们别作梦了。」 「哎呀,人怎么走过去了,真的不认识认识啊」 几个摊贩大娘在后方叫着,让褚司容觉得好气又无奈,倒是他身边的少年郎笑得可开心了。 「我家姑娘美若天仙,可惜厨艺太差,个头儿小了点,恐怕没能力帮你多生几个娃儿。」巩棋华一手桂花蜜饯,一手杏仁糕——都是她爱吃的巿集小吃,再加上待会要吃的豆腐脑,被她统称为巿集三宝,是她每回来必吃的。 「如果你在自我推荐,我很乐意。」他低身,以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不意外的,她粉脸酡红,急急的往前方走,「我要去吃豆腐脑。」 见状,褚司容忍俊不禁的大笑出声。 在豆腐脑的摊子上,巩棋华已经交代卖豆腐脑的婆婆先送一碗给卖古董的齐爷爷。 只见摊子旁设了一张矮桌椅,椅子上一名五岁的小女孩正羞怯的看着巩棋华,然后指着她自己用水写在木桌上的字,喜悦道:「小玫瑰会写自己的名字了,看。」 「好,写得真好。」明明写得歪歪斜斜,她仍是一脸赞赏。 老婆婆笑咪咪的送上一碗豆腐脑,再看着巩棋华道,「小娃儿有半个月没见着你,老念着呢。」 「因为哥哥要教我念书啊。」小玫瑰嘟起红唇。 「是啊,只是哥哥家里也管得严,还得兄长带我才能出来,但小玫瑰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得好好学识字哦。」 「好。」小玫瑰笑了。 这个小女孩的境遇跟巩棋华很像,父母早逝,由祖母扶养,渐渐的小女孩不爱说话也不理人,是巩棋华先说了自己的身世给她听,又时常来这吃豆腐脑跟她培养感情、逗她笑,巩棋华跟她才渐渐熟稔。 这也是褚司容愈来愈爱她的原因,她来巿集不仅是想要吃喝、买东西,善良的她甚至愿意倾听、愿意花心思帮忙这里的人。 边吃边逛边跟熟悉的摊贩串门子,他们俩这一路逛下来,天都要黑了。 「该回去了。」 「嗯。」巩棋华一脸的满足。 褚司容手上则多了不少东西,但都是吃食。早有默契的两人,沿着巿集旁的老木参天的古道往上走,只见不远处有一间破旧木屋。 来到木屋前,褚司容轻轻敲了敲木门,不一会儿斑驳的木门咿呀一声拉开来,只见三、四个五、六岁的娃儿,一见两人便眼睛一亮,回头大叫,「娘!大哥哥跟小哥哥来了!」 褚司容将手上的食物递给几个孩子,「这些给……」话还没说完,几个娃儿像饿坏似的,开始抢食那些食物。 一名身上穿着补丁青衣的少妇急急从屋后的菜园走到门前,见自家孩子满嘴油光的大啖食物,她尴尬的看着褚司容与巩棋华,「怎么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们。」 「婶子别这么说,都怪我,每次买东西都不知节制,这会儿吃不下又不好带回去,你们愿意拿,我才真要谢谢你们呢。」巩棋华笑咪咪的说着。 「但这些也要花不少银子吧。」 「都是吃食能花多少,谁让我贪心,买太多又吃不下,只好请几个孩子帮忙了。」巩棋华向眼泛泪光的少妇点个头,就跟褚司容一个离开了。 不一会,两人已坐在行进中的马车内,相互依偎着。 「那王寡妇自尊心强,不肯收银子,还是你聪敏,用了藉口将食物转送到她手上,不说孩子能吃饱,剩下的还能跟别人换东西,生活至少过得去。」 「在巿集里讨生活的多是辛苦人,我也没有能力帮太多人,只能努力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让大家都开心。」她边说边阖上眼眸,出来了大半天,她也真的累了。 马车哒哒而行,褚司容温柔的将她护在怀里,双眸眨也不眨的凝睇她美丽的容颜。这一生,他什么也不求,只愿与她长相厮守。 【第二章 祭祖大典不安生】 四月,右丞相府一样忙碌,工人们进出府内祠堂,忙起修缮事宜,下人们则负责擦拭清扫、备祭品等事,身为右丞相夫人的牧氏更是为此祭祖大事忙得脚不沾地。 褚临安虽是府里的主心骨,但政事繁忙的他,待在府内的时间极少,就连在家的时候也最常待在外院书房与同僚议事,基本不大管府里的事。 但随着褚氏一族一年一度祭祖大典的日子近了,他留在府内的时间多了些,府里的奴仆们莫不战战兢兢,对内他一向是声色俱厉之人,与在外温文儒雅的形象不同。 打祭祖大典的几天前开始,已有不少来自远方的族亲入住府中,府里热闹非凡,天天大摆宴席。 席间褚临安从容应对,心情甚佳的听众亲友赞美他这几年深受皇上恩宠等成就。 「皇上对右丞相大人的意见相当重视,大人是皇朝的股肱之臣啊。」 「大人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有机会也得多提拔我们几个啊。」 「当然,当然。」褚临安举起酒杯笑着回礼。 褚临安刚满四十五,但因政权在握,事业得意,加上保养得宜,俊逸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痕迹,像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席间他踌躇满志、应对自如。 因是家宴,褚家人皆出席,也不特别讲究男女分桌,是以一家人全坐在主桌。 褚临安的右手边依次是老太太巩氏、继室牧氏、嫡长子褚司容、庶子褚司廷、庶女褚芳瑢及妾室贺姨娘,当然,巩棋华是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年逾六十、满头银丝的巩氏身着一袭宝蓝裙袍,慈眉善目,自有一股温润慈祥气质,颇受族亲敬重,而牧氏容貌秀丽,身着一身紫红裙服,看来雍容贵气,可惜她是清冷话少之人,席间多是庄重的点头或微笑,倒不如一身喜红的贺姨娘抢眼。 贺姨娘虽是四十出头的妇人,但容貌娇艳,加上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对着来客总是笑意盈盈,颇为讨人喜欢,不少人私下臆度,也难怪她能稳坐现在的位置,甚至能以一名妾室的身分出席这种场合。 褚司容则坐在牧氏右手边,但他跟继母、庶弟都不亲热,顶多对宾客虚应几句,比起他,贺姨娘所出的褚司廷、褚芳瑢显得跟生母一般好相处,知无不答、笑容可掬。 宴席结束,来客陆续被安排到客房休息,明儿个一早吉时一到便要开始祭祖大典。 巩氏在丫鬟的陪同下第一个离席,褚临安随后去了外院书房。 事实上,褚临安对妻妾相当冷情,对牧氏是相敬如宾,对贺姨娘则是看在她生有儿女的分上,给了她一些特权,不过相处间都不见恩爱,只除了一个月会宿在她们各自的院落几次,平时大多住在书房的耳房。 褚临安离席后,牧氏看着丈夫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在丫鬟的扶持下起身。 见状,贺姨娘连忙款款起身,朝牧氏行礼,「姐姐先走。」 这声姐姐喊得亲切,可在场其他人包括牧氏都知道她喊得有多心不甘情不愿。 论入府先后,贺姨娘在先夫人王氏之后入府,比牧氏要早,偏偏论起身分地位,牧氏是西昌侯嫡女,贺姨娘只是户部侍郎庶女,身分硬是矮了人家几截,这让原本打着如意算盘,希望能在王氏死后抬正的贺姨娘狠栽一个跟头。 虽说仗着牧氏无出,且她生有一儿一女,贺姨娘在府里的生活比起其他人家的妾室好多了,可她就是不满,毕竟牧氏继室的身分就摆在那,府里的大小事当然还是牧氏说的算,这时常让她憋了一肚子气。 第四章 牧氏对贺姨娘的礼让无感,仅是点个头就在丫鬟的伺候下离开。丈夫、婆母、宾客都离席了,她没必要再撑着一张好脸色。 牧氏一走,冷着一张脸的褚司容跟着走,完全没打算跟其他人寒暄几句。 「妹妹,你看大哥做什么?」褚司廷注意到亲妹子的目光追随着褚司容的背影,不解的问。毕竟他们跟大哥向来没交集。 「我哪是看他。」明明一颗心抨枰狂跳,褚芳瑢却连忙否认,「我是在看太太,明明没为父亲生下一儿半女的,怎么还能一脸傲气。」 在一旁整理桌面的丫鬟们低头交换一下眼色。就她们看来,出身大家的牧氏的确挑剔难伺候,可要说到颐指气使的功力,还是数这母子三人最厉害。 「大姑娘可要仔细说话。」贺姨娘出声斥责女儿,不忘狠狠丢给在收拾杯盘的丫鬟们一个警告的眼神,摆明了谁敢乱说话她绝对不轻饶。 褚芳瑢对生母当着下人的面斥责她一事感到不悦,随即起了身,褚司廷、贺姨娘见状也跟着离席,三人很有默契的往贺姨娘住的院子碧霞阁走去。 半途,褚芳瑢还是忍不住发了脾气,「姨娘方才让我很丢脸!我说的是实话,你怎么能骂我。」 贺姨娘瞪她一眼,「就怕你祸从口出,也不想想方才身边还那么多下人,说话这么不经脑,西昌侯府可是世族大家,你爹有不少人脉都要靠西昌侯打点,你以为太太是你能批评的吗,再说了,名义上她还是你母亲呢。」 「怎么说太太也的确没替父亲生下一儿半女,我们私下说几句又怎么着。」褚司廷开口帮腔。「这也难怪,总是这么冷冰冰的样子,男人哪有胃口碰。」 褚司廷性好渔色,经常流连青楼花街,是京城出了名的纨裤,私下说话总是流气。 「啧,说不准父亲根本没碰她,她啊……」褚芳瑢突然捣住了嘴。 就在前方,牧氏去而复返,只离他们几步远,而他们几个方才忙着大放厥词,压根没注意到。 「姐姐。」 「母亲。」三人尴尬的行礼。 「姐姐怎么回头了呢?可是忘了什么东西?」贺姨娘硬是挤出一张笑脸问。 「我要去库房确认明儿个给族亲们回礼的事,心想这条路虽较远,可日照少,倒没想到会遇上贺姨娘。」牧氏皮笑肉不笑的说。 「姐姐不是早交代好了,这时候就算要改也来不及。」贺姨娘边笑边打量牧氏,看对方眼神无波,想来是没听见他们刚刚说的话。 「要改库房也还有准备,倒不用贺姨娘担心了。」牧氏冷冷丢下这句话,便带着一众丫鬟越过他们三人。 看着牧氏的背影,贺姨娘的内心十分不悦。这牧氏摆着主母的谱,到现在都不肯回叫她一声妹妹,老是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叫她贺姨娘! 另一边的牧氏则是露出一抹苦笑,其实他们几个说的话她全听到了,可也只能装没听到,因为就算她执意闹大也不能抹灭他们说的事实,所以即便基于礼,贺姨娘身为妾室该喊自己一声太太,该自称奴婢才对,可因为她底气不足,又不想跟对方置气,也就由着对方喊她姐姐,她不理会就是。 褚临安娶她的确是为了权势,所以除了没有给她夫妻情分外,他将内宅掌家的权力都放给了她,即便是婆母也少有过问的,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她依旧是一个得不到丈夫疼惜又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毕竟他宿在她屋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如果他真是这样冷情的男人也就罢了,她可以安慰自己也没别的女人拥有他,她 至少能当他明媒正娶的妻,但事实上除了早年幸运怀有一儿一女的贺姨娘之外,她有种直觉——褚临安在府外还有其他女人,且他将那女人藏得很好。 思绪翻转间,她人已来到库房,特地叫来看库房的婆子。 「明日的回礼都准备好了?」她问。 「是的,太太,都准备妥当了,晚些时候会着人往外院搬。」 「取一份给我看看。」 她这么一说,婆子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也只能哈着腰,「是。」话落,她随即着小丫鬟开库房取一份回礼。 看库房的婆子心想,这种事其实可以着丫鬟来取即可,太太这样亲自走一趟,摆明了是怕她们欺上瞒下、从中牟利。 小丫鬟将原木漆盒奉上,牧氏身边的一等丫鬟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并呈到牧氏眼前。只见盒子里有一把雕刻精细的玉如意、一只珐琅狮形香熏炉,看来贵重极了。 牧氏唇一抿,「东西是照礼单上的不错,可是……现在看来有些寒酸,我回去再拟新的礼单送过来。」 「可是明天就是要礼,现在时辰已晚……」库房婆子颇觉为难,这份礼物的价值可足够寻常百姓省吃俭用一年了,太太怎么还嫌寒酸。 牧氏冷冷的道:「这个家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这管库房的说了算。」 「是!奴婢等单子送来就连夜赶办。」库房婆子硬着头皮应下,心想又是一个忙碌的夜晚了。 翌日,祭祖大典的日子到了。 天刚泛鱼肚白时,厨房那就忙得不可开交,不仅要准备各房主子、宾客们的早膳,还得准备三牲佳肴等祭品。 因为这回的吉时早,今日府中无论主人宾客皆早早起身,洗面修容,收拾齐整。 巩棋华跟着早起,虽然这天跟她这个外姓人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她想早起陪巩氏用早膳。 「待会儿大夥都要去祠堂,会待上好一阵子,你也别老闷在这院子,多去走走,」巩氏伸手握住她的手,「祖母知道你总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所以凡事低调,但再怎么说你跟祖母也沾着亲,下人们见着你还称一句表小姐,你别看低了自己。」 「我知道。」她乖顺的道,但她知道自己哪也不会去。 「这样吧,你陪我走一段。」巩氏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便更觉得心疼。 这孩子性子单纯良善,都怪自己虽让人尊称一声老太太,却护不了这孩子,毕竟她跟儿子不亲,也将掌家的权放手给媳妇,而贺彩霞那女人又替儿子生了一男一女,她要发落也为难,害得这孩子得听那几人冷嘲热讽。 「祖母,还是让荷芯、莲锦陪着你吧。」辈棋华看着在旁伺候的两名丫鬟,又看向欲言又止的巩氏,摇了摇头。 她自己被冷嘲热讽不打紧,她可不希望这段路要是遇上贺姨娘那几人,得累得祖母跟着受委屈。 「你就陪我走一段,到时候我身边留莲锦伺候,荷芯跟着你回来。」 巩氏都这么说了,巩棋华也不好再推拒,连忙挽着她的手臂跨出澄园。 她一路陪着巩氏走到褚府居中的大花园,再走过去就是祠堂了,她随即停下脚步,目送祖母跟丫鬟们走进去——最后她还是让荷芯跟着祖母去祠堂。 没想到,她一回身就看到有两名丫鬟随侍身边的褚芳瑢。 一看到来人是她,巩棋华直想叹气,她也很清楚,美好的早晨又要被破坏了。 两名丫鬟一见到她,下意识低了低身子喊了声,「表小姐。」 褚芳瑢一脸娇蛮的走近,没好气的瞪了自己的丫鬟一眼,「什么表小姐,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儿,凭着与祖母那么点远亲关系,就不知廉耻的把自个儿当小姐,可说到底,就是一个跟父亲没有血缘关系还敢白吃白住的无赖。」 巩棋华仅是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丫发们也没人敢吭声,巩棋华虽为表小姐,但怎么说也比不上这个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再说了,大家都知道荷芯那件事——老太太本有意把荷芯拨去伺候表小姐,可大小姐发了顿脾气后,最终这事还是不了了之,也让这些下人知道遇事该帮谁。 「默认了?那就该掂掂自己的斤两,有必要浪费我们褚家的银两给你一个外人裁制新衣吗?」说白了,就是巩棋华这一身粉白绣花新衣让褚芳瑢看得剌眼无比。 闻言,丫鬟们小心的交换眼色。三天两头就找裁缝师过府裁制新衣、花费最凶的当数她自己吧。 「祖母说,这段时间来府的客人多,不能让宾客看笑话,所以才给我裁制新衣,本来我也说不用……」 「不用?现在不就穿在你身上了。」褚芳瑢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开始酸言酸语的批评,「你住府里多少年了?人要有自知之明,老是用……」 解释不得,巩棋华只能无奈听训,没想到就在此时,只见褚司容从不远处迎面走过来,脸色沉郁。 第五章 完了!他看到褚芳瑢在数落她了! 褚司容半眯着黑眸,虽然明明看到低着头的巩棋华将手放低偷偷朝他摇手,示意他别往这里走,但他就是看不惯贺姨娘一家对她的欺凌。 一走近,他淡淡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其实他心里早怒火冲天。 乍闻声音,褚芳瑢连忙转身,「呃,大哥。」 「大表哥。」巩棋华屈膝一礼。 没人发现褚芳瑢正努力压抑评评狂跳的心,就怕被人发现她对他的畸恋。 虽然褚司容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可放眼京城,实在无人比他俊美,剑眉横飞,一双黑阵内敛幽深,鼻如悬胆,薄唇轻抿,脸上的每一寸都像是上苍细细雕琢而出。 此刻的他,身着一袭黑袍绸服,更添一股威势……所以她又气又恨,为什么他会是自己的兄长呢? 这样一年比一年还要挺拔俊朗的男子、这样带着浑然天成贵气的男子,为何要是她永远无法与之结为连理的兄长呢…… 「若没事,不是该往祠堂去了?」褚司容在巩棋华频频以眼神示意下,没为难褚芳瑢,而是冷淡的问。 褚芳瑢眼睛一亮,「大哥要一起走?」 「不,你也不想让贺姨娘跟你二哥看到吧。」 裙芳瑢脸色微微一变。没错,姨娘跟二哥都不喜欢大哥,原因自然是嫡庶不两立,她年纪小时,曾替大哥说过好话,当时就被视为叛徒,时日一久,她也明白了自己跟他的处境,只好跟姨娘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思及这些,再看到他那双冷漠的黑眸,她闷闷的转身就走。 褚司容让随侍先行离开,见四下无人了,他的黑眸立即浮现不舍,「不是教会你了,绝对不要忍气吞声,当软柿子只会让她更加得寸进尺。」 巩棋华摇摇头,「我也说了好几次,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即可,反正我也没损失什么。」 「你受委屈了,你没损失,可我觉得心疼。」在他看来,这样就够让他气恼。 她的唇边浮现动人粲笑:「有你替我不舍跟抱不平就够了,更何况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上不是更笨。」她故意俏皮的说。 他瞪着她,随即笑了。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地方,总是不计较,总保持乐观开朗,而他更明白,她之所以如此吞忍其实是因为不想生事来让祖母为难。 「快去吧,祭祖的时间到了。」她轻声催促。 他点点头,也只能先走,毕竟她是外人,不仅这几晚的宴席不能出现,今日的祭祖大典也是不能参与的。 巩棋华知道这个仪式最少要两个时辰以上,她便先行返回澄园。 褚家宗亲长老陆续进到整修得金碧辉煌的祠堂,在司仪的朗声说明下,由褚临安、巩氏及几名年长的族亲站在最前面一排,人手一束香,烟雾袅袅下,开始繁琐的祭拜仪式,搭配着乐声、诵词,缓慢进行着。 褚司廷无聊的连打好几个呵欠,目光随意的环视,就见到像个牛皮糖似的黏在他妹妹身边的朱太平。一表好几里的远房表哥竟然也来了,看他那样子是真喜欢妹妹,可惜朱表哥那张脸太平庸,瞧妹妹一张嘴噘得老高,便知朱表哥想摘妹妹这朵鲜花,难了。 又打了好几个呵欠,实在待不住的褚司廷,见长辈都忙着,没有空管他,便藉口如厕溜出祠堂。 真是的!那样严肃静穆的氛围他哪受得了,也只有那几个老人会喜欢……对了,祖母在祠堂就表示…… 念头一闪,褚司廷笑了,他脚步飞快的往澄园去。 到了澄园,他先是探头探脑一番,正好见到巩棋华站在正屋厅堂,一双美目就盯着花瓶里显然是刚摘下的桃花枝发起呆。 「真的好美喔,表小姐。」受了巩氏吩咐而提前回澄园的荷芯也站在一旁,但不一会儿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 她看到二少爷一脸邪气的一步步走近,还拚命朝她使眼色,要她不能出声的离开。 看到这,她不安的看向表小姐,偏偏表小姐还背对着他俩,完全没警觉,一颗心都放在花瓶里插着的那些桃花枝上。 褚司廷见荷芯还杵着不动,他眯起眼,握起拳头,一副要揍她的样子。 荷芯脸色一白,只能怯懦地退下。她心想,堂堂一个少爷要找由头欺负她这个丫鬟绝对绰绰有余,还不如她先示弱,快跑冲去找老太太,就希望祭典已经结束。 褚司廷对府里的丫鬟向来不是搔扰就是赏拳头,差别待遇只在于是乖乖的让他又摸又亲,还是抵抗推拒,或者是第三种,就是丫鬟丑到不入他的眼,所以那些没想过攀高枝的丫鬟们都是打心底怕他的。 褚司廷蹑手蹑脚的欺近巩棋华,邪里邪气的笑着,接着一把要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似是感觉到气氛不对,巩棋华适时回身,乍见褚司廷,她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一步又伸手推他。「二表哥,你别这样。」见荷芯已不见踪影,她的心都沉了。 褚司廷也知道这举动不合宜,很放肆,但他压根不在乎。「棋华表妹真是美极了,人比花娇。」 「快别这样,若让人瞧见了……」她很紧张,但被困在墙壁跟他之间,她拿他没辙。 「你好香。」他低头凑近闻,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是诱人的处子香。 她慌乱的别开脸,他却伸手扣住她的下颚,逼她一张漂亮小脸得面对他。 褚司廷遗传褚临安的长相,五官不难看,只是态度轻浮、笑容猥琐,每每远远的见到他,巩棋华总是能避就避,但现在避不开了,她只好想法子脱身。 她突然一叫,「祖母,你回来了。」 「什么?!」褚司廷吓得连忙放开手。 巩棋华趁机提起裙摆跑开,褚司廷飞快回头,但哪有他祖母的影子?他气呼呼的立刻追上巩棋华。 巩棋华拉着裙摆一路往外跑,频频回头,却见褚司廷已经要追上来了,她气喘吁吁,身子本就不好的她愈来愈跑不动,一个拐弯,她眼睛一亮,终于停下脚步。 褚司廷见她停下脚步,心一喜,本想冲上前,但没多久又急煞住脚步,只见前方不远处褚司容正迎面快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荷芯。 褚司容一见到两人反而放慢了脚步,先看着脸色苍白的巩棋华,再看向尴尬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的褚司廷,目光转为严峻。 褚司廷手足无措,对这同父异母的大哥,他打小就是惧怕!但一见到他身后的荷芯,他忍不住狠狠瞪了荷芯一眼,分明是她去告的状。 荷芯吓得急急摇头,但又说不出辩驳的话来。的确是她要去找老太太时,正好撞见从祠堂走出来的大少爷,便硬着头皮将二少爷跑到澄园的事说给大少爷听,只是她也没想到大少爷会立刻变脸,三步并作两步就冲来了。 见状,褚司容挡在荷芯面前,冷冷的看着褚司廷,「我方才瞧见本该在表妹身边伺候的荷芯却在祠堂前打转,这才叫她过来问,不料会听到她说你又来闹棋华表妹。」 褚司廷还是不信,「怎么可能?大哥不是应该在祠堂祭拜?」 「太子派人过来,要我进宫一趟,你知道爹的个性,家事永远比不上国事。」 这点,褚司廷还真是无法反驳,父亲的生活重心的确全在朝政上。 「话说回来,你是表哥就要有表哥的样子,一路追着棋华表妹,就是闹着玩也不成样子!」褚司容话愈说愈重。 褚司廷头是低得不能再低,但心里难免直犯嘀咕,姨娘都不念他,这家伙念啥!「还不快进祠堂,爹已经发现你不在了。」 闻言,褚司廷连忙往祠堂跑去。 褚司容则走到巩棋华身边,以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今晚见。」 她略略的点了头。 「好好伺候表小姐。」回头,褚司容一脸冷峻的交代荷芯。 「是,大少爷。」荷芯暗暗的吁了口气,心情一放松,看着褚司容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倾心的说:「大少爷真的长得很好看啊。」 辈棋华笑笑的摇了摇头,转身往澄园走去。 这时,褚司容则乘坐马车来到皇城前,又搭着软轿进宫。 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楼阁重重、曲径回廊,他熟门熟路的往东宫书房走去,远远的就见到集三千宠爱于,身的阮贵妃在多名宫女的随侍下走了过来。 看到阮贵妃,他依礼一揖,「给娘娘请安。」 雍容华贵的阮贵妃看来仍是丰姿绰约的模样,「太傅免礼,太子近日学习可用心?」身为后宫多名嫔妃中唯二个生下皇子的妃子,她没有异议的成了储君的母亲,自是得意不已。 第六章 但在褚司容眼中,太子陈嘉葆实非一个好学生,他双手一拱,答道:「微臣不敢隐瞒娘娘,太子年轻气盛,对治国之道……」 「行了!行了!本宫不想听这个,你是太子太傅,让太子明辨是非道理是你的责任。」 阮贵妃不耐的打断他的话,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子,她比谁都清楚,但再怎么说儿子都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她不想听到别人的批评。 「是。」褚司容只好压下心中的不悦。 她抿抿唇,看了他那张俊美过人的脸庞,眼中一抹心虚闪过。她突然别开脸不看他,「皇上也知道太子还学得不够,所以特别吩咐太子要交出一篇关于治国之道的文章,你就看着办吧。」 「臣遵旨。」他盐眉看着她的背影。他与阮贵妃已见过无数次面,可每每都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他虽身负辅佐太子的重责,可除了指导太子外,并无实权,直到去年封了参知政事后,让他多了与其他官员交流的机会,可却也因此让他看到更多父亲伸手干预朝政的丑陋事,让他更难认同父亲。 想到这里,褚司容深深吸了一口长气,方走进东宫。 在太监通报下,他进到灯火通明的大殿,只见穿着一袭金黄圆领袍服的陈嘉探一手支着下颚,正臭着一张俊秀的脸庞,跟前还有两名太子太师跪在地上,一看到他进来纷纷露出苦笑。 「太子,让两位太师起来吧。」褚司容不忍的道,毕竟这两人已上了年纪。 陈嘉葆烦躁的扬眉瞪他,「本太子早就要他们滚出去!看了就碍眼,但两个老家伙就是怕皇上怪罪,不敢走人。」 「皇上特别交代,一定要太子交出治国相关的文章,时限十天,褚太傅也知道明天就是最后期限。」其中一名太师尴尬的解释。 褚司容当然明白,但太子要是能听话的,也不会养成现在这无法无天的样子。 他示意两人先离开后,他走到太子身边坐下,「君令如山,即便身为太子也得照办。」他拿起毛笔,将桌上那张空白的纸移向自己,「峯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褚司容一边挥毫写下这首小令,一边解释也引导陈嘉葆可以如何下笔,但陈嘉葆的一心思完全不在其上,一张脸仍是臭到不行。 最后陈嘉葆不耐的低吼出声,「太不公平了!」 褚司容倏地停笔,「太子?」 陈嘉葆陡地起身,忿忿不平的抱怨,「你知道父皇这段日子都在忙什么吗?他找了人修建浴池,用夜明珠、瑜石、象牙建造,极尽奢华之能事,为的就是跟那些新进嫔妃寻欢作乐……」 闻言,褚司容连忙制止,「太子不该议论圣上。」 「烦死了!凭什么父皇可以得到一个又一个的进贡美人,我这太子只有一名太子妃、三名小妾!况且都什么时辰了,还要我留在书房写什么治国大道,父皇现在肯定沉浸在温柔乡了。」 褚司容有些无奈,说来太子也是有样学样。 皇上也曾经是个好皇帝,但近年却对国事不闻不问,由他父亲代为处理政事,也仗着这等权威,他父亲才能作威作福、专权摄政,而皇上则夜夜笙歌、放纵享乐,只会派人紧盯着要太子学好读书骑射,反倒让太子心生不满。 陈嘉探碎念完自己的不满,却见褚司容只是神情平静的看着自己。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本太子在说什么?」他火冒三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身为储君便有更大的责任,请太子下笔吧,不然微臣等被皇上责罚不打紧,太子难道因此就不必学习,那又如何当个好皇帝,如何为天下之表率……」 陈嘉葆烦躁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写、我写!」 虽然不喜欢褚司容,但或许因为他是父皇最宠信的右丞相之子,又或许是因为褚司容本身便有一股连他都不如的天生威势,他最后总是不得不屈服。 【第三章 误入陷阱收通房】 祭祖大典的这一天,直至夜幕低垂,右丞相府的来客才陆续离开,但有几名住得不远的族亲选择用完晚膳再离开,所以府里上下仍忙碌着,不过有个人跟大家忙的事不同——她忙着躲人。 像个小偷似的褚芳瑢好不容易甩开朱太平,随即气呼呼的往绮罗苑走去。 「姨娘真的很烦,念东念西的,说什么怕太太不给我作主,让我趁这回多表现一点,硬逼着我在宴席上弹琴,还让我去陪猪头表哥,说来那个朱太平真黏人,我到哪他就跟到哪,烦透了。」朱太平家世虽好,但长相平凡、身材矮胖,横看竖看都配不上她。 眼看自家主子一脚就要踏进绮罗苑,跟着褚芳瑢的丫鬟连忙道:「大姑娘,这里是前夫人住的地方,虽现在没人住了,可大少爷向来不喜有闲杂人等进去。」 「我不知道吗,我就是故意到这来的,朱太平怕大哥,绝对不敢进来这里,正好给我躲躲。」她打了个呵欠,「一早起来忙到现在,累都累死了,你们也别跟着我了,免得被他发现我在这里,都退下。」 两个丫鬟只好点点头,先行退下。 裙芳瑢原本想往正屋走,但一想到褚司容那张冷峻的脸便迟疑了,接着决定转往桃花林走去。 这里她有多久没进来了?打从姨娘跟二哥一再告诫她不得与大哥太亲近后她便没来了,算起来都有七、八年,真没想到这里几乎没变,还是一样漂亮。 仗着府里人向来让着她,褚芳瑢无视褚司容的禁令走进桃花源,见到厅堂摆有横笛、古琴也不觉得奇怪,她知晓大哥懂音律也喜弹琴吹笛,便迳自步往二楼。 打了个呵欠,褚芳瑢靠着贵妃椅打起盹。 先休息一下好了,最好是睡一觉醒来,那讨厌的家伙就已经离府。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褚芳瑢感觉到一点凉意,还有隐隐不断的谈话声,她幽幽转醒。 她忽地觉得声音很耳熟……啊,是大哥!她吓得马上坐起身。 天啊,外头已经黑漆漆的了,那两个死丫头竟然没进来叫醒她,真是不机伶,要是她不小心染了风寒,必定要好好教训那两个丫头。 「我没关系的,他没有碰到我。」 一道熟悉的女声透过窗子传进褚芳瑢所在的二楼。 接着,是褚司容愤怒的低吼声,「但他不是第一次冒犯你了,他老是对你毛手毛脚,若不是你坚持大事化小,我早就去找爹说清楚。」 褚芳瑢皱起柳眉。这是大哥的声音没错,她却是第一次听到他情绪这么激动的说话,语气甚至带着不舍。 她听得出来,声音跟她不在同一层楼,想到这,她连忙缓缓移动到窗下,半蹲着身子往下看。 「别,我们的事家里人都还不知道,你不是说要等时机到了才跟褚伯伯提?现在别旁生枝节了,若你替我说话,让人猜出了我们俩的关系反倒麻烦。」巩棋华出声安抚,「再说了,二表哥的情况褚伯伯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说了这事,褚伯伯顶多念念他,也不可能替我作主,要是有损我名声不是更麻烦。」 没错,爹从不愿意将时间花在不值得的人事物上,身为褚家的长子,爹有多冷血冷情他是最清楚的。褚司容虽然明白,但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弟弟的行为举止愈来愈荒唐,我很担心你,还是我直接向爹言明要娶你为妻?」 巩棋华看着他,她很想点头,但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巩伯伯是什么样个性的人。她叹了口气,「巩伯伯不会接受我这样一个没有家世的人给你当妻子,说不准连当姨娘都会被嫌弃……」 「我不会委屈你的。」他出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就怕她心里难受,「先前瞒着,一方面是想等你及笄,再者是希望自己在朝堂能受到皇上重用,向爹证明我不需要娶世族大家的闺秀也能有出息,可如今别说二弟的事,我也担心祖母要给你议亲,不如我们就求到爹面前吧。」 「我再想想……」她还是感到不安啊,在府里她始终就是个外人,除了祖母之外,她想不到有谁会真心接受她当褚家人。 「好,再缓一缓,就等到两个月后你及笄,我会先跟祖母讲,请她替你作主。」他看出她的忧心,也不强逼。 「你要相信我,我可以让你依靠,我们会很幸福的,不要担心,好不好?」 他将她拥入怀里,她抬头凝睇,他低头回视,黑眸里尽是温柔与深情。 她缓缓的点头,露出羞怯的微笑,他不禁俯首攫取她诱人的红唇。 第七章 在二楼看到这一幕的褚芳瑢脸色拉下,不敢相信地看着相拥着的褚司容跟巩棋华。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是她!她含妒的目光几乎要冒出火来! 只见两人拥吻后,眼波交流缱绻,无声胜有声,那么的情深意重…… 褚芳瑢咬牙。巩棋华那个狐狸精竟然将她大哥迷得三魂七魄都不在了。 明知身为他的亲妹妹,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嫉妒巩棋华,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这层兄妹关系,大哥绝对会心仪自己,毕竟她可比巩棋华优秀得多。 没错,太不公平了,她无法与大哥相爱,凭什么巩棋华可以?!她宁可大哥娶一个家世相当但不爱的女人,也不能忍受巩棋华占有大哥一丝一毫。 她眼冒妒火,心中怒吼,她绝不让巩棋华称心如意。 褚司容与巩棋华先后离开桃花林后,褚芳瑢也怒气冲冲的离开绮罗苑,直奔碧霞阁。 这才见到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在,正在听她母亲训话。 「你总算知道回来了,你到底去哪里了?现在都几更天了?偏偏你这两个丫鬟嘴都紧,我怎么问她们都不敢说你去哪里,要不是怕惊动你爹,我早叫人去找了,你知不知道你让我丢脸死了,你表哥找不到你,自然知道你在躲他,那婚事还怎么……」 「姨娘,够了!」褚芳瑢原本已经一肚子火,没想到一进屋子贺姨娘碎念又不断,她气得吼了一声。 「好啊,大姑娘现在是要端主子的架子了,奴婢也说不得了。」被女儿吼一声,贺姨娘也火冒三丈,故意说着反话。 「姨娘你别这样,我是有正经事跟你说。」话落,褚芳瑢将房里的下人都遣出去,接着将她在绮罗苑的所见所闻说给贺姨娘听。 「真有此事?」贺姨娘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 「我亲眼看见的,还假得了。」她一脸气愤的坐了下来。 「这可不好,要是真让那个贱蹄子嫁给褚司容,那我以后还矮她,阶,说话都没底气了。」贺姨娘一脸苦恼,她讨厌巩棋华,平常欺负打压惯了,万一真让那丫头当了这个家的少奶奶,到时那丫头想报复她,自己可就麻烦了。 「对啊,姨娘,咱们一定要拆散他们。」她说得理直气壮。 「没错,但问题是要怎么做,想要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我得再琢磨琢磨,不过至少可以先离间他们的感情……」 此时,敲门声陡起,打断了贺姨娘的话。 专门伺候贺姨娘的丫鬟巧儿端着盛了温水的铜盆进来,先将铜盆放在镜台前,接着向两人行礼后,她温顺的看向贺姨娘,「姨娘要梳洗就寝了?还是巧儿待会再进来伺候?」 贺姨娘没说话,而是打量起巧儿,年已十六的巧儿眉目清秀,在她身边伺候也有六、七年了,个性温顺婉约,府里上下皆知,要是…… 双阵闪过一道狡诈之光,贺姨娘愉快的笑了。 隔天晚上,贺姨娘带着巧儿难得的踏进绮罗院。这里没住人,当然没有丫鬟伺候,只有一名平日便跟着褚司容的小厮给她们引路,不多时两人来到桃花源的书房。 褚司容看到贺姨娘来找颇惊讶,两人虽然同住府中,但几乎不往来,仅有点头之交,他不解她有什么事会需要找他? 他放下手中书册,示意小厮出去后,这才看向不时打量这古色古香楼阁的贺姨娘。 「贺姨娘特找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贺姨娘这才转身面对他,表情带着无奈,「说来咱们的确不亲,可怎么说也是自家人,而人的胳臂原本就是往里弯,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介意……」 「司容还得准备明天给太子的文章,请贺姨娘有话直说。」 她点点头,「好吧,我是想说有关棋华的事,」她不意外看到他脸色微微一变,但假装没注意到,继续说着,「你应该知道你二弟很喜欢她,虽然你二弟的性子是荒唐了些,可我很少见到他这么喜欢一个人。」 那哪是喜欢,那叫搔扰!褚司容不以为然的想着。 「我就想,若你二弟能纳了她,说不准心就定了,也不会这样成天往青楼去。」她故意用了纳这个字,摆明了巩棋华不会是正妻。 「依二弟的个性,就算成了亲也会往青楼去。」褚司容的语气冷冷的,但神情里的不屑很明显。 听到儿子被批评,贺姨娘虽然心生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二弟那是苦闷啊,喜欢的女人老躲着他,他这才往青楼去。说来你是他哥哥,你爹对你也比较满意,这件事若能靠你出个声,一定能成。」 褚司容拉下脸,「其实这事贺姨娘应该去找我母亲说,让母亲去找祖母商量,不应该来问我。」而他很淸楚,祖母灵一定会挡下了。 「我也知道这事问过太太,可老二每一个孩子的婚事都是有主意的,且怎么说纳妾跟收通房又是不一样的理,若你能在老爷耳边……」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的打断她的话。「不说棋华表妹一点都不适合二弟,再说了,明明贺姨娘跟妹妹都不喜欢棋华表妹,又何必勉强彼此当家人。」 「你!」她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贺姨娘请走吧,这事我帮不上。」他神情阴鵞的下起逐客令。 贺姨娘也不多说了,愤愤然的转身就走。 巧儿则是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冷峻的脸庞一眼后,这才跟着贺姨娘离开。 一肚子火的褚司容没注意到巧儿,也无心于文章,只气愤的捶了桌子两下。 褚司廷想由贺姨娘出面先下手为强?!不可能!他绝不可能让别人娶了棋华! 他一定会在她及笄时提出要娶她的决心,就算会惹爹生气也无所谓。 思绪重重的褚司容离开了绮罗苑,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明明脑袋里还有许多事得想清楚,怎么今日却觉得特别疲累?但他晚一点还要到桃花林见棋华,顺便跟她谈贺姨娘提的事,最好让祖母那边有个准备…… 他摇了摇头,睡意却愈来愈浓,眼皮愈来愈沉……罢了,小憩一会儿再过去好了。 他躺上床铺,不一会儿便熟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间断的女人抽泣声传进耳里,褚司容蹙眉转醒,顿时觉得脑袋沉重,扑鼻而来一阵浓浓酒味。 他皱起浓眉,坐起身来,竟发觉自己衣衫不整,身上还有莫名的咬痕跟抓痕,心中顿时生起不好的预感。 不对,床上还有另一个人。他直觉的看向哭声来源,脸色随即一变。 巧儿满脸泪痕、全身赤裸的缩在床角,除了身上青青紫紫有许多瘀青之外,最显眼的便是她腿间那已经乾涸的血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偏偏她只是一直哭泣。 褚司容环视自己房间,屋里一片狼藉,桌上有许多空酒壶,地上也有,还有被撕裂的女人衣裙,他自己更是衣衫不整,满身满嘴的酒味。 叩叩叩的敲门声陡起。 「大少爷,马车备好了,可以进宫了,大少爷。」门外传来小厮的呼唤。 褚司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缩在床角的巧儿突然抓起被褥,惊恐的跳下了床奔向门口哭叫,「救我……救救我……我被大少爷……呜呜呜……」她疯了似的推开房门,随即因绊到床被而往前扑跌。 站在门外的小厮见到她披头散发的跪跌在地,裸露在床被外的肩颈、胸口都有瘀痕,顿时傻了,再见屋里一片狼藉,什么情况不言可喻。 一刻钟后,褚临安的书房—— 「爷啊,这府里上下哪个人不知我跟巧儿的感情,虽说她是我的丫鬟,可我向来把她当女儿看啊,没想到司容竟然污辱了她……」贺姨娘带着哭音说着,像是她比当事人还委屈。 早先贺姨娘得知消息后,硬是将要出门的褚临安给拉住,说什么发生了会让丞相府蒙羞的丑事,让褚临安随即把几个人聚在书房,讨论怎么善后。 此时,褚司容早已衣着整齐的站在一旁,脸色凝重。 至于巧儿,也换好衣物,趴跪在地上,仍不时的低声啜泣。 褚司容面对贺姨娘的指控,他咬咬牙,努力压抑濒临发作的怒气,「爹,虽然我对发生什么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可我确定自己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没有?!好啊!那巧儿跟我说她为了阻止你,所以咬了你、抓了你,这事是编的吗?你身上没有这些痕迹吗?」贺姨娘咄咄逼人的质问。 莫名其妙的有!稍早沐浴更衣时,他自己看到时也感到错愕,偏偏他百口莫辩,脸上不禁闪过一抹不堪。 第八章 「我真的没有做。」 「你想全部否认吗?」贺姨娘气呼呼的拔高了音调,「好,我已经问过巧儿了,我就一一说给你听!」 她走上前,先是看看皱眉的褚临安,接着对褚司容滔滔不绝的说:「昨晚,我不过找你谈谈你二弟喜欢棋华的事,请你帮忙跟爷说说好话,好成全你二弟,没想到你不但火冒三丈的批评你二弟,还对我下了逐客令,是巧儿……她有多善良、多温婉,府内上下皆知,她就是太好心了,怕你以后为了这事为难我,这才瞒着我去煮了夜宵要给你赔罪,没想到你却要她多拿几壶酒陪你喝,你是主子,她自然照做了……」 说到这,贺姨娘话语一顿,像是有多悲痛的样子,抹了一把泪才又继续道:「结果你酒喝多了,就……就强要了她……呜呜呜……我可怜的巧儿……」 褚司容脸色铁青的怒声道:「简直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吃夜宵,更何况是喝酒。」 听到这,巧儿脸色惨白的趴跪在地,泪如雨下的道,「大少爷……呜呜呜……是说……是说……奴婢撒了谎……奴婢这清白之身……奴婢乾脆死了……」 「够了!」褚临安觉得烦死了,他从椅子上起身,不耐烦地道:「这事很简单,就让司容收巧儿为通房。」 贺姨娘脸色大变,「就这样?!爷啊,巧儿虽是丫鬟,但我把她当女儿……」 「丫鬟就是丫鬟,收来当通房已是看得起她。」褚临安语气不悦。他本来真以为是什么会影响他名誉的丑事才来处理,如今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 「闭嘴,不就是酒后跟丫鬟上床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有空管这个,还不如管管成天上墓找歌妓逍遥的司廷。」 这话一针见血,贺姨娘不得不闭嘴。 听到这,褚司容可是一千一百个不愿意,「爹,我……」 「够了!这事就这么决定!」褚临安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贺姨娘气结在心,她还以为这件事除了能离间褚司容跟巩棋华的感情之外,还能让褚临安觉得这儿子不成才,就不至于显得她儿子这么没用,没想到褚临安压根不觉得有什么。 「还杵着做什么?再不出门就迟了。」褚临安催促着褚司容。 褚司容绷着一张俊颜,转身跟在褚临安身后走人。 气氛顿时跌入一片凝滞中,贺姨娘抿着唇,怎么也没想到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解决了。 此时,一直躲在窗外偷听的褚芳瑢走了进来,也是一脸的不悦,「姨娘,爹怎么没发作此事,这事就这样结束了?」 「好了。」贺姨娘已经够烦了,哪有耐心听女儿发牢骚,她抿抿唇,「反正我们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就看巧儿如何给巩棋华添堵了。」 巧儿乖巧的点点头。 贺姨娘瞪着巧儿,警告道:「咬死他羞辱了你,你就好好当通房,以后生了儿子抬做姨娘,自有好日子,其他不该说的都得烂在肚子里。」 巧儿连忙讨好,「巧儿都明白,以后有好日子也不忘姨娘的提拔。」 贺姨娘满意的点点头,母女俩先行离开后,巧儿秀丽的脸上方出现一抹愉快笑意。 一个丫鬟成了褚司容的通房,对右丞相府这样显赫的人家不过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所以仅仅安排巧儿住进褚司容的院子,以后负责伺候褚司容。 但这些巧儿都不在乎,在府中多年,她本就心仪大少爷,只是她自知自己身分低下,不敢多作奢求,没想到老天爷给了她机会,让她来到他身边,她不知有多高兴。 偏偏打住进这座院子后,他便对她相当冷淡,正眼也不看她一眼,她要伺候也被遣退,连话都不肯对她多说一句,但她不会放弃的。 巧儿端了杯热茶走进褚司容的房间,将杯子放置桌上,看到他正背对着她在穿外袍,她扬起微笑,「奴婢来伺候……」她快步上前,想替他扣上扣子。 闻声,褚司容迅速转身,冷声制止,「不必了,顺便提醒你,以后不准踏进我的房间,也不准去绮罗院找我。」 她头垂得更低,难过的说:「可是奴婢是爷的妾。」 「这件事不必你提醒我,该死的!」他发了脾气,快步越过她。 「大少爷。」一再被冷落,巧儿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他脚步一停,回过身用充满恨意的冷峻目光瞪着她,「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你我都很清楚会变成这样是谁的错,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而你做错了选择,不该要我来承担,别以为让我心软就有用。」 听到这,巧儿的眼眶一红,泪水泛滥,却不敢再拦着他。 褚司容绷着一张俊脸,快步走出寝房。 多少天了?自从他收了巧儿当通房后,棋华就开始躲着他,亦不曾再进桃花林,他有多少个夜晚都在那里枯守到天亮。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来,他就去找她!他不会再让她逃避了! 为了不让人察觉,褚司容改从桃花林溜进澄园,接着来到西厢房——她的房间后方,透过半开的窗他可以看到房内的动静。 荷芯叹了一口气,将桌上几乎没动的晚膳收走,又关切的对巩棋华说了一句,「表小姐,您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吃不下也不说话,在老夫人面前也是强颜欢笑,您瞒不过老夫人的,老夫人很担心。」 「我没事,你下去休息吧。」巩棋华勉强挤出笑容。 荷芯摇摇头,端着托盘走出房间。 褚司容静静的伫立,黑眸凝睇着灯火下柳眉紧锁的巩棋华,美丽脸庞明显透着伤心。他绕到前门,轻轻推门而入,走进内屋,而陷在自己思绪中的她尚未发觉。 似是听到开门声及脚步声,背门而坐的她长长一叹,「荷芯,我真的不想吃……」 一抬头,只见灯火映照出一道颀长身影,吓得她连忙回头。 「是我!」褚司容出声,不想惊吓到她。 乍见他出现在自己房里,她仍吓到了。她抚胸看着他,久久无法言语。 气氛寂静,仿佛连根针落地也能听见。 褚司容直视着她,跨步走近,双手紧握住她的纤手,「棋华……」这一唤,他的心就好痛。 这一唤,她的理智在瞬间回笼,她急了慌了,「天啊!你怎么跑来我房里?若被人发现可怎么办?」 他咬牙低吼,「那就别再躲着我了!」 「你快出去。」她硬是抽回自己的手,背过了身,而眼泪早在眼眶打转。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棋华……」 「你不出去,我出去。」她拉起裙摆起身往外走。 他随即从她背后将她牢牢抱住,不管她的挣扎,坚持不放手,「棋华!」 巩棋华的眼眶红了,哽咽了,「放开我,荷芯也许晚点还会来。」 他痛苦的道:「你听我把话说清楚,说完我就走。」 「不要……我不要听!什么都没关系了,你放开我……求求你……」她拚命摇头,她的心太痛了,尤其想到他曾这样抱着别人,她就更痛苦,所以她努力想挣脱他的拥抱。 褚司容不敢放手,他有种感觉,如果现在放手,他会永远失去这个他最爱的女人。他抱得太紧,而她已有些乏力,他这才轻轻的将她转过身来,他见她满脸泪痕,不舍地俯身攫取她的红唇。这个吻带着好深的痛楚、好深的愧疚、好深的情感,所有的情绪全透过这个吻坚定而直接的传递给她。 她激烈的情绪也随着这个缠绵的吻缓和下来,两人静静依偎。 「你很气我我知道,但你不去桃花林要我如何解释?我有多少个夜晚在那里待到天明你可知道?」他的口吻有痛楚也有埋怨。 「是你收了巧儿当通房,是你先背弃我。」提到这,巩棋华难过的低头。 「那天的事我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我会忘了后来的事,也不可忘了自己有没有喝酒,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我本就不是会喝酒纵慾之人,你懂我的!」他执起她的下颚,要她看清楚他眼中的坦荡荡。 看到他一派坦率,她咬着下唇,犹豫的说:「可是巧儿她……」 「是!每个人说她性情温婉,是个守本分的丫头,说什么她不会冤枉或刻意陷害我,但难道我就是会玩弄丫鬟的人吗?」他的口吻隐隐带着怒火。 说到底,她宁可相信巧儿而不愿意相信他是吗? 「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相信他,但她的心很痛,一想到他跟巧儿有了夫妻之实,她的心就揪痛。 第九章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那晚的事的确毫无记忆,就连自己身上的伤痕、咬痕也全无印象。」他绷紧了俊容,续道:「收巧儿做通房的事是爹作主的,但我真正想要的女人是谁,我心里很清楚,所以即便让巧儿搬进我的院子,我亦不会跟她同房。」 巩棋华怔愕的抬头看他,她以为男人定会顺理成章的接受了巧儿,没想到他并没有。 褚司容看出她的无措与忐忑,「棋华,我知道巧儿的事让你对我的信任少了几分,但我会以行动证明自己并没有变心,所以别避开我,你一直都知道你对我的意义。」他握住她的小手,透过手心传达他的坚定。 她低头凝睇两人交握的手,想起过去的种种,豁然开朗。就算她的人想避,心也逃不了,她是那么那么的爱他。 她热泪盈眶的抬头看着他坚定不移的俊容,点点头,泪水滑下。 他不舍的轻拭她的泪,但也着实松了口气,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这一夜,两人静静依偎直至天大亮,「我得走了,你再小睡一会儿。」 她点点头,看着他赶在荷芯来到前,快步离开。 巩棋华依照往常到巩氏房里请安,她见祖母看来似乎有心事,便示意荷芯、莲锦出去,接手替祖母梳发,对上铜镜内祖母的视线,「祖母在烦恼什么吗?」 巩氏叹了口气,「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等不到抱孙子了。」 巩棋华手上的梳子一停,「怎么这么说?」 「司容都二十岁了,可我那儿子媳妇却对他的婚事半点不急,虽然前几天收了个通房,可我听说司容对巧儿始终冷淡,真不知这孩子在想什么。」 咬着下唇,巩棋华突生愧疚,她瞒着祖母跟大表哥在一起,也难怪祖母担心。 「司廷又是个荒唐的,正经闺秀看不上,成日往青楼跑,就不知那些烟花女子哪里好,看来也难指望他。」巩氏说到这里,叹息一声。 「祖母别担心,褚伯伯也许有他的打算。」她也只能这样安慰祖母。 巩氏从铜镜内看着仔细为她梳理发丝的巩棋华,笑道:「兴许是这样吧,不过想想你的及笄礼要到了,我也得好好替你找门亲事,这桩总是我的事了。」 「不要……不是,棋华的意思是,我只想留在祖母身边,陪着祖母就好。」 「说什么傻话,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理。」她回过头来,对着粉妆玉琢的巩棋华道……「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知道现在还不适合说,巩棋华只能低下头,再缓缓的摇摇头。 巩氏有些不信的说:「没有吗?前两天司容特来提起司廷想纳你为妾的事,我原以为你是为这事烦恼,特地唤你来安你的心,可你依旧心事重重,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事,祖母别多心也别忧心。」 她不肯说,巩氏也不好再逼,便让她回房了。 【第四章 偷鸡不着蚀把米】 对褚司容而言,让他苦恼的事不只巩棋华,还有国家社稷。 这一日甫进宫,还未进到金銮殿内,就听到交头接耳的谈话声。 「皇上今儿个还是没打算上早朝,算来这已是一个月了。」 「右丞相又送了六名美人进宫,皇上哪还有空,早吩咐了有事要奏便向右丞相报告即可。」 「右丞相可真会投皇上所好,现在是一路稳坐高位了。」 几个朝臣私下不满的议论,如今皇上无心处理国政,全因要与右丞相送进宫的美人寻欢作乐。但这些议论也只敢私下说说,众人在见到褚司容走近后,便个个噤口。 「褚大人。」众人连忙打恭作揖。 褚司容随即回礼,再互相礼让的要对方先行进到金銮殿。 说来他一个二品官能让这些朝臣主动问安、礼让先行,并非是因为他有能力,而是因为他父亲受皇宠。 近日来,代替皇上高坐殿上听朝臣奏事的是褚临安,虽然并非穿龙袍、坐龙椅,仅是搬了张椅子放在龙椅旁,但此举看在忠臣眼中依旧荒谬,不过碍于褚临安的势力愈来愈大,就是再看不过眼也只能乾着急,无计可施。 但这些人并不知道,除了他们,自从褚司容升任参知政事后,也越发看不惯他父亲集权的做法,偏偏本该制衡他父亲的左丞相没有作为,众人也只能任由他父亲操控朝政。 此刻,褚临安高坐殿上,见众臣拱手行礼,谦逊道:「本相爷只是代皇上分忧解劳,各位不必行此大礼。」 「右丞相劳心劳力,是我皇朝之福,行此礼代表我等的尊重与感激。」 众臣争相奉承,无人谈政事,其他非褚临安一派的朝臣也不敢上奏章,反正看奏章的也不会是皇上。 见状,褚司容心事重重。 这天下朝后,褚司容等到褚临安跟其心腹先行离开后,他拦住左丞相,「左丞相,可否借一步说话。」 与左丞相到了偏殿之后,褚司容随即表明立场,将褚临安结党专权、皇上荒疏政事等事说出,末了慷慨激昂道:「朝中多名臣子皆深受其害,左丞相实在不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该进谏。」 左丞相没想到会听到褚司容这么说,两鬓斑白的他环视偏殿好一会儿,才直言道:「我不相信你,但就算你是来试探的也无妨,反正右丞相有老夫把柄的事是事实,若是右丞相让你来,你便告知老夫不会插手,若不是右丞相让你来,你也知我不便插手。」 「把柄?」褚司容浓眉一蹙。 「孽子嗜睹,欠下大笔赌债,因蒙皇上厚爱,能管理国库,却趁机亏空国库,名为借银,实为挪用。」左丞相苦笑,「但这挪用一事却不知怎么被右丞相发现了。」 褚司容明白了,父亲以这件事威胁左丞相,得以在朝堂上恣意妄为。 看着他好一会儿,左丞相忽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看来你是个好孩子,并不是来试探我的,但即使你有勇气跟你爹斗,我仍替你担心。」 褚司容摇头,「我没有要跟我爹斗,我只是想提醒皇上别被蒙蔽了。」 「依我对右丞相的了解,他不会容许绊脚石的存在,你要多加小心。」 「难道什么事都不做?」 「你爹受皇上宠信,得以专权,在朝堂已是呼风唤雨,谁跟他作对就是找死,你说呢?」左丞相口吻无奈。 「我不信,总要有人劝皇上以社稷为重,百姓为重。」 初生之犊啊!左丞相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思索片刻后,忽道:「那么朱和、赵先贤、杨应希这几位内阁大臣都算是忠肝义胆,不肯投向你爹,你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陪你出头,只是这事一定得暗地进行,不然我可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事。」 他拱手回礼,「司容谢谢左丞相的指引,司容定会小心的。」 从这一日起,褚司容开始私下与不肯跟褚临安同流合污的几名重臣见面,虽然说这是为了江山社稷,可他身为猪临安之子,众人难免忌讳,不敢轻信。 褚司容只能一而再的表明立场,再请左丞相敲边鼓,总算让其中一些人愿意与他合作,只是此举明显与父亲对立,他突然有些担心会影响到他想迎娶巩棋华的事。 随着巩棋华及笄的日子一日日逼近,褚司容心里的矛盾与挣扎越发明显,即便两人仍会在桃花林夜会,可每每他躺回床上,仍旧难眠。 月明星稀,对巧儿而言,今夜只是她成为褚司容通房以来无数个难眠日子中的一夜,然而累积的思念已泛滥成灾。 明知道不该来,但她忍受不了相思之苦,就算偷偷看他一眼,她也满足了。 巧儿偷偷观察过褚司容,知道他几乎每夜都会去绮罗院散步,今夜,她偷偷跟在他身后,以往她会到院门前便离去,这次她等他进去一段时间了才溜进去。 她四处不见他的踪影,直到听到桃花林隐隐传来笛声与琴声。 她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桃花林,悄悄走了进去,心中起疑,有谁陪着大少爷吗? 小心翼翼的在桃花林中行走,巧儿将身体隐藏在阴暗角落,视线看向灯火通明的楼阁,脸色陡地一白。 是巩棋华!她跟大少爷一抚琴、一吹笛,两人目光交流,这就是所谓的琴瑟和鸣吗? 两人不仅乐声契合,大少爷看着巩棋华时,眼里满是深情,巩棋华脸上则带着幸福笑容。巧儿看得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终于,一曲完毕,两人静静依偎。 褚司容虽然什么都没说,吹笛时也很专注,但只要静下来后,巩棋华就能感觉他与寻常不太一样。 她忍不住问:「怎么了?在烦恼什么吗?」 「没事,你的及笄礼后,我就会向爹提我们的婚事。」 她语气担忧,「你担心褚伯伯不答应?」 「没事,我就是多想了。」不想她担心,他出言安抚。 第十章 近日,他私下频频与那几名大臣交好,也打算趁两日后父亲有事不上朝的日子,联合众臣向皇上弹劾父亲,此举一定会让父亲勃然大怒,再谈婚事,父亲会应允吗? 但这样的机会极少,他们得把握此一良机,他不能自私的等到婚事谈拢——就是因为这原因,让他近日一再陷入天人交战。 巩棋华伸手握住他的手,体谅的道:「我知道你近日公事繁忙,我们的事不急,等你准备好再跟褚伯伯谈,别因思虑过多而伤身。」 「但我急啊。」他微笑将她圈进怀里,俯身低头深深拥吻她,不让她胡思乱想。 巧儿一手紧紧捣住嘴巴,就怕自己哭出声来,但无声的泪水早已溃堤。 她恨巩棋华!她好恨她,原来就是她一人霸占了大少爷的爱,也难怪大少爷的眼里没有自己。 踩着沉重的脚步没入黑暗处,巧儿一离开桃花林便跌跌撞撞的奔出绮罗苑,来到后院居中的大花园,走进无人凉亭,低声哭起来。 「唉哟,这不是我的巧儿,怎么哭了?」褚司廷醉醺醺的走进亭子,见她独坐在那掉眼泪,,双眼色眯眯的。 「二少爷可别乱说话,这对奴婢的名声有损。」巧儿脸色大变,尤其闻到他身上有酒味跟脂粉味,便知道他是刚从青楼回来。 他打了个酒嗝,一把抱住她,「别忘了,那晚你的清白可是给了我,我哪说错了。」 她下意识欲推开他,「放开我!」但他抱得太紧,她根本无法挣脱。 巧儿这嫌恶的言行令褚司廷不悦地眯起眼,口气很冲的说:「不过是大哥的通房,竟敢对我摆起架子,你难道不担心我去跟大哥说,是你跟贺姨娘还有我妹一起设计他的?」 「不要!别说!」她连忙捣住他的嘴,满脸惊恐。 他突然又笑了,伸舌舔了她的手心,吓得她急缩回手。 「我可以不说,但你要再陪我玩一次。」他再次将她抱住。 她拚命挣扎,「不行,万一被发现……」 「不会的,咱们小心点就好了。」 「不!我不要!」 「不要?!你只要把我当成大哥就好了啊。」他淫笑着,将她抱得更紧。 她的脸色刷地一白,挣扎推拒的双手一僵。 「那天我上你的时候,你可是「大少爷、大少爷……」的淫叫个不停,有谁知道外表柔柔弱弱的你,竟然也会像个荡妇一样在床上喊我大哥,你想让别人知道吗?」 她无法驳斥,但若不逼自己把对方当成大少爷,她如何与他苟合。她爱大少爷,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靠近他了,即便不择手段她也不想失去。 「我先回房里,你找个理由来吧,别让我主动去找你……届时,我会跟我爹说什么我可不敢保证,但我保证不会是你想要的。」 巧儿全身微微颤抖,看着褚司廷摇摇晃晃的大笑着离开。 这是一个悲情的夜晚,巧儿被迫再次把自己给了褚司廷,然后隔天她找上了褚芳瑢。 她看过大小姐看着大少爷时的眼神,她很清楚大小姐跟自己是一样的人,所以若她想找人帮忙,大小姐是不二人选。 褚芳瑢在听完巧儿所说的后,脸色大变,「你说大哥不曾碰过你,还跟巩棋华在桃花林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她气得想打人,她还以为只要巧儿介入,就能把巩棋华那个女人踢得远远的,没想到两人的感情依旧。 「巧儿请大小姐帮帮奴婢,可有办法让表小姐离开右丞相府?」她双膝跪下,磕头请求。 离开?!没错,她怎么会忘了这方法! 一个念头迅速闪过脑海,但褚芳瑢有些不甘心,「方法是有,就是便宜她了!走吧,先去找我姨娘。」 褚芳瑢偕同巧儿去找贺姨娘,将事情的始末说给贺姨娘听,最后褚芳瑢也把自己的方法说出口…… 贺姨娘沉思片刻后,点点头,「的确便宜那丫头了,不过这倒是一劳永逸的法子,这样吧,你爹过两天要出趟远门,就挑那个时间。」 于是,两天后右丞相府迎来一名来自太子府的贵客。 李雪全身珠光宝气,不说不知是太子的侍妾,行头都快比拟太子妃。李雪与褚芳瑢是闺密,嫁人后仍跟褚芳瑢不时有联系。 阳光明媚,花园百花盛放,亭内的李雪看着桌上准备的丰富茶点、香醇好茶,又看向坐在对面的好友,笑了笑,「怎么肯来找我来?上回跟你提那件亊,你可气坏了呢。」 褚芳瑢笑咪咪的道:「是你话说得太可恶,直说我只是庶出,若是跟你一样当太子的姬妾就能当好姐妹,日后太子登基,还能一起在后宫享受荣华富贵,听得我心烦。」 「我有说错吗,」李雪开玩笑的瞪她一眼,「嫡出跟庶出本就有差,你该多为自己打算,你长得不错,太子会喜欢你的。」 提到这事,褚芳瑢眼里闪过一抹利光,「所以你还在替太子物色美人当姬妾?」 她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当然,与其让太子去花街柳巷找女人,万一沾染了脏病回来传染给我,还不如我替太子物色乾净的美人,况且太子喜欢我这么做,每每给我的赏赐不少。」 褚芳瑢频频点头,「也是。」她顿了一下,故意给了身后丫鬟一个眼神,那个丫鬟明白的点点头,迅速退下,不久又回到亭子,附耳对褚芳瑢说些话。 褚芳瑢不耐的瞪了丫鬟一眼,「连个小事都办不好!」 但在看向不明所以的李雪时,她又笑咪咪的,「不瞒你说,就是上回有些不欢而散,所以这次特别让人去请个琴师来助兴,没想到这些下人办事不力,到现在还没将人请来。」 李雪不在乎的耸个肩,「没关系,我琴艺不错,把琴拿出来,我来弹吧。」 「别,你可是客人……对了,你在这里先坐一下,我知道要找谁了。」话落,褚芳培随即带着一众丫鬟前往澄园。 荷芯见到她愣了一下,连忙行礼,「大小姐。」 她连理都懒得理,直接走到看到她也发愣的巩棋华面前,「我有朋友来,她甚爱听曲儿,我派人去找琴师无果,我记得祖母有让你学琴吧。」 巩棋华一怔,连忙点头,「是有,可是我从未在外人面前弹奏。」 褚芳瑢没好气的怒道:「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帮不帮?是要我跪着求你吗!」 她哪敢,巩棋华急急摇头,「不,不用,我去就是。」 她看向荷芯,「帮我拿琴来。」 荷芯虽然点头,但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大小姐看表小姐不顺眼是众所周知的事,怎么会在跟朋友聚会时找表小姐去,弹琴真的那么重要? 巩棋华倒没想那么多,褚芳瑢好面子,可能是莫可奈何下才来找她。 不一会,主仆二人跟着褚芳瑢来到亭子。 褚芳瑢也不替她跟李雪介绍,就要她弹琴,并一边注意李雪的神情。 「哪里找来的?挺漂亮的。」李雪低头在褚芳瑢耳边询问。 事实上,不管是人还是琴艺,都让她眼睛为之一亮。 「不是找来的,她叫巩棋华,不过是我祖母的族亲小辈,住在这里白吃白住好多年了,总算有用得到她的地方。」褚芳培眉开眼笑,对李雪的神情可是满意极了。 「是吗?」李雪面带微笑的看着巩棋华淸丽绝俗的脸蛋,心里已有了主意。 不知一场人生风暴将至,趁着褚临安去为心腹主持婚事,来回需要两日时间,褚司容一行人也打定主意要劝谏皇上把心思放在朝政上。 没想到即便裙临安不在,荒废朝政的皇上也不想上早朝,还让总管太监宣布有任何要事请奏都等右丞相回来再说。 别无他法,皇帝寝宫外,褚司容等多名朝臣仍请求觐见皇上。 太监进去请示,再出来时却道:「请各位大臣回去吧,皇上不见。」 「桂公公,烦请再通报吧,皇上若不见,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直到皇上愿意见我们。」褚司容拱手拜托。 他身后几名朝臣的手上都有一本厚厚奏章,罗列了右丞相的种种罪状。 桂公公看了,只能点点头,再走进去询问,但不一会儿,还是出来跟众人摇摇头。褚司容等人也有耐心,就枯守在皇帝寝宫外,时间慢慢流逝,从白日一直到日落西山,桂公公不忍,又进寝宫请示。 皇帝陈寅义火大的怒道:「把他们叫进来,到底要烦朕到什么时候!」 「是。」桂公公匆匆步出,领着褚司容一行朝臣进到寝宫。 陈寅义仅着中衣白裤,一副慵懒闲散。「朕要去沐浴,你们有什么事?」他长得其实颇俊,只是纵慾过度,神色不佳。 「微臣有要事禀报。」褚司容率先开口。 第十一章 陈寅义的目光落在褚司容脸上,「有什么事找右丞相谈即可,他足以代表朕。」 「这就是微臣与几名朝臣要请奏的事,皇上,百姓需要的是皇上,请皇上将心思放在社稷上吧,而臣的父亲虽位极人臣,但行事独断,导致敢有异言的忠贞之臣愈来愈少,朝堂上多是贪官污吏,无法真实陈述百姓之苦。」褚司容试图唤醒昏庸的帝王,希望陈寅义做回一个为百姓着想的仁君。 几名朝臣忙抱拳一揖,苦谏道:「褚大人出此言全是为了百姓社稷,吏政必须清廉,皇朝才能永续,但亲右丞相一派的贪官们彼此包庇、循私舞弊,以致民心浮动……」 「够了!事实是右丞相得朕恩宠,你们在吃味,趁他人不在京城,意图诬陷,朕非昏君,难道还分不清忠奸。」陈寅义根本听不下去,出言训斥。 褚司容急着再奏,「皇上!这些都是臣等的奏章,请皇上看过,便知真假。」 「皇上,褚大人是大义灭亲啊,请皇上三思。」 皱起眉头,陈寅义对身边伺候的桂公公使了个眼色,桂公公上前接过那些奏章。 「行了,朕收了,还不走?是因为目无天子了吗?」陈寅义怒道。 众人无言,只能先行退出宫外,思及皇上的态度,不免有人担心是否因为太躁进而引来反效果。 「各位放心,司容自会一肩扛下。」褚司容做出承诺,但内心对皇上如此昏庸、听不进劝谏感到忧心。 闻言,几名大臣只能苦笑,自知此事若不成,前途不乐观。 殿内,桂公公抱着几本厚厚的奏章,「皇上,这些奏章又如何处置?」 「等右丞相回来全拿给他,哼,那些人就是看不得朕宠信右丞相,却没想过他们哪有为朕做过什么,还有褚司容那小子肯定是让那几个迂腐朝臣利用了,竟然义正辞严的打击自己的父亲,简直愚蠢至极……」 陈寅义边说边往后方浴池走去,心思早不在奏章上,他急着沐浴更衣,要瞧瞧右丞相方送入宫的美人。 这后方浴池也才大动土木翻修过,富丽堂皇不说,几名如花美眷已轻解罗衫,在纹锦薄纱后,风情万种的朝他笑。 陈寅义呵呵大笑,「朕来了。」 桂公公为迫不及待的皇上褪去衣物,就见他赤身裸体的与多名美人淫乐快活。 浴池边,一名贴身太监悄悄退了出去,知道皇帝这一玩下来又是通宵达旦,他轻声唤来一名小太监,交代一些话后,那小太监随即出宫来到褚临安心腹的宅邸。 不一会儿,那小太监离开宅邸,宅邸主人立即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给在邻城的褚临安。 两天后的傍晚,褚临安回到右丞相府,随即派人将褚司容叫到自己跟前。 「听说爹这两日不在宫中,你跟一帮朝臣以忠臣自居进谏皇上?」书房内,褚临安一边喝着茶一边冷冷的看着大儿子。 褚司容虽然心有准备,却没想到尚未进宫的褚临安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看来他爹在宫中的耳目比他以为的更多,难怪左丞相要提醒他万事小心。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坦然面对,「是的,爹。」 褚临安挑起浓眉,眼带嘲讽的看着他,「倒是乾脆,理由呢?」 「这些年来,爹加封晋爵,高居右丞相之位,成就非凡,然而爹却不思百姓之苦,反倒献上一个又一个的美人给皇上,要她们使尽浑身解数魅惑皇上,导致皇上荒废朝政。」 他一脸正气的迎视对方那越发阴沉的脸色,「此举已不忠,偏生爹不但故我,还跟那些贪渎枉法的污吏们勾结,独揽大权,我真的无法接受,毕竟这关乎国家社稷……」 楮临安火大的一拍桌子,满脸怒气,「说够没!你没资格训我,看看朝中那些老家伙、那些开国元老,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所以爹才如此肆无忌惮,殊不知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压根不认可你。」 他脸色铁青的站起身,「所以呢,身为我儿子的你因看不过去就与我作对,还跟那群老家伙一起反我?」 褚司容一脸倔强,尽管对方怒气惊人,令他心惊胆颤,但他仍强逼自己不能害怕退让,「他们不是反爹,而是想提醒皇上一个仁君该做的事,爹既是皇上最宠爱的权臣,难道不该尽心辅佐……」 褚司容正说得义愤填膺时,啪地一声,褚临安狠狠的掴了他一耳光,力道之大,让褚司容的嘴角立即渗出血丝,脸颊上也出现红色掌印,痛楚跟着袭来。 褚临安咬咬牙,「你当真是我褚临安养大的吗?!胳臂尽知道往外弯。」 褚司容难以置信的看着褚临安,他心里本还存着一丝丝希望,爹只是一时让权势蒙蔽了心,但他错了,大错特错,爹根本毫无悔意,爹想做的就是佞臣。 褚临安愤怒的一甩袖子,「给我回房去!好好反省反省!」 闻言,褚司容绷着一张俊脸,转身离开。 褚临安在书房怒骂褚司容的事,没一会儿便让贺姨娘安插在外院书房的耳目传给贺姨娘。 贺姨娘愉快的笑了,特地叫丫鬟沏上一杯醇香好茶,抱着落井下石的心态,前往书房。 「听说爷因为司容发了一顿不小的脾气,这是妾身特替爷泡的茶,让爷消消火。」 褚临安面无表情的看着笑容满面的贺姨娘,接着他伸手接过茶杯,啜了一口,再放回桌上。 气氛有些僵,虽然当了褚临安的姨娘很多年,但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话说,若褚临安不先开口说什么,贺姨娘就得想半天该怎么开口。 只见褚临安已经拿起书册看,贺姨娘不再多想,连忙凑近他,「其实妾身来此是有事跟爷说,妾身不知司容今日何以惹爷生气,可这司容做事的确愈来愈不像话,巧儿的事就不提了,他现在跟棋华还有了私情。」 他一怔,抬头看她,「此事为真?!」 「真的,两人躲在绮罗苑里的桃花林搂搂抱抱,实在不像样!妾身还听说两人已私定终身。」贺姨娘加油添醋的说。她心想,以往这么说可能大事化小,可这次褚临安在气头上,兴许会发作了。 贺姨娘不知的是,褚临安对此不悦是另有原因—— 褚临安浓眉一蹙,那可不行,他迟迟不让妻子牧氏替司容安排婚事,是因为他早在利益考量下选好定远侯之女为大媳妇,只等阮芝瑶及笄。 虽然司容再纳个小妾通房也不打紧,但绝不能影响他的计画…… 「爷,说来棋华最不对,一个姑娘家便要守礼守本分,男女授受不亲……」 他不耐的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你下去,我还有事要处理。」 贺姨娘心里虽然气,但仍挤出笑容,身子一福,「是,那妾身就下去了。」 褚临安抿紧了唇,想起褚司容对事情的执拗,以及那一脸的倔强,便觉得与定远侯这桩婚事不能再拖延下去。 第二天,褚临安交代下人备了厚礼,做了指示后,才进宫上朝,不意外的,朝堂上气氛诡异,他的心腹死党等着看好戏,亲他儿子那一派的,个个脸色僵硬。 褚临安高坐上首,定定的看着褚司容,「有事就奏,无事退朝。」 褚司容抿紧了唇,对他爹脸上的跋扈神色只能选择沉默。 褚临安有意又看了那些与儿子关系较为密切的几名官员,每个人皆噤若寒蝉。早朝很快结束,总管太监桂公公低声在褚临安耳边说:「皇上召见。」 闻言,褚临安朝那些脸色青白交接的老臣们冷冷一笑后,步往皇上寝宫。 褚临安的心腹们皆一脸得意的瞟了他们及褚司容一眼,前后步出朝堂。 「完了!完了!」朱和的心都凉了。 「咱们上书弹劾右丞相,日后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剌了。」赵先贤更是忐忑。 「我已与我爹承认全是我一人所为,我爹不会为难各位的。」褚司容出声安抚。朱和几人闻言仅是摇了摇头,相继离开。 褚司容看着各自离开的朝臣,头一低,轻声一叹。 蓦地,一人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他抬头一看,竟是左丞相—— 「老夫都知道了,老夫只能说,你还太稚嫩,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你仅感受到几分而已,此次若能全身而退,或许就学学老夫独善其身吧。」说完语重心长的一席话,左丞相先行步出宫殿,独留褚司容。 褚临安来到皇上寝宫,就见太子正臭着一张脸僵立不动,气氛凝滞。 陈寅义脸色不佳的道:「快走吧,太傅太师们都应该在等你了。」 陈嘉葆绷着一张俊颜,经过褚临安时,还怒瞪他一眼,这才快步退了出去。 第十二章 「太子这是怎么了?」褚临安回头看了太子一眼。 「年轻气盛,不思国事,竟妄想从眹这要走几个美眷,被朕狠狠训了一顿。」陈寅义摇摇头,这才看向褚临安,「不提太子,朕找你来是为了你儿子跟几名老家伙联合上书进谏的事。」 陈寅义看向一旁的桂公公,桂公公随即走上前将那一叠奏章交给褚临安,并将那日的情况说了一遍。 「你去处理吧,朕没看,因为朕信任你。」 褚临安捧着奏章行礼,「陛下圣明,臣谢主隆恩。」 陈寅义挥了挥手,「谢还不够,好好处理朝堂的事,别让那些老家伙再来烦朕,还有,要你的儿子掂一掂自己的分量。」 「臣遵旨。」 拿了奏章的褚临安返回府中,并在书房一一翻阅。 哼,上面罗织的罪名还不少,收贿卖官、侵吞国库税款、诬陷良臣……他抿紧薄唇,大手将奏章往地上一扔,喝道,「来人啊!」 一名小厮急匆匆的走进来,「相爷。」 「把地上那些东西全拿去烧了!」丢下这句话,褚临安立即步出书房。 他唤来总管,带上他要人备好的厚礼前往定远侯府。 【第五章 一桩婚事两样情】 陈嘉葆气呼呼的赶走褚司容跟太师们,迳自回到自己的寝殿。 不公平!不公平!他闷闷的捶了下枕头,再躺回床上,脑海里想的都是父皇后宫新添的几名美人儿,就是看到她们,他才忿忿不平的,冲动求见父皇,希望父皇能赐几名美人伺候他,没想到竟被狠狠训斥一顿。 真是的,父皇都几岁了,后宫佳丽上千便罢,连外面的美人都不放过,一直让人充盈后宫,偏偏还管着他,害他这东宫里连十名姬妾都不足。 此时,殿外伺候的太监出声,「启禀殿下,雪才人求见。」 「不见,本太子谁也不见!」他吼了一声,翻转身子背对房门。 哼,都是老脸孔,再美也看腻、看烦了。 听到还是有脚步声踏进来,陈嘉葆火大的坐起身,就见李雪巧笑倩兮的走了进来,「你听不懂本太子的话吗?本太子谁也不见。」 不介意他的恶言恶语,李雪还是嫣然一笑,「殿下这是怎么了?不理妾身跟几位姐妹,只窝在房里生闷气。」 「出去!」他索性又躺回床上,来个相应不理。 「殿下,妾身特来求见可不是为了给殿下添堵,是想来告诉殿下,右丞相府里有个琴艺颇佳的大美人呢,您这还要妾身出去吗?」李雪的声音里多有埋怨。 陈嘉葆的眼睛陡然一亮,再次坐起身,「你说真的?」 她笑盈盈的在他身边坐下,「当然是真的,妾身知道殿下心里闷,殿下不开心,妾身就不开心,妾身不会像太子妃跟其他才人选侍们一样被嫉妒冲昏头,说什么不希望有别的女人来分走殿下的爱,殿下未来是要坐拥天下的啊,哪是我们这几个女人能独享。」 被人这么一捧,陈嘉葆随即眉开眼笑,将她拥入怀里,「还是雪儿对本太子最好,对了,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她甜甜一笑,「巩棋华,琴棋书画的棋,风华绝代的华,是右丞相府巩老夫人收养的远房亲戚遗孤。」 「巩棋华,好名字。」他兴奋的放开她,随即下了床,也不管是什么时辰了,大声喊人,「来人,去把右丞相给本太子找来。」 没多久,才刚在定远侯府谈妥婚事的褚临安匆匆进了东宫。 「殿下,怎么不见司容与太师等人?」褚临安疑惑道。 「呋!别提扫兴的事,本太子现在的心情可是好极了。」陈嘉葆笑得闓不拢嘴。双方谈了半个时辰,褚临安随即返回府中,且脚步未歇的直接前往澄园。 巩氏刚用完晚膳,正准备沐浴梳洗,便要上床安置,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月想见上一次面都难的褚临安竟然在此刻过来了。 「怎么会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巩氏在外屋见儿子,刚落坐便担忧的问。 褚临安微微一笑,也跟着坐下,「家里有喜事了,还是无独有偶的两桩,都在这一天决定了,儿子便等不及要来跟母亲说。」 「两桩?!」巩氏不由得一愣。 他主动为自己倒了杯茶,啜了一口,「是啊,今天太子殿下特来找儿子相谈,说有意纳棋华为妾,还说一开始就会封棋华为才人,绝不委屈棋华,儿子已经答应了。」当然他也表示会在皇上面前说是他主动牵线,毕竟皇上并不希望太子放太多心思在女人身上。 脸色一变,巩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儿子知道,当妾听来是委屈了点,但怎么说也有才人位分,再说了,太子是储君,将来继承大统便是皇帝,棋华以后在宫中可要享尽荣华富贵了。」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送一个跟他不相干的女人就能讨好太子,何乐而不为。 「怎么会这么突然?太子殿下根本没见过棋华啊。」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前些日子,太子侍妾雪才人来到家里与芳瑢小叙,棋华弹奏了首曲子助兴,雪才人相当欣赏她,回去就跟太子提了,殿下听其才貌双全,便动了心。」他简单转述太子跟他说的话。 巩氏其实不愿意,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近年虽鲜少外出,但太子的名声还是有听过的,都说他养尊处优、暴躁易怒,不是好相与的主,她实在不想棋华嫁给这样的人,可对方是太子、是皇家人,这能拒绝的吗? 「棋华的事就这么定了,另一桩婚事是司容,定远侯嫡女再两个月便满十五,年纪家世都相当,今日我已备礼先跟定远侯谈妥,接续的一应事宜便让媳妇接手,母亲也不必烦心。」 巩氏点点头,司容原本就该娶了,她担心的是棋华。 虽然那孩子什么都没说,但前阵子的落寞,这阵子的神采飞扬,都让她暗自猜想那孩子心里是有人的,只是不知对象是谁。 她蹙眉开了口,「我在想,这件事可否等问过棋华那孩子再做决定?」 褚临安的脸色一沉,「母亲,儿女婚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须问过儿女意见,再者能伺候太子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棋华岂会不愿意。」 她也明白富贵荣华多吸引人,可棋华心思单纯,不懂争宠,怎么能在那么复杂的环境生存。「可否再考虑考虑,棋华的个性并不适合……」 「母亲!」褚临安冷冷的打断她,「这件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一且择定良辰吉日,棋华一定得嫁。毕竟是女儿家婚事,还是由母亲开口跟棋华说吧,那母亲安置吧,儿子先走了。 巩氏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她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能力改变儿子的任何决定。 蓦地,门口传来声响,巩氏抬头一看,便见巩棋华脸色发青的僵立在门边。 「棋华。」她语带怜惜。 巩棋华脸色苍白,眼含惊恐的走到她面前,哽咽道:「祖母……」 巩氏心疼的握住她的手,「你都听到了?」 她点点头。稍早听荷芯说祖母这几日依旧担心着她,人都削痩了,她左思右想、辗转难眠,实在不忍,便想过来跟祖母坦白,不料却在屋外听到褚伯伯的话。 思及此,热泪顿时落下,她低泣跪下,「祖母,棋华不想嫁给太子……我不要!请您帮帮我,我真的不要嫁太子,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巩氏心疼的低头看她,「这可怎么办?那个人是谁?」 「……是、是司容表哥,但褚伯伯也替他安排婚事了,呜呜呜,我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她心痛得无以复加,泪如雨下。 巩氏无言也无力了,若是外人,或许她还能靠这张老脸去求个机会,但对象是司容,牵扯上另一段被安排好的婚事,这根本是死棋! 看着趴在她膝上呜咽的女孩,她只能爱怜地拍抚她的头,跟着落泪,「对不起孩子,祖母这个老太婆也无能为力。」 巩棋华知道这样哭也没用,但她克制不了自己。她如何能带着对司容的爱去嫁给另一个人呢。 月明星稀,心情欠佳的褚司容早早就在桃花林等待着,但时间缓缓流逝,迟迟未见到巩棋华,一直等到二更天,才见她姗姗来迟。 树影交错,月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将她像是痛哭过的脸照得清晰,尤其一双明眸都哭肿了。 他担忧的走近她,连忙将她拥入怀里,「发生什么事了?」 巩棋华紧紧的贴靠这温烫的胸膛,但没有用,再怎么样也温热不了已然冰冷的心。她以为自己的泪已流光,但此刻依旧忍不住潸然而下。 「你怎么哭了?到底怎么了?」褚司容忙拉开她急问。 第十三章 其实他心情也不好,本想跟她提及父子间的冲突,两人的婚事可能得再往后延,直到父亲气消,没想到会见她哭成这样。 巩棋华深吸了口气,一脸哀伤的看着他,「你还记得我们曾在这里吟诗作词无数次,而你吟过的诗词中,我最讨厌的是哪一首?」 他浓眉微蹙,「当然,是那首「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怎么了?」 她摇摇头,又突然哭了出来,「它成真了!成真了,我要离开这里了,明年此时,这里的桃花依然会开,但我不在了,我不会在了……呜呜呜……」 难得见她这般歇斯底里,他焦急将她拥入怀里安抚,「到底怎么回事?你让我的心更慌了,你要去哪里?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褚伯伯答应了!他答应太子让我去当太子姬妾。」 他倒抽口气,「你说什么?!我爹答应让你成为太子的妾?!」 她只是点头、只是哭,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他怔怔的看着伏在他怀里痛哭的女人,怒极。 这是青天霹雳!为什么会这样?她是他的情人,更是他的亲人,打小便是他人生中唯一支撑他的力量,是他孤寂人生中唯一的亮点、唯一的阳光,爹怎么可以硬生生将她从他的生命中拔除,他独独锺情于她啊。 褚司容的脸色转为阴鸷,定定看着她,「你放心,我找我爹说去!」 「等等!等等……」她还有话没说啊,他的婚事也决定了,两人只能各自婚嫁。 褚司容像疯了似的直奔褚临安的书房,且不管小厮阻拦或者褚临安是否睡下,但他倒没想到,时间已晚,书房里竟还有贵客,门外甚至有两名小厮及一名眼生的高大男子等着。 「大少爷客人啊。」 两名小厮急忙上前阻挡,但失了冷静的褚司容哪顾得了这些,大手一挥硬是挤身走到书房前,推门而入,才发现厅堂里的客人他也识得——一品官伍得天,外头那名眼生男子大概就是他的随侍了。 不意外的,褚临安见到他时脸色一沉,「你这是在做什么!没规没矩,没看见有客人吗?」 褚司容紧抿了薄唇,不肯认错,但在看向伍得天时,仍是道了歉,「伍大人请见谅,下官是有要事与右丞相大人相谈,这才着急冒犯了。」 「不要紧,时间晚了,那么老夫就先行告退吧。」都是在朝为官,伍得天也是头一回看到褚司容的脸色如此难看,遂站起身。 「不必!临安当伍大人是自家人,不必离开也不必回避。」许是猜到褚司容要说什么,褚临安冷冷的看着儿子,「说啊!」 一定要他这么难堪?!褚司容的脸色更为难看,但想想他爹对他向来没有宽容过。 看了眼重新坐下的伍得天,再看向褚临安,褚司容躬身道:「儿子从未求过爹何事,就这一次,恳请爹去婉谢太子欲纳棋华表妹为妾一事。」 褚临安慢条斯理的瞅他一眼,「就这样?你要是跪下来,我可能会考虑。」 褚司容看着褚临安阵子里的冷光,突然间明白了,爹早就知晓他跟棋华的情事,甚至猜到他会夜闯书房必是知道太子要纳棋华为妾一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毫不犹豫的双膝跪下,「请爹成全。」 褚临安冷峻一笑,「不可能!」 闻言,伍得天脸露尴尬神色。 褚司容怒视着父亲,双手握拳,更觉父亲的面目可憎,但他得忍,为了棋华,再多不甘与怒气都得忍,「求求你了,爹,弱水三千,儿子只取一瓢饮。」 褚临安勃然大怒,「没志气。」 「爹为何不能成全?爹在外面不是也有个在意的女人?」褚司容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件事从来就不曾被证实过,没人看过那个女人,没人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只是大娘跟姨娘都曾脱口怀疑父亲在外有女人,导致父亲跟家里妻妾的相处极为冷淡。 褚临安火冒三丈的站起身,狠狠踢了他一脚。 褚司容闷哼一声倒地,忍着痛楚,他再次跪好,抿紧了唇。 「我在外面有女人,与你何干?就算有,一个有志气的男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下跪,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父亲,这是哪个该死的夫子教你的?告诉我,我马上叫人摘了他的脑袋。」 褚司容脸色铁青,沉声道:「没有人,是司容自己,难道父亲也要摘了儿子的脑袋?」 「你以为我会舍不得?哼,如果你是个无用之人,不要也罢。」他无情的回答。 见褚司容脸色一白,气氛闹得这么僵,伍得天连忙起身打圆场,「司容,儿女婚事自古便是由父母作主,哪有你置喙的余地,更何况不就是个女人,何必伤了父子情。」 褚司容绷紧了悛颜,仍没说话,但直视着褚临安的双眸充满了怨恨。 伍得天又开口相劝,「老夫与你爹同朝为官多年,你要相信老夫,你爹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你……」 听到这,褚司容冰冷的视线射向伍得天,吓了伍得天一跳。他好歹是一品官,竟被这眼神震慑住,只觉浑身发凉,似是连骨血都凝结成冰,也就忘了未竟之语。 褚临安也看到褚司容的眼神了,他对这样的气势充满了厌恶。 「我现在就跟你把话说清楚,这桩婚事定了,谁也改变不了。」 褚司容的视线缓缓移向父亲,那双冷硬的黑眸说明了,父亲不可能为了他这个儿子改变心意。 思及此,他的心一阵阵绞痛着,是太子太傅如何?是参知政事如何?是右丞相府的大少爷又如何?他连想给棋华幸福都做不到!他还是个男人吗! 「你的婚事也订下了,定远侯嫡女阮芝瑶,择期完婚。」 他的脸色一变,双拳紧握,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原来他如此无能,一个连自己一的婚事都不能主宰的人,凭什么说要保护棋华、给棋华幸福? 「从今晚开始我会派人盯着棋华直至出阁,这段日子我也不允许你去找她,免得有不好的流言传到太子耳中,那对你、对棋华都不好。」 在褚临安的指示下,巩棋华与囚犯无异,连房门也不被允许踏出去一步。 辇氏颇感无奈,明知她心有所属,却也帮不了忙,「这个家虽然祖母最年长,但作主的是你褚伯伯啊。」 巩棋华吃不下、睡不着,原本就痩弱的身子在短短几天变得更纤瘦了。 褚司容不得其门而入,只好求助巩氏。 巩氏依旧只能摇头,「你爹生性霸气,头几年敬我为母,可这些年官愈做愈大,便也愈来愈没有我说话的余地,就算安他一个不孝之名又如何?现在权势滔天的右丞相大人可介意?唉,没人能拂逆他的意思,你跟棋华认命吧。」 「至少让我跟她再见上一面。」他央求道。 巩氏深深叹了口气,「不是祖母不肯,你也看到了,这里里外外都是你爹的人。」 的确,澄园里外至少多了二十名奴仆,全都是褚临安安排的。 褚司容心痛的转身离去。这一生他从没有这么恨过自己!他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他的无能,现在他只能握紧拳头狠狠地捶墙,一拳又一拳,直到关节见血。 府里的下人们虽不明白主子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察觉得出府里的气氛不同,几个主子的脸色更是不同。过去,褚司容本就难亲近,可这几日更是冷峻到了生人勿近的地步,就像现在—— 褚司容脚步沉重的踏上马车,那张俊美面容除了吓人的寒冰外,全身更散发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凝重感,让人不禁慌张害怕,只想离他远远的。 马车哒哒而行,车内的褚司容依旧面无表情。 他觉得可悲,明明他心痛不已,依旧得进宫上朝,更得去东宫辅佐那个抢走他心爱之人的放荡太子。 下了朝,一进到往常指导太子读书的厅堂,褚司容就能感觉到陈嘉葆的好心情。陈嘉葆将愉悦全写在脸上,也难得的会关心人,「你的右手怎么包紮上了?」 「没事,多谢太子关心,只是不小心伤到。」他仍得卑躬屈膝。 「那就好,对了,你知道了吧?我要纳妾的事,真是的,家中有美人却不跟我说。」陈嘉葆边喝茶,边用不悦神色瞪他一眼。 这样一个无才好色的男人怎么配得上他灵慧善良的棋华! 思及此,褚司容深吸口气才有办法开口,「听闻太子未曾见过棋华便做了决定,微臣不得不提醒一句,每个人对美的看法可是不同。」 「但雪才人说巩棋华是个大美人。」他得意一笑。「雪才人的眼光向来挑剔。」 第十四章 褚司容蹙眉,怎么也想不到棋华如何认识东宫的雪才人?「她们何时见过?」 不疑有他,陈嘉葆便将从李雪那听到的说法大略简述一遍。 是褚芳瑢害的!冷沉的黑眸迅速闪过一道怒火,褚司容双手握拳。 「总之,我是要告诉你,若还有看到什么美人可别忘了要告诉我。」 「新人尚未进宫,太子就在想外面的美人?」他的语气无法不冷。 「食色性也,倒是你过得太像和尚了,我得跟右丞相说说,他对你这儿子太严苛了,竟连一房妻子都没给你娶。」 「臣前些时候刚收了一个通房,也已决定婚事,多谢太子关心。」不能发作,褚司容只好一再压抑自己的怒火与不甘。 「好,那就好,看在右丞相替本太子成就这桩美事的分上,本太子今日就好好配合着读点书,哈哈——」 身为臣下,褚司容仍得恭敬称谢,两个时辰后,他欲乘车离开皇宫,准备回家找褚芳瑢算帐之际,马车刚行没两步便急停。 他拉开帘子冷冷的问车夫,「怎么回事?」 「禀大少爷,贵妃娘娘要去净水寺为皇上祈福,得等娘娘的马车先行。」 他望向另一辆正驶出庄严宫门的马车,车帘晃动,隐隐可见阮贵妃那张美丽的侧脸,此时阮贵妃正巧转过头来,视线对上他,却怪异的闪过一抹惊愕神色,接着避开他的目光,像是没看到他。 褚司容蹙眉,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阮贵妃每每遇见他都显得有些怪异。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马车同时也开始往前行。 另一边,阮贵妃正抚着自己一颗心狂跳的胸口。怎么又遇到他!只有她清楚自己为何每每遇到褚司容都会如此惊慌失措,不,还有另一个人,而她现在就是要去见那个人。 马车一路疾驰近一个多时辰,来到近郊位居半山腰的一间偏僻庙宇,这间庙不是净水寺,且平日不接待香客,以和尚隐居修行为主,所以环境清幽而隐密。 在古朴庄严的庙宇旁,有一占地不小的院落,就见几名小和尚在砍柴、挑水。 除了一起一落的砍柴声,还有朗朗的诵经声,当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时,几个小和尚一看到那辆眼熟的马车,便都极有默契的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事实上,早在一个时辰前,就有另一辆马车抵达,下车的还是最受皇上倚重的右丞相褚临安。 但在这里,他们除了修行外,住持方丈早已交代,勿看、勿听、勿言。 马车停在寺庙旁的院落,车夫俐落地跳下马车,拉开帘子,只见一名宫女先行下车,接着搀扶一名穿着打扮雍容华贵的夫人下车。 阮贵妃对着车夫跟宫女说:「你们留在这里。」 「是,娘娘。」 阮贵妃独自走进庄严的庙宇内,看似虔诚的礼佛后,就转进后方的香房,房门一推开,就见屋里雅致的摆设,还有一高大英挺的男子已坐在桌前候着她。 「你来了。」褚临安笑着迎上前。 阮贵妃快跑上前,几乎是扑进他怀里,「天啊,我好想你!」 其实这里的住持是褚临安的人,不让香客进来就是为了让他与阮贵妃可以密商一些事,更成了两人暗渡陈仓的好地方。 两人紧紧相拥,随即在床上翻云覆雨。 不过正值狼虎之年的阮贵妃呻吟激动,脸庞因情慾而泛红,主动的舔呀啃的,比褚临安还要饥渴,反观褚临安则比较被动的迎合,看似配合她的热情舔咬吸吮,实际上看着陷入激情而脸泛红潮的她,一颗心压根不见波动。 慾火焚身的阮贵妃迷迷糊糊地缠紧褚临安,一再索求贪欢,直至达到欢愉,耳鬓厮磨良久,她仍然眷恋难舍。 褚临安却已经起身了,「得走了。」 「我不想回去,皇上晚上若要我伺候怎么办?」她连忙依偶进他怀里抱怨。 两人自幼就认识,也互有爱意,怎料她却被选进宫中,失联多年,一直到褚临安一路爬升到右丞相之位,且深受皇帝信任后,两人才有机会再续旧情,而她帮着他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进而掌握朝政。 「怎能不回去伺候,」褚临安压抑下心中的不耐,出言安抚,「你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就只是妃子,再怎么伺候也踢不下皇后。」她没好气的道。 「但谁不知你阮贵妃才是真正的后宫之首。」他微笑哄道。 「话是没错……」她咬着下唇,不语。 二十年前,卓皇后因刚产下的皇子早么而伤心过度,开始虔心向佛的日子,不再管后宫事,也让同时产下皇子的她能顺利成为后宫之首,可是迟迟无法受封为后是她的遗憾。 因为,皇上虽然宠爱她,但卓皇后是从太子妃时期就一路陪着皇上的,两人之间有过共患难的情谊,也就是这一点让皇上始终不愿废后,可就算她如今是贵妃又如何,近年宫中美人愈来愈多,她怕年老色衰便坐不住这位置了。 褚临安看出她的不安,随即道:「你别多想,你是太子的亲生母亲,日后就是皇太后,绝对没有任何嫔妃包括卓皇后的地位能高过你。」 说到自己生下的儿子,阮贵妃露出苦笑,「或许因为太子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受到万千宠爱,导致性格顽劣、无法可管,如今长大了更是……唉,你也知道的。」 「有司容辅佐他,你放心,不会出大错的。」 「是吗?」她眼神黯然。她也这么希望,但太子性格暴虐、荒淫无道、动辄打骂下人的事时有耳闻,连她这个生母几乎都管不动他,真的不会出错吗? 「你就放心吧,太子现在不过是年岁尚轻,没事的。」 犹豫了一会,阮贵妃才道:「临安,现在皇上可说是听命于你,你不再需要我帮忙,且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把我从他的身边带走,要我诈死、失踪都行,我不想再伺候他了,什么后位我也不在乎了。」 她忍不住开了口,并将他抱得更紧,藉此忘记跟别的男人缠绵的记忆。虽说前阵子才送来六名美人,皇上也夜夜宿在那些美人那,可新鲜感一过,这几天晚上又开始往她那跑,说学了新花样要取悦她,让她十分反感。 他浓眉一皱,脸色微变,「不行!现在还不是时机,我不是都告诉你了。」 「就为了那个计画是吗?可还要等多少年?我会变老,美貌会消逝的,我怕你以后就不喜欢我了。」 「傻瓜,我也会变老,又怎么会嫌弃你,如今为了我们的大计,你得忍着点,就当是为了我。」褚临安边说边吻她,将她吻得气喘吁吁,吻到再不会胡思乱想。 她可是他最重要的棋子,就算要他甜言蜜语、要他以身体喂养她的需求,他也绝对会奉陪。 【第六章 棒打鸳鸯各婚嫁】 褚司容回到褚府,从丫鬟那知道了褚芳瑢去找贺姨娘后,便直奔碧霞阁。 房内的褚芳瑢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要面对怒火滔天的褚司容。 褚司容周身环绕着狂怒气息,「是你安排雪才人见棋华表妹的是吧,这一切全是你干的好事!」他一步一步逼近。 贺姨娘想挡他也挡不了,同样在场的褚司廷更是一见他那张冷峻怒容就吓得先走。 「这不能怪芳瑢啊。」贺姨娘急道。 「不能?我这个妹妹除了对棋华表妹冷嘲热讽外加欺凌外,哪时候会将她当宝找来献艺?」他阴沉怒吼。 贺姨娘吞咽了一口口水,喉间依旧乾涩得让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褚司容带着责备与怒火的黑眸锁定褚芳瑢那张苍白的容颜。 「大……大哥……真的不关……我的事……是李雪主动在太子那提起的……我……我哪管得了她的嘴?」褚芳瑢软脚到无法移动。 他双手紧紧握拳,那阴狠的模样像要狠狠揍她一顿。 贺姨娘尽管害怕,还是急切的道:「你……你别……乱来……她……她好歹是你的妹妹。」 「妹妹?!」他咬咬牙,眯起了黑眸,没再说什么。 见那张俊脸带着寒意,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褚芳瑢的眼泪被逼出,全身颤抖。 就在此时,巧儿走了进来,脚步一停,瞬间她就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多凝滞。 褚司容看到巧儿,他怒目相视。 这些人全是他这辈子的仇人!他虽然没有证据,但从眼神他就知道,不管是自己还是棋华,全被这帮该死的恶毒女人给设计了。 巧儿接收到他黑眸中充满怨恨的指责,眼眶不由得一红,「大少爷?」 日后,这些人他定视而不见。褚司容愤怒的甩袖步出碧霞阁。 第十五章 但褚司容再怎么恨、怎么怒、怎么怨,还是阻止这一天的到来—— 澄园看似布置得喜气洋洋,空气中却嗅不到半丝喜悦的气息。 这段日子以来,失魂伤神的巩棋华足足瘦了一大圈,她的话少了,脸上的光芒也黯了,身子骨原就虚弱的她,看来更为纤弱,整个人倒多了一股楚楚动人之态。 忍住泪水,她跪别了巩氏,巩氏泪眼婆娑的拍了拍她的头,送走一身华服却没有福气穿戴凤冠霞帔的她。 粉巾遮面下,巩棋华咽下梗在喉间的酸涩,忍着盈眶热泪,从今而后,她跟司容表 哥的浓情蜜意只是空留回忆,兴许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面了。 她知道,在她的婚礼过后,他也要成亲了。 她从祖母口中得知褚伯伯为他物色的乃是定远侯的掌上明珠阮芝瑶,定远侯府是阮贵妃的娘家,说来门当户对。 虽然在先前被软禁的日子里,司容曾透过祖母送一封信给她,信件的内容极短,只道要她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他会带她回家…… 可这根本是痴人说梦!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在这个皇朝没有人可以违逆褚伯伯。褚芳瑢冷笑看着桥子渐行渐远。她得不到的,那个卑贱孤女就更没有理由得到。 贺姨娘也是笑容满面,瞄了褚司容一眼,却先看到自己儿子闷透的脸,她忍住想念儿子一顿的冲动,再看向褚司容,见他黑眸里的冷意,心里可快意极了。 褚司容就站在褚临安身边,咽下胸口的怒火,绷着一张脸,只有藏在袖内、捏紧到指关节泛白的拳头泄露了他真正的情绪。 即便是做太子的妾,纳妾之事本就不讲究,一顶小轿便将人从皇宫偏门迎进东宫,送进新房。 倒是看在褚临安的面子上,东宫大开宴席,不少宾客上门贺喜,虽然大半也是看在褚临安的面子上,但狗腿官员送上一份份大礼,让陈嘉探心情大好。 虽于礼不得用红,但新房仍是布置得精致华美,新房里的巩棋华端坐床榻上,站在她身边的是巩氏坚持跟着她陪嫁过来的荷芯。 「呕……呕……」巩棋华突然抚着肚子呕吐起来。 一旁的荷芯连忙拿了放在脚边的盆子让她吐,「主子,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一直在吐酸水,勉强吃一点好不好?」 巩棋华微微喘着气,摇了摇头,勉强又坐正后,荷芯连忙拧了毛巾替她擦拭嘴角和发了冷汗的额间,正要将红巾盖好,巩棋华又乾呕的吐出酸水,就在荷芯跟其他丫头忙着伺候时,新郎倌已经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没想到会见到新娘子低头呕个不停。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我的小娘子怎么了?」他没好气的怒道,在荷芯急急的解释后,他脸色才缓和了些,坐到床缘,一手搂着仍头低低的巩棋华,「小娘子是紧张要见本太子才吃不下吗?」 巩棋华这才抬头摇了摇头,泪水落下,模糊的视线看到陈嘉葆长得相貌堂堂,但也许因为喝了酒,面带酒气,连带的眼神也不清朗,虽有贵气但少了正气。 陈嘉葆则见她脸色虽苍白,但一双柳眉弯弯,泪眸澄净,樱唇粉嫩,果真是一倾城佳人!他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天啊,果真是个楚楚可怜的大美人。」 他边赞美边朝荷芯等丫鬟挥手,要她们全退出去。 一行人随即退出,房门被关上,陈嘉葆对着巩棋华邪魅一笑,「来,让本太子好好疼疼你啊。」他靠近她就要亲吻。 她慌乱闪躲,「不!不要……我不太舒服。」 「没关系,那先让本太子好好看看你。」他伸手就要去拉开她的衣带。 「不……不要……太子……」她虽然虚弱,仍然揪住他的手制止。 他不以为意,还觉得挺新鲜的,「真有意思,弄得我心痒痒的,哈哈哈……」他笑着强抱她,双双跌在床上,他将她压在身下,琢着她白嫩的脖颈。 「不……不……呼呼呼……」她忽然无法喘息,脸色发白,瞳孔往上一翻。 见状,他吓得起身,对外大吼,「来人啊!快来人,请太医——」 不一会,太医匆匆进来,隔着床帘听脉后,起身向陈嘉葆拱手道,「禀太子,巩才人的身子骨太弱,可能暂时无法圆房。」 「呋!真无趣!」陈嘉葆抱怨一声,但转念一想,又掀开帘子,坐在床上,看着美丽的容颜道:「没关系,这两三天你好好养身子,本太子再好好疼你啊,哈哈哈。」 头几天,因为巩棋华是新人,陈嘉葆还有耐性,但日复一日,她一再推拒,又因吃睡欠佳,导致虚弱昏厥、喘不过气的事一再上演,终于让陈嘉葆的耐性渐失。 「我不管,我今晚一定要得到你!」他铁青着脸,手臂牢牢扣住她纤细的柳腰,强势的将她拖往床上。 她死命抵抗,想挣脱他的箝制,「不行……我人真的不舒服……恶……呕……」 「该死的贱货!竟然吐了本太子一身!」他火冒三丈的将她践到床下,狠狠踹了她几下,直到她痛苦呻吟,他才怒气冲冲的甩袖走人。「令人倒胃。」 荷芯候在门口,在屈膝送走怒不可遏的太子后,急忙转身走进房内,看着仍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巩棋华,她快步冲上前。 荷芯连忙将她扶起,心疼道:「主子就是不吃才没体力伺候。」 「别再说了,我想独处,你出去吧。」巩棋华在床上躺平后,阖上了泛红的眼,她好累,身心倶疲。 见她一脸憔悴疲惫,荷芯也只能掩门出去。 巩棋华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才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桌上淌着烛泪的红烛,脑海里想的全是褚司容,可他也要娶妻了,他们这辈子无缘无分了。 思及此,温热雾气弥漫眼眶,原以为早就乾涸的泪再次滚落。 这日,天气清朗,右丞相府办起第二桩喜事,有别于第一次的低调,今天府内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贺客盈门。 「恭喜、恭喜!」 「新郎、新娘是金童玉女,相信右丞相府再过不久就会迎来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儿。」 上门贵客嘴甜似蜜,送上的贺礼更是珍稀贵重,只是对这桩婚姻不看好的人也不少。 褚司容与褚临安的关系并不好,在弹劾案一事过后更是公开的秘密,而这桩婚事听说就是褚临安主导的,是以褚司容的接受度能有多高,众人普遍不看好。 再者,新娘子阮芝瑶虽然有着天仙般的容貌,但身为定远侯嫡女的她,向来养尊处优、嚣张跋扈,从不把别人当人看,眼里只有自己,任何不顺她意的人事物都无法接受,这性格早在官员间传开,大夥就更不看好了。 听说就连这桩婚事也是侯爷夫妻好说歹说,甚至透过私下安排让她亲眼看到褚司容的模样,她才点头出阁的。 不过无论外人怎么想,裙临安是很看重这门婚事的,短短几天,便着人将未来阮芝瑶要入住的景阳园布置得豪奢华丽,丫鬟、婆子、厨娘一应倶全,就等主母入住。 新房内,阮芝瑶正端坐在喜床上,她的心情随着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从期待转为烦躁。她放在膝上的双手逐渐握拳,火气也往上攀升。 若非褚司容有个在朝堂呼风唤雨的爹、他的相貌俊美非凡、在朝廷也崭露头角,她还不愿意嫁呢,她可不喜欢在正妻进门前就先收了通房的男人。 但现在是怎样,她都点头嫁了,洞房花烛夜怎迟迟未见新郎倌来揭喜帕?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火冒三丈的扯掉喜帕,「褚司容人呢?」 陪嫁丫鬟双喜吓得急急上前,「天啊,我的大小……少奶奶,这样不吉利的。」 见死奴才还多事的要拿喜帕替她盖上,她火大的将喜帕往地上扔,再狠狠踩上两脚,抬头瞪着双喜,「还杵在这里干啥?快把褚司容给我找来!这算什么?要我呆坐在这里多久?」 「是!是!」双喜连忙出去吩咐小丫鬟打听,不一会,去而复返,「大少奶奶,大少爷还在外招呼寒暄,您可得等等了。」 等得还不够久吗?阮芝瑶憋着一肚子火的坐回床上。 又等了一个时辰仍旧不见人,她开始扯衣襟,气得来回踱步,每看一眼红烛喜幛,便觉得剌眼,还有头上那重得要命的凤冠,更让她的怒火高涨,就在她要不顾一切走出新房时,终于,褚司容满身酒味的走进来。 看着穿着大红喜服依旧俊美无俦的他,她的火气瞬间消去,一颗心卜通卜通狂跳,只是她还没开口,就被对方的话气到。 「你自己将喜帕揭了?哈哈……正好,省事。」褚司容对眼前娇艳如牡丹的新嫁娘完全无感。 第十六章 思及这一切本该属于他的棋华,他便恨这命运!黑眸闪过一道怒火,他嗤笑几声,转身又要出房门。 阮芝瑶先怔愣住,接着火气再起,「等等!你去哪里?」她气呼呼的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袖子。 他冷笑一声,「我浑身酒臭还想吐,你要我吐在你身上吗?」 她柳眉一皱,「你!」 见他作势欲吐,她吓得马上放开手,还倒退一步。 见状,褚司容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笑声虽剌耳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浓浓痛楚,他转身离开。 这一晚,褚司容根本没有回新房,阮芝瑶气到一夜未眠,猛捶被褥出气,听双喜说他昨晚是宿在他生母的旧院,更安排了两名侍卫守院门,谁也不许进。 哼!她可是新入门的大少奶奶,谁敢挡她! 阮芝瑶要双喜替她精心打扮一番后,便趾高气扬的前往绮罗苑,她本以为能畅行无阻,不料她错了。 两名随侍又高又壮,看来魁梧威猛,且神态漠然,虽然依礼行礼,但显然只听褚司容的命令。 「抱歉,大少奶奶,大少爷交代谁也不许进。」守卫就像座吃立不摇的小山般动也不动。 「依礼俗今早该去跟长辈奉茶,他不该陪我去吗?」阮芝瑶咬牙切齿的反问。 「这事我们无法代替大少爷回答,也请大少奶奶勿为难,若是伤到大少奶奶,我们也只能请罪了。」两人拿起长刀挡路,眼神冰冷。 他们是褚司容近日特别挑选的贴身侍卫,也只听命于褚司容。 胸口一阵窒闷,阮芝瑶眼底冒出怒火,气得她转身就去向褚临安告状,没想到婚前积极和善的褚临安态度一变。 「他最近烦心的事太多,你知道的,国事总在家事前,你就耐心点。」措临安的口吻敷衍,就他而言,他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想再逼大儿子太紧。 「可是……」她还想说。 褚临安笑着举手制止,「爹相信你绝对是个才貌德慧兼备的好媳妇,爹还有事要忙,你出去吧。对了,奉茶什么的也免了,你昨天也累了,回房休息,是一家人了就不必客套,我会跟你大娘说。」笑笑的说完,立即回头凝神细读书桌上厚厚的卷宗。 阮芝瑶本还想说什么,但见公爹如此专注,只好憋着一肚子气步出书房,双喜则小心翼翼的陪在身后,吭也不敢吭一声。 阮芝瑶的脸色很难看,在进褚府前,她可也打探过了,巩氏、牧氏、贺姨娘在褚府都不算能全权作主的人,真正有权说话的是褚临安,但公爹的态度已摆明要她当个识大体的媳妇,那她在褚家不就孤立无援了? 远远的,一名不似丫鬟穿着的清秀姑娘迎面走了过来,一袭粉绿绸缎恰如其分的烘托出她的秀丽婉约,但也只能算是小家碧玉,说不上大家闺秀的气度。 阮芝瑶不识她,但巧儿却很清楚身着一袭粉红绸缎、剌绣精致上好裙装的女人,便是今后要跟她共事一夫的天之骄女阮芝瑶。 巧儿走到她身前站定,依礼一福,「姐姐好,妹妹是巧儿,方才要去给姐姐请安,不料姐姐不在景阳园……」 「慢着!」阮芝瑶听她姐姐、妹妹说个不停,已知她的身分,原本就不悦的心,如今火气更旺。 「谁是你姐姐?哪来的涎脸?难道府里都不教规矩的吗?你不过是个通房,我才是嫡妻主母,以后你得自称奴婢,喊我一声大少奶奶。」 见她趾高气扬,巧儿也只能忍住心中的不平,挤出笑容,「是,大少奶奶,不过奴婢好意提醒大少奶奶,奴婢是守本分的,大少奶奶不用费气力在奴婢身上,倒是老爷跟大少爷怎么想比较重要。」 闻言,阮芝瑶蹙眉看着她。 「大少奶奶,奴婢退下了。」她再行个礼,越过她离开。 阮芝瑶回头看着巧儿的背影,巧儿刚刚的一席话分明是点白,她很清楚自己在褚临安、褚司容那都讨不了好——看来这个通房并不如表面的简单。 「大少奶奶要回房休息吗?」双喜见她站着不动,忍不住开了口。 「不了,既已嫁进这个家,总得见见一家老小,找些信得过的心腹,那在这里的日 子就不至于太难过了。」她高傲的抬起下颚,决定先去澄园跟老太太请安。 阮芝瑶毕竟出身名门,个性虽然娇了点,但懂得应对手腕,与巩氏、牧氏、贺姨娘,甚至是褚司廷、褚芳瑢都相处得还算不错,唯独跟最重要的另一半就处得不怎么愉快。 「慢着,你又要出门!」褚司容可以天天避着她,但她也有办法在府里埋下眼线,天天汇报他的行踪,让她能及时拦下他。 褚司容冷眼看着在大门前拦阻他上马车的阮芝瑶,「你在做什么?我要上朝。」 「爹跟我说了,你刚成亲,所以皇上准你的假,太子那也由其他人代理。」她咄咄逼人的说。 「那是我的责任,还有,我不需要一个质疑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妻子!」 「你!」她气得语塞。 看着他再次丢下她,坐进马车扬长而去,阮芝瑶心中的火气直冒。 成亲十天有余了,但两人还成不了名副其实的夫妻,他究竟意欲为何?! 马车里的褚司容很急,第一次这么急着想进宫。他听说爹代太子向皇上要了几天假,希望能跟新纳的才人好好相处、培养感情,而皇上准了,所以这几天他只能忍、拚命忍着想知道巩棋华消息的欲望,忍到太子应该恢复课业的今日。 其实这几日进宫已从太监宫女那听到一点消息,都说太子对新的巩才人相当冷淡,这两天还找了些心腹安排花楼的花魁进宫狂欢,只是瞒着皇上。 成亲不过十多日,那个荒唐太子便已丑态毕现了吗? 忧心忡忡的上朝退朝,褚司容急匆匆前往东宫,却没看见应在书房候着的陈嘉探。「褚大人来了,请往这里走。」 在一名太监的引领下,褚司容来到临湖凉亭,就见陈嘉葆已经在喝酒。 「太子。」他眉头一皱。 「别说废话,本太子今天没心情读书。」陈嘉葆看到他,随即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接着没好气的道:「你那个表妹是怎样?成天愁眉苦脸的,连碰都碰不得,每次刚抱一下,便整个人要晕过去的样子,再不就是喘不过气,烦都烦死了!」 「太子要怜香惜玉啊。」他忍住心里的怒火,笑着说。 「本太子也想啊,但我是男人,我想做那件事,她却无法配合,我能不生气吗?」陈嘉德愈说愈是一肚子火,「你说说,她在你家就那个样?」 褚司容努力掩饰心中的不舍与心痛,正色回答,「她小时候生过重病,自此留下病根,本就是虚弱的身子。」 「该死,那本太子不就娶错人了。」他气得猛捶桌,好不容易才多纳一名美人却不 「不是这么说的,太子,宫内不是有各种珍贵药材,让她补补身子,她身子一好不就能好好伺候太子了。」其实他一点都不想让棋华伺候太子,但再这样下去,性情残暴的太子可没耐性护花,届时她受的苦将会更多。 比起清白,对他而言,她活着更重要。 陈嘉探抚抚下颚,「也是,好!我就好好替她补一补。」 褚司容只能微笑,即使他的心在淌血,仍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当日,陈嘉葆宣太医仔细替巩棋华把脉、开补身药汤,一边告知巩棋华是褚司容提议的,说他们表兄妹情义深重。 「是大表哥要殿下找太医来的啊。」待太医离开后,巩棋华才幽幽开口再度确认。 「是啊,也是,本太子怎么笨到不会先帮你养好身子再好好疼惜你呢。」陈嘉葆握着她的手,突然觉得她虽然病恹慵的,但就是有股楚楚动人之态,让他心痒难耐。 巩棋华很难形容知道这消息的感觉,伤心吗?不,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当初那封信便是要她好好活下去,偏偏她对太子的抗拒是打从心底的,她也无力。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一盅盅的高档昂贵补汤尽往巩棋华这送,这让太子妃跟其他才人、选侍、淑女们眼红。 一来,这个巩才人刚进宫就卧病在床,也没替她们这些姐姐们端上一杯茶,这会儿还让太子低声下气的宠着,众女早已憋了一肚子气,又打听到太子连圆房都没有,便这么珍惜的给她补身,更是火大了。 这一日,太子妃等人趁着太子面圣的机会,几个人连同伺候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来找巩棋华了。 荷芯急急忙忙的要将瘫卧在床上的主子扶起来,但这几日,主子补汤喝得少、吐得多,要说身子好了多少,实在有限,根本爬不起身。 第十七章 巩棋华虚弱的想起床,但实在力不从心,只能瘫靠着床柱,向几人点头行礼,「请各位姐姐见谅,妹妹这身子太差,依礼……咳咳咳……」 穿金戴银的太子妃坐在椅上,其他女人一一列在她身后,但巩棋华没见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李雪。 太子妃等人见巩棋华咳个不停,面露不安,也不知这病会不会传人啊?个个拿起绣帕遮口鼻。太子妃更挥手道:「行了行了!别说了,我们也不需要你行什么礼,就要你别不识好歹,都进宫里来了还想当什么贞女,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吗?」 就太子妃的想法,太子之所以这么宝贝巩才人,就是因为还没得到巩才人的身子,若得到了,这巩才人迟早会失宠,而这就是她今天来打压的目的。 「咳咳……不是……是棋华的身体……」 「好了,走了走了。」太子妃看她苍白又虚弱,再加上咳个不停,就怕此病会传染,也没心情跟她耗,来去匆匆。 其他人见了,也都不敢多停留,就怕染了病。 荷芯急急端了杯茶,让巩棋华喝,拍抚着她的背,让她顺顺气儿,「才人,您的身子可得争气点,不然咱们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不打紧,就怕您会受罪。」 巩棋华明白她的忧心,东宫这些女人看来都不好相处,明白太子的耐心也有限,可每每她气色稍好,太子便想与她翻云覆雨,让她反胃不已,最后仍食不下咽,连汤药都吐了出来,下意识的排拒与恐惧。 这一晚,太子再度进房,一把就将她拥入怀里,「来,让本太子……」 话未完,巩棋华竟不由自主的狂呕起来,陈嘉葆马上被吐了一身,瞪大眼看着身上的秽物,他再多的耐性也被磨光了。 他火冒三丈的一把推开她,让她整个人趴卧在地上,怒指着她,「把本太子当什么了?是脏东西?还是瘟疫?一看到本太子不是吐就是身体不适,你就那么清高?」 「殿下,才人只是……」 「闭嘴!」他倏地转头怒瞪荷芯,见她吓得跪下后,他再瞠视着躺在地上呻吟的巩棋华,「要死要活随便你,本太子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说完,他甩袖走人。 这一次陈嘉葆是吃了枰砣铁了心,不再进巩棋华的院落一步,自然的,那些昂贵的补品药汤也全没了。 「活该被冷落!新人一下子就变旧人,她到真厉害。」 东宫花园里,太子妃跟几名太子侍妾谈笑如花,吃着茶点、喝着醇茶,好不惬意。本来呢,从右丞相府来的巩棋华让她们倍感威胁,毕竟褚临安贵为右丞相,权势直逼皇帝,就担心巩棋华进了东宫会喧宾夺主,没想到不过是一只病猫,连爪子都没有。 就在这几个人笑闹开心时,一对主仆匆匆经过花园。 太子妃马上嘲讽的扬高声音道:「最笨的就是以为巩棋华进宫后,她就能多一名有力靠山的傻蛋,没想到如意算盘打错了。」 「对啊,殿下也不再去她那里,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是,哈哈哈——」 听到这些,李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步伐更急了,身后的宫女也急急跟上。 可恶!可恶!全是巩棋华的错!害她只能闷在房里,哪里也不能去,就怕让人讪笑。 李雪的火气愈来愈旺,倏地转往巩棋华的院落。 见到卧病在床的巩棋华,她抬手狠狠给了对方一耳光,「因为你,害我现在动辄得咎,太子老在我面前数落你的不是,气我没弄清楚你的身子碰不得,千错万错全是我的错!这全是你害的!」 这一巴掌让巩棋华苍白的脸上顿现红印,连李雪都被自己的力道吓到了,但巩棋华只是神情木然的盯着床架,仿佛没有灵魂,徒留一个躯壳。 「你、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了?」李雪被她那无魂无魄的神态吓住,见她依旧不说话,只能转身离开。 荷芯忍着泪水,连忙拧了毛巾,小心翼翼替巩棋华敷了敷红肿的脸颊,「才人,您别这样,荷芯会怕啊,您跟荷芯说说话好不好,您别这样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如果魂魄能飞,她一定一定要飞到他身边……她不想待在这里了,如果死了就能离开,那又何必贪活着。 窗外下起了霏霏细雨,想起过往的一幕幕,她不由得泪眼婆婆。 【第七章 岁月流逝花凋零】 其实褚司容的日子也不好过,因太子不再谈论巩棋华的事,他只能透过其他管道打听,另外阮贵妃备受皇上恩宠,近日竟缠着皇上要出宫游山玩水,没想到好不容易上了两天早朝的皇上答应,带了一干随从护卫、太监宫女,浩浩荡荡再次撇下国事出游,这段时间,各朝臣递上的奏摺依旧全权交由右丞相处理,若谁敢跟右丞相作对,便是跟自己过不去。 在褚临安的专权下,东铨皇朝开始衰败,百姓民不聊生,偏偏没人治得了他。 这段时间,褚司容仍密切与几个反右丞相的朝臣聚会,共同商议国家大事,但众人似乎已无计可施,只能面面相觑,摇头叹息。 感受到如此低迷的气氛,褚司容突然想起一个人,「皇后呢?她可是国母,在皇上面前说话也有分量,可否从她那下手?」 「皇后娘娘深居中宫多年,早已不管事。」 「总得试试,能透过左丞相安排,让司容与皇后娘娘见上一面吗?」 朱和思忖好一会,摇了摇头,「这法子行不通,皇后娘娘不是不知道时局,我们也曾试着找她,但娘娘的回应很短,只说在乎的人不在了,不愿再涉足任何是非。」 见其他与会者也同时点头,褚司容沉默了。 「暂时只能这样吧,上回弹劾的事,右丞相没有追究,我们本不愿再涉入,毕竟我们几个除了自己,也背负百来条人命的安危,是因褚大人毅力过人,一再上门请求,再者我们对百姓亦有责任,可如今右丞相独大,我们能做的不多。」赵先贤无奈道。 又是一阵沉默,只因大家皆明白兜回了原点,无计可施。 「众志成城,各位大人不能气馁,若有必要,司容愿意再挺身……」褚司容焦急道。 几个人虽选在偏僻巷弄的茶楼聚会,殊不知隔墙有耳,他们早在褚临安的耳目掌控中,而褚临安也准备好要清理这几个与儿子胡闹的少数人。 五日后,褚临安代理皇上上早朝,文武百官中独独不见朱和几人。 左丞相看着一脸困惑的褚司容,叹道:「褚大人不知道吗?就在昨晚……」 闻言,褚司容身子一震,难以置信的瞪大眼,「怎么可能?!」 左丞相一脸沉痛的摇摇头,没再多说,免得遭波及。并非他自私,而是他想护着自己的亲人,只求自保。 褚司容惊悸的环视在朝百官,他们不是面带嘲弄笑意,就是目露怜悯,最后他的视线对上高坐上首的褚临安。 褚临安的眼神阴鸷狠毒,嘴角却含笑,就像是在取笑他的自不量力。「朱和心怀不轨,本相收到他企图与外敌合作的逆反信,除了罢免官职外,自然要株连九族,至于赵先贤,私吞贡品、私下徵税,简直罪大恶极,应判斩首,那个杨应希在外造谣生事,说皇上不明是非,简直目无君上,理应斩首游街……」 褚司容脸色铁青,双拳紧握,那帮与他交往甚密的朝臣全被剿了,摘了乌纱帽外,有的甚至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判刑处斩,好一点的也是眨为罪人、流放边疆。不过一夕,所有尽心为国为民的忠臣全没了。 胸臆间的怒火沸腾,褚司容顾不了身在朝堂,朝褚临安怒声狂吼,「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你怎么可以一手遮天诬陷忠良!」 众臣脸色丕变,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地看向褚司容。他是豁出去了吧! 相对于其他人的惊惧,褚临安显得相当平静。 「他们与你结党营私就是做错事!朝堂上压根轮不到你或你的人来干涉,看清楚自己的能耐了吗,哼!全是自以为是的饭桶。」他表情冷峻,眼神轻蔑。 「胳臂要往内弯,褚大人快求右丞相原谅吧。」一名高官上前劝解。 见状,其他人随即跟进,要褚司容看清是非,别被有心人愚弄,该闭门思过云云。嘲弄指责一波波,褚司容的自尊被狠狠践踏在地,黑眸里有着比愤怒更深沉的不堪。 「日后好好听我的话做事,好好跟妻子相处,别再惹事,不然哪一日我不念父子情,你也怨不得我。」这是褚临安当众给他的最后警告,也是给他的最后机会。 第十八章 好一个绝情自私、被权势熏心的男人!褚司容对上褚临安的视线,顿时有些难以接受,这样一个冷血的人,便是生养他的父亲……其实他早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愿承认。 褚临安不再看他,而是一脸歉然的对百官道:「让众臣看本相爷的笑话了。」 「不不不!相爷只是真情流露,恨铁不成钢。」 「是啊,为人父,替孩子铺好路,偏生遇到不知感恩惜福的孩子,实在辛苦。」众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出声安慰,褚临安的脸上露出欣慰神态。 褚司容只是僵立着,耳畔都是那些伪善的话,他置若罔闻。 下了朝,他甚至不是很清楚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只觉得脑袋混乱。 他面无表情的回到绮罗苑的桃花源,跌坐在椅上,将小厮赶了出去。 「大少爷。」 「出去,我没有心情。」 「可是这是大少爷吩咐过,定要最快送达的消息。」 听到这,褚司容立即起身,看着该名小厮将一封信交给他,即退出厅堂外,他急切拆开印有封腊的信,接着抽出信纸。 信纸里满满的都是他让眼线盯着东宫的状况,由眼线传回的、关于棋华的消息。 读完信,褚司容脸色大变,跌坐回椅子上。 怎么会?怎么会?棋华的日子怎么会过得不好,先是太子动辄打骂,接着太子妃率人欺凌恶整她…… 「哈哈哈……怎么会……怎么会……」心痛至极,褚司容突大笑出声,但眼眶却湿了,心底有一股寒意涌上。 他到底在做什么?不管是棋华还有那些支持他的心腹大臣,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这全是因为他的无能。 「可恶!」他愤恨不已,抬手将桌上的酒壶酒杯全扫落,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褚司容吸气呼气的声音。 此刻他胸口萦绕的已不是怒火,而是椎心剌骨的痛,但他咬牙咀嚼着这快要令他窒息的痛楚,他要自己一辈子记得这抹痛。 仔细回想,每个人包括他自己,自始至终都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过去他天真的以为一腔热血就能改变这些,但以后他不再这么傻了。 既然当棋子就永远斗不过执棋人,那他以后也要当下棋的那个! 翌日一早,褚司容破天荒去跟褚临安请安认错。 「儿子知错了,昨夜深思一宿方知自身愚蠢,司容是爹的儿子,爹能打下江山,司容该与有荣焉才是,何必为荒淫的帝王担忧社稷。」他双膝跪下,神情卑微。「以后儿子还请爹不吝教导,司容一定会好好听从爹的话。」 哼,还是甘愿让他掌控了,终于明白什么叫以卵击石。 褚临安难掩得意,「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 想通?!不!他是被彻底激怒了,他要回击,他要夺回自己的尊严、夺回棋华的幸福,甚至替那些因父亲的残暴而受害的忠臣报仇。 从这一天开始,褚司容成了一个乖儿子,跟在褚临安身边做事,察言观色,但绝不做任何会让褚临安怀疑的言行,他知道自己必须先得到猪临安的信任,才有机会暗地里吸纳自己的势力,总有一天他要反利用褚临安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时间就这么流逝,由秋入冬。 凄冷的冬夜,静谧得令人心慌。 东宫处处可见银雪,屋檐上、树枝上都积上皓皓白雪,偶有冬风拂来,树枝摇动,树上雪花砰地一声坠落,又陷入静寂中。 荷芯忍着寒意,独自来到因太子受宠而特设的东宫厨房,就见厨房里每个人忙得团团转,香味四溢,教她的扁肚子忍不住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看着一盘盘色香味倶全的好菜,她四周看了看,找到盯着大厨、小厮吆喝指挥的老太监,挤出满脸笑意走近他,「这位公公,奴婢是巩才人身边伺候的,不知才人的晚膳 可做好了?公公们若忙,奴婢自个儿端回去便行。」 「别傻了,有这么多贵人的吃食要忙呢,这会儿哪轮得到什么巩才人,再等等。」老太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嘴上说再等等,很可能今晚她们又要饿肚子了。荷芯难过的想着,只好再挤出笑容问:「那可有什么能充饥的点心或糕点?」 老太监指了指长桌上的一盘水果,「那个吧。」 她眼睛一亮,「谢谢。」 荷芯连忙走上前端走那盘水果,兴匆匆往主仆俩住的屋子去,却没注意到厨房里的几个人皆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在呼呼寒风中,荷芯脚步未歇的快步走着,一进屋便对自家主子道:「才人您看,有水果呢,厨房说晚膳没那么快,所以……啊!怎么会这样?!」 荷芯像要确认什么似的,拿起一样样水果查看,只见每拿起一样,她的脸色便愈来愈难看,原来一整盘水果看起来好好的,可一翻看便知不是坏了就是长虫了。 「没关系,我不饿。」巩棋华怔怔的望着烛火发呆,她竟希望这虚弱的身子终有一天能像蜡烛芯那样燃烧殆尽。 「怎么会没关系,太子妃几个看才人不受宠,便找着机会就恶整才人,进了宫中反倒有一餐没一餐的,有没有搞错啊!」荷芯真是气炸了,难免口气不好。 她知道太子风流成性,偷偷找了一批美人回来,太子妃等人醋火频冒,便把她们主仆当成出气筒,动不动就找碴。 巩棋华沉默,她什么都不在乎,唯一支撑她活着的力量,仅剩回忆及司容的消息……但消息少得可怜,因为知道她跟司容关系的人愈少愈好,即便是荷芯,她也没告知,所以她无法让荷芯去打探,倒是荷芯为了让沉默度日的她开口,费心收集了不少跟右丞相府相关的消息,偶尔会从她口中听到他的事。 「听说殿下开口骂了大少爷,说大少爷不挺自家人,竟找了要臣搜罗相爷的把柄,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倒是让相爷当众斥责,而那帮与大少爷起哄的朝臣全遭罪了。」 「大表哥也被惩罚了吗?」她忍着心中的激动,淡淡的问。 「没有,奴婢想,可能因为相爷只有大少爷这个上得了台面的嫡子,毕竟二少爷……唉,才人也是知道的。」 这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但关于他的也仅有这件事,再来荷芯说的其他事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就是她有意无意的追问,荷芯也总说没再听说他的事了。 叩叩叩的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荷芯跑过去开门,就见老太监拱手道:「太子妃娘娘今晚设宴,邀请巩才人参加。」 「设宴?刚刚蔚房准备的那些色香味倶全的佳肴便是为了宴会?」荷芯刚说完就吞咽了口口水。 老太监笑了笑,没说什么。「还请巩才人快快过去,别让大家候着。」 老太监刚离开,荷芯便急着替主子换件较鲜艳的衣服,心想至少人看着有生气,兴许就不会让人欺负了。 其实巩棋华并不想去,但看到荷芯说起那些令她垂涎三尺的美食,想到荷芯跟着自己着实吃了不少苦,便还是勉强自己去赴宴。 「还是太子妃有心,没忘了咱们主仆,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气度嘛。」荷芯小心随侍主子身侧,即使走在长廊上,冷风剌骨,飘着漫漫雪花,但她脚步轻快,脸上笑容满满。 巩棋华也感染了她的好心情,久违的笑容出现在她苍白的脸上。 然而,这样的笑容到了温暖的厅堂后便消失了。 说是筵席,可太子妃跟每位太子姬妾的小桌子都上了一盘盘热腾腾好菜,唯独巩棋华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生冷的蔬菜、未烹煮的生鱼生肉,然而其他人却都视而不见,自顾吃着自己的美食,聊着天。 太子妃神情不善的看着巩棋华问:「巩才人怎么不吃?可是看不起姐姐?」 不仅太子妃,其他太子姬妾也虎视眈眈的等着看她好戏。 「这明明……」荷芯气得想开口。 巩棋华忍着泪水,朝她摇摇头,要她别多话。 「那肉是生的……」忍着心酸,荷芯低声哽咽道。 事实上在场的人全知道,但又如何?巩棋华只能忍着委屈与不适,一口吞下令人作呕的生肉。 见状,太子妃调侃道:「巩才人吃什么吐什么,又何必浪费奴才们的时间烹煮食物呢。」 不意外的,宴席结束,巩棋华一回自己的房间便肚子剧痛,满身冷汗。 原以为灾难已结束,第二天,昨夜众人们吃不完的残羹剩菜竟然全都往她们这里送,有些甚至发出馊味了。 「太子妃娘娘特意让奴才们送来的,要巩才人别浪费了,娘娘还说,这些估计有五天的分了,那么厨房这五日便不供应巩才人的吃食。」老太监笑容满面的说着,随后带着一干小太监退了出去。 第十九章 荷芯已气到快吐血,「才人,她们欺人太甚,才人要不要去跟殿下……」 巩棋华看着窗外的雪花,神情平静。 时间流转,因太子妃等人明里暗里的欺负,巩棋华在宫中过得比下人还不如。 屋外寒风阵阵,将门窗弄得嘎嘎作响,没有暖炉炭火的室内凉飕飕的,屋漏偏逢连夜雨,有扇窗子在几日前破损了,荷芯去跟人提了,说要派人来修,可几日下来,这里除了主仆俩,连个人影都没有。 此刻,外头的冷风透过窗呼啸吹了进来,烛光忽明忽灭,显得屋内更冷寂。 「那些豺狼虎豹根本不是人,这样虐待我们主仆,还将暖炉一个个拿走。」荷芯冷到得紧抱着自己,牙齿都打颤了。 「没……没关系。」脸色苍白的躺卧床上,巩棋华试着挤出微笑安抚,但她的身体早已冻僵,身上的被褥因湿气过重而显得冰凉。 荷芯用嘴呼气暖手,气愤的道:「怎么没关系,才人,他们根本是以恶整我们为乐,要逼我们连容身之处都没有,就连才人从府里带来的御寒狐裘也被藉口拿走了,这不就是真要逼死我们……」 不经意的往外一看,她眉头一皱,怔愣道:「奇怪?怎么有一排灯笼往咱们这屋子来?」 闻言,巩棋华跟着眉头皱起。 荷芯定睛一看,「天啊,是太子爷,太子爷来了,太好了,看到咱们这里的情形,太子爷一定会派人替我们补窗子,弄来几个暖炉。」她兴奋极了,连忙跑到门口迎接。 巩棋华却是听得心惊胆颤,她这阵子犹如一抹幽魂般在过日子,可她宁愿就这么过下去,也不希望陈嘉葆来看她。 她逼自己起身,颤抖着往门口走,却一步比一步沉重。 「奴婢见过太子爷。」荷芯连忙屈膝一福。 满身酒味的陈嘉探皴起浓眉,「这里怎么这么冷?!怎么点的是蜡烛?来人啊……」 吆喝声起,不一会,油灯、暖炉连送来好几个,让屋里灯火通明,也让陈嘉深可以看清楚巩棋华的容貌。 「是痩了点,但依旧楚楚动人。」这阵子他丰腴的女人看多了,引不起他太大的「性」趣,这才想到有个摆了好久都没碰的纤细美人,看来是来对了。他邪气一笑,「全部给我出去。」 一群太监宫女连忙退出,而荷芯虽忧心无比,总觉得主子的神情透着害怕,但她还是被人拉了出去,房里只剩巩棋华跟陈嘉葆。 巩棋华看到陈嘉葆眼里的淫火,下意识感到危险,陡然起身就要出房门,但陈嘉葆猛地伸手揪住她的发丝,粗暴的将她拖回床上,整个人就压在她身上,对着她的脸猛亲。 她害怕的闪躲,挣扎的要推开他,「不要!妾身……身子不舒服……不要!」 见他突然起身,她松了口气,但很快就发现他是为了扯掉外衣,她倒抽口凉气,在他赤裸的上身贴向她时,她害怕的别开脸,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并逃跑。 见状,他一把扣住她的手,粗暴的将她再度拉回床上,并一手撕裂了她的衣服,她无力挣扎,只能求饶哭叫。 屋内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迩夹杂太子声。 「够了!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他一手扣住她的双手,一手就要解开裤腰带。 她脸色丕变,双腿疯狂的挣扎反抗,趁机再奔下床。 他再次粗暴地揪扯住她的长发,「还敢走!给本太子回来!」 杵在房门外的宫女太监也不忍听,尤其是荷芯,眼眶都哭红了却不知所措。 「求求太子!放过棋华吧!」巩棋华的哭求声又传出。 突然间,陈嘉葆痛呼一声,接着是一连串掌耳光的啪啪声,「该死的,你竟敢……本太子的龙根差点没被你踢断!痛死我了!贱人,本太子占了你是你的福气,你却该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去死吧。」 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断,似乎还有不明的撞击声。 「不要……」巩棋华虚弱的求饶声不断,还不时有东西被扫落地上的剧烈声响。 荷芯与其他官人们听得心惊胆颤,就在众人一脸惊忧时,房内突然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陈嘉葆的暴怒声扬起,「少装死!本太子不过揍了你几拳、踢了你几脚,动也不动是想骗谁,来人啊!」 听到这里,荷芯连忙跌跌撞撞的推门进去,但脚步不自觉停下,她身后跟上的宫女太监也都看傻了。 房内一片狼藉,巩棋华发丝凌乱的倒卧在地,全身衣衫被撕裂,暴露出来的肌肤布满癖痕与伤口,几乎成了个血人,不见完肤,一张小脸则被揍到鼻青脸肿,嘴角见血,几乎没一处完好。 太子下手也太狠绝了吧。荷芯众人一时不敢动作。 陈嘉葆则赤裸着上半身,仅着裤子站在一旁,见众人傻乎乎看着,一脸暴怒的狂吼,「还不快来伺候本太子穿衣。」 几个宫女们蓦地惊醒,连忙七手八脚的替太子穿妥衣服,看也不敢再看奄奄一息的巩棋华一眼,荷芯则僵立在一旁,不敢妄动。 「哼,这里秽气,到太子妃那里去,快掌灯。」陈嘉媒怒甩袖子,一行人又急急的掌灯照路,转往太子妃的寝宫而去。 「天啊……才人啊……呜呜呜……您等等……奴婢先替您换上衣服,奴婢请人找太医去……奴婢拜托人找太医来看您……呜呜……」荷芯边说边哭,见到主子全身伤痕累累,轻轻一碰便痛得全身颤抖的样子,忍不住痛哭出声。 「痛……好痛……不要……不要……」 巩棋华全身都痛,神智也有些不清,她很努力的想睁开沉重发痛的眼皮,但眼窝似乎也被太子揍了,肿痛得睁不开来。 冬夜凄冷的雪花阵阵飘落,寂静中不时传来荷芯的哭泣声。 那一夜,陈嘉葆辣手摧花的举动将原就削瘦虚弱的巩棋华给打得卧病不起,再加上太子妃等人长期拿欺侮巩棋华当消遣娱乐,不过一年,巩棋华形销骨立,就像个活死人,连陈嘉探看了都会怕,最后随便找个理由便把人赶出东宫、送回右丞相府。 奄奄一息的巩棋华被安置在府中客房,呼吸微弱,看起来像是会一睡不起。 荷芯忍不住鼻酸的开了口,「其实才人……主子已经昏睡好多日未醒了,太子爷怕主子……怕主子走了秽气,这才连忙把我们送回来。」 客房里,除了褚司容仍在外未归,其他褚家人全到了。 「她是一个弃妇,怎么可以送回来?再说了她根本也不算是褚家人。」让巩棋华回丞相府,第一个抗议的就是措芳瑢。 褚司廷也挺自家妹子频频点头,因为巩棋华变得又丑又瘦,一点也不吸引他。 「这里是她的娘家,不送回这里,能送去哪里?」巩氏看着瘦得不成人形的巩棋华,忍不住发了脾气,甚至红了眼睛哭出声。 此刻,褚司容也得到消息匆匆返家,才刚到客房便听到牧氏开口。 「婆母说得不错,我没有意见。」牧氏看着眉头皱起的褚临安说。 「姐姐这么说可就是不为家里人着想了,咱家里还有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收留这种名誉有损的弃妇可是会影响大姑娘的身价。」贺姨娘光想到要把成堆的医药补品白送给一个外人,便舍不得。 听到这;巩氏连忙看向褚临安,泪如雨下,「临安啊,棋华至少是你看着长大的,母亲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可不能看她流落在外,就当母亲求你。」 褚临安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褚司容,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昏睡中的巩棋华。 不过一年,她整个人已削瘦如纸片,她受太多的苦了。 褚司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以压抑那股几乎要冲破胸口的愤怒与疼痛,但在同时,似是感受到父亲的目光,他缓缓的将视线移到父亲身上。 褚临安瞟了昏睡中的巩棋华一眼,再移至褚司容脸上,示意由他作主。 这是褚司容努力近一年后,他得到的奖赏。 他替父亲做了很多事,已经让父亲相信他彻底屈服,甚至让他接触一些私密文件、人事,更让父亲认定现在的自己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与其交恶,所以他终于有资格要一个奖赏。 「棋华留下,其他人不许再多言,由司容处理即可。」褚临安一脸严峻的丢下这句话,就回外院书房办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父子间交换眼色,也很清楚这段时间来两人之间的变化,再从褚临安离开前所说的话推测,已经足以说明褚司容得到父亲的所有信任。 这一点,看在贺姨娘三人眼里,实在很不是滋味。 第二十章 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一人也感到很不舒服,那就是阮芝瑶,对她来说巩棋华是陌生人,她只知道是祖母娘家那边的人,自己嫁进门前便成了东宫才人,这都没什么,问题出在褚司容身上。 他何曾用过那么心疼不舍的眼神看过自己?她不悦的直直瞪视着他,没想到下一刻他突然将巩棋华打横抱起来,那动作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你为什么要抱她?快放下!她只是个弃妇!」阮芝瑶尖声怒道。 褚司容冷冷的瞪着大声怒叫的她,再一一扫过牧氏、贺姨娘母子及巧儿,这一眼便表明了,以后谁敢对这件事多嘴,就是在跟他过不去。 他的目光充满杀气,像是扼住每个人的呼吸似的,众人屏息不敢多言,只除了巩氏、牧氏跟荷芯。 荷芯虽然不懂大少爷怎么可以先用那种吓死人不偿命的眼神看其他人,却又能在低头看着主子时那么深情、那么温柔,但她不必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因为主子以后有好日子过了才是最重要的。 【第八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褚司容将巩棋华安置在绮罗苑,打跟阮芝瑶成亲没多久,因太过思念巩棋华,他便搬来这院子住,虽于礼不合,但褚临安没意见,全府就没意见。 「这样好吗?棋华这孩子与你同住在这,可你们毕竟没有名分……」巩氏话未说完,看着昏睡着的巩棋华,忍不住一阵心酸,低头拭着老泪。 「祖母,这院子是属于她的,她只是回到原来的地方而已,再者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意。」他神情坚定的回答后,对着荷芯、莲锦道:「老太太累了,你们扶她回去休息。」 巩氏拭泪点头,让两个丫鬟扶出房门外,却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孙子温柔凝睇巩棋华的样子。床上的棋华早已不复之前的美丽样貌,她僬悴苍白,但在他眼中,似乎仍是那么美丽动人。 当初她若能阻止,能让棋华留在司容的身边,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惨况。 深吸了口气,巩氏再拭一次热泪,才缓步而行,也在心里祈求老天爷给两人一次幸福的机会。 荷芯贴心的将房门给带上,才扶着巩氏回澄园。 「对不起……我始终没法子把你带回来,但你放心。我变得愈来强了,我相信再等两、三年,我绝对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你,所以一定要活下来、要活下来……」褚司容喃喃低语,并轻轻的在睡美人的额上印上一吻。 好好睡,睡饱了你就可以看到我。他无限爱恋的轻抚她削瘦的脸颊。 巩棋华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在太医的用心医治与荷芯的细心照料下,足足过了三天三夜,她卷翘的睫毛终于微微动了。 仿佛有人在看着她……巩棋华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仍有些模糊,但在眨了眨眼,看清近在咫尺的俊逸脸庞时,她先是一怔,接着泪水无预警的涌出。 「是……是梦吗?」她的声音沙哑哽咽,泪水汹涌,压根止不住。 褚司容厚实的大掌抚上她泪湿的脸庞,「不,不是梦,你回来了,对不起,是我不够强大,才无法早点带你回家,但至少现在我能好好守护你,你可以放心了,我会愈来愈强大,一定可以替你遮风避雨。」他眼眶湿漉漉地,他好心疼,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她心里喜悦,泪却落得更凶,「没关系了,能在生前再看到你……我好感恩……好感恩了。」 「不!不够!」他的声音激动,握着她的手好紧好紧,「我不一样了,所以你一定要活下来,因为我需要你,你听见了吗?」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的是大忠却不孝的事,但为了天下苍生,他不得不当个逆子,可他心里还是会有难受的时候,而他需要她的支持与慰藉。 「你……需……需要我吗?」她怔怔的、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对!必须是你,才能让我有力量去做那件对的事,答应我会活下来好吗?答应我。」他真挚而深情的说着。 她回握住他的手,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好。」 因为他需要她,她爱的男人需要她,所以她一定要努力活下来,一定要。 接下来的日子,在褚司容的指示下,太医用最好的珍贵药材治疗她,一日三回送上,再加补身汤品,就是要让她早早恢复健康。 虽良药苦口,光闻其味就知其难以下咽,且先前受虐,巩棋华的胃口不好,时有反胃情况,但为了活下来,她仍逼自己一口一口的咽下。 在绮罗苑休养的这段日子,除了褚司容外,巩氏、荷芯亦时时陪伴在她左右,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幸福了。 期间褚临安、牧氏、贺姨娘等人也都礼貌性的来探望过一次,但她大多在沉睡中,与他们并无交谈,而阮芝瑶跟巧儿则不曾踏进这里,步,据悉是褚司容特别交代的,不希望她们接近她,只为让她能专心休养。 只是巩棋华的身子太弱,即便休养一个多月,仍病情沉重,几乎看不到任何起色。 此刻,褚司容静静的坐在床边凝睇她,全心全意只想着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娇弱虚弱的她恢复健康。 眼睫动了动,巩棋华幽幽转醒。每每张阵看到是他,她总会给他一个浅浅微笑。 见她示意想起身,他起身靠近她,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坐床头,并替她垫上引枕。 「我觉得今天好多了。」她沙哑着声音道。 「真的?」他觉得还不够好。 她微微一笑,「嗯,心里觉得幸福,身子自然觉得好了,可以回到这里、回到你身边真是太好了。」 他也回以一笑,伸手轻抚她仍然苍白的脸,「还不够,我要你更幸福,我要你能起身走动,我要带你去逛市集,我们不爬墙,就光明正大从门口出去。」 她眼睛湿漉漉的,「可能吗?」她知道自己的身子有多么虚弱,但她渴望再与他同游旧地——这样的奢望,午夜梦回之际,她早已梦了无数次。 如果可以,就像他说的,不管什么礼教规章,不管别人会怎么看待,她不在乎,几乎死过一回,在这剩余的人生里,能保有多少美丽回忆,她就想拥有多少,至少在阖上眼眸的那一刻,她一定能笑着离开。 「可能!当然有可能!」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她,深情凝睇,「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死去,我需要你,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你懂吗?」 「我真的这么重要吗?」 「小傻瓜,你重要极了,有了你,我的生命才珍贵,我要你为我生儿育女,我要你陪我走完这一生,只有你可以,听到没有!」 「好好,我陪你。」她泪眼凝睇,哽咽的点头。 虽然褚司容一直以言语鼓励她,但巩棋华的状况并未好转,于是从这一天开始,他转而用了别的方法。 此刻,巩棋华在荷芯的搀扶下半坐起身,靠着床头,隐隐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荷芯笑咪咪的向端了一碗豆腐脑的褚司容福了福身就退出房门,掩门时,看到主子惊喜的模样,她便知道大少爷买对东西了。 巩棋华看着坐在床榻的褚司容,难得露出有食慾的样子,「好怀念啊,是市集老婆婆的豆腐脑,冬天是热的,夏天是凉的,冷热都好吃。」 「不必怀念,现在就可以吃了。」见她笑着频点头,他连忙边吹凉,边一小汤匙一小汤匙的喂进她口中。 她虽然吃得很开心,但只吃了半碗就停口了,因为桌上还有待喝的药汤,怕待会儿喝不下,晚点还得麻烦荷芯去温热。 明白她的善良,褚司容也没勉强她,改端起药碗喂她。 吃了甜的再喝药,让本就难以入口的药汤变得更苦了,她一张小脸都皱成一团,但她仍然没吭一声。 见状,他忽然将汤药送进自己口中。 她一愣,「你做什么?那很苦……」 话未说完,他以口喂药,将口里的药汤缓缓喂到她口中,害她一颗心抨评狂跳,整个人羞涩不已,看着她苍白已久的脸蛋终于重新染上诱人酡红,尽管是因为娇羞,仍令他狂喜不已。 轻浅接触后,他放开了她的唇,专注凝睇着她。 她只觉得口中的药汁不再苦涩,双眸不禁绽放羞赧却喜悦的光芒。 「下回你气色不佳的时候,我就用这方法让你的气色变好。」他愈看愈满意。 她抿唇轻笑,又羞又怯。「胡说。」 「这方法挺好的,你的脸色更好了……」 褚司容再次欺近,巩棋华的心怦评狂跳,在他再度亲密地吻上她的唇时,她阖上了眼眸,羞怯地给予回应。一吻终了,两人额头相抵,气息相融,相视一笑。 第二十一章 日复一日,也许是心情变好,也许是爱情的滋润,巩棋华对自己的身子也乐观起来。心想,许能恢复健康也不一定。 「气色真的好了不少。」巩氏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看着仍然瘦弱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的女孩,眼眶忍不住含泪。 「祖母。」巩棋华回握住她的手,眼睛也绽着泪光。 巩氏笑笑的摇摇头,「没事,你快点把身子养好,这一次祖母一定会跟你褚伯伯谈好,让你可以跟司容在一起,你们一定能过得很好。」 「真的吗……但太子那会不会在知道我身子养好后……」她承认心里渴望与所爱能厮守到老,但近日她开始担忧太子会想重新接她回宫中。 「司容什么都没说吗?」 「他只说什么事都不用担心,这事太子不主动谈,他也不主动提,但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再让我离开他。」说到后来,她粉脸酡红。 「那你要相信他,就我从你褚伯伯那里问来的,太子对你的事是能避谈就避谈,能不听到你的消息是最好的,所以他是绝不可能再回头要你。」 听到这里,巩棋华才真正松了口气,「太好了,那我一定把身体养好。」 巩氏含笑点头,「是啊,才能好好跟司容过一辈子。」 「嗯,一辈子。」她甜甜一笑,但不经意抬头时,粉脸更加羞红。不知何时司容他已经进了内屋,那不就听到她跟祖母说的话了,真让人觉得不好意思。 巩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见到褚司容走了进来,「回来了。」 他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只知道儿子近来排了很多事给他。 褚司容向巩氏笑着点头,目光随后落在巩棋华身上。 巩氏见两人深情相视,心想自己就别在这儿碍眼了,「你们好好聊吧。」 见老夫人先行步出房间,荷芯、莲锦连忙憋着笑跟了上去,但仍忍不住回头偷看,见两人深情望住对方的样子,实在令人羡慕。 「你今天看来气色很好。」他细细打量,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羞怯的点头。「祖母也这样说。」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话落,他替她穿上保暖的狐裘,替她穿上鞋袜,横抱起她。 褚司容着小厮打伞,为两人遮掉飘落的雪花,两人来到久违的桃花林。 「还不到桃花满园的时候,但我知道你好想来这里看看。」他抱着她进到桃花源。 厅堂内已经放置暖炉,相当温暖。褚司容让两名侍从退了出去,才温柔的为她解开狐裘,并拥抱住她,让他得以真实感受她的温度。 冬雪覆盖了枯枝,一整片桃花林不见粉红桃花,而是一片宁静的白,另有一种纯粹美感。 两人相依相偎,并透过窗口赏雪景。 不知何时,褚司容的目光转而投注到她脸上,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巩棋华收回目光,抬头一看,由于两人离得很近,她随即因他的凝睇而羞红了脸。 他轻轻缓缓地吻上她粉嫩的红唇,从温柔变得狂烈,听她喘息不已,他不得不结束这个吻,为她轻轻拍抚背部,她则将脸窝在他颈间。在他的拍抚下,狂乱的心跳与呼吸渐渐平稳。 他声音沙哑的开了口,「好好把身体养好,这一次,我要拥有完整的你,我要你当我名副其实的妻子。」 明白他的意思,她羞红了脸。 「不管要用什么方式,我都会跟爹要了你,我们要在未来共度每个晨昏,」他微微放开她,才得以看清楚她又惊又喜的模样,「你在乎是正室、侧室或者通房吗?我希望你不介意,因为我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就连身体也不曾碰过其他女人。」 听到这,她眼眶泛红,「怎么会?」 他都已经成亲了,还为她守身吗?他是一个男人啊,有必要为她做到这境地? 他正色道:「巧儿那件事,我依旧认定自己没有污辱她,阮芝瑶不是我要的妻子,我也不愿意碰她。」 听到这,她忍不住道:「这对她太不公平了。」巧儿不说,但阮芝瑶是无辜的。 「我知道我自私了些,但情感这件事原本就由不得人,再说我也是为了她好。」见她一脸不解,他进而解释,「我没有掠夺她的清白,还直言我可以帮她想办法去追寻她自己的幸福,可是她不肯、她想不通,太过执拗。」 「或许那是因为在乎你。」她未曾见过阮芝瑶,但她也是一个女人,她懂这种痴心与执着。 「可我最在乎的人是你,我从来不瞒她我对她无心,是她不愿意放手。」他炽烈的目光深深直视着她。 「那我也告诉你,我没有把自己给了太子,我只爱你。」她声如蚊蚋的说着。 他听见了,他不否认他内心的激动,尤其她染红的粉颊如此诱人。他再度攫取她的唇,温柔的和她唇舌缠绵。 婚后,阮芝瑶听下人说,绮罗苑里褚司容最常待的地方是名为桃花源的楼阁,她想不过就是座楼阁有何了不起,所以她让人也在景阳园里找地方建了一座,盖得富丽堂皇,取名芝兰香榭。 后来她的确常在芝兰香榭看到褚司容,不过是她站在二楼看褚司容日日往绮罗苑去,如今更是每每回府便脚步急切的前去,这都是为了里头住的那个女人。 一想到此,阮芝瑶只觉恨意不时的从胸口涌上。褚司容从不曾对她好言好语,却对一个弃妇呵护有加,把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那弃妇,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那样冷情的男人,却愿意将所有的时间都留给那个别人不要的病秧子,还对名正言顺的妻妾不管不顾,大少奶奶不恨吗?」巧儿站在她身后,话里难掩不平。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同样被褚司容冷落的女人虽不到惺惺相惜的程度,但阮芝瑶对巧儿无妒无恨,倒也相处平和。 谁说不恨,不,她恨死了,可她根本没脸回家跟自己的爹娘说他根本不愿意碰她,更不可能像那男人说的再去找别人嫁,因为她的骄傲不允许。 「大少爷指了好多丫鬟伺候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才是大少奶奶。」巧儿故意深深叹了口气。 阮芝瑶倏地双手握拳,回头瞪视说话的巧儿,「够了!」 「大少奶奶别恼,奴婢是在为您不值,说白了,巩棋华的出身不过比奴婢好一点点,却以正室自居,完全不把大少奶奶这样的千金闺秀看在眼里,奴婢为您抱不平。」 「我说够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她僵直着身子,怒声打断巧儿的话,转身步下楼。 「大少奶奶要去哪里?」巧儿连忙跟上去。 「不必跟来。」阮芝瑶头也不回的丢下话,脚步愈走愈快,一路往绮罗苑而去。 不意外的,她再次被挡在院门口,一如以往。 她火冒三丈的对着两名守卫吼,「叫他出来见我,不见我我就死给他看!」 见她歇斯底里,守卫担心万一真出了人命可麻烦了。两人互看一眼,其中一名守卫点个头转身进去,不一会,褚司容跟着那名守卫走了出来。 见了他,阮芝瑶眼中透着激动光芒,原来他还是在乎她的是吧。 但她错了,褚司容示意她跟着他走到另一偏院后,便让所有下人都退下。 他目光冷硬的看着她,「我只说一次,下次再用同样的方式逼我见面,那我就不管会不会撕破脸,会直接送你一张休书。」 她脸色一变,沉默一会,随即笑了,「你对巩棋华就不会这么冷厉,是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除了巩棋华以外的女人,任何女人,不管是身为你妻子的我,还是通房巧儿都无法让你疼惜是吧?说话啊!说话!」她气得挥舞双手,她快疯了,她不该遭受这种待遇。 他仍以一贯的冷漠待她,「没错,这就是你得看清的事实,我已跟你说了无数次,不要再浪费自己的时间,找一个愿意给你幸福的男人,我会帮你。」 「一女不事二夫!我已委屈自己嫁给你,却遭受人生中最大的污辱,你还想让我嫁给谁?可恶的你。」她吼了出来,把心口的不满吼出来。 「委屈?阮芝瑶你问问自己,当初你是为了什么嫁给我的?我可有负你?」 「你……」她被问得语塞,的确她是看上他的长相、右丞相的权势、取之不尽的富贵荣华。 「除了正室这个名分外,我什么都给不了,也不会给!你若聪明,就以清白之身回去阮府,我会承认是我的问题,是我不能给你幸福。」 第二十二章 一个男人可以为了爱一个女人连自尊都抛弃吗?褚司容愈是这样什么都可以失去,她就愈不甘心,她恨,她妒,她怨,她绝不让他称心如意! 她像个妒妇般,再也克制不住疯狂的怒火,「我不会说的,我不回阮府!我就是要纠缠你一辈子,听到了吗?这辈子你永远也甩不掉我。」她狰狞冷笑着。 褚司容愤怒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步出房间。 阮芝瑶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表情木然的流着泪。 巩棋华的身子原本已渐渐有起色,但在冬末初春的这段日子突然又虚弱起来,为此,褚司容还特别交代换了一名太医来诊断。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大夫一个换过一个,药帖一换再换,就连年节时期,绮罗苑也天天都闻得到熬药味。巩棋华躺卧在床上休养,她很努力、很努力的逼自己喝下一碗又一碗黑糊糊的药汤,逼自己给祖母、给褚司容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 褚司容快要疯了,因为再怎么细心呵护,再怎么小心翼翼,她仍像朵花儿般渐渐枯萎,而他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愈来愈虚弱。 新年过了,时间来到三月,该是桃花满园,花开的季节,但巩棋华仍然缠绵病榻,身子骨始终不见好转。 褚司容神情哀伤的凝睇着床上形销骨立的人儿,他好恨自己!他什么也不能为她做!她已经昏睡了好多天……老天爷,他跟家人间的情感淡薄,难道就不能在男女感情上弥补他?难道真要带走他一生的至爱? 「还不醒来吗?祖母来了好几回,每每都拭着泪离开,还有我……」他咽不下哽在喉间的酸涩,几乎说不出话来,因为太医说了,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棋华,醒过来,醒过来啊……」 一日唤过一日,连他的身形也逐渐削瘦。 这一日,褚临安特别到绮罗苑来看巩棋华,见她眼眶深陷、肤色泛灰、唇瓣惨白,已无生气,「她看来不太好,你应该要有准备。」 「我知道,爹。」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些冷漠,悲伤尽藏。 褚临安直视着他的眼睛,冷然道:「女人多的是,下一个别放心上了,那是自找麻烦。」 「儿子明白。」他平静回答,但心里清楚,巩棋华只有一个,没有下一个了。 褚临安点点头,随即离开。 这一天,在褚司容殷殷期盼下,昏睡多日的巩棋华终于有反应了。 她缓缓张开了眼阵,看到的就是他略显憔悴的脸,她好心疼。 「你醒了。」虽醒了,可身子依旧那么虚弱,呼吸微弱,他实在笑不出来。 「嗯,好像睡了……睡了好长……好长的一个觉,你看来……看来瘦了不少……」甫开口,听到自己虚弱沙哑的嗓音,她都吓了一跳。 「不长,一点都不长,你醒来了。」他的眼神充满疼惜与不舍。 她听出他喉间的酸涩,眼眶红了,「我让你……让你担心了……」 「不,没有,一点都没有。」他的眼眶也红了。 她眼中的泪水迅速凝聚,「对不起,我、我真的想留下来。」 「你会留下来的,因为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他声音坚定、深情凝望,她却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她想抬起手摸他的脸,竟撑不起自己的手,她咽下喉间的酸涩,目光落在窗外灿烂的阳光,外头已不见雪花,她到底昏睡了多久? 「外面……桃花林的花开了吗?!」 「开了,正美呢,我抱你去看。」 见她点头,他温柔的将她连着被褥抱起,走进桃花林,唤了侍从搬来贵妃椅,还备了些茶点,让他得以抱着她,坐看眼前层层叠叠的粉红色花海,以及春阳在花叶间投射下一束束璀亮光影。 「好美……好美啊!」看着这片美景,她贴靠着他温暖的怀抱,突然有所感,自己的时间快到了。「我……想……想再听……听你吹笛……好吗?」 「好。」他立即派人去将他的玉笛取来,却不舍让她离开他的怀抱,仍让她斜靠在他胸膛。 悠扬的笛声响起,同样的曲子,听来却好哀伤、好沉重。 她微阖上眼眸,似乎连泪水也感受到这股沉重,不断滑落脸颊。 褚司容快吹不下去了,喉间的酸、心口的痛让他无法自已……但她想听,他也想让她继续听下去,只好硬撑着。 笛声断断续续,已不成调。 她徐徐睁开泪眼,颤抖着举起手,轻轻碰触他握笛的手,「没、没关系,就吹……吹到这里……我跟你约定了,一定……再回来听……听你吹这首桃花落……」 「好,一定,一定不能食言。」他目光眷恋的紧盯着她的眼眸。 「一定。」她身体好沉,她低低的道:「要保……保重。」 怕她听不到他的声音,他附在她耳边低低说着话,来不及克制的热泪已沿颊而落,「好好的走,棋华,所有的病痛都消失了,你好好的走,别担心我……」 她的气息愈来愈孱弱,他沉痛的看着她,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似要将她的容颜深深烙印在心上。 热泪滴在她苍白樵悴的小脸上,他哑着声音道:「我爱你,很爱很爱……」 蓦地,一道春风拂来,桃花随风晃动,花瓣翻飞而下—— 怀里的人儿轻轻的将头垂落在他肩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几片花瓣随风飘落,缓缓落在她的发丝。 风停了、树静了,世上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而眼前的一幕将成为褚司容这一生最痛的记忆。 「听说了吗?巩棋华死了!」 「听到了,这可真是称了咱们的心。」 景阳园正屋里,阮芝瑶跟巧儿脸上都有一种拔除了肉中剌的愉快。 「咱们现在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应该可以以姐妹相称了吧。」巧儿趁此机会笑盈盈的拉近彼此关系。 「勉强,至少你帮我除掉了眼中钉。」阮芝瑶回以倨傲的笑容。 巧儿听了虽然有些不满,但尚可接受,何况巩棋华不在了,属于她们的日子才要来了,她现在不需要跟阮芝瑶撕破脸。 她挤出满满的笑容,「太好了,姐姐,但妹妹不敢居功,妹妹只是献计,还是姐姐有能耐可以除掉巩棋华……」 「好了,往后这件事连提都不能再提,免得传出去了。」 「这里就只有我们俩,妹妹也说得小声,难得心口愁云尽散,姐姐就放心的多开心一会吧。」 巧儿说的没错,前段日子过得实在太闷太苦了,只是……阮芝瑶看着笑容满面的巧儿,心中警戒加深。 巧儿看来柔柔弱弱,心机着实深沉,一旦日后两人站在敌对立场,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是巧儿的对手,看来自己得多加小心。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两人立即对视一眼。 「贺姨娘来了。」守门的双喜在门外唤道。 「快请进来。」阮芝瑶连忙走到外屋,只见门一开,穿金戴银的贺姨娘走了进来。 贺姨娘人一走进来,随即挥挥手让丫鬟们又退回门外,房门关上后,她便一脸严肃的看着阮芝瑶跟巧儿,「都知道了吗?巩棋华去了。」 见两人同时点头,她又小声叮咛,「这阵子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断不可知,如今众人都如愿了,你们要加把劲抓紧司容的心,不然谁知道还会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巩棋华。」 两人再次点头,心里想的是同样的事。总算除掉心头大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趁虚而入,好好安抚褚司容了。 【第九章 孤女重生当郡主】 巩棋华不是褚家人,身分尴尬之外,还是让太子赶出宫的弃妇,她的后事实在不适合大办,巩氏本想低调下葬即可,但褚司容独排众议、作风强势的在桃花林布置了灵堂,林间挂满了随风轻飘的白幔。 悲痛欲绝的他,一连三天三夜独守灵柩旁,谁也不让进绮罗苑。 陪伴的过程,他吹笛给巩棋华听,一吹再吹,连吹好几个时辰,吹到咽喉出血,他仍继续吹着,且笛声很低,因为他只吹给她听,只能她听,谁也不许听,但因哀恸过度,他边吹边落泪,热泪混着口沾染的红血,缓缓滴落…… 他以他的方式陪伴她,并相约了来世相知相爱的盟约。 褚司容很有心,没有选择让巩棋华下葬近郊,而是火化后派人将她的骨灰送回巩氏老家,与巩棋华的父母安葬在一起,让她不会孤单。 他无法亲自替她做这件事是因为他走不开,他必须完全取得父亲的信任,这个信任事关日后天下百姓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第二十三章 这些话,他在心里都同她说了,他相信她能理解也会支持,因为她向来是最能理解他的人,是他的太阳,只是这颗太阳殡落了,自此他再不会为其他女人倾心。 灯火下,褚司容收敛心神,专注处理褚临安交代的政务,但绮罗苑门外不时传来阮芝瑶如泼妇骂街般歇斯底里的叫声。 「褚司容,你给我出来!不然我就一直在这大吼大叫,巩棋华死了,但我不是死人,你凭什么理都不理我!」 他没理会,拿起毛笔沾墨,落笔写字。 「大少奶奶,大少爷才处理完巩姑娘的事,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 侍卫挡着阮芝瑶,也试着安抚,但她完全听不进去,因为事情全失控了,她本以为巩棋华死了,自己就能趁虚而入,不料褚司容依旧不见她、不理她。 阮芝瑶在院门外又吵又闹,但房里的褚司容如老僧入定不管不顾。 这样的吵闹也传到褚临安耳里,他特地来到绮罗苑院门口,铁青着脸瞪住阮芝瑶。 「爹,这算什么?我要回侯府找我爹娘,跟他们说你的儿子冷落我,还说你不肯为我说话。」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回去哭诉,棋华跟司容的事我早已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在外头说,自然包括你。」 她抿紧了唇,眼里有着不满,但褚临安的神情太过严厉,她连吭都不敢多吭一声。 「你既进了褚家门就是褚家人,司容至少不像司廷那样拈花惹草、流连青楼,你现在只要多给他一点时间就好,难道你连这点都不能体请?」 褚临安说完话,也不管阮芝瑶怎么想,迳自走进绮罗苑,直接进到褚司容的书房跟他交代事情,可说白了,都是些偷鸡摸狗、贪赃枉法的事。 这也是这段日子以来,褚临安可以容忍巩棋华存在的原因——儿子的表现良好。 「明白了,儿子会处理好的。」 「很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褚司容身边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他彻头彻尾变了,话说得更少,眼神变得更冷,加上开始练武,更给人一股难以亲近的氛围。 褚司容也能感觉到众人惊怕的目光,但他不在乎,他必须也一定要这么做,他要愈来愈强,往后将只有他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他相信棋华会支持他的。 右丞相府隔了几条街便是睿亲王府,睿亲王府最让外人知晓的,便是知仪郡主幼时因高烧不退而成了憨儿。 近日,郡主又不小心从楼阁的楼梯摔下,不仅头撞破了,脚也摔断了,好在一条小命总算救了回来,只是昏睡数日不醒。 半个多月后,郡主不但苏醒了,人还奇蹟似的不憨了,只是一身的伤还是让她在床上连躺了两个月。 此刻华丽典雅的房内,陈知仪仍坐靠在床榻上,园在她床边的有她的亲娘,也就是睿亲王妃,还有她爹睿亲王的三名侧妃,以及三名庶子跟三名庶女。 「太医说明儿个就可以下床走走了。」雍容华贵的王妃说到这里,不禁眉开眼笑。 「是啊,赶快好,三哥带你去赏花钓鱼。」 「奴婢给郡主裁几件漂亮衣裳可好?」 「对对对,郡主不憨了,可以多选几块布,多做几件自己喜欢的衣服。」 「就是,以后还要带郡主多出去走走,是该制几件新衣,瞧咱家郡主水灵灵,可是个大美人呢,定是穿什么都好看。」 这一家人相处融洽,说说笑笑的,给人一种温暖氛围。 陈知仪觉得心里暖烘烘,不禁露出笑容,「谢谢你们。」 「傻孩子,都是自家人,说话怎么这般客气。」 她拚命点头,眼眶微微湿润,因为他们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家人。「怎么红了眼,哎呀,别又来了,我们这段日子可哭了好几回了。」 几个人说着说着,忍不住又笑又哭起来,因为郡主醒过来了、因为郡主不憨了,也因为她失忆了——动不动就说谢谢,那么有礼貌、那么懂事惹人疼。 陈知仪笑中带泪的看着被她弄哭的几个大人,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怎么能这么幸福呢?竟会有这么多人抢着要呵护她、疼爱她,连丫鬟嬷嬷都这么紧张她。 不过这些呵护也让她颇为忐忑,因为让王府上下这么捧在掌心疼着的她并不是真正的陈知仪,而是在褚司容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巩棋华,却不明所以的在陈知仪身上转醒。 因此她谁也不认识,王府的人却一个劲认定她摔到了头,人不憨了却忘记了一些事,但这一点,他们一点也不烦恼,只要她慢慢认识习惯即可。 这里有着与右丞相府截然不同的气氛,睿亲王府规矩分明、嫡庶有别、侧妃们都很安分,且因王妃侧妃都是温婉和气的人,几个子女在教养下也是如此,分外好相处,但取代陈知仪享受这些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巩棋华是内疚不安的,再者,老王妃万氏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困惑,也说明万氏始终没信她。 一再思量后,她决定跟老王妃坦承自己的身世。 这一天,大雨倾盆。 睿亲王府秋阁苑特设的小佛堂内,老王妃万氏的一颗心也仿佛外头陡降的滂沱大雨般急遽往下沉。她怔怔的看着十一岁的孙女,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老天爷,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很抱歉,我并不是您的孙女陈知仪,我今年十六岁了,名叫巩棋华,本该因重病身亡,却不知为何我的魂魄附在了你心孙女身上。」 闻言,万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因激动而微微喘着气。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颤抖的手执着椅臂支撑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只到她胸口的小女孩,一张清丽瓜子脸、一双澄净明眸,以及粉嫩菱唇,这明明是她的孙女啊! 午后阵雨咚咚咚地急敲屋瓦,她老太婆的一颗心跟着揪得死紧。 附体重生的巩棋华抬头看着雍容华贵的老王妃,她的双手因紧张而用力交握,甚至微微颤抖。 老王妃愿意相信她吗?还是以为小郡主的憨病没有好,而是憨到疯了? 窗外雷雨不停,轰隆隆、哗啦啦…… 万氏从对方眼里看出忐忑、愧疚、期待与伤心,甚至有历经沧桑折磨的情绪,这么复杂的眼神怎么可能出自她那单纯憨傻的小孙女?! 她颤巍巍的坐下,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说吧,让我先听听你的故事。」 信了!信了!辈棋华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下,哽咽道:「谢谢您,其实我……」 于是,热泪盈眶的她娓娓道来属于巩棋华的故事,其间几度因哽咽而说不下去,一再重新整理心情,方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 末了,她还是说出她心中真诚的歉意,「抱歉老夫人,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得以死而复生,又为何能在您的孙女身上重生。」 万氏深深吸了口气,虽然孙女刚醒时她就感觉不对劲,但现在这样绝对不是她能想像得到的答案,更无法想像这个在她孙女身上重生的孩子有那样令人怜悯的遭遇。 好长好长的一阵沉默后,万氏才能舒缓心里的悲痛与恻怆,哑着声音问:「你怎么敢跟我坦承你的身分?你不担心我会揭穿你?赶你出府?」 巩棋华一脸真诚的看着她,「我在郡主身上重生也有三个月了,睿亲王府跟我重生前待的右丞相府截然不同,那里的人自私残忍,仅有祖母跟司容愿意给我亲情,但在这里,每个人都是真诚相待,尤其疼惜着我,我受之有愧,所以不愿意让给我这份幸福的陈知仪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取代。」 是有良心的孩子啊!万氏直盯着她道:「那是因为没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怪。」 巩棋华知道,睿亲王府就是在万氏的整治下才能有现在的安定。「棋华不敢隐瞒,这也是我找老夫人坦承的原因之一。」 「怎么说?」 「因为老夫人是在我苏醒后唯一待我有距离的人,似乎早已察觉我跟郡主的不同,可见老夫人心细如发,而在王府生活数个月后,又发现老夫人治家有道,不瞒您说,棋华希望坦承身分后,老夫人能帮助我。」 万氏嘴角微微扬高,「你想我怎么帮你?」 「回顾自己的人生,我觉得不仅仅是别人害我变得悲惨,也是我自己不够有能力摆脱命运,但我在老夫人身上看到我想要的能力。」说到这里,她起身离开椅凳,走到万 氏身前,双膝跪下,「如今的我仅有十一岁,我想给自己四年的时间成为配得上司容的妻子,重新回到司容身边,棋华祈求您的成全。」 第二十四章 万氏虽已苍老,但双目锐利,她静静打量自己疼了十一年的孙女,不,不对,是靠着她孙女躯壳重生的巩棋华后,从椅子上起身,「起来吧。」 巩棋华的内心十分不安,但还是柔顺的起身。 不过万氏没说什么,只是越过她走到菩萨面前,静静的点燃了一炷香,为早逝孙女的灵魂诵经,以接引到菩萨身边,请菩萨好好照顾她。 万氏双手合十躬身一拜后,这才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巩棋华,「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孙女陈知仪。」 巩棋华……不,陈知仪的眼里浮现热泪,忍不住再次跪下,「谢谢老夫人。」 时光缓缓流逝,皇帝陈寅义依旧不理朝政、沉迷软玉温香、夜夜笙歌,太子陈嘉葆依然无心学问,私下出游,还召见其他朝臣安排的美人,同样玩得不亦乐乎。 整个东铨皇朝的朝政由里到外全由褚临安一把抓,文武百官不管是不是真的认同他都不得不臣服于他的权势,个个恭敬服从,而褚临安之外,第二有权势的便是王哲,说白了,他就是与褚临安狼狈为奸的贪官,仗着权势欺压百姓,藉此搜括百姓家产,但多数百姓只是敢怒不敢言。 莫名的是,他去了右丞相府一趟后,翌日褚临安竟代皇上下旨免了他的职。 平时交好的贪官污吏们议论纷纷,本想前往关注,但王宅当晚就被一把无名火烧个精光,王哲及其家人虽然及时逃出,但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所以一连几日,王哲只得前往右丞相府请求会见褚临安一面,但都被守门侍卫轰走,他只得再转往其他有往来的朝臣府邸,却无人敢跟他见面,就怕惹火了褚临安。 翌日,共有五名平时与王哲来往密切的朝臣,即私下被百官们称为「六亲」的童彦、章吉、孙辅、梁成、朱义等人,全收到来自右丞相府的口头邀约,五人战战兢兢的前往一间隐密在巷弄间的茶楼,才发现邀约者竟是褚司容。 「各位请坐。」 近年,褚司容喜怒不形于色,却成为最受褚临安信任的心腹,褚临安甚至把调度皇城禁军的权力交给他,换言之,如今的褚司容如同褚临安。 「同样身为帝王宠臣,我爹其实不全然的信任你们,况且说白了,你们背着我爹干下的苟且勾当的确不少,也难怪我爹无法信任。」 一出口就是重话,让几个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该从何辩解起。 见状,褚司容又笑了,「不过如果你们不想让这些勾当曝光也行,只要主动把该吐的东西吐出来,我也就不跟我爹说了。」 「这……」每个人都没想到这会是一场鸿门宴,再说他们也是积攒了几年才积到金山银山,哪舍得平白送给褚司容。 「你们以为王哲为什么会让我爹摘了乌纱帽?那就是因为他没将我给他的机会当一回事。」忽地,褚司容犀利的目光落在孙辅跟梁成身上。 两名官员陡然一惊,顿时心虚起来。 「你们该是心知肚明,因为你们是在我给王哲机会后,有跟他碰过面的人,还想装傻?你们都很清楚他的下场,自家府邸冒出一把无名火,死的死、伤的伤,财物全烧光。」 两人惊恐的互看一眼,都没想到早被盯上了,这下子不解释可不成。 孙辅开了口,「王哲是说了你找他见面的事,可我们不相信,所以他才挟怨去跟右丞相说你要背叛他。」 「结果呢,你们自己说。」他冷冷的说。 「没想到你找到人证跟物证证实他的确阳奉阴违,私下卖官收贿,却没将这一笔一笔的利益分给右丞相,这才让右丞相找他去右丞相府,」他顿了一下又道:「偏偏王哲还紧咬是你想私吞所有的利益,想藉着泼你脏水来脱身。」 「他没想到的是我爹不信他,认定他想离间我们父子,所以我爹火大了,不仅把他的罪行呈报给皇上,还免了他的职,顺便找人去他的宅邸送几把火。」 听到这里,每个人心惊胆颤、面面相觑。这不就代表他们连一点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果跟王哲一样反咬褚司容一口,下场不也跟王哲一样。 「要怎么选择就看你们的智慧了。」褚司容笑得冷漠,也笑得令人头皮发麻,接着没事般又跟他们谈笑风生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众人离开后,因忐忑不安,直接移到另一茶楼辟室密谈。 「你们猜出褚司容的下一步是什么了吗?」 「不知道!但他是右丞相之子,人家说青出于蓝更甚于蓝,他既然敢找上我们,必是做了万全准备。」 「王哲的下场足以说明,即使他真的背叛右丞相,也有办法让右丞相信任他。」 「这么说来,如果咱们不选对边站,下,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很可能是我们。」 此话一出,众人心惊,但心里也明白得很,不照做,麻烦就会没完没了。 于是一连几天,都有人私下与褚司容见面,交付大笔银两,但也有人临时反悔,不愿吐出这些年贪来的钱。 「童彦,别跟自己的命过不去。」梁成好心劝着。 「不成!那是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怎么可以白送给那小子!」童彦神情倨傲的说:「王哲垮了也好,现在我们几个可是右丞相之下最有权势的人了,褚司容那小子玩了王哲一次,若再玩第二次,右丞相也会起疑的,毕竟我跟王哲没事何必去咬他儿子。」 梁成还是不放心,「他们是亲骨肉,怎么会信你。」 「我不管!我不给,大不了届时你们全跳出来,咱们五个人还斗不过他一个小夥子吗?」童彦火冒三丈的咆哮。 梁成劝不了便没再说什么了,不料两天后,童彦就被请到右丞相府。 童彦原本还大摇大摆的,但在看到褚临安要手下们放到桌上的是一些他极为眼熟的东西后,脸色随即变了。 「这些是帐本、信函,当然还有夜明珠、黄金、银票……」褚临安微笑的看着脸色惨白的童彦,走到他面前站定,「哼,背着我做这些事,你胆子可真大啊。」 「不不不……这、这……前几日,司容约我跟梁成几个人会面,要我们选择跟右丞相您或是跟他……」他焦急解释。 没想到褚临安突然笑了,但这个笑容极冷,「离间我们父子的感情好求生存是吗,你不知道这招王哲已经玩过了吗,你可记得他的下场如何?」 童彦一脸惶恐,慌乱摇头,「不不不,我说的都是真的,司容一定是先跟您说了什么好为自己脱罪,可事实上……」 褚临安打断他,「那你就错了,他只是把这些证据收集来给我,要我决定怎么处置,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闻言,童彦老脸丕变,「不!不是这样的,不然您可以去把梁成几人找来,那天真的是司容找我们赴宴。」 「爹,就让儿子派人去将几位大人找来吧,司容不希望爹心里有疑问。」褚司容一副坦荡荡的样子,接着吩咐手下去将那些人全找了来。 不多时,梁成等朝臣看到桌上那些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及帐本时,个个心惊胆颤,又听闻褚司容说出这些东西的来处,甭说童彦冷汗直流,其他人更是惶恐,为了自保,他们当然要矢口否认童彦所说,想想,就算他们把褚司容咬出来又怎么样,到时若褚司容一样拿得出证据跟贪银,那不过是在右丞相面前两败俱伤罢了,不如不说。 「当然没这回事,司容不可能这么做!」众人纷纷站到褚司容那边。 「就是,你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别拉我们下水啊。」梁成一脸不屑。 童彦错愕地直摇头,心都凉了半截,「你们怎么可以见风转舵!」 他又急又慌,转而向褚临安解释,「相爷,我真没有骗您,王哲也是如此让您误会的。」 「说到他我更气!」褚临安根本就听不下去,「够了,别把事情扯到司容身上,你只要告诉我,这些东西就是你帮我办事而要来的孝敬是吗?」 「这、这、这……」童彦支支吾吾的,一脸心虚。 「行、真行!难怪那些人剥了几次皮就剥不下去了,你真贪财啊,硬是要了双份,一份进了自己的口袋,一份再呈给我,最傻的就是我,还从自己这份分一点给你。」 童彦一脸惶恐,在也说不了辩驳的话,因为诸临安的神情阴极冷厉,与诸临安相交多年,他很明白这个眼神意谓着他不会有好下场,就如同王哲。 「其实,童大人也替爹处理了不少事,有些油水可能也是不得不接受的。」褚司容突然挺身说情。 第二十五章 这举动可让褚临安笑了出来,「你竟然替他说话?」 「爹不是告诉过儿子,有些时候若你不跟着其他人一起做,显得太独特便会难办事,我想,童大人可能也是有些身不由己。」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揭露他的事?」褚临安问得一针见血。 「只是让童大人清楚,这个朝廷是爹在掌控的,想在爹的眼皮子底下作乱,最好据掂自己的斤两。」褚司容说得谄媚,眼神更是充满敬仰,没人知道他为了这个神态,得在铜镜面前练习上百次。 「好!好!哈哈哈……说得太好、做得太好,不愧是我的儿子!」褚临安拍拍他的肩膀,神情可是充满自豪。 「所以童大人,我爹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只要懂得效忠,这条命就留得住了,你说是不是?爹?」褚司容再次寻求褚临安的认同。 见褚临安点了点头,童彦连忙吞了口口水,「日后童彦绝不敢再私吞任何利益,一定效忠右丞相。」 褚临安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 一埸灾难大事化小,童彦几人纷纷离去,但心里对褚司容的忌惮更深。 当天夜晚,褚司容靠着好身手夜访童府。 童彦惊讶于褚司容的好身手,也很上道的说:「多谢褚大人,若没有你那番话,我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想了想,他随即从暗室拿出谢礼,殊不知这些礼并非没被褚司容的人搜括出来,而是褚司容让人特意留下的。 「放心,这个人情,我会跟你要回来的。」褚司容冷冷一笑。 意思是桌上这五盒价值连城的上好夜明珠还不够吗?童彦猛吞几口口水。 褚司容示意跟着他的贴侍拿走那五盒夜明珠,随即离开童府。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要做的事太多,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口上。 他更清楚,在面对这些老奸巨猾的权臣时,若要谈光明磊落,根本是让自己成为俎上肉,接下来他便要一步步让这些原本站在父亲那一方的人先变成他的人,然后二除掉,为百姓谋福。 【第十章 风矾变色掌大权】 东铨皇朝文德十年,这年,皇朝有了大变动,如褚临安心中所愿,昏庸好色的陈寅义纵慾过度死了,陈嘉深当上新皇,择期举行登基大典。 而甚得先皇荣宠的褚临安不忘在先皇弥留之际代拟圣旨,圣旨中要褚临安继续辅佐新皇,地位甚至凌驾帝王之上,有了「上管君、下管臣」的权限,再加上褚临安自拟加封的封号跟赏赐,如今的裙临安不仅权势滔天,更是富可敌国。 短短几日,一堆忙着巴结的皇亲国戚就带着贺礼来到右丞相府,皇商富贾也前仆后继的争相送礼,整座京城都因为褚临安这个人而沸腾起来。 褚临安春风得意之余,不忘外出至山中庙宇与升格为阮太妃的阮氏幽会。 「哈哈哈……一切都在我们的算计之中,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见他难得如此开怀大笑,阮太妃也替他高兴,但心中有些隐忧,「新皇甫坐上大位,权力却在一开始就被你压制住,会不会对你不满?」 「不会的,若没有我这些年代掌国事,东铨皇朝早因陈寅义那昏君而被灭了,他哪来的皇位可坐,他才应该感激我。」 「也是,只是这两年你总专注于忙碌朝堂的事,跟新皇疏离了,而新皇似乎对司容更为倚赖,这……不会出什么事吧?」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放心吧,这几年下来,司容早已不敢对我有二心。」褚临安很有把握,因为儿子的尊崇与敬仰是那么的明显,以他的了解,儿子不是能隐藏心绪的人,否则当年弹劾他就不会失败了。 阮太妃仍然不安,毕竟她对褚司容向来忌惮,再者她的确有听到风声,新皇对褚临安的霸道有些不满,她就怕不满会累积成怨恨。 见她心绪不安,褚临安安抚道:「你究竟怎么了?陈寅义好不容易被我们弄死了,我们终于可以好好享受这个时刻,你又何必忧心忡忡。」 不想扫他的兴,阮太妃只能露出微笑,举起酒杯,「好,我不多想,我们的计画终于成功,敬你!」 他微微一笑,也举起酒杯,「不,该敬我们。」 两人对飮一笑,这么长久的等待之后,总算让他们等到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两人相依偎在窗前,远远眺望山下的宫殿,认真说来,他们已经拥有这个皇朝了。 只不过实物可以拥有,人心却是难测。 新任皇帝陈嘉葆正火冒三丈的将手上的酒杯用力往地上摔,匡啷一声杯子破了,酒液洒了一地。 一旁的太监宫女见状急忙跪下整理擦拭,陈嘉葆却愈看愈火,继续将桌上的酒壶、 茶碗、菜碟乒乒乓乓往地下扫,众人不敢吭声,加快手脚收拾。 不多时众人见褚司容进宫面圣,皆松了口气。其实他们也知道新皇在发什么脾气,明明是他坐上皇位,但朝臣富绅却尽往右丞相府送礼,难怪新皇脸色不豫。 褚司容在陈嘉葆仍是太子时就在身边辅佐,虽然后来几年老让褚临安派去处理其他代理的朝政,但他总不忘过来关心太子,甚至吐些苦水,故意说些他身在裙临安父威欺压下的沮丧与挫折。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褚司容要所有奴才全退下后,这才拱手看着高坐在上首的陈嘉葆,「皇上怎么又不开心了?」 「朕如何开心?是老人就该退,褚大人不觉得朕这新皇当得很窝囊?」陈嘉葆怒火高涨,全因外头一大群人忙着去巴结褚临安,压根没搞清楚这是谁的皇朝。 「皇上指的是司容的父亲吧。」褚司容用的是肯定句,接续道:「其实皇上的烦恼微臣也不是不能解决,只希望皇上能相信微臣的忠心。」 陈嘉葆用充满戒心的眼神打量他,「你跟他毕竟是父子。」 「皇上是最清楚微臣跟父亲之间关系的人,更何况天底下有像微臣父亲这样对待儿子的人吗?」褚司容的口气有苦涩也有怨慰。 陈嘉葆蹙眉沉思,就他所观察,褚司容虽然一直听命于褚临安替其办事,但那是因为褚司容没有能力抵抗,他犹记得前几年褚临安更是多次在朝堂上当众斥责褚司容,甚至父子俩明明生辰日相同,褚临安却不让褚司容同席接受宾客祝贺,加上这些年褚司容在他跟前的抱怨,的确可证明父子感情不好。 想到这里,陈嘉葆示意褚司容走上前,并拍拍他的肩,「那好,朕就把话说白了,只要你是站在朕这一边的,朕绝对不会亏待你,如何?」 褚司容一脸欣喜,立即拱手道:「微臣谢过皇上。」 「哈哈哈……好、好!你可是朕第一个心腹啊。」 「那是微臣的福气,谢皇上厚爱。」褚司容再次行礼,但眼中却闪过一抹冷光。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一直让陈嘉葆以为他跟父亲并不亲近,替父亲做事不过是被逼迫,就是为了得到陈嘉葆的认同,日后在扳倒父亲后,便能进一步掌控陈嘉葆。 毕竟先皇是个荒淫无道的,这个新皇也不遑多让,还不如让他跟几个忠臣一起为百姓谋福祉。 离开皇宫后,褚司容回到右丞相府,那些在皇上面前、朝臣面前的笑全都消失,他只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人。 巩棋华离世后,褚司容仍住在绮罗苑,除了打扫下人外,依旧不许其他人进入,院门一样有侍卫看着。府里人早已习惯他那张漠然的脸,习惯了他一回府就往绮罗苑走,但总是有人努力不懈的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四年了还不够吗?把我晾在一旁,到底想怎么样?!」阮芝瑶硬是跟在他身后,越过两个守门的侍卫,朝他大叫。 褚司容停下脚步,冷冷的看着她,「我说过,你再敢踏进这里一次,我就送一张休书给你。」 「你敢!」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有何不敢?你可有为我生个一儿半女,你可是无出的妻子。」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碰过我。」她气愤的低声驳斥。 褚司容也不避讳的冷声说:「那你应该检讨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想碰你。」 「你!」她气到语塞,好歹她有才有貌,他竟敢要她检讨。 「还不滚,难道要我再唤人将你拖出去?」那双冷漠黑眸明白说着他不是开玩笑的,事实上,这几年来他还真的执行了好几次,让她颜面尽失。 「我、我要跟爹说去。」她只能怒不可遏的丢下这句话走人。 褚司容只是冷笑,他不在乎她找谁哭诉,至于他爹更不会理她,当年这桩婚事建立在有利可图,利一到手,他爹只会将时间留给另一份可追求的利益上。 第二十六章 褚司容迳自走入房间,阮芝瑶含泪带怒的离开绮罗苑,院门外,阮芝瑶的贴身丫鬟双喜连忙上前。 见主子一脸委屈,双喜忍不住小声说着,「大少奶奶这又何苦呢?大少爷早说了,谁犯了他的规矩,无论是谁都不给面子的,大少奶奶何必去找气受?」 「我不去,他就会正眼看我吗?」阮芝瑶哽咽说完,怒瞪她一眼,甩袖离开。 双喜不敢再多话,但其实她心里是想劝主子,一个每每开口就冷嘲热讽、尖酸刻薄、一遇不如意就像泼妇骂街的女人,又如何能讨得丈夫喜欢与怜惜。 褚临安大权在握,不少人私下送来美人、黄金、珠宝,还替他办了一场场宴席,再再暗示东余皇朝是他的了,就算他没有穿上龙袍、高坐龙椅,但已如同地下皇帝。 文武百官争相恭贺,说他是如何如何的尊贵,总哄得他心情大悦。 「相爷,上管君啊,这样的先皇遗诏一出,相爷的地位可就更不一般了,右丞相府天天有贺客临门,想登门攀关系的人多了,相爷可别忘了咱们。」 「怎么会呢,梁大人,喝一杯吧。」 褚临安高举酒杯,如置身云端上,他笑容满面的将一杯又一杯的黄汤喝下肚,参加一场又一场的宴席,更一次又一次的醉卧美人乡,然多少有些年纪了,加之多年谋画的事成功了,这么夜夜笙歌的下场,竟然少有的病了,而这就是褚司容冷眼等待的机会。 「爹就好好休息吧。」褚司容站在床畔看着父亲。 半坐在床上的褚临安捣着发问的胸口,想倾身靠向前,奈何就是使不上力,他皱着浓眉,「可是爹还得上朝,皇上需要爹啊。」 「放心吧,爹,您忘了新皇打从当太子时便!直是由儿子辅佐,儿子的能力虽不足,但让爹休养几天的能力还是有的。」 点点头,褚临安躺回床上,「好吧,那就交给你,爹这病很快就会好了。」 「是。」 或许是褚临安前些年太汲汲营营,如今成功了,整个人在享受权势之余也松懈了,这一松懈,身子的毛病便一一跑出来,胸闷、头痛、骨头酸疼、气虚无力,明明太医已经用最好的药材,心腹们也送来最好的补品,但就是全身不适,病情始终无起色。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虽心系朝政,奈何身子就是不争气。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不太对劲,近日访客少了,进出房间的只有一名眼生的小厮,连太医都少来了。 褚临安以手肘撑床,挣扎着起身叫人,「叫、叫你家大少爷来!」 小厮拱手道:「大少爷忙。」 他吃力地以孱弱的声音道:「那叫老夫人、大太太、贺姨娘来,随便一个人都行,我、我要见她们。」 「她们也忙。」 「那二少爷也忙吗?」他身子一晃,又无力的趺回床上喘息。 「是,二少爷也忙。」 褚临安粗喘着气瞪着已经主动退了出去的小厮,只见门又被关上了。他明明觉得有问题,却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其实褚临安所住的院落已经被多名守卫团团围住,没有褚司容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出,当然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对的人。 此刻,贺姨娘就气呼呼的带着儿子在院子外叫嚣抗议,但守卫们人多势众的挡着他们,让他们根本见不着褚临安,母子俩火冒三丈的只得冲进绮罗苑要见褚司容,逼他撤掉围住褚临安院子的守卫,只是他们一样进不了绮罗苑院门。 不过在贺姨娘的不断叫嚣下,褚司容倒是走了出来。 「这个家由谁作主还不清楚吗?」他冷峻以待。 贺姨娘怒吼,「你这逆子竟把你爹关起来,我要到外面说去,让你……」 「来人,贺姨娘对主子不敬,本该发卖,但本少爷给她一个机会,软禁半个月即可,若她还学不了乖,那就卖给人家当丫鬟。」他根本不给她发狠教训的机会,冷然打断她的话。 见两名守卫立即左右扣住她的手臂,贺姨娘脸色大变,一脸惊恐,「你凭什么?!我可是你爹的妾。」 褚司廷连忙冲上前,「大哥,你不要太过分了。」 褚司容冷笑,「二少爷不知嫡庶有别吗?同样软禁半个月,好好学礼仪。」 另一名守卫立即也压制住大声吼叫怒骂的褚司庭,但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没用,母子俩分别被押回自己的房间,房外都有带刀侍卫守着,他们这才确定——褚司容是认真的,这个家作主的,当真换人了。 这几年褚司容的沉潜忍辱都是为了等待这个时机。 朝堂上,自视甚高的陈嘉葆为了趁机摆脱褚临安,便以让辛劳的右丞相大人好好养病为名义,随便给了封赐后,就摘了他右丞相的职位,同一时间,左丞相也告老还乡,陈嘉葆心想哪需要多一名丞相来管自己,于是趁机裁撤左丞相之职,提拔褚司容为独一无二的宰相。 宰相褚司容很有魄力,正所谓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在推动地方朝政时,他查出某些官员为了中饱私囊,重复向百姓课税,有欺上瞒下之举。 他立即上奏皇上,「这些官吏欺压百姓、朦骗皇上,该全部处死。」 「这会不会太小题大作?」陈嘉葆犹豫不决。 「杀鸡儆猴,皇上要当仁君不是?」 「对!对,那全杀了。」 不过几日,几名高官全成了无头屍,褚司容更是安排了一连串的整治行动。 「被爱卿关进去的都是些老臣,势力不小,没关系吗?」陈嘉葆还是有些担心,就怕朝臣群起抗议,他这皇位就坐不稳了。 「就是为了要让皇上能真正掌控朝中大权,这些势力不小、以前跟我父亲有勾结的老臣们才该入天牢。」褚司容口气坚定。 「这不会被说是不择手段的斩杀开国功臣吧?」他担心的可不是那些贪官污吏做了什么,重点是不要有会影响他皇位的事发生。 「这算是不得不的手段,都是为国为民,皇上请放宽心。」 褚司容有绝对的自信,因为这几年他已经透过自己私人组织的人脉将这些贪官查得一清二楚,那些处死或被关入天牢的朝臣绝非被嫁祸,全都是剥削民脂民膏、欺压百姓的恶官,死不足惜。 其他若有他还没动的,也不过是时机不到,他先留着他们当棋子罢了。 陈嘉探看着他一脸自信,心中大石也落下,「好,朕就交由你全权处理。」 「臣遵旨。」 褚司容退出御书房外,一些甫退朝的官员立即上前行礼,他亦微笑以对,但在他的身影步出视线外后,几个官员面面相觑,低声评论。 「宰相大人可比当年的褚临安残忍,做事不留情面的。」 「就是,但他收买人的手段可真高,连以前右丞相的心腹都见风转舵了。」 官员们私下议论纷纷,一些流言蜚语也传进阮太妃耳中。 阮太妃早已得知褚临安重病一事,但为避嫌,她不敢明目张胆的前往如今的宰相府探病,而是以皇上名义送去上好补品,但宰相府也仅是礼貌致谢,全然没传来褚临安的消息。 时间一天天过去,政局变化极快,她心急如焚,迫不得已只好亲自上宰相府探视。 前厅堂里,褚司容躬身向阮太妃行礼,「多谢太妃娘娘的关心,但娘娘不知吗?臣父的病有传染性,娘娘如此尊贵,万一染上病疾,微臣实在难以向皇上交代。」 阮太妃从位子上起身,神情难掩紧张,「这么严重?那本宫立即传太医来看看。」 「多谢娘娘厚爱,微臣已经请过太医,太医说臣父需要好好静养,尽量减少打扰。」他这是拒绝她探望的意思了。 阮太妃皱眉看着他,「前右丞相大人对我朝贡献极大,因担忧国事而病了,本宫于情于理都该代皇上来探视一番,难道看一眼都不行?」 「微臣是为娘娘的身子好,还请娘娘见谅,司容一定向父亲转达娘娘的关心。」 一席话说得有情有理,阮太妃再不走就显得诡异,于是尽管有一肚子的思念及不安,她也只能离开。 阮太妃一行人离开后,褚司容沉吟了一会儿,自顾道:「也该是时候了。」 褚司容走进褚临安被软禁的房间。 褚临安一见到儿子,随即眼神冒火,「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该死的,他太虚弱了,竟然撑不起卧床的身子。 褚司容走到床榻前站定,看着脸色惨白的父亲,冷声道:「我们算是有默契,我正是来告诉爹,在这段爹卧病在床的期间,我到底做了什么。」 于是他气定神闲的在椅子上坐下,娓娓道来他这段日子在朝堂的所作作为。 第二十七章 这不听还好,一听,褚临安简直气到要吐血了,原来朝堂也像府里一样风云变色,他原先拥有的势力早已瓦解,难怪无人闻问,难怪连阮太妃也进不到这里来看他。 褚司容很享受父亲脸上的愤怒之火,但还不够!他继续说着,「爹不觉得皇上本就不是当帝王的料,这点他倒是很像先皇,只要女人、权势,就能罔顾百姓的幸福。」 褚临容恨恨的瞪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爹留给我一枚很好的棋子,他真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教他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什么都学不会,想来要他听话不用费多少心思,那我就不介意遵循爹教我的,好好当皇上背后的执棋者。」说完,他难得的笑开了。 「你这……这……该……死的家伙!」因为愤怒,褚临安咬牙大骂,但又因太激动而喘息不已,说不出完整的话。 「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褚司容的改变,竟然暗中预谋,找到机会就扳倒自己,然后学自己把皇上当成了傀儡,「为什么要这么做?」 「恨我吗?很好,我对爹也是有恨,若爹只是佞臣,我还不那么恨,我最恨是你拆散了我跟棋华,是你把棋华送到皇上身边,害她受尽苦楚。」停顿一下,黑眸顿时涌起翻腾恨意。 「多亏你下的禁口令,也多亏我自己忍得下,皇上一直没发现我对棋华有情,所以对我完全没有戒心。」 「难道……你是因为……」 「对,我比谁都恨皇上,我从荷芯口中知道棋华当年在东宫是怎么被欺负、被凌虐的,当时我就下定决心,所有欺负她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而我如今,做到了。」他嘴角扬高,但心是苦的,因为他做得再好……她也看不到了。 「你……你疯了!你该、该死……你……」 褚司容盐眉,乾脆的点了褚临安身上的穴道。 褚临安马上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瞠视。 「安静多了。」褚司容满意的笑了,「我想爹该知道府里的人也换了一批,你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想来这些年爹教我的真的很多,像是永远得往别人最在乎或者最害怕的痛处狠狠踩住,这样就能控制一个人,所以我能走到今天还真是靠爹帮忙。」 褚临安瞪大的眼睛里写满愤怒与懊悔。 「你知道吗,身为你的儿子有个好处,你有多么残忍,其他人就会想像我有多残忍,有时候我光是笑着不说话,就能让大家吓坏了,可真有趣。」 褚临安咬牙切齿的怒视,奈何依旧发不出愤怒咆哮。 褚司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道:「你养的那些心腹真没用,你一出事就一个个都涎着脸投靠我,想想我的手下比你找的那些人有用多了。」 一句句的剌激言语,让褚临安气到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褚司容在深深看他一眼后,好整以暇的为自己倒了杯茶,缓缓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冷冷道:「哦,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因为爹重病不起,皇上已下旨要爹好好在家养病,刚好左丞相告老还乡,皇上便下旨让我成为东铨皇朝唯一的宰相。」 褚临安恨恨的瞪着他,一双眼都要瞪凸了……可恶!可恶! 「儿子可是做到了当年爹做不到的事呢,爹可为儿子感到骄傲?儿子感谢你严厉的指导,还有自小到大对我的苛求,才能造就现在的我,儿子永远记得爹所说的,对权力要一步步谋画才能爬到最高,正所諝长江后浪推前浪,褚临安时代已经结束了。」微微一笑,褚司容毫不留恋的起身掉头离去。 褚临安颤抖着手直指着他,并在心中怒吼 。该死的……孽子,给我回来…… 没想到令他意外的,褚司容突然停下脚步,再度转回身来。 褚司容开口,「忘了告诉爹,你不会有任何访客了,我对外说你的病会传染。」可恶!孽子!褚临安在心中拚命狂吼。 接下来的日子,的确再也无人探访褚临安,因为他对别人也已经没有价值了。 褚司容仍旧忙碌,一早持续练武功、上了朝堂运筹帷幄、下了朝见心腹安排要亊,一个人要担起太多责任,一夜没睡也是常有的事。 这一日,褚司容甫从外头回府,刚路过府中的大花圜,就见到亭子里巩氏、牧氏、贺姨娘、阮芝瑶,还有褚司廷等人或坐或站的在等他。 他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府里全是他安排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有人跟他报备,而这些所谓的家人正在讨论,要怎么派一个人跟他谈谈孝道,尤其他不该软禁他爹。 在见到阮芝摇步出亭子走向他时,他伫立不动,只是以冷厉的黑眸看着她。 阮芝瑶抿着唇,斟酌着该怎么开口,虽然是她自愿先跟他谈的,毕竟她是他的妻子,但想是这样想,她仍有些害怕,「你对爹如此不敬重,愧为人子,连姨娘、二弟也被你软禁了半个月,实在不该,祖母跟婆母都觉得你应该……」 「应该怎么样?如果你总是这么多话,那我实在不适合你,要不我让你去跟爹作伴可好?他现在可缺人说话了。」他笑了,但那抹笑带着残佞,眼神阴鹫。 阮芝瑶不禁打了个哆嗦,抬命摇头。 「很好,那就闭嘴。」冷冷丢下这句话,他大步的往绮罗苑走。 这些人都无法体会他对父亲的怨恨有多深,更不知晓那些曾因父亲枉死的忠臣百姓有多冤,如果……如果是棋华就会理解他吧…… 牧氏望着他挺拔但孤傲的身影,忽地一笑。其实对丈夫被软禁这件事,她压根无感,反正那男人待她也很冷漠,人在不在身边都无所谓,倒是能看到褚司容的反击,她觉得这个家终于不那么无趣了。 巩氏无言,虽然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孙子,但想起她可怜的棋华,她便觉得自己也不想插手管了。 「司容怎么变得这么可怕……」贺姨娘喃喃自语,接着回头看向褚司廷,「你妹要是再回来小住,得跟她说眼睛睁亮点,这个家换人作主了。」 褚司廷也有些害怕的直点头。 这四年,褚司廷在褚临安的安排下结了一门亲,不过妻子颇凶焊;褚芳瑢也嫁人了,但仗着父亲是褚临安,老是跟夫家耍性子吵架,每每一吵完就回娘家小住,当起任性的大小姐,但看来她以后没有这种好日子过了。 【第十一章 情人相见不相识】 梦,他在作梦。 他梦到他爹怒不可遏的朝他狂吼,下一秒,便拿着棍子狠狠毒打他。 「不要……不要……」他试着闪躲,但不管怎么躲都躲不过,他身上已有大片瘀青与血痕,但父亲仍持续棒打。 接着,梦境突然转换,一大片一大片的粉色桃花盛开,微凉的春风拂来,不少花瓣纷纷被吹落,犹如一场花瓣雨。 六岁的棋华就站在花雨下,她提了个小灯笼,穿着红色棉袄,有张精致小脸蛋,但不似其他孩童有着红扑扑的脸颊,气色略显苍白,不过那一双灵活眼眸澄澈明亮,正不解的盯视着他红着眼眶以拳击打桃花树的行为。 「你在哭吗?」她的童音甜甜的。 他一怔,很快的别过脸,拭去泪水,再冷冷的看着她,「你看错了。」 「司容表哥,哭没关系的。」她像个小大人一样的说着。 「我没哭!」 仿佛灵魂是抽离的,褚司容看到年轻又倔强的自己不仅否认还狠狠瞪了小棋华一眼,接着转身离开,但小小个儿的她随即追上来。 「我看到了,褚伯伯当下人的面打了你两个耳光。」 他脚步一顿,口吻淡然,「无所谓,也不是第一次了。」 「有所谓,所以你才哭了。」她直觉否定。 他咬咬牙,「我说了我没哭。」 「哭真的没关系,我也常哭……」 「该死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快给我走开!」 不理他的气话,她还是很勇敢的盯着他,「我懂,我爹娘长什么样我想不起来,但我还记得他们曾经带我到市集,我记得我们在那里很快乐,有时候我想到他们而难过时,再想起这件事就开心了。」 他抿着唇,「哼,记不得你爹娘的脸,你还快乐得起来。」 听不出是嘲讽,她用力点点头,「那是他们给我的快乐回忆,只要想到这些就能感觉到快乐,那在天上的爹娘也会很开心,这是祖母告诉我的。」 她双眼发亮,抬头看着高她好几颗头的他。 抿紧了唇,他没说什么,快步往前走。 第二十八章 她再次焦急追上,没想到这次一没注意就被地上的枯树枝给绊倒,整个人扑跌在地,灯笼也落了地。 他闻声回头,就看到她的手背擦伤,渗了点血丝,而她明明眼中嗔着泪水,却还笑笑看着他,并迳自站了起来,看到这一幕,他的双脚像有了自我意识。 他走到她面前,「你受伤了,快回去差人上药吧。」 看了手背上的擦伤,她摇摇头,「一点点小伤,不疼,而且我想跟着你。」 他故意脸色一变,「你烦不烦啊,吵死了!」 「那我不说话,好不好?」她看来很真诚,双眼盈满乞求。 那晚,她真的静静陪伴他,奇异的,他烦躁的心也莫名沉静下来。 突然,画面再度转换—— 那是一个大晴天,棋华的脸上有着慧黠调皮的神态,一双眼滴溜溜,边跑边回头催促他,「快点!快点!」刚喊完不久,她就停下脚步,开始喘气。 「为什么用跑的,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就不能安分点。」 「你要带我去市集,我开心嘛……呼呼呼……」 「傻瓜!」 「不管、不管,」她毫不迟疑地拉住他的手,笑得好开心,「我一定要去,我想去市集看看……」 画面逐渐模糊,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淅沥哗啦的声音…… 下雨了? 褚司容缓缓的睁开眼眸,人也从梦境回到现实,他从床榻坐起身,望着窗外飘起雨丝,雨势没有他以为的大。 初秋的雨,打不落任何一朵桃花林的花,因为那些花早在春末落尽了。 他下了床走到窗前,看着雨丝,满脑子都是过去与巩棋华的回忆,但人儿已远,而他也不同以往了。 如今的他有能力保护所爱,只是啊……所爱已不在。 但至少他可以弥补父亲造成的错,如今他不仅有能力惩处贪赃枉法的官员,还能推行利国利民的政策,偶尔以父亲的名义开粮仓赈济灾民,也算是他这个儿子看在亲情分上所能做的,希望为父亲求得善终。 「你一定能懂吧,棋华。」对着窗外雨丝,他喃喃低语。 雨停了,天空出现一抹湛蓝,让他想起了那抹回眸笑着催促他的身影,他突然想起,打她离世后,他便再也没去过市集。 「大仇已报,或许可以再去看看了是吧,棋华。」 「快点!小乐,你快一点!」 「哎呀,郡主,您慢点,走慢点啊。」 陈知仪微笑的回头看着走得气喘吁吁的贴身丫鬟小乐,肉肉的脸蛋、圆滚滚的身躯是导致小乐愈走愈慢的主因,可虽然胖了些,但她着实喜欢这个贴心可爱的丫鬟。 仰头看着蓝蓝的天空,嘴角微微上扬。 她重生已经四年了,在祖母的教养下,她成了一个进退得体的大家闺秀,也听祖母的话,不让仇恨蒙蔽自己的心志,保留前世的真诚与乐观。 她每日照着祖母的安排学习各项课业,不曾有任何异议,唯一的请求便是三不五时来这下城市集散心,虽说于礼不合,但祖母明白她心中的苦楚与思念,不仅答应她了,还替她在爹娘面前说话。 「我睿亲王府的嫡亲郡主还怕嫁不出去吗,这孩子幼时苦了这么多年,少有外出时候,如今虽是适婚年龄不宜外出,可老太婆我心疼啊,难道你们就不心疼?」 当时她觉得有些感动又好笑,因为祖母这番话一说完,睿亲王府上上下下又哭成一团,她三个哥哥还说了什么嫁不出去就嫁给哥哥之类的胡话,想当然耳,她不仅能光明正大从王府门口坐马车来市集,还不需要像以前一样换男装。 其实她会想来市集的原因不是怕闷,而是希望能与司容巧遇,就算他不认识她,但至少能见上一面,抚慰泛滥成灾的相思也好,但这几年下来,她未曾遇见过他,倒是与市集的各家摊贩再次变得熟稔起来。 「郡主,您来了。」 热闹街道上,摊商们热络的招呼声几乎不曾间断。 因为陈知仪一点天之骄女的架子都没有,脸上时时挂着笑,十分有亲和力,所以摊商们都很喜欢她,也喜欢与她闲话家常。 此时,一名卖古玉的老人家一见到她,便急切的拿一封信给她,尴尬笑着,「我在南方的孩子写信来了,可以麻烦郡主帮我看个信?」 「当然行,您听完后想说什么,我替您回。」 「谢谢,谢谢郡主。」满头花白的老人家笑得阖不拢嘴。 摊位相邻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开口,「你这老头,我这摊卖的是文房四宝,我也识字啊,你怎么老爱麻烦郡主。」 「郡主的字漂亮,人也美,看了心情就好,最重要的是,她说的话就中听,不像你念东念西。」老人家眼一瞪,开始念起他来。 「哎呀,是谁叨念个没完没了的,郡主,你可要评评理。」 众人哈哈大笑,陈知仪也忍俊不禁。 这一笑可说是倾国倾城,不少人都看痴了眼。 陈知仪本就生得亭亭玉立、粉面桃腮、冰肌玉肤,最难得的是她拥有一双灵慧动人的眼眸,加上性子真诚、待人亲切,怎么看就是大美人。 就在她后方,褚司容正缓步的走在人群中,看着小贩叫卖、看着杂技表演,也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潮。 这几年他忙于勾心斗角、忙于扶植自己的人脉,再加上回忆太痛,他已几年不曾来这里,没想到一切一如过往。 棋华,这里一样热闹,可惜你已不在了……咽下喉间的苦涩,他沉痛的继续往前走。 蓦地,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引起他的注意。 「你有没有好好的读书习字?小玫瑰。」 「有,我以后也要跟郡主一样当个女大夫。」 人高马大的褚司容很快就循声找到说话的人,虽然是背对着他,但从她纤细的背影便能感受到她与寻常百姓不同的优雅贵气,至于跟她说话的那名小女孩,他自然识得,那是棋华花了很多时间才让开口说话的小玫瑰,如今小玫瑰也不若以往安静沉默。 「这样的志向很好,不过郡主我可不是大夫喔。」 「我知道啊,郡主说过,郡主是跟懂医理的老王妃学了一些药草知识,但我总要先跟郡主一样,才能慢慢学会当大夫。」小玫瑰笑咪咪的说着。 「嗯,小玫瑰好聪明啊。」 闲聊一会儿,陈知仪继续往前走,这一路说说笑笑的,身后除了贴身伺候的小乐之外,还有几个丫鬟、嬷嬷、侍从跟着,但那丝毫没有影响到她逛市集的兴致,沿路摊商的吆喝声跟叫卖声在她听来亦是极悦耳。 「郡主,豆腐脑儿吃完了,但撑死奴婢了。」小乐抱着微凸的肚子,一脸笑意。 「抱歉,我都只吃一些,其他的要你帮忙吃完。」她这一路寒暄下来,除了买东西,也会吃桂花蜜饯、杏仁糕、豆腐脑儿等每回必吃的点心,可她食量不大,只好全塞给食量很有前途的小乐。 「郡主别跟那胖丫头道歉,是她自己嘴馋,老吃不够,您才多买些给她,您听我们几个哪有抱怨的。」老嬷嬷这一说,其他人可全点头了。 郡主是个有福同享的主子,每个跟来的人都有口福。 小乐脸泛红,「好嘛,谁让郡主爱吃的正好奴婢也爱,是奴婢贪嘴了。」 「也是,郡主每回来都一定会买那三样呢。」老嬷嬷笑道。 「没错,我就喜欢吃这三样东西。」那可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味道。 「桂花蜜饯、杏仁糕、豆腐脑儿,奴婢都会背了。」小乐道。 「且总要把最想吃的排在后头,吃完就能满足的回家。」老嬷嬷跟着道。 「那当然。」她是真的很满足,重生后的日子过得太美好,美得不像是真的。陈知仪一路跟摊贩寒暄聊天,没有注意到几步远的距离外有人一直注视着她。 褚司容不由自主的跟着前方那抹月牙白的身影,她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语气,还有她会伫足的摊子都跟棋华好像…… 桂花蜜饯、杏仁糕、豆广脚免…… 且总要把最想吃的排在后头,吃完就能满足的回家…… 想起刚刚那个丫鬟及老嬷嬷说的话,他忍不住激动起来。 怎么会?!她的举动跟语气怎么那么像棋华? 褚司容不由自主的更走近她,而陈知仪正微笑的要离开这一摊。 「嗔?这不是容少爷吗?好久不见了,也好久没看到华少爷,还以为你们搬走了。」看到褚司容,摊贩热情的打招呼。 「是,好久不见了。」 一道熟悉又久违的低沉嗓音响起,教陈知仪的心评评狂跳起来。可能吗?真的是他吗?压抑着想猛转回头的冲动,她要自己缓缓的转过身。 第二十九章 是他!是他!就是他!天啊,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才能克制住想飞奔上前的冲动,却也忍不住用双眼细细打量四年多未见的他。 「郡主,这容少爷是老客人了,不过几年不见,以前还总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少爷跟着,华少爷也跟郡主一样……」 摊贩说些什么,陈知仪已听不进去,她难掩激动的看着褚司容,他看来更加成熟稳重,但似乎也更难接近,身上有股冷峻的气息。 同时,褚司容也细细打量她,明亮的瞳眸、红润的双颊、吹弹可破的肌肤,她绝对是个美人,且身上有股优雅高贵气质,显示她的家世不凡。 难得的是,她的目光诚挚,犹如在他梦里反覆出现的那双眸子,更一如他记忆中的棋华……但棋华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褚司容的黑眸更深幽了些。 「你好。」她开了口,因为太紧张,她的手心甚至微微冒汗。 褚司容只是看着她,他来到这里下意识寻找他跟棋华的共同记忆,却没想到会遇见一个在某些特质上与棋华如此相似的人,他的内心颇受震撼。 见他不说话,只用锐利视线打量她,她深吸一口气,勇敢的开了口,「我请你吃豆腐脑儿好不好?」 「郡主!」虽说王爷王妃允了郡主来市集,可这般跟陌生男子说话还是不大好。 褚司容仍是定定的看着她,但无论他再怎么看,眼前的这名女子都不是他的棋华,眉宇间浮现哀恸神色,他缓缓摇头,转身走人。 「等、等一等……」她直觉地要追上前去,那是她朝朝暮暮想着的人啊。 「郡主!」小乐眼明手快的急急拉住她。 对!她不是巩棋华,她是郡主。 回过神的陈知仪停下脚步,望着褚司容孤傲挺拔的背影时,心都揪疼了。 「郡主怎么了?眼眶怎么红了呀?」老嬷嬷也吓了一大跳。 「郡主是怎么了?」小乐更慌了。 「没事,是沙子突然跑进了眼里……」她很难过,因为他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充满感伤,是想到了她吗?这几年他过得如何,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却无法在身边陪伴。 「很疼吗?怎地泪水愈掉愈凶,赶紧回府,找太医来看看,马车呢?快点!」一行人急急忙忙的护着泪如雨下的陈知仪上了马车,返回睿亲王府。 回到睿亲王府后,整理好思绪的陈知仪已能笑咪咪的要下人们别担心,也别惊动其他主子,但她却无法压抑自己的心情,一入府便拉起裙摆,忘了自己的身分,像只飞舞的蝶儿般,飞奔到万氏所住的秋阁苑。 万氏家世显赫,万家几代从医,不少皇家太医都是万家人,虽太医跟王侯贵族相比品阶不高,但离贵人们近,尤其万家人一向受帝王妃嫔们信任,说话还有一定分量,是以当年老王爷与万氏的亲事才能成。 也因这层缘故,万氏虽是女儿身,但自小耳濡目染亦懂医理,不仅在秋阁苑辟地种植药草,还将自己所学也教给孙女陈知仪。 不过对此时的陈知仪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她遇到褚司容了。 丫鬟打了帘子让陈知仪进入屋子,刚进屋子,陈知仪便冲上前用双手紧握着诧异的看着她的万氏。 「祖母!我看到他、我看到他了!他变得好冷、好难接近,说来这几年他肯定是过得很苦,要不好好的人怎么变成这样。」她的眼中涌上泪光,心里好不舍。 祖母的人脉好,也知她跟司容的情意有多深,所以这些年总会多方打听司容的动向给她知晓,以解她的思念。 她总听人说他的性情变很多,还知道朝堂上有多少人忌惮他,更听说他现在比之当年褚临安的权势更大,但这些都是外人眼中的他,而他私下的生活则是半点打听不出来,可见现在的他防心有多重,而他身边的人嘴巴也很紧。 万氏拍拍她的手安抚,「人总会长大,而长大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不也如此?」 「那我们的代价付完了吗?可以让他知道其实我是……」 陈知仪话尚未说完,万氏已机警的向她摇头示意,接着她扬声对身边伺候的丫鬟们道:「挽玉、挽容去备些茶点过来,其他人都去外边守着,谁来都说我正歇着。」 「是。」丫鬟们随即离开,不忘带上房门。 「虽说是自个儿的家,还是万事小心。」见孙女点头,万氏才道:「祖母知道你心急,但祖母以前跟你说过的话,你记得吗?」 当年这个傻丫头,发下豪语要给自己四年时间成就自己,偏偏情意折磨人,方得知褚司容性情大变后,便寻思着要去找人说开,还是她给挡下了。 脸颊微红,她用力点点头,「我记得,祖母说仇恨并非全是坏事,仇恨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坚强且不畏困难,不如趁机让他专心完成他该做的事,让他变得强大,不然日后他要如何保护我,如何应付诡谲的政局。」 「你仔细想想,祖母可有骗你?虽说他如今性情变冷也变得有城府,可听你爹说,他处理政务的时候很有手段,且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事,比那昏君都好。」万氏打心底这么认定。 闻言,陈知仪紧张的看着她,「祖母这么赞赏他的意思是?」 万氏笑着直点头,「算了算时机也成熟了,我会让你爹去跟他提婚事。」 她眼睛一亮,随即从椅子上起身,双膝跪下,「孙女谢祖母成全。」 「呵呵,果然女大不中留,一点都不会舍不得祖母,就急着嫁人。」 她粉脸更为酡红,结巴道:「哪、哪有急啊……」 「好了,熬四年也辛苦你了。」她是真的心疼这孩子,也为自个儿孙女庆幸,褚司容并没有让她这个老太婆失望,他确实是一个值得让这个孩子重生再爱的男人。 「他比我更辛苦,我有祖母,他谁也没有。」每每思及此,她便心泛疼。 不一会,丫鬟们送进茶点,也在万氏的指示下将睿亲王府的主心骨请了过来。 睿亲王是个很孝顺的人,也是个疼爱妻妾儿女的好男人。 原本他见到母亲笑容满面的看着他,又见到小女儿一脸紧张,觉得有些莫名,但在听到母亲要他做的事后,他是坐也坐不住了。 「为什么是褚司容?虽然他是当今权势最大的宰相,可他的人品……」 「是你说他比他的父亲好,虽专权一些,可做的都是对的事,百姓们的日子也比以前好。」万氏开口称赞。 他无言驳斥,这是事实,且除了这点,褚司容还是个文武双全、相貌俊美的男子,可是…… 「娘,可是他有正室、有通房,您要委屈仪儿给人当妾吗?再说了,他成亲多年却膝下无子,谁知道是有什么问题,加上他爹还染了会传染的病……」 「好了,我做事一向有分寸,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孙女,你不信我吗?」万氏笑咪咪的打断儿子的话。 她很清楚,若不打断,儿子会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不让孙女出阁。 睿亲王语塞,母亲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他知道,可他就是舍不得啊,为什么他捧在手掌心的宝贝女儿要嫁给一个在他看来完全配不上的男人。 侧头再发现女儿竟用一脸期待的神色看着自己,他实在无法理解,「仪儿,你真的想嫁给他?」 「是!请父亲成全。」她表情羞涩,但语气坚定。 睿亲王大受打击,本来他还想多留女儿几年的。 「要不,爹再看看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像那个戚将军家的……」 「爹,女儿真的只想成为他的妻子。」 睿亲王不解的看着粉脸羞红,但神情执着的女儿,「爹不懂,褚司容那种人太难相处了,你许是因为他长得……」 「好了。」万氏扬手制止,并示意陈知仪先回自己的院子。 陈知仪一走,她便看着儿子道:「知仪心系褚司容已久,娘很清楚,你便去探探他的口风,看他的意愿如何,我会让知仪写封信给你带去,记得,请他一定要看。」 翌日下朝时,睿亲王主动找上褚司容。 「老王妃要王爷交给在下的信?」褚司容伸手接过信封,一脸不解。 「是!另外,咳,」睿亲王不得不清清喉咙,才能说出一番心不甘情不愿的话,「小女知书达礼、才貌双全,希望能与相爷共结连理。」 褚司容浓眉一蹙,不能说不惊讶,虽然近年来,想将女儿塞给他当妾室的人着实不少,但如此单刀直入的,睿亲王还是第一人,况且先前两人少有往来。 「多谢厚爱,司容心领了。」他直接将信退回给他,看也未看一眼。 睿亲王拒收,摇摇头,「至少看看吧,我母亲请你一定要过目。」 第三十章 褚司容听闻过万氏是个厉害的人,熟识药草、知医理,若非嫁入睿亲王府,应该是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想必这样与一般闺秀不同的祖母所教养出的孙女,肯定也有不同于人之处。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浮现当日在市集所见的倾城美女,一个某些特质上像极了棋华的金枝玉叶。 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坎,他眉头一皱,突然决定展信一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君可记得当年桃花林听玉笛之约? 他黑眸一眯,再见信纸下方署名知仪郡主与……巩棋华?! 褚司容咬咬牙,飞快抬头瞠视着睿亲王,眼内冒火、嘴唇紧抿,身子在颤抖。 睿亲王并不知信中内容,但与褚司容相识多年,他未曾见过他如此激动。 「睿亲王是在开什么玩笑?!」他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朝他咆哮。 该死的,为什么要跟他开这种玩笑?! 「这……」睿亲主呆若木鸡的看着怒气冲冲的他,只见他将那张纸握在手上,手再张开时,竟成了一团纸灰,接着他便甩袖离去。 这都变成灰了,让他连想看看内容为何都难,不过怎样都无所谓,褚司容的拒绝正合他意! 甫回睿亲王府,他就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给母亲与女儿听。 「他生气了。」陈知仪看向坐在一旁的万氏,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见万氏对她点点头,她旋即起身走到睿亲王面前,从袖内拿出一封早预备好的信,「请爹明日将这封信交给相爷,再邀他到府一叙。」 睿亲王一愣,接着摇摇头,「还来啊?他会看吗?会来吗?你要不要换个人,爹……」 「爹,拜托你,他看了就一定会来。」她有绝对的自信。 睿亲王不懂女儿是哪来的自信,但他就是无法拒绝最爱的女儿,只好硬着头皮在隔日下朝时,再度将信交给褚司容。 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这次他二话不说就接过信拆开看了。 但他的反应跟前一封信差不了多少,刚看完就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想杀人的模样。 睿亲王吞咽了一口口水,「我母亲想请相爷上府中一叙。」最好拒绝,快点拒绝!他才不想让女儿跟褚司容有进一步的接触。 「好,我去。」褚司容咬牙切齿的说。 他一说完,睿亲王的神情好绝望,一副要被抄家灭九族的样子。 【第十二章 相爷暗疑郡主心】 富丽堂皇的厅堂内,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睿亲王请他坐下后就藉口有事先离开,丫鬟们送来热茶,接着雍容华贵的万氏就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万氏微笑的看着相貌俊朗的褚司容,颇为满意。难怪那孩子这样死心塌地,果真是才貌皆出色的男子。 「老夫人找司容有事?」他的口吻平稳,心其实是焦急的。 她微笑摇头,「找你的不是老身,不过老太婆有句话要请相爷放在心上,有些事不只要眼见为凭,更要开心眼,用心去判断。」 她语重心长,但听在褚司容的耳里,只觉困惑。 「无妨,知仪在花园等你。」她回头对身边其中一名丫鬟说:「挽玉,带相爷过去。」 「是,请相爷跟奴婢来。」 褚司容起身礼貌的向万氏点头后,举步在丫鬟的引领下前往花园。 睿亲王府的花园不小,内有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长廊连接水榭,桥下水池倒映出山光水色,一伊人伫立桥上,身后有一红檐亭子,一株银杏金黄璀璨,在这秋日与后方的枫红一起展现耀眼光华。 褚司容走上桥,他身后的丫鬟在陈知仪的眼神示意下退了下去。 他环顾四周,不见半名伺候的丫鬟,再见她笑意盈盈,看来她早有打算不让任何人叨扰两人的交谈,说来这并不合礼制,可看老王妃的样子,这孙女所为她是知晓的。 不过他也很讶异,原来这知仪郡主便是他先前在市集所见的女子。 「好久不见。」 听她竟然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他冷嗤一声,「我们何曾相见?是了,几天前在下城市集的确见过,但说不上好久不见吧,郡主。」 听他这么说,她显得有些焦急,「这事有点复杂,该怎么说呢,虽然我已练习许多次,可如今……这样说好了,那年我六岁,你十一岁,绮罗苑的桃花林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的地方,你记得吧?」 没有预期的惊喜或感动,他黑眸微眯,「我不喜欢打哑谜,还请郡主有话直说。」 他的反应让她更紧张了,她深呼吸好几次才道:「我本是巩棋华,四年前才成为陈知仪。」 褚司容给她的反应却是嗤之以鼻。她以为他是笨蛋,会相信她的胡言乱语?! 陈知仪叹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很难相信,但请相信我,我重生后没多久就想去找你了,可我年岁尚小,只怕王爷王妃不会答应,这才忍着。」她没把自己跟祖母的事说出,总不好说是祖母拦着,只怕他以后要怨,坏了他跟祖母的关系。 「当时年岁小不说,现在大了、可以嫁人了,才来告诉我你是死而复生的巩棋华,就是想让我娶你是吗?」他语带嘲讽,一副觉得她荒诞不经的样子。 「我真的是巩棋华!」 秋阳洒下,她那双动人明眸更显真诚,甚至闪动着泪光。 这一幕,竟让他冷硬的心久违地感到悸动,教他难以置信,却也忍不住直盯着她。 他的凝睇勾起太多过往回忆,令她不由得心绪激动,眼眶微红,但她不哭,经历生离死别,如今他们终于相逢,她该高兴才对。 深吸一口气,巩棋华压抑激动情绪,哽声道:「请跟我来。」 他蹙眉,看着她转身快步过桥并走进红檐凉亭,他却没动。 她转回身来,直勾勾的看着他,「拜托,我会证明给你看。」 望着她闪动泪光的诚挚明眸,他深深吸了一口长气,举步走了过去。 凉亭内,居中的大理石桌上有一食盒,且茶水已备妥,她请他在圆凳坐下后,并为他倒上一杯茶。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她多么希望他能相信她,但她知道自己得慢慢来。 「诚如我给你的那封信的内容,第一年的生辰礼是一把快枯萎的花,第二年我送你一块绣有你名字,但绣得像扭动虫子的丝帕,第三年因你擅于吹笛,为了能跟你合奏,我便开始学琴,却弹了一首你说会让你头皮发麻的可怕曲子,第四年则是亲手绘了一张怎么看都不像你的画像给你,第五年……」 「够了!」她虽指证历历,但他就是无法相信。 这就是这些年他从父亲那学到的,即便是心腹,他也要怀疑对方有可能背叛他,是以即便这些事不该有人知晓,他也要怀疑可能是某人的阴谋。 「好,你不肯相信,我不数第五年、第六年,就谈现在,我亲手为你做了点东西,你要不要试试?」她迫不及待的打开石桌上的食盒,并焦急的抬头看他的表情。 那瞬间,褚司容半眯着黑眸,惊愕的看着那块卖相很差的八珍糕。这怎么可能?八珍糕本身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做出这模样的应该只有棋华…… 瞧他一脸震愕,本来有些兴奋的她,现在有些困窘了,「还是一样丑对不对?好吧,就算重生了,天分这种东西,没有就是没有。」 褚司容无法说话,他的思绪仍陷在眼前这块八珍糕给的震撼里。 「你有很多的疑问,我也知道现在的你很难信任人,所以为了跟你证明我没下毒,我先吃一口,不过我希望别像上次做给你吃时那么难吃。」 她以汤匙挖了一小口放入口中,眼睛倏地瞠大,表情有为难、有困窘,甚至有些痛苦,但她还是逼自己咽下去了。 「好吧,还是跟之前一样难以入口,但这回我没吐出来,像你一样罗下去了。」 他还是没动作,俊朗的面容也无太多波动,即便胸臆间早已是澎湃汹涌。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么多有关他跟棋华之间的秘密?那些生辰礼也应该只有他跟棋华知道才对,他不懂也无法理解,只能直勾勾瞪着她,想看出破绽来。 他一直盯着她,连带地这氛围也沉重得令她几乎窒息。 她有些手足无措,咬着下唇,只好双手合十的求他了,「你就吃一口嚐嚐味道,这没毒的,要不你也说说话。我真的是巩棋华,只是借了不同的身体回魂,唯一不同的是,过去的巩棋华有个落下病根的虚弱身子,现在的陈知仪拥有一副健康身子,我可以陪你到老了。」 她的神态的确很像,但他不能轻易相信。「我不打算吃。」 第三十一章 看他黑阵冷峻,口吻冷漠,她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陈知仪觉得胸口闷闷的,忍不住吐出一口气,「唉,的确很难,像祖母……我指的是老王妃,若不是我的举止神态、说话口气等等都与她孙女在成了憨儿前不同,她也不会在静静观察我多日后,选择与我保持距离,在那之后,我坦承自己的身分,她才相信了我的故事。」 褚司容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相信了,应该说他想要相信,可是…… 棋华之于他太珍贵、太特别了,他把自己的情感全给了她,她离世后,他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沉寂至今,他不想也不敢这么快就相信,如果是别人精心策画的阴谋怎么办?到时候他还活得下去吗? 他沉默着,四周静得出奇,连风吹动树梢的声音都那么淸晰。 陈知仪只好不断试图说服他,「那么、那么……最近我们常见面吧,谈谈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事,让你一一印证我是谁好不好?」 看着这样急切想证明的她,他最后只冷冷给了一段话,「人死了就是死了,你怎么可能是棋华,乾脆直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没有图谋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或许就是牵绊太深、不舍太浓,所以老天才让我有机会回到你身边。」她说得好笃定,眼光隐隐闪动着泪光。 他俊美的脸上仍不见一丝表情,只有那双深邃黑眸闪过一抹痛楚,泄漏了他的心绪——想要却不敢要。 她终究是懂他的,明白他的心守得太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击破他筑得高高的心墙,所以她不能沮丧,她要更勇敢的靠近他。 「没关系,你现在还不能相信我也不要紧,我用时间证明给你看的。」她露出微笑。 她不气馁,因为现在的状况是打她六岁认识他以来最好的,她有良好的家世、有健康的身体,还有祖母对她的教导,更有整个睿亲王府给她当靠山,而且她迟早能说服他的。 褚司容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却见原本沮丧的丽颜变得容光换发。「我不一定会给你机会。」 「今天不给机会,我明天还会找你,你明儿个不来,我自个儿想办法去找你,一直到你愿意相信我为止。」她突然有了无比的信心。 「你会有吃不完的闭门羹。」他知道自己该转身就走,偏偏满口胡言乱语的她,身上却有太多棋华的影子,困住了他的脚步。 「没关系,我承受得了。」她嘴边噙着笑意,明眸有着坦荡荡的情意,「对了,我差点忘了,不然我弹桃花落给你听好不,你还可以跟我合奏,那是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曲子,不是?」 褚司容觉得心口抽紧,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瞪着她。她竟然也知道桃花落?!虽然她刚刚曾细数棋华送给他的生辰礼,但未点出曲名,没想到…… 在他的注视下,她的微笑渐渐僵了,「不行吗?只要你愿意跟我弹……」 「笛子跟古琴都束之高阁了。」他沉痛的回答。 因为棋华不在了,送走她后,他便再也没吹过笛子,一想到此,俊脸上的神情转为黯然。 她幽然一叹,走上前伸出手,做了与他在市集重逢后一直想做的事,纤细的手勇敢的握住他厚实的大掌。 他低头看着她微微颤抖但嫩白细腻的柔荑,明明不信她,但此刻,他竟觉得自己被她所温暖了。他抬头,视线对上她深情含笑的眼眸。 「有一天我会证明自己就是巩棋华,我会让你把笛子跟古琴都拿出来。」 不远处,有座楼阁可看到凉亭这的情况,此时,睿亲王爷跟睿亲王妃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儿跟褚司容的一举一动。 「天啊,仪儿主动握住了相爷的手!怎么会?那孩子怎么这么……呃……」 「我明明教她女子要矜持的啊,怎么会这么情不自禁?到底谈了什么?」 夫妻俩一人一句,又急又慌,倒是坐在靠窗位置的万氏,嘴角含笑的丢了句,「老婆子我教她的,有问题吗?」 此话一出,王爷王妃随即摇头,哪还敢再说什么。 谁不知这个王府就数老王妃最大,她说黑的东西,就算是白的,全王府也说是黑的。 在睿亲王府,万氏亲自教导陈知仪成为一个才貌德慧兼倶的大家闺秀,而慧黠的她也在万氏的一手调教下展现了坚韧的一面。 褚司容从来就是一个不好接近的男人,近年更是冷情寡言,唯有巩棋华永远都是他生命中的例外,是唯一可以碰触到他真心的女子。 但也因为这样,他的心防极重,不轻易相信别人,但即便他不相信,却也狠不下心真的拒绝陈知仪的靠近,至于为什么他狠不下心,他现在也说不清,那要到以后他才能明白。 一连多日,陈知仪就如她自己所言,常想方设法、找藉口来宰相府找他。 一是因为她是睿亲王爷的掌上明珠,二是因为褚司容没有明言赶她,所以宰相府上下都小心伺候着,倒没有为难。 不过陈知仪的出现对阮芝瑶跟巧儿而言,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她爱上相爷了,她的眼神表现出就是如此。」巧儿说得直接。 「没错,」阮芝瑶也点头,「不过他心里只有谁,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再说了,堂堂一个郡主,王爷王妃也不可能让她当侧室。」 「但我听说睿亲王府的人都相当宠她,也许会答应让她嫁进来呢。」说话的是最后嫁给朱太平、这两天又闹翻了跑回娘家小住的褚芳瑢。 「相爷如今可是权倾朝野,难道她想嫁,相爷就得娶吗?」阮芝瑶冷冷一笑。 「当然不是,但大哥竟也不阻止她来找他,这点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这话一针见血,点明褚司容对陈知仪的不同。 褚芳瑢此话一出,阮芝瑶跟巧儿也愣住了。 外院书房,以前是褚临安的禁区,在褚司容接管相府后,成为他接待朝臣、处理政事的地方。褚司容喜欢这里的格局,有时累了,便也直接在耳房歇下。 书房长桌上置了一个香炉,轻烟袅袅,褚司容注视着摊在桌上的书本,但心在靠坐在窗前,也差丫鬟备了一份文房四宝、正在绘图的陈知仪。 他不得不承认,她很特别,行为举止像个大家闺秀,但出入相府与出没他身边的时候,又完全视礼教为无物,且她很能自得其乐,颇能跟人打成一片。 最奇怪的是,与他一向生疏的贺姨娘母子,她一样待他们极为淡然,但对祖母,她倒是展现了热络,至于太太那,他与太太虽名义上是母子,但没有亲血缘,向来以礼相待,而她亦待牧氏不冷不热。 她对他则有绝对的耐心,总是微笑着,并以深情的目光看着他,不厌其烦的聊着有关他与棋华之间的种种。 想到这里,褚司容忍不住抬头,将困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明明是一个面貌身分与棋华截然不同的人啊。 说起来,她一方面像棋华,但又有点不像棋华,棋华性情真诚良善,但也容易让人欺负拿捏,可她虽同样有双真诚的眼眸、一颗善良的心,但她进退有度,似乎更懂得保护自己。 而这些他藏在内心深处的「比较」,他还没打算让她知道。 他等着看、等着听,看她还能掏出多少属于他跟棋华之间的过往,至于那首桃花落,他还不想去面对那首会让他心痛的曲子,也许是害怕、是逃避……总之他尚未准备好。 不知他心里千回百转,陈知仪终于画好了画。 「这是什么?屋子?院落吗?」在一旁帮忙磨墨的小乐东看西瞧就是不懂。 陈知仪笑了笑,「我得解释,你出去吧。」 又来了!小乐吐了口气,再小心翼翼的看了面无表情看书中的褚司容。 说来,她是真的不明白,主子人美又善良聪颖,怎么独独看上他呢?相爷话少、事情多,主子来陪他,大多得自己找事做,后来就乾脆画画,但愈昼愈奇怪,常常都是她看不懂的画。 小乐在心里嘟嘟囔囔,但终究还是出去了,不忘将房门带上。 陈知仪走到褚司容面前将那幅画放到一旁,本以为他不会马上看,没想到他将画拿到面前,先是蹙眉,接着抬头看她。 「这是绮罗苑的一角,小乐看不出来,你应该一目了然。」她笑着道。 他故意一挑浓眉,「所以?」 「所以我是巩棋华,我们……咳,」就算已经厚着脸皮说了好几回,但她还是没办法不脸红,「应该要成亲的。」 他仍是一脸的不置可否。 「这桩婚事你又不吃亏,为什么不能答应呢?」她有点小哀怨,出入宰相府已有段 时日,但她最想进去的绮罗苑竟然进不去。 第三十二章 为什么不能?他也反问自己,他的目光再落回画上。 她这回画的是桃花源的外观,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画绮罗苑里的景色,前几次有庭院、厅堂,甚至是那一大片桃花林,以及桃花源中的布置摆设…… 「如果我不是巩棋华,怎么可能这么熟悉绮罗苑的一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但还是沉默。若是有心人,找个武功高强的人入内一探,要画出这种图又有何难?! 「说真的,虽然现在跟你在一起也很幸福,但成亲后相处的时间就能更多了,我在这里也比较不会有什么不好的闲言闲语……」虽然王府的人都很放纵她,可她也稍微要顾一下王府的名声。 褚司容依旧只看着她,不言语。 她咬着粉红下唇又道:「不过我爹跟你说过了吧?咱们的婚事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不做小,不过容许你保留与阮芝瑶的夫妻情谊,她得做侧室。」 睿亲王就算要提,看他一张冷峻的脸,恐怕也说不下去吧,所以他并不知道,但他没必要告诉她。 他冷漠的反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重叹一声,「因为我是巩棋华,你就这么难相信?」 要他怎么相信?虽然他的心开始在沦陷,如果她真的是巩棋华,两人再续前缘有多好……但世上真有重生一事?他不想自欺欺人。 她太了解他了,光看他黑眸里的漠然,就知道他压根不信,但从另一个角度看,那表示他对巩棋华有多执拗,即使她死了,还是将她放在心上呢。 思及此,陈知仪笑了出来,「好吧,我再想想,我们之间偷偷做的事不少,总会让你信我的。」 如棋华一样的乐观,一样的不怕他这张冷峻的脸孔。 「我去看完老太太再回去。」然后再从那溜进绮罗苑,她在心里偷偷想着,不料她才走个几步,身后就传来裙司容的声音。 「别想再趁机从那里溜进桃花林。」 她轻叹一声气,再回身看他,「你看我连小路都知道,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总之,那里只属于我跟棋华。」他面无表情的道。 又来了!她真想翻白眼,说到底他就是不信她,幸好她的个性就是愈挫愈勇。 蓝蓝天空下,秋风瑟瑟,陈知仪跟小乐跨过几重月门才来到澄园。 一如近日,陈知仪坐下来跟巩氏墟寒问暖,还带了一盒上好人参,交代丫鬟们要日日冲泡,让老夫人日飮养生,好长命百岁。 「郡主真的很关心老夫人。」莲锦笑说着。 陈知仪仅是微微一笑。四年了,她换了张脸,当年的莲锦自然不识得她,倒是陪嫁丫鬟荷芯在三年前也让祖母作主外嫁,听说日子过得不错。 巩氏年纪一大把了,是真心是虚伪,她心里清楚,也因此更不舍陈知仪误了自己的终身。 思及此,她主动提及搁在心里数天的事,她凝睇着正喝了口茶的陈知仪,「老身听说郡主是真的很喜欢我们司容,甚至不在乎他有正室通房,可是真的?」 她放下杯子,虽然羞涩,但坚定点头,「是的,祖母。」 这么直接的回应,巩氏还真的吓了一跳,但毕竟年长,她很快地回神,语重心长的道:「郡主这声祖母叫得亲切,还总会往老身这院子来瞧我,性子就跟……」想到香消玉须的巩棋华,巩氏心里一酸,摇摇头道:「总之,司容不适合你,他不会爱上你的。」 闻言,小乐在一旁偷偷点头。 「我有信心,祖母不用替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笑咪咪地拍拍她的手。 在澄园陪巩氏聊了半个时辰,陈知仪才乘轿返回睿亲王府。 刚入府她便转往秋阁苑要跟万氏请安,不料正屋多了几名穿着雍容华贵的客人,个个穿金戴银,只是年龄大多在六、七十岁之间。 她不由得一愣,「这是……」 「哎呀,我家仪儿回来了,来来来,祖母替你介绍这几个惯会疼人的主。」 经由万氏满脸笑容的介绍,陈知仪方知这几个贵客的身分,他们分别是牧氏的母亲、姨母、舅妈等人,其中一个是万氏的手帕交,万氏特地让手帕交把人都约来。 陈知仪一一微笑,嘴甜的打招呼。 众人对她的倾国之貌与讨喜小嘴赞不绝口,「桃腮杏眼,真像是玉琢出来的人,往后嫁给谁便是谁家的福气。」 听到这,万氏倒是开门见山的道:「几位太太都是知晓老身个性的,有什么说什么,不瞒几位好姐妹,我这宝贝谁也不喜欢,偏就喜欢上当朝宰相,日后想嫁给他呢,届时还请你们多帮衬。」 众人一听,便想起那个嫁进宰相府当主母的牧氏,这下便明白万氏的用意,但众人毫不介意这种事,毕竟能让万氏以姐妹相称,是让人受宠若惊的。 「要真有缘分,那是一定的。」 「是啊,老王妃实在不必这么客气,若郡主真的能跟希媛成为婆媳,瞧郡主生得多讨人喜欢,希媛也一定会喜欢郡主。」 希媛便是牧氏的闺名,话说到这,不管是真心话、客套话,此起彼落都是好话。 万氏笑容满面,陈知仪弯唇浅笑,加上陆陆续续送上桌的美味茶点、醇香好茶,气氛佳、聊兴盎然,在送牧家几人离开时,万氏还备了伴手礼,让牧氏的娘家人个个心花怒放,还不忘邀请二人也拨冗到访,定会盛情款待。 「一定、一定。」万氏笑咪咪直点头。 直到一行人全离开后,万氏才遣退下人,以便询问孙女与褚司容的新进展。 陈知仪摇了摇头,挫败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无妨,再努力吧,那也代表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万氏顿了一下,又道:「日后别忘了跟牧家人多亲近。」 「是。」 「可以拿送珍贵水果、昂贵布料的机会多走动,到牧府就花点时间喝个茶、聊聊天再离开,总之务必要与她们熟稔了。」万氏一再叮咛,她处事圆融,很多事也比孙女想得缜密。 陈知仪有些疑惑的问:「不是应该要跟宰相府里的人熟吗?」 万氏笑笑的握着她的手,「不!牧府那些人可是你成功嫁进宰相府后能让你在府中站稳脚步的关键,你可别忘了,宰相府内的大小事是由谁在管的?」 是牧氏当家!陈知仪很聪明,一点就通。 之后她便从善如流,时时上牧府串门子。所以她很忙,牧府要去,宰相府更要去。但每到宰相府,扪心自问,她最不希望遇到的就是阮芝瑶跟褚芳瑢。 尤其是阮芝瑶,最是尴尬。多走动几次她便更确定,阮芝瑶跟褚司容这几年一样处不好,甚至常恶言相向,所以这次她反倒对阮芝瑶没有那么多愧疚。 不过或许是她的目的太明显,阮芝瑶一开始就很讨厌她。 见到贵为郡主的自己,阮芝瑶本该行礼,但屈膝行礼时,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一抹不悦,话也说得刻薄,大多是「郡主真得空啊」之类。 所以若有可能,自己总是尽量避开她,但府里就这么大,偶遇还是会发生。 此时,陈知仪在小乐的随侍下,甫从回廊的庭园走来,就意识到两旁的下人先向她行礼问好后,有志一同的看向另一边的亭台,她顺着目光看过去,就见到阮芝瑶、褚芳瑢、褚司廷及巧儿等人。 「走吧,人家是郡主,我们得主动过去行礼。」阮芝瑶以只有几人听得见的音量道。 褚芳瑢扬起下巴,口气可酸了,「还没嫁进来呢,老往咱们府里跑是怎样。」 「你这嫁出去的女人常回来住才奇怪。」褚司廷想也没想的出口驳斥。 褚芳瑢气得语塞,狠狠瞪了她二哥一眼。 「不过她长得真美……」楮司廷吞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陈知仪那倾国倾城之貌,粉粉嫩嫩的樱唇,害得他的心瘸痛的,好想一亲芳泽。 「人家可是睿亲王府的金枝玉叶,不是你能碰的。」裙芳瑢嘲讽提醒,引来褚司廷的一记怒瞪。 「走吧,人家可往我们这里走来了。」阮芝瑶没好气的瞪两人一眼,率先往前走。「郡主可真是闲啊,天天往这儿来。」阮芝瑶先屈膝一福后,看着一身绫罗绸缎的陈知仪,不得不承认她年轻美丽、气质高贵,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说来她敢对堂堂郡主这么不敬,也是因为这几日的言语试探后,发现陈知仪和善有礼,自然敢得寸进尺了。 阮芝瑶不知道的是,如今的陈知仪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巩棋华。 「相爷心系天下百姓福祉,与皇上日日商讨国事,本郡主佩服敬仰之余,也担心其身体,这才特地上门关切。」 第三十三章 「这里有相爷的妻子跟家人,不需要郡主这么辛苦的天天上门关切。」 「如果不是相爷的妻子家人都无法给予相爷需要的关切,本郡主确实不必如此辛苦。」陈知仪口气依旧和善,但话里的嘲弄很明显。 「你!」阮芝瑶气得语塞。 「抱歉,我与祖母有约,不想让她老人家等太久。」她转身就走。 小乐虽然在心里大赞主子,但可不敢露出骄傲表情,仅是亦步亦趋的跟上。 陈知仪其实并不想与阮芝瑶如此恶言相向,且若是她上门后发现阮芝瑶与褚司容早已如一般夫妻般恩爱,那她会选择退让的,可是两人不仅水火不容,阮芝瑶的跋扈亦是多年不改,彻底惹恼她。 看着陈知仪的背影,阮芝瑶气得全身发抖。 褚司廷、褚芳瑢从头到尾都不敢多吭一声,论权势、家世,他们全矮郡主一截,什么不满的话都只能私下说,所以等到陈知仪都走远了,他们才开口。 「还说是郡主咧,礼教规矩都读哪儿去了,呿!」褚芳培只敢放马后炮。 巧儿没说话,她深深凝望着陈知仪那高贵纤雅的背影,若是相爷身边来了一个才德兼备的郡主,她该怎么办?她还想再努力看看让相爷喜欢上自己啊。 【第十三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空气微凉,转眼间已是深秋,枫红更深一层。 这一日,当陈知仪主仆来到澄园后不久,褚司容也在巩氏差人通知下来到澄园。亭台内,就见祖母与陈知仪有说有笑,而她那张俏丽脸上有着动人光采。 说来,她对祖母特别亲切,若说她真的是棋华,她对祖母的好便能说得通。 褚司容边想边走近亭台,唤了声,「祖母。」 「你来了。」巩氏也看到他了,她笑着拍拍他的手,「今天郡主有准备惊喜,特别要你一定得过来呢。」 她原本不想当月老,但这段日子与郡主相处后,心念一转,也许郡主真能带给司容新的人生,便打算牵这条红线了。 陈知仪款款起身,笑容满面的看着他。 是她要祖母请他过来的?褚司容抿抿唇,冷声道:「我一向不怎么喜欢惊喜。」 「这个惊喜你一定喜欢,我可以确定。」她倒是自信十足。 两名丫鬟搬来一座琴,她在桌前坐下,深深看着端坐在前方的褚司容一眼,在深呼吸以压抑心中的紧张后,她垂首抚琴拨弦。 悠扬的曲调扬起,而且是褚司容非常熟悉的。 褚司容一脸震惊的看着她,这首便是他跟棋华修改后的桃花落。 那时的笑闹、那时的相爱、那时的依偎、那时的幸福……他深深凝睇着拨弦的陈知仪,然后她的身影竟跟棋华的相叠再相叠,最终合而为一。 是她!是棋华!她回来了!她正在为他拨弦。褚司容的心情从激动转为狂喜。 「没想到郡主的琴竟然也弹得这么好,就像棋华……」巩氏喃喃低语,眼眶也红了。 殊不知,她这一声「郡主」让褚司容如梦初醒,那瞬间,视线里再不见巩棋华,只有陈知仪那张绝丽动人的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将她视为棋华,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世上不可能会有还魂附体的事,他不能被别人迷走心思,这样等于背叛了棋华,那连他都会看不起他自己。 一想到这里,褚司容惊醒回神,心火狂烧。 他绷着一张俊颜,双手握拳,突然起身。 陈知仪一怔,拨弦的手停了,乐声戛然而止,因他的头低低的,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焦急的问:「怎么了?」 他的下颚肌肉绷紧,沙哑着嗓音道:「不要弹了!」 她的眼睛陡然一亮,「你相信我了吗?」 不,他是绝望的想相信,但……他可以就这样说服自己吗?如果是假的,那他的棋华怎么办?棋华会有多恨他啊。 可恶,他被她扰乱得够彻底了!真的够了!他抿紧薄唇,当下转身走人。 见状,陈知仪想也没想的起身追上前。 褚司容回过身一把扣住她的手,咬牙切齿警告:「别跟来!」 她先是愣住,但视线在对上他的眼眸后,喉间顿时感到酸涩。 他的眼神饱含太多恻怆、太多悲凉,让她的心都跟着紧紧揪疼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眶泛红的看着他孤挺的背影往外走。 「唉,司容向来孤傲,不容易动情,郡主别难过。」巩氏步上前安慰。 「但相爷真的好过分啊。」小乐不满的替主子抱不平。 陈知仪没有说什么,她闪着泪光的眸子一直盯视着早已不见褚司容身影的前方。 她们不懂,爱他最深的人是她,所以眼下伤他最深的也是她。 接下来的几日,陈知仪一直没有办法遇到褚司容。 他总是能适时的错过她,就好像有人掌握了她的行踪,能及时的让他避开她,而她从祖母那学到的、亲手熬煮的补汤也总是被原封不动的退回。 他还是无法接受她死而复生的事实吗?她只想接续两人的幸福有这么难吗?陈知仪在心中轻叹一声。 今天,她一样只能进得了澄园与巩氏谈笑,接着便离开。 不多时,就有人到绮罗苑去禀报。 「相爷,知仪郡主陪老夫人聊了一会儿后,已先行离开了。」 「嗯。」 下属拱手退下,褚司容仍站在窗口,看着稍早前陈知仪才经过的拱桥,想起那抹不时回头望的失望身影。 夕阳西下,暮色渐浓,他伫立久久,无法不去想她,毕竟她身上有那么多棋华的影子。 他想相信,但又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脆弱,他竟不够坚强到需要一个陌生女人的陪伴,甚至允许自己自欺欺人,好放纵自己去接受陈知仪就是棋华的荒谬论调。 日复一日,褚司容无法否认他竟然开始想看到陈知仪,看不到就心烦,可以见时却不敢见,他的心情高低起伏,总是陷在矛盾的情绪中,像只暴躁又抑郁的困兽。 偏偏目前他位居高位,时有官员私访,他不应这样控制不住情绪。 不过,针对父亲被他软禁一事,陈知仪倒很识相,进出府中多次,不曾主动提及要探望他父亲,或者探听他父亲的事,是知道他父亲的病会传染?还是很清楚他有多么仇恨他爹? 不该再想她的,这段日子他已被她扰得心神难静,他抿据唇,转身回到桌前坐下。 同一时间,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也响起叫唤,「相爷。」 「进来。」褚司容听出那是他派去调查陈知仪过去的侍卫。 一名高大侍卫走了进来,「相爷要小的查的事已办妥了。」 「说吧。」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毛笔继续批阅皇上交给他代理的奏章。 「知仪郡主八岁时因高烧过度而成为憨儿,四年前跌倒摔成重伤后,昏迷了几日,再转醒时,奇蹟似的恢复神智,这事京城里是无人不知,唯跌伤的日子众说纷耘,小的查到了,是四月二十七日。」 褚司容手上的毛笔一顿,脸色变了,难掩他内心的震惊。 怎么可能会在同一天?!就是那一天,棋华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之间难道真的有所关联? 内心受到震撼,他手上的笔一直悬在奏摺上方,笔尖墨汁缓缓滴落,侍卫注意到了,但他似乎无感。 「继续说。」深吸一口气,他将毛笔搁回笔搁。 「听人说,醒来后的郡主很聪敏乖巧,收服了睿亲王府上上下下,即便郡主时常去逛下城市集,王妃王爷亦无微词。」 「所以她常去那?」他们初见的那一日并不是刻意安排的相遇是吗? 「是的,所以郡主才跟摊贩们这么熟稔,听一个卖饰品的摊贩提起,四年前郡主曾打探市集一个卖古董的老人家,得知他已去世还颇为难过。」 褚司容愈听愈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正被一颗大石头压着,闷闷的,几乎要窒息。 「还有,市集另一边较偏僻的山径上有间破屋子,里面住了一个寡妇及三个稚儿,郡主常去送东西,那家人两年前让远房亲戚接去过日子时,郡主还很开心。」 褚司容的心枰抨狂跳,他们去市集是隐姓埋名的,那些事只有他跟棋华才知道。 司及此,他猛地起身,急急问道:「还有什么事?她在那市集里还发生过什么事?」 「她特别爱吃豆腐脑,跟卖豆腐脑的婆婆很熟,而婆婆的孙女小玫瑰也跟她特别聊得来,这让市集的人啧啧称奇,摊贩都说小玫瑰从小就不爱说话,过去只有一名俊美的少年公子能跟她说说笑笑,知仪郡主是第二人。」 第三十四章 他的心愈来愈激动。 「摊贩都说她善良又聪明,有个卖菜的小贩因小孩太多,没想到老婆又怀孕,就要逼老婆喝打胎药,她知道后,侧面了解那小贩很爱算命,就请个算命仙去替他老婆看面相,结果那算命仙说腹中孩子带财库,日后那孩子一定会飞黄腾达、光宗耀祖,说也奇怪,从那天起,小贩发觉生意还真的愈来愈好,便不让老婆打胎了,其实我查到的是郡主找人去买菜,再将菜分送给较贫穷的百姓。」 没错!那是棋华会做的事,她很聪明,不会直接给予援助,而是拐个弯让受帮助的人不会觉得自卑,就像她当年帮助王寡妇那家人。 明明她还是她,还是拥有那颗最真诚良善的心,而他却因为拒绝相信、因为耽溺于失去她的伤痛,无法察觉她那颗心,让两个人都多煎熬了这些时日。 是她!真是她!黑阵里燃起熊熊火焰,心跳加速在他的胸口撞击,不该迟疑了,他现在就要去见她。 此刻门外传来敲门声,另一个侍卫通报道:「相爷,郡主来了,您是不是要避开?」 「不,我要见她!」 陈知仪觉得褚司容怪怪的,在刻意避开她多日后,竟然愿意见她了?还邀请她进绮罗苑?虽然小乐仍被挡在外面,但这已经够不像他,更奇怪的是,他还不时以复杂眼神看着她,害她走起路来战战兢兢的,双脚都要打结。 「我还可以继续往前走?」她手指向前方的桃花林,小心翼翼的问。 他几乎想笑了,但他忍住,「可以。」 她狐疑的点点头,走进桃花林。时值秋日,桃花林没有春日时的美丽,却另有一抹清丽景致。 她继续往桃花源的方向走,还是觉得怕怕的,好心再提醒,「这里是禁区喔。」 他点头,一双黑眸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她柳眉一拧。有事吗?到底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她? 这次换她直勾勾的看着他,「你说这里是禁区,可我从小到大来过无数次,闭上眼睛都能走,你信不信?」她得把握机会证明自己就是巩棋华。 「哼,真敢说大话。」他说是这么说,但心里是万分期待的。 他相信她是棋华了,现在看她证明自己他不再觉得心痛,而是觉得……很可爱。 「绝非大话。」她立即拿了丝帕蒙上眼睛,绑妥后,开始在桃花林游走,也开始说起年少那段日子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事。 「我就在这里跌倒的,每回到这里,我都会特别注意是不是有什么枯枝、小石子……」她顿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臂,「对了,那次跌倒,这里还擦伤了。」他视线扫了下她指的地方,眸光一深。 「这棵桃树是我第二回来偷看你的躲藏处,我就躲在树干后,你吹着笛子,明明瞧见我的衣服了也不理我,我坐着听,听到睡着了,醒来时身上多了件罩衫。」 他的身子在颤抖,心狂跳。 她往前走了几步,伸手碰了碰面前的桃树,温柔的抚着粗糖的树皮,笑了,「这棵桃树是这林子里最矮的,我以为我终会长高,长得比它还高,我满十四时才发现我太看得起自己,太看不起它,我还比它矮呢。」 下一秒,陈知仪感觉到自己被紧紧的搂进温暖的怀抱。 「够了!够了!」褚司容低吼着。 老天爷,他真的失而复得了,他绝不愿再失去她!心里的爱波涛汹涌,血液在瞬间急窜向他的四肢百骸,教他更加重了抱紧她的力道。 他抱得太紧,抱得她都感到痛了,但她没挣扎,只是又哭又笑,她期盼的就是这一刻,他终于相信她是巩棋华。 褚司容轻轻地替她解开丝帕,看着她清亮含泪的明眸,他的黑阵转深,眼底尽是热情与深情。 被他这么看着,陈知仪感觉到娇羞又充满喜悦,以及满满的深情。 一刻钟后,两人在桃花源里谈起这些年来的种种。 他的手总是紧握着她,情不自禁的吻她,时而温柔,时而狂烈,似乎想藉由这样真实的接触确定自己并非身在梦中。 她娇憨的窝在他怀里,每每开了话头,便被他的吻打断。 他吻她,再吻她…… 她眼里的光采从未如此璀璨,「从今以后,我们不分开,绝对不再分开了。」 「嗯,不分,再多的阻碍也不能让我们分开。」他深深看着她,许下承诺,且这次他会证明自己做得到。 静静的依偎,又谈起这段日子的煎熬,两人眼中有泪、有喜、有悲。 确定了她是谁,褚司容主动提起婚事,「我要请皇上赐婚,就如你想要的,你不给我做小,我要你当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嗯。」她脸上有喜悦的浅笑。 他面露微笑,「阮芝瑶、巧儿,我都不要了,我会替她们安排好去处。」 她一愣,随即摇头,「不,就像我先前说的,她们暂时都得留下。」 「为什么?她们会给你惹麻烦的。」他不解。 他这么一问,陈知仪有些不知该怎么解释。 因为有祖母的指导,药草、医理她也跟着涉猎,她曾经跟祖母请教当年自己的病情,按理在经过补汤调理后,她不该香消玉璜。 再者,她的病情是有好转后又急转直下,药吃得愈多愈虚弱,睡眠时间也变长,祖母便推断她后期所吃的药是有问题的,然后依当时的情况推敲,会对她下毒手的应该是阮芝瑶或巧儿,因为她们有害她的动机。 但兹事体大,在没有证据之前,她还不能打草惊蛇,自然也不能随便的诬陷人。 思量过后,她只说:「我有我的考量,请你相信。」 她的改变他看在眼里,他愿意相信她自有主意,「好,就照你说的办,我立即去请皇上赐婚。」 这事易如反掌,毕竟陈嘉葆早在他的全权掌控中。 几日后圣旨下来了,内容简单来说就是知仪郡主从头到尾、从家世到内里都很适合褚司容,所以皇上作主让两人结为连理,而原来的宰相夫人阮芝瑶本该因无出被休离,但因褚司容有情有义,所以阮芝瑶成为侧室。 圣旨一下,最闷的当数阮芝瑶,让出了正室之位,连所住的景阳园也得让出,褚司容还大动作购置各式家具、重新整修院子,像是有多宝贝新妇似的。 再者,褚司容可是皇上跟前的宠臣,多少趋炎附势的人正好趁势送些价值连城的好礼来讨好,新房要不金碧辉煌也难。 这桩婚事在新人坚持下,紧锣密鼓的进行,很快就来到大喜之日。 睿亲王舍不得爱女嫁人,躲在房里偷掉泪。 王妃一样舍不得,但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珠环翠绕的闺女,那粉妆玉琢的脸蛋仅淡扫娥眉即绝俗动人,不禁感到骄傲。 她握住女儿的手,含泪道,「做个好妻子、好媳妇,知道吗?」 陈知仪哽咽地紧握母亲的手,「谢谢娘,知仪一定努力做个好妻子、好媳妇,绝不会给咱王府丢脸面。」 万氏的眼眶微微泛红,「祖母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你是老天爷特别眷顾的人啊。」 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陈知仪二看着这些她新生后疼她、爱她的贵人,是他们让她得以享受到有众多亲人呵护的感觉,新生的这一世,她的心被感激涨得满满的。 她双膝跪下,磕头跪别,不受克制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站在后方的下人连同陪嫁的小乐,个个眼睛都是湿漉漉的。 蓦地,外头的鞭炮声劈里舶啦的响起,接着是喜乐声,然后就见王府总管急忙的跑来,催促道……「老夫人,迎娶队伍到了,郡主要准备上花轿了。」 这场婚礼自是热闹非凡,文武百官、富绅贵族全都出席,而浩浩荡荡的迎娶队伍经过的街道,争相观看的人潮将路挤得满满的,毕竟褚司容的婚事众所瞩目。 婚事依古礼进行,但对外褚临安仍因病不能出席,所以巩氏为主婚人,宰相府更大摆宴席招待前来道贺的贵客。 新娘子先被送进洞房,不过本该在外陪酒招待宾客的新郎却使出一招,装醉,顺理成章躲回新房,并将喜娘、丫鬟全遣出去,喜气洋洋的喜房一片静寂,氛围却是再温馨不过。 揭了喜帕,一身大红新郎袍服的褚司容深情凝望已摘下凤冠的陈知仪。 两人十指交缠,握得好紧好紧,脸上皆洋溢着幸福与喜悦,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老天爷如此眷顾,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深情凝睇,他亦像巡礼般的细细打量她的眉眼、她的唇,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陈知仪的外貌,而是巩棋华那颗始终如一的心。 第三十五章 他轻吻她的额际、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深情、那么的虔诚,因为这一生一世,他只爱她也只要她,他要好好的守护着她,让她的人生再无狂风暴雨。 一个又一个带着承诺的吻渐渐变得狂野,他的手温柔的褪掉彼此的衣裳,他爱抚着她,一一以唇膜拜她美丽的胴体,惹得她全身发烫,冒了晶莹汗珠,不料他竟一一吸吮,品嚐她的味道,以温柔又狂野的激情爱着她。 两具身体交缠得更为激烈,终于他们真正的属于彼此,从炫目的激情狂潮里坠落了。 成亲第二日,新娘奉茶,藉此认识府中所有的人。 这乃传统习俗,虽然前段日子,陈知仪进进出出宰相府,早已识得大多数人,褚司容更是认为此礼可免,但陈知仪却很坚持,毕竟娘家教养不可废,也得顾及娘家声誉,别落人口舌,徒增是非流言。 于是,在金碧辉煌的正厅里,除了病重被隔离的公爹褚临安外,所有的长辈排排坐。 「祖母,请用茶。」 「娘,请用茶。」 陈知仪照着褚司容的指示,轻移莲步在每个长辈面前奉茶后,褚司容接着面无表情的介绍褚司廷跟褚芳瑢,两人都得称她一声大嫂,至于阮芝瑶则以身体微恙为由,不愿来给陈知仪请安。 巧儿是唯一一个知道阮芝瑶装病的人,因为阮芝瑶太恨、太怨,只好选择避开,以免忘了身分,到时若对陈知仪表现不敬,只会惹来一堆麻烦。 阮芝瑶至少是侧室,还是定远侯之女,小小耍一下性子可以,可这让巧儿更加自惭形秽,通房其实就是奴婢,陈知仪甚至不需要多看她一眼。 对陈知仪而言,这里所有的人她都认识,除了一名眼生的女子,那是她在进出宰相府的这段日子也未曾见到的褚司廷的妻子,致远侯之庶女何茵茵。 「茵茵前阵子回娘家小住,这两日才回府,很高兴可以跟嫂子成为一家人。」何茵茵长得明媚亮眼,颇为精明强悍的样子。 「谢谢你。」陈知仪直觉的看向站在她身旁的褚司廷,他看妻子的表了点畏惧,看来是个妻管严,难怪近来不曾听闻他拈花惹草的事。 「我们走了。」褚司容向巩氏、牧氏点一下头,即霸道的搂着她的腰就走人。 陈知仪又羞又糗,低声抗议,「这么急。」 小乐跟在主子身后也频频点头,但褚司容马上朝她挥挥手,要她不必随身伺候了,她只能哀怨的找个地方画圈圈去了。 「皇上只给我一天假,明日又有成堆处理不完的国事,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我不想浪费在其他人身上。」他边说边拥着她往绮罗苑走。 在经过软禁裙临安的院落时,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她也跟着站定。 他拧起浓眉,看着她问:「你会觉得我对我爹太残忍吗?」 「不。」她握住他的手,微笑凝睇,「我都能理解,我也支持你所做的一切。」先前他已经把这几年他的所作所为全跟她坦白了,加上之前知道褚伯伯是怎么对他的,所以她并不觉得残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并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谢谢你。」 她的信任抚平了他的不安与恐惧,就怕她无法理解而疏远他。 「我才要谢谢你,谢谢你这么爱我。」她粉脸微红,心里满是感动,她很清楚自己也是激起他做出那些事的主因之一。 两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回到桃花林,再走进桃花源时,陈知仪即笑了,抬头看着也正低头注视着她的褚司容,问:「这算惊喜吗?」 他显然已经跟下人们交代好,所以她的琴已备妥在桌上,还有他的玉笛。 他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一旁的侍从主动上前点燃桌上香炉内的檀香,再朝两人点个头,随即退了出去。 两人有足够的默契,她抚琴、他吹笛,天衣无缝的合奏起桃花落,乐音缭绕,是喜悦、是满足、是感恩,能再次合奏恍如隔世,何其幸福啊。 接下来的日子,是真的过得很幸福。 褚司容总是比陈知仪早醒,看着她嘴角微带笑意的睡容,总有那么几分不真实感,很担心这只是自己作的一场梦,一场最美的梦。 每每看到她醒来,他总是亲吻她,实际感受她的温暖。 每天一下朝,他也是直奔绮罗苑,虽然主屋是在景阳园,但她大多时间都待在这里。两人会漫步在桃花林间,并在桃花源处理他带回来的国事,她则静静看书、剌绣。 不过他很难专心,不时的想吻她一下,再吻她一下,将她吻得七荤八素后,忍不住就在书房里翻云覆雨。 生活里有狂野的激情、也有目光缠绵的时刻,就像此时—— 褚司容派人前往下城市集买来她最爱的小吃,她小口小口吃着,他目光灼灼的凝睇。 她的粉脸因而羞红,「你也吃一些。」 她娇羞可人的神态比那块糕点更吸引他,他哑声道:「你吃就好。」 也是,他对甜食向来没啥兴趣,她再吃了糕点,嘴角沾到一些糖粉。 他倾身靠近,吻了下她的嘴角,又往樱唇轻舔逗弄,再深深的吻住她。 「大少奶奶……呃,没事,是王爷着人送了糕点给您吃,没事。」小乐急急的推门进来,又急急的退了出去,却不忘将手上睿亲王特地让人送来的糕点放到桌上,只是心里犯嘀咕,她肯定会长针眼了。 门虽然关上了,但陈知仪的粉脸羞红到都快冒烟了。 褚司容却爱极了她这娇羞的神情,「我下回应该跟丈人说清楚,你爱吃的东西,我都有差人去买回来,要他着实不必担心你会没得吃。」 她微笑点头,「但我爹真的很爱我,不,应该说睿亲王府里的每个人都真心疼我。」 「你可以多回去看看,你知道我不会介意的,我的事情也多,只能派人到市集买东西给你吃,暂时还无法带你再去逛逛。」 她摇摇头,一脸满足的道:「我好幸福了,我能这么一直幸福下去吧……」 说来,还是有一点点不安,因为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更让她害怕失去。 褚司容双手捧住她的粉颊,坚定道:「一定会幸福下去的!所有曾经受过的委屈、所有曾经流过的泪,所有的磨难痛苦,我要用后半辈子好好补偿你。」深情眼眸里有着不舍与心疼。 她从不知道,当年她被送进东宫后,他有多自责,无法保护心爱的女人就是一种耻辱,他唾弃自己后也逼自己变强大,每,天,他将难以吞咽的苦楚与尊严咽下,去学习如何像父亲一样成为人生的执棋者。 陈知仪因感动而落泪,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她主动的、紧紧的抱住他,不会再放开了,不管未来还有多少风雨,这一生一世她都绝不会再放开手了。 【第十四章 步步精心始复仇】 陈知仪成为褚司容的妻子后,第一件事就是与以前总让她感到害怕的牧氏交好,但牧氏性格偏冷,在府里只与同为世族大家的阮芝瑶走得较近,她真要介入并不容易,幸好婚前她祖母已经为她铺好路—— 说来牧氏的防备心的确重,对人亦不轻信,她认定陈知仪贵为郡主,自是养尊处优,对她这个没生一儿半女,又非裙司容亲生娘亲的婆婆不会有好脸色。 所以尽管这些年来,她也不怎么喜欢阮芝瑶的个性,但在府内,两人以前的生活圈较相似,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话可聊,下意识的她就决定与阮芝瑶站同边,免得陈知仪以郡主之姿强占当家主母之位,届时自己也被孤立了。 因此她对陈知仪婚后知所进退的以礼相待、不以权势压人等等做法就是无感,直至这一天—— 牧氏房里,府里管事送来每月必呈给她看的帐本后没有离开,反倒欲言又止。 「有事吗?」她不解的看着在这府里也已十多年的老管事。 老管事微微躬身,「太太,您娘家来了人,带了些礼物来府拜访呢。」 「什么?」牧氏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跟娘家的联络极少,她娘还嫌她薄情,今日怎么会突然到访? 牧氏觉得奇怪,但在老管事说明那些人并非来找她而是来见陈知仪时,她着实错愕极了,怎么也没想到陈知仪会认识她娘家的人。 「我去看看。」她立即披上外袍,步出房间。 天气早已由深秋转为初冬,虽然还不见初雪,但天气已相当寒冷。 花厅里早为这群贵客备了多个暖炉,几个丫鬟正忙着为夫人们褪掉厚重的外袍、披风,温热不烫舌的上等好茶接着端上,几样精致可口的茶点则是要让客人先垫垫胃。陈知仪亲切地与客人们有说有笑,而这也是牧氏进花厅时看到的一幕。 第三十六章 陈知仪看到她进来,立即从位子上起身,乖巧的唤了声,「娘。」 其他牧家人也全起身打招呼,在陈知仪扶着牧氏坐下后,其他人跟着坐下,纷纷跟牧氏打招呼聊起来。 「在这里过得如何?一切都好吧?」 「我们都知道你喜静,每每想来找你串门子都担心会叨扰,但你媳妇以前老跟我们说,就是嫁人了还是希望娘家人多多走动、聊些体己话,我们想想也是这个理。」 「姨母这么说也太客气了,只是姨母跟郡主本就认识吗?」牧氏惊愕的问。 「本是你表婶婶认识老王妃,先前老王妃说要教几个闺密养身之道,你表婶婶有心,便带着我们去走动,这也才跟郡主熟络起来。」 牧氏听到道,戒心放下了些。这么说来也不是郡主刻意套近关系。 「就是啊,当时我们几个还调侃你媳妇,说她可别嫁了人就忘了娘家人,郡主才跟我们撒娇说,嫁了人也希望娘家人多走动呢。」 「是啊,没想到这么有缘分,这讨喜的小姑娘居然是嫁进你家给你当媳妇。前几日还特地托人送信给你娘,问我们几个可有空来吃个茶点、喝杯茶,要不是你娘今儿个有事,定也要跟来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说的全都是陈知仪的好话,牧氏听在耳里,暖在心里,随即以感动的目光看向陈知仪,让陈知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郡主可是有心了。」牧氏真诚的说。 「娘,媳妇只是将心比心,我娘家祖母总说,不管女儿当了谁家媳妇,终归还是有一颗女儿心,定有些心里话想跟娘家人说说。」 她顿了一下,有些不安的道:「媳妇知道相爷不爱热闹,累得娘也不好找人来聚,但这事媳妇跟相爷说过了,相爷说是他的疏忽,还让娘别见怪,所以媳妇就做主邀几位夫人来喝茶,娘不会不开心媳妇没先说吧?」 「不会,怎么会呢。」她喉间像梗了什么东西似的,酸酸涩涩的。 其实司容没这么不近人情,她随时可以让娘家人来,但她太骄傲了,不想让娘家人看到自己被冷落,所以不敢回家也怕他们来,害得她娘觉得她是个薄情女儿,当然彼此 的联络就淡了,没想到如今这新媳妇不仅把人找来了,还替她找了台阶下。 「那太好了,」陈知仪眉开眼笑的直点头,又看着那些夫人道:「说好了,日后夫人们得空就来相府喝杯茶,一定得常来喔,不然小辈怎好意思找娘家的爹娘来呢。」 众人原本还觉得不好意思,但一听陈知仪这俏皮的说法,纷纷点头如捣蒜,说笑道:「那我们可真得常来,若没来,指不定让王爷王妃记恨呢。」 气氛正热络时,甫下朝的褚司容回来了,他没见外的让下人通传,而是一听说花厅有客人便来打声招呼。 众人一见到他,交谈声顿时消失,连忙起身,「……相爷,好。」 褚司容向惊慌的客人们微笑点头,目光扫过陈知仪时,俊美的脸上满是宠爱,接着看向牧氏,「娘,这么热闹。」 「唉,是、是。」牧氏有些手足无措,毕竟这几年褚司容的性情大变,府里没有不怕他的,而她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娘,哪敢真把他当儿子一样对待。 不过也不是只有牧氏如此,事实上除了陈知仪外,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尴尬又不安,毕竟宰相大人的冷厉寡言是众所周知的,气氛很难不变僵。 陈知仪走到他身边,微微一笑,「是我邀请娘的娘家人过来相聚的,我先前不是跟相爷说过了,未出阁前跟几位夫人便认识,还常往人家府邸讨吃讨喝呢。」 「我知道,我也说了请客人来家里热闹热闹挺好的。」他笑逐顔开,见大夥紧绷的脸色和缓了些,才又看向几位夫人道:「司容比较忙,各位有空就常来陪我娘说话。」 几位夫人频频点头,怎么也想不到不曾接触过的褚司容原来这么和善,跟外面传言的压根不同,想来流言果真不可信。 事实上,这是褚司容第一次对牧氏这么和颜悦色,教她又惊又喜。 褚司容不忘继续帮爱妻做人情,歉然的对牧氏说:「知仪说我老板着脸让娘多有担忧,其实娘别担心,儿子只是不擅说话,儿子还要多谢娘这些年来这么辛苦的持家。」 牧氏感动得眼眶几乎要泛红,她突然觉得,有了这个媳妇似乎也多了一个儿子,也许……也许她晚年也不是没有依靠。 「这话不用说嘛。」陈知仪粉脸一红,有些羞赧。 褚司容微微一笑,对着众人道:「抱歉,我还有事忙,各位夫人请随意,不介意的话,今儿个就在这里用晚膳吧。」话落,他先行离开,让大家可以自在点。 稍晚,厨房就送来一道道热腾腾佳肴。 老总管躬身对牧氏说明,「太太,这是相爷交代的,让各位夫人务必尽兴。」 一整桌都是上等的山珍海味,还有上好的茶酒,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主人家的诚意,众人吃得开心、聊得开心,甚至陈知仪还着人备了些美味糕点要让宾客带回家,这一次聚会可说是宾主尽欢。 在送娘家人离开后,牧氏忍不住双手紧紧握着陈知仪的手,哑声道:「知仪啊,娘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知仪是娘的媳妇啊,娘何必见外,相爷也说了,要媳妇多跟娘学习呢。」陈知仪一脸真诚的说着。 牧氏顿时觉得眼眶湿湿的,感动油然而生。 自此以后,牧氏的心整个转向陈知仪,甚至把理家的事也全权交给她,还不厌其烦的一一教导。 这些种种看在心高气傲的阮芝瑶眼里,简直是火上加油,眼红的她想去找牧氏说理,在往牧氏院子的路上遇到正要去找陈知仪的牧氏,甚至跋扈的挡住人。 阮芝瑶怒声质问:「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我进这个家比郡主还要久,怎么说也轮不到她来当家!」 她没想到自己这样没大没小、嚣张自我的举止更是彻底惹怒了牧氏。 「阮姨娘真是没规矩!有姨娘这般跟婆母说话的吗?再说了,相府的中馈本就该由正室嫡妻来掌,你一个姨娘半个奴婢有什么资格过问?」牧氏狠狠斥责她一顿。 没料到会被这样骂得狗血淋头,阮芝瑶气到说不出话来。 牧氏冷冷的又道:「再者,阮姨娘也没什么好冤的,如你所说,你明明进这个家的时间比较久,但相较于郡主对我的尊重贴心与嘘寒问暖,某人就显得虚应了事,我便更明白谁是真心对我好。」语毕,她甩袖走人, 牧氏身后的丫鬓看也不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阮芝瑶一眼,一一越过她。 阮芝瑶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的瞪着牧氏远去的背影。 这次她完全错估了形势,讨不了好之外,还处处受制受气。 去找褚司容告状吗?不!丈夫的心从来就不属于她,怎么可能向着自己;找娘家哭诉?不,这几年娘家的势力已随着公公卧病日渐式微,过去家门前总有想巴结的大小官员进出,但近年已是门可罗雀。 再说了,先前圣旨下来的时候,她被迫转为侧室,娘家人却连吭也不敢吭上一声,甚至为新婚的褚司容及陈知仪送来贺礼。 想到这里,她心里更酸了……不,不会一直如此的。她双手倏地握拳,她会想出方法反击,她过得不好,那么陈知仪还有褚司容就更没有权利过得好。 阮芝摇气归气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褚司容跟陈知仪恩恩爱爱、意惹情牵的令她恨得牙痒痒的。 或许该眼不见为净,但她无法克制自己,因为天天盯着两人夫唱妇随、共度晨昏。瞧瞧,不过是辰时,两人又乘马车出门了。 虽是冬日,但今日天气晴好,褚司容终于有空带着陈知仪来到久违的下城市集,气候虽凉,难得的冬阳现身,市集摊贩人潮极多。 马车一停,帘子掀开,褚司容先行下车,再伸手扶着美丽的娇妻下车,而熙熙攘攘的群众一见到这对醒目的金童玉女,莫不引颈争看。 因为女子是小贩们熟知的知仪郡主,众人也清楚前些日子皇上为其赐婚,所以她身旁高大俊美的男人就是宰相褚司容,但众人没想到的是,那个俊美无俦的男人竟也是熟面孔。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他就是相爷啊。」 「真是一对璧人啊,恭喜郡主,恭喜相爷。」 两人相偕走进市集,一一与众人微笑点头,还有人直接送上摊上卖的东西给两人当新婚贺礼。 陈知仪走在其中,感受是最深的,举目所见,人群一样汹涌,吆喝揽客声一样热络,不一样的是,她不必再着男装与褚司容上街,她还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感觉像是在作梦一般。 第三十七章 才这么想着,他突然拉着她的柔荑快步往前走,一到较偏僻的市集后方,见无人注视,他才停下脚步。 她因脚步匆匆,伸手抚着胸口,气喘吁吁的看着他,「你怎么……」 她的唇猛地被他攫取,这个吻好火热、好狂妄,吻得她全身发软,若不是他紧紧的抱着她,她可能会瘫软在地。 好一会,他终于放开了她,然后缓缓的笑了,笑得开心,甚至有些稚气,那表情有种形容不出的满足与得意。 「你做什么这样?」她又羞又喜,庆幸他坚持不要一堆随侍、丫鬟一路跟着,不然她多不好意思啊。 「我突然觉得好不真实,这一切好像一场美梦,所以我必须以这样的方式证明眼下的你是真的,眼下的幸福是真的,我亦是真的,而我们能再一次一起逛市集更是千真万确,不是梦、不是梦啊。」语毕,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 她眼眶微红,喉间像哽了个硬块似的,说不出话来,他们心有灵犀,有一样的感觉,想到这里,她甜甜的笑了,真好,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两人做了一次市集巡礼,伉俪情深,羡煞他人。 回府后,他握着她的手一起走向绮罗苑,那凝睇着她的眼神深情得醉人,而这一幕全落在褚芳瑢跟巧儿的眼里。 褚芳瑢仍然骄纵任性,老是跟朱太平闹脾气,动不动就回娘家小住,这会儿见到两人恩爱异常,实在是一肚子怒火, 即使对象不再是巩棋华,但见到他那么专注深情的对待妻子,她就妒忌生恨。为什么陈知仪可以那么幸福,自己却要嫁个痴肥花心的丈夫? 站在褚芳瑢身后的巧儿心里更难受,相爷以言语嫌弃过她,却始终认定当年他是被她设计了,所以对她的付出弃如敝屣,从来都是漠然相对。而她本以为只有巩棋华入得了他的心,至少她平衡一点,没想到陈知仪也能让他动心,她好不甘。 夜幕低垂,天候更凉。 褚司容停下脚步,温柔的替陈知仪拉拢厚厚的披风,不愿让冬日寒风冷了她一丝一毫。 陈知仪抬头,伸手做了同样的事,与他相视一笑。 两人深情的眼中只有彼此,再无他人存在。 巧儿着实看不下去,落寞的脸上勉强挤出半点笑容,「奴婢先回清心苑。」 清心苑本是她一人所住,后来阮芝瑶降成侧室后,也被迫搬进清心苑。 「一起走吧,我也看不下去了。」褚芳瑢也受不了浓情密意的两人,撇撇嘴角,转身就走。她可不愿待会儿遇见了还得给陈知仪屈膝行礼呢。 两人一前一后的转往各自居处。 巧儿刚回到清心苑,正巧一名婆子送来这个月的月例。 「这月例的金额不对吧!」阮芝瑶光用眼睛看那只钱袋就知道与上个月不同,她气愤的看着送月例来的婆子。 「太太说了,前些时候是她糊涂了,忘了阮姨娘现在只是姨娘,哪能再领少奶奶的分例,再说现在在管家的是大少奶奶,一切当然得照规矩来。」府内婆子向来是狗眼看人低的,又道:「阮姨娘可是跟了好主母呢,这月银还是大少奶奶给加的。」 话落,婆子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战战兢兢,冷哼一声便走了。 「身分降了不只一阶,吃穿用度自然不比从前。」说话的是巧儿,她领的月例更少,毕竟她只是一个通房。 不过跟一般奴仆比,通房、姨娘的月钱仍显丰厚,这点她是清楚的,但她就是想挑衅,更要让阮芝摇搞清楚现在这个家是谁在作主。 阮芝瑶脸色铁青的瞪着躺在桌面上的那包银钱,「真是欺人太甚!」 巧儿走到她身边,故意道:「其实大少奶奶现在跟太太相处融洽,贺姨娘也有说不出的怨呢。」 闻言,阮芝瑶看向巧儿,扬起笑。 如果巧儿不提,她都快忘记有这个人了,兴许那个人真能替自己想点方法,想看看如何棒打鸳鸯。 机会来得很快,在贺姨娘跟阮芝瑶仍想不到什么好方法时,就听到下人说褚司容接到皇命要去靖城办事,来回少说要半个月。 「这可真是百年难得的机会。」贺姨娘马上心生一计,与阮芝瑶咬耳朵后,只见阮芝瑶亦点头如捣蒜。 这一日,也就是褚司容离府的第一天,两人就到绮罗苑门口坚持要见陈知仪。 守卫很为难,绮罗苑对宰相府其他人来说仍是禁区,除了陈知仪之外。 「你去问问大少奶奶,我们真不能进去的话就请她出来,这总行了吧?」贺姨娘撇撇嘴角,一脸火大。 守卫点点头,也只能进去禀报,而陈知仪的确不像褚司容那么硬邦邦的,不仅将两人请进去,还叫小乐上茶。 事实上,她迟早需要面对她们,偏偏司容太担心她,总是把她保护得好好的,即使同住府中,要碰上面还真难呢。 「贺姨娘、阮姨娘,有什么事吗?」陈知仪温和的问。 「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先前司容因为他爹的事,跟我处得不太好,但说来也没什么。芝瑶刚成为姨娘时,心里不好受,但她也想开了,你们也是有缘才成为姐妹嘛,是不是?」贺姨娘微笑的看着坐在一旁的阮芝瑶。 阮芝瑶也是笑容满面,「是啊,所以妹妹虽然很羡慕姐姐,但绝没有嫉妒姐姐,这一切都是命定的缘分,妹妹只希望有机会也能伺候相爷。」 陈知仪维持一贯的笑容,但心里明白,她们突然来找她,绝不可能只来闲话家常, 毕竟她对她们的了解可比她们以为的多。 贺姨娘抬头打量了四周,忽道:「说来大少奶奶可能不知道,这绮罗苑是相爷生母生前的居处,如今好多年过去了,看这摆设都旧了,下人们还戏称这里就叫旧院呢。不过念旧虽好,可有些东西也该换了,不然总是会坏的。」 「是啊,如果大少奶奶能趁相爷外出办事之际整修绮罗苑,给相爷一个惊喜,相爷一定会觉得高兴,大少奶奶觉得如何?」阮芝瑶接着建议。 陈知仪环顾四周,这里与景阳园相比着实陈旧多了,有些柱子甚至剥落掉漆,原来的华丽缀饰都因为岁月流逝而显得老旧,再不好好修缮维护,怕是过几年,也得整修。 思及此,她朝屏息看着她的二人微微一笑,「也是,是真的太旧了,谢谢你们,那就这么办吧。」虽然她很清楚这个建议并非因为善意,但院落陈旧是事实,她反而很高兴能替司容做点事。 贺姨娘跟阮芝瑶也开心的直点头,但两人很快的交换一个眼色,暗自认定绝对有好戏可看,毕竟这绮罗苑对褚司容来说有着特别意义,陈知仪这一动,褚司容绝对会气到休了她。 贺姨娘又接着道:「这府里的大小事都有人固定报告给相爷知晓,但这修缮绮罗苑一事,大少奶奶可得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子,要送口信的人闭嘴,不然就没惊喜了。」 「当然。」 一番谈话后,陈知仪还真的特别交代送口信的侍从绝不可透露半点口风,另外她着老总管找来不少工人,并亲身讨论绮罗苑该怎么整修。 老总管颇担心,斗胆提醒,「要不要先问过相爷?」 就连牧氏都替她担心,「你这样决定好吗?这里对司容有很不一样的意义啊。」 牧氏欲言又止,事实上府内的每个人都知道褚司容对巩棋华的情感,因而有些人挣扎在说与不说之间,都担心万一破坏两人的浓情密意便罪过了。 陈知仪其实都明白,也知道每个人的挣扎心思,她笑着对牧氏说:「娘请放心,司容会喜欢的。」 。牧氏见她信心十足,只好再点明了说:「你说是贺姨娘跟阮姨娘向你建议的,你不觉得她们心态可议吗?怎么突然做这建议,娘觉得你还是别做了。」 一旁的老总管跟奴仆们也频频点头,脸上尽是关切,这个当家主母聪慧善良、待人亲切,从不端架子的,他们不希望她就因为这事被相爷休了。 见状,陈知仪忍不住笑了,「我知道,这几日不少人开口要我三思,就怕我被相爷责骂了。」 牧氏一愣,「那你还是决定要做吗?」 她用力点点头,「娘,谢谢您这么担心媳妇,媳妇真的很开心有您这么好的婆母。」 牧氏一向情绪淡然的脸孔难得的臊红,「我……」她不习惯被这么热情的对待,但知仪的确是个很得人疼的孩子,睿亲王府教导出这样的大家闺秀,着实令她折服。 「请放心,相爷绝不会对我生气的。」她握着牧氏的手,再看着老总管等人,脸上的笑容漾着满满的信心。 第三十八章 即使如此,宰相府上上下下莫不为她提心吊胆,小乐更是莫名焦躁,因为每个人都很担心她主子,偏偏主子一点都不担心。 有钱好办事,接下来的日子,工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的整修绮罗苑。 褚芳瑢、巧儿心情极好,等着看好戏,阮芝瑶、贺姨娘也是眉开眼笑,但对褚司廷夫妇而言,就没啥感觉。 褚司廷仍找机会流连花丛,要真的妻管严,没机会外出,就找巧儿暗渡陈仓,反正,他手上的把柄足以将她吃得死死,让她上床伺候他。 日子在每个人不同的心思中度过,不过十日,绮罗苑已修缮完毕,陈知仪更是毅然决然的从景阳园搬进绮罗苑。 此举让全府上下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就连巩氏也忍不住一再开口问:「你确定?」 「确定极了。」陈知仪笑开了花一般的容颜,犹如冬日的暖阳,璀璨耀眼。 【第十五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褚司容回来了! 宰相府从大门侍卫到各院下人都面露紧张,还不自觉的跟在他身后,褚司容走了几步,他们就跟着走几步,他停下脚步,他们亦急煞脚步,他走他们走,他停他们又停。 褚司容走了几步后,脚步急停的回头看着他们,「有事?」 每个人紧急的顿住脚步,有志一同的摇头。 「相爷回来了。」 此时,听闻他回府的阮芝瑶、贺姨娘已急急的迎了出来,面带笑容的向他福身。 褚司容蹙眉,回过身。真是难得,她们竟然连袂的出来迎接他,但为何独独不见知仪?按理她应该是最迫不及待迎接他的人,难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他脸色丕变,脚步倏地加快,原本跟着不动的下人们也急急的跟上前去。 「哈哈哈,瞧他的脸色,看到没有?肯定有人去向他报告了。」阮芝瑶难得这么开心,总算有机会一吐怨气了。 贺姨娘也一样等着看陈知仪的笑话。打从陈知仪嫁进门后,便只跟牧氏一个鼻孔出气,也没将她放在眼底。 巩氏、牧氏则等在绮罗苑,两人实在不放心让陈知仪一人单独面对诸司容的怒火,所以尽管陈知仪拍着胸脯要她们放心,她们还是坚持留在她身边。 绮罗苑已焕然一新,门窗梁柱重新雕饰,院子重铺了白色鹅卵石,再植松竹、牡丹、腊梅,让四季皆有景,另外还建了从主屋至桃花林中桃花源的长廊,得以遮风避雨。 桃花源只有稍加修缮,仅将厅堂改为三面开窗,春天时得以处处见桃花笑,此时虽为冬日,但第一场初雪未落下,尚未落尽的枯叶点缀着光秃秃的桃枝,搭上蓝色天际,倒别有一番景致。 不过,此刻没人有心情欣赏。 终于,褚司容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她们的眼帘。 巩氏、牧氏见他脸色难看、脚步又急,一颗心都沉到谷底了。 见他大步朝着站在她们中间的陈知仪走来,巩氏想也没想的就走上前,「司容啊,这件事其实是祖母的主意。」 「不是,司容,是娘看这绮罗苑实在太老旧,才让媳妇着人整修的。」牧氏也急忙走上前,将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 但褚司容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大步跨过两人,然后——紧紧抱住巧笑倩兮的陈知仪,「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吓到我了。」 巩氏跟牧氏互看一眼,都傻了。 站在一旁的小乐原本还害怕到用手蒙住脸,就怕相爷吼人,没想到情况出乎意料。陈知仪粉脸涨红,小小声抗议,「快放开我,祖母跟娘都在看呢。」 褚司容根本没看到她们,她这一说,他才放开她,回过身对着长辈们道歉,「祖母跟娘也在这里,抱歉,我没注意。」 「那你也没注意到这里有什么不同?」巩氏连忙捣住自己的嘴。哎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牧氏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从院门走到这里都毫无感觉? 这一提,褚司容才注意到绮罗苑不一样了,「怎么不过半个月,这里就变得这么簇新雅致?真美!」 牧氏跟巩氏倏地瞠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陈知仪笑着点头,「对啊,请了工人们连夜赶工呢,你喜欢吗?」 他温柔目光凝睇着她,「你喜欢我就喜欢。」 她脸儿红透,没想到他现在说起这些甜言蜜语这么自然。 巩氏、牧氏一听可也红了脸,这话还真是年轻人才会说的肉麻话;小乐则是拍拍发烫的脸,心想雨位主子真不害臊,虽然她渐渐习惯了。 巩氏见小俩口对视的眼眸含着对彼此深深的眷恋,突然感动的流泪。 陈知仪还是记得长辈在场的,她羞怯的移开目光,正巧看到巩氏脸上的泪水,连忙出声关切,「祖母,怎么哭了?」 「老太婆想说几句杀风景的话,但知仪啊,祖母是真的很高兴。」巩氏尴尬的拭去泪水,话也说得没头没尾。 牧氏听明白了,向她摇摇头,示意她别说。 巩氏不吐不快,她握住褚司容的手,「你对绮罗苑的感情,最多是因为棋华吧?祖母知道你这四年多来是怎么过日子的,祖母一直希望你能放下对棋华的感情,可以找个人爱你、陪伴你,但一直不敢对你说,今儿个你总算愿意放下,这样很好,相信那个善良的孩子在天上看到了,也会替你高兴的。」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褚司容没说什么,只是拍拍巩氏的手,转头看向陈知仪。 「娘,你这真的是……」牧氏觉得不妥,担心的看向陈知仪,就怕她追问,到时候惹得小俩口不愉快。 「娘,没关系的,而且我同祖母一样,相信巩姐姐在天上一定会很开心看到现在的司容。_陈知仪直视着她们笑道。 牧氏一愣,脱口而出,「你知道棋华的事?」 「是,儿子全告诉她了。」诸司容笑看着身边的可入儿,目光再对上一脸惊愕的巩氏,又说了一遍,「所以祖母不用担心,知仪都知道了。」 这下子,巩氏、牧氏可真的松了口气,但也确定褚司容已经完全走出与巩棋华的情伤,有了新的幸福。 巩氏、牧氏也知道小别胜新婚,不打扰二人,还笑着要小乐跟着她们离开。 褚司容握住陈知仪的手,同时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心意相通的再次对视,眼里都有着对她们的歉意。 陈知仪尤其对巩氏感到歉疚,她无法让祖母知道陈知仪就是祖母心心念念的巩棋华,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她的身分就多一分危险,这是她跟司容的决定。 「走吧,你带我好好瞧瞧我们的新房。」 闻言,她粉脸微红,因为他的眼里有她熟悉的情慾. 在那灼灼目光注视下,她连路都走不好,而他不想等了,随即俯下身以吻封缄,一记火热的吻,便让她真切感受到他的急切与慾火。 褚司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回到主屋,并温柔的将她放到床上,将半个月来分别的思念尽付在缱绻激情的缠绵里。 贺姨娘、褚芳瑢、阮芝瑶跟巧儿四人怎么也不敢相信,陈知仪擅自整修绮罗苑,不仅没得到褚司容一封休书,褚司容还很满意,更高高兴兴的同住,夫妻鳒鲽情深不说, 陈知仪更是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让她们是更气更恨了。 另外,也不知是否是新婚的好运气,褚司容更受皇上宠信了,所有的政事、摺子都交由他去处理,他政绩过人,百姓日子过得舒心,生活也跟着变好,税收当然跟着拉高,市井小孩甚至会传唱「国有褚相爷,太平盛世到」。 平民百姓赞美他,对皇帝的无所作为也没有太多的议论,反而赞皇帝懂得重用良臣,博得仁君之名。 这一次,褚司容前往靖城,其实就是跟着皇上微服出巡,访察民情,而这一趟皇上满意与否,从早朝的状况就得以一窥真实。 金碧辉煌的朝堂上,陈嘉探高坐龙椅上,一旁还放置了一把雕刻细致的楠木座椅,那是他赐坐给褚司容的。每日文武朝臣向他朝拜后,便向褚司容一一汇报国事朝政。 此时一名地方税务监督正在禀报某县城的税务状况,虽然是向褚司容报告,但陈嘉葆依旧无聊得想打呵欠,心里想着后宫新纳的多名美妃,就愈想离开这。 「好了,众爱卿听旨。」 百官们立即躬身听旨,「皇上。」 「有本直接向宰相奏报,一切交由宰相直接处理,朕另有要事,先行退朝。」 「臣领旨。」 褚司容随即起身,与群臣一起对着陈嘉葆拱手道:「臣等恭送皇上。」 第三十九章 陈嘉葆在几名太监的簇拥下先行离开殿堂,但早朝持续着,没有人觉得皇上在不在有啥差别,而这一幕完全落在站在侧殿的阮太妃眼里。 她无法不忧心啊,看看这些认真议政的朝臣们,过去有不少人喜欢打混摸鱼、欺上瞒下,现在却在褚司容的铁腕手段下变了,没人敢怠忽职守,吏治渐渐清明,国库也日渐丰盈。 她不甘愿的看着俊美无俦的褚司容,他俨然就是一个百姓口中的仁君。 怎么会?!那个在乎社稷百姓、拥有王者风范的帝王该是她的皇儿啊! 她跟临安冒了巨大风险计画的事,想成就的绝非是眼前这一幕!要是临安在此,心也会跟她一样的痛吧,先皇在时,吏治腐败、陋规成风,现在吏治清明、国家日渐强盛,却不是成就于她的儿子。 咬着下唇,阮太妃轻声问着身后的太监,「前右丞相大人的病还是没有好转吗?」 「是的,太妃娘娘,听说大人的身子仍相当虚弱,宰相府并不希望任何人前往探病,就连相爷大喜之日,前右丞相大人也未曾露面。」 没露面……她几乎可以确定临安是被褚司容架空了权力、被软禁了。 她不安的眼神再度落在褚司容的俊脸上。怎么办?她竟有种白忙一场、那个计画并没有成功、一切都回到原点的感觉。 阮太妃瞪着诸司容英姿勃发、整个人充满王者气势的模样,一口贝齿几乎要咬碎。 不!不可以!不该是这样的!她骤然转身,脚步未歇的直接往皇帝寝宫而去,身后的宫女、太监虽不明所以,仍脚步匆匆的急跟上。 「太妃娘娘,皇上说了不许任何人……」 一到皇帝寝宫,阮太妃不顾守卫阻挠,强势进入,不意外的,就见陈嘉探躺卧在龙床上,左拥右抱两个绝色美人。 「母妃怎会前来?」他口气略显不耐烦。 两名妃子连忙下床,向阮太妃屈膝行礼后,匆匆离去。 阮太妃紧绷着一张风韵犹存的脸,「皇儿是不是应该将时间放在国家大事上,而非全权交由宰相处理?」 他撇撇嘴角,「聪明人不必事必躬亲。」 「可皇儿才是帝王,重要决策都应该由你……」 「母妃!」他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朕悦纳忠言、重用良臣,国家强盛、百姓安居乐业,这不就表示朕是个明君了,更何况,经宰相手处理的国事,母妃可有听到什么民怨?」 阮太妃被问得语塞。 「母妃应该知道,先皇在位时,民怨多么沸腾啊,可这次朕跟宰相微服出巡,所见都是国泰民安,在朕忍不住得意的拍胸脯说出朕就是当今皇上后,老百姓还争相跪拜说朕是仁君。」想到当时的画面,陈嘉葆洋洋得意起来。 「可是……」 「行了!母妃不必担心,宰相办事,朕放心,母妃也别浪费朕的时间了。」 阮太妃担心到扯紧了帕子。 她该怎么办?她无力挽救一个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看见的悲剧,皇儿愈来愈像荒唐好色的先皇,而裙司容却愈来愈像当年的临安,不,他甚至做得更好。 「来人!送朕的母妃出去。」见她硬是杵着不动,陈嘉葆乾脆下令送客。 「等等,母妃还有事要说,前右丞相大人已卧病多月,皇上看在他辅佐先皇有功的分上,可否……」 「母妃!」陈嘉葆的脸色真的很差了。「褚临安就是有功,朕才让他退休养病,母妃莫要再提他了,再提,朕会以为母妃是不是跟他有什么特别关系,才会在这段日子动不动就要朕去看看他。」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当然不是,只是人要懂得感恩……」 「够了,母妃,朕要沐浴梳洗了,来人,伺候!」他边吼边脱衣物,快步往后方相连的浴池走去。 这下子,阮太妃不离开也不成。 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褚司容成了无名有实的皇帝吗?不!不成! 阮太妃在返回寝宫后,差了人去将过去跟褚临安交好的伍得天请进宫来。 两人辟室密谈,伍得天多次面露为难。 「此一时彼一时啊,前右丞相已无势无权,但宰相权势正如日中天。」 阮太妃没说什么,仅回头看了宫女一眼,该名宫女立即捧着珠宝盒上前放到伍得天面前,并打开盒盖。 一盒子金灿灿的黄金玛瑙珠宝,一件件看来都是价值连城,伍得天眼露贪婪之光,微笑的点头,「贪财、贪财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眼下也只能这样做了,阮太妃回以一笑。 当褚司容正在朝堂上倾听国事时,陈知仪则回了一趟睿亲王府,与娘家人共进午膳,结束后才返回宰相府。 刚要回绮罗苑时,便听到右边褚司廷夫妻住的院落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还有东西落地的乒乒乓乓声。 陈知仪不解的走近前,却见几名下人站在屋外不敢进去,却又频频探头看。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几个下人猛回头,乍见是她,急急上前行礼,「大少奶奶好。」但要回答问题时, 还是面面相觑、支支吾吾的,「奴婢们、奴婢们……不敢讲。」 「二少爷知道会打人的。」其中一人低声道。 陈知仪蹙眉,想到过去褚司廷的荒唐,心里担心起何茵茵,直觉的往前走。 小乐马上拉住她,「小心啊,大少奶奶,里面东西丢得乒乒乓乓的,万一砸到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受伤了怎么办?」 其他下人跟着点头,「先别进去吧,大少奶奶,二少爷跟二少奶奶每回都将屋子里砸得一片狼藉,还是别进去的好。」 「可是……」 陈知仪话还没说完,褚司廷已火冒三丈的甩袖走出来,一边回头咬牙怒吼,「凶婆娘,不过碰一下又没什么,就说我对新来的丫鬟毛手毛脚,有你这河东狮在,本少爷还能做什么,该死,又咬又打的……」 才回头,怎么也没想到陈知仪竟然也在,他脸色一阵尴尬,「呃,嫂子,那个……我出去一下。」 陈知仪看着颇为狼狈离开的褚司廷,不一会就听到屋内传出何茵茵的哭泣声,想也没想的,她继续往里面走。 小乐追上前,「大少奶奶……」 「你守在外面就好。」 她走进房门半开的室内,转进内屋,柳眉一拧,屋里果真是惨不忍睹,花瓶、古董被摔成满地碎片,桌上的杯壶也全落了地,还有床榻上的枕头、被褥也全被扔在地上,而何茵茵就趴在床上哭泣着。 「二弟妹还好吗?」她走上前关心。 何茵茵猛一抬头,一见到是陈知仪,连忙擦拭脸上泪水,「嫂子都看到了?」 「我没看到,但……听到了。」她坦率的说着,「二弟妹没受伤吧?」 「嫂子是怕他打我吧,哼,他哪来的胆子,我可撂下话了,他敢打,我就让他当太监!」她说得气愤,口气十分强硬。 陈知仪微微一笑,「那很好,嫂子就放心了。」 何茵茵一愣,看着美丽动人的她,那双黑白明眸里有着真诚,想也没想的,她脱口而出,「嫂子可以跟我聊聊吗?虽然我知道,嫂子嫁进来后,我们并不亲近,但那是因为要管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丈夫,我实在没有太多心力去跟别人寒暄。」 何茵茵难得的说了一大串话,她自嫁进府后,一直没有什么人可以谈心,心里积了太久的郁闷也无人可倾诉,此刻心情很糟,再不说,她可要疯了。 「当然可以,嫂子一直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陈知仪微笑点头。 见状,何茵茵回以一笑。 与陈知仪在床榻上并肩坐着,何茵茵露出一抹哀愁的苦笑,「这桩婚事,我一直是不愿的,但身为女儿,哪能自己决定婚事,司廷过去就风流,我虽努力让他怕我,可他畏妻依旧好色,一是阳奉阴违。」说到这里,她气得眼泪直掉,「说真的,看到嫂子跟大伯感情那么好;我真的好羡慕……」 陈知仪很想出言安慰,但她太了解褚司廷,要他回归正途,大概只能奢望下辈子。 「你知道吗?我最气的是他不只对新来的丫鬟毛手毛脚,他还……」本要冲口脱出,但在看到陈知仪的脸庞时,她又急急的闭口。 「怎么了?没关系,弟妹想说什么就说,今日的话嫂子不会同外人提。」 何茵茵皱起柳眉,似在思考,但最后有了决定,「不,我倒希望嫂子同大伯说说,免得日后出了家丑,而且……我也能有理由离开这里。」 她愣了愣,「这么严重?」 第四十章 「我早看透了,嫁给褚司廷,往后只有悲惨的命运,所以大嫂会帮我吧?」何茵茵突然急切的拉住她的手,眼眶泛红,「我受够了,我不敢奢望能找个像大伯一样爱妻的男人,但至少不必担心哪天得了脏病,浑身发烂而死啊。」 陈知仪只能先点点头,她与何茵茵虽然不熟,但从她的言行已看得出她是个真性情的好姑娘。 何茵茵在做了一个深呼吸后,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道:「我曾经不小心看到巧儿跟司廷在东院客房苟合。」 陈知仪倒抽一口凉气,「弟妹会不会搞错了?」 「当然不是!我原本气得要推门而入,但忍住了,这事闹大了,府里人的脸面都丢尽了,但我不甘愿,巧儿是大伯的通房,怎么可以跟司廷苟合,且听两人的交谈,两人暗通款曲的事绝不是一朝一夕。」 当晚,陈知仪便将从何茵茵那听到的事告知褚司容,这让他陷入沉思中。 「司容?」她有点担心的轻声唤他。 「你还记得我说过自己从未碰过巧儿吗?」 她点点头,突然明白了他在指什么,「所以一开始就是……」 他冷冷一笑,「某人的麻烦大了!来人,去将二少爷叫来!」 片刻之后,褚司廷大摇大摆的走进绮罗苑的厅堂,但他一脸困惑,显然不明白自己是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能踏进大哥的禁区,更没想到的是,大哥还一脸笑容。 「大哥有事要问你,希望二弟知无不言。」 「好。」 「巧儿是你的女人。」 「是……呃,不是!不是!」褚司廷的脸色瞬间大变,吓得频频摇头。 但褚司容像没听到似的,继续笑盈盈的看着他道:「而且多年前就是你要了她的处子之身后又嫁祸给我。」 褚司廷频频摇头,但脸色已见惨白,最隐密的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揭穿,他常然又慌又乱。 「巧儿已经承认一切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褚司容依然带着笑意紧盯住他,但笑意未达眼底。 那个该死的贱人竟然出卖他!褚司廷吓得手足无措,惶恐的跪了下来,「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是我姨娘叫我做的啊!」 「很好,那就把事情源源本本的说出来,不然我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害二弟的事来,像是一手掐死你,还是拿刀挖出你的心脏?」黑眸闪动着冷冽杀气,唇畔则扬起一抹残佞微笑,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但裙司廷也发现自己被骗了,巧儿肯定没说,不然怎么还要他说,但已来不及了,他现在不得不说。 他打了个寒颤,咽了口唾液,「那一夜姨娘不是特去找你吗?那衣服上有迷香,她跟巧儿先服下解药所以无事,但大哥你就被迷昏了,姨娘、我妹、巧儿三人合作,有的灌你酒、将你的衣服脱掉,有的忙将房间弄得一片狼藉,后来我撕裂她的衣服,在你房里要了她,她身上的吻痕抓痕是我弄的,但你身上的就是她弄的了,不关我的事。」 【第十六章 其人之道还其身】 褚司廷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坦承了之后,当夜,褚司容便让人将所有相关人等全请到厅堂来,一开始贺姨娘、褚芳瑢、巧儿还有些困惑,但在见到褚司廷也在,且哭丧着一张脸时,三人都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褚司容说出当年嫁祸陷害他强占巧儿一事时,褚芳瑢吓得浑身颤抖,连头都不敢抬;巧儿则直接跪坐地上,低头哭泣;贺姨娘仍站得直挺挺的,但神情苍白,不时的吞咽口水。 褚司容冷冷的看着三人,目光落在贺姨娘脸上,「是姨娘出的主意?」 陈知仪也看着贺姨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陷害褚司容,强将巧儿给了他? 「是、是芳瑢。」她艰涩的看向女儿。 「姨娘!」褚芳瑢简直无法相信生母竟会拉她垫背。 「是你啊,是你看到司容跟巩棋华在桃花林幽会,特地跑来告诉了我……」她将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一一说出,也包括了她的私心。 语毕,四周陷入一片沉静。 「为什么?即便你从小就骄纵任性,但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褚司容突如其来的出声咆哮,每个人都吓到了,包括了紧紧握住他手的陈知仪。 她能理解他的愤怒,原来这一切不幸的开端就始于褚芳瑢。 褚司容是真的恨极了,他的手紧紧回握着爱妻的手,双眼则是死瞪着褚芳瑢,「该死的,给我说清楚!」 她怎么敢回答。褚芳瑢吓得泪如雨下,什么也不敢说。 「因为她、她喜欢大哥啊!总是偷偷看着大哥……我指的是那种男女间的喜欢。」褚司廷被这气氛吓得直发抖,他什么都愿意说,只要能离开这里。 褚司容浓眉一蹙,陈知仪则完全愣住了。 贺姨娘脸色一变,难以置信的看着在瞬间脸色刷白的女儿,「怎么会……芳瑢啊,他、他是你亲大哥啊!」 褚芳瑢看到每个人都将目光投向她,她愈来愈慌、愈来愈急,终于忍受不住压力而爆发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明知与大哥是兄妹,可是一颗心就是系上了,本来就不甘心祖母特别疼巩棋华那个外人,又发现她跟大哥相知相爱,我就更讨厌她,我就是嫉妒,就是看不得巩棋华有好日子,所以……我去找姨娘……呜呜呜……」她哭到说不出话来。 陈知仪看着涕泗纵横的她,心情复杂无比,她再怎么都想不到褚芳瑢讨厌自己的原因,竟是因为心仪褚司容。 褚司容抿紧了薄唇,气愤的目光一一扫过贺姨娘母子三人,最后落在巧儿身上。 「大少爷,这不是奴婢的错,奴婢是被逼的,」巧儿泪如雨下的跪爬到他面前,磕头控诉,「贺姨娘是奴婢的主子啊,不管主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只能照做……呜呜呜……后来二少爷总拿这件事逼奴婢苟合,奴婢担心东窗事发才被迫……呜呜呜……」 贺姨娘跟褚芳瑢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将责任撇得这么清楚。 褚司廷更火大,「臭婊子,就算一开始是被逼的,后来还不是哼哼啊啊……」 「那是奴婢希望赶快结束啊,奴婢其实生不如死,却无法跟任何人求助……呜呜呜……」她哭得好不凄惨,因为——现在的她必须快点选边站。 褚司廷这下是气得跳脚,指着她痛骂,「骗谁啊,老子经手的女人不知凡几,是真享受还是装的,难道老子会分不清,你骨子里就是淫荡的……」 「够了!」褚司容冷峻的打断他的话。 褚司廷这才又回了神,急急的跪了下来。 陈知仪的目光则一直锁在低头哭泣的巧儿身上,注意到她边哭边以眼角余光偷瞟着褚司容……看来巧儿果真不是她记忆里乖巧单纯的女孩。 「都给我滚!全部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明天你们就会知道我要怎么处置你们!」褚司容知道自己快失控了,现在得让他们通通离开,不然他想杀人了! 「什么处置啊?巩棋华都死了,要真有错,全是姨娘出的鬼主意,就处罚她一人就好了!」褚司廷马上急着献主意。 「你还知道我是你姨娘吗?」贺姨娘差点没气疯了。 「不干奴婢的事,奴婢是受害者啊,」巧儿跪在地上拚命哀求,「让奴婢留下来,求求你们……奴婢是被迫的,奴婢可以回去当丫鬟,奴婢老家已经没有人了,就让奴婢留在府里赎罪吧。」 「你受害?你还真敢讲!」褚芳瑢气她那副可怜兮兮受害者的模样,「若说巩棋华会在太子那边受虐到一身病痛回来,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来求我、跪我,让我想办法把巩棋华赶出府,我才安排李雪到府里,这样你也要说自己是受害者吗?」 巧儿焦急的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那是因为奴婢想伺候大少爷,但大少爷的心都在表小姐身上,奴婢只是想伺候……真的,真的,请你们要相信奴婢……呜呜呜……」 几个人争相辩解,此起彼落的吵了起来。 「砰」地一声,褚司容怒捶桌子,全身涨满怒火的道:「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狗咬狗,全咬出来了!」 吼声乍歇,贺姨娘等人怯怯的看向他,一股凉意顿时从背脊窜上,个个脸色惨白,气氛静寂下来。 陈知仪闭上眼,心里顿时生起好深好沉的悲哀。巩棋华怎么能不死呢,这么多人惦记着她、算计着她,而她竟毫无所觉……她、过去的她也太悲哀了。 褚司容虽是满腔的怒火,但他也注意到妻子的缄默,宽厚大手不舍地轻握她的小手,再紧握一下,无声的传递他的关心。 第四十一章 她张开眼眸,眼里隐隐泛着泪光,但再看他时,已用眼神示意要他别担心。 褚司容深吸了一口气,特地叫了府里侍卫头子进来,吩咐道,「让你的人将他们全部带出去,他们回房后,派人守着,一个也不许出府去。」 虽然不明所以,但侍卫头子照做了,而被带出去的人个个脚步虚浮,神情呆滞。终于,厅堂内只剩两人。 褚司容察觉到妻子的疲累,主动的抱起她,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给了他一个虚弱的笑容,他抱着她回到内屋,两人静静依偎着,仍陷在那丑陋真相给的震撼里。 不多时,小乐来请示用膳,褚司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只见她摇了摇头。 「我也没胃口。」他指示小乐不必准备,晚点再用宵夜即可。 寂静与沉默依旧。 终于,他开了口,「我要严惩他们、清理门户,不能还有下一次,我要保护你。」陈知仪咬着下唇,思量着。 「不能心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低头凝睇她仰起的脸,「上苍怜我,给了我第二次爱你的机会,但我不能也不要有第三回。」 「我只是在想……」 「不行!那些人在你死后可曾有反省忏悔?没有!他们做了更多恶劣的事,你的一时仁慈有可能会害更多无辜的人受伤,那还可能包括你。」 一想到这一点,黑眸闪过一抹痛楚,那是曾经失去她的痛,即使她现在已经回到他身边,但当时的痛太深刻,他仍无法遗忘,午夜梦回甚至常常惊醒。 她不舍的抬手轻抚他的脸孔,允诺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那是另一件事,他们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你不需要心软。」见她仍旧迟疑,他继续道:「不要以为她们变善良了,从建议你整修绮罗苑一事,便可证明她们仍在使坏心眼,你不能否认。」 她点点头,「好,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全赶出去,一个也不许再踏进宰相府一步!」他冷绝的说着。 她思索一会,才缓缓道:「其实我会犹豫并非不赞同你的处置,而是……你还记得之前你让皇上下旨赐婚时,我请求你让阮芝瑶及巧儿都留下的事吗?」 他点点头,「你要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所以……巧儿不能离开?」 她露出一抹微笑,像是赞扬他的聪明,「除此,今日这事也让我隐约觉得,兴许贺姨娘也是知情的,所以她也不能离开。」 他摇摇头,「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还是不能说吗?」 她定定的看着他,「其实让她们留下只为逼出一个真相,一个害死巩棋华的真相!」 他怔愕的瞪大了眼,整个人呆住了。 她退出他的怀抱坐正后,吸了一口气,才将当年可能是因为药汤有问题才会丧命的事一一说出。 「这也是娘家祖母让我接触药草后,我与她讨论到此事,她判断情况不单纯,是药出了问题。」 褚司容难掩自责,「天啊,我……我怎么会毫无所觉,该死的!」 「那时候的你守护我都来不及,怎么还有心思去想有人欲加害于我。」 他低咒一声,「太可恨了!这事我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 她连忙摇头,「不,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况且你要忙的事情已经太多,这次就交给我,我有自信能揪出真相。」 看着温婉但也坚强的她,他忽道:「你变得很不一样。」 「我娘家祖母说,人总是要成长,而成长必定付出代价,所以你变了,我也变了,现在,」她顿了一下,用坚定的语气说:「现在是别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因她的话,他的黑眸变得深邃,俯身在她的额际轻轻印上一吻。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好浓好沉的歉意。 翌日一早,一样在昨天的厅堂,一样是一场家审。 除了仍被软禁的褚临安外,府里的人大多都到场了,巩氏、牧氏、贺姨娘母子、阮芝瑶、何茵茵、巧儿,下人们则全在厅堂外,不得进入。 褚司容、陈思仪居中而坐,巩氏、牧氏、阮芝瑶、何茵茵则分坐两边,贺姨娘站在众人面前、褚芳瑢、褚司廷、巧儿全跪着。 一开始不明所以的人在听到褚司容命令褚司廷将昨天说的事重述一遍后,也全清楚了,他们有惊愕震怒的、有出言苛责的,跪着的三人将头低到不能再低。 褚司容看着陈知仪,她点点头,因为他们昨晚已讨论好如何处置这些人。 褚司容神情冷鸷的看向褚芳瑢,「芳瑢从今而后,不许再踏入宰相府一步!」 闻言,褚芳瑢脸色刷地一白,这表示她以后没有靠山了。 「芳瑢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许回府也就罢了,那我呢?我儿子在这里、媳妇在这里……」贺姨娘双手紧握成拳,整个人僵硬如石头,就担心与女儿同运。 褚司容冷冷的瞪着她,「念姨娘年岁已大,在父亲身边伺候已久,便留府思过,但二弟必须离府,我已派人安排他到南方城镇做生意,银两、奴仆、宅子,我都备齐了,可往后我不会再资助一分一毫,能够有所作为,还是穷困潦倒,都看他自己了。」 巧儿怯怯的抬头,「奴婢要留下,奴婢不跟二少爷。」 「你可以留下,但恢复成丫鬟的身分,下人要做的事,你一样也不能少,不过你就不用搬了,还住原来的院子。」 「谢谢、谢谢,巧儿谢谢相爷成全。」她泪如雨下的直磕头。 她心想,只要能留下来,她就还有翻身的机会,毕竟她还有可以压制贺姨娘及阮芝瑶的秘密,她昨晚可是彻夜未睡的细细思考过了。 「姨娘跟我去吧,还有茵茵。」褚司廷一脸苍白的看着两个女人。 「我就不去了,大哥已经替我另外安排了。」何茵茵拒绝了,只因嫂子一早就到她房里谈及后续的事,并承诺大伯会给她一个最满意的安排。 「没错,这桩婚事不存在了,是司廷的私德不好,所以你没资格给茵茵休书,你们算我作主和离,不过茵茵不想回娘家,所以大哥会另外替你安排,还有大哥就收你当义妹,以后大哥保你衣食无虞,若有良人,大哥会很乐意替你办嫁妆。」 「谢谢大哥。」何茵茵哽咽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褚司廷这个烂丈夫。 妻子就这么没了?!褚司廷铁青着脸,再看向生母,「姨娘,我们整理一下就走,这里我也待不下去了。」 「我要留下来,司容说我可以留下。」贺姨娘不是笨蛋,自己的儿子有多么不成材,她比谁都清楚,儿子根本挥霍无度,是宰相府家底深厚才能让他四处摆阔,一旦没 有宰相府当靠山,餐风宿露、喝西北风的日子绝对不远。 褚司廷难以置信的看着转开脸不看他的生母,再看向头垂得低低的妹妹,以及冷冷瞪着自己的妻子,「好、好、好,我绝对要让你们后悔。」他怒气冲冲的起身甩袖走人,但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大哥安排的人呢?总得有人给我带路。」 褚司容冷笑一声,唤来侍从,一名侍从领着他出厅堂,略微整理行囊后离府。 稍晚,何茵茵娘家致远侯那边便由褚司容出面,他先送上歉礼,以自己弟弟私德败坏来结束这段婚姻,并说明已收何茵茵为义妹,另安排住处,好避开纷扰。 褚司容权势财富逼人,送上门的歉礼可是黄澄澄的十箱黄金,让侯府足以挥霍两辈子,一个庶女换来十箱黄金及宰相大人的义妹身分,致远侯当然笑盈盈的答应。 于是,一场风暴暂息了。 只是经过这事件后,陈知仪开始在府里安排耳目,尤其对巧儿的为人处事做了探听,将几件事凑起来后她可以肯定,看似柔弱乖巧的巧儿,其实心计深沉、擅于挑拨。 所以巩棋华的死,或许巧儿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而阮芝瑶就像个被宠坏的金枝玉叶,因此在这件事上,极有可能成为被巧儿操纵的傀儡。 但这些全是从她们的个性臆测,要如何让她们露出马脚好查明当年的死因呢?她还不知道,况且贺姨娘的角色又是什么?是默许还是参与其中?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一晚,夫妻俩在房内独处,褚司容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因为她替他解下外衣后,就定住不动,神游去了。 她抬头看他,愣愣的问:「帮什么?」 「让真相水落石出。」 她想了想,点点头,「好,那就请你拨一个可以信任、武功不错的人给我用。」 「行,但其实我就可以了。」 「不,你太显眼也太忙了,我只要你不动声色的,看我如何让她们不打自招。」 第四十二章 他宠溺的笑了,「看来你有方法了。」 「嗯,还是参照你让二弟吐实的方法,这也勉强称得上是见贤思齐。」她站到他身后,他则在椅子上坐下,让她得以解开发带、为他梳发,这已成了他们睡前的习惯。 「你听来很有把握。」他没回头,但从她语气中听出她的自信。 「嗯,除非她们没做亏心事,不然一定有用。」她拿着乌木梳细细为他梳理,现在的生活她很知足,白日与婆母一起管理家务,晚上得以与丈夫聊些心里话,日子平凡却是再幸福不过。 褚司容握住她拿乌木梳的小手,让她侧坐到他身前,他为她解下发髻,见那头如云乌丝在温暖的烛火映照下绽放柔亮光泽,他不禁接过她手上的梳子,改由他为她梳理,轻柔爱怜。 陈知仪满足一笑,下巴靠在他的肩膀,像只满足的猫儿。 屋子里的气氛甜蜜而温馨。 他知道她有些变了,但他欣喜于她这样的改变,一来她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不再需要他处处小心照顾,而她待他依然真诚、像个孩子,且她能照顾自己、让自己过得更好,也能照顾他、照顾府内大小。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在乎现在的他是个对别人心狠无情的人,甚至是一个将自己亲生父亲圈禁起来的不孝逆子。 她包容、体谅、明白他心里的挣扎,愿意成为他生命中的美好,支持与抚慰他。 她,仍是他的太阳,让他的生命有了光与热。 思及此,他更没有忘记那些让她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身心都被凌迟的恶女——当年的太子妃、雪才人等多名妃子他全都记上了。 因此他私下透过自己对陈嘉葆的影响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些恶女一个一个送进冷宫,罪魁祸首李雪则被送往皇陵守陵。 但这些种种他都没打算让她知道,她现在过得快活自在才是最重要的。 「下雪了!是今年的初雪!」 她的惊喜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看着她站起来,盈盈明眸望着窗外,天空正飘下皓皓白雪。 陈知仪注视着窗外的雪,再收回目光,看向露出满足微笑注视她的褚司容。 他起身走近,缓缓低头,深深的吻住她。 她知道,这个冬天,不管是身心,都再也不会觉得冷了。 雪愈下愈大,寒风阵阵。 皇宫内,两名太监一手拿装有食物的篮子、一手掌灯,缩着脖子,顶着阵阵风雪,东弯西拐的踩在积雪的小道上,终于走到皇宫最后方也最偏僻的冷宫。 越过守卫,两名太监推开嘎吱作响的大门,这宫殿阴阴暗暗的,再往里走,也只有小小的烛火隐隐闪动。 两人走进昏暗的厅堂,里面还是冷飕飕的,将篮子放在长桌上后,甩了甩身上的雪花就要再出去。 不料身后传来几道极快的脚步声,两人互看一眼,撇撇嘴角,只得回了身,对那几名被皇上扔进这里的嫔妃们敷衍的行了礼。 但她们的目光都没在他们身上,而是就着烛火打开篮子,这一看,脸色全变了。 其中先发难的就是皇上还是太子时期所娶的太子妃,只可惜皇上登基那年她已失宠,压根没有皇后命,只随意封了淑妃,事实上,现在的东铨皇朝也没有皇后,因为皇 上喜新厌旧,皇后总不能换来换去的。 「怎么全部都是冷食?现在是什么天了?都入冬飘雪了,还让我们吃冷食!」前太子妃如今的淑妃气呼呼的瞪着两名下巴抬得高高的太监。 其他妃子也跟着点头,「就是!这是什么啊?!」 「吃不吃随各位娘娘,厨房也只有准备这些。」其中,名太监答得敷衍。 这些女人都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后宫嫔妃,虽然品阶还在,可不受宠就是不受宠,住冷宫就是住冷宫,况且有「高人」指示,给这些嫔妃们的吃食用度只要维持最基本的需求即可,也就是吃不饱也饿不死、有衣服穿不会冷死,再加上,没什么多余的油水可榜,这皇宫里的奴才自然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 「我们退下了,还得去伺候别的娘娘呢。」两名太监说完就走人。 几个妃子气得喊人,但两人还是离开了。 淑妃怒不可遏的坐下,瞪着那些冷冰冰的餐食,「怎么回事?就算是被冷落的嫔妃也不该有这等遭遇啊!」 「就是,近年来,虽然冷宫还留有三名宫女,但总是叫都叫不动,气煞人。」另一名妃子也说。 此刻外头寒风又呼啸而过,几个人不由得起了一阵哆嗦,其中一人气炸的出去大喊,「来人,有没有人啊,这里冷死人了,多拿几个暖炉来!听到没有?」 但没人回应,只有呼呼的冬风吹过。 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眶都要红了。其中一人走到另一个已熄的暖炉前蹲下,「搞什么,不是一个都没有,就是拿来的炭都湿的,难怪i会儿就灭了。」 其中一人以冰冷的手搓搓手臂,再看看这陈旧阴暗的宫殿,「明明也有其他失宠的妃子,可为什么只有我们要住冷宫?还过得这么悲惨……」 「为什么?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从古至八「,多少风流皇帝就是这样对待妃子的。」另一人出言嘲讽,但心里好苦啊。 「但也差太多了,又不让我们死,我宁可死啊……」其中一人说到后来忍不住啜泣。 这一哭,像会传染似的,一个又一个的哭了出来。 哭声暂停后,其中一人看向另一名妃子,「你有没有觉得很恐怖?」 她拭了拭泪,「你什么意思?」 那名妃子吞咽了一口口水,惶恐的目光一一的扫向在座的六、七名妃子,「我们这些被皇上打入冷宫的可全是皇上身为太子时所纳的妻妾。」 「所以我们是旧人啊!皇上也不想想先皇是怎么死的,女人一批一批的纳进,纵愁声色,连外面那些不乾净的女人也找进来快活,听说先皇就是得了脏病死的!」其中一人还是没听懂,只觉得皇上是喜新厌旧。 那名妃子摇摇头,「不是,我是说,新来的美人们全是宰相送进来伺候皇上的,他一批一批的送,我们慢慢就被送进这里来了,你们记得吗,现在的宰相就是以前右丞相的儿子,是巩棋华的大表哥啊,你们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巩棋华啊!」 其中一人懂了,脸色发白,「是啊,眼下这些待遇不就是我们曾经拿来对付巩棋华的手段吗?当年巩棋华被赶出东宫没多久,听说就病死了。」 「现在皇上虽坐在王位,但是宫里人都知道皇上根本无心政事,皇城内外大小事根本是由褚司容一手掌握,而他是巩棋华的大表哥……」 另一人倒抽口凉气,「你是说他是在替巩棋华报仇?!」 她拚命点头,「不然呢?就算是皇上不临幸的妃子,也没落到咱们这么凄惨的田地,这冷宫关的就我们几个啊。」 另一人也觉得手脚发冷起来,「对了,我听说李雪很早就被送去守陵,若我没记错,当初巩棋华会入宫就是她去跟皇上说的。」 「李雪守陵,而我们现在过得比普通奴才还不如,就跟当时的巩棋华一样,天啊,我们最后一定会被整死的……呜呜呜……」因为害怕,这名妃子还跌坐地上哭起来。 一连多日,冷宫里传来不间断的哭泣声,无边的恐惧更在每个受冷落的妃子间蔓延开来。 雪一天下得比一天大,冷宫四周的积雪也愈来愈厚,但一如以往,乏人问津。 【第十七章 相箭身世有隐情】 除了冷宫,同样乏人问津的还有在丞相府的阮芝瑶,日子本就过得郁郁寡欢,再加上贺姨娘等人当年设计褚司容的事被揭穿,她的日子更是过得心惊胆颤,她好怕、好怕她曾经做过的一件坏事也会曝光。 或许因为如此,她开始睡不好,只能借酒浇愁,至少醉了,愁没了,也能睡了。 巧儿听下人说起她天天飮酒的事,心中颇为不安,偏偏两人虽然同住清心苑,可她住西厢房,阮芝瑶住在主屋,她每日有忙不完的活儿,很难跟阮芝瑶碰上面。 好不容易这日得空,巧儿连忙去找阮芝瑶。 巧儿皱眉,「喝酒误事,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怎么办?」 阮芝瑶其实已经半醉,她打了个酒嗝,「那又怎样?如今在这个家还有谁会来找我说话?有谁会正眼瞧我一下?」 「总比我回去当下人好吧,其他人都明里暗里的欺负我,」巧儿咽下喉间的酸涩与苦味,「总之这里我是待不下了,但你要给我封口费。」 「你在胡说什么?!」她皱起柳眉。 第四十三章 巧儿看了看四周,确定屋外没有其他人后,她附耳对阮芝瑶说了悄悄话。 阮芝瑶倏地瞪大了眼,「那件事……你怎么敢?」 她苦笑,「我这一辈子过得太苦了,有钱至少能过点好日子。」 「我哪有那么多钱,我娘家如今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我还偷偷把陪嫁拿回去给我爹娘过日子,这里的月例又少。」 「那都不关我的事,或许你可以去找知情的第三人帮忙。」 「你!」阮芝摇气得语塞,这会儿酒早醒了。 「三天后,我会过来拿钱,若拿不到,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都说了,反正留在这里当下人、看着相爷跟陈知仪恩恩爱爱的也是生不如死!」巧儿冷冷的说完这一席话,旋即离开。 殊不知她跟阮芝瑶的一举一动,陈知仪都已安排人监视,且这人不躲在她以为的屋外窗角,而是屋瓦上。 不一会,两人私会一事已传到陈知仪耳里,她点点头,看着她安排的耳目,下了指示,「我明白了,你……」 第二天,阮芝瑶又要下人送酒到房里时,一个小丫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酒里偷偷加了助眠药物,这才送过去。 阮芝瑶的贴身丫鬟双喜则被陈知仪找了由头派到城外去采买东西,这一来一回要近两个时辰,而这段时间里,喝了些酒的陈知仪,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陈知仪在下人的通知下,走进阮芝瑶的房间,身后还跟着小乐。 「快点!」话落,小乐跟另两名丫鬟立即将房里弄成像阮芝瑶乱发酒疯的样子,只见酒壷落地成碎片、酒液洒满地、椅子翻倒…… 时间算得刚刚好,双喜回来时,就见房里一团混乱,而她家主子更是一身酒味,在大少奶奶及小乐的搀扶下走到床上躺下。 「大少奶奶,我们姨娘怎么了?」双喜着急的上前询问。 「阮姨娘喝太多酒了,下人说她喝得醉醺醺的,在房里大吵大闹、乱摔东西,怕她伤到自己,小丫鬟们才赶忙通报大少奶奶。」小乐没好气的说着。 虽然这是套好的一出戏,但她其实是听命行事,并不很清楚主子意欲如何,但主子一定有其用意,所以她也没多问。 「姨娘最近心烦常喝酒,奴婢劝了也没用。」双喜也很无奈。 「我会差人来这里帮忙整理,你照顾好阮姨娘吧。」陈知仪边说边看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阮芝瑶,似乎欲言又止,但还是先行离开了。 阮芝瑶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一早才醒,她头疼欲裂,没想到双喜还跟她说,她昨天喝醉闹事,连陈知仪都惊动了。 她呻吟一声,「天啊,怎么会?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姨娘喝醉了,能有什么印象,奴婢真担心姨娘可有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双喜边说边扶着她下床,来到梳妆台前坐下。 闻言,阮芝瑶一惊,完全清醒过来,她焦急的起身,抓着双喜的手问:「我有说什么醉话吗?你有听到吗?」 双喜连忙摇头,但手被主子抓得好疼,她皱着眉头道:「奴婢不知道,但以前姨娘喝醉了总会骂大少奶奶是贱人矫情,总之会骂一堆不好听的话。」 「天啊!还有吗?」阮芝瑶脸色苍白,她最怕的其实是把巩棋华当年的死因说出来,届时若传到褚司容那,那她就没命活了。 「奴婢不知,奴婢回来时,姨娘早醉死了。」 「快、快给我梳妆打扮,我去探探!」阮芝瑶急躁的要双喜替她梳发挽髻,抹上脂粉后,脚步匆匆的就直往绮罗苑去。 本来她还担心陈知仪不会愿意见她,没想到在丫鬟通报后,她竟然能进去。 此刻,她端坐在低调不失奢华的雅致厅堂里,面对着气质高雅的陈知仪,她竟有种相形失色之感。 「姐姐,」除了之前要诱骗陈知仪那次之外,这是阮芝瑶第二次自己承认自己非正妻,虽然她还是不肯自称奴婢。 「昨晚妹妹失态了,真是抱歉,惊扰到姐姐了。」 陈知仪温婉的摇摇头,「是当姐姐的没考虑到妹妹的感受,其实姐姐也听闻妹妹近日饮酒频频,心情欠佳,但说真的,姐姐虽身为正室,可年纪较小,实在不太懂得要如何与妹妹相处。」 阮芝瑶急忙点头,「妹妹能明白、妹妹能明白的。」 「说来大家都是一家人,能相亲相爱最好,不能也该彼此尊重,是不是?」陈知仪友善的说着。 对方看起来颇和善,阮芝瑶却觉得很不安,她很在意昨晚的事,「姐姐,妹妹想知道昨晚喝醉酒后,有没有说一些不该说的醉话?」 她只是试探,没想到陈知仪的脸色微微一变,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妹妹说了吗?说什么了?」阮芝瑶简直急坏了,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 陈知仪若有所思的蹙眉看她,随即示意要小乐等丫鬟全退出门外,这才看着脸色青白不一的阮芝瑶,轻叹一声,「妹妹说你好爱相爷,任何跟你抢相爷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像是巩棋华,药单改了,冤死无人知,还说了下一个就是我。」 阮芝瑶脸色刷地一白,「不是的,那……那都只是……只是醉话。」 「姐姐也知道,毕竟妹妹看来不是凶残之人,只是人家说酒后吐真言……」 「没有!真的,那真的只是说醉话,姐姐别当真,呃,妹妹突然想到还有点事要处理,那就先告退了。」她慌乱的起身,急忙的行礼退出门外。 在门外候着的双喜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连忙追上,「姨娘怎么了?您走慢点。」 陈知仪缓步走到门口,看着在飘落的雪花中也不打伞、后头像有鬼在追的阮芝瑶,再看向由褚司容指给她的、有着高强武功的段侍卫。 段侍卫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随即跟上阮芝瑶。 「主子到底在忙什么,最近好神秘喔。」小乐一脸困惑。 陈知仪朝她微微一笑,「你好好伺候我就好,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较幸福。」她这是有感而发。 另一方面,阮芝瑶简直恨死自己,为什么要喝醉?才会管不住自己的嘴。 几乎是从绮罗苑逃出去的她,双脚像有了自己的意识,穿过庭院、回廊,顶着茫茫白雪,也不管后头双喜撑伞追了过来,她脚步未停的直奔清心苑,将正巧在晾衣服的巧儿给强拉到一偏僻无人的角落。 阮芝瑶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吩咐双喜多注意点,千万别让任何人靠近,接着她压低声音将昨晚跟今早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巧儿听。 巧儿差点没昏倒,她难以置信的瞪着头上、身上都见白雪的阮芝瑶,「你怎么会这么蠢!我早说了喝酒误事!」 阮芝摇气得跺脚,「你以为我愿意,但我就是闷,堂堂定远侯之女沦为侧室不说,一辈子只能看着别人恩恩爱爱,那心里有多苦啊。」 「这下怎么办?你快把钱给我,我得赶快离开。」巧儿也急了。 「不成!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凭什么你拿钱去逍遥,那我怎么办?」 巧儿咬着下唇,「你可以回娘家去。」 「我娘家现在什么状况了,他们不会要我一个弃妇的,总之你得留下来,至少等这件事过去,还是去找……」 「不,你别乱找人了!」巧儿马上摇头否决,「我们这样紧张会显得奇怪,总之低调点,你最近也别来找我,省得让人怀疑,反正你咬死你是喝醉乱说就好,千万别把我拖下水。」 阮芝瑶没好气的瞪大了眼,「那分明是你……」 「别说!」巧儿急切的打断她的话,「小心隔墙有耳,有些话我们心知肚明就好,一切维持正常,别到时因为你心虚而让大少奶奶想去调查,又惹得相爷怀疑,那我们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阮芝瑶看着她再认真不过的神情,很清楚她说的都是对的,随即有些疲累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在两人分开后,一个隐身在屋檐上方的身影立即飞掠而下,快步前往绮罗苑,将两人聚首时的神态与交谈内容一五一十全跟陈知仪报告。 「我明白了,谢谢你。」她微笑道。挥挥手示意段侍卫可以退下。 稍晚,褚司容下朝回到绮罗苑主屋,就见她伫立在窗前,整个人陷入沉思,并未察觉到他已回来,还要小乐先出去。 他轻敲桌面,只因不想惊吓到她。 她闻声回头,一见是他,嫣然一笑,「回来了。」 他微笑走近她,拥着她到椅子上坐下,又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以温柔宠溺的眼神看着她,「帮自己找凶手找得如何了?」 第四十四章 陈知仪的表情有些复杂,「可以确定她们之间真的有鬼。」也就是说,她真的是冤死的,且要不是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就要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注意到她神情一黯,他执起她的下颚,「再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我真的不希望在过年期间你还得抓那些「鬼」,还是由我出手?」 她摇摇头,「你将段侍卫拨给我,已是如虎添翼。」 他笑,「说真的,我的功夫不会比他差。」 陈知仪伸手轻抚他习武后变得精壮的臂膀,轻轻的将脸颊贴靠过去,「我知道,祖母都跟我说了,说你这几年练武练得多么疯,处理政务又有多繁忙,可惜当时我不在你身边……」 「小傻瓜,你现在在我身边,这对我来说,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他深情的伸手轻抚她的秀发。 陈知仪阖上眼眸,享受此刻的静谧与温馨,暂时不去思考那些烦人的事,有些事本就急不得,需要时间酝酿催化,才能露出曙光。 年节的脚步渐渐近了,府里要忙的事也多了,因着陈知仪的德政,府里的下人能分批放年假,一些家住得远的,能排到先返乡,府里还特地替他们都备好了年货,让他们能回家过好年。 今天,陈知仪来牧氏的屋子请示年节该办的一应事宜,牧氏微笑的看着她,「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当家主母。」 「媳妇依旧只有那一句,娘家祖母教媳妇的将心比心。」 「老王妃的确是一个让人敬重的老夫人,她将你教得真好,丞相府这个年总算可以过得好一点了,这全是因为有你,虽然这一年也实在发生不少事。」牧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向窗外,若从这个方向看出去,越过墙便是褚临安被软禁的院落。 陈知仪咬着下唇,「娘如果想去看爹,媳妇可以跟司容说……」 「不,我一点也不想看那个人!他被自己的儿子圈禁,在我看来很活该,是自作孽不可活。」牧氏毫不避讳的说。「真的,我一点也不可怜他。」 这一席略带恨意的话让陈知仪惊愕不已,毕竟牧氏从不谈她跟褚临安之间的事。 「你很惊讶?」牧氏苦笑,「那个男人无心,不,他根本冷血,我对他也曾有爱,但后来才发觉到,他娶我也只是为了拉抬自己的身价,从那一刻起,我对他的心就死了。」 「娘……」陈知仪握住她的手,想藉此给予安慰。 牧氏轻轻的回握一下,接着苦笑摇头,「若说有什么遗憾,便是我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从未感受过身为人母的骄傲与责任,说来那个男人真狠心,宁愿跟外面的女人生了孩子再送回府里养,也不肯碰我……」 「爹在外有女人?还将孩子带回来?」陈知仪愣了一愣。 「是啊,一个正常的男人竟连续几个月不曾到我房里,或者贺姨娘那里走动,在外人看来,他对女人没半点性致,」牧氏冷嗤一声后又苦笑,「但就因为我们是他的妻妾,所以很清楚他有正常需求,且女人的直觉很准的,他在外肯定有女人,虽然不知那女人是谁,但肯定是上不了台面的,不然依他后来的身分地位,要把人接进府又有何难?」 「娘,那您刚说抱了个孩子回来养又是什么意思?」陈知仪无法不将注意力放在这一点,因为爹的孩子只有三个,其中还包括司容。 经她这一问,牧氏才发觉自己沉浸于过往思绪时,竟不知不觉的说出一个府内不少老人知道,却无人敢提及的往事。 「那孩子是谁?」陈知仪忍不住再问。 牧氏思索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该知道的,至于该不该让司容知道,就由你来决定,因为你是他的妻子。」 陈知仪瞪大了眼,「是司容!」 她点点头,「关于司容的事,其实我是嫁进来后意外听到府里的老仆谈起的,当年司容的生母王夫人因难产而亡,事实上是母子皆没活下来,就在同一天,那个男人从外头抱了司容回来,还对府里下了禁口令,让所有人保守秘密,只当司容是王夫人所出,不料老仆们私下谈论的时候,还是让我知道了。」 「所以,司容也不知道他非正室所出?」 牧氏再次点头,「但贺姨娘知情,当年我得知此事后,还去问了贺姨娘,她便一五一十的跟我说了,当时我们都认定司容就是那个野女人的种,所以我不待见他,贺姨娘也讨厌他……」 想到过去对一个孩子的苛刻冷漠,牧氏一脸愧疚,「现在回想我们对他的态度,再加上临安对他的严厉,他的成长一定特别辛苦,这才会变得内敛寡言、难以亲近,我实在该负大半责任,倒没想到如今的他还肯认我。」 陈知仪伸手轻拍她的手,「娘,都过去了,他没放心上的。」 「我知道,所以才更自责,好在,」牧氏微笑的看着她,「有你来到他身边,看得出来,他这段日子真的过得很快乐,谢谢你。」 陈知仪摇头一笑,「媳妇才因为他而过得快乐呢,但那也是因为这个家有娘辛勤守着,我们才能在这里快乐的生活,所以媳妇更要谢谢您。」 两人谢来谢去,不由得相视一笑,至于褚司容的身世,陈知仪直言会告知丈夫。 「也好,他最有权利知道。」 两人又讨论了一下府中事务如何处理之后,陈知仪一如过往的前去巩氏的澄园问安,但今天,她特别绕到清心苑差人将巧儿叫到跟前。 巧儿一看到她,一颗心就枰坪狂跳,但她仍记得欠身行礼,「大少奶奶好。」 陈知仪微点螓首,示意其他闲杂人等退下后,这才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但又决定不说,让巧儿的心七上八下。 「罢了!你去做事吧。」 巧儿还来不及反应,只见陈知仪已经在小乐的随侍下离开,但这天这一个莫名其妙的行为已让巧儿提心吊胆。 一连几日她跟阮芝瑶都没有见面,还以为没事了,怎么陈知仪又来找她?不会是那天阮芝瑶酒醉吐露出的内容比阮芝瑶自己以为的还要多?会不会连她都供出来了? 不成!她得再去找阮芝瑶问问。 澄园内,陈知仪坐在温暖的厅堂内,看着窗外满是落雪,白茫茫的,别有一番美丽景致,收回目光,她再看着满足喝着她特地差小乐端来的一碗养生补汤的巩氏。 见巩氏喝完了将碗放回桌上,她开口道:「祖母,我着人买了件保暖的新被褥,过年时就盖那床吧,别省着,你那一床被子都盖好多年了。」 巩氏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呃……」总不能说出自己是与她生活多年、知道她多么勤俭的巩棋华呀,她伸手握着她布满皱纹的手,想了想道:「那床被子虽然看来仍很好,但我摸过了,被子内里有些硬了,咱们就换掉了,好吗?」 「好!你如此细心,祖母真高兴,司容他……有你真好。」说着说着,想到薄命的巩棋华,巩氏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陈知仪不想让巩氏沉浸在悲伤里,问了一开始来这里就想发问的事,「祖母,我想问您,我从娘那边知道司容他是从外面抱回府里养的了。」 巩氏再次一愣,「希媛怎么会提到这件事?」 陈知仪将事情大略简述,巩氏这才明白,她点点头,「这事我也知晓,但临安做事自有其考量,当时府里人也没有敢过问的,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说来不管是希媛、还是司容,临安都是亏欠他们的。」 「这也是祖母始终没有去看爹的原因?」她问。 巩氏轻叹一声,「他现在这样子,我看了也难过,倒不如不去,我只希望他能好生反省,他做的坏事实在太多了!」她顿一下,「你会跟司容提吗?这事其实也该让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要查出他的生母,应该不难。」 「我也想让他知道,至于要不要查、要不要认亲,我想让司容自己去判断。」陈知仪毫不迟疑的道。 巩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半晌,突然心有所感的道:「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祖母会觉得你的神态与我的棋华好像啊。」 「那就把我当成巩姐姐吧。」她咽下哽在喉间的酸涩,双手抱住了年迈的祖母。 「傻瓜,你是你,棋华是棋华,但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巩氏满足的轻拍她的背。 陈知仪陪巩氏又多聊了一会儿后,这才离开澄园。 甫回到绮罗院,段侍卫就前来通报,说巧儿去找阮芝瑶逼问她是不是还多吐露了什么?两人之间因此有争执,最后不欢而散。 第四十五章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辛苦了。」 稍晚,褚司容下朝回来,一见她嘴角就忍不住扬高。 「今天有何新鲜事?」他笑问。 陈知仪先将巧儿跟阮芝瑶之间的事跟他说,接着俏脸突然正色。 他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走到椅子坐下,照习惯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双手环住她的腰,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怎么了?一切不都与你预想的一样,离间两人,让两人起疑心、发生内閧.」 她凝睇着他,沉沉吐了一口气,「不是这件事,是关于你……」她娓娓道出牧氏跟巩氏对她所说的、关于他身世的事。 褚司容自是感到震撼与错愕,久久无法言语。 好半晌后,他喃喃道:「所以……我是被抱回来的。」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 「嗯,不过从祖母和娘所述,知道你生母是谁的,恐怕只有爹了。」 陈知仪咬着下唇,看着他脸色凝重,她窝进他怀里,双手将他环抱得更紧,「对不起,我好像让你更烦恼了,但我觉得这件事你最有权利知道。」 「不!你的决定是对的,我甚至想,兴许我连爹的儿子也不是。」语毕,他的神情相对严肃起来。 太过错愕,陈知仪飞快的抬头看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点点头,「事实上,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在怀疑这一点,没有一个父亲会像我爹这 样残忍的对待自己的儿子,他从未善待于我,你也很清楚。」 回忆过往,有太多事情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为人父亲会做的,若他真是让他爹抱回来的,那他说不定是他爹仇人的儿子。 陈知仪不知该说什么,她看着他,「那你想你的亲生母亲可能会是谁呢?」 他摇头,「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娘说生我的女人是上不了台面的野女人是错的。」 「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爹对女色并不热衷,对女人动情更不可能,他要的是权势,那个女人在这方面一定有绝对的助益,日后也足以将我当成筹码,所以才愿意扶养我。」当了二十几年的父子,褚司容自认很了解父亲。 「如此说来,有可能是哪个皇亲国戚?」陈知仪皱起眉头。 褚司容点点头,他的推测也是如此,只是一个女人怀胎要十月,若是身分尊贵还能不引起他人侧目,那女子极可能已为人妻,是与他爹陈仓暗渡。 她也想到这一点,「这事也许可以问我娘家祖母,她与皇亲国戚都交好,与许多贵夫人更是熟识,再者以她的年纪,或许很多事也有耳闻。」 「好,你明天回睿亲王府一趟,我则在宫中找些老臣、老太监探探消息。」 【第十八章 真相大白逼真凶】 第二日,尽管雪花下了一阵又一阵,陈知仪仍乘轿回到睿亲王府,还有心的准备了些礼物给家中长辈们,一阵热络寒暄后,敏锐的万氏即以要跟她说些体己话,将她带回自己的院落。 睿亲王等人无奈也习惯了,在陈知仪憨病好了后,仍是跟她最亲。 半晌后,充满茶香的室内,万氏啜了一口茶,要丫鬟们全退下后,看着孙女,「说吧,你是有事要问祖母吧。」 陈知仪放下手上的茶杯,微微一笑,「嗯,而且是件大事呢。」于是,她将昨天得知褚司容身世一事一五一十的陈述。 万氏一脸惊愕,回忆过往,当时,褚临安已是掌握朝中大权的人了,皇亲国戚中,同期怀孕的就是卓皇后、阮贵妃,还有褚临安的夫人王氏,原本听闻王氏母子难产而死,但后来又出现褚司容,这流言就不攻自破,谁也没想到,他会是由外头抱回去的…… 在沉吟片刻后,她才开了口,「依褚临安的个性,计谋算尽的他,不可能会白白抚养一个非己出的孩子,除非……」 「除非什么?」陈知仪忍不住追问。 他的身分特殊,足以成为褚临安日后的一枚棋子,才有留下扶养的价值,而褚临安当年的声势可以说是一人之下,至于那一年,除王氏难产而死,另一个生下死胎的是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卓太后。 她倒抽了口凉气,雍容的脸上难得出现惊惶之色,她看着陈知仪问:「司容的生辰是?」 陈知仪连忙将褚司容的出生年月日告知。 万氏脸上的惊愕更深了,错不了!那一日,得知皇后已有阵痛迹象,她还急急进宫,没想到却听到皇子一出生就夭折的恶耗,皇后痛哭失声,谁也不见…… 万氏喃喃低语,「竟然是同一天,可能吗?可能吗?!」但依当时褚临安在宫中能翻云覆雨的势力,真的要偷天换日,换走皇后的新生儿是有绝对的能力。 天啊,万氏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可能吗?褚临安抱走皇后的孩子,再亲自抚养?原因呢?他在算计什么?那可是皇室血脉,下一任的皇帝人选…… 「祖母,你到底想到什么?别吓我。」陈知仪见她的神情变化极快,最后更是震惊到脸色惨白,让她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 万氏拧眉看着她,不成!兹事体大,她不能贸然的将心中猜测说出,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她拍拍陈知仪的手,「这事祖母回去查清楚,你就等我的消息。」 「好。」 陈知仪只能点头,虽然从祖母的神情中,她隐隐觉得祖母肯定洞悉了什么。 在陈知仪离开后,万氏立即要下人备轿进宫。 身为睿亲王府的老夫人,守宫门的侍卫早已识得,换了软轿就直接进入宫中,再进到鲜少有访客的皇太后寝宫。 「老王妃。」守门的宫女一见她到访,连忙屈膝行礼。 「通报太后,老身有要事要觐见太后。」她严肃的说着。 宫女很快的去而复返,「太后说外头冷,请老王妃快快进宫。」 万氏走进寝宫,熟门熟路的走到后方的寝卧,就见到年近五十的卓太后端坐在椅上,一身绸缎绫罗的她,风韵仍存,雍容典雅。 「许久未见了,老王妃怎么有空过来?」卓太后整个人连带说话的语气都带了点沉抑,从失去爱子的那一年起,她就不曾真心的笑过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万氏微微一笑,在见宫女送来香味四溢的茶汤后,她要身后伺候的丫鬟退出去,再向卓太后点了一下头,卓太后立即明白的要宫女们全退下。 万氏啜了一口香茶,抬头看着抑郁过了二十多年岁月的太后,若是褚司容真是她的爱子,这张愁眉不展的容颜定能重展笑颜吧。她沉沉的吸了口气,「太后深居简出的过了二十多年,远离了争风吃醋的日子,对一切事都云淡风轻,想来也不愿聊当年丧子的伤心事吧?」 卓太后一愣,眼眶微微一红,「不想聊,也不愿意聊。」那是她这一生永远的痛。 「那老身可能得强迫太后一次了,也要请太后回想一下,当年太后的皇子出生后,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还是什么明显的特徵?」 她柳眉一皱,「什么意思?事情都过多久了,为什么提这些?」 万氏知道再来要说的话,是冒险了些,但诚如孙女转述褚司容身世一事,她反覆思量,再对照时间点,褚司容是皇太后之子的可能性极大。 「老身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太后的皇儿还活着呢?」 卓太后脸色悚地一变,「老王妃是在寻哀家开心?!」这些年来的心痛与坚强陡然崩溃,她泪如雨下的起身,双手握拳的沉痛怒喊,「你可知道,这些年哀家是在自责与愧疚中度过每一天的?身为一个母亲,却让他连看一眼这世上的机会都没有,每每想起,哀家就痛不欲生!」 「太后请息怒,这事老身还要再细问,但请太后相信,老身绝不会冒着会被砍头的危险,来开这么大的玩笑。」看着声色倶厉的卓太后,万氏是一脸的严肃,口气诚恳。 卓太后怔怔的瞪着她,愤怒的情绪也慢慢的沉淀下来。也是,向来睿智过人的万氏何必突然提起她的伤心事,这对她毫无好处,所以…… 卓太后快步上前,将她的手牢牢握住,「是真的吗?那哀家的皇儿在哪里?他在哪里?」 「太后请冷静,这事还不能确定。」 她脸色又刷地一白,倏地松开了万氏的手,神情茫然了,「哀家不明白。」 万氏诚恳沉稳的道,「老身只是不希望给太后希望,又让太后失望,所以,才要请教太后皇子身上可有任何胎记?」 她沮丧的垮下双肩,「哀家怎么知道有没有胎记,」她哽咽了,「一抱到孩子,孩子是没气的,僵硬而冰冷……呜呜呜……」 第四十六章 万氏一愣,「不对,就算是死胎,但甫从肚子出来,不可能马上僵硬冰冷啊!」 卓太后也一愣,仔细回想,当时她阵痛难耐,好不容易在使尽力气下,娃儿出生,但没听到孩子哭声,她急着要抱、急着想看,接生的太医才将娃儿抱给她,劈头就说, 「皇后饶命,微臣不力,皇子早夭……」 她一听就呆了,伸着颤抖的手去测孩子的鼻息,没有,他死了!她痛哭失声,紧紧的将娃儿贴抱在自己的脖颈边,所以,她感觉到他的僵硬、他的冰凉,她抱着孩子不肯放手,还是宫女跟太医硬从她怀里抢走,然后,她就再也没见到他……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但那是哀家的第一个孩子,我太悲伤、太震惊了,可孩子出生抱到我怀里不过瞬间,怎么会冰凉,怎么会僵硬,是不是?是不是?」卓太后语无伦次愈说愈激动,眼中的光芒也愈来愈亮。 「事情确实有蹊跷,但老身还是希望太后先别存有太多的希望。当年那些伺候太后 的奴才可还在宫里?当然,接生太医也能找来是最好,老身想亲自问他们一些事……」 当万氏为了褚司容的身世而忙碌时,陈知仪也在试图一解自己的死亡之谜。 她一连两天都到清心苑找巧儿,只是每回都欲语还休的离开,让巧儿心里直打鼓,一次又一次的去找阮芝瑶问她到底说了什么? 但阮芝瑶根本想不出来。 没想到,之后两天,她又听丫头说,陈知仪连连派人将巧儿找到绮罗苑问话。 她愈来愈不安心,找机会就堵了巧儿的路,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偏僻处,劈头就问,「陈知仪没事为什么一直找你过去?她到底想做什么?我警告你,「那件事」是你起的头,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我落水,也会拉着你一起下水!」 「你的疑心病不要这么重,她什么也没问,我自然什么也没说,你别自乱阵脚了。」巧儿自己也很乱,但她心思细,猜测陈知仪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不知如何问起,只好一次一次的找她去。 但阮芝瑶怎么相信,「什么也没问,她哪有那么闲?我警告你,我要真出什么事,你也脱不了身!」气呼呼的丢下这一席话,她转身就走。 没想到,才满头满身雪花的回到侧院,就见到陈知仪的贴身丫鬟小乐,「我家主子请阮姨娘到绮罗苑一叙。」 带着不解跟浓浓的不安,阮芝瑶来到了绮罗苑。 陈知仪请她坐下后,开门见山的道,「这几日,我多次找巧儿聊及巩姐姐之死,也聊及妹妹提到药单改了一事,巧儿便建议我去找当时到府看诊的几名大夫。」 什么?!该死的贱丫头竟在背后耍阴的,还说什么都没问!阮芝瑶虽然一肚子怒火,但仍装出一脸困惑,「妹妹不懂,巩棋……巩姐姐死了都四、五年,姐姐为什么还要查?是因为我那些醉话?」 「不瞒妹妹说,从你酒醉说了巩姐姐的事后,我一连多日都梦到她,要我替她伸冤。」陈知仪轻叹一声,表情极为困扰。 阮芝瑶吓得脸色发白,吞吞吐吐的道,「这……这……是真……真的吗?」 她一脸真诚的频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如此积极,人在做,天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看来成了冤魂,我要不帮,怕会冤魂不散的缠着我啊。」 「冤、冤魂不散?你别吓人!」她的心脏卜通狂跳,不安的看了看四周。 「一直被吓的人是我,唉,」陈知仪叹了一声又说,「妹妹不觉得奇怪吗?我为什么直接找妹妹谈,以妹妹说出口的那些醉话判断,你应该知道巩姐姐是怎么死的吧?」她猛摇头,「我、我怎么会知道?那、那就只是醉话。」 「是吗?」陈知仪深深的看着她,「那我就姑且相信吧,只是,如果巩姐姐的冤魂仍缠着我不放,我会将这事告诉司容,你我都清楚他对她用情有多深,依他的能耐,要查出所谓的真相,应该也是易如反掌。」 阮芝瑶面如死灰,喉间乾涩到说不出话来。 「我只能说,如果我是妹妹,也真的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我会主动说出来请求原谅,毕竟巩姐姐已经死了,逝者已矣,来者可追,至少,不必再心惊胆颤的过后半辈子。」她是语重心长。 阮芝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全身还不由自主的发抖着。 「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若没话说就走吧。」陈知仪没有勉强她。 她点点头,起身离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寒风剌骨、雪停了,但她手脚冷、心更冷,她知道一旦陈知仪告诉褚司容那些她曾出口的醉话后,她绝对死定了!无所不能的褚司容一定会查出来的! 一连几日,她神情恍惚,只要有声音,不管是窗户被风雪吹动的嘎嘎声、丫鬟进出的开门声、甚至门外的谈话声,她都吓得窝到床角,双手环抱自己缩成一团,害怕是巩棋华的魂魄来索命了! 她受不了! 她要双喜去将巧儿叫来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扯着她就要去绮罗苑。 「走,我们去找大少奶奶,把陷害巩棋华的事全说出来,再求她别告诉司容,这样我们两人才能活!」 巧儿脸色大变,想也没想的就甩掉她的手,「不可以!绝对不行!」 「不行?!那你怎么会建议陈知仪去找当时的几名大夫,你是在替自己找退路、想将功赎罪?!」阮芝瑶像个疯子的朝她大吼。 「你小声点!」巧儿可没乱了心,她急得一把捣住她的唇,「我没有,我怎么会笨到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阮芝瑶火大的拍掉她的手,「骗子!你还想骗我!」她看向双喜,「帮我拖着她,我们一起去见大少奶奶!」 「好!」双喜点点头,主仆二人上前拉住巧儿的手臂。 巧儿急了、慌了,平日做粗活的她力气可比娇贵的阮芝瑶,还有负责伺候的双喜还大,两人根本拉不动她。 「咱们别乱了方寸啊,再想想别的法子吧!」但巧儿一时半刻也挣脱不了两人,一时间,房里乒乒乓乓的,桌上的杯壶都被她们在拉扯间撞落地板,碎声四起。 「别的法子?等司容将当年替巩棋华看诊的大夫全找来吗?」阮芝瑶怒目相向,「一旦东窗事发,我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说了一样是死路一条!」巧儿也怒道。 「不会的!大少奶奶很善良、她有给我机会,我不把握就是笨蛋,我要去请求原 请,告诉她,是你!是你带着我去找姨娘,提出在药中加毒,甚至还不忘提及请进府中把脉看诊的大夫都要,一收买,以免露了馅。」 「你闭嘴,双喜,快叫你家主子闭嘴!」巧儿简直快气疯了! 双喜摇头,那件事她也知情的,她其实也好怕。 「我要说,再不说,不必等巩棋华的冤魂索命,我就已经疯了!这件事是我错了,但姨娘默许了,没人提醒我这是在害人啊!我也鬼迷心窍了,呜呜呜……」 阮芝瑶突然无力的跌坐在地,她愈想愈恨自己,「我有错,姨娘也有错,她没适时的提点我,让我得以将自己人安插到巩棋华的身边,每日以喂药名义,先让巩棋华喝下一点毒药,在发现司容会以口喂她药汤后,担心事情败露,改加在餐食里,这才让巩棋华的病不仅好不了,还越来越糟糕,终于香消玉殡……」 巧儿仍被双喜死命的拉着,她气炸的朝阮芝瑶怒叫,「你去说这一切又能如何?巩棋华死了!」 「她死了,魂却在,我能感觉得到她,她就在我们四周!」阮芝瑶大叫。 「你别自己吓自己,冷静点!」 「不!我要去说,我不要冷静,就算死也比现在好,我好害怕、我怕死了!」房门外,两人像疯子似的怒叫声全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也一字不差的落在站在门口的褚司容与陈知仪耳里,一旁还站着小乐,还有几名侍卫。 听到这些种种,陈知仪几乎无法承受,她闭上眼眸,却锁不住盈聚的泪水,让滚烫的泪漫出了眼眶。 褚司容紧紧的拥着她,「我来处理,你先回房。」 她缓缓的摇头,不,她要在场,她要问她们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在她离幸福、在她离健康已经那么近时,竟然狠心的下毒残害她! 当巧儿跟阮芝瑶还在房内怒声呛骂时,褚司容让她倚靠在小乐身上后,即大步上前,「砰」地一声推开房门。 屋内的三人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一见到褚司容、陈知仪等人,纷纷倒抽了口凉气,再紧紧的闭上嘴,,时之间,气氛寂静凝结。 第四十七章 褚司容走了进来,他全身上下都燃烧着熊熊怒火,阮芝瑶三人的身子狂抖,浓浓的恐惧往她们的四肢百骸蔓延,不必再问,光看褚司容全身发散的熊熊怒火,就知道他已经听到她们的对话。 「对不起,请饶了我们!」阮芝瑶哽声的跪地求饶,双喜也吓得跪下。 「我们不是有心的,求求你,大少爷。」巧儿更是可怜兮兮的拚命磕头。 他咬牙咆哮,「杀人偿命,来人啊!把她们送到衙门去!」 几名侍卫走上前,扣住三人的手臂,将她们拉起来,就要送往衙门去。 三人一路上又叫又哭的,这阵骚动也将贺姨娘引了过来,她不解的问,「这是在干什么?」 「姨娘,出事了,我们害巩棋华的事被发现了,怎么办?呜呜呜……」阮芝瑶马上对着她哭叫。 「贺姨娘,你也知情的、你也默许我们给巩棋华下毒的,没有理由你可以置身事外啊!」巧儿咬牙怒喊,她不甘愿,凭什么她自始至终要承担最多!她是最可怜的人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拥有! 贺姨娘一脸惊骇地望着两人,「你们别胡说,谁知道……」 她抬头看向褚司容,那阴鸷冒火的黑眸令她战栗不安,「我、我……没有——」 「把她一起带走!」他愤怒的下令。 侍卫快步上前,一把抓着又慌又乱的贺姨娘,一行人随即被带往衙门。 褚司容拥着虚弱但坚强的陈知仪回到绮罗苑。 在房里,两人静静依偎。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褚司容的话未说完,陈知仪已伸手捣住他的唇,「别道歉,不是你的错!」 他深情的拉下她的手,「我还是愧疚,没能好好守护你。」 「不,你尽力了,」她靠回他怀里,「也都过去了,其实,我这么努力的要查出真相,也是为了保护你,我担心有人会伤害你。」 他低头看着她阖眼疲累的小脸,他的人生有她,夫复何求? 寂静的下雪夜,本该也是个快乐团圆的除夕夜。 但几天前,贺姨娘、阮芝瑶、巧儿三人联手毒杀巩棋华的事被揭发后,虽然三人已和盘供出认了罪,当年一干失了医德的大夫也二被判入狱,褚府上下仍沉浸在一股低靡的氛围中,尤其巩氏对孙女的冤死更是哭断了肠,也因伤心伤身,卧病在床。 一个年过得草率。 好在,巩氏在陈知仪、牧氏的悉心照顾、细细开导下,心情好了点,也对孙女之死释然了些。 而被安排至北方商城重新生活的何茵茵,听到贺姨娘等人毒杀巩棋华一事,她还特地返回褚府,见众人生活已恢复过来,这才放心的再返回北方。 但对褚芳瑢与夫家闹翻,跑去南方找褚司廷生活,染上花心恶习一事,则不愿关注,自甘堕落的人,下场绝对凄惨。 新年过后,往年三、四月都是褚府的大日子,要忙于褚临安的寿宴、还有祭祖一事,今年不同了,裙府为了寿宴送出去的帖子,名单有些不同,上面的文字也有改变。 褚司容亲自拟定送帖的名单,帖文上面则注明,褚临安身体长期不适,不宜见客同欢,故谢绝贺礼、贺客到访,望多见谅。 这一封帖子褚司容还特别拿去给父亲看。 褚临安长期被控制自由,以一副长链脚镜扣住他的双脚,他在屋内能自由走动的范围也就是长链的长度。 所以,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他的身子并未见萎缩,再加上有专人伺候三餐,褚临安除了痩了些,气色是好的。 只是,某些特殊时刻,褚司容会为他点穴,免得他张牙舞爪的想咬人或揍人,就像此刻—— 褚临安被点了穴,只能动弹不得的躺卧床榻,他火冒三丈的看着下人拿到他眼前的帖子,在看完内容后,咬牙怒视着褚司容,「孽子!」 想当然耳,褚司容已取代他,在朝廷取得最大权势,那些朝臣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趋炎附势!再这样下去,他终究会被彻底遗忘。 「愤怒吗?」褚司容冷笑的坐在他面前,「还有一件更值得你在乎的事,我正在查我的身世。」 褚临安呼吸一窒,倏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可能……」 「是真的了!哈哈哈……从爹的反应,我就确定了我真的不是你的儿子!」褚司容笑了,笑得开心、也笑得悲愤,眼神陡地一冷,「我是谁的儿子?」 褚临安郁怒的瞪着他,「你是我的儿子,也是个逆子!」 「你不说也没关系,睿亲王府的老王妃透过她的人脉已帮我追查,她是个睿智聪敏、交游广阔的长者,相信不久应该有好消息。」 褚临安哑口无言,但眼底有着连他都不知道的恐慌。 褚司容趋近,冷冷地俯视他,「一旦找到答案,我会亲自来告诉你,我有多么高兴我的身上没有流你的血!」 褚司容残佞冷酷的黑眸直视着褚临安益发志忑的眼,半晌后,他直起身,头也不回的步出房门。 褚临安抿紧了薄唇,心里极为混乱,怎么办?外面的世界到底变得如何了? 褚司容怎么会怀疑起他的身世?该死的,万一真的被他查出来,那一切的一切全毁了!可恨的是,他被软禁,哪里也去不了,也没有人能帮忙! 「卡!」一个轻微的声音响起,他侧眼看过去,本以为是有人又要开门进来,但他已被点穴,要两个时辰后才能行动,要是有人在这当下想对他不利…… 他心情忐忑,但久久没有动静。 蓦地,一个身影竟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床边,「你……」 陌生的蒙面男子飞快的伸手捣住他的口鼻,「请褚相爷安静,我是伍得天大人派来的,有什么需要他效劳,请相爷交代,他一定会努力达成。」 「伍得天,不愧是我的老友,还记得我……」 褚临安示意黑衣人靠近他耳畔,在说了些话后,黑衣人点头,往后方偏厅走,在褚临安指示的地方找到几本书,他从中拿出一本后,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有一封看来已经泛黄的信,他很快的回到床边,拿给褚临安看。 「对,就是这一封,还有,」黑衣人再次俯身在褚临安的唇边,听他说,「告诉伍大人,阮太妃绝对留不得,还有信,一定要亲自交到皇上手中,你跟伍大人说,只要办妥这两件事,我就能重获自由,而且,一定保他当左丞相!」 黑衣蒙面男子的黑眸闪过一道困惑,就他所知,还是阮太妃给伍大人一份贵重的礼物后,才有今天之事,但褚相爷却要她死?! 不过他也只是拿钱办事的江湖人,点点头,他将信揣入怀里,从窗户翻身而出,再小心翼翼的飞掠出褚府,遁入夜色之中。 【第十九章 阴谋诡计皆因爱】 三日后。 皇宫内,阮太妃看着前来见面的伍得天,又怨又气的道,「多少时日了?伍大人,你拿了钱却不办事!还避见本宫,今日若不是凑巧让我的宫女见到你入宫,你还不会来见本宫吧。」 伍得天笑得尴尬,忙拱手,「哪里啊,太妃娘娘,老臣是事多要忙,而且褚府哪那么容易进去,总要等待时机,以免打草惊蛇啊。」 其实,他这一趟进宫,是亲自面见皇上,将雇来的人交给他的信呈给皇上,但他好奇皇上哪时候会打开来看,当时他的寝宫内还有五、六名穿着粉色薄纱的宫女嬉闹着。 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雍容华贵的阮太妃,他若继续留在这里,他已安排好潜伏在外的杀手要怎么杀她? 「真的太久了,伍大人,前右丞相已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阮太妃难过的落坐在榻上,整个心思都在褚临安身上。 「太妃娘娘,老臣真的有事要忙,恕老臣先走一步,当然,那件事一旦有新进展,老臣一定会主动来报。」伍得天再次拱手。 她还能说什么,阮太妃无奈的挥挥手,示意他退出去。 伍得天才离开没多久,突然,一个黑影跃入—— 吓得甫端着膳食进来的宫女拿托盘的手猛地一抖,匡啷一声,菜肴落了一地,她尖叫声起,「有剌客!」 听到奇怪的骚动声,阮太妃一回头,就见一蒙面黑衣人一刀杀死了宫女,她脸色一变,急急的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剌客、有剌客!」 「该死!」黑衣人飞快的掠向前,一刀剌向她,但阮太妃命大,一脚绊到裙摆,整个人扑倒在地,好巧不巧的正好躲过那一刀—— 毕竟是宫闱重地,两名侍卫已经持刀冲进来,与剌客打起来,阮太妃急急的起身,踉踉跄跄的直往外头跑,「快、快来人啊,有剌……有剌客!」 第四十八章 她甫回头,竟见到那两名侍卫已被剌客杀了倒地,她吓得大叫,「快来人!来人啊!」 不远处,褚司容正准备离宫,一听到呼叫声,立即飞身而起,在剌客要刺杀阮太妃时,一掌击出,再将阮太妃拉到身后,其他侍卫也纷纷赶至,剌客一见状况不对,要撤已太晚,终究难敌众人,没多久,他就被五花大绑的丢到阮太妃的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杀本宫?」她恨恨的瞪着他。 剌客脸上的黑巾早已被拿下,但是张陌生脸孔,他抿着唇没说话。 褚司容也在一旁,他已下令这事不必惊动皇上,或许该说,现在的皇上也没有空管企图杀他母妃的刺客,至于皇宫中的侍卫、宫人都清楚,一个天天只在乎女色的皇帝在乎的不是这种事! 褚司容走到剌客身边,「不说也可以,但你知道有一种点穴方式,会让人觉得像万蚁啃咬、生不如死?」 黑衣人脸色大变,看着一手抓着他的衣襟就将他整个人拖拉起来,跟他眼对眼、鼻对鼻的褚司容,在惊见他黑眸中的残酷后,不由得一窒,这是一双不容怀疑的冷眸,令他心惊胆颤。 「把话说白了,本宫可以饶你不死。」阮太妃又道。 黑衣人吞咽了口口水,再看着褚司容,见他点个头,他才松口,「好,我说!」 褚司容放下他,听他娓娓道来事情的始末。 阮太妃难以置信,她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竟然就是下令要杀自己的主使者,她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那封信的内容是什么?」 「小的没看,但已交给伍大人,也是伍大人给了钱、引我来杀娘娘的。」 褚司容抿紧了薄唇,再看向阮太妃。 「放他走吧,他只是拿钱听命行事罢了。」她没为难剌客。 于是,侍卫解开了绳子,让黑衣人得以离开后,阮太妃也要下人们全退下,再看看高俊挺拔的褚司容,多么讽剌啊,如果没有他,她刚刚就成了刀下亡魂。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将钱给伍得天,要他想尽办法的也要见上你爹一面?你爹又为何在派人送信给皇上后,又要剌客前来杀我?」 他点头,这一切也未免太不合理,两人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深吸了一口长气,「让我见你爹一面,然后,我会一一的回答你,如何?」 「好。」 两人乘车回到褚府。 陈知仪也甫从睿亲王府回来,正急着要跟褚司容说万氏已查到关于他身世的一些蛛丝马迹,没想到,这会儿他身边还跟着曾有几面之缘的阮太妃,她连忙上前,屈膝行礼,「太妃娘娘吉祥。」 「本宫现在要去见你公爹,得空再跟你聊聊。」阮太妃朝她勉强一笑,她现在只想知道,褚临安为什么要派人杀她。 陈知仪看出她的神态相当忧伤,只能先点头行礼,再以不解的眼神看向褚司容。「待会儿再跟你说。」他附耳低声交代。 她再点螓首,相信他会让阮太妃去看公爹,肯定有特殊理由。 一行人前往软禁褚临安的院落,阮太妃在门口站定,似有些犹豫不决。 「我可以陪太妃娘娘。」褚司容道。 「不用了!我想单独跟他谈。」 「娘娘不怕我爹伤害你?还是我先为他点穴,制住他的行动?」 「不了,在来的路上,你说他生病是假、会传染也是假,长期以来就以铁链脚缭,限制他自由行动,他无法伤害我。」 「但……」 她苦笑,「若他真的想伤害我,你在门外不是?而只要他动手,我就真正死心了,那一个天大的秘密也更有勇气说出来……」她愈说愈小声,神情也更显悲哀。 陈知仪大概听出了什么,一脸惊愕的看向褚司容,但他的注意力全在阮太妃身上。 「好吧,如果这是娘娘所希望的。」 他先行推门进去,就见褚临安躺在床榻,阖眼似乎熟睡着,但他再走近点,听到他不甚平稳的呼吸声,就知道他是假寐。 他看了眼放在圆桌上的茶壷,想也没想的就走过去,拿起茶壷就往褚临安的脸上浇。 褚临安立即张开眼,一边擦拭脸上的水一边怒声大吼,「孽子!」 但褚司容没理他,只是转身,「爹有客人。」 他步出门外,不久,阮太妃单独走进房里,还特意的将房门给关上。 褚临安一见到是她,震惊的坐起身来,脚上的铁镜更是一阵作响,「你、怎么会是你?!」 她强颜欢笑的走近他,「还好,气色不错、身子看来也不错,司容不算对你太坏。」 褚临安略微困惑的看着她,「你怎么会来?不,你来了,很好,你马上带我出去,那孽子把我当成禁娈——」 她摇摇头,表情有些悲哀,「我对你而言,又有用处了吗?」 「你在说什么?我爱你啊,瞧瞧我被囚禁在这里,脚被上了铁链,哪儿也去不了,你不心疼吗?」虽然不明白伍得天为什么没有处理掉她,但她肯来,代表她并不知道自己找人杀她,而现在,就利用身为太妃的她将他带离这囚禁地,等他重获自由了,再伺机杀了她! 她苦笑着,看着难得这么直白的说出爱意的褚临安,「你说你爱我?那刚刚看到我为何那么震惊?是奇怪我怎么没被你派出的人杀死吗?」 他脸色悚地一变,「你——」 「因为我知道太多了,不,是参与了太多你做的丑事,所以,你费尽心思派人杀我灭口,是吗?」 他倒抽口凉气,又心虚的急急否认,「当然不是!是谁做了那种事要栽赃我?你千万别被人利用了」 「利用?若不是司容,我早成了一具屍体,」她泪如雨下的看着他,「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知道你爱权势,但你也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呜呜呜……」她终于痛哭出声。 成了屍体?所以是剌杀失败?不成!这个女人再爱他也留不得,她知道的着实太多了,黑眸迸出杀意,褚临安突然冲上前,双手扣住她的脖颈—— 阮太妃痛苦的瞪大泪眼,用力的要扯掉他的手,挣扎的喊着,「放、放手!救……救……命啊……」 「砰」地一声,房门被撞开,褚司容、陈知仪等人急急的奔进来。 褚临安吓得一震,放开了阮太妃,她跌坐地上,抚着脖颈,用力咳嗽。 陈知仪连忙走过去,将虚弱的她搀扶起来。 阮太妃忍不住抱着她大哭出声,她那么爱他,没想到他一次、两次的痛下杀手,不值得、不值得,一个沉溺权力慾望中的男人,无心、无爱,她又何必死守着那些说不得的秘密! 其实,在今天来到这里前,她心里还留着一点点的希望,希望他不会那么残忍……但她错了!错了! 阮太妃在痛哭过后,情绪也慢慢的沉淀下来。 她眨着泪眼,朝握着她手的陈知仪微微一笑,再看着已被褚司容逼得坐回床上的褚临安。 褚临安也看着她,她的眼神与过去不同了!有着领悟、绝望与释然,那样的眼神令他害怕,恐惧开始在他的眼底蔓延开来。 「不能说!求你什么也不要说!」他忍不住向她请求,卑微的、深情的,全是害怕她毁了他拥有的最后一颗棋子、让他得以翻身的棋子,而他绝不能被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给毁了! 「求我?」阮太妃凄凉一笑,泪水再度漫出眼眶,「你竟然求我?我爱你啊,好爱好爱你,但自始至终,你只是把我当成一颗棋子!」 「不是的,我也爱你……」他急着要冲向她,但褚司容的动作更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臂,伸手点了他的哑穴,侍卫也立即过来,一人一手的扣住他,让他不能再妄动。 陈知仪扶着泪涟涟的阮太妃在一旁的椅子坐下,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你慢慢说吧。」 其实,她已经从娘家祖母那里得知,阮太妃极可能就是当年褚临安在外面的女人。 这段日子,在卓太后的主导下,宫里一些老奴才被叫到万氏面前问话,其中有不少人都曾听闻阮太妃与褚临安在庙宇幽会一事,她猜,当年掌理后宫的阮太妃极可能就是褚司容的生母…… 阮太妃朝她微微一笑,开始娓娓道来,先皇在壮年时其实还勤于朝政,颇受人民爱戴,直到晚年迷恋她的美色,宠信褚临安这个佞臣,才开始疏于朝政,直至不上早朝,终于导致朝政完全由褚临安把持…… 「你们知道他是如何让先皇迷恋于本宫的?哈哈哈……」 第四十九章 阮太妃又哭又笑,看来像是疯了,「他要我喂先皇催情药还不够,他还找了青楼女子教我如何讨好一个男人的技巧,那些技巧我不想学的,但他逼我学……」她痛苦的摇摇头,「我爱他啊……」 闭嘴!褚临安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恶狠狠的瞪着她。 「我从小就爱临安,若非被选中当嫔妃,也不会有这么悲惨的人生,」她像是没有看到他愤恨的眼神,神情木然的继续说着过往情事,「我进宫后虽然成了宠妃,但我一点也不快乐,再度与临安相遇,他已是右丞相,趁着先皇不理朝政,我想尽方法的只为与他相聚。」 她哽咽一声,「那段日子很美,后来,先皇与新妃打得火热,我有更多的时间跟机会与他幽会,没想到,久未有孕的我却在此时怀了身孕,然而,先皇已有两个多月没有上我的床,怎么办?」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但仍旧没人说话。 褚司容不自觉的伸手握住陈知仪的手,看着阮太妃的神情也开始转变,所以,她可能是他的生母? 陈知仪感觉到他握住她的大手微微颤抖,她用力回握,他即看向她,她给他一个微笑,他这才点头,觉得心里没那么紧张了。 四周仍是静寂的,每个人都等待着阮太妃继续往下说。 「思考多日后,惊慌的我只能找临安商量,他教了我方法,我就在那一晚设计与先皇行了房,然后,在皇后传出有孕后,我也跟着宣布——」她眼眶泛起泪光,「不意外的,我先生了,但临安收买太医,说我的孩子不足月,是早产,皇上赐名「嘉葆」。 一个多月后,皇后足月生下的皇子却早夭了,在这个时间点,临安的正室王氏也因难产而母子双亡,当天下午,临安却抱了个娃儿回府,说是王氏产下的儿子,取名「司容」。」 众人听到这里,面面相觑,这话带着弦外之音。 「府里的人都知道王氏母子全死了,突然冒出的娃儿成了临安的儿子,虽离谱但没人敢多话,临安看来温文,行事冷情残酷,心狠手辣,每个人都怕他。」 「你知道你在暗示什么吗?!」褚司容心绪汹涌的看着仍陷在自己思维中的阮太妃。 她徐徐的点头,「是,你就是那名早夭的皇子。」 褚司容脸色大变,众人譁然! 褚临安无法说话,只能愤恨的瞪着她,手脚并用的想挣脱侍卫的箝制,却摆脱不了! 褚司容一脸震撼,这与他事先设想的完全不同!「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知仪只能紧握着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事情出乎意料,她也无言了。 阮太妃看向褚司容,「当年卓皇后身边的人早就被临安收买了,准备了一个死胎,在皇后产子后,立刻偷偷交换,但他做的恶事不仅于此。 「在我们联手掌控了朝政跟后宫后,除了我跟他所生的嘉葆外,撇除无数个公主,其他的皇子,比嘉葆大的不是战死沙场就是急症去世,比他小的,也没有一个活过足岁,好巧,是不?不是巧,是人为的,要让皇朝唯一继承人就是我跟他所生的嘉葆!」 说到这里,她眼泪一掉,看向褚临安,「对,全是他安排的,就连他自己的正室、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由他定生死,你们以为王氏产子的时间怎么会跟卓皇后一样?那是皇宫里的眼线通知皇后要生了,所以,不管王氏尚未要生产,他也强迫她生了,用大量的催生药物让母子死于难产。」 说到这里,她痛苦的看着咬牙切齿的褚临安,再望向脸色阴郁的褚司容,「你以为他对你心软,还将你带到褚府扶养长大,是心疼你的无辜而不痛下杀手?」 她嘲讽的笑了,「错!大错特错,他只是想让先皇的皇长子喊自己一声「爹」!你每叫一声,他就心喜于自己的足智多谋,让他自己的儿子取代你,成为皇朝的皇帝,统御天下。」 所以,褚司容才是真正的龙种,而现今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只是阮太妃跟褚临安偷情生下的儿子。 正当大家都震慑于这不可置信的真相时,外面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一支携着刀剑的禁卫军无预警的冲进褚府,其中多名禁卫军还压制住几个试图前来通报的奴仆。 「这是在干什么?」褚司容大声怒吼。 两个禁卫军拿刀横架在他的脖颈,一旁的陈知仪也遭遇同等对待。 领队的是禁卫统领,他上前拱手,「宰相得罪了,此乃皇上下令,要抓拿逆臣褚司容、知仪郡主二人,立即押送进宫。」他顿了一下,看向褚临安,「还有前相爷也请进宫。」 最后,他的目光再落在阮太妃身上,上前行了个礼,「皇上也请阮太妃回宫。」 「皇上也知道本宫在这里?」阮太妃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禁卫统领刚对临安说的是「请进宫」,她拧眉看着褚临安唇角扬起的冷笑,起疑的问,「你做了什么?那封信的内容又是什么?」 「进宫不就知道了。」褚临安一副老神在在。 于是一行人全被请回或押回宫中。 褚家虽非被抄家,但褚司容、陈知仪被强押入宫已是大事,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睿亲王府。 「糟了,出大事了!」 万氏一得知消息,连忙要下人备车,她得速速赶往皇宫。 「我们也一起去。」老王爷跟王爷夫妇也心急如焚,因为陈知仪也被逮入宫啊。 「好!我们快走!」 皇宫内,气氛凝结。 陈嘉葆高坐在龙椅上,下方跪着双手被反绑的褚司容及陈知仪,阮太妃站在一旁,困惑的看着一进大殿,就让陈嘉葆派侍卫左右扣住手臂的褚临安。 「皇上,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问。 陈嘉保的神色很复杂,扬起,抹邪笑,除了得意,还有更多的庆幸,他没有回答阮太妃的问题,而是看着身边的太监总管,就见他快步趋近,低声道,「请皇上放心,外头有侍卫守住,不会让任何闲杂人等闯进来的!」 他点点头,突然站起身来,走到褚司容身边,抬脚用力的一脚朝他踢去! 这一脚来得突然,褚司容闷哼一声倒地。 陈知仪即使跪着,仍急急的移向他,「司容……」 但她还没靠近他,陈嘉葆已一手扣住她的下颚,强迫她仰头看他,再欺近打量,邪魅的黑眸露出欣喜之光,「原来憨病痊癒的知仪郡主如此天香国色,褚司容要朕赐婚时,朕心里还想他真想不开,万一你憨病再发,这样的妻子能做啥?但他是朕最宠信的朝臣嘛,所以,朕赐婚了,只是一直没兴趣瞧瞧你……」 陈知仪不舒服的别开脸,但马上又被陈嘉葆扳回正对着他,「朕错了,你有相貌、有脾气,真对朕的脾胃啊!」 「你是皇上,这种低俗下流的话——」陈知仪话未说完,他已哈哈大笑,她怔怔的看着他,事实上,所有人都不解他的反应。 陈嘉葆又走到迳自撑起身子跪着的褚司容,啧啧几声的摇摇头,「皇上啊,皇上,若某人给我的信件没造假,朕这皇位可是我这个宠臣让出来的啊!」 褚司容脸色一变,果真!他就猜到这个无所作为的皇上怎会突然派人抓拿他,肯定是褚临安的那封信有问题! 「什么某人?!我是你的父亲,你还不快让人放开我!我写信给你,是要你把我从褚司容手里救出来,共同想想怎么不让他查到他的真实身分,你怎么自己说出来了!」褚临安边吼边试图挣脱两名侍卫的箝制。 「因为事情很简单。」 陈嘉葆看向太监总管,他明白的点点头,拿了把刀刃跟杯子走到褚临安的面前,毫不犹豫的往他臂膀一划,血溅入杯内,他立即往回走。 「该死的,我是皇帝的父亲,是太上皇,你这死太监!」褚临安痛得破口大骂,但太监总管已将杯子拿到皇上面前,就见陈嘉葆接过刀子,轻轻的在指尖一划,让血滴落杯子。 此举何意众人皆明白,滴血认亲! 「你这笨儿子,那封信写了你的出生时辰,还将你身上右腿内侧的胎记详细形容,甚至几名联合偷换卓太后皇子的老太医、宫女名单、内幕一一详述,你只要把人找来问,就知道那封信——」 「朕将那封信烧了,至于那些人,应该也无人幸存了。」陈嘉葆对着大吼的褚临安冷冷一笑后,再看向杯子里的血,果真融在一起了。 他摇摇头,「抱歉了,父亲,看来,你就是这朝殿上第一个该死的人。」陈嘉葆向两旁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人紧紧的扣住褚临安,让他动弹不得。 第五十章 「你别乱来!你喊了他父亲啊!」阮太妃也急急冲上前去,但马上让另一名侍卫拉住,「皇上,他是你生父啊!」 褚临安脸色惨白,看着一步步走近自己的陈嘉葆,惊惶的叫着,「我是你的生父——」 陈嘉葆眉开眼笑的俯视,「那更该死啊!才能死无对证。」他一面说一面抽出侍卫身上的刀,冷笑间就向褚临安剌去。 尖刀插入褚临安的胸口,他双眼暴凸,不敢相信自己用尽心机的结果,就是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刀结束生命。 褚司容面色冷漠的看着这一幕,但心中仍有不忍,他看着面露惊愕的陈知仪,她难过的频摇头,哽咽的说不出话。 阮太妃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老天啊!这是什么报应?她泪流满面的跌坐地上,看着面露狰狞的亲生儿,还有自己深爱的男人死不瞑目瞪大双眼的惨状。 「你、你知道他是你的生父,竟然……」阮太妃泪流满面的看着儿子。 「所有知情的人都要死,褚司容是犯了逆谋夺取帝位之罪,褚府将面临满门抄斩,至于你……」陈嘉探拿着那把弑父的血刀,神情狰狞的往她走近。 阮太妃倒抽口凉气,「你想干什么?」 褚司容冷声怒道,「你以为你能杀多少人?纸永远包不住火!」 「别再杀人了,那是你的娘啊!」陈知仪不懂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嘘!别急,横竖你们都要死的。」他看也没看两人一眼,只看着阮太妃,冷冷一笑,「你是我的亲娘,一定不希望我因为身世之谜被解开,而从皇位上跌下来吧?」 「不……不……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阮太妃吓得频频想往后挪,但手臂被侍卫扣住,再加上脚步虚软,怎么也动不了。 【第二十章 帝后二人羡鸳鸯】 蓦地,前殿传来一阵骚动。 「太后,皇上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入。」 「死奴才,好大的狗胆,哀家是何人?全部给哀家滚开,敢挡路的,一刀杀了!」 「是,太后。」 接下来,是一阵刀剑的交击声,大殿内的侍卫如临大敌般的看着殿门口,再回头看着脸色变得阴狠的皇上,没想到,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拿刀捅向阮太妃,看得众人惊愕。阮太妃则是怔怔的瞪着自己的儿子,心也碎了! 陈知仪失声惊叫,「天啊!」 「来人啊!全给朕杀了!」陈嘉探一声令下。 褚司容脸色丕变,一肩撞向陈知仪,让她得以闪过一名侍卫落下的刀,但另一名侍卫又砍了一刀过来,他只能以肉身抵挡,撞开那把刀子。 「天啊!快来人、快来人啊!」陈知仪倒卧在地,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她也只能大声呼叫。 终于,由卓太后领头的一行人冲了进来,除了卓太后,还有万氏、睿亲王夫妇等原来,万氏等人进宫后就急奔卓太后寝宫,央求她一起觐见皇上,想知道皇上为何要逮捕褚司容等人?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殿堂上已经溅血,褚临安倒卧于血泊中,看来已经气绝,阮太妃腰间也中了一刀,剌目的鲜血还汩汩流出,看来伤势极重。 同属大内侍卫的两方对峙着。 「这是在干什么?」卓太后怒声瞪着手拿血刀的陈嘉葆。 「朕在此下令,殿内的人全给朕杀了!朕重重有赏!」他像疯了似的,发出狂肆高亢的大笑声。 但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动还不动。 此时,褚司容身上的绳子已被睿亲王解开,陈知仪身上的也被万氏解开,褚司容挺身站在众人身前。 卓太后瞠视着表情狰狞的陈嘉葆,再看着已由万氏、陈知仪等人护到一旁的阮太妃,「皇上究竟在做什么?杀了前右丞相、再杀伤自己的母妃,难道连哀家也要杀?」 「那是太后想插手干预朝政,朕一时气疯了。」他停了笑,但眼底杀意依旧浓盛,「如果太后能先出去,让朕好好处理掉这些人,今天这事,朕就不追究了。」 卓太后嘲讽一笑,「那皇上说来听听,哀家干预什么朝政?」 此时,一名太医急急的跟在一名侍卫身后跑了进来,原来是刚刚混战中,睿亲王急急出去交代的。 乍见眼前景象,老太医也吓傻了,还是陈知仪喊了声,「快帮太妃娘娘止血!」 「是、是!」他连忙靠过去处理阮太妃的伤口。 陈嘉葆抿紧了薄唇,扫了一眼阮太妃,「褚司容、褚临安父子企图谋反,混淆帝王家的血统,而朕那个愚蠢的母妃竟还为他们说情,无视朝纲伦理,这不是找死吗?」 阮太妃泪如雨下,身子的伤都比不上心口的痛,「你、你这个逆子,杀父……杀母……太……太后,他跟褚……临安是亲父……子,刚刚……滴血……认……认亲已证明了。」 「什么?!」卓太后一脸震惊,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脸色丕变的陈嘉葆。 「朕的母妃疯了,太后别信。」 「是真的!」陈知仪气愤的大叫,她的眼眶盈满了泪水,「刚刚在场的人,包括躲在柱子后方的太监总管,他们全都知道!」 躲在柱子后方的太监总管没想到陈知仪会点名他,见卓太后看向他,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没想到,才走两步,胸口就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头一低,竟见自己的胸口插了把刀,还汩汩的流着血,他缓缓的回头,就见陈嘉葆手上握着刀柄,「皇……皇上……」他倒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皇上是杀人灭口!」卓太后瞪着他。 陈嘉葆冷笑,「无所谓了,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一个都不能留,杀!杀!该死的,全给朕杀了!」 这,吼,果真有些侍卫提刀要砍。 突然褚司容大喝,「全给我住手!」 在这朝殿上,陈嘉葆一直都是个傀儡皇帝,实际掌政的是褚司容,再加上他身上那股王者气势,那些人还真的听话的住了手。 此刻,褚司容的神情严峻而冷静,相较陈嘉葆看来却显得慌乱。 「好,你们不动,朕就先砍了你们!」他拿着刀子就往周遭侍卫砍。 褚司容上前一步要救,没想到,却是一计调虎离山—— 「司容!」陈知仪的惊叫声陡起,他一回头,脸色悚地一变。 「不许派人追来,不然,我就杀了她!」陈嘉葆将沾血的刀刃架在陈知仪白皙的脖颈上,他知道她是褚司容最大的弱点。 「让他走!快让他走!」褚司容绝不能再一次看着她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失去她的感觉太痛了! 他这一吼,其他侍卫们不得不退开,好让陈嘉探架着陈知仪退出去。 褚司容则小心翼翼的隔着固定的距离盯视着,对他承诺,「你放开她,我不会为难你,一定让你安全离开。」 「放开?朕才不是笨蛋,走!快走!」 陈嘉葆用力扯着陈知仪催促,褚司容是看得心惊胆颤,深怕他一个失手伤了她。 「弑父,弑母,竟还一错再错……」阮太妃忍着身心的痛,无力的看着陈嘉葆挟持着陈知仪退出自己的视线外。 「你别说话,我们得把你移到寝宫去。」卓太后低头看着她道。 阮太妃哽咽的看着她,「太后,对不起,我做了太多错事……」 「你别说话了。」 「不说,就怕……没机会说了,先皇的皇子不是……产下就夭折,就算出生了也总遭意外身亡,还有……还有……大多的嫔妃都不再有孕,这全是褚……褚临安造成的,这样……这样,他的亲生儿子才能当上皇上!」 「好好,哀家听明白了,你先治伤要紧。」 「不行,重要的是……」阮太妃泪如雨下,「我对不起你……儿子……你的儿子……」她痛苦的急喘一口气,「褚司容……他就是你的亲生儿子……对不起!对不起……」 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一席话,她淌着泪,咽下最后一口气。 卓太后仍有些难以置信,虽然她在万氏通知下,的确找来当年那些太医与宫女,但他们似乎相当惧怕褚临安,即使知道他已不在褚府当家,但没人敢吐实,只敢吐露当年 的褚临安跟阮太妃走得相当近,她跟万氏还一度怀疑,阮太妃是褚司容的生母…… 「哀家、哀家没听错吧,太妃说……」卓太后泪水急涌的看着万氏,仍有些不敢置信。 「没错!司容是太后的皇子,太后的皇子仍活着啊,太后!」万氏喜极而泣。 第五十一章 她笑了,也哭了,但又想到褚司容刚刚追了出去,她脸色刷地一白,拉起裙摆,急急的追了出去,「侍卫,快去保护哀家的皇儿啊!宰相是哀家的皇子,还有哀家的皇媳妇,快点、快点!」 太后这连串的叫喊,让众人惊愕万分的看向褚司容,但他似乎没有察觉身后的混乱,一双黑眸眨也不眨的看着陈嘉葆,「放开她,我会保你不死。」 「那朕要皇位,你给朕吗?」 「你不配!」陈知仪回头瞪他一眼。 「可惜了,这么晚才遇见你这美人,」陈嘉葆看着她笑了笑,再看向正冷眼瞪着自己的卓太后,「我那个愚蠢的母妃跟你说实话了?」 「她死了!」卓太后哀伤的道,「你枉为人子,不配当人,你是畜生!」 陈嘉探无所谓的一笑,再看到她将视线移到褚司容身上后,脸上尽是激动,「对,那是你儿子,母子二十多年后相会,可以热络点,当我们不存在!」 「把知仪放了,我也可以当你不存在。」褚司容的心情也很激动,他从没想过自己 的身分会如此显赫,更没想到还有机会看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此刻,他不敢将目光从陈嘉葆的脸上移开,就怕他手上的那把刀抹过陈知仪的脖颈。 「对!放开她,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谈。」 卓太后从万氏那里也知道,褚司容跟陈知仪有多恩爱,好不容易她的人生再现曙光,她绝不容许又出现另一个终生遗憾。 「谈?」陈嘉葆的目光一一看过黑压压的大内侍卫,看过卓太后、褚司容等人,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绝境了。 一个陈知仪能让他重回龙位?他还没那么天真,但一个陈知仪却可以成为褚司容心中永远的痛! 眼神透出一道冷光,他笑了,「我不想谈了,让美人儿陪我一起去见阎王,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陈嘉葆!」褚司容脸色一变,厉声大吼的冲上前去! 同一时间,陈嘉葆抽刀用力剌向陈知仪—— 接下来的变化太快,不过是一瞬间,褚司容以肉身撞开了陈知仪,却来不及闪开陈嘉葆砍下的刀刃,「噗」地一声,刀子剌进他的胸口,红色血液汩汩而出,他痛哼一声,其他人更是大惊失色的大叫。 「相爷!」 「司容!」 「可恶!」陈嘉葆气愤的将刀子抽出,要狠剌褚司容第二刀时,褚司容咬牙扣住他的手臂,一个反手,将刀刃剌进他的胸口。 陈嘉葆眼睛倏地瞪大,「你……你……」他喘着气,低头看着那把利刃,再看着一滴滴淌下的鲜血,满心的不甘愿。 褚司容眼神冷峻的再推进刀柄,他深呼一口气,面无血色的双膝跪下,胸前的鲜血不停的往外冒,接着,他砰然倒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司容!」陈知仪脸色苍白地飞奔向身子摇摇晃晃的褚司容。 突然,他踉跄一下身子往前倾,她慌得想撑起他,却见他胸口已被鲜血染红,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卓太后也在万氏的扶持下急赶过来,一边心急如焚的大喊,「太医、太医呢……」 「太后,臣在这里。」老太医也连忙过来,一边指示侍卫先让褚司容躺下。 几名侍卫迅速的将他抬至正殿后方的暖阁床上,一群人也急急的跟进去,看着太医为他把脉、查看伤口,又叫宫女准备热水,仔细谨慎的处理伤口处。 但卓太后还不放心,要万氏也上前看看褚司容的伤势。 「老太医处理的没错,你别急。」万氏刚刚也在一旁。 「好,好,但哀家的儿啊,你撑着点!哀家才看到你、认了你,你别让哀家空欢喜一场,求求你,求求你……」卓太后是泪如雨下。 「母……后……」褚司容虚弱的一唤。 卓太后又哭又笑,还有一股凄楚,「好珍贵的两个字,哀家好开心,但请你……呜呜呜……」她说不下去了。 「司容,求你一定要撑下去,」陈知仪也杵在床缘,泪不停的落下。 「你……没事吧?」他的胸口很痛,每呼吸一次就剧痛一次。 她哽咽的频摇头,「没事,可你……」 「那就好,那就……好,我终于……保护你了。」 其他人听不懂他这句话,但万氏、陈知仪都明白,他指的是巩棋华,那一世,他没保护好她,这一次她还魂,重回他的身边,他终于没让遗憾再次发生。 但这一听,陈知仪几乎要崩溃了,她的心一阵揪痛,泪水拚命的掉,「不够、不够!你保护了我,自己呢?不可以有事,你一定要擦下来,一定!」 「好,一定……」他粗喘着气儿,想再张开沉重的眼皮看着她,要她安心,但一阵痛楚袭来,他猛地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不!不要!」陈知仪泪如泉涌的大声哭叫。 卓太后也痛哭出声。 万氏急着伸手把脉,太医也急急忙忙的又靠上前来,与她快速讨论褚司容的伤势, 两人皆战战兢兢的,因为他们都清楚,褚司容的身分不再是相爷,而是帝王啊! 褚司容这一昏迷,转眼间,已躺了五天,不但陈知仪足足陪了五天,卓太后也是衣不解带的守在一旁,躺在床上的可是她失而复得的皇子啊。 「好在,太医跟你祖母都说了,那一刀是重伤了内腑,但未伤及心脉,只要好好休养,就能痊癒了。」她话虽是对陈知仪说的,但一双眼睛却舍不得离开褚司容。 「所以,母后先回宫休息,只要司容醒来,我一定叫人马上通知母后。」陈知仪温柔的看着她道,其实,她叫「母后」仍显别扭,但卓太后坚持她要这么叫,因为她是她的儿媳。 「好吧,这身子还真撑不住了,」她微笑的拍拍她的手,「你也记得休息一下。」 她柔顺的点点头。 卓太后在宫女的陪伴下,先离开暖阁,陈知仪要服侍的宫女也全退下。 她坐上床缘,伸手握住褚司容厚实的大手,「还不醒来?你睡了五天,这会儿,又是三更天了。」 褚司容仍静静的躺着,但这五日,太医跟万氏分别以药炖食补熬汤让他服下,好养伤养气,他气色看来红润,已不见苍白。 「你知道吗?这个时间,绮罗苑的桃花林应该已见粉嫩的桃花开满树,我好想跟你回去看看,我们可以再吟诗,」她深吸口气,微微一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如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突然一阵低声沙哑的嗓音接了话。 她一震,凝睇着他,就见他的睫毛微微一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眸。 她哽咽了,「你醒了!」她因激动而声音嗄哑。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事了。」 她用力点点头,泪眼浮现笑意,「是的,因为有你,一切都不会再有事了!」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的将她拉近,但她不敢贴靠在他胸前,只能轻轻的贴近他的臂膀,再主动的轻吻他的唇瓣。 她知道,他需要有温度的碰触,才能确定她的存在。 他笑了,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卓太后在确定褚司容的身分后,那些当年被收买的侍从、宫人,还有接生的御医等一干人犯也被带到她跟前,他们全招了那年犯下的罪,也坦言,这二十多年来,他们其实过得胆颤心惊,但他们真的不知道真正的皇子被褚临安抱回褚府扶养长大,还是他们都知道的宰相褚司容。 皇室血统绝不容混淆,褚司容认祖归宗,改名为陈司容,接帝位。 陈嘉葆弑父、弑母,泯灭人性,因身亡不再追究罪状,至于其与嫔妃所生的皇子、皇女,一并留在宫中,这是新皇的恩泽。 至于褚临安跟阮太妃的秽行丑事,京城上下早已传开,只是逝者已矣,所有的批判也只是茶余饭后嚼舌根而已…… 这一日,是东铨皇朝的大日子! 皇帝寝宫内,褚司容、陈知仪皆深深的吸口气,两人目光对视,含笑的眼阵有着喜悦与欣慰。 两人双手紧紧交握,一起往今日大典的殿堂走去。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金碧辉煌的正殿上,举行帝后的登基大典。 朝堂上,陈知仪为后,身着后妃凤袍,黄色霞帔上织了金云霞和龙,缀以珍珠,头戴镶满红蓝宝石的凤冠,在她身后站着六名穿着紫衫圆领窄袖的宫女。 朝堂上,陈司容为帝,身着金银精绣九龙的绸缎帝服、头戴帝冠,身后同样有六名紫衫圆领窄袖的太监站立,下方密密麻麻站立的是文武百官、王公贵族。 在礼乐司的手势下,鼓乐齐奏,新任的宰相带领文武百官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朝贺跪拜,从此君临天下! 后记 【后记 心灵之旅 阳光晴子】 大家好,我是阳光晴子。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晴子去了一趟挪威。 老实说,晴子的旅行版图,第一次跨足北欧,心情是绝对的激动,晴子更没想到对欧洲原本就情有所锺的我,会看到与以往的欧洲截然不同的美丽景致,尤其是山脉。 晴子看过不少高峰低丘,但挪威连绵弯曲的峡湾地形还是让晴子感到震撼,正看侧看皆是不凡美景,最特别的是,一天之内便可经由穿过不同隧道感受不同天候,进入隧道前还雪花飘飘,不多时眼前变成蓝天绿地,我们曾在一天内遇到暴风雪、大太阳、下冰雹又出大太阳,这些天候变化竟在来往山间时便能感受,难怪当地人说,来挪威一天就可以看到四季。 挪威的美很安静,山上无垠的积雪如棉花糖,天空一片深深湛蓝外,竟还有像极光似的呈放射线状的云,晴子真的是看呆了! 连导游都说,除了颜色不同外,那真的就是极光的样子。 在挪威森林里的大小城镇都可以看到保护神树的精灵,呃,不过老实说,他们长得其实不很美,甚至一开始遇见他们还有点儿怕怕的。导游说他们是面恶心善,但一趟旅程下来,在每一个美丽的景点都可以看到他们,看久了,晴子又开始觉得他们好可爱,虽然纪念品的价格不便宜(事实上在挪威的消费实在另人咋舌),但晴子还是忍痛买了一个回家当纪念。 这一趟旅程除了欣赏美丽的风景外,还能去看上古的维京船、近距离欣赏冰河,另一个最让晴子瞠目结舌的景致是,当我们乘火车看有「挪威缩影」之称的峡湾地形时, 一路乘火车到山脉间下车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庞然大物——天啊,是超大型邮轮,就在火车的前方,而后方是拔地而起的岩壁。 晴子漫步走到邮轮旁,那水面看来真的不深,晴子抬头看看好几层楼高的邮轮,再回头看看长长一列的火车,环顾四周尽是高高的岩壁、湛蓝的天空……美呆了!真的。 所以,读者们有机会一定要去一趟挪威,感受晴子看到的风景喔。 好了,回到正题,这本书宝宝是为了香港书展而写,所以,晴子写得战战兢兢也龟毛得不能再龟毛了,但这就是晴子嘛,玩要玩得很用力,工作也要工作得很用心,因此晴子真心希望书迷朋友都会喜欢这本书宝宝喔。 香港书展,成功! 阳光晴子,加油! 书迷朋友,一定要幸福哟!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