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良人》 前言 【编辑推荐:爱自己,是需要练习的】 身为罗曼史小说编辑,常要温暖阳光的呼吁读者们相信爱与希望,可事实上我们真是如此乐观正面吗?其实并不尽然。好比我并非不信爱情,却质疑别人的专一和永远。爱一时容易,爱一世却是人生课题,它是选择也是种考验,而我不认为自己能成为别人的答案。 不过这样的我最近有了改变,契机正是第二十五届金曲奖中,张小燕代替亡夫领奖时的致词内容,大意是说:「我这辈子最幸福的就是做彭太太,虽然我声音比他大、名气比他大、年纪比他大,但我非常崇拜他。」 尽管她是位非常成功的主持人,但在传统社会的眼光中,样样「长」于丈夫的她绝非好妻子人选,然而她能勇敢地跨出迈向幸福的这一步,我相信那不只是对方的爱情令她坚定,更是因为她爱自己,更自信自己值得被人珍爱,才能勇于开启这挑战。 爱自己,是需要练习的。人生来不完美,如何接受自己的缺陷很考验智慧,坦白说我做得不好,但我不曾放弃努力,每天都尝试着比昨天更喜欢自己,练习接受自己的现况。 接受现况,也是浅草茉莉跨足蓝海书系的新书《药香良人》里,女主角春实实的秘密武器。 穿越到古代后,她从一枚小护理师沦为小婢女,还被迫去照顾不讲理又惯会惹祸的四少爷雷青云,幸亏她适应良好,及时接受现况并且发挥所长,让她的医学知识在古代开了花,为自己开拓出一条康庄大道。 只不过,这条道路上注定有人相陪,可以先透露的是,实实的坚毅果敢和淡然深深吸引了雷青云,令他不由自主的表现出在乎与占有慾,甚至许诺愿娶她为妻,这份深情打动了她,两人决定要携手相伴,可惜后来因故她必须放弃当嫡妻的机会,改以小妾身分待在他身边,这件事却在两人的感情中埋下了变数…… 妾,终究是比不过妻的。这认知让稳重的实实日渐不安,她不再相信自己够好,值得拥有专属于她的男人,无法再理所当然的自爱,更因此与雷青云发生难以抚平的冲突…… 无论什么人,都需要被爱的安然。在感情世界里得到的稳定,这期效可以长得教你讶异,譬如亡夫已走了十三年的张小燕,她心中依然被爱充盈,暖得令人心疼;譬如你我,不管将来会不会遇见谁,都需要和自己相处一辈子,若是这份安心没人给,请记得多爱自己,仍能让心稳定安详。 当然,相信会拿起这本书的你,一定和我一样对于那些美好还有寄望,盼着有谁能为自己疗伤,消融不敢爱的迟疑。 或许我们还没等到那个人,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在见证春实实与雷青云的爱情时,获得一些新的,心的疗癒—— 第一章 【第一章 我是春实实】 晨起,冬雾弥漫,寒气逼人,又是一个奇冷的冬天。 深宅大院内一名女童惊慌失措的冲出来,府内早起的嬷嬷、丫鬟等干活的人见着她,全吓得露出惊恐之色。 女童分不清东南西北,在府中胡乱瞎闯,眼前所见到的亭台楼阁无一处不令她吃惊,她跌跌撞撞的来到大宅院的正门,视线沿着漆红大门仰头望去,门楣上有块烫金匾额,写着「人命至重,有贵千金」,旁边另有方匾,印着「雷府」。 雷府,这是哪—— 女童白着脸的看着,这些古式建筑,若是仿古而制,这未免也太过精致逼真了!还有这些人的服饰,这到底是哪个朝代的戏服? 「鬼……鬼啊,鬼啊!救命啊!我光天化日下见鬼了!」忽有人对她惊天大喊,人还软腿的瘫在门柱边上。 她一愕,朝那打扮像是门房的人问:「鬼?你说我是鬼?」 那人猛点头。「春实实,昨晚你不是已经断气了吗?你娘还哭到昏倒,你爹才刚出门去为你买草蓆裹屍……」 「春……实实?我……我叫春实实,而且,死了?」她震惊半晌后,又渐渐镇定下来,冷静的想自己究竟出了什么事。 十分钟前她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的手脚身体都缩小了,惊吓不已,跑出屋子后,看见这所有的一切包括人都古色古香,眼前的景象太不可思议,令她忍不住错愕的想,难不成……她跟小说写的一样,穿越了—— 记忆再回到二十分钟前,那时她还坐在自家开设的中药铺里帮老爸分类药草,秤取后包装,这时药铺里突然冲进一名哭花脸的中年妇女,吵着要老爸配制毒药给她,说是丈夫外遇她不想活了,要毒死自己让出轨的男人后悔。 老爸当然不可能给她毒药,而她看这妇人闹得凶,老爸劝也没用,只好叫她打电话报警处理,哪里知道她才与警察通上话,那妇人便操起搁在桌上的剪刀像疯子似的冲向她,之后的事她就没了印象,当再有意识时,便发现自己已身处在这令人惊骇的地方了。 此刻她感到奇寒透骨,匪夷所思居然有这样的事,自己穿越时空来到了古代,而且她明明已经二十五岁了,却穿越到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童身上…… 「实实,你活过来了,真活过来了吗——李嬷嬷来告诉我时,我还不信……呜呜……真有这种事,真有这种事,哇——我的女儿,感谢老天没有带走你,哇——」一名衣着简朴的妇人上前抱住她,喜极大哭。 「我的天啊,实实,真的是实实!」接着一名男子由外回来,看见抱在一起的母女,立刻惊喜得丢掉手中那买来裹屍的草蓆,双目殷红的将两人一起抱住。 她小小的身躯被两个大人抱得紧紧的,紧到她全身起了一阵激灵,明白这对男女应该就是这副身躯的爹娘了。 「哎呀,天气寒冽,你怎么穿这么单薄就跑出来了,这才落水醒来,别又染风寒了!」那妇人发现她颤抖了一下,以为她冷,马上吩咐道。 落水?这下她明白了,这小女童昨日落水死了,而自己被那疯妇杀了后,直接穿越进到这具身躯里,她取代了小女童! 「冷吗?爹这就抱你进屋去。」男子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忙抱着她到雷府外院另辟给下人居住的屋子里去取暖。 眼见春实实的父母在屋里为自己忙东忙西,一个为她生火烘暖身子,一个喂她喝下姜汤热粥,两人脸上充满喜悦——本以为死了的女儿失而复得,如何不令两人欢天喜地。 这让本想告诉两人自己是周筱琳,不是春实实的她,不知如何启口了。 另外她也担心自己真正的身分会吓坏人,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了,谁又能接受她穿越的事实?如果真说出口,只怕人家会以为她落水后疯了吧? 说不定,干脆把她当妖怪看待,古代人对付妖怪的方法多是放火活活烧死,她可不想死得这么惨烈,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隐藏这个秘密,不说了。 周筱琳一双机灵的眼悄悄观察屋里布置,这屋子虽干净但设备简朴,再瞧眼前两人的装扮,与她刚才在外面见到的人差不多,只是又稍微体面些,看来春实实的父母应是这户大宅院的家仆,可能还是个小管事什么的。 「实实,你现在觉得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爹再去为你请郎中来瞧瞧?」春品贵关心的问。 「是啊是啊,还冷吗?娘再给你弄床被子来。」春婶也问,这屋子是另辟给雷府内管事级以上的下人住的,弄床被子非难事。 周筱琳摇摇头,春实实的父母这般嘘寒问暖,显然极为疼爱女儿,她不禁想起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刺死了,老爸老妈一定伤心死了。 想起父母此刻失去自己的心情,她不住悲愁起来。 「实实,真不舒服吗?爹这就去找郎中过来——」春品贵见她忧容,立即就要出门请人来。 「不用了,我很好,身体无大碍,既不冷也不饿,你们不用担心。」她赶快叫住已经要冲出房门的春品贵,表明自己毫无不适。而这也是事实,醒来后,她除了精神受到惊吓外,身体好得很,可见这具身躯在未落水前极为健康。 春品贵松了口气,正要走回来,门外已有人急敲门。 「春管事、春婶,快!快出来,老太太不行了!」外头的人喊得急。 两夫妇闻言脸色一变,春品贵赶紧去开门,门一开见是李嬷嬷。「老太太真不行了?」他急问。 李嬷嬷哭红了眼。「老太太从昨日起就已经……唉,能拖到今日早上已是不容易,我晓得你们家实实刚醒来,夫妇俩正高兴着,但太太让所有人都过去老太太房里诵经,替老人家续命延寿。」 「那还等什么,咱们夫妇这就过去。」春品贵立刻说,老太太平日待他们不薄,这时候过去为老太太尽点心意也是应当的。 「可是实实……」春婶回头看了眼女儿,她刚醒过来,放她一个人在屋里着实不安心。 「她既然醒过来了也得一道去,太太发话,所有人不管老少都得去,那方姨娘连自己院里摔断腿的小翠都给抬过去了,实实若不去,怕日后让人钻了空子……」李嬷嬷暗示的提醒。 春婶一听就明白,这府里后院如后宫,各房都有计较,他们夫妇是太太赵氏院里的人,方姨娘若知太太院里有人托病没去,八成又会衍生事端,说太太院里的人对老太太不上心。 春品贵抿了唇,走到女儿床前。「实实,咱们身为雷家奴仆,由不得自己,倘若你身子还行就站起来,咱们一道去颂德园替老太太延寿。」他严肃的说。 周筱琳从他们的话推测,这快死了的老太太大概是府里的长辈,晓得自己不去会为他们带来麻烦,于是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自己能走的。」她起身下床,套上小包鞋就随他们去了。 春婶仍担心着她,却也无可奈何,身为家仆,什么事都不是自己能掌握,得随主人拿捏。她心疼的牵着女儿的手,与丈夫一起去到老太太住的颂德园。 屋外面已是满满的人,大伙哭成一团,旁边还有和尚手捧经书,嘴上念念有词。 周筱琳瞧着眼前这阵仗,可见自己穿越来的地方不是一般小户,当是极富之家了。 她随着春品贵夫妇往前走,老太太屋前有人指挥着众人前进,一批批的让人进到老太太屋里,等念上一段祷文后再出来。 春品贵一家三口跟着排队,不少人见到「春实实」先是吃惊,后又替春品贵夫妇高兴,可眼下的气氛哪能表现出一丝喜色,遂都忍了下来,只朝春品贵夫妇点点头,表示恭喜「春实实」平安无事了。 春品贵夫妇明白大家的意思,将这些心意收进心里。排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的队伍,终于轮到他们一家三口进到屋里。 周筱琳见屋里站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这些人各个衣着富贵,应该就是雷府的主人们了,此刻他们表情哀戚,尤其是女人们的抽泣声更是此起彼落。 不过,听这声音应该是极为伤心才是,可她瞧好几个人的脸上根本不见几滴泪落下。 她轻皱起眉头,又发现有些人一见到她,立即露出惊愕的表情,她想自己「死而复生」,他们八成是被吓到了。 周筱琳的视线忽然教一名少年吸引了过去,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锦衣玉带,眼睛炯炯有神,一副聪明睿达之相,也许就是这份韶颜稚齿才教她特别留了心。 第二章 正要移开视线时,少年瞧见周筱琳的目光,她抿了唇,立刻装出孩童该有的天真模样,故作惊慌失措的垂下脸来。 幸好这时一名嬷嬷让他们在老太太床前跪下,并随屋里的和尚一同念经文,和尚念一句他们念一句,她才得以避开那少年的瞪视。 念了几句经文后,她又忍不住好奇的抬眉往床榻上瞄去,老太太约莫六十出头,双眼紧闭,瘦骨嶙峋,但嘴唇微颤,想来是还有意识的。 周筱琳心想人还没死,却教这些人吵得不得安宁,这哪是祈福延寿,根本是催人上路! 下一刻,老太太倏然睁开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那痛苦的表情像是呼吸困难,这模样教所有人吓了一大跳,郎中就站在床边候着,这时立刻上前查看,但瞧完后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老太太长期厌食、肠胃胀气、手脚麻木,而今……唉,是油尽灯枯了……」 屋内的人听郎中所言后,皆垂下头来,看来老人家时候到了…… 周筱琳皱皱眉,抬眼仔细瞧床上的老太太,她的被子微微掀开,隐约露出了小腿,她发现老人家除了下肢肿胀,小腿肌肉还萎缩,再见她抓着心脏痛苦喘气的样子,显然是心肌失去收缩能力,引起呼吸困难和心脏衰竭,再加上郎中刚才说的那些老太太的症状,这应该是……脚气病! 她家里经营中药铺,老爸领有中医师的执照,而她是护理系毕业的,毕业后就在老爸的中药铺里工作,跟着老爸学习中医,是以中西医的概念皆有,因此一些病症皆能猜个一二,而她猜雷家老太太得的就是脚气病。 这种疾病并不是香港脚之类的病,而是一种缺乏维生素b1引起的疾病,会导致心血管系统和周围神经损害。 想来老太太长期缺乏维生素b1,造成心脏扩大,血液循环缓慢而水肿,渐渐地四肢麻木、疼痛、无力,肌肉萎缩。 可瞧老人家病况虽严重,但也不是完全无救,脚气病在十七世纪才有记载,但到了十九世纪还不知道发病的原因,由此推测自己所在的朝代离民国至少四、五百年以上,因此在此时还治不了这个病。 不过这个病并不难治,只要平日饮食多补充维生素b1就可以了,她想说出治疗的方法,但一个才几岁的女童,说的话谁会相信? 况且,若贸然提议,万一没有人相信,反而连累了春实实的双亲就糟了。 但,人命一条,难道就眼睁睁见死不救? 周筱琳踌躇起来,暗忖着该怎么做才好,突然,床上的老太太瞪大眼指着她,众人立刻朝她看来,以为是小丫头跪着的时候对老人家不敬,让老人家在弥留之际恼怒了。 周筱琳屏住呼吸,不会吧,这老太太该不会看出她犹豫不决的心思吧—— 所幸一会老太太手一软,又瘫了下来,这根本是病昏头的无意识行为,但所有人皆是眼带怒气和猜忌的瞪向周筱琳,那指责的神情怪吓人的。 周筱琳却灵机一动,马上露出了猛然想起什么的神情。「我……我溺水后梦见有人告诉我救老太太的方法了。」 众人一听,全露出惊讶的神色,大家都知道她昨日不知何故落水了,被救起来时已奄奄一息,撑了几个时辰便断气,可不知怎地又活过来了,兴许这死而复生的人真有什么奇怪的际遇也不一定。 「实实,不可胡说!」这场合哪容得她胡言惹祸,春品贵赶紧制止她。 「我没有胡说,我是真梦到了。」她坚持。 「那么你说说,梦见什么了?」站在离床最近的中年男子严肃的问,似愿意听听。 周筱琳瞧这人说话有股威严,且看他的衣饰与站的位置,揣测应当就是这个府的男主人,也许是老太太的儿子吧。 她刻意装得胆小害怕的样子,不让人看出她内心的笃定。「这……我……」 「你这孩子怎么了,对老爷说话怎能自称我,要称奴婢。」春婶提醒她。 奴婢?周筱琳不住懊恼,人家穿越不是当公主就是富家千金,自己偏偏穿越在一个下人身上。她叹了口气,形势比人强,只能唯唯诺诺的改口道:「是……奴婢刚醒来,有些事记不清了……可这梦里的事却还记忆犹新,奴婢记得梦见一名菩萨,她道奴婢不会死,因为有任务让奴婢返回阳间,那菩萨说,奴婢的主子患的是脚气病,让奴婢端碗猪肝汤来给老太太服下,便可舒缓她的疼痛。」她最后说出重点。猪肝的维生素b群含量高,能让老太太及时补充维生素并续命。 众人讶然。「猪肝汤?」 太太赵氏的脸孔马上拉下来。「你这丫头不是在说笑吧,老太太都病成这样,就算是药物都回天乏术了,更何况咱们雷府是药商,什么珍贵药材没有让老太太服过,你居然说只要一碗猪肝汤就能救老太太的命?」她语气带着怒意,春实实是她院里仆人的孩子,就等于是她的人,这般胡言乱语岂不为她惹麻烦! 春品贵夫妇也急出了汗,女儿过去是极少开口说话的人,一天说话没超过三句,怎么今日竟敢当着众人的面信口开河了? 「实实,作梦的事做不得数,还不快向老爷、太太认错!」春品贵不安的道。 周筱琳失望的叹息,都怪自己年纪小,身分又低,连作梦救人的藉口也行不通,唉,她就是有心也救不了这老人家。 「母亲,祖母已病成这般,即便是偏方,试试也无妨,或许真有用也不一定。」说话的,正是之前周筱琳留意到的那个俊俏少年。 赵氏听了这话,皱了眉,还没开口,老爷雷耿狄已经点头吩咐道:「去,让厨房做一碗猪肝汤来!」所谓死马当活马医,总得试了才知有没有用。 有人应声去办,不一会便端了一碗猪肝汤进来,可老太太身子痛得根本吞不下任何东西,周筱琳得了主子们允许,起身端过猪肝汤,挑出猪肝并剪成小碎块,然后一口一口喂进老太太口里,老太太吞不下呕出来的她又塞进去,这么反覆几次,老太太总算也吞了一些进去胃里,过了一下子,脸色居然渐渐好转,不再一脸的死气沉沉,众人见了都吃惊起来。 「老太太转活了!」那郎中不可思议的惊呼道。 雷耿狄也趋前去看,老太太的呼吸果真顺畅多了。「想不到猪肝真的有用——」 周筱琳微笑。「老太太不会有事的,那菩萨还说了药方让奴婢背下。」 「什么药方,说来听听?」雷耿狄问。 「是,那药方是……防己、细辛、犀角、蓖麻叶、蜀椒、防风、吴茱萸……」 众人瞪着她,一脸不敢置信,小小丫头怎会懂得这些,莫非真是菩萨托梦了—— 雷耿狄用眼神询问郎中这药方是否有用,见郎中沉吟后点头,人人又是心惊。 「去,去药柜里领出这些药,煎给老太太服下。」雷耿狄已信了她的话,让人去领药来。 方才那少年也因此特别瞧了周筱琳一眼,发觉他的目光后,她立刻拘谨的低下头来。初来乍到这个地方,情况不明,还是规矩点别露出了异样,以免惹来麻烦了。 而众人只当她是溺水被救活后真的有了一番奇妙际遇,才能说出这番话,比起怎么救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救了雷家德高望重的老太太一命,成了老太太的救命福星,这丫头想必未来后福不浅! 这日,「春实实」端着汤药往颂德园去,照理以她的年纪与资历是没资格服侍老太太的,顶多在厨房或仓药房打打杂,可因她意外让老太太起死回生后,便得了契机破例让老太太收进园里去了,虽是三等丫鬟,但已羡煞旁人了。 她行经假山,远远见到两个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一个是赵氏,另一个是她的心腹许嬷嬷。 雷府待了三个月,她也大致了解自己所处的朝代和雷府的状况了,虽是从未听闻过的朝代,但与明朝制度颇为相像,只是较开明些。至于雷府,是以买卖药材起家,雷耿狄行商有道,又跟宫里人搭上线,成了专给皇家供货的御药商,在地方是极富之家。 而雷耿狄有一妻赵氏,妾室方氏与陶氏,共生了五子一女,赵氏生有两个嫡子,分别是老大雷青石与老四雷青云,方姨娘生了长女雷红华以及老三雷青岩,陶姨娘在雷家没什么地位,生有老五雷青峰,另外,府里还有个早逝的姨娘毛氏,她遗下老二雷青堂。 第三章 她也调查出春实实实际年龄八岁,父母是赵氏的陪房,虽然名义上他们是雷家的下人,但卖身契是捏在赵氏手里的,因此她也得视赵氏为主子。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当人家的奴婢,得看人脸色才能苟活,如今的处境令她苦叹。 虽然她之前有想过要离开雷府自己过活,可现实状况是若无赵氏首肯,她是无法脱离奴籍的,私自逃离只会连累春品贵夫妇,而自己若被抓回来,被打死都有可能,她只好无奈的打消逃离雷府的主意。 而且从此下定了决心,既然得在这里住下,从此她就是春实实,周筱琳的身分只能当成永远的秘密了。 这会对当人家奴婢的事还心有不甘,实在不想对赵氏装出卑下的模样,她便闪到一旁去,等她们离去后再出来。 哪知,她们走着走着,竟就在她躲藏的假山前停下脚步,并开始说起话来。 「大少爷昨天夜里又发高烧了,您在大少爷的屋里守了一夜,委实累坏了,这会大少爷身子好多了,您也该回去休息了。」许嬷嬷劝着赵氏。 「我累什么?青石的身子会这么羸弱,都怪我这做娘的在娘胎里没替他调养好,让他一出世就吃尽苦头,无一日不与汤药为伍,我照顾他也是当得的。」赵氏在许嬷嬷面前向来不掩饰什么,连看儿子也没叫上其他下人,只带了她。 「这……当年您初嫁到雷家来,既要持家又要侍奉老太太,尤其得面对老爷已经有方姨娘和陶姨娘在,这些人全盯着您当家主母的位子,您得使出浑身解数才震得住这府里的大小事,可这么一来自然累得身子状况不佳,怀大少爷时您也没少受折腾,不说孩子差点不保,您也险些没命,要不是您咬牙撑着,大少爷还来不到这人世呢。」许嬷嬷说。 「唉,我若当初没执意生下他,他何苦一出生体质就比旁人弱,而今都十八了,可瞧老爷对他的态度还是冷冷淡淡。昨天他大病,老爷也只是过来看了一眼,交代他好生静养便到方姨娘那歇下了,将来这家业我怕是……」赵氏一脸忧心忡忡。 「太太别乱想,大少爷可是嫡长子,方姨娘所生的三少爷再怎么说也是庶出,怎好来争夺家主之位,况且虽说大少爷身子弱,不得老爷欢心,可咱们还有四少爷呢,老爷对四少爷总是赞赏有加,四少爷也争气,才十五岁的年纪就允文允武,还颇有商业天分,已懂得行商之道,老爷这两年常将他带在身边,让他观摩着如何做生意,奴婢瞧老爷是有意栽培四少爷接掌家业的。」许嬷嬷喜孜孜的说。 太太共生下大少爷与四少爷两个孩子,他们任何一人继承家业都是正统合宜的。 许嬷嬷以为赵氏听了这话后心情会好些,毕竟四少爷也是她亲生,他若得了家业,赵氏也不用怕方姨娘爬到她头上去,可怎知抬眼望去,赵氏竟是露出忧愁苦色。 「说起青云这孩子……唉,他人健健康康的,什么都有了,老天将所有最好的都给他,这还不够吗?他怎能老是抢去他大哥的风头,万一老爷让他继承了家业,那青石该怎么办?他这不是让青石难堪吗?将来纵使青云真继承了家业,我也不会高兴的。」 「这……大少爷与四少爷都是您亲生的,谁继承家业不都一样?」许嬷嬷讶异她怎会说出这番话来。 「青云再怎么样也不能强过兄长才对。」 「可是……」 「别说了,青石体弱,我替他多打算一些也是应该的。至于青云,不是我偏心,他若懂得兄友弟恭,又知晓厉害轻重,就该少做些让我操心的事,谨守本分的不要去威胁到自己大哥的地位。」赵氏说得严肃。 大少爷是太太的心头肉,太太对他心怀愧疚,自是什么都为他设想,可这么牺牲四少爷,总不是个正理,对四少爷也太不公平。许嬷嬷虽内心里不服,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轻轻点头道:「欸……太太用心良苦,四少爷聪慧,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赵氏满面愁容的摆手。「罢了罢了,照顾了青石一夜,也真累了,回去吧。」 说着,赵氏和许嬷嬷总算慢慢走远了。 春实实松口气的走出来,边思索着边往颂德园走去,这府里的几位少爷,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老四,也就是当日老太太病重时,她在病榻前特别留意的少年。 那少年瞧起来傲气十足,哪想得到这么不得宠,他的母亲偏心成这样,还怕小儿子抢了大儿子的锋头,难怪人道五根手指摊出来,长短不一样,这世上当真什么事都有。 「我说你这丫头磨蹭什么去了?端个药端这么久,要是误了老太太服用的时辰,瞧你皮不绷紧点,讨顿打是活该!」碧香远远看见春实实,手叉着腰大声责问。 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共有四个一等丫鬟,分别是碧香、碧玉、碧雪、碧荷,而负责指导春实实规矩的便是碧香。 春实实听见碧香的声音后,端着汤药赶紧快步过去了。「碧香姐姐好。」她忙陪笑打招呼。 「好什么好,瞧这碗汤药都快凉透了,还能让老太太入口吗?方才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要知晓,你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是天大的福分,万不可犯一丝错误,若是让人打回去当粗使丫头,那可是没脸的。」碧香好意提醒她,她与春婶平日交情不错,对春实实也愿意尽心教导。 「是……」春实实低头称是,不敢顶嘴一句,雷府家大业大规矩多,尤其是老太太房里的规矩更是繁琐,主从、上下间皆不可逾矩,待了三个月,渐渐的她也学会了谨言慎行。 碧香见她尚称乖巧也就不再念她,转身先走了。 她正举步要跟上,却仿佛听见后头的假山那头有脚步声,她直觉回头去瞧,又看不见什么,皱了皱眉,迈步进到颂德园了。 八年后。 河北祁州素有「药州」之称,与河南禹州并称为「北祁州、南禹州」。 祁州药商云集,药材的培植与炮制技艺高人一筹,整个祁州城药气熏天,因此博得「药不进祁州无药味」的美名。 祁州药业繁荣,又以雷家最为出名,雷家的制药比朝廷官药局的药品质还佳,珍贵的药项也齐全,因而令宫中舍弃官药局的药不用,破格只进雷家出品的药,让雷家成为祁州唯一的皇商,一时风光无人能及,雷家也因而富甲一方。 而今日这大富之家的花厅上,家主雷耿狄正在大发雷霆。「我雷家世代药商,以救人救世闻名,怎出了你这畜生让我雷家丢尽脸面!你不求上进,成天只知吃喝玩乐便罢,这会竟敢去青楼嫖妓,甚至为了个花魁争风吃醋,打伤宁王世子,你这混帐东西,今日若没打死你,我雷耿狄无颜面对雷家祖宗!」雷耿狄气急败坏的让人取来棍棒,要打死跪在地上的不肖儿。 二十三岁的雷青云,棱角分明的脸上并不因雷耿狄大怒而有惧怕之色,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让雷耿狄见了更气,一棍子就要打下去。 「父亲,且慢,这件事咱们还没搞清楚……咳……您先别动气,听青云怎么说后再教训也不迟。」雷家老大雷青石满脸病容,仍让人扶着出来替老四求情。 「是啊,老爷,青云平日是胡闹了些,但绝对不会有胆打伤世子爷的,这事说不定是误会。」赵氏心急如焚的再上前说项。 「你给我住口,这小子几年前还颇有点长进,可越大越成了废物,都是你教出的好儿子,宠得他无法无天,如今打伤了世子爷,对方虽暂时没追究,但将来若真要论罪,伤及皇亲不是死罪也得流放出去!」 赵氏闻言瞬间白了脸。 出了这么大的事,雷家其他人自然也都赶来看热闹了,方姨娘暗自冷笑,等着看笑话,此时她身边站着的正是今年二十有四,在雷家排行老三的雷青岩,他面上虽显露同情之色,可心里与方姨娘一样幸灾乐祸。 而角落还有一对母子,是陶姨娘以及十八岁的雷家么子雷青峰,这对母子平日行事少引人注目,可今日这动静太大,老爷几乎气炸,让他们不得不过来关心一下。 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只缺了老二雷青堂,雷青堂生母毛氏逝世后,便养在嫡母赵氏院中,直至十二岁方另外立院,今年二十有五,此刻人在浙江为雷耿狄打理南方生意。 「老爷,就算青云真有错,您打死了他也于事无补,况且世子爷不是不追究了吗?」赵氏护子,站在雷青云身前硬着头皮说。 第四章 「太太说的有道理,老爷,事情没那么严重,不过是年轻人好玩做了轻浮的事,再说这些年他也委实闹了不少事,可不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回相信也是一样的,您实在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气,不如听听青云怎么说,也许这次真有什么误会也说不一定。」方姨娘上前补了话,不过她这些话不知是帮忙还是倒踢一脚,心态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好,我就让这小子说清楚!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与世子爷争风吃醋——」雷耿狄听了这些话,怒火直烧,虽然愿意给雷青云开口的机会,但早已打定主意等他说完,就要痛责这小子了。 「打伤世子爷的人不是我,你们若肯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雷青云一脸满不在乎的说。 「青云,你这什么态度,难道真要老爷打死你不成——有话还不好好说?」赵氏听了他的话险些昏倒。 「儿子说的是实话,这事与我无关!」 「该死的家伙,你让开,再拦着我连你也打!」雷耿狄怒火中烧,举起棍子一副谁敢拦阻就打谁的模样。 众人眼看棍子就要落在赵氏身上,陶姨娘已惊呼出声,就连方姨娘都吃惊了,这棍子打下去,赵氏不重伤也去了半条命。 但就在棍子即将打下前,雷青云猛地起身迎向那一棍,不让赵氏为自己受伤,棍子打在他的肩上,他一声不吭硬是接下来。 「青云,你还好吧?」雷青石大惊失色,赶紧趋前询问。 「大哥放心,我死不了。」雷青云竟还说得出这种话。 「啊!老爷不要——」 赵氏来不及喊完话,雷青云的腿转瞬软下,跪在地上,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袭来,他往自己腿上望去,腿已被打断了一条,那腿骨穿肉而出,血瞬间溅了一地。 此景吓得赵氏当场昏厥过去,病弱的雷青石也惊咳不止,下手的雷耿狄都忍不住脸色发青了,赶紧要人去请郎中过来,并让身旁仆人寻来巾帕,为雷青云止血应急。 这腿骨断了,怕是将来会残废,众人没料到雷耿狄会下这么重的手,皆是吓坏了。 「这都成什么样了——你教训儿子可以,可竟然将儿子给打残了,你可真狠得下心来!」这时,老太太让春实实扶着赶来了,一来就见到赵氏昏倒,长孙惊咳,雷青云更是断了腿跪在地上,她气得身子颤抖,要不是春实实撑着她,恐怕已气得站不住了。 十六岁的春实实身材中等,肌肤细白温润,此刻头上简单别着一朵怒放的芍药花,瞧起来干净俐落。 她如今已是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鬟,老太太房里的碧香三年前让老太太安排嫁给外面铺子的掌事后,便由春实实接手碧香的位置。照理当上大丫鬟后,老太太会改个合意的名字,可老太太喜欢春实实这个听起来乖巧实在的名字,是以并未另外赐名。 此刻春实实瞧着厅里的景况,略瞥了雷青云一眼,暗道,这回他可闯了不小的祸! 她心下叹气,可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只是乖巧的站在老太太身边搀扶着她。 雷耿狄见老太太出面,表情变了变。「娘,您不在屋里歇息,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这家还能安宁吗——」老太太气恼的说。 「老爷也只是惩戒一下青云,您别担心——」方姨娘瞧着老太太的脸色,上前打圆场,想缓和紧绷的气氛。 「惩戒一下?这腿都打断了,有父亲这样惩戒自己儿子的吗——而你倒好,方才一旁看着可有上前阻拦过一句?」老太太反过来诘问她。 方姨娘被问得无言。「我……」 「得了,你就会在我面前卖乖,一旁去吧,别插嘴了!」老太太一句话就打发了方姨娘。 方姨娘尴尬的退后,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心里很不平衡,老太太素来重视嫡妻嫡子,加上赵氏又是她的亲侄女,当然什么事都偏护着,容不得人家插上一句。 「你可威风了,打残儿子,搞得府中鸡犬不宁,是想气死我这老太婆,你才满意!」方姨娘退下后,老太太拍桌怒吼,质问雷耿狄。 「母亲,这小子已经无法无天了,您不能再惯着他了。」雷耿狄虽这样说,但已赶紧垂了手,连棍子都丢一旁去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手这么重,实在有些后悔,但一时也拉不下脸来,只得与母亲僵持。 「我什么时候惯他了?他做错该罚就罚,可你就能罚过头吗?你这不如杀了他,否则瘸了腿,你让他往后日子怎么过下去?」 雷耿狄铁青了脸,这才没话可说。 此时仆人也带着郎中过来,郎中稍替雷青云应急处理后,才示意可将人抬去休息。 「来人,将青云给我抬回云索居,这孩子的腿若废了,这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老太太气呼呼地让人带走雷青云。 【第二章 别庄治腿伤】 夜里,春实实悄声的进到云索居,来到雷青云的床前,见他紧闭双目,显然睡熟了。 瞅着他的睡容,她露出了平日不会显露的神情,不屑以及惋惜。 穿越至今已八年了,为求生存,她学会了谨小慎微,学会了绝不轻易泄露自己真实的情绪,以免不小心让人得知自己不是春实实的秘密。 再来就是,雷府人口众多,各房主子为了争权夺利,暗地里斗得凶,她好不容易讨得老太太欢心才在雷府有舒心的日子过,并不想轻易卷入恶斗,成为他人相斗的工具,破坏自己的好日子。 况且,当年真正的春实实为何会落水也是一团谜,她暗地里打探过,春实实不谙水性,怎么会独自跑到水池去抓青蛙,最后还莫名其妙的落水了? 她怀疑春实实生前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教人谋害了,但她不敢明着查,只敢暗访,还刻意彰显自己落水后失去记忆,特别是对人的面貌记不起来,救活后得重新认人,兴许就是这样,这些年才能平安无事,可仍担心曾想置春实实于死地的人还在暗地里盯着自己,这教她如芒刺在背,不得不时时提防再次受人暗算。 基于种种理由,她平日更加小心不让任何人猜中她的心思,当然也休想她对任何事情表现出太多情绪。 然此刻无旁人在,雷青云又已熟睡,她无了顾忌,就显出真性情来了。 这小子相貌堂堂,记得八年前初见他时,就对他的聪颖之姿留下深刻印象,怎知几年后他会变成膏粱子弟,俨然成为雷家的麻烦人物。 真是可惜啊,照她观察,雷家五个儿子里,他和老二雷青堂都算是颇有才情的,可好好一个人怎就不学好?浪费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这人要作践自己,他人也没办法,这几年他若正经干些事,也许他还有几分希望争得家主之位,现在却搞得腿都被打断了,要是瘸了腿,那才是真的与家主之位彻底绝缘了。 难怪老太太每每瞧着他,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可又无可奈何,不过疼孙子的心情还是不能抹灭的,这会不就差她来看他的脚,虽然郎中说他的右腿废了,但老太太哪里肯甘心,便让她再走一趟确定他的腿到底还有没有救。 老太太认为她这几年潜心研究药材与医理颇有收获,殊不知她这些知识可是从二十一世纪带过来的,只是装得认真求知才习得一些比其他人要精益的药学,老太太也因此对她的聪明伶俐、好学另眼相待。 春实实掀开覆在雷青云腿上的丝被,仔细瞧他的腿伤,骨头归位后,那伤口仍然极为肿胀,这伤势确实严重,郎中说的没错,这右腿应该没指望了。 她摇着头,伸手触碰他的伤口,动作老练,就像是老爸在为人看诊一样的自信表情。 其实再瞧清楚些,这腿也不是没救…… 「瞧得这般认真,还爱不释手的抚着我的腿,真让四少爷感到不好意思了,我还不知原来你对我有好感。」不知何时雷青云竟然醒了,还露出一脸油嘴滑舌相。 她一惊,马上收起轻松的表情,下一刻神态变得拘谨了。「四少爷说笑了,奴婢不过是奉老太太之命前来探望您的。」她不住暗恼起这家伙根本是花花大少,争花魁的事件还没落幕,这会竟就调戏到她头上来了! 他瞧见她神色变化极快,心下讶然,这丫鬟瞧似两面人…… 事实上,他在她进屋时就醒了,只是懒得动,也明白她定是祖母派来看他伤势的,遂随她伫着观察他。 第五章 只是,她专注审视他的腿,他也偷偷睁眼在打量她。这丫鬟是祖母跟前的红人,他对她当然熟识,印象中她是个严肃谨慎的人,且因为行事太过一丝不苟,让人觉得她非大器之人,他对她委实也起不了兴趣多看一眼,可方才他分明见到她眼神、表情千变万化,精明慧黠,哪有一丝呆板? 只不过当他一出声,她马上又恢复局促拘束的模样,这丫鬟……有点古怪。 「若是探够了,这被子能否替四少爷盖上,这八月天入夜后就转凉了,别让我瘸腿还染了风寒,那可是倒霉到家了。」 「四少爷不用担心,奴婢方才进来时已将门房关紧,没透风进来,您不会染上风寒的。」她替他盖上被子,态度木讷恭敬,与平日无异。 他盯着她,兴味的弯起唇来。「我说这腿你也瞧了,可以回去禀告祖母,就说我终生瘸了,还请祖母以后能多多垂怜,千万别不管我这不肖孙子。」他语带讥诮。 她听了实在很想给他一拳,这小子养尊处优惯了,完全不在乎瘸腿吗? 雷家生出这种纨裤子孙,才是真正倒霉! 「四少爷是有福气之人,腿养上几日也许能好。」她敛眉眼说话,一副安慰语气。 「是吗?」他瞄着她,见她面容低垂,只见到她的鼻梁,瞧不清她的表情。 「既然四少爷醒了,奴婢就顺便将老太太的话转告给您了,老太太让您到西郊的别庄去养伤,明日就动身,还请您做好准备。」 他皱眉。「西郊别庄,那不是母亲陪嫁庄子吗?祖母让我去那么无聊的地方?」别庄在乡下,一点玩乐之处都没有,让他过去等于把他关起来。 「别庄虽然少了热闹,却是静养的好地方,且明日奴婢也会陪着过去,这段时间老太太吩咐让奴婢随身伺候您。」 「你也去?」这下他真吃惊了,祖母是出了名的疼这丫鬟,怎舍得让她随他去别庄?这安排想必又会让府里的人议论纷纷了。 似乎明白他想什么,她面无表情的道:「奴婢的爹娘三年前让太太派去那别庄管理产业了,老太太恩赐奴婢,让奴婢有名目去探望。」她说得合情合理。 他撇嘴一笑。「这样啊,那好吧,既是祖母的安排,我能说不吗?」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去别庄养伤也不完全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了。 隔日,老太太亲自下达思过令,将雷青云「流放」到别庄去。 众人得到这消息原本还认为老太太公正,他闯了这么大的祸,虽断了腿也不能轻纵,可哪知又闻春实实也随行,这下又有人不服了。 谁不知道这些年来连碧玉、碧雪、碧荷这些跟在老太太身边多年的丫鬟,都没春实实受宠,老太太对春实实比对嫁出去的孙女还要上心,而老太太罚雷青云去别庄思过,一干下人皆不准随行伺候,却让春实实跟去,这摆明是维护而不是惩罚,且仔细再想想,那「流放」的别庄是太太的嫁妆、春实实父母管理的地方,这更坐实了是在护雷青云周全,让他到那养病避风头的。 说到底老太太还是对嫡子偏心!方姨娘不满的在自己屋里砸杯子撒气。 而外头,在老太太的令下,一早雷青云就被送上马车了,全府来送行的只有一个人——水玉兰。 「实实,这四少爷真可怜,要上别庄了,却没人敢来相送,就是太太也只待在自己屋里担心,没敢出来关心两句。」水玉兰这人生得圆脸可爱,比春实实小上一岁,是几年前雷府缺人,赵氏着人透过牙婆买回来的丫鬟。 水玉兰的个性老实纯善,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是颂德园内的粗使丫鬟,因为出身乡野,不太受府里人待见,要不是因着与春实实交好,她连当老太太院里的粗使丫鬟都没资格,只能到仓房去当杂役了。 春实实平日不太和人亲近,总会保持一定距离,可水玉兰却是她唯一不防备的人,是真心喜欢并结交的姑娘。 「四少爷是去思过的,众人懂老太太的意思,哪能高调送行,我想这事四少爷也知,不会介意的。」春实实说。 水玉兰点点头。「嗯,四少爷若能释怀就好,要是放在心上就不好了。」 水玉兰天生颇富同情心,但这马车里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他这是自作自受。春实实不想再提他,便岔开话道:「我这一去少说三个月才能回来,你在府里可别呆呆的净得罪人,还有,也别顾着吃就让人牵着走了。」她不放心的嘱咐。 这个兰儿除了个性耿直外,还是出名的好吃鬼,说得夸张些,一块肉干就能将人骗去卖了。 府里人都知道这点,总喜欢拿食物诱骗兰儿,让兰儿替他们干活,累死这傻丫头,当初就是自己看不惯兰儿在仓房被人欺侮,才会想办法将人安插进颂德园,有她看顾,相信旁人再不敢吃定兰儿。 水玉兰小脸微红。「放心啦,你不在还有黎儿帮我,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说起朱黎儿,春实实微微皱了眉,朱黎儿与她一样,爹娘都是赵氏的陪嫁,因为年纪与她和水玉兰相当,三人便走得近些,只是朱黎儿性格娇气,自从三年前自己当上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鬟,可待在太太房里的朱黎儿却始终还是二等丫鬟,太太丝毫没有升她上去的意思,从那时候开始,朱黎儿对她的态度便没那么亲热了。 水玉兰见她的反应,叹了一声。「我明白黎儿个性是傲了点,可能还有些妒忌你受老太太重用,等她过些时候也升上一等丫鬟后,就会恢复以前的大方了。」 「你倒关心别人升不升等,你自己呢?就甘愿一直当个粗使丫鬟不求上进?」春实实反问水玉兰。 水玉兰胸无大志惯了,只是干笑也不吱声。 春实实摇摇头,可回头一想,这样的人也好,自己过得快乐自得,不会像府里其他人为了争上位,面目变得可憎不讨喜。 「你是气黎儿没来送行吧?」水玉兰小心的问起。「其实也不能怪她的,她得伺候太太,又怎么能过来?若是能够,她不会不来的,毕竟我们三个是好姐妹。」水玉兰总替朱黎儿说着好话。 她淡笑。「我明白的,怎么会怪她,再说去别庄又不是多远,三个月后就回来了,哪需要人相送。好了,你自己机灵点才是真的,太太那里事多,黎儿平日也忙,可不能老是护着你不受骗。」她提醒水玉兰。 「知道知道,我会学着不那么笨的,而这趟你能见到春管事和春婶应当也很高兴吧?」 「我这回有一年没见爹娘了,当然!」 「外面的,我这腿被你晾着痛死了,你倒是舍得上路了没?」马车里传来雷青云不耐烦的催促声。 春实实表情一僵,方才请他上马车时,他还昏睡着懒得醒来,后来是让人由床上给抬进马车里的,本来见他还睡死着,这才与好友多聊两句的。 这会他醒来,马上又是一副少爷脾气,她不敢多耽搁,匆匆对水玉兰道:「我走了,你自己万事留心了。」她上了马车,与车夫一道坐在车厢外,马车终于哒哒离开了雷府,往西郊驶去。 车子走了一整天,夜里才抵达别庄,春品贵夫妇得了消息早就候在庄子大门前迎接雷青云。 两夫妇见雷青云断腿的惨相,顾不得与久未见的女儿寒暄,先搀扶雷青云往备好的干净厢房去。 被安置舒适的床上后,雷青云笑着说:「我这是来思过的,春叔与春婶不用特别为我忙什么,就随便吧,只要供我三餐就行了。」 「这怎么成,虽说是来思过,可老太太派人来交代还是得小心照料您的一切。」春品贵一面解释,一面为雷青云断了腿感到难过。这么一个俊挺的人物,将来若真的不良于行,岂不令人惋惜。 雷青云听了春品贵的话,心想祖母待自己真不薄,真心的笑了。 「好了,我明白了,你们都先忙去吧,暂时不用管我了。」他打发春品贵夫妇去忙外头的事,不必理他。 现在正是收租的季节,春品贵夫妇手上的事确实不少,便不再客套先离去了。 别庄不大,人口也不多,除了春品贵夫妇外,只有一个长工和一个粗使婆子,两人负责打理别庄整洁,而春品贵夫妇则是专司管理别庄的佃农,向他们定期收取农地的租金,而得是真正的心腹才能干这份活,要不遇到不老实的,吞了钱主子也不知道,赵氏将别庄交给春品贵夫妇,可见是极为信任的。 春实实送爹娘出屋子,在门口与他们叙了几句,没多久又转回来照看雷青云。 第六章 「怎不和春叔、春婶他们多聊几句再进来?」他问。 「奴婢的任务是来照顾四少爷的,叙旧的事等晚上您就寝后再说不迟。」她正经八百的回他。 他睨了她一眼。「这么尽责,难怪祖母疼你。」他这话也不知是赞还是讽。 她没再继续这话题,迳自替他倒了杯水端去。「坐了一天马车,四少爷累了吧,喝杯水后要不先歇会?」她询问。难为他带着腿伤颠了这么一大段路,路上也没听见他抱怨,算是有点骨气,这点令她对他刮目相看。 「也好,你下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若没唤你,不用进来查看。」他语气有点冷然。 她轻挑了眉毛,发现自来到别庄后,他整个人的神态有些不一样了,似乎正经多了,可也让人感到疏离冷淡了。 「是。」虽是疑惑他的转变,她也没打算探究什么。老太太担心他伤了宁王世子会遭有心人拿来做文章,索性让他到别庄治疗腿伤,远离是非,免得节外生枝,而她则是奉老太太之命来替他疗伤的,只要他能走,她就算完成任务了,其余的她不想多介入。 来到别庄已经十天了,春实实固定每日为雷青云医腿,此刻她抱着药箱往他房里去。 她边走边疑惑一件事,最近她发现雷青云越来越沉默了,过去那些浮躁之气几乎完全消失不见。 这虽是好事,但也不禁令人不解他为何变了个人。 莫不是因为自己的腿伤而郁卒?可之前他不是表现得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吗? 但若不是因为腿伤,这又是为什么? 她沉思着进到屋子里,雷青云仍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不发一语,两眼盯着床顶,等她为他疗伤后离去。 她尽可能的不去破坏这份静默,悄悄地走上前,轻轻掀开他的被子准备为他换药。 「你怎么看我的腿?」他蓦然问起她。 在别庄的日子,他少有讲话的时候,今日总算开口,还关心起自己的腿来了。 「奴婢正尽力医治着。」她不将话说满,维持一贯的慎言。 「这表示没救了吧?哼,也罢,从此我总算有清静的日子可过了。」他不失望反而冷笑的说。 她讶然地的看着他,原来他真的不在乎断腿—— 「一个废人多好,就不用担责任了,也不会妨碍了真正有心想要那位置的人。」 她见他今日态度反常,不仅忽然对她说出这么多话,这内容还极为偏激,她不住瞄向他的脸庞,见他肤色泛着不自然的红,额上也有一层薄汗,不由得一惊,忙触摸他的额头。 啊!烫的! 再低头瞧他的腿伤,伤口似乎发炎了。她拧眉,以为他的伤势应该逐渐在复原中,不想竟突然恶化了。 「雷家的产业我一点都不稀罕,谁要给谁!」他撇嘴继续说。曾经他踌躇满志,却在某日听见真相,「那人」根本未期望他做的比大哥好,从此冷了心。 她低着头赶紧处理他的伤口,并重新换上新药,他的话压根没听进去,只当他是烧过头在说胡话。 蓦地,他抓住了她忙碌的手。「你不信我说的?」 「我……」她教他严肃的面容吓了一跳。 「你可能不知道,断腿对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因为对母亲而言我已经没有争家主的权利了,我可以不用再伪装自己了,不用再伪装了,你懂吗——」他越来越激动。 莫名地,听见这话后,她忽然想起八年前赵氏与许嬷嬷在假山前说的话,以及似乎有其他人的脚步声,莫非当年的那些话是他听见了? 若真听见了,就不难猜出这几年他为何会性情大变,这是教自己的母亲给刺激了。 可怜一个原本充满抱负的少年,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让母亲多关照,还能让父亲注意到他,然而事实不如他所想,他的优秀反而让母亲忧心防范,这怎不让他内心受创。 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会由一介聪慧少年转变成玩世不恭的纨裤子弟,这几年他伪装自己,只是不想让母亲忧心他有夺去兄长地位的野心。 明白他的想法后,她不禁激起了对他的同情。「再怎么说您也是太太亲生的……」明知不该多嘴的,可她控制不住就张口了。 「亲生的又如何?我比不上大哥,他是嫡长子嫡长孙,无论如何就该由他掌家业,这也是母亲的希望,我可不想母亲希望落空了!」他倏地笑得凄冷。 「其实您又何必管旁人怎么想,若真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样委屈自己值吗?」不小心说出这些话,一说出口春实实马上就后悔了,这些话可不是她能说的,她的舌头怎会突然间就失控了? 他像是也颇惊讶她会这么说。「你——」 「对不起,奴婢的娘昨夜和爹呕气,惹得奴婢为这事没睡好,这会精神不济,原本这话是要对奴婢的娘说的,让她别管爹大男人,却不小心对您说出来了,请您别见怪。」她立即修补错误,装出十足的惶然。 他眯眼瞧她,许是发烧的关系,他视线越来越模糊,竟瞧不清她的面容,不知她是何表情。 「你……」 「四少爷正发着高烧,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退烧的汤药来,您若有话,等喝了药后再对奴婢说吧。」她落下这话,不管他同不同意,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他瞪着她的背影,即使视线模糊,仍能清楚的分辨,她到底是「走」出去的,还是「逃」出去的! 傍晚春实实再来探雷青云时,他烧得更厉害了,这事连春品贵夫妇都惊吓到了,雷青云到别庄表面上说是思过,但实际是疗伤,若有闪失,他们怎么向老太太交代?两夫妇为此焦急不已。 春实实心里也有些急躁了,她才对老太太保证定能治好雷青云的腿,如今出状况,还真不知该怎么交代! 是以她更专心治疗他的腿伤,且为了就近照顾他,夜里就待在他的屋子里打盹,方便观察他的状况,这样熬了两日,雷青云才总算退了烧,可她仍不敢大意,继续守着,但守久了毕竟枯燥无聊,见他睡得熟了,她原本规矩端坐的身子逐渐走了样,舒适的跷起二郎腿,后背瘫进椅子里,小嘴轻轻哼起歌曲来。 唱的是穿越前,台湾与大陆最火红的电视剧「兰陵王」的主题曲《手掌心》,越唱越有劲,这般哼哼哈哈唱了大半夜,自得其乐,也省得自己频打瞌睡,无法看顾病人。 忽然两只蚂蚁爬过茶几桌面,她收了破嗓,盯向他们,两只蚂蚁一大一小,争相上前,这态势就像在竞走,她双目倏地产生霹雳火花来。 「有意思……小右加油,别让粗壮的小左赶上了,冲啊!」她本来就不是沉静的人,可因为到了古代,为自保只能压抑原来的个性,强迫自己当个死气沉沉的人,这会玩兴起了,自动为两只蚂蚁取名,在右边的叫小右,左边的自然叫小左,自己还选边站了,小右体型看起来比小左小只,她素来同情弱者,当然支持小一号的小右。 可小右腿比小左短,明显落后小左,她看了心急,伸出一指挡了小左的路,要让小右有时间向前冲,可想不到小左爬过她的手指后,又追上小右。 「王八蛋,你不知道姑奶奶可以轻易的捏死你吗?竟敢跟我对着干,你不想活了——」 「谁不想活了?」 当这道声音响起,春实实背脊一阵凉,几秒后手轻轻一拨,将两只蚂蚁拨到桌底下,重新端坐好,镇定的转过身来。「四少爷听错了,奴婢没说过这种话。」她这是睁眼说瞎话。 雷青云刚转醒,瞧来神智还不是很清楚,无力地瞥向她。「是吗?那你刚才说了什么?」 「奴婢方才一直坐着,什么话也没说,更没发出任何声音。」 「你……没出声?」他似乎很惊讶。 「是的,四少爷病了几天,刚醒来难免会出现幻听或幻想……若您在病时听见什么或看见什么都不用在意,这些都是正常的,等病好了自然会康复,不用担心。」她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像是真会如此。 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模样极为不舒服。「我是听过高烧过度会有这样的症状发生,难道我也患上了这毛病?」 她望着他,虽然没有搭话,但表现得十分同情。 「我腿痛了,可有止痛的药丹?」从她表情看出答案,他又问她。 「有的,奴婢这就去取。」她从容的转身出去了。 她一走,雷青云原本混沌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好个大胆的丫鬟!鬼话连篇,竟连主子都敢耍弄! 第七章 本以为她是祖母的人,自己当可信任,可见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后,他已然明白她的骨子里完全不是平日见到的恭顺,她没有所有人想像的单纯。 不过,她方才唱的是什么地方的歌? 他凭着记忆逐字念出听见的歌曲——「一寸光阴一寸心,一朵昙花一朵云,一朵雪花一朵梦境,一一捧在手掌心,一颗尘埃一菩提,一颗流星一个你,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七世夫妇只是神话的魔镜,第七夕只能再等一世纪,你是天地,你是风雨你是晴,你是温柔的叛逆,逆转我的一年四季……」 非常特别的曲调与歌词,而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过…… 「您都已经退烧了,怎么还需要奴婢进房守夜?这不好吧……」主子发烧时,她守房是一回事,如今退烧了她若还留在他屋里,可就会引来闲言闲语的。春实实略略皱眉。 病床上的雷青云虚弱的瞧着她。「你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不是的,奴婢是想若要周全的照料您,不如让奴婢的爹来,爹是男人,伺候您也方便些。」 他为难的望着她。「让春叔照顾固然是好,可我担心自己这幻想又幻听的病症万一又发作,岂不吓坏春叔?想来想去,还是让懂医的你来照料最万无一失。」 她脸色一僵,想不到瞎掰的话竟坑到了自己,顿时有口难言。「这……这……」 「你若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腿也废了,又被流放至此,一个没前途的人,任谁也不会想理吧……」他一副万念俱灰、了无生气的模样。 春实实本来就同情他的处境,让自己母亲给伤了心才自暴自弃,再加上其他庶兄弟对家产的虎视眈眈,看似风光的家庭其实一点亲情温暖都没有,这下又见他如此,那莫名的母爱突然涌现了,便咬牙道:「四少爷别这么说,奴婢留下就是。」 她同意了,反正别庄人口少,离雷府又远,她爹娘自是不可能胡说,另外的长工及婆子只要叮咛两句也不会到外头说三道四,如此应该不会有不好的话传出去而坏了她的名节吧。 「多谢了,你真是个好人!」他状似感激的笑,可内心却冷然,等着揪出她表里不一的尾巴,他可是很期待与她「开心见诚」的那一刻到来。 「四少爷,您有访客。」春品贵这时走进屋里禀报。 「访客?老太太禁止雷府任何人前来打扰四少爷思过,这是谁来了?」她讶然的问。 「来的不是雷府里的人,而这人是谁我也不清楚,他一来就送上帖子,说是来拜访四少爷的。」春品贵道。 「帖子呢?」雷青云问。 「在这呢。」春品贵赶紧送上去给他。 他仅瞧了上头的落款一眼便道:「我腿不方便,无法出去见客,劳春叔请他进来我屋里吧。」 「是。」春品贵应声。 春实实两道眉毛轻扭,该不会是他在祁州的那些狐群狗党又找来了吧? 她心里不悦,总希望他能脱离那些人,他们于他没有帮助,只会为他惹麻烦而已,可以她的身分这些话又说不得,只能听吩咐与春品贵一起出去领人进来。 不过,到了外头她立刻问春品贵:「爹,那落款上写的是什么人?」 春品贵摇首。「爹只知姓谢,其余也没有细瞧。」 「谢?祁州城里的富户有两个谢家,这两家的公子平日都游手好闲,只会吃喝玩乐,不会是其中哪一个得知四少爷来别庄,就跑到这来找四少爷胡闹的吧?」 「这……就算真是如此,也只能看四少爷自己怎么想了,若真摆脱不了这些损友,咱们身为下人的也说不上话。」春品贵一脸无奈。 春实实沉下脸来,话是没错,但她觉得雷青云不是个庸才,只要肯上进绝对有前途,人生若轻易葬送在这群损友上,实在可惜。 她瞪着雷青云的房门。「爹,您尽管去将人带过来,那之后若庄里有什么动静,您别紧张,不会有事的。」她告诉春品贵。 「你想做什么吗?」春品贵吃惊。 「没什么的。」她笑得有些顽皮。 他见女儿如此调皮的一面,不禁怔了怔,自八年前她落水获救醒来后,原本内向的性情变得更拘谨了,态度小心翼翼到老成的地步,而今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见她脸上有相符年龄的笑容。 「爹,爹,您怎么了?」她见春品贵愣住,不解的唤他。 他一瞬间回神。「没事,爹去请人了,你千万别太胡闹,这人毕竟是四少爷的客人,得罪了咱们担待不起。」他提醒她。 「我明白的,爹尽管放心。」她又恢复沉着的语气。 春品贵看她一眼,女儿行事向来谨慎,才能一路得老太太提拔至一等丫鬟,自己实在不须穷担心才是。 思及此,他便放心去请客人到雷青云屋里去了。 然而,客人才进屋不久,外头就传来春实实大喊声音。「四少爷,不好了!您厢房前的院子起火了!」她脸上带着黑灰,跑进屋里对着屋内的人道。 「怎会起火的——」雷青云倒是未见慌张,仍沉稳的问。 可他身边的客人就有几分不安了。 「详细原因还来不及细查,爹正在灭火,为了安全起见,得请客人先回去了,至于四少爷,婆子正去后院唤长工,一会背您暂且离开避一避。」她说。 他点头。「二哥,你先回去吧,咱们的事改天再聊。」他对客人道。 谢晋元颔首。「也好,你这正乱着,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我改天再登门拜访,你自己也小心点。」说完立刻起身走了。 春实实盯着客人离去,发觉这人年约二十多岁,且并非祁州那两个姓谢的纨绔公子,她不禁一呆,这人是谁?她恶作剧错了对象? 只不过…… 雷青云的朋友少有正经人,想必这人也一样,赶走一个是一个! 想着,她嘴角隐隐扬了起来。 雷青云正为突然失火之事而疑心,扭头时刚好瞥见她那似有若无的笑,当下脸一沉,察觉有异。 果然,之后这场火灭得极快,只烧掉院子前的一棵矮树而已。 他咬了牙,这丫鬟越来越大胆了,连放火赶他的客人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看来自己真是小觑她了。 【第三章 祝生日快乐】 雷青云慢慢地在床上坐起身,上身轻轻向前倾,瞧着坐在床边支手托腮打盹的人。 他从没发现这丫鬟的睫毛翘如长扇,肌肤明亮洁白到吹弹可破,她有一张十分漂亮的面孔。 他瞧着瞧着,有些情不自禁的想碰碰那些许泛红的双腮,正要触及她时,脑袋又瞬间清醒过来,手顿在空中,心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这人大有问题,自己是要留她在身旁抓小辫子的,怎么反而教她迷去了心魂!雷青云用力将手缩回来。 雷家不讲兄友弟恭这套,几位兄弟表面友好,私下竞争家主之位,彼此之间勾心斗角,若非春实实在祖母身旁多年,他真要怀疑她是哪位兄弟派来刺探他的人。 在雷家,祖母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人人都说祖母特别偏爱嫡系子孙,但也不尽然,祖母为人公正,几个孙子是好是坏她都瞧在眼中,并不会偏心任何一人,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出手帮忙,像这回自己闯了大祸打伤宁王世子之事,在雷府引起轩然大波,足以让有心人士趁机落井下石,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从此在爹面前再抬不起头来,可祖母相信他,不认为他真干出了这么出格的事,才将他送来别庄安心养伤,暂时别管府里的风风雨雨,祖母的心思,他全了然。 而祖母信任他,才会派春实实来看顾他,如此也让人知晓祖母有护他之意,旁人莫要再兴风作浪,因此春实实绝不会是其他兄弟的探子。况且,就算是又如何,他这只腿应该是废定了,都半个多月过去,他还下不了床,一个废人如何争家主之位?他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失了竞争资格的人,毫无威胁。 「四少爷,您想什么呢?」在他陷入沉思时,打盹的春实实醒过来了,见他坐起身,而身子还离她颇近,内心微微一惊后,强自镇定的问。 他倏然回神,也发现自己靠她太近,立即尴尬的躺回床上去。「没想什么,倒是你,睡得真熟,我连叫了几声都没能叫醒你。」他故意说。 她转转眼珠子。「您有叫吗?奴婢没听见。」 「难不成我骗你?」 「不敢。四少爷有什么吩咐,奴婢这就去办。」见他发火,她哪敢再辩,遂委屈的问。 第八章 「我要喝水!」他没好气的说。 「是。」她立即去倒了杯温水过来。 雷青云其实不渴,但既然开口要了,便又坐起来勉强喝几口。 「对了,四少爷,宁王府差人送来一封信,送来时您正睡着,就没交给您了,这信您要现在瞧瞧吗?」她想起这事告诉他。 「宁王府送来的信?拿来吧。」他神色略紧绷。 待春实实取了信来交给他,雷青云展开信,越看双眉拧得越紧。 「四少爷平日虽喜欢在外头与人打闹,可奴婢相信您断不会不知轻重的为了一个花魁与世子爷大打出手,您若真有冤屈,那日为何不对老爷说清楚呢?」她瞄着他的神色后问道。 「你真的信我?」他问。 「信,老爷会如此生气,多半是因为宁王是管理药品皇商的人,更与祁州官药局的业务牵连极大,雷家半数事业捏在宁王手中,因此传出您打伤宁王世子一事,才会让老爷一时又惊又怒,甚至失控打伤您。」 他沉目望向她,这次事情之所以会闹这么大,归咎于自己平日不学无术,当这事一传出来,所有人立即认定是他得罪了宁王世子,除了祖母没人相信他的清白,父亲内心里更是早认定他是不肖子,因此他心里有怨,这才赌气不肯跟父亲说明白,导致父亲一怒之下打断他的腿。 想不到,这丫鬟竟是真心相信他,且更教他讶异的是,宁王与药商之间的关系紧密,这中间牵扯的金钱利益庞大,那金额兴许都能动摇国本了,而这丫鬟居然能一言道破雷家与宁王的关系,可见她也是个聪敏之辈。 春实实说完这些话,咬咬唇,她又多嘴多事了,奇怪了,就算在春品贵夫妇面前,她也能扮演好沉默女儿的角色,可为什么面对他,却老是不小心透露太多自己的想法,这是过去她很少会犯的错。 「这信你拿去看吧!」他将宁王府的信交给她。 「您让奴婢看?」捧着信,她一愣。 「看吧,这是宁王世子写来的信,他告诉我,他派人去查过了,那日真正出手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只是那日场面太混乱,这人趁乱攻击了世子,栽赃给我后即跑了,才让我吃下这闷亏。」他忿然的说。 她闻言迅速瞧了信的内容,由这封信的遣词不难看出宁王世子与雷青云是有交情的,两人既有交情,又怎可能为争夺一个女人而交恶,这事确实有玄机。 而四少爷与世子有交情之事,瞧来雷府无人知晓,否则也不可能会误会他打伤世子,可他情愿让所有人误会,让老爷大怒也不肯说出他与世子的情谊,可见他与世子之间的事并不想让人知晓,而此刻却让她知道,这是对她推心置腹吗? 她有些不解他的用意,看完信后一时不敢再多言什么。 他见她谨慎的样子,微微一笑。「祖母既然派你过来照顾我,我便不能事事防着你,再说,你是相信我为人的不是吗?」 他语气轻柔不少,长期以来不曾有人真心关心过他,甚至相信他说的话,就连母亲恐怕在心里也认定他打了宁王世子,只是若他真闯下这样的祸事,父亲也会迁怒于她,母亲因而不得不挺身为他说话。 可这丫鬟不同,他可以感受到她是打心里相信他不可能做出危害到雷家的事。 至于之前见到她的另一面,想来这丫鬟真有双重性格,在人前持重恭谨,私下则是活泼俏皮的,自己终于有点搞懂她了。 她见他态度不再有敌意,甚至能感受到他口气里的温暖,不知何故,她耳梢悄悄发热起来。「奴婢相信主子是应当的……四少爷可想过那嫁祸给您的人会是谁?」她不好再透露更多自己的心思,干脆问起与事件有关的事。 「我在外虽名声不佳,可未曾真正得罪过人,因此并不清楚是谁要陷害我,意图让宁王府对雷家翻脸。」 她沉下脸来。「这倒是,这重点就在是谁想挑拨宁王府与雷家!只要找出这关系人,就不难查出凶手是谁。」而这人恐怕也不知宁王世子与雷青云交好,这般挑拨根本起不了作用。 他赞许的点头,这丫鬟一点就透,难怪祖母这么喜欢她,果然聪明过人! 「跟我来!」春实实一早由雷青云房里出来后,春婶就将她拉到自己屋里坐下。 「娘,有什么事吗?」她瞧着春婶一副有口难言的神态,不解的问。 「这……娘问你,你可要老实说才行。」春婶严肃起来。 她很少见春婶这般模样,立即乖巧的点了头。「娘有事尽管问。」 「我且问你,这四少爷让你守夜,夜里可曾对你……」春婶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 春实实一听就明了,马上摇头。「娘,四少爷的腿不便,夜里我只负责帮他盖个被子,口渴时递个水而已,没其他事发生。」一个姑娘家,纵使生为奴仆,也得顾及名声。 「可夜里四少爷若想出恭……他毕竟是男人……」春婶虽已年纪一把了,可对女儿讲这话,还是觉得挺尴尬的。 反倒是春实实镇定得很,嘴角轻扬地笑道:「四少爷断腿又不是断手,我只是递尿壶过去便避到一旁去了,这方面娘不需要担心。」 春婶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可随即又不安的问道:「四少爷为何不找你爹陪房,偏找你呢?」 这事她是有苦说不出的,索性道;「在来别庄前老太太交代过,让我定要将四少爷的腿伤治好,女儿在他的眼里是个郎中,他没将女儿当成女人。」 「是这样吗?」 「娘,您担心什么呢?」她听出春婶还有话要说。 「这……唉,四少爷在外的名声再怎么不好,终归也是主子,咱们高攀不起的,这话……你明白吗?」春婶忧容的瞧向她。 春实实晓得春婶话中的意思了,春婶并不愿意雷青云瞧中她,也不想她对雷青云存有幻想,因为以她的身分只能当人家的暖床通房,想来春婶并不希望女儿走上这条没有前途与自我的路。 她点点头。「女儿明白,不会犯糊涂的。」别说她从没想过当雷青云的通房,事实上自来到古代她便没想过找个人嫁,只想有朝一日摆脱奴仆身分后,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也许四处去瞧瞧,也许找个小地方开个小铺子做点小生意,只要生活开销不发愁就好,自己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再受制于人,最好还能将春品贵夫妇接来奉养,那就一切如意了。 再说,雷青云也不可能瞧上她,虽说近来他对她态度好很多,不再冷淡排斥,还会与她说些雷家的事情,可那小子在外头瞧过的姑娘还少吗?怎会对她这等小家碧玉有兴趣,肯定是在别庄无聊,他又断腿无处可去,也无人可聊天才与她多亲近,所以春婶这担忧是多余的了。 「这就好,这就好。」春婶马上放心的说。 「娘,四少爷早上要喝粥,还等着我送过去,女儿这就先走了。」说完话,春实实便起身要去做事了。 「好,你去吧,别让四少爷等久了。」春婶挥手。 她一走,春品贵立即从内间里走出来,他同样也担心女儿在雷青云屋里守夜的事,但他毕竟是男人,有些话当着女儿的面不好问,才会躲起来由春婶出面。 两夫妇互看一眼,心情虽比之前轻松一些,但仍有些顾忌。 「虽说女儿没那心思,可四少爷是不是有那意思就难说了,否则明知这可能会有闲话传出,损及实实的清白,怎会仍将她叫去?瞧这样子,咱们还是早做安排的好。」春婶顺手倒了杯水给在她面前坐下的丈夫。 春品贵喝口茶,叹了气。「也好,咱们不靠女儿求富贵,只想她平顺过日子,实实若能以雷家的一等丫鬟出嫁,定能当小康家庭的主母,这好过让她在雷家当妾。」 「就是啊,以实实目前在老太太面前的地位,若她要嫁人,老太太肯定愿意给这个恩宠的。趁实实来别庄的机会,咱们挑几个家底殷实、个性老实的人相看,若女儿能嫁个如意郎君,咱们两老也心满意足了。」 这日是雷青云的寿辰,往年只要是雷家少爷过寿,都至少会办上几桌宴客,在府里热闹一番,但如今他一个被流放的人,雷家那边自然不会有人替他做什么,因此今年他只能孤寂的在别庄内度过。 所幸一早雷青石还是托人送来了一枝狼毫笔当寿礼,老太太则送了珍稀孤本,至于赵氏虽未送什么过来,也让人带话要他好好养伤。 而这些都没能让他展开一点点的笑容,毕竟他内心清冷孤寂太久,对家人失望太过,这些是无法抚平他内心伤口的。 第九章 他的低落瞧在春实实眼底,忍不住暗叹他还不如她,爹娘虽身分不高,但待她这个女儿却是毫无私心、全心全意的付出,不像雷家人重利不重情,身在这样的大富人家当少爷可比不上她这小婢女快乐了。 见他如此,春实实默默到厨房去,忙了近两个时辰才捧着某个东西到他屋里。 「这是什么?」雷青云瞧着桌上那造型奇怪的白色圆弧物品,好奇的问。 「这啊,这叫蛋糕。」春实实笑咪咪的告诉他。这就是她忙了半天的成果,虽然造型差强人意,但口感还算可以。 她还没穿越前挺喜欢做甜点的,还专程去学过一些西点的做法,穿越后环境变化巨大,便少了这些心思,况且很多食材与原料在这儿也寻不到,而蛋糕她也多年没做过了,今日小试身手,再加上道具与原料不齐全,还真让她手忙脚乱到差点就以失败收场,幸亏最终成果还不算差。 「蛋糕?吃的吗?」他不解的问。 「是啊,这是由小麦粉、鸡蛋和糖做成的,只要唱过生日快乐歌后,您就可以吃了。」 「生日快乐歌又是什么?」 「生日快乐歌就是祝贺寿星唱的歌,还有,这蜡烛有两根大的三根小的,大根一根代表十岁,小根代表一岁,今儿个您满二十三岁,所以点上这些蜡烛代表您的岁数,等我唱完了祝寿歌,您许愿完毕就能吹熄它们了。」她边解释边拿出蜡烛并点上火,插在蛋糕上头。 「还要许愿?我可没见过哪个人这样过寿的,这是哪个地方的风俗吗?」 她略感心虚,不过早想好说词了。「没错,这是西方大陆的习俗,在西方他们过寿时,寿星是要吃蛋糕和许愿的,因为他们相信过寿当日是灵魂最容易被恶魔入侵的日子,所以在这日亲朋好友会送上蛋糕给过寿的人,寓意带来好运为寿星驱逐恶魔。至于插蜡烛许愿,据说在吹灭蜡烛时会有神秘的力量出现,倘若这时过寿的人在心中许下心愿,然后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这个心愿就能够实现。」 他惊讶的望着她。「所以,你精心为我安排了这些,又做蛋糕又插上蜡烛,还准备为我唱歌祝寿?」他心颤动着,觉得被温暖包裹住,从小到大没人费心为他做过这些。 她俏脸含笑。「四少爷,今日您虽然没其他人陪伴,但还是可以过得很开心的。」 「谢……谢谢。」他感动不已,但随即又提出问题:「你怎知西方有这样的习俗?」他虽晓得她很不一般,可没料到她竟也能通晓到西方大陆去。 「这……」她稍微低下脸庞。「奴婢从书上读来的。」 「原来书上有云,是哪本书上写的?」他进一步问个详细。 怎么越问越多呀? 春实实正不知如何应付,门口正巧来了客人。 「原来你已有人替你贺寿了,早知如此,我也不用怕你无聊,赶着来陪你吃饭喝酒了。」 春实实脸色微变,来人居然是上回她用计赶走的人,这回他竟还未经通报就自己进来了! 谢晋元注意到她的表情,马上放下手上的一壶酒以及一包小菜,陪笑的说:「在下谢晋元,很抱歉,上回专程送来拜帖还是让你烧了院子的树赶客,这回我想拜帖就省了,自己厚着脸皮爬墙进来了,若你还想赶我,还请手下留情,那火放远点,等我和你主子喝过两杯再烧也不迟。」 春实实闻言,小脸登时火烫起来,原来上回的事这人知道是她搞的鬼,她还以为这事做得漂亮没人发现…… 那么,雷青云对此定然也心知肚明。 越想,她越没勇气看向雷青云了。 她竟胆大包天的放火赶主子的客人,这要是在雷府内,被吊起来打都可能。 「哎呀,我这么说可没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让你别赶我赶得太急了。」见她脸色通红,谢晋元又说。 他越说她尴尬了。「对不起,奴婢下次不敢了……」春实实惶然的低下头认错。 雷青云看谢晋元一眼,似怪他不该提这事。 谢晋元也是爱捉弄人的人,接收到某人目光,这才摸着鼻子闭嘴了,可他不免讶异雷青云居然会护着一个小奴婢,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他府里发生这样的事,这奴婢是要脱层皮的,可显然雷青云的态度是放任的,看来这小婢女在雷青云面前还颇有分量的,才能在他面前放肆。 而他了解雷青云,知晓他并不如外显的随便或不在乎规矩,相反的,他并不好相处,私底下的他冷僻孤傲,但同时也精明过人,总是用冷静的目光将所有事都看得透澈。 「不敢就好了,下回别再这么做了。」雷青云对春实实说。 「是……」这话教她更无地自容了,头垂得都要碰到胸口了。 雷青云这话不是要责备她,见她如此,他心口莫名难受。「我明白你是不想我有损友找上门,这才做出这事来,可二哥不是祁州城的那群公子哥,他是个船商,近来刚从东洋回来,这是有事找我商量才来拜访的。」他破格的开口解释这些事。 谢晋元听了极为惊讶,自己的身分是秘密,因此他从未去过祁州城的雷府拜访,怕的就是他们做的事曝光,而雷青云竟主动告诉这个婢女他的身分,就不怕他的秘密守不住? 春实实也吃惊,雷青云的朋友是个船商,他怎会和船商结交?还说有事商量,莫非他对航运有兴趣? 「奴婢不分青红皂白,还请公子与四少爷见谅。」这回她慎重道歉了。 「都说了不必如此……瞧,你主子又瞪我了,你若再要为难我,他可不会放过我了。」谢晋元赶紧说,雷青云对她的态度,他可是清楚了,这丫鬟不是一般婢女,是他开不得玩笑的。 「好了好了,别说些浑话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吃蛋糕吧!」雷青云说。 「蛋糕?这什么玩意?」谢晋元这才发现桌上那插了蜡烛的怪东西。 「亏你大江南北的跑,当你多有见识,还不如一个春实实。告诉你吧,这是西洋玩意,过寿时吃的,咱们正要唱生日快乐歌呢!实实,你可以唱了。」为了让春实实别这么尴尬,气氛轻松点,雷青云将话题导回蛋糕上,还要她唱歌了。 可春实实在客人面前如何唱得出二十一世纪的生日快乐歌,小脸反而越涨越红,哪还唱得出半句来。 雷青云见状与谢晋元对视一眼,两人瞟向绞着手指不知如何是好的春实实,蓦然一起爆出笑声。 雷青云笑得尤其响亮,他没想到凡事稳如泰山,连说谎都不用打草稿,还脸不红气不喘的她,竟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这样子委实可爱极了,令他笑声想止也止不住。 春品贵行经厢房,听见笑声传出,颇为吃惊,以为这厢房今日必是极为冷清沉闷的,怎知竟这样欢乐…… 接着又听见女儿低低的笑声也参杂在其中,他脸一沉,看来,相看人家的事情要加紧去办才行啊…… 祁州城,雷府。 「娘,大哥是个病秧子,早就指望不上了,老四这下又断腿了,总该换咱们出头了吧?」雷青岩在方姨娘的房里得意的啃着瓜子。 照理雷青岩只能认太太为母亲,也不能称生母为「娘」,只能唤「姨娘」,可两母子,私下他还是称方姨娘为娘。 方姨娘拍了他的后脑一记。「说你脑袋简单还不知改,你当那赵氏这就倒了吗?她背后还有个老太太,她才是赵氏的靠山,只要老太太一日不死,他们就不怕垮。」方姨娘直言。 雷青岩立刻露出不满的表情。「祖母就是偏心,可话又说回来,娘怎不是祖母的亲戚,这么一来,祖母也会一心向着咱们了。」 「你这死小子,反过来怪你娘没个好出身是吧?告诉你,那赵氏娘家虽是御医世家,祖上颇受皇家信任,但后来赵家子孙没有天分,医术一代不如一代,赵氏虽出身嫡女,但瞧这几年来赵家不也已经家道中落,她的嫡女身分又有何用。而你娘我虽然只是小药材商的庶女,没有御医世家那般高的地位,可近几年我娘家已晋升富豪之家了,哪里配不上你爹。」她不甘示弱,气呼呼的说。 「是是是,娘说得是,她哪比得上你。」雷青岩最懂讨方姨娘欢心,还上前讨好的捏起她的肩膀。 「哼,你这小子不知道娘的恨,明明是我先进门的,可偏偏家世不如人,只能落个妾室的身分,这便罢了,老太太还规定正妻未出,妾室通房都不能先有孩子,若非这条规矩,这雷家长子就该是由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这件事还是怀恨在心,不能释怀。 第十章 「是啊,雷家长子若是由你肚里生出来,那咱们还用得着争得这么辛苦吗?瞧大哥虽然病弱,可将来不管如何,他的地位是动摇不了的,家业总少不了他!」他也是气愤不平。 「一个病夫凭什么继承家业,我可不依,等着好了,这家业将来一定由你来掌,娘绝不许任何人抢走你的位子。」 「可他们有祖母护着,咱们哪有办法,况且没了大哥他们还有二哥和老五,要爹答应将家主之位交给我,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再不容易你也得给我争口气,娘在这个家忍气吞声这么久,为的还不是你和你出嫁的姐姐,只要能让你姐弟好,要娘做什么都愿意。再说了,那雷青石废人一个,你不用担心,老二被你爹派去浙江做生意,人都去有半年了,也不见你爹将人召回来,况且他是毛姨娘生的,毛氏死得早,你爹对毛氏早没什么情分了,哪会替她生的儿子着想什么,这人暂时不用在意。 「至于老四,这小子断腿后被送去别庄,想是前途也差不多了,那老五就更不用说了,陶姨娘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即便被拉拔上来,依然胆小怕事,还同意将孩子送到赵氏院子里去生养,你说这么没用的人咱们怕什么,压根不用放在眼底。」她将情势分析给他听。 他听了频频点头。「娘说得有理,但儿子现在想想,老四才是问题。」 「雷青云?」 「没错,他被送去别庄至今没有消息,也不知他的伤势究竟如何,再加上祖母这次护他护得紧,还派了春实实过去,万一伤势没想像的严重就麻烦了。」 「说你脑袋简单,你这回倒聪明起来了。是啊,虽说雷青云腿断了,赵氏又受老爷责难,我趁此机会将雷家的掌家权掌握手中,但仍该小心雷青云这个变数,这小子要不是这几年突然变得荒唐,老爷过去对他其实颇为青睐的,这次虽闯了大祸,但有老太太撑腰,万一……这不行,不能放着雷青云不管,得派人到别庄探一探他的状况才行。」她忽然一拍桌。 「是啊,那春实实跟在他身边,谁知他会不会趁机将这丫鬟给吞了——」他话说到一半,便让方姨娘给瞪得闭上嘴了。 「还说呢,春实实那丫鬟是老太太身边的宝贝,赵氏也打过她的主意,要让她做雷青石的通房,我本也有意让她做你的妾室,便跟老太太提了,只等那丫鬟点头,本想着那丫鬟瞧不上雷青石这病夫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你,她竟然也同样瞧不上眼!若她最后真跟了雷青云,只能说你没用!」提起这事她就有气,忍不住的数落儿子。 「娘怎能怪我没用,分明是凤珠破坏,要不然春实实怎会不理睬我。」雷青岩委屈的道。他的妻子个性善妒,成日担心他再迎小妾进门,管他管得紧,当初春实实定也是怕了她才不肯答应的。 「你也别怪凤珠善妒,要不是你平日就喜欢搞七捻三,她会防得这么紧吗?」 「我哪搞七捻三了,娶她进门后我也才纳了两个妾室、三个通房而已。」 「这还而已,你瞧目前为止雷家哪个兄弟有纳妾的?」 「这……」这话让他闭嘴了。 「哼,我知道你不服,老大那身子娶一个妻子就够他劳累了,哪有办法再纳妾。老二几年前曾有过一任妻子,因难产死了,女儿也早夭,之后不知伤透心还怎么,总之就没再续弦,其他的虽未婚,可也没有先收什么妾室通房的,这反倒显得你重色,凤珠这也是为你好,你莫要太过花心了。」她难得为媳妇说话,要儿子收敛一点。 他尴尬的皱了眉。「娘,咱们讲的是老四的事,怎么扯到我纳妾与否来。总之,咱们若要探知老四在别庄过得如何,就得派自己的人过去一趟才行。」他赶紧导回话题。 她睨他一眼。「废话,这道理娘会不知道吗?这事娘会安排的。」 「那娘打算安排谁过去?」 「当然是心腹了,否则哪能探到真正的消息。」 「那心腹该不会是……」 她狠狠瞪他。「都说了要你收敛的,这人我不给你,我要给雷青云!」 「娘!」 「别喊,那春实实咱们是收买不了的,不如自己送人过去,若能让老四将她收了房,那将来咱们就有个里应外合,所以你听着,这人,你别碰了。」她直接要他死心。 春实实画了简易图,商量后让工匠替雷青云做了轮椅,今日外头阳光温暖,便推着他出来照照太阳。 她推着他的轮椅悠闲的欣赏花朵鲜红之美,他瞧着一朵朵争奇斗艳的花姿,突然有感的问:「你觉得我的腿会好吗?」 连花朵都能摆出自己最美的姿态来,若他真废了腿,不会连花都不如了? 「照奴婢观察,是可以的。」要是在之前,她定要保留几分的,可与他相处久了,不知不觉就流露出直言的本性。 「真的?」他惊喜。 她扬笑。「奴婢向来不喜欢托大,不过您这伤,我是有把握的。」治了一个月,自半个月前他突然高烧恶化那次后,她更加竭尽心力的照顾他,所幸老爸当年对骨科也有研究,教了她不少知识,再配合自己一些西医的常识,她能确认他这条腿是救得回来的。 「好,我这腿若真好了,便记你大功一件,论功行赏,你要什么?」他大方的问。 她微笑。「真要什么都成?」 「当然,你说说看,我若做得到定会答应的。」 「我……我想要爹娘和我的卖身契。」 「什么?」他没想到她想要的是这个。「这……这些东西是在母亲和祖母手上,我没办法答应你这件事。」他小心的说。 「我知道,我也是随口提提罢了,您别当真了。」她笑了笑,当然知道东西不在他手中,他做不得主。 一般下人主动向主子开口要这东西,多半会惹怒主子,认为奴才有异心,将来恐就不会重用,而她方才是一时脱口而出,说出来就后悔了,于是立刻假装是玩笑话,想就这样带过去。 雷青云也笑笑的,可心中大致清楚她是真想要这东西,而他也不是没可能由母亲手中要来卖身契,但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愿给,不想她有可能离开雷家。 「既然如此,不如再正经地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赏?」 「还是等您腿伤真好全了,我再向您要赏吧,那时开口也比较不会客气。」她道。 「好,就等你治好我的腿,到时候千万别客气,本少爷不会小气的。」 「嗯,知道了。」她含笑。 他扭头见她站在花丛中,阳光洒在她身上,那闪亮的模样将四周的花儿全给比下去了,他的心不由得悸动起来,眼神渐渐热切。 「实实。」春婶蓦然过来,小声唤她,脸色有些焦急。 见到春婶后,春实实露出无奈之色,那表情似知道春婶找她什么事,忍不住叹气。 春婶走向她与雷青云,先责怪的瞧春实实一眼后,再转向坐在轮椅上的雷青云道:「四少爷,老奴有话跟实实说,能否将她带离一会?」 他扬眉朝春实实瞧去,她正挤眉弄眼的让他拒绝,他不禁失笑,她这是出了什么事? 「春婶很急吗?我还想再到前头走走,能否晚些再唤她过去?」他得到她的暗示,替她解围。 「这……若四少爷还想再逛逛,实实的爹就在前头,我请他过来带您过去可行吗?」春婶就是要带走女儿。 春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坚持,只得道:「好吧,就请春叔过来一趟了,不过我这腿换药的时间也快到了,需要实实早些回来为我上药。」言下之意就是让春婶别将春实实带走太久。 「是是是,老奴与实实说些话就让她回来,不会耽误您换药的。」春婶马上回道。 「那就去吧,快去快回。」他挥手。 「好的,劳四少爷先在这稍等片刻,实实的爹马上过来,马上就过来。」春婶高兴极了,顺利将女儿由他身边带开了。 「真是的,都让你准备了,可你还是这身衣裳,这怎么见人——」春婶拉着春实实离开,边走边低声数落。 「娘,我都说了不用了,怎么您还是安排了?」春实实头痛不已。 「自古这事都是由父母安排,哪有你说不的道理,再说我与你爹都是为了你好……」春婶推着不情愿的春实实走远了。 雷青云耳尖,听见这些低语,眉毛逐渐拢起,这是什么意思? 第十一章 他正思索着,另一头忽然来了一个穿着红衫的婆子,那婆子似在找人,东张西望的。 见到坐在轮椅上的雷青云后,马上眉开眼笑的上前打招呼。「这位应该就是雷四少爷了,见过雷四少爷。」她笑嘻嘻的说。 听说雷家四少爷闯祸后来此养伤,她瞧雷青云的衣着以及腿上的伤,马上猜出他的身分。 他也瞧向她。「你是春婶的客人?」别庄人口简单,不难猜出她找谁。 「欸,是啊,我找的就是春婶,她让我先在后堂坐着,说是找女儿过来让我瞧瞧,可我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就自己出来寻人了,可我才走几步路就迷路了,劳烦四少爷给我指个方向,让我回后堂去继续等。」她笑着解释。 「你瞧春婶女儿做什么?」他脸色有些怪异。 那媒婆第一次进到别庄后院,顾着瞧眼前大片美丽的花儿,一时也没留意他的表情,张嘴就道:「我是媒婆,出马当然是来说亲的。」 「说亲!」他脸色一变。 「是啊,难得春婶的女儿来到别庄,她又是雷家的一等丫鬟,春婶一放出消息要嫁女儿,都不知有多少人家抢着让我来说亲呢!我这手上就拿了三张帖,要让实实看过后挑个良夫!」她一脸喜孜孜,话匣子一开便说个没完。 「说起来实实真是个有福气之人,人生得水灵不说,能在雷府这样的大户当差,又得老太太欢心,将她当成孙女来疼,她这样好的条件可不是人人都有,将来出府,我保证嫁的绝对是殷实人家,够格当正房妻子!」 「春实实这会是等着嫁人了——」他咬牙切齿。 一把无明火登时窜上心头,烧得兴旺,烧得媒婆终于惊觉不对劲,她以为春婶早与主子说好要嫁女儿的事了,可瞧他的脸色似不是这么回事,不禁不安了。 「呃……我瞧您身子不便,就不多打扰了,后堂的路我自己找就行了,先告退了。」她速速闪人了。 媒婆刚走,春品贵就过来了,见到主子面容发青的模样,吓了一跳。「四少爷身子不舒服吗?」他赶紧关心的问。 「是很不舒服,春叔,我立刻要换药,让春实实马上过来!」雷青云以不可违逆的态度要求。 【第四章 四少坏人姻缘】 颂德园内,碧玉、碧雪、碧荷都守在屋子外头,屋内老太太坐卧在床上,瞧得出四肢关节肿胀不堪,每逢季节更替,她这关节痛的老毛病就会发作,痛能让她彻夜不能眠,极为痛苦。 赵氏、方姨娘、陶姨娘听闻昨夜颂德园又请了郎中进府,老太太因腿脚疼痛了一夜不能入睡,一早身为人媳的三人便赶来侍奉了,而雷耿狄因两天前去了禹州参加药材商集会不能过来。 赵氏亲手捧了汤药坐在老太太床边一口一口喂她喝下,老太太身子病痛,喝完药后即闺目躺下了,也没力气搭理她们。 「娘,老爷自长白山进了几支的百年人参,我先去库房里拿一支出来让人炖鸡汤给您喝,这人参可是补气圣品,更何况还是难寻的百年老参,兴许您吃了元气就来了,病痛全去。」方姨娘不甘只有赵氏能在老太太跟前侍疾,上前讨好的说。 老太太睁开眼瞧了方姨娘。「这会你理家,岂会不知道库房里的那几支参用不得?」她冷问。 方姨娘顿时笑不出来了,那参是皇太后指名要的,过几日就要送进宫里,她原以为老太太这阵子受病痛所苦,府里的事应该不清楚,这才故意说出来,这一提只图讨老人 家欢心,让她认为自己连百年人参都舍得拿出来给老太太吃,等之后她再说出那是皇太后要的,老人家自是不敢去抢皇家的东西,但她已经先在老太太面前讨了好。 哪知老太太尽管病着,对府里内外的事仍了如指掌,她的心机当场被拆穿,登时尴尬得满脸通红。 赵氏自是晓得这几支人参是要送进宫里的,冷笑看着方姨娘出丑,内心极为痛快,而陶姨娘则维持一贯的小心低调,即便有想法也不敢表露出来,以免得罪人。 「妹妹以后还是规矩点好,不要老想些取巧的事。」赵氏故意酸她。 「是。」方姨娘脸色更加难看了,但碍于当着老太太的面,只得忍气吞声。 赵氏见她不敢张扬,这才又得意的笑了。 「唉,你们都是耿狄的妻室,为了雷家好,该齐心和睦才对,我这老太婆是将死之人了,将来这雷家后院还是要靠你们撑起,雷家的男人们才能专心在外面打拚,让咱们雷家能再富贵下去,福及子孙。」老太太用心良苦的劝说。 三个媳妇不敢有异议,全异口同声的回道:「是。」 老太太满意的动动下颚。「很好……你过来。」她忽然将方姨娘唤过去。 方姨娘高兴了一下,老太太这是要对她说些体己话了吗?她立刻就靠了过去。 老太太瞧了瞧她后开口道:「太太这阵子让青云气出病来了,耿狄心疼她病了还得理家,担心她太过操劳,因此暂时将家务交给你来打理,你做得尽心,这阵子没出什么错,很好。」 老太太这是赞她理家有成呢!方姨娘暗喜。「这府里的事每件我都亲力亲为的盯着,不敢有错。」 「姨娘这阵子辛苦了,可毕竟咱们家是大户人家,规矩必得严谨,嫡庶有分,等太太身子好些了,你还是主动交出家务,这才是正理。」老太太忽然又说。 方姨娘脑子一轰,上火了,原以为老太太是要赞她,绕了一圈竟是要她交权!她好不容易风光掌权,怎能因为一句嫡庶有分就让她将权力还给赵氏,说什么她也不肯。 「让我为太太分忧是老爷的意思,我哪敢自作主张说什么,要不等老爷回来让他拿主意吧。」她将这事往雷耿狄身上推,由他去决定。老爷的心是向着她的,只要老爷一句不同意,赵氏也拿不回权力。 老太太哪里瞧不出她的打算,方姨娘就是精明,算计过了头,才无法入自己的眼,可儿子喜欢,她也只能容忍着,但这会她竟连自己的意思也敢驳,这是以为儿子已不受她这老太婆管教了吗?! 「也好,等耿狄回来叫他到我跟前来,我倒要问问他,他若不是嫡子出身,这雷氏家族的族长可轮得到他来做!」 雷家亲族庞大,几乎管了全国半块的药业,这宗室族长因而权力极大,能影响家族利益,但不是人人能当,当年要不是老太太出身好,又是正妻,这才让人支持雷耿狄成为族长,否则他们也不会兴旺得这么快,转眼已是家族中最为富贵的一支。 方姨娘晓得老太太提出这事,那是在告诉她嫡庶在雷家是不可破的规矩,当下脸色发青,再说不出半句话。 老太太说完,哼了一声,这棒子打下去,方姨娘该知轻重了。后来因她身子真是不舒服,没精力再多说什么,便挥了手让她们全走。 三人这才一个个退了出去。 出了颂德园,方姨娘已顾不得礼数,板着脸只对赵氏点了头,对陶姨娘连招呼也不打就愤愤离去。 「啧啧,成什么样!」赵氏摇头。「你也不用理她,她这都教老爷给宠的。」 陶姨娘唯唯诺诺的点头,并不敢真应声,赵氏见陶姨娘这模样,知道她胆小怕事,也不多说什么,只道:「青峰书读得不错,你将来有指望了。」 陶姨娘听了高兴,可仍立即说:「都是太太教得好,将来他若在仕途上有所成,也是因为太太福德厚实,他该孝敬的是您。」 当年陶姨娘一生下孩子,便应了老太太要求将孩子送去让太太养,孩子在嫡妻身边长大比跟在她身边的好,虽知太太待庶子不会亲热,但至少不亏待,将来前程也会不同。 赵氏听了高兴,陶姨娘就是知道分寸,懂得安分守己的道理,不像那方姨娘完全不知收敛。 「嗯,青峰勤于读书,说不定有朝一日真能给咱们家争光,那将来雷家就不只富而已,还贵了,届时咱们才真正称得上富贵之家!」 陶姨娘眼眶泛红,还真期待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因儿子过上好日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陶姨娘才向赵氏行了礼,回自己院子去。 赵氏也转身要往自己院子走,可越走眉头锁越紧,显得心事重重。 「太太,您先别烦心了,相信这只是季节更替,等湿凉的日子一过,老太太的病情就能减轻了。」许嬷嬷和几个小婢女陪着赵氏走出颂德园,知晓她忧虑什么,她上前小声劝着赵氏。 第十二章 老太太风湿的老毛病每年都会发作,可今年来得特别凶猛,折磨得老人家夜夜痛苦不堪。「但愿如此,这个家可不能没有她老人家撑着,瞧那方姨娘气焰越来越高,老爷对咱们也是越来越冷淡,若再有个万一,我又能依靠谁?」赵氏说着抹起眼角的泪来。 自她嫁进雷家后,多靠老太太扶持,如今见老人家受病痛折磨,她内心十分不忍,又担心眼下方姨娘正得宠,老太太若有意外,她在雷家的日子就越来越艰困了。 「咱们雷家已是祁州最大的药材商了,老太太用的药都是寻常人家用不到的,若还是不能见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下太太固然忧心老太太的病情,可也要筹划另作打算才行。」许嬷嬷提醒她。 「我何尝不知,可你瞧方姨娘得了老爷几分欢心就处处逼宫,方才要不是老太太为我说话,我还不被欺到头上去。」她越说越气愤。 「哼,其实这回要不是青云出事,让方姨娘有了话说,我也不至于会大权旁落,被逼得交出权力。这小子就不能一日安分,少让我操心!」说着,又怪到了雷青云头上了。 「许嬷嬷你说说,想他小时候多乖巧,长大后怎会是这德行,若当初知道这小子这般可恶,我不如就别生他出来了,生出来不仅连累我,也让青石在他爹面前抬不起头来!」 现在外头都在传,青石体弱、青云纨裤,雷家产业有可能由庶子接任,这才是让她最为忧心的地方,偏偏青云还这般不长进,让方姨娘有机可趁。 许嬷嬷赶紧道:「太太也别恼四少爷了,他闯了这么大的祸,心里也定是不好受,说不定这事真不是他的错,大家都误解他了。」 「大家若误解他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平常就大事小事不断,哪时消停过。要我说,他腿断得好,瞧这样他还能再到处闯祸吗?」说着赵氏眼眶又湿了,平日她虽对老大比较照顾,但那也是因为老大身子弱,她若不多关照,谁又能替他着想,可青云也是她的儿子,身为母亲的哪有不关心在乎孩子的。 许嬷嬷掏出干净丝绢给她,让她抹泪。「太太别说气话了,四少爷远在别庄,这会不知日子过得如何?您碍于他是去思过的,强忍着不去关心,可已,个月过去了,您不好再不闻不问。」 赵氏点点头,她其实是极想念儿子的,也想知道他的腿伤复原得如何。 「青云那是该派人过去看看了。」 「太太打算派谁过去?」许嬷嬷问,而后又建议:「若太太心中没人选,不如就让黎儿去吧。」 「黎儿?」 「黎儿的爹娘当年随您陪嫁到雷家来,一直忠心耿耿的为太太办事,他们的女儿是信得过的。」 「嗯,老朱夫妇是跟我多年了,好,就让黎儿过去吧,你顺便告诉她,若这回将青云伺候得好,回来后,我便做主将她抬作通房。」赵氏计较过后竟说出这话来。 许嬷嬷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好的,我会转告黎儿的,老朱夫妇听了这话定也会高兴,还怕将来不更努力办事报答太太的抬举吗?」 那朱黎儿长年在太太身边服侍,太太没特别重视过她,这次居然一提携就答应让她跟了四少爷,想来是因为此刻别庄有春实实在,她前些日子拒绝了给大少爷当通房,太太心里觉得这丫鬟不受教,将来也不会与她同心,不如趁此时机派个自己容易管控的人过去,若顺利让四少爷收了房,那之后四少爷身边也有了太太可信任的人,能随时盯着四少爷别让他再闻祸了。 许嬷嬷叹了口气,太太也是用心良苦啊! 不知怎地,屋里的气氛出奇低沉,春实实一踏进来就感受到了。 「四少爷?」她小心的唤。 「你回来了?」雷青云坐在床前,一副在忍耐什么的样子。 「是。」她走近他,不知他是怎么了。 「这是见谁去了?」他就像冰山里包着火,表面上看起来很冷静,等火舌窜出来的时候,就可能烧毁一切了。 「我去见媒婆了。」她没有隐瞒,老实说。 「嗯,挑中好人家了吗?」他声音紧绷。 瞧他的反应,他是晓得这事了,可这脸色…… 「您生气了?」 「生气?怎会,四少爷我是为你高兴,春叔与春婶为了你的将来可是费尽心思了,挑到好人家,这是好事不是吗?」他皮笑肉不笑的说。 「既是如此,您何必急匆匆的唤我回来?」她眉一挑,不知哪来的火气,冲口说道。 「怎么?你不想回来,还想让那媒婆看个仔细,这才好回报那些送说亲帖的人家?既然这么在乎,何不干脆请画师替你画个像,这不更方便?」 「您!」 「我说错了吗?你才几岁,怕嫁不掉似的一早便让人来说亲,难道我雷家亏待了你不成,让你急着嫁人脱身?」 「奴婢何时说过受雷家亏待了,是您巴不得奴婢快消失吧,这才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哪里难听?我句句属实,若觉得难听就是你心里有鬼!」 春实实气得磨牙,正要回嘴,外头有人敲门了。 「什么人?!」心情正恶劣,他吼问。 「四少爷,是小的。」外头是春品贵。 一听是春品贵,他气焰收敛了。「春叔有什么事?」 春品贵虽是下人,但他向来敬重年长者,这语气自然而然客气了。 「小的找的是实实。」春品贵说。 他看了一眼屋里的她,脸色不佳。「你找她做什么?」 「是这样的,小的日前去信给老太太,请老太太做主给个恩典替实实寻个好人家,老太太虽不舍,可也不忍耽误实实的将来,便发话来说看实实的意思,她老人家不干涉,也同意若实实有了好对象,愿意将卖身契还给咱们,这会咱们夫妇挑选了几户家底殷实的人家,这是找实实过去问意愿的。」 春品贵抬出老太太,又将为春实实挑选丈夫的事情说得详细,其实这是故意让雷青云明白他们的决定。 春品贵也感受到雷青云似乎对自己女儿有些特别,为免节外生枝,说这些话是暗示他若有心的话,这会也该断了这心思。 屋里的春实实听出春品贵的意思了,可偏某人没听进去,一张脸仍横着。 「春实实,祖母让你自己决定,如何,你决定出府嫁人吗?」他问她。 「自古子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由爹娘说了算,我自也是听从爹娘之命的。」春实实明明没有嫁人的打算,可被他跋扈的态度激到了,口气也有些硬说。 「你!」 「若四少爷没事,那奴婢先出去了,那媒婆还没走,我有些话还想问她。」说着真往外走了。 他瞧着心急。「慢着,谁说没事的,这药不换了吗?」 「您的腿伤好多了,以后这药只需两天换一次即可。您早上才换过,这会不用再换了。」说完转身去开屋门,见到门外的春品贵又道:「爹,媒婆还在后堂吧,我可得把条件说清楚,否则找来的人怎能如意,咱们走吧。」 春品贵听女儿肯嫁,高兴的跟着女儿再回后堂,而屋里的雷青云则气炸了。 这头,媒婆子咧嘴笑着取出三张帖子交给春实实,春实实只瞧了一眼也没多问便先收下。 「这些我先留着,若有消息会请娘通知你的。」她没直接看帖子挑人,也没拒绝。 「这样啊,那你慢慢挑,我也没想过第一趟就能说媒成功,我等你消息就是。」媒婆不在意的说,这脸上依旧笑呵呵。 春实实不说话,从头到尾沉静的望着媒婆,这教媒婆子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只觉得她不过十六的年纪,身上却有股气势让她这见惯大场面的人登时也八面玲珑不起来。 不仅如此,媒婆还不由自主的自动起身朝春品贵夫妇告辞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等春品贵夫妇留人,她一双腿已经往门外去了。 她走得急,到了别庄大门,忽见到个坐着轮椅的人挡在她前面。「雷四少爷?」 「嗯,你要走了?」雷青云问。 「欸……敢问雷四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媒婆谨慎的问,总觉得莫名有点如履薄冰的味道,像是一个回答不好,自己随时会不小心踩破冰层落水淹死。 「拿来吧。」他道。 「拿……什么给您呢?」媒婆不解他的意思。 雷青云不悦的睨她一眼,让她背脊发凉。「不是说有三张说亲帖吗?」 「原……原来您要的是这个,这我都交给春婶她闺女了。」 他皱眉头。「她三张都收下了?」 「欸。」 「她挑中了谁?」 「还没决定呢。」 「是吗……」 第十三章 她好奇他问这做什么,忍不住偷偷瞄向他,见他神色似乎舒缓不少,大着胆子问:「雷四少爷也关心实实的婚事吗?」 他瞪她。「这不关你的事!」 被这一凶,媒婆惊缩了脖子。 「说来听听,这是哪三家送帖过来的?」他再问。 「是萧家、李家和张家——」 「说清楚点,这不管姓萧姓李还是姓张,也得让人知道是阿猫还是阿狗,把他们的 身家全给我说一遍,迩有住哪、几岁,长相也别落了,钜的给爷说淸楚!」 媒婆吓得身子一颤,果真将这三家的祖宗八代都给背出来了。 三日后,朱黎儿奉赵氏之命来到别庄了。 春实实见到她挺高兴的,毕竟两人熟稔,过去就算有些心结,这会离开雷府到了别庄,又何必去计较那些呢。 「黎儿,老太太与雷府里的人都好吧?」一个多月不见雷府的人,春实实关心的问。 「除了老太太的风湿又发作了以外,其余人都好。」朱黎儿告诉她。 朱黎儿是个鹅蛋脸的姑娘,眼角有颗泪痣,长相颇艳丽。 春实实听见老太太旧疾复发,笑容立刻敛下。「老太太病得如何?」她仔细追问。 「状况不好,那脚肿得厉害,天天喊疼。」 她脸一沉。「老太太可有吩咐我回去照顾?」她又问,恨不得此刻就回老太太身边去。虽说雷府请来郎中定是最好的,用药也是一流的,可她还是不放心,希望能亲自照料老人家,但雷府治家严谨,既发话让她到别庄,除非另有命令否则不得任意回去。 「老太太身边有碧玉、碧雪和碧荷在,这会虽没有那个意思,但若这病还是没有起色,她老人家又是最信任你的,之后说不定就会召你回去了。」朱黎儿说,她心里十分 希望春实实能离开别庄,春实实若走了,她才能取而代之的照料四少爷。 依太太的意思,她若能得四少爷欢心便能抬成通房,之后再升为妾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而春实实在只会碍手碍脚,让她不能尽心照顾好四少爷,可偏偏老太太没发话让春实实回去,这点让她颇烦恼。 听见这话,春实实心情沉重起来,老太太待自己极好,她真心不希望老太太病情恶化。 「对了,太太让你来帮我,这事老太太知道吗?」记得当初老太太说过除了她以外,不许府里再派人过来的,可黎儿却来了。 「太太直接派我过来,她有没有向老太太提过,咱们身为奴婢的又怎么敢过问。」朱黎儿含糊的说。 这一听春实实已然明白,黎儿是太太私下派来的,她心想太太让黎儿来是想黎儿将雷青云的动静传回府里让她知晓,既然如此,她也不多问了,黎儿心眼多,问多了还以为她想刁难什么。 「这自然是,那太太可有什么话交代我的?」春实实再问其他。 「太太没交代什么,只说让我多帮衬着你照顾四少爷。」 「嗯,咱们本是好姐妹,有你帮衬我也能轻松些。」 朱黎儿往雷青云住的屋里张望。「四少爷在屋里歇息吗?」她想立刻见到四少爷了。 「他——」 「春婶,春婶!」媒婆没受邀,这会忽然急匆匆的闯进别庄内。 春实实听见声音立刻蹙紧眉头,让朱黎儿稍等一下,直接走向媒婆问道:「你何事找娘找得这么急?」 「哎呀,不好了、不好了!」媒婆直嚷嚷。 她脸色一变。「何事不好了?」 「这……告诉你也一样,那日我送来的三张帖子,那三户人家同时来索回了!」媒婆气急败坏的说。 「什么?实实,你让人来说亲了?」一旁的朱黎儿马上吃惊。 「我——」 「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三户人家都来要回帖子了?!」春婶在后院听到媒婆的叫嚷声,赶出来正好听见媒婆说的话,立即心急如焚。 「是啊,就是啊!」媒婆跺脚,她为人做媒送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竟同时有三家要索回说亲帖的。 「怎么会这样?」春嬉惊愕不已,这事若传出去可是有损女儿名声的,旁人定会以为女儿有问题,否则怎会同时被拒婚,那之后又有谁敢再来求亲?这么一来,女儿岂不要嫁不出去了?! 「我也不清楚,只知那萧家拿回帖子的理由是他家务农维生,养不起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自觉高攀不上所以要收回帖子;而姓李的家中无正妻,只有一房小妾,小妾忽然吵着要扶正,不许他娶正妻进门,夜里两人打了一架后,那小妾本有孕的,差点就小产了,李家认为媳妇未过门就先发生这事实属不祥,一早就来找我要回帖子;至于张家的儿子就更离奇了,前日莫名教人惊吓了,醒来后有些痴癫,竟喊着不娶妻了,谁要他娶妻就是要害他丧命,这又哭又闹的,张家人没办法这才来求我拿回帖子。」媒婆苦着脸说。 春婶听得直想昏过去,要不是春实实扶着,真会倒下。 而朱黎儿也是听得目瞪口呆,同时让三户人家拒婚,这可算是祁州第一人了吧! 「实实,你真可怜,这将来怎么办才好?」朱黎儿同情的说。原以为会看见春实实哭丧羞愤的表情,谁知她却是一脸平静。 「被拒也罢,反正这三张帖子我原也打算送回去的。」春实实说。 「这样啊。」朱黎儿当她是维护自己面子,才逞强这么说的。 「实实,你放心,这三户人家不长眼,咱们也不要了,我会再为你找到更好的人家的。」媒婆拍着胸腑保证,也算是安慰她了。 「不用了,我暂时还不想嫁。」春实实摇头。 媒婆一愣。「不想嫁,可你娘说——」 「我如今和爹娘见面不容易,难得到别庄,爹娘才想趁此机会为我安排婚事,可我认为这事不急,将来有的是机会。」 「这……春婶,这怎么回事?」媒婆瞧向春婶,自己这是白忙了吗? 春嬉的脸庞早已垮了,人瘫在春实实身上,心想发生这样的事,即便女儿想再找人说亲,恐怕也只会惹人笑话而已,遂哑着嗓子道「那就暂且别安排了,等过阵子再说吧。」 「实实,将来的事姑且不管,但就这事来说,你好歹是咱们雷府的一等丫鬟,站出去代表的就是雷府,这三户人家敢送完帖子又要回去,理由又都这样离谱,这分明是在羞辱人,咱们得查清楚,不能不明不白教人欺侮,吃了这闷亏!」朱黎儿道。 她虽妒忌春实实际遇比自己好,在雷府地位比自己高,可遇见这样的事仍不免同仇敌忾,同样是雷府的丫鬟,若这样轻易让人欺负,外人岂不都要瞧不起雷府出身的人了。 春实实沉着脸,这事确实欺负人,让她颜面与名声扫地。 「这事……」 「这事我查过了,你们不用再问了。」春品贵从外头回来,表情紧绷,似有话要说又说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你倒给我说清楚啊!」春婶听丈夫这么说,本来没力的她立刻气愤的上前用力扯他的衣袖,非要问个明白。 「别说了,这事咱们算了!」春品贵扯回自己的袖子说。 「什么算了,这是做人亲爹该说的话吗?!」春婶不依不饶的又去扯他。 春品贵一气之下挥手推了她一把,却不小心力道过大将妻子推倒在地,跌地的春婶先是一愣,接着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 春实实见了心惊,赶紧去扶她起来。「娘,您别哭了!」 她不肯,坐在地上捶胸顿足。「你下半辈子恐怕都要毁了,娘怎能不哭,偏你爹这般没心没肺,这是想逼死咱们母女!」说着哭得更狠了。 春品贵也后悔自己不该使力没分寸,见妻子跌倒又哭得这么伤心,放软口气上前道:「都是我不好,这总行了吧?」 「我哪怪你了,我是怪自己命不好,生的女儿没人要!」她哭得惊天动地,让春品贵没辙,不知如何安抚。 正当外头乱成一团时,雷青云坐着轮椅出来了。 「春婶,别哭了,春实实的下半辈子我会负责的!」 他这话一出,春播哭声是止住了,同时也吓得张大了嘴巴,再吐不出半个字。 其他人如春品贵、媒婆、朱黎儿同样错愕的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至于春实实,她眨了眨眼,平静的瞧向雷青云。 「四少爷,您别说笑了。」 屋里只有春品贵夫妇在。 春播不敢置信的瞪着丈夫。「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春品贵叹气点头。 「怎会有这样的事?!」 「莫说你,我原也不信的。」他又一次重重叹气。 第十四章 「我在外头收租时,无意间听人议论这件事,登时气不过,转身马上去找这三家人理论,责问他们怎能做出这么无礼之事,他们原不肯明说,后见我激动这才说出真相,可怎知真相竟是……咱们身为下人的,怪不得主子什么,也不便再说出去,我这才说算了的……」 春婶听丈夫这么说,只得吞下眼泪,当真是什么都说不得了。 而雷青云与春实实这头,屋里同样气氛凝结。 「真是您干的?」春实实严肃的问。 「是我干的。」雷青云坦承不讳。 她气眯了眼。「所以是您拿出雷家四少爷的身分,财大气粗的上萧家去威胁,要他们拿回帖子,否则要让他们家从此在祁州境内无田可种,萧家以务农维生,吓得不敢娶,才马上答应收回帖子了?」 「我这几年到底是在外头干过小霸王,生事的本事一流,这等小小的威胁手段自是小菜一碟。」他完全不知悔改,倒还有些自得。 她眼角轻抽。「那李家的小妾是您派人去挑拨的,说新妻若进门第一个容不下小妾,定会拿出大户人家的规矩治下,让她生不如死,那小妾才会闹生闹死,不肯答应李公子娶正妻。」 雷青云眼神总算有些闪烁了。「我只是好意提醒她将来可能的下场,怎知她会反应这么激烈,还险些掉了孩子。」 这点倒令他愧疚了,他不知那小妾已有身孕,否则是不会用这方法的。 她深吸一口气。「您对那张家的儿子同样不客气,前去惊吓人家,警告他不许娶奴婢,那人被吓得掉魂了,醒来后哪敢再想与奴婢有关系,哭闹着非拿回帖子不可……奴婢倒想问,您做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她越说越火大,连拳头都握紧了,气冲冲的质问。 雷青云这才略微心虚的移开了目光。「也没想做什么。」 「您!」他这是耍无赖! 「你方才当着媒婆的面不也说过不想嫁的吗?」他问。 「所以您这是在帮我?」她咬牙。 「好说。」他笑得极为欠揍。 这要是在现代,她不是人家的小婢,没了主从关系,她定会送他一拳的。 「奴婢嫁不嫁是一回事,可您有没有想过这么胡闹,将来怎么收场?」她问他。 「将来不就由我负责了。」 她呼吸一窒。「您又说笑了。」 他倏地敛下面容,脸上连一丝笑意也没有。「我何时说过这是玩笑话的?」 她一愣,「这当然是——」 「我说过会负责就是会负责,没有半分的假话!」 她瞬间傻住了。 他瞧向她,眼中有种少见的温柔。「眼下我腿伤未癒,前途也未明,不便给你什么承诺,但我可以保证,有我雷青云,天,就有你春实实一分依靠。」 这下春实实确定他没有一点玩笑了。「您对我……难道……」 「不知道,也许有那么一点喜欢吧,但最多的还是觉得那些人配不上你,不想你随便嫁,委屈了自己。」他正经的说。 她怔然,其实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发觉他表面看似轻浮,其实内心细腻不已,完全不如外人所以为的是个好逸恶劳的公子哥。 而她其实也对他由怜悯到不知不觉逐渐喜欢上他了,可她并不想当富家少爷的暖床通房,况且,他这「喜欢」也只是比对一般丫鬟要多些好感罢了,并非有深刻的感情,而她也被这认知剌痛了下,口气不由得略硬。 「您说负责,就是让奴婢有吃有喝有住,奴婢明白了,多谢四少爷关照,奴婢会实实在在享用这些,不辜负四少爷的好意。」她冷声说。 他刚才的话好像是这意思没错,怎么由她说出来,他整颗心就胀胀剌剌的,极为不舒服。 「我——」 「四少爷不用再多说什么了,诚如奴婢之前说的,是真不想嫁人,这事也谢谢您帮奴婢解决了问题,不过,奴婢希望以后四少爷别多管奴婢的事,省得造成您的麻烦,也让奴婢为此困扰。」她说完这些话,起身就想走了。 「等……等等!」他急忙唤住她。 「四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她板着脸回身。 「你……你还知道我是四少爷?!有你这样说话的吗?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态度,说什么我让你困扰,还要我别管你的闲事,我是你主子,怎么就不能管了?」这不识好歹的丫鬟,他才给她几分颜色,她就完全不遮掩的露出不受教的本性来了。 春实实咬唇看着他,她是气不过才说出那些话的,但心里也知道以她的身分,这么说确实放肆了,冷静下来后,正要说些什么时,门外传来朱黎儿的声音。 「四少爷,奴婢是黎儿,可以进来吗?」朱黎儿这声音比平常更加的清脆。 雷青云与春实实还有话说,且心情正恶劣,正要开口让她走,春实实却去开门让朱黎儿进来了。 春实实是想,此刻她与雷青云气氛正僵,让朱黎儿进来缓解一下气氛也好,否则自己难保又与他吵起来了,而他毕竟是主子,自己如何都理亏,还不如让这事就这样过去算了。 雷青云瞪了眼自作聪明让朱黎儿进来的春实实,这才朝朱黎儿看去,瞧见她手上端着一碗东西。 「若是送点心来,放下就可以走了。」他冷淡的说,只想快打发她,继续和春实实说清楚。 朱黎儿原本一张讨好的笑脸立刻僵住。「这是燕窝,是太太让奴婢带来的,下午奴婢亲自熬成甜汤,请四少爷嚐嚐。」她放下燕窝,声音甜美的说。 「知道了,你出去吧!」他赶人。 朱黎儿才进来就被赶出去,心里不是滋味,见春实实还在屋里没被赶,只让她一人出去而已,便故意朝春实实道:「实实,发生这样的事你也别难过,老太太向来疼你,若知道这事定会为你讨公道的。只是可怜了你好好的名声就这么给糟蹋了,你可别想不开啊!」 朱黎儿当然不知春实实的婚事是雷青云破坏的,这会见春实实在雷青云屋里待这么久,猜测是在谈她教人悔帖的丢脸事,便自作聪明的劝道。 可她没想到雷青云正为这事与春实实闹得不愉快,她竟还说这番话,登时让雷青云脸都黑下来。 偏偏朱黎儿还没发觉,继续又说道:「四少爷不是也说要帮着你吗?四少爷人面广,认识的又都是祁州的贵公子,随便为你安排个人做妾,也好过那三户人家的任何一个——」 「够了,母亲既派你过来,你就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其余的不用多管!」雷青云怒声吼着。 朱黎儿不知自己说错什么,见雷青云蓦然动怒,有些吃惊,马上惊恐的点头。 「是……」 「还不出去!」他余怒未消。 「好……好。」她吓得不敢再多留,忙要退出去。 「等一下!」雷青云突然又将人叫住。 朱黎儿很快回头,以为雷青云终于发现自己太过严厉,想叫住她缓言两句,可一回头瞧见的还是那张阎王脸孔。 「以后没事不要进我屋子,只要干外头的活,这里有春实实伺候就行了。」雷青云再吩咐,这是不许她近身照顾了。 朱黎儿顿时凉了心,她若连少爷的面也见不到,怎么讨他欢心?又怎么可能做他的通房? 「你可以出去了!」他不耐烦的挥手让她滚。 她委屈得不敢言,快步的步出房门,在关上门的刹那,她竟听见雷青云暖言的对春实实道—— 「好好好,那几件事我不对,这总可以了吧……」 朱黎儿心一紧,妒恨极了。 【第五章 商常钜子?】 春实实端着茶进到雷青云屋里。 今日来了客人,一个是谢晋元,另一个则是一身松绿锦袍,相貌俊朗,气质不凡的人。 虽没人明说他是什么人物,可她已经猜出此人应该就是宁王世子顾柏临。 只是世子本应远在祁州城,却专程移驾到此,颇让人意想不到。 世子到此是机密,雷青云只通知春实实送茶水进来,不让别庄其他人知晓,包括春品贵夫妇也不知他房里有客人。 不过当她端茶进来后,本来正说着话的顾柏临明显不悦了,似不高兴她进来打搅, 春实实见状立即识相的要退出,这时谢晋元反而笑着叫住她。 「你既然进来了,怎么茶没放下就急着出去了?」 她一顿,又尴尬的回来,忙将茶与茶点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顾柏临先是惊讶的看了谢晋元一眼,见谢晋元朝他眨了眼,目光才又投向春实实, 似乎在打量她。「她就是你说的人?」 谢晋元点头。「是。」 第十五章 他略略垂目,想了一会再朝雷青云瞧去,见他不动如山,抿了唇,没再说什么,端 起春实实送来的茶喝了一口,而这动作让谢晋元露齿笑了。 「实实,你这茶冲泡得真不错,就留在屋里伺候吧!」谢晋元边说边看向顾柏临,见他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同意的。 「可是……」她往雷青云那儿瞧去,这就看他的意思了。 「留下吧,屋里总要有人伺候。」雷青云对她微笑的说。 「是。」她乖乖站到雷青云身后去了。 「咱们继续,继续吧!」谢晋元呵呵笑道。 顾柏临视线瞟向春实实又收回来,点了头。「这么多年来,难得见青云信任某人,本来晋元提起我还不怎么相信,可这会……挺有趣的。」 雷青云双眉挑起,嘴角上扬,而站在他后头的春实实小脸淡淡地晕红了,她不过是雷家一名小婢,哪值得对顾柏临一提,这谢晋元到底对顾柏临说了什么?她不禁好奇起来。 「您说笑了,这哪有什么有趣的。」雷青云淡然说。 春实实发现雷青云在面对他们时,自然稳重,不亢不卑,没有半点的玩世不恭,让她恍然记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睿智而果断,似乎在这两人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雷青云。 而他肯在这两人面前展露真实的自己,同样地,顾柏临也没有刻意显出皇亲的身段,由此可见这三人有非比寻常的交情。 「怎不有趣,这还是头一次敢放火赶二弟,至于蛋糕,道什么玩意?二弟吃完后回去向我说得活灵活现的,什么香绵好吃,入口即化,还说是西方大陆传来的,你还亏二弟大江南北哪没去过,竟还不如你一个丫鬟。最妙的是,那生日快乐歌,二弟回来唱给我听,这哪是歌,句子从头到尾只有一句,只有曲调稍微变化,连儿歌都不如,却听说你听得眉开眼笑,一张嘴久久阖不拢。」 顾柏临不说话则矣,一说话就让春实实想找地方钻了,这下可都知道谢晋元对顾柏临说了什么! 她糗得满脸通红。 可雷青云却像没事人,表情没怎么变化。「大哥若也想嚐嚐蛋糕的味道,等过阵子大哥寿辰,我让她做一个给您送过去,可这生日快乐歌,她只唱给我听,大哥要听就让二哥唱吧。」 他想起春实实唱歌时那羞怯的样子,私心不想让人再瞧。 顾柏临笑看他。「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寿辰就等蛋糕这一味!至于歌,算了,我可不想再听一次二弟的破嗓了。」 「我哪破嗓了,是这歌真这么唱的,不信您问实实!」谢晋元指着已然想夺门而出的春实实道。 三人皆看向她,春实实深吸一口气,实在笑不出来,一张脸红得似出血,雷青云见了笑着替她解围。 「不是来谈正事的,别扯我的丫鬟。」 谢晋元见他心疼丫鬟,不好再闹,这才收回手摸摸鼻子。 「那就来说正经事吧,南洋的运船昨天回来了,带回大批的玉石,这趟船运咱们收获不少。」他认真说起正事了。「咱们目前有大小货船二十艘、客船十三艘,若想开发东洋海线,势必得于今年再造出十艘大型货船才能吃得下东洋近来暴增的海运量,但造船价格不菲,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一脸烦恼,造船资金庞大,这几年他们虽赚了不少,但到目前为止所赚来的钱又都投回造船去,之前平均一年增造五至六艘的船只,今年一口气要再多出十艘来,这压力不小,不好办。 三人沉思一会,雷青云先开口道:「南方有一批药材急着运送到北方,数量庞大,至少需三艘大型货船才能运足数量,且给的运价相当高,咱们可以大进一笔,填入造船开支。」 「宫中也有消息,下个月有一批种子要送往北岛让北岛居民试种,若试种成功,将在全国大规模的种植。这批种子数量不少,最重要的是北岛也有一些农粮要运至京城,如此一来,货船就不会空船回来,来回都有不错的赚头,我找人去宫里说说,定能拿到运权,这样咱们又多了一笔可观收入。」顾柏临也道。 「太好了,这些就交由我来亲自运送,只要走完这几趟,造船的钱就有着落了。」问题总算解决,谢晋元高兴不已。 「二哥,辛苦你了,让你这样东奔西跑。」雷青云拍着谢晋元的肩膀说。 「哪儿的话,当初说好你与大哥负责接洽商家,我负责押船送货,咱们分工合作,哪有什么辛苦的。」谢晋元爽快的说。 三人听了都笑了。 春实实见他们谈事丝毫不避讳她,明白自己因雷青云的关系已被他们信任了,同时她也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雷青云确实瞒着其他人另有自己的事业。 只是她没想到与他合作的人除了谢晋元,居然还有顾柏临一份。 这三人不是皇亲就是贵胄,各有家底,却凑在一起瞒着所有人搞航运事业,这在现代也是大事业,不少世界富豪是由船王起家。而在这时代,贸易也十分兴盛,各地往来除了陆路就是靠水路,尤其与其他国家或岛屿交流就只能靠水路了,这事业若做得像样,利润是极为丰厚的。 「对了,三弟,咱们大哥今日之所以亲自走这一趟,除了谈生意上的事,也是想来瞧瞧你的腿,若没亲自看过他总不放心。」谢晋元对雷青云说起顾柏临的心思。 「多谢大哥关心,我这腿没想像的严重,您实在不用多跑这一趟,倒是您被打伤之处可已痊癒?」雷青云反问顾柏临的伤势。 提起这个,春实实差点忘了,雷青云可是因为打伤顾柏临才被「流放」到别庄来的,那顾柏临的伤势如何,已经没问题了吗? 顾柏临微笑。「你那拳打得重,我确实躺了好几天,不过这会瘀青散了,人不碍事,倒是你却因此伤了一条腿。」说着顾柏临脸色又沉下了。 「那日你那拳打的不是我,是调戏花魁的家伙,可不知谁竟推了我一把,将我送至你的拳上,可当时混乱,你那拳打下后,等我吃痛回神,那胆敢推我的人已不知去向,这才让你吃了这么大的亏。」顾柏临将当时的情形回溯一遍。 「这无庸置疑,推你的人铁定是想藉此陷害三弟的人。」谢晋元分析道。 春实实完整听完当日的状况,也认同谢晋元所说,其实她那日私下和雷青云谈这事时就已朝至这方向猜测了。 「是谁想陷害你?」顾柏临问雷青云。 「是雷家人!」说话的是春实实,她脑袋转着这事,下意识就插嘴了,出声后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场合哪轮得到她说话啊,忙又很快的道歉说:「对不起,奴婢不该多言!」 「不,你说得有理,这事很可能是三弟自己家里人所为。」顾柏临不怪她多嘴,同意她所言。 「没错,三弟虽然在外名声不佳,但我与大哥都知晓三弟是极有分寸之人,断不可能得罪人而不自知,而雷家的状况我们也都晓得,兄弟各有想法,这会分明是为了彻底断去三弟的掌家机会才趁机陷害!当真可恶!」谢晋元十分激动。 雷青云脸一沉,之前他与春实实本来猜测这陷害栽赃他的人,是意图要让宁王府对雷家翻脸,可后来不见这人再利用这事有什么动作,他与春实实回头去想,陷害他的人目的应该不是真想让雷家得罪宁王,而是想让他因这事在雷家不能生存。 「我自己也这么想,目前家中有五个兄弟,分别为四母所生,每个人都有心机,我也正在猜是哪人所为。」大哥仁厚,他猜不可能;二哥为人阴沉,个性让人拿捏不定,但他人此刻在浙江,难道是他在远方谋划这一切? 至于三哥,瞧似做人圆通,可实际心机也深,况且背后还有个方姨娘替他出主意,他也是极有嫌疑的。至于五弟,虽年纪尚小,生母地位不高,可莫不是为了替生母争口气才…… 总之,人人都有可能,他还不能判定到底是谁所为。 「不管是哪人所为,你都要尽快找出来,不能再受暗箭所伤,否则你这些年来的忍让就毫无意义了。」顾柏临说。 雷青云点头。「会的,我会找出人来的,这腿总不能断得不明不白。」 「说起你这腿,方才说没想像的要紧,可我见你……」顾柏临见他还坐在轮椅上,这腿伤瞧似还很严重。 雷青云笑了笑的看向春实实。「我有个妙手回春的丫鬟,这腿听她说能好全的。」顾柏临也跟着瞧向春实实,表情有些讶然。「你还懂医?」 第十六章 「欸,待在雷家学了一点。」她不好说是从现代带来的知识,只好谦虚的说是在雷家学的。 「何止一点,她这用药的方式与人不同,是我见过医术最特别的,之前我腿恶化时 她甚至割开我的腿肉、看我的腿骨,让我用的药又极为神效,不多时化脓的地方就去除了。」雷青云说。 「敢情实实还是个女神医?这么个玲珑丫鬟怎么就让你得了去,老天不公平,怎么我谢晋元家里就没有这样特别的人!」 「谢公子别净说让人欢喜的话了,奴婢要真好,您才不会到处将奴婢放火的事说出去。」春实实抿笑的道。 「哎呀,你这丫鬟是怪我多嘴告诉大哥了,瞧瞧,告状了,马上告状了!」谢晋元故意嚷起来。 「谢公子!」被他这么乱嚷,她脸红了。 「我说错了吗?说错了吗?你没告状吗?」他就喜欢闹她。 「四少爷。」她回头搬救兵。 雷青云眼底满是对她的宠溺,哪舍得自家丫鬟被欺负,遂瞪了眼谢晋元。「都说过别扯我的丫鬟的,万一惹得她不高兴,不管我的腿了,我第一个找你算帐!」 「呦,大哥,你瞧,这像话吗?为了一个丫鬟这么对我,这是,个鼻孔出气了!」谢晋元找顾柏临说理。 「像话,怎么不像话?你得罪了人家的女神医,你赔得起他一条腿吗?」顾柏临笑问。 谢晋元当下无话可说了,拍拍脑袋,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惹得大家笑成一团。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话,顾柏临与谢晋元便告辞离去,春实实在雷青云睡前边为他换药边好奇的问:「四少爷是因为不想与家里的兄弟争家产,才自己另谋出路的吗?」她指的是航运事业。 雷青云瞧着她蹲在脚边为自己换药的侧脸,那面容晶莹,长睫诱人,没想过这样欣赏她也是种享受。 「嗯,我是这样打算。」他喜欢她的聪明,能猜中他的心思。 「原来您从一开始就没意愿和人争了,那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好让他们不再与您为敌,至少这次就不会受人陷害了。」她说。 他轻叹。「我若明白表示没兴趣家主的位子,那主要目标就只剩大哥了,其他人肯定会去攻击大哥,说不定这次断腿的就是大哥了。」 她怔然,原来他这样死撑着是因为雷青石,说到底,他是拚命维护自己同母的兄弟,而这也是为了太太,他若不顶在前头,靠软弱的雷青石是保护不了他们的地位的。 她这才知他的苦,他的无私和情义,以及对太太的孝顺。 「你是否也好奇我怎会与顾柏临他们合作?」他主动提起。 她轻轻颔首。「没错,你们还以兄弟相称,这情分是如何而来的?」 「这先从二哥开始说起吧,二哥爱结交朋友,可又不屑祁州那些不务正业、成天只知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偏我在外的名声就是这般,,开始他并不喜欢我,但有一回他 遭人追杀,我路过仗义救了他一命,之后两人有了交往,这才知他家中情形与我并无二致,一样兄弟甚多,为家产争得头破血流,那回被追杀就是他家中人干的,因为同病相怜吧,我与他成了至交好友。」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有这因缘,之前谢晋元才会对雷青云被家人陷害之事那样气愤,这是感同身受!「所以谢公子与您一样对家人失望,不想再依靠家里,自己出来打天下?」 「嗯,二哥也是位极有志向的人,这船运事业是他发起的。至于大哥方面,雷家与宁王府本就有往来,只是一向由父亲亲自接洽宁王,年少时父亲曾十分看重我,带着我四处去谈生意,去宁王府时也会带我一道,自然就认识了长我几岁的顾柏临,顾柏临与我极有话聊,彼此欣赏对方的才气与谈吐,即便后来我因不想涉入兄弟之争让母亲为难而干出一些荒唐事,父亲对我失望,不再将我带在身边教导,顾柏临仍理解我的心情,私下继续与我往来,我们始终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因而当二哥提出航运事业的计画后,我找大哥加入,他一口就答应,只是他碍于皇族身分不宜公然在外有事业,必须密而行之。」 她心想,顾柏临贵为世子,照理是不用在外创什么事业的,只要等着继承爵位就行了,但从这事看来,他并不是一个甘于安逸度日之人,这人很有远见与抱负,是个值得敬重之人。 这三人的组合也算是上天有意的安排了,顾柏临外业自是不能说的秘密,谢晋元与雷青云家中也都各有问题,三人凑一起,这事业就得隐秘的干,而在这情形下还能做得如此有声有色,实在不简单。 「一开始我们三人也并非以兄弟相称,但你知道的,二哥为人豪爽,他提议既然要在一起共创事业,就不该分彼此,不如以兄弟相称,大哥也喜欢二哥的豪气,这便认我们两个为异姓兄弟,从此这感情竟是比各自家里的其他亲兄弟还亲。」说到这,雷青云不免感叹起来,家中兄弟竟不如异姓兄弟。 春实实也沉默了,谁说不是呢,他腿伤了,谢晋元就来看了好几回,顾柏临也避人耳目专程过来探视,可真正的雷家兄弟,即便因老太太有令不许来,但真来了老太太还能罚吗?他们却连一个也没出现过,兄弟间的情分如何可见一斑。 「实实,这事家中只有你知,今后你要帮我。」他开口,表情严肃。 她回以认真的眼神。「若有奴婢帮得上忙的地方,奴婢定然不推辞,只是奴婢身分低微,又能帮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帮您守住这个秘密罢了。」 他含笑。「你能做的不只如此而已,将来这事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可在此之前我需要帮手在府里接应一些消息,过去我不信任旁人,只能勉强亲力亲为,可今后有你帮忙,我将不会孤立无援了。」 春实实很感动他对自己的信任,当他刻意将她叫到顾柏临跟前时,她就知道他有意拉她一道,让她成为他们的一分子。 「您如何就能放心我呢?」她忍不住问。 他蓦然覆住她为他包紮腿伤的手。「一种感觉。」 「感」 「我觉得你……会是我之后极为重要的人……」 她闻言,心一颤,脸逐渐热了起来,两人四目相交,似有一股波动在各自心中回荡…… 「娘,您今日可感觉舒服些了?」一早春实实来探望春婶。 春婶已经知道春实实的婚事是教雷青云破坏的,无可奈何又心里不甘,因此病了几天。 「我好多了,就是没什么精神,你不用担心。」春婶坐起来喝着春实实亲自炖煮的开脾药粥。 她的手艺不错,药粥才几口下肚,不仅胃暖,食慾也开了,转眼一碗的药粥见底了。 「那就好,女儿的事,以后您就不要再操心了吧。」春实实劝她。 「唉,怎能不操心,娘和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能嫁个好人家,咱们才放心。」 春实实感动不已,过去她想的也许是替真正的春实实奉养父母,以报「捐躯」之恩,可逐渐地,她已完全将他们当亲爹娘看待了。 「娘,嫁人不一定好,若嫁的人不对,女儿岂不要吃苦一辈子,再说,女儿还想着有朝一日咱们能脱离雷府,一家三口自己过生活,到时候女儿才能真正好好侍奉你们两老。」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春婶。 「你说什么傻话呢?脱离雷府等于离开太太,那咱们还能活吗?」春婶夫妇本是赵家的下人,跟着赵氏到雷家,从没想过要离开赵氏自主。 春实实突然微笑问:「娘觉得我这碗药粥如何?」 「很好啊,健脾又开胃,我才想着你都放了什么在里头,改天也教教我,你爹经常食慾不振,我想就煮这给他嚐嚐,说不定他食慾大开,人也能吃胖点。」 春实实又道:「这里头放了大茴香、大枣、大黄、山楂等等十几味药材,能补中益气、滋肺养脾,还开胃治虚劳,且味道也能让人接受,您说这碗药粥若拿出去卖,生意会如何?」 春婶眼睛一亮。「应当会很好吧!」 「这就是了,咱们一家靠这个应该也饿不死吧?」 「这……」春婶盯着喝光的空碗,以前从没有过自立更生的念头,这会开始认真想这事了。 她笑了笑。「娘,这事先别急,咱们要想离开雷家也不容易,这还得要太太或老太太愿意放人,咱们而今只要努力过日子,为将来的事做好准备就行了。」她如此告诉春婶,要春婶安下心。 第十七章 春嫌用力的点头,仿佛有了新的希望,若一家三口能独立,再不用看人脸色,为奴为婢的,这就太好了。 「好好好……这事我得和你爹先说说……先说说……」她是性急的人,当下就盘算起来。 「娘先放宽心,一切女儿自有打算的……咳咳……」说着她忽然咳了一下。 这一咳让春婶回神了,关心的看着她。「染风寒了?」 「一早睡起时就觉得喉咙痒痒的,多喝些热水就会好多了。」她笑着说。 春婶皱眉。「你也真是的,就会炖这开胃健脾的药粥给娘吃,怎不自己也准备些祛寒的食物暖暖自己?」春婶数落她。 她抿笑。「知道了,我这就去厨房,煎些祛寒的来服用。」她起身要离去。 「实实。」春婶迟疑一会后,在女儿即将踏出屋子前又将人唤住。 「怎么了?」春实实停下脚步回身,见春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个……娘问你,那四少爷对你……」春婶不知怎么问起好,顿了顿,叹口气才又开口道:「你明白娘意思的,那日他说出要负责的话,我和你爹没敢去问他要怎么负责,他事后可有对你说了什么吗?」她不明白雷青云所谓的负责是什么,是将来要为实实做主找到好人家,还是他对实实…… 然而他们夫妇还是秉持着原来的想法,并不贪雷家的富贵,不想女儿成为雷家少爷的妾,他们在雷家看多后院里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事,他们不愿女儿也那样。 「他……」春实实轻咬下唇,一时没回答。 春婶见状,急了。「四少爷到底说了什么?」从前问女儿她总能毫不犹豫的否认,可这会竟说不出话来,这不就表示四少爷对她真有想法?!而令人忧心的是,女儿的态度也不同以往,该不会两人已经…… 瞧春婶着急的模样,春实实叹了口气,看来娘当真不希望她与雷家人牵扯上。 「娘,四少爷只是道我将来若无依靠,愿意让女儿不愁吃喝过下半辈子。」 「他这是坏你婚事的补偿吗?」春婶问。 「是吧。」春实实无可奈何的点头。 「那就好,只不过四少爷平时如何胡闹都不打紧,怎好拿你的婚事开玩笑,这实在不应当!」春婶忍不住微词,既然对方不是喜欢女儿才这么做,那定是他在别庄养伤无聊,所以起了玩兴,这才想出作弄人的法子。 春实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她与雷青云之间确实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可他不真的说破,她也不想往前跨去,况且雷青云的年纪比真实的自己要小许多,这种姐弟恋她没试过,再加上又多一层主仆恋,这不管是年纪或者是地位都处在不平等的状态,这种恋爱谈来会很辛苦吧?不想清楚可不好一头栽下去。 想她到古代小心翼翼了那么多年,才能过些安稳日子,可不能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因为错爱,坏了自己多年的经营。 「唉,咱们身为下人的哪能说主子什么,他若愿意补偿已经很好。行了,你去吧,去给自己弄些祛寒药膳吃吃,别让小病酿成大病了。」春嫌交代。 春实实点点头走出去了,只是才出了春婶房门,便有一个人挡在她面前。 「黎儿?」 「实实,我有话对你说,你先跟我来吧。」朱黎儿说。 她见朱黎儿眼眶红红,像是刚哭过,担心发生什么事,便跟朱黎儿走了。 朱黎儿领她来到别庄一处安静的小院落,张口便问:「四少爷昨日半夜才放你回房,你们在屋里都做些什么了?」 原来黎儿是要质问这个,想来黎儿是为太太来探事情了,但昨夜世子与谢公子来到别庄的事不好说出去……春实实斟酌着该怎么说才恰当。 「昨夜因为治疗四少爷的腿伤,所以我离开的时间晚了些,你别多想。」 朱黎儿咬唇。「四少爷都只找你不见我,这怎能让我不多想!实实,咱们姐妹一场,你可要帮帮我才行!」朱黎儿说着泪珠子跟着掉下来。 「帮你?怎么了吗?」她吓一跳的问。 朱黎儿将两只手伸出去。「瞧,过去太太总是称赞我这双手葱白细嫩,可如今却是红肿粗糙,想我在雷府虽只是个二等丫鬟,但哪里需要洗衣、打水,可到了这里什么粗活都要干,简直把我当成粗使丫鬟了。」她哭诉。 春实实一愣,呐呐的道:「这别庄的人手不够,娘这几日又病着,粗使婆子一个人干不了所有的活,才要你帮忙的,不过你若太辛苦,我有空可以帮你的。」 「谁要你帮这个的,我的话你怎么都听不明白,不能再只干道些事了,我得伺候四少爷才行!」朱黎儿急怒的说。 「为什么你非得伺候四少爷才行?」春实实不解的问。 「这还用问,我是奉太太之命来别庄的,目的就是要伺候四少爷,可不是让我来这干粗活的!」 春实实总算听懂她的话了,太太派黎儿来不只让她看顾雷青云,还答应让雷青云收了她。 她明白后,心下登时沉闷了起来,喉头跟着又痒了,咳了几声。 「实实,你病了吗?」朱黎儿见状竟高兴的问。 她点了点头。「是有些不舒服,不过不碍事的。」 「什么不碍事,生病就该好好休养,再说你若将病传染给四少爷,那可怎么得了,我瞧这几日你就好好静心养病,四少爷那由我负责。」朱黎儿马上自告奋勇。 春实实心知朱黎儿这是想藉她生病时接近雷青云。「我这病并不严重,不需要——」 「实实,你当真不肯将四少爷让出来?」朱黎儿板下脸来了。 「让?」她没想到朱黎儿会用让这个字眼。 「没错,咱们姐妹一场,你何苦不帮我,难不成你也喜欢四少爷?」 这会春实实的头还真的疼了起来,这病情真要因为朱黎儿加重了。「黎儿,就因姐妹一场,我才要劝你,不管太太许了你什么,四少爷都不是会听太太话行事的人,你千万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吃亏的是自己。」她好心劝朱黎儿。 「四少爷虽说平时胡闹了点,但生得一表人才,我有什么好吃亏的?」朱黎儿听不进去,对她的话不以为然,认为她是对四少爷有私心,不想帮忙。 「你——」 「不要说了,帮不帮我一句话?肯帮我们还是好姐妹,若是不肯,以后咱们姐妹也不必做了!」朱黎儿撂了狠话。 「咳咳咳……」真让娘料中了,她小病酿大病了。 今日春实实比平常起得晚,原本这时候她应该雷青云那伺候他用早膳了,可今早却病得起不来。 「咳咳……」也许是真教朱黎儿给气的,昨天在朱黎儿的威胁下,她并未答应朱黎儿的要求让她去照顾雷青云,她不喜欢朱黎儿有目的的去接近他。 春实实为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准备去雷青云那,希望他今天也晚起,别发现她迟到了。 雷青云不爱早起,总得等她去叫才肯起来,其实养伤期间让他多睡也无妨,但腿不便又长期躺着并不是好事,还是早起动动的好,这有助于腿的复健。 春实实套了件青色背心后要出房门,门才打开却赫然见到雷青云,帮他推轮椅的则是朱黎儿。 「四少爷您怎么会来到这?」她吃惊的问。 「听黎儿说你病了,你让她负责服侍我?」雷青云道,眼神担忧的在她身上巡视,瞧她怎么了。 春实实看向朱黎儿,见朱黎儿耳根红了,立刻就明白朱黎儿擅自以她生病为由,跑去雷青云那了。 「奴婢是染了风寒,休息一天就没事了。」她暗叹,朱黎儿已经这般行事了,自己怎好拆她的台,让她难堪。但她也就仅同意这么一天,不会再多了,希望朱黎儿自重,不要过分了。 朱黎儿很紧张,怕她拆穿自己的谎言,这会见她愿意替自己圆谎,心里虽然松了口气,但也同时不高兴了,这人就这么不上道,才休息一天摆明是不肯让她接近四少爷,这四少爷又不是她春实实一个人的,凭什么这样妨碍她,实在令人讨厌! 雷青云听春实实这么说,脸色好多了。「你哪里不舒服了?」他关心,仔细的再问。 「奴婢就只是咳……咳嗽,其余还好。」她边说又咳了几声。 他皱眉。「可有喝药?」 「还没,不过我正打算早膳过后,自己煎些药来喝。」她说。 昨天本来就要这么做的,偏因朱黎儿而耽搁了,之后又忙了别的事也就忘了,哪知早上起来就变严重了。 第十八章 「你这是要去吃早膳吗?」他方才见她正要出房门。 「呃……是的。」她不能说其实是要去找他,只得顺了他的话点头。 「那一起吧,我也还没吃。」 「一起早膳?您还是回自己屋里用吧,黎儿应该都为您准备好了吧,我自己到厨房随便吃点东西就可以了。」她看了眼朱黎儿,朱黎儿既有心伺候雷青云,自然会精心备好一切的。 朱黎儿点头,自己确实在房里为他备好这些了,只是他一见到她,立刻板着脸问她春实实人呢?自己只说她病了,他便立即要求来看她,主子这么心急一个下人,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加上拦不住他只好跟着来了。 「不用管我屋里那些了,我跟你去厨房吃也行。」他也想要跟春实实窝在厨房吃东西。 春实实讶然正要拒绝,朱黎儿已经先急道:「厨房油腻,四少爷怎好去那种地方,今日您屋里的早膳是黎儿亲自准备的,每道菜保证都是您爱吃的!」 雷青云睨她一眼。「你又怎知我爱吃什么,你打听过?」 朱黎儿双颊热烫了。「奴婢来别庄之前有打听过四少爷的喜好,总想将四少爷伺候得周到点,您腿伤才好得快,奴婢也好向太太交代,自己也心安。」她桥羞的说。 朱黎儿本就是个艳丽的姑娘,这会儿更显娇丽无双。 春实实注意到朱黎儿今儿个刻意打扮过,穿着素绒绣花袄,长裙下摆绣着莲花绿叶,十分亮丽,而在雷府,丫鬟有丫鬟的服饰,这般打扮是不被允许的,可在别庄便没了那些规矩,朱黎儿就大胆了。春实实想,朱黎儿是用尽心思非要得到雷青云的青睐了。 可瞧雷青云并未正眼看过朱黎儿,她这身装扮算是白费了,这会又听她这已近乎告白的言论,说不出为什么,春实实见雷青云这般无动于衷的表现,心中高兴,也莫名有股安心。 明白之前雷青云常去青楼只是想藉那场地掩人耳目,与顾柏临他们谈生意,另外也有意教人以为他不务正业,喜欢流连花丛,这样家中兄弟就不会防范他。 事实上,他并非贪色之人! 再思及他一听说自己病了就赶过来探视她,她脸上忍不住染上一层暖烘烘的笑意了。 「黎儿,实实是生病之人,不吃没体力,你去将我屋里的餐食端过来给她吧,省得她拖着病体又往厨房跑。」雷青云索性说。 「什么,让实实吃奴婢为您准备的早膳?!」朱黎儿登时变了脸。 「怎么?不行吗?我叫你办就办,还有意见不成?」他敛下脸,对朱黎儿始终不假辞色。 朱黎儿不懂,四少爷过去虽给人浪荡不羁、不学无术的感觉,但对下人至少是春风和煦的,可到了别庄却对自己生冷极了,尤其拒她于千里之外,这着实令人想不透,莫非是春实实从中作梗?她忍不住暗瞪向春实实。 「不敢,实实正病着,若吃了我做的菜能补充体力也是好的,这才能与我一同照料四少爷。」她忍气吞声的说。 春实实哪里不知朱黎儿现下定是恼她的,想说两句什么解去朱黎儿对自己的敌意,雷青云又已开口。 「反正实实只是休息一天,今日我就将就点自理了,至于你,送完食物后,还是去忙自己的事,不用到我跟前了。」这意思仍是不要朱黎儿伺候。 朱黎儿脸绿了。「四……四少爷?」 「还伫着做什么,快去拿餐食过来,用完早膳她还得用药,否则病哪能好,我可不想明日见她还是病病殃殃的。」他催朱黎儿动作快一点。 这下朱黎儿再也伪装不了情绪,掉下泪来,转身奔了出去。 「黎——咳咳!」春实实起身想叫住她,偏又咳了起来。 「让她走,叫她做什么?」雷青云见她急咳,不悦的道。 「您——」她叹。 他冷哼。「她是母亲派来监视我的,我怎么可能让她靠近,再说,她那点心思我哪里不知,我雷青云对女人挑得很,心有歪念、用心不良者,不要!」他摆明了说。 她无言,瞧着房门口,朱黎儿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虽然朱黎儿性格骄纵偏激了点,但不至于心术不正,这会见她羞愤离去,不管如何,姐妹多年,春实实也不忍心。 【第六章 下药计诱】 「我说你这丫头真是的,也不想想你娘都病了,连你也不懂得照顾自己,这是要让爹为你们母女忧心死吗?」春品贵端着刚煎好的祛寒药过来,放在春实实面前,忍不住念叨。 「对不起,让爹操心了。」她歉意的说。 「唉,别说了,快把汤药喝了,别让风寒加重。」 「是,这汤药是爹煎的吗?」她端起眼前的汤药,有些感动的问。 「呃……是啊,你病了也不讲,若不是黎儿告诉我,我还不知你病了。」他抱怨。 「是黎儿告诉您的?」她微讶。 「是啊,她挺关心你的,也不愧是在雷府一起长大的伴儿。」春品贵点着头由感而发。 「她……还对您说什么吗?」早上黎儿跑开后,她担心的本想去寻人的,但心知黎儿好面子,见雷青云这样偏袒她,自然生气,不愿意谅解,不想在黎儿气头上多说什么,她打算等黎儿心情平复后再与她好好谈谈的。 想不到她却主动去告诉爹她身子不适的事,这么看来,她气消了吧。 「她没说什么,你快喝了这碗汤药吧,爹庄外还有事要办,该走了。」他开口催促她。 「好。」不再耽搁,春实实赶紧喝下汤药,只是吞入第一口,隐约觉得味道好像有点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见她蹙眉,他问。 「呃……没事。」她瞧瞧春品贵,见他一脸关怀,心想也许是自己生病后舌头变了味吧,不再多疑,一口气喝下所有的汤药。 「你今日好好歇息,就别出房门了。」见女儿喝光碗里的药后,他拿走空碗,起身走了。 他走出屋子后,朱黎儿已在外头等着了。 「如何,她喝了吗?」朱黎儿焦急的问。 春品贵让她看空碗。「喝了。」 她见了,笑了起来。 他不由得感激的道:「实实有你这样的好姐妹,当真不容易,生病还亲自煎药给她喝。」 「春叔,你没告诉她这药是我煎的吧?」她马上紧张的问。 他微微皱了眉头。「她是有问起煎药的事,可我没说是你,但其实说了也无妨,你何必交代不让我说?」 她听他没说出去,一放心便又笑了出来。「春叔不知道,这几日实实正跟我呕气,我怕说了是我煎的药,她会不肯喝,不如由你送去让她安心喝下,病会好得快一些。」 「原来如此,这实实也真是的,有你这样的好姐妹还呕什么气呢?等她病好了我再说说她,让她别这么娇气。」 「不用了,这事我们自己会处理,春叔不用去提。」她忙说,有些心慌。 「这样啊,那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庄外还有事等着我,先走了。」他说完将空碗交给她后,便出庄了。 隔日,春实实病情加重,竟是下不了床。 雷青云得知后再次前去探她,去时她正昏睡着,也就没叫醒她了,只是静静的在她屋里坐了一会后离开。 但之后一连两天,她都病得没法下床,雷青云每日都去探望,还请了郎中过来,可病情仍不见起色。 「四少爷,不是奴婢要违背您的话出现在您跟前,而是这汤药您不能不喝啊,要是因为实实病了您就中断喝药,等实实病好了得知,也是要内疚的。」这夜,朱黎儿端着雷青云的汤药进他屋里,语气可怜,满是无可奈何的劝着。 他沉着脸。「知道了,你放下汤药,晚些我自己会喝。」 「是。」朱黎儿失望他对自己还是这么冷淡,在小几上放下汤药后,便低着头默默地出去了。 雷青云满心都在担忧着春实实的病,怎么好端端地,这病情却越见糟糕呢? 春实实这一病,他才知晓自己有多关心她,因她的病,他日夜不安稳,满脑子都是她,还恨不得替她病了。 唉,自己对她的心,到这会算是明明白白了。 因为担心春实实的病,雷青云锁紧的眉始终展不开,见到朱黎儿拿来的汤药,表情嫌恶,可又想起朱黎儿刚才的话,春实实病着,若醒来得知他没有按时服用汤药,定是要恼他的。 他哪里曾怕过谁,现在倒真怕她发怒的样子。 第十九章 他端过汤药慢慢喝了半碗,一面喝一面想着春实实的病情,待要再喝另外半碗时已经有些睡意了。 半个时辰后,房门悄悄被开启,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这人瞧见小几上剩下一半的汤药,又瞧着在榻上阖目熟睡的雷青云,忍不住欣赏起来,他下巴削尖,嘴唇弯起来时,笑弧优雅迷人,而不笑时,则显得那脸庞刚毅,淡漠至极。 瞧着这棱角分明的脸庞,她心里飞快流过一股悸动,接着开始脱去自己的衣裳,光裸着身子爬上他的床,躺在他身边。 她心跳如鼓,做这种事她本也不敢,但真是被逼急了,只能铤而走险。 这都怪春实实,完全不给她接近四少爷的机会,因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得把握还在别庄的机会,错过了这回,她永远只能是身分低微的丫鬟……不!她想成为人人称羡、被人伺候的主子,即便是妾也好,至少在雷家还能吃喝不尽,若能生个孩子依靠,那她此生再也不用愁了。 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所以不能怪她不择手段! 这回她不仅让四少爷喝了会昏睡的药,为求逼真,进房前自己同样也喝了,如此一觉到天亮,就算中间他醒过来发现了她,也决计唤不醒她,而他行动不便,自是离不开这张床,两人只要躺在一块到早上让人瞧见,到时候他还能不认她吗?收她为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她盘算好一切,就等着成为雷四少爷的姨娘了。 不久,药效发挥了,她逐渐沉睡过去。 半夜里,雷青云忽然幽幽醒过来,觉得脑袋极沉,仿佛被什么重物压着一般,十分不舒服,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状况。 他艰涩的睁开双眼,想找杯水喝,当他吃力的支撑起身子要去摸床旁小几上的水杯,蓦地,在昏暗中他惊见有人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他一惊,以为看错,摇晃着胀痛的脑袋,再仔细一看身边的人是谁—— 竟然是朱黎儿! 而且被子底下的她,身子不着片缕,他大惊,冷汗渗出。 他伸手去推朱黎儿,可她连动一下都没有,睡得死死的,怎么也叫不醒。 他抱着沉重如石的头,觉得不对劲,蓦然想起自己睡前的那碗药——啊,那药有问题! 他瞪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人,是她设计的吗?! 表情不禁愤恨,他立刻撑起身子下床,他的腿其实经过治疗已经能动,这事除了春实实以外无人知晓,他刻意隐瞒不想让雷府的人知道,省得有心人又蠢蠹欲动,他还想在别庄过些清静的日子。 这会雷青云忍着头昏眼花,下床离开屋子,一心想着自己绝不能让人设计去,只是半夜出了自己屋子,他拖着腿,人又极为不适,这是能上哪去? 而今他只信任春实实一人,没多想,就往春实实那去。 春实实病得不轻,昏睡中听见有人猛敲房门,她拖着病体下床去瞧,不想门一开竟见到满头大汗的雷青云。 「四少爷?」她惊愕不已。 她才开口,雷青云的身子就往她身上倒,她吃惊的想撑住他的身子,可她也病弱,哪撑得住,他这一倒,两人便一起跌到地上了。 「四少爷,您怎么了?」她拍拍压在身上的他急问。 「我……我被下药了。」他吃力的道,努力要让自己保持清醒。 「下药?谁对您下药?」她吃惊极了。 「朱黎儿……」他就快撑不住了。 她心惊。「黎儿做了这种事?!那她人呢?」她愕然问。 他两颊不断的渗出汗来,紧紧握住双拳,极力在忍受晕眩。 「在……在我屋里……」他再也撑不住的昏睡过去了。 「四少爷、四少爷!」她惊喊他。 眼见唤不醒他了,春实实只得使尽力气先拖雷青云到自己的床上,待他终于躺上床时她已汗流浃背,喘个不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黎儿为什么对他下药? 她头也昏,想不明白,而他也没法跟她说清楚了,她只能坐在床边抹着汗,努力撑起眼皮度过这一晚。 日上三竿,朱黎儿终于转醒,醒来后,她不敢马上睁开双眼,而是眯眼紧张的慢慢往身侧瞄去,可这一瞄,惊住了,她吓得弹坐起身来。 「人呢?」怎不见四少爷?!他去哪了? 她在房里四处张望,确定雷青云真不在屋里面,可他的腿根本不能行走,这能上哪去? 她心慌不已,他若不在屋里,自己这一切作为不是白费了? 不,她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四少爷的腿不能动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虽然这会不在屋里,可若自己赤身躺在他床上,他又能辩解什么? 决定不管如何都照样栽赃,下定决心后,她开始哭了起来,这哭声很快惊动别庄里的婆子,她是第一个赶来瞧的,婆子瞧见她躺在雷青云床上,虽不见雷青云,可朱黎儿那光裸的身子已说明昨夜定是出什么事了。 不一会,春品贵夫妇与长工也赶来了,这下别庄的人几乎都到了。 不只如此,那媒婆刚巧有事找春嬢也来到别庄,听见声响遂跟着来瞧热闹了。 朱黎儿瞧见连媒婆也在,内心可欢喜了,她恨不得这事越多人知道越好,尤其这媒婆嘴是最大的,定会到外头大肆说起此事,如此一来还怕四少爷不认帐吗?可惜春实实没赶来「见证」,不过她可能还病得下不了床,因为自己每日在她药里下了会加重她病情的药,她如何会好? 此刻她心头得意极了,可脸上却是哭得好委屈。 「黎儿,这是怎么了,你别顾着哭,倒是说清楚呀!」春品贵毕竟是男人,就由春婶上前问。 「呜呜……昨天夜里我给四少爷送汤药过来,四少爷说他觉得浑身酸痛,让我给他捶捶,我当然不敢说不,只是捶着捶着……四少爷就反身将我压在身下了……我……我不想活了!」她捂脸大哭了起来。 几个人全惊了,昨夜竟发生这样的事?! 那媒婆像看好戏般,瞪大了眼睛。「那……怎会只有你一个,雷四少爷哪去了?」她好奇的问。 「他……」朱黎儿掩在双掌下的眼珠子急溜溜的转。「我也不知,早上醒来时四少爷就不见了。」 「不见了?四少爷行动不便,怎可能不见了?」春品贵追问。 「这事我也不知,四少爷就真不见了。」 「他睡你旁边,昨夜还做了那种事,他不见你怎会不知?」婆子不解的问。 「这……」朱黎儿怎好讲自己喝了药,昏睡死了。 「你不会半夜里记错自己的屋在哪,走错到雷四少爷屋里来睡了吧?」媒婆试探的问,这事她见多了,不少大户人家的丫鬟为求上位,可是使尽心机要上主子的床,这丫鬟该不会也这么搞吧? 「当……当然不是这样,我若走错,这衣裳能……能这样吗?」她故意说,虽然在春品贵和长工两个男人进来前,已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密实,可众人猜也知被子里头的她是赤裸的。 媒婆冷笑了。「那或许是你够破釜沉舟……」她低声嘀咕,可还是教站在身旁的婆子听去。 「你真认为黎儿有问题?」婆子大声的问。 媒婆虽说看得多了,可毕竟非雷家人,这时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我怎会清楚你们雷家丫鬟的事。」 「呜呜……我都这样不堪了,你们还笑话我!」朱黎儿不甘被质疑,嚎啕大哭起来。 瞧她哭得太厉害,春婶也不忍心了。「好了好了,这事还得先找到四少爷问清楚才行。」 「问清楚又如何?我这身子都已经……呜呜……还是让我死了,我没脸见人,更没脸回去见太太!」朱黎儿哭得死去活来。 「四少爷这回真的过分了,若真喜欢也该先向太太说一声,让太太做主收房,这么硬来,实在荒唐!虽然四少爷此刻人不在屋里,可你确实在这待了一夜,不管如何,四少爷都该给你一个交代的。」春品贵正色说。 朱黎儿听了这话才止住哭声。「黎儿的爹娘不在别庄,多谢春管事给黎儿做主,要不然黎儿真要活不下去了。」她擦着虚假的眼泪。「但万一找到四少爷了,他却不肯对我负责,这又该如何是好?」她哀戚的问。 「四少爷若不肯负责,我就回去雷府一趟将这事禀给太太知晓,请太太给你做主。」 朱黎儿暗喜,若春管事肯回去雷府将这事闹大,那更好了,她的姨娘梦就跑不掉了。 第二十章 「我这就去找四少爷回来。」长工是老实人,见朱黎儿被欺负,马上要去将雷青云找回来。 「不用去找了,我知道四少爷在哪。」春实实忽然出现在门口了。 「实实,你正病着,怎么下床了?」春婶见春实实气色极差,担心的上前道。 「我没关系的,你们找四少爷,可他还没醒。」春实实说。她照顾雷青云一夜未睡,神情疲惫至极,但不撑着不行,她若不出面,雷青云这强欺丫鬟的黑锅就背定了。 「没睡醒?他人这是在哪?」春品贵问。 「他在……」春实实蓦然迟疑了,若说出雷青云在自己的屋里,那她的清誉就彻底毁了,比遭人悔帖还要糟糕,她这辈子难再翻身,她真要为了雷青云牺牲自己吗?她挣扎了起来。 「实实,你怎话说一半的,这雷四少爷究竟在哪呢?」媒婆心想这趟来可真是好戏连连,显然这雷四少爷昨晚另有去处。 「是啊,你若知道四少爷的去处快说出来,瞧黎儿多可怜,四少爷不能这样对人家。」春婶也说。 春实实瞧向朱黎儿,湿湿的泪水还挂满朱黎儿的脸上,可她晓得那泪是虚情假意的。 「黎儿,你说四少爷侵犯你,这事是真的吗?」听见朱黎儿震天的哭声后,她也跟着众人赶来瞧状况,在外头听见朱黎儿对雷青云的控诉,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雷青云昨日的状况根本不可能侵犯别人,朱黎儿分明说谎。 朱黎儿心虚起来,不敢面对她的目光,总觉得她能看透自己似的。可春实实怎可能知道她昨夜做了什么?其实她根本不用怕,只要演得像,那四少爷就无法抵赖了。 思及此,朱黎儿抬起下巴迎视着春实实,样子很坦然。「当然是真的,四少爷说喜欢我后就硬来,我不肯可也抵抗不了,他毕竟是咱们的主子,又是男人,力气大……」 她悲屈的说。 春实实沉下脸来,昨夜昏睡前雷青云对她说,朱黎儿对他下药,一个被下了药至今仍昏睡不醒的男人哪来的力气对她要强?「你说谎!」她怒容满面。 朱黎儿马上恼怒起来。「你说什么?!」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不要再诬蔑四少爷了。」她严肃的说。 她感叹朱黎儿过去虽然善妒,但心眼不坏,可现在不只心术不正,性格还越来越偏激,绝不能再任她这样下去。 朱黎儿勃然大怒。「你凭什么说我诬蔑四少爷?!」她恨极春实实了,为何总要来破坏她的好事。 「你当真执迷不悟?」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让四少爷辱了去,可同是姐妹,你却不信我,还质疑我诬赖四少爷,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朱黎儿马上又流下眼泪,让其他人以为春实实在欺负她。 长工见状,立刻为朱黎儿抱不平的道:「实实,咱们要说道理,不能因为四少爷是主子,你就一迳相卫,莫非你也喜欢四少爷,才不希望这事情能解决。」 春实实一听,动怒了。「绝不是这样——」 「我觉得就是这样,你分明也喜欢四少爷,可四少爷喜欢我,还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不高兴,更不愿意四少爷对我负责才说出这些话,说我诬蔑四少爷。」朱黎儿说。 「你!」春实实气结。 「你若真喜欢四少爷,你我姐妹一场,我让你就是,你又何必这样伤我……」朱黎儿嘤嘤哭泣,那模样差点连见多识广的媒婆都骗过去。 春实实见朱黎儿这般,愤怒至极。「昨夜四少爷根本不在这屋子睡,他在外头睡。」 「外头睡?他若是睡客房,那也是之后的事,谁能证明他不是先和我……之后再离开去那的。」朱黎儿言下之意就是没证人可以证明雷青云昨夜是独自睡的。 「他不是睡客房,他此刻正在我屋里!」春实实毫不犹豫的说出这事来。 她一说出口,众人皆惊讶不已,春品贵夫妇更是吓呆了,可表情最为错愕的要算是朱黎儿,她的一张脸瞬间青白起来,还险些昏了过去。 雷青云醒来后就坐在春实实的床上,而别庄一干人包括看热闹的媒婆也全都挤在春实实的小屋里。 朱黎儿已穿上衣物,身子轻颤着站在雷青云面前,脸早就哭花了。 众人听了春实实的话来到她屋里,果然看见睡在她床上的雷青云,由此证明雷青云昨晚是跟春实实在一起的,那朱黎儿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而雷青云的腿能行走了,这事也因此让大家都知晓了。 众人请来郎中为不省人事的雷青云把脉,郎中为雷青云针灸了几处,雷青云总算转醒,醒过来后,立刻请郎中检查了昨夜自己喝过的汤药渣子,结果确认里头有服用后能让人昏睡的药物,所幸他只喝了半碗,半夜转醒才碰巧破了朱黎儿设的局,而众人也才知朱黎儿竟大胆的对雷青云下药。 朱黎儿一开始否认,但那汤药是她端过去的,没有经过他人之手,任她怎么说也是百口莫辩,最后被逼得只得承认了。 春品贵听了此事,立刻惊觉另一件事,马上也请郎中检查了春实实近来服用的解风寒的药材,郎中瞧了之后,皱眉说里头加了一味东西会让其他抗风寒的药品引出不良药性,若染风寒的人服用了,不仅不会好,反而会更严重,春品贵才明白连自己也被朱黎儿骗了。 春实实此时才得知原来这几日春品贵拿来的药都是朱黎儿给的,而朱黎儿不是要治她的病,是要加深她的病情,好让她无法在雷青云身边坏事。 其实她一开始便觉得汤药味道有些怪异,但朱黎儿利用她对亲爹的信任,毫无疑心的喝下汤药,因此病得更重,以达到她的目的。 经此,她对朱黎儿是彻底寒心了。 雷青云听到竟连春实实的重病都与朱黎儿有关,不禁怒火攻心,火冒三丈。 「朱黎儿!」他沉喝,神情暴怒。 手段全被拆穿了,朱黎儿浑身力气像被抽干似的,无力的跪下了。「请四少爷原谅……」她低泣。 众人瞧着她,都不齿了起来。 其中春品贵最是愤怒,亏他如此信任她,她却借他的手害他的女儿,若不是如今发现了,实实这病指不定就好不了了,这丫鬟实在可恶! 「四少爷,黎儿是存心想害人,不可原谅!」他怒说。 「没错,实实与她一同长大,她竟做得出这种事来,当真教人痛心!」春婶也说。 「黎儿连四少爷也敢下药,当真鬼迷心穷了,这样不择手段,简直不知廉耻!」长工原本是向着朱黎儿的,这会也和婆子一同摇起头来。 媒婆则是笑了。「我早知这丫鬟有问题,哪有干过那事后,到了天亮鸡叫了才在主子房间哭得惊天动地的,要哭夜里就该狂哭了,喊救命也成,这般等事发了再哭又有什么用?」 最惨的是,这又下药又献身的却白干了一场,平白为人作嫁,脱光光在没主子 的屋子里待了一晚已没了脸,这会主子还让另一个丫鬟「睡去了」,这不可笑吗?媒婆掩嘴偷笑。 朱黎儿被众人说得脸色青黄交接,哪还有脸见人,直想咬舌自尽了。 「将朱黎儿打上二十个板子,立刻送回雷府去,别庄不需要她了!」雷青云眼神冰冷的下令。朱黎儿毕竟是母亲的人,他无权撵她永远离开雷府,只能先赶她离开别庄。 朱黎儿听了这话脸色死白,心慌害怕极了,被打板子又被赶回府里,那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这好吗?送回雷府,若你们府里人问起,这实话实说她受罚是理所当然,但……那实实该怎么办?」媒婆好心提醒这事。 春品贵夫妇听了,脸立即白了,方才只顾着气愤朱黎儿的行为,却忘了想四少爷在女儿的床上躺了一夜,这还是众人所见,遮都遮不了的事,这要传出去…… 雷青云看向春实实,脸上有了歉意,他昨夜不该直接来找她的,居然害得她没了清誉。「实实……」 「奴婢无所谓,反正您当时被下了药,人是昏的,只是在奴婢这睡了,夜而已,若有心人要多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用去理会就好。」春实实豁达的说。之前确实迟疑要不要因为这事毁了自己的清誉,可既然事已至此,她反倒坦然,不怎么在意了。 「哎呦,人言可畏,你这话虽说得轻松,但到时候受人指指点点时,可会笑不出来了。」媒婆说。 雷青云绷着脸,才要对春实实说什么,春品贵已经抢着道—— 「四少爷,请瞧在实实昨夜帮了您,没让她的计谋得逞的分上,就别让这事张扬出去了,只要赶黎儿回去就好,也请别对府里的人说出这里发生的事。」春品贵护女心切,想将这事掩下来。 第二十一章 朱黎儿听出自己的一线生机,自己做的事若被府里人知道,必定会被众人耻笑,连太太都不可能帮她,幸运的话被贬成府里的粗使丫鬟,若不幸,不是被赶出雷府就是被转卖到做苦役的人家去受折磨,更甚者,直接被嫁给屠户。 而雷青云若顾及春实实的声誉,肯定不会说出去,那么,她也不会受罚了,不禁暗喜起来。 雷青云沉下脸的瞧了一眼春实实。「不,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黎儿得受罚!」他的意思是,他在春实实的床上睡一夜的事也不能掩下。 朱黎儿错愕,才兴起的希望又落空,顿时又惊恐得哭了出来。 春婶一听,身子软下,真昏了过去,春品贵抱着妻子,这次也不能谅解雷青云了。 「四少爷,咱们夫妇为太太和您工作了一辈子,您怎能这么绝情,要让实实没法见人?」 雷青云表情肃然。「春叔,我不会让实实没脸见人的,我娶她!」 这话一落,一室的静声。 朱黎儿吃惊妒恨得忘记哭了,春品贵也愕住,婆子和长工各自抓头抹脸的,而当事人春实实则瞪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有那媒婆笑开怀。「哎呀,那日雷四少爷来问我送给实实说亲帖的人家有谁,隔没几日那些帖子就都被要回去了,我那时便猜想会有这样结果。雷四少爷,您这回不是说『负责』而是说『娶』,那真要恭喜您啦,恭喜您喜得丫鬟!」媒婆乐笑道。 朱黎儿干出的事终究还是传出去了,再加上媒婆加油添醋的功力,简直将朱黎儿形容成勾引主子,献身不成的蜘蛛精了,而朱黎儿被赶回雷府后,这事也在雷府传开来,众人对朱黎儿的行为议论纷纷,讥笑不已。 而赵氏派她去别庄是私下行为,明显拂逆了老太太的意思,因为这事让老太太叫去教训了一顿不说,赵氏最面上无光的是,她派去照顾儿子的人居然干出下药勾引主子的事来,她一怒之下本要将朱黎儿随便嫁给一个屠夫的,但朱黎儿的爹娘对她哭求了整整一天,夜,两人又都是随她由娘家过来的人,伺候了她多年,这情分也不,般,而他们就朱黎儿这么个女儿,毕竟心软,最后就只将朱黎儿打成府里的粗使丫鬟而已。 「说起黎儿这丫鬟真是不中用,让她想办法让雷青云看上她,但她竟做出下药这种丢脸事,这下自己没脸不说,连二等丫鬟也不能做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方姨 娘在自己屋里恼恨的道,她处心积虑埋在赵氏那的人转眼没用了,真浪费了她的时间。 朱黎儿虽是赵氏的人,可实际上已教她收买,这次送她去别庄,表面上是赵氏的意思,可实际是她私下运作,先让黎儿的父母去同赵氏的心腹许嬷嬷下功夫,让许嬷嬷说动赵氏派黎儿过去,本以为黎儿生得不错,应该能勾引得上雷青云,哪知长得漂亮没用,是个蠢丫头! 幸亏朱黎儿明着是赵氏的人,她犯错也等于是赵氏的错,要不然这回老太太责骂的就是自己了。 「娘,我就让你别派她去的不是吗?」雷青岩坐在她面前,撇着嘴说。 「你住口,我还不知你想什么吗?那丫鬟是脏了,连雷青云都不要的,你最好也别想再去沾腥,那可是丢脸的事。」方姨娘警告儿子。 他一脸讪讪。「知道了,儿子已经没这想法了。」他勉强说。 「最好如此!」她狠狠的瞪他,就怕他说一套做一套,私底下去找朱黎儿勾搭。 他撇过脸去喝茶,想假装没见到娘的脸色,继续装傻。 「你这小子,就知惹你娘生气!」她拧起他的耳朵说。 「娘,我现在什么事也没干,你气我做什么?!」他拉回被扯痛的耳朵。 「您若有时间防这些没有的事,何不想想,老四不只腿好了,不残了,还可能娶到春实实了,若春实实答应,她可是祖母最看重的人,以后在祖母面前只要说说老四的好话,祖母本来就偏袒嫡子,将来还怕老四没可能再翻身吗?」他气呼呼的说,想不到老四运气好,因祸得福,一赵「流放」,经朱黎儿这一闹,反而得了春实实这条大家都想要的鱼。 「雷青云腿好想靠春实实翻身?没可能的!」方姨娘却一口驳说。 「事实摆在眼前,怎么没可能?」 「你娘说没可能就没可能,你等着瞧就是了。」 【第七章 为妾的理由】 别庄的后山上有一处幽静庄严的大庙,庙中供奉着佛祖,春实实这几天都待在这里,没回别庄去。 这日,她礼完佛正要走出佛堂时,见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瞳眸,像烈火一般炽热的望着她,踌躇了一会儿,她终于走过去面对这双眼睛的主人。 她叹,自己想避他,他却还是追上山来了。 她先向他的腿瞧去,固定他伤口的绷带和板子都已拆除,由此看来他的腿已经好了七八成,再过几日必定能完全恢复,行动会与从前无异。 雷青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腿。「这都是你的功劳。」他柔声说。 她很快收回目光。「四少爷可还记得自己曾说过,等奴婢治好了您的腿,要赏奴婢?」 「我是说过,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您离我远远的。」 雷青云黑眸黯了黯,胸口有种说不出来的纠结。「我们谈谈吧。」他要求。 她本想拒绝,但最后仍是深吸一口气的道:「好,我们到外头说。」她同意,逃避不是办法,该解决的还是得解决。 她率先走出佛堂往外头的竹林子去,那里人烟稀少,。 雷青云脚伤还有点不便,慢慢跟着她走,似怕她消失,目光紧盯着她。 自从朱黎儿事件,他表示愿娶实实后,她便一直躲着他,甚至跑到佛堂来了。 「您想说什么?」她停下脚步后问。 见她这明显冷淡拒绝的态度,雷青云面上也罩了层阴霾。「我说要娶你是真的,你何必就这样跑开?」 「奴婢也说过别再提这事,您又何必跑来?」她反问他。 他抿直嘴唇的望着她。「你真不愿意跟我?」 「不愿意。」她说得极快,可面对他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轻而易举看穿她,让她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 「也许四少爷娶奴婢只是想给奴婢一个交代,又或者疼惜奴婢,想给奴婢一个依靠,可奴婢也有自己的坚持,奴婢虽是下人,但对于婚事与感情却是抱持着宁缺毋滥也绝不苟且凑合的态度,所以请您不要为难奴婢了。」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希望他死心离去。 他蓦然笑了。「很好,我也一样,若无遇到合意的,宁可从缺终生,也不愿意随便将就,这才到现在还没娶妻,而你我想法一致,如何不能在一起?」他问她。 「不,您与奴婢的想法绝不可能一致的,因为奴婢的想法是,宁为穷人妻,也不当富人妾。」她挺直背的迎视他,希望他知难而退。 他一愣。「你是因为不想为妾?」 「是的。」春实实清楚表明立场。「妾,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奴婢,日子不由己,任打任罚只凭他人一句话,即便是自己生的孩子也只会叫正妻母亲,叫自己姨娘,只有私下才可能喊自己一声娘。奴婢性格不比一般女子,既然要嫁人,就要嫁能自主的,绝不为人妾室,委屈度日。」 就算是受宠的方姨娘,再强势嚣张也无法越过身分这条鸿规,在现今这个社会的规范里,她终究无法真正在赵氏面前抬头挺胸的做人。 雷青云专注的凝视她,听着春实实一字一句不卑不亢的说完这些话。 「好,我雷青云就娶你为正妻!」 春实实心脏瞬间用力一跳。「您说什么?!」 「你要的,我给你!」 她想不到他竟会一口答应。「就算是您愿意这么做,在雷家……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雷家大户的规矩就定在那,从没一个下人出身的奴仆能成为正妻的。 雷青云温暖有力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那是在雷家,可有一天我会离开那的,你难道不跟我走?」 他已有自己的航运事业,对雷家的家业根本没有相争的意愿,他只要脱离雷家就不受雷家规矩的限制,他娶她做正妻,谁又能置喙什么?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心绪也跟着起伏,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双臂一圈,倏然将她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了她。「我想娶你绝不是苟且凑合的, 也不是只想给你个交代或依靠,我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与你白头偕老的。」 第二十二章 她心一阵发热,激烈的鼓动起来。「您……」 「我承认,,开始我并未将你看在眼底,只对你隐藏起来的率直性格好奇,可逐渐地,我受你吸引了,你在毕恭毕敬中藏着俏皮,藏着对事物的独特看法,藏着一种光明的特质,能令绝望的人感到生趣盎然,你还热诚又聪明,火热又冷静,你就是我想要的妻子模范。」 春实实的脸庞瞬间染上两朵红云,料不到他会如此热切的告白,让她想维持心境无波都做不到。 「还不答应我吗?难道要我立誓?」他问。 「立誓?」 「没错,若我雷青云今日的话没一件真,当遭天打雷劈,若将来我不能娶春实实为妻,也必死无全——」 「够了!别说了!」她赶紧梧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雷青云喜逐颜开,轻轻握住她覆上来的手。「实实,我是认真的,当我告诉春叔,我不原谅黎儿,不掩下你我的事时就已经打定主意,我要你。」 他轻捏住她的手,春实实顿觉腰间一紧,下一瞬间整个人已让他提上前了,而她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居然像等待已久似的把眼睛给闭上了,她内心紧张,几乎无法呼吸,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在期待他的吻。 而他也没教人失望,接下来,她的唇让人轻轻的含住,舌尖完全挑起她掩不住的慾望,感受着他拥着她宠溺的深吻—— 「实实,给我一些时间,有朝一日我定迎你为正妻,绝不负你!」离开了她的唇后,雷青云紧紧抱着她承诺道。 春实实闭上眼,没有吱声,但在他怀中,她心乱如麻却也欢喜异常,心境矛盾得说不清,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但他真能达成她的要求,娶她为妻吗? 若他无法顺利脱离雷家,那他的承诺也可能失信吗? 她要冒这个险,赌上自己的幸福吗? 春实实想秉持自己一贯的作风,谨慎的衡量一切,但她心跳得好快,似已经告诉自己答案了,理性永远也抵不过真心…… 雷青云低头吻着她的额,尽管她不说话,可他相信,她会等他的。 忽然,有女子在竹林外大喊:「滚开——救命啊!」 两人闻声脸色一变,立刻往声音的方向望去,竹林的入口处有两个长相猥亵的登徒子正在调戏一名小姑娘。 春实实眉一扬,骨子里的侠义精神跑了出来,斜眼看了看抱着自己的男人,雷青云轻点了头,又朝她鼻尖落下一吻后,拥着她快速往那两名登徒子的方向去。 春实实摸摸鼻尖,双腮绯红,这家伙是吻她吻上瘾了吗?光天化日下就不怕其他人撞见会伤她的清誉——唉,她这清誉早就不知第几度被他伤了,清水已是浊水,这名声已经是破烂不堪了! 她摇摇头,既是破烂不堪,补不回去了,就先不去想了,眼前救人要紧。 「你们要做什么?!」小姑娘约十三、四岁,模样清秀漂亮,此刻显得慌张害怕。 「做什么?瞧不出来吗?你一个人上山,定是迷路了,咱们护送你下山去不好吗?」身穿灰衣的尖脸男子不怀好意的笑道。 「是啊,咱们瞧你长得可爱,你若不反对,让咱们带回家去疼也行。」另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淫笑着接话。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 「欸,小姑娘别口气这么凶,咱们可是好心,你别不识好歹啊!」尖脸男子说着,与另一个欺了过去,打算硬掳人。 「走开,救命啊,救命啊——」 「喊什么?这竹林平日没什么人来的,你喊破喉咙也没用的!」 「谁说没用,还不放开她!」雷青云沉声说。 那两人没想到竟有人会过来干涉,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攒了两道凌乱的眉毛回过头瞧是谁,见到身形挺拔的雷青云本来有些紧张,后又见他衣着富贵,还搂个丫鬟在侧,便又不担心了,心想不过是个软脚的富家子弟,好对付得很,遂又凶神恶煞起来。 春实实这时才想起雷青云腿伤未癒,怎打得过两个人,不免又暗自心急了。「四少爷待会莫逞强,若打不过先跑,竹林外就有香客,我在这先想办法耗着时间,您找到人后再回来救我和这名姑娘。」她低声说。 雷青云轻笑,她这是担心他了,而且还不惜让他先跑,自己留下应付恶徒,这丫鬟真是傻得可爱。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一拳打伤大哥,将事情闹这么大?我这拳头的力道可不是好玩的。」他告诉她。 「可是您的腿……」 「我不用动腿也能伤人的。」他自信得很。 春实实正存疑的时候,那两个人又呛了声。 「我劝你快走,这小姑娘是咱们兄弟看上的,你若不想受伤就快滚。」蓬头垢面的肮脏家伙说,同时已经伸手抓向那名惊慌失措的姑娘了。 「放开她!」雷青云再说一次。 「欸?你真说不听耶,非要管咱们兄弟的闲事就是了?」尖脸男子回身对他龇牙咧嘴警告。 「闲事?是脏事吧!你们两个无耻的家伙居然大白天掳人调戏,你们还有没有脸!」春实实也怒了,开口大骂。 那两人方才没注意雷青云身边的丫鬟,这会仔细一看,还真美,不比自己手中的小姑娘差,登时那淫相又露出来了。 「你倒美,不如到大少爷我这来,咱俩定比你身边那腿浮身虚的男人强上百倍。」蓬头垢面的家伙眼神轻薄的道。 雷青云本来面色还算平和,可一听他们竟连春实实的主意也打,立刻怫然作色,拾起地上的石子就往两人额上砸,那两人登时头破血流,唉唉叫了起来。 「你敢伤本大爷,本大爷跟你拚了!」两人被砸出血来,气愤不已,马上撇下被掳着的小姑娘,去对付雷青云了。 「去,将那小姑娘拉到一旁等着,看热闹就行了,别过来。」在那两人冲上来前,雷青云快速交代春实实。 其实春实实哪用他交代,机灵得很,马上点头,「您自己小心点!」说完就赶到那已吓白脸的小姑娘身边,拉着满脸泪痕的她到一旁去等着。 两个恶徒本以为雷青云是一般的富家公子,平常只知吃喝玩乐,应当三两下就能解决,可哪知光是站在原地,双脚动都不动,只伸出拳头就能将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两人眼见踢到铁板,对视一眼后不敢再打,打算逃了,可就这样走了又不甘,回头想强拉两个女人一道走,便又冲往春实实她们那去。 雷青云当场变了脸,由于腿伤无法及时追上去,只得大喊:「实实,快跑!」 春实实立即拉着小姑娘跑,可小姑娘吓坏了,跑没两步便跌倒,春实实回头扶她起来时,两个恶徒已经赶上,一人扯着,个姑娘。 春实实蓦地咬了那恶徒的手,那人反手要打她,她动作俐落的闪开,而小姑娘也学她咬人,但动作慢了些,咬完人后立即被打了一巴掌。 见那人气极还想再打,春实实立刻扑上去替她挡了一掌,那掌打在春实实的肩膀上,登时让她肩膀脱臼了,痛得她软下身来。 「姐姐!」小姑娘见春实实为自己受伤,激动的上前去,与她抱在一块。 「你别怕,我家少爷只是腿伤不便,会慢些,啊!他赶来了!」 春实实安抚小姑娘的同时,雷青云赶到了,他一见春实实受了伤,登时剑眉怒竖,眼神凶暴,连春实实见了都有几分惧怕。 那两人猛吞口水,放弃抓人,转身想逃,可雷青云哪容那两个家伙再逃,扼住两人的手腕后用力一捏,几乎捏断两人的手骨,两人痛苦的蹲下身,根本无力反击,他一人赏去一拳,两人马上昏死过去。 春实实见状,笑了,难怪他说自己的拳头不好玩,这会想想那顾柏临当初被他打上一拳,应当痛不欲生了吧? 而她也讶异,平日未见他健身习武,怎么能有这么强劲的拳力? 难不成,当真是这几年在外打架练的?思及此,她忍不住又笑了。 可解决两个地痞流氓回来的雷青云却是满脸铁青,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直直走向她,急问:「你还好吧?」 「奴婢——」她一开口,身子微动,这才发现肩膀真的痛死人了。 「姐姐的肩膀受伤了。」见她脸色痛苦,那小姑娘哭着说。 雷青云马上蹲下瞧她的肩膀,见她膀子都落了,得再推回去才行。「你忍着,有点疼,但很快就好。」 第二十三章 她咬紧牙关,轻轻点头。「您动手吧,不立刻推回去,之后更棘手。」她自己也懂筋骨,晓得这点痛得忍了。 雷青云既心疼她又懊恼自己明明在她身侧,还保护不了她周全,十分自责。「忍着。」仿佛痛的是他,他皱紧眉头的替她扳回膀子。 一阵剌骨的疼后,膀子归位了,春实实整个人也轻松多了,只等回去敷点消炎药膏应当就没事了。 处理好春实实的伤后,他们这才瞧向一旁低泣的小姑娘。 「没事了,你别怕啊。」春实实轻声安抚她。 小姑娘瞧着躺在地上昏死的两个恶徒,又摇头又点头,显见吓得不轻,回神时,又突然抱着自己的脸庞呼痛。 「啊,我脸好痛!」她被打了一巴掌,方才惊吓中不觉得疼,此刻感受到脸又烫又痛的。 「我瞧瞧。」春实实见她脸肿了大半边,小脸都变形了。「这得上药才行了。」她蹙眉说。 「疼。」小姑娘疼得哭出来了。 「别哭,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人呢?」春实实问,她瞧小姑娘的青绢绣裙华美精致,装扮贵气,猜测应该是大户人家走散的闺女,也难怪会受歹徒觊觎,他们恐怕不只想劫色,也想劫财吧。 「唤我……芳宁就可以了,我的家人……他们……他们正在山下,晚些才要上庙里参拜,我因为贪玩,自己一个人先上山来,哪知在路上就遇见这两个恶徒。」芳宁声音还颤着,从小到大她都被保护得极好,何曾遇过这种事,仍对刚才的事余悸犹存。 「那咱们送你下山,回你家人身边吧。」春实实说。既然将人救下就好人做到底,送她回去。 「这……我受伤了,这样回去会被罚的。」芳宁迟疑的说。 「可你不回去,他们会担心吧?」春实实问。 芳宁一脸烦恼,摸摸肿胀的脸庞,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春实实与雷青云将她的反应瞧在眼底,心想小姑娘八成爱惜名声,若带伤回去,担心山上遭劫的事传出,也许会让家人蒙羞。 「那这样好了,你若不嫌弃,跟咱们回别庄去,别庄离这不远,我为你上药敷脸,保证一会脸就能消肿,这样你回去保证没人知晓你受过伤,对你的名声不会有影响的。」春实实提议。 芳宁一听,立刻点头。「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雷青云听到春实实终于愿意回别庄,也乐得笑了,毫不在乎她多带一个人回去。 芳宁来到别庄后,春实实亲自调了特制的药膏为她敷上,果然很快就消肿消红了。芳宁十分高兴。 「姐姐这药膏神奇,居然敷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好,这么好的东西能让我带回,点给我母……亲吗?」她问。 春实实笑颜。「当然好,只是道毕竟是药品,使用时别过量了。」她提醒。 「好的好的。」芳宁笑着点头,虽是与春实实初识,两人却很投缘,她非常喜欢这个姐姐,觉得她聪明、勇敢又实在,最重要的,春实实救了她一命。 雷青云走向屋内说话的两人,他身形修长,举止优雅,来到春实实身边自然的站定,两人间距离不远不近,不过分亲密又不疏离,芳宁羡慕地瞧着两人,真觉得真是一对郎才女貌。 「车雇好了,这就送你回家人那。」雷青云一早就雇车要送芳宁回去,本是要用雷家马车送的,可芳宁坚持不用,让他只雇辆车就好,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照办。 可他与春实实都心知,芳宁是不肯透露家世,若由雷家的车送回去,总会知晓她的身分的,既然她这么小心,他们便配合,姑娘家在外留意些确实是好的,因此两人也不以为意。 芳宁点头。「多谢两位的搭救,改日有机会我定会回报的。」她认真的说。 两人微笑,并不求回报。 「不必在意这事,只记得下次别贪玩了,若真出什么事可就不好了。」春实实提醒她。 芳宁不好意思的吐舌。「知道了,这次我可得到教训了。」 三人又说了些话,之后送芳宁上雇来的马车,芳宁对春实实依依不舍,甚至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似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这又拖了些时候。 雷青云倒有耐性,也不催促两人,就这么含笑站着等她们说话,他忽然觉得,只要身边有春实实,即便是什么也不做的等着,他也甘之如饴。 好不容易送走了芳宁,两人正要回庄里时,另一辆马车急奔至别庄大门前,雷青云认出那是雷府的车夫。 他心头倏然起了不好的预感,而春实实听见马车急煞的声音,也转过头来,只见那车夫等不及马车停妥,已经跳下车来了。 发现雷青云就站在门口,车夫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流了。「四少爷!」 「怎么了?」他愕然的问。 「小的……呜呜……小的是来报丧的!」 「报丧?!」他脸色一变。 「报谁的丧?」春实实也大惊。 「呜呜……是老太太昨夜过世了,太太让小的来接您回去奔丧。」车夫哭着说。 两人同时震惊住,老太太居然过世了! 消息来得太突然,春实实无法置信,几乎站不稳,雷青云赶紧扶住她。 这时春品贵夫妇正好走出来,听见这消息两夫妇当场哭出声,春实实听见哭声,这才缓缓回神,老太太……真的仙逝离开了。 「四少爷……咱们离府时,老太太还好好的,怎么……怎么这就撒手人寰……」一颗豆大的泪珠瞬间跌出她的眼眶。 雷青云神色悲伤。「咱们立刻回去吧。」 她悲戚不已。「好,咱们回去。」 这也不用收拾东西了,两人向春品贵夫妇说,声后,立刻上了雷府来报丧的马车,直奔回雷府去了。 「黎儿来时就说过老太太旧疾复发,身子大不如从前,奴婢虽心急,可也想着老人家没唤我回去,应当就是还能撑的,可怎知……」马车上,春实实悲从中来。 「老太太待奴婢如亲,想不到奴婢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难过的说。 雷青云握着她的手,心里也极为沉重。 「小时候祖母最疼我,可我不争气,让她失望了,不过我总想着有,日要让祖母对我刮目相看,如今她突然去世了……再也见不到我成材的一日。」他眼眶泛红,声音也是哽咽的。 她伏在他身上哭了,他抚着她的背,静静落下泪来。 车夫赶车赶得急,到了夜里已抵达雷府,雷青云一下车就有下人将备好孝服让他穿上再进门,接着直奔老太太的灵堂,雷府上下这会全在那守灵。 春实实头上也别了朵白花,跟着来到灵堂,未进去前先听到赵氏的哭声,再来才是其他家眷的。 进去后,见雷耿狄跪在最前头,赵氏之后是方姨娘,陶姨娘则跪角落。 其余男丁按照长幼顺序跪一排,雷青石、雷青岩与雷青峰,而雷青云晚到,暂时往雷青峰的身旁跪下,至于老二雷青堂,还远在浙江一时赶不回来。 再来才是女眷,雷青石的妻子李巧、雷青岩的正妻明凤珠,还有他几个妾室、通房都跪在那了。至于雷家唯一的女儿雷红华,因已嫁出去,这两天才会向夫家报备回来奔丧。 春实实与上百个下人同跪到最外围去,与她跪在一起的是碧玉、碧雪、碧荷,老太太骤逝,她们也都伤心极了。 春实实忍着悲恸望着灵堂上的情景,太太素来与老太太最亲,也依靠老太太最深,这会哭得厉害,几乎心力交瘁。 那方姨娘也是哭花了脸,陶姨娘虽连哭都是默默的,却是十分哀切真诚。 整个灵堂哭声一片,显见老太太生前多受敬重。 春实实也抹着泪,恨自己不能早日回来,若她在,相信老人家不会这么快走。 雷府所有人在灵前跪至大半夜,到了三更天,雷耿狄让大家回去。雷家是大户,老太太又系出名门,在祁州极有声望,明天起定会有许多人前来吊唁,雷耿狄让大伙回去稍做休息,准备明日接待之事。 众人在天亮前散去,可雷青云因为回来奔丧的晚,自愿继续留在灵堂守灵。 春实实本也想再待在灵堂守着老太太,但碧荷拉着她说有话要对她讲,她便先跟碧荷走了。 碧荷哭得眼睛红肿,回到老太太生前住的颂德园,拉着春实实在偏厅里坐下。 「实实,我找你过来,是因为老太太有话让我转告你。」碧荷擦着眼泪,红着眼眶道。 第二十四章 春实实早猜出碧荷在这时候找她,必定是老太太有话交代,轻轻点头等着碧荷说话。 碧荷是如今老太太房里年纪最大的丫鬟,大了春实实三岁,今年十九了,比春实实更早进到颂德园,服侍老太太的时间超过九年了,因为做事沉稳,除了春实实外,老太太最信任的就是她。 「老太太生前最疼的就是你、碧玉、碧雪和碧香咱们几个,早些年老太太已安排碧香出嫁了,可老太太走得急,来不及亲自为咱们几个打点,临走前便只留了些话。」 说到这,碧荷眼泪又落了下来。「老太太说,碧玉、碧雪两人还年轻,先拨去太太的院子里,之后由太太安排去路,而我年纪稍大,老太太已先为我指了夫家,是老太太娘家的管事儿子,一个月后等老太太入殓,对方便来接我出府,我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了。」她感叹的说。 春实实握着她的手。「那管事的儿子我见过,人老实年轻,嫁过去是正妻,老太太给碧荷姐姐安排了个好人。」春实实衷心的祝福她。 「可我舍不得你们几个姐妹。」碧荷叹气,毕竟相处多年,怎舍得离开。 「那管事家离雷府不远,咱们要见面不困难,重要的是你别辜负了老太太的安排,得好好为自己的日子谋划。」 碧荷颔首。「这我自是知晓,可你……」提到春实实,她表情严肃了几分。「我且问你,你与四少爷如何了?」 她突然这么问起,春实实一愣,素来平静的脸上飞过一丝红晕,纵使她来自风气开放许多的未来,但处在这封闭社会久了,对于感情的事还是不容易启齿。不过,碧荷这么问,应当是老太太有了什么安排吧? 「这……」 「实实,你可得老实告诉我,这事关你的将来啊!」碧荷一脸正经八百,执意问到答案。 她轻捏了衣裙。「碧荷姐姐直说吧,老太太怎么说的?」在雷府,自己的事多数由不得自己做主,她索性直接问清楚。 碧荷叹了口气。「老太太老是说咱们几个里你最出息,果然你是最聪明的,什么都想得透澈了,好吧,我就不拐弯,直接将老太太的意思表明了,那黎儿惹出的事她也知晓,而且十分生气,那之后连太太也气上了,怪她不该私下让黎儿去别庄惹事。 「老太太总是最看重你的,当初让你陪着四少爷去别庄就是有打算了,她看出四少爷不是表面那般浮夸贪玩,相反的,老太太觉得四少爷是有头脑之人,将来定能兴旺雷家,只可惜太太因为大少爷身子弱,只一心扑在大少爷身上,忽略了对四少爷的照顾,四少爷这才日渐走偏。」 碧荷说完,春实实才知原来雷青云的事,老太太都看在眼里,而且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不愧是这府里双眼最淸明的人。 碧荷顿了会,继续说:「因此,老太太让我先探探你与四少爷的感情如何,若觉得你们俩有情,便让我拿出这封信给你,要你未来帮着四少爷,可若你对四少爷仍无此心意,那就让我给你这卖身契,还你自由身,你可出府去过自己的日子。」碧荷将老太太的信和卖身契都交给她。 接过两样东西后,春实实先将信展开看,这信写得凌乱,该是老太太重病那几日所写。 信中内容只有一个,许春实实给雷青云当妾室,虽是妾室,但老太太从自己的家私里拨了一大部分给春实实当嫁妆。 「你自己选择吧,老太太不想逼你,一切全由你自己拿主意。」见她看了信,碧荷说。 春实实看着老太太的亲笔信,以及自己渴望已久的卖身契,自是晓得老太太对她的期许,当初让她跟着雷青云去别庄,就是寄望两人能培养出感情。 老太太原是可以直接将她许给雷青云做妾的,但老太太疼她,希望她自己愿意,这才做了这样的安排。 她心中千头万绪,老太太最终还是期望她能多帮帮雷青云,让他有功成名就的一日,但,为妾,这又违背了她的意愿。 起心动念间,她的心里比之前更乱了。 「唉,这关系到你的未来,这几日你好好想想,在我离府前告诉我答案即可。」碧荷起身,将老太太的信和卖身契先收回去,等着她做好决定再说。 雷家老太太过世,来吊唁的人众多,这几曰雷府门前马车川流不息。 春实实跟着众人忙碌着老太太的丧事,一时没有时间去想老太太给的选择,可随着老太太入殓的日子选定,该做的准备都做足后,她终于有空想想自己的未来。 这日,她独自坐在颂德园老太太最常待的别厅里,还来不及细想自己的事,便先勾起了她与老太太的许多回忆。 老太太曾在这当着太太和众人的面称赞她灵巧,高兴时让她到这陪着下棋,也曾在这面上挂满愁绪的告诉她,自己对府里人的失望…… 老太太的一颦一笑,她仿佛都记在心底了,老太太就像是她的亲奶奶一般。 但老太太给的选择,也教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喜欢雷青云,也相信他会是个良人,可她不确定自己将来能不后悔一生为妾。 虽说他承诺过定会娶她为正妻,但未来之事谁又能预料? 她垂下脸来,心事重重。 这时,有个人走进来了。 这人并未留意到坐在角落的春实实,老太太过世后这屋子几乎没人会再进来,因此这人也没想到会有别人在。 春实实见来者似在找什么东西,遂起身朝对方走过去。「碧玉姐姐,你在找什么?」 碧玉吓了一大跳,猛然回头,见是她,脸色瞬间刷白。「实实?」 春实实见碧玉反应这么大,皱了眉。「我吓到你了吗?」 「欸,我不知这里有人……你在这多久了?」碧玉似不安的问。 「有一会了。」 「那岂不是我进来时你就在了?」 春实实点头,对她紧张的样子很是不解。 「碧玉姐姐找什么,我可以帮忙。」她说。 「我……我没有找什么。」碧玉否认。 「可是你方才——」 「没事……太太唤我过来取老太太一件喜欢的东西,说是要挑着陪葬用的,可我瞧老太太喜欢的都拿过了,应该没落了什么,我……回去回覆太太了。」说着碧玉快步离去。 春实实见她来得仓促走得匆忙,觉得奇怪。 就算要找老太太喜欢的东西,那些也大多收放在老太太睡的屋里,怎会找到别厅里来? 低头想这事时,不意在碧玉刚站过的地方——柜子下方的角落发现了张条子。 她低下身捡起纸条,原来这是一张药方子。 她看一下,用杜鹃花、防己、苍术、苡仁,以水煎服,每日一剂,这是治疗风湿的方子。 老太太自多年前得了脚气病,让她用药膳改善了体质,那脚气病虽治好了,但风湿症却是摆脱不去,每到季节更换必定发作,这药方应该是给老太太用的,可怎会落在这里了? 难道,碧玉要找的是这个? 想起碧玉神情不对劲,春实实忽然疑心起来,再仔细看一回手中的药方,这乍看没有问题,但细看每样药材的用量时,她却吃惊了。 其中的杜鹃花竟然放了有三分之多! 要知道,杜鹃花的根、叶、花入药,有消肿止血的功效,花叶外用时能根治内伤、风湿等症,但杜鹃花的植株和花内含有毒素,不可多食用,一般郎中只敢用一分,可这里却用足了三分,长期下来,服用者必会中毒! 春实实教这份药方给惊呆了。 她顿时冷汗直流,不敢相信老太太居然是被毒死的! 她立刻捏着药方匆匆往灵堂去,雷青云人正在灵堂向来吊唁的人达礼,见春实实过来,那雪白的脸庞透着一股煞青,他一惊,立刻打发面前的人,往她走去。 「怎么了?怎么道个脸色?」他关心的问。 「四少爷先跟我来。」灵堂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她转身先离开。 雷青云也感受到她肃然中带着悲愤,二话不说跟着她离开,来到无人的地方。 春实实忍着激动,将药方交给他。 他看了一眼,一时没看出问题。「这个是祖母的药方……」 「老太太死因不单纯!」她眼中愤慨含泪。 他倏然大惊。「怎么回事?!」 再仔细看一遍药方,身为雷家人,卖的是药材,自然通晓些药性,看了一会后,他脸色逐渐发青。 「这药方在哪里拿到的?」他咬牙问。 「落在老太太别厅让我捡到的。」 「谁落的?」 第二十五章 她将碧玉到别厅的情形说一遍。「她找的定是这东西,这药方若让人捡去,就会知道老太太的死因,所以她才慌张的要来寻回去。」 他听完额头青筋凸起,愤怒至极,「碧玉是祖母身边的人,居然会害死祖母!这真应验了就是身边信任的人,才最好下手!」他咬牙切齿的说。 「碧玉与奴婢一同伺候老太太多年,老太太待她不差,若说她有这胆,奴婢实在不信,这后头肯定有人指使。」 他点头同意。「这人连祖母也敢毒害,简直无法无天!」 「可会是谁呢?」 他沉吟一会,似想起一件事。「早上在灵堂时,方姨娘过来将三哥拉到一旁去说话,我不巧经过听见了几句,那方姨娘向母亲要了碧玉过去,像有意思让三哥收房。」 春实实眼睛睁大。「碧玉愿意?」 他点头。「显是如此,若不同意,方姨娘也不用专程来对三哥说,但我瞧三哥的样子是对碧玉没多大兴趣的。」 她脸沉下了。「这么说来……」 雷青云神色亦是带怒,这背后的人是谁,显而易见了。 碧玉背叛老太太,让方姨娘收买了去,狠毒的对老太太下毒,如今老太太死了,便让碧玉做雷青岩的通房当回馈。 「现在药方在咱们手上,这事您要公开吗?」春实实问。药方是证据,只要提出这张方子,就能证明老太太是被毒杀的。 「不,这事暂且不说,这张方子并不能证明与碧玉有关,只能说这方子有错,且药渣子早就被处理干净,既取不到药渣子,便不能证明祖母真有服下这药方,且是因为这药方而死的。再说,事情真查到碧玉身上,可她若没有咬出方姨娘,这凶手还是不会现形,人命关天,总不能说方姨娘让三哥将碧玉收房,方姨娘就与这事有关,若无万全证据,公开这事只会打草惊蛇,更何况,我还想多些时间查出方姨娘害死祖母的原因是什么。」 「您想得周全,这事确实还不是公开的时机,可这么一来,老太太就只能暂时先委屈一下了。」她没想到老太太是被毒死的,那疼她的老人家这般冤死,她却不能马上替老太太报仇,春实实心里难过,眼泪跟着落下。 雷青云同样心痛,按着她的肩。「放心,我绝不会让祖母死得不明不白的!实实,我改变主意了,决定要参与家主之争!」他突然沉重的说。 连祖母都敢杀,这幕后人为争权夺利已丧失了人性! 而祖母的死更证明了一件事,即便他不争,有心人也不会罢手,祖母的死定与争家主之位脱不了关系,他决定把幕后之人拉出来,而当上家主才是逼出幕后人最直接的办法! 春实实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敌人越想要什么,咱们就抓得越牢,对方被逼急了,自然露出马脚。」 「是的,若想为祖母报仇,就只能走上这条路!」 她握紧拳头。「嗯!」 「实实,我说过定让你当正妻,可我若当上家主,便无法离开雷家……」 她深吸一口气。「当不了正妻,奴婢就当那唯一,您可愿意让奴婢当那唯一?」她柔声问。 他用力点头。「好,你春实实若非正妻,我雷青云此生就只有妾。」 她眼眶红了,泪水凝在里头。「老太太留了遗言给奴婢,让奴婢选择,若不愿做您的妾室,可出府去生活,可奴婢愿意留下与您并肩作战。」 老太太的死也给了她极大的震撼,让她不再迟疑,决定为自己所喜爱的人奋斗。他抱住了她。 「谢谢你,谢谢你!」他感激她愿意留下。 春实实眼睛透亮,再无一丝踌躇,她晓得自己选择了一条艰困的路,但她一点都不后悔,现在如此,将来也定是如此。 【第八章 小妾是嫡妻】 老太太入殓下葬之后,碧荷当着雷家所有人面前拿出老太太临终前交代让春实实给雷青云当妾室的信。 既是老太太的意思,雷耿狄自然没意见,赵氏对春实实虽颇有微词,认为她是老太太的人,自己不好管,但老太太都去了,春实实没了靠山,还能不听她的吗?对这桩事便也点头。 而其他人自是不在意,从前是想着春实实教老太太看重,拉拢春实实是为了讨好老太太,可如今老太太都不在了,春实实哪还有作用,让谁收了房都无所谓,众人只是对老太太给了春实实大笔嫁妆而眼红罢了。 怨叹老太太都死了,还是这么照顾春实实,这给的金额不小,真是便宜了雷青云了。 有心人人正感嫉妒的时候,门房通传说人本在浙江的雷青堂回来了,刚进府门,正往厅堂来。 雷耿狄一听十分高兴,可那赵氏却脸色微变,唯有刻意往她瞟去的方姨娘瞧见。雷青堂虽幼时便养在赵氏院中,可赵氏与雷青堂不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方姨娘不禁在心里冷笑,这赵氏的心眼真是任谁一眼都能看穿,定是听说了雷青堂 这回在浙江将雷家的产业经营得有声有色,不仅让老爷很满意,还打算这回让他回来奔丧后,就不用回浙江去的事,心里正不满呢。 想来赵氏是怕雷青堂抢了老爷对雷青石和雷青云的关注,届时这家主之位的竞争就更激烈了。 而她虽也着急,却不像赵氏表现得这么明显。难怪老爷老说赵氏沉不住气,没有她大度。 这时,雷青堂走进厅里来,先上前向雷耿狄行礼。「父亲,儿子不孝,回来迟了,祖母她……」他一脸哀戚,虽说得到祖母去世的消息时,他便立刻启程北上,但还是回来晚了,祖母已入殓下葬,他不能亲自送葬。 雷耿狄扶他起来。「回来就好,你祖母去得骤然,连我都错愕,你人在浙江哪赶得及回来,这孝心你祖母能明白,不会怪你的。」雷耿狄说,对这刚回来的庶子比想像中热络。 瞧在其他人眼中,心情各自起伏,各有盘算了。 雷青堂这才起身,接着又朝赵氏问安,赵氏笑得勉强,但还算慈爱。 「我说青堂,你虽没赶上老太太下葬,但青云要纳妾了,你正好恭喜他。」方姨娘站出来说话。照理老太太刚过世,家中不便有喜事,但纳妾不比娶妻,自是不在此忌讳中。 他立刻看向雷青云,见雷青云脸上挂着笑。「四弟正妻未娶先纳妄,这适要纳谁为妾?」他问。 雷青云瞧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春实实,脸上有着满足。 「是祖母屋里的丫鬟?」雷青堂讶然。 春实实脸色潮红,今日算是真正决定了自己未来的日子了,她低着头,甜笑。 「那恭喜四弟了。」雷青堂性格不苟言笑,连说恭喜也显得淡然,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春实实打量这许久未见的雷家二少爷,雷家五兄弟的气质迥异,雷青石外形瘦弱,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雷青岩外表俊美,可惜较为浮夸好色;雷青云则是眉目俊朗,表面亲和,实则孤傲难驯;雷青峰喜爱读书,书卷气息浓厚,至于雷青堂,外形冷峻,性格阴沉,给人一股寒意,让人完全亲近不了。 因此雷家五兄弟中,她对雷青堂最不了解,也接触最少,但话又说回来,他与其他人同样有距离,这人跟谁都不亲。 他这次回来,真正热烈相迎的恐怕只有老爷,其他人全冷眼旁观,就连雷青云与他都保持着距离,没有兄弟间的亲密。 「这趟回来就不必再回浙江了,浙江的事我会另外派人去盯着,你千里赶回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等过两日青云纳妾,再到他院子喝两杯,你们几个兄弟有时间也该叙旧了。」雷耿狄果然当众发话,让雷青堂留在祁州不用再到浙江去了。 赵氏闻言咬了下唇,不发一语,方姨娘的不悦虽没表现在脸上,但拳头也暗暗的捏 起。 「是,儿子知道了。」 「那好,下去休息吧。」雷耿狄满意的点头,担心儿子舟车劳累,催促他先去歇息。 雷青堂转身离开大厅后,方姨娘马上就道:「这青堂去了趟浙江,那儿不是天气热,人也挺热情的,怎么回来后性子还是这么冷,遇上什么都波澜不惊似的。」她这轻巧的几句话,句句钻进了雷耿狄心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雷青堂性子太过冰冷,听了这话自然皱眉。 方姨娘惯会看脸色,瞧目的达到了,马上就笑嘻嘻的问道:「青云要纳妾了,这也算是雷家喜事一件,姐姐打算怎么办?」 赵氏瞧了眼春实实,不过纳个妾,只需挑选个好日子上雷家祠堂拜一拜,府里再简单摆个几桌让下人们吃一顿便成礼了,哪需打算什么。 第二十六章 正要说话,明凤珠已撇嘴道:「纳妾不比娶妻,又逢老太太过世,何必费这事,也就拜个祠堂就得了。」 明凤珠最气雷青岩好色,小妾与通房一个接一个,而那些女人花招多,照她看来,妾室一进门就该给个下马威,让她们别想着与正妻争,安分守己才是正理,因此方姨娘一提,她立刻插嘴了。 可她并不知方姨娘的用意,马上遭方姨娘的怒视。「话虽如此,但实实可是老太太 安排给青云的,哪能办得随便,老太太若知,也会生气的!」 明凤珠不解,是雷青云纳春实实为妾,又不是雷青岩,跟方姨娘有什么关系,她为何要替春实实出头?还要开口多说什么,马上又遭方姨娘斥责,明凤珠这才不情不愿的闭嘴。 这事连雷青云和春实实也感到奇怪,他们心里早有盘算,老太太刚去,春实实抬做姨娘的事势必会办得简单,而雷青云也与春实实商量好,暂且让她委屈些,日后会再补偿她的,春实实既已答应嫁他为妾,就不会去计较这些,可方姨娘这时竟会为她争取,实在并不像方姨娘会做的事。 「那你认为该怎么办?」赵氏皱眉问。 方姨娘眼睛亮了,等的就是这句话。「照我说,还是该热闹热闹,老太太刚去,下人们都伤心着,但气氛太过低沉会影响府中运势,若大家闹上一闹,能让阴霾散去,再说老爷不是希望几个兄弟们多聚一聚,亲近亲近,这正是个好机会。」 她瞧向雷耿狄,他点点头,方姨娘的话总能说中他心里,难怪她受宠。 「这事就交由我来办吧,这次虽不对外宴客,可光咱们府里的下人就超过百人,至少得办个十五桌,让人人都能来喝上一杯,到时候我会给大家发个红包,让大家更加喜乐。」 方姨娘越说,赵氏脸色越差。 到此所有人都明白方姨娘的意图了,连那不明所以的明凤珠都晓得了。 老太太去世前是由方姨娘暂时理家,可老太太曾说,之后理家的大权还是要交回赵氏手中,如今老太太走了,大家都等着看雷府的后院到底是谁当家。 方姨娘这动作摆明是要趁机召告雷府所有人,老太太过世后,雷府后院还是由她主持,而且她不偏心,对雷家子孙都一视同仁,也同样照顾。 「老爷,您说我这么办好吗?」方姨娘假装没看见赵氏的怒容,笑问雷耿狄。 「这后院里的事随你去办吧。」雷耿狄本就不管这些的,淡淡道。 「那我就去张罗了,青云、实实,姨娘我绝对会办得让你们满意的。」方姨娘得意的说。 「青云的事不用你插手,这事我自己会办,」赵氏终于忍无可忍的站起来了。 方姨娘一听,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姐姐是担心我办得不好吗?放心,这事我绝对不会办得教你失面子的。」她故意不明白赵氏的怒气。 赵氏气得颤抖,李巧赶紧过来婆婆身边,倒杯茶给她顺气。「母亲有话慢慢说,别急。」李巧温婉和顺,平日不怎么表达意见,唯一关心的只有雷青石的身子,这会见婆婆动怒,也不免心惊。 赵氏哪有心情喝水,将李巧递来的杯子推到一边去,对着方姨娘怒道:「咱们当着老爷的面就将话挑白了说吧,母亲去了,这家失了主心骨,可规矩不能废,我是妻,你是妾,这嫡庶不能不分明。 「老爷,之前是因为青云闯祸,您怪我教子无方这才让我暂时别管府里的事静心思 过,让方姨娘替我理家,可这会青云的腿也让您打断过,还休养了几个月才恢复,这该惩的也已经惩了,母亲生前更发话不能让妾室掌家,这话言犹在耳,您不能坏了母亲立下的规矩。」 雷耿狄一脸铁青。「这……」 「老爷,我虽然只是个妾室,可我跟您几年了,还为您生了青岩与红儿一双儿女,我为这个家尽心尽力,一句妾不能当家,就抹煞了我对这个家的付出,这……这教人心寒呐!」方姨娘马上哭诉起来。 雷耿狄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老太太不在了,谁理家全凭他一句话,可他对后院的吵闹着实厌烦,压根不想管。 「都别吵了,你们听清楚了,谁有本事就谁理家!」说完他甩头出去了。 大厅上两个女人还是得不到明确答案,又开始闹翻天了。 陶姨娘见气氛僵持不下,早早拉着雷青峰避开了,其他人又哪敢在赵氏与方姨娘间插上一句话,虽然待在厅上,也是一迳的保持沉默。 尤其是雷青云与春实实,他们没料到自己的事会成为闹家变的导火线,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几分无奈。 赵氏与方姨娘争权,各自角力,为了要突显谁才是雷家的主持,原本简单的纳妾仪 式,最后办得直比得上娶正妻的规模了,不只府内自己庆祝,连府外人士也邀请了,尤其赵氏与方姨娘两方的娘家人全带来厚礼祝贺,就是要为自家女儿在夫家拉抬声势。 纳妾当日,雷家热闹滚滚,赵氏与方姨娘打扮得富贵无比、穿金戴银,不愿教对方比下去。 春品贵夫妇得了恩典由别庄回雷府祝贺,两人此刻正在新房里与女儿说话。 「想不到,你终究还是嫁到雷家为妾了。」春品贵感叹,他们夫妇俩努力防范这一天,可仍无法避开。 这大概就是女儿的命吧!春品贵夫妇只能这么想了。 「实实,你既决定跟了四少爷,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将来……将来可要好好过日子。」春婶说着眼眶泛红了。 春实实跟着眼涩鼻酸,瞧得出两老对她的不舍与担心。 「爹娘放心,这既是我的选择,我就不会后悔,会与四少爷走到底的。」 两夫妇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事已至此,春品贵也不能再说什么。 「实实,今日大家都在议论,雷家纳妾竟操办得这样热闹,虽都说你好福气,可娘为你担心,太太与方姨娘争成这样,你进门后,将来日子怎么过?」春婶不因女儿的婚事被办得体面而欢喜,反倒忧心忡忡。 春实实拍拍春婶的手背。「娘,别担心,女儿能应付得来的,太太已是我的婆婆 了,我自是要侍奉她,方姨娘也粪辈,我也该尊重,只要恭敬以对,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倒是你们,要多照顾自己的身子,女儿跟了四少爷后,四少爷向太太要了别庄,四少爷说以后这庄子就给您们两老养老,收来的佃租也由您们自己收下,不用再缴回库里了。」她告诉他们这件事。 这聘礼也太厚了,两夫妇吃惊不已。「这怎么成,太太也答应?」 春实实扬唇笑。「答应,老太太留给我的嫁妆远超过这个,再加上她与方姨娘争,为了要做足面子,这庄子给得干脆,所以您们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吧,往后别庄就是女儿的娘家,每年都会与四少爷回去探望您们的。」 两夫妇这才高兴些,频频点头。 「其实想想,外头办得这样风光也好,这脸有了,你之后的地位自是与一般妾室不同,将来在雷家才不会有人敢看轻。」春婶想了想又道。 春实实轻颔首。是啊,这么一闹反而抬了她的身分,这也并非坏事。 三人又叙了会话,夫妇俩才离去。 春实实一人待在新房,喜筵办在前厅,这儿听不见外头吵杂的声响,只能无聊瞧瞧新房里的布置,虽只是纳妾,但屋子却布置得喜气洋洋,红烛、喜帐、鸳鸯枕一件不少,她晓得这些是雷青云亲自盯着办的。 其实新房设在正房,赵氏也有意见的,照赵氏的意思,原是要在云索居辟一间屋子 当新房便罢,但雷青云不同意,坚持新房就要在自己住的正屋,可这么一来,将来他娶妻时这里就不能再当新房了,赵氏先是不肯,后来想想,大不了之后再另盖间屋子让正妻住,这事才定下来。 可春实实明白雷青云的意思,他这是将她当正妻迎娶,因此将她往正房送,以后他俩就住一起,不分着住。 戌时过后,雷青云进到新房,一进门就见春实实穿着简单红服坐在床边,像是在想事情。 他走向她,她脸上难得上了淡妆,雅而不素,贵而不艳,见他回来了,她立即嫣然笑开。 他瞧着她那张皎洁如明月般的笑颜,心中一阵悸动,眼前的人真是位明媚的女子,自己当真好福气才有幸娶了她。 「未能穿戴上凤冠霞帔,你可遗憾了?」他忍不住问,心中有躬欠。 第二十七章 凤冠霞帔是只有正妻才能穿戴的,实实是妾,那身行头就不能穿戴在身上,他觉得让她委屈了,心里不好受。 可她的眼神娇媚中带着坚毅。「凤冠霞帔只是行头,给外面人看的,可外面人却看不到我丈夫的心,四少爷,您瞧我此刻不美吗?」 他星眸熠熠,瞬间将她拥进怀里。「美,美极了!」 她在他怀中展顔笑开了。「那就好。」 「以后咱们夫妻就是一条心,你的身分贫与贵由我来负责,我的背后暖与冷由你来决定。」他说。 「嗯,以后咱们夫妻互相扶持,一起拚未来,也一起走到老。」她心绪激动的说。他深凝她,见她目若水杏,红唇鲜红欲滴,心动念起,手掌轻轻扶起她的下颔,让她仰颈向他,红烛摇曳,红枕飘香,双蝶于烛光下共舞…… 「春姨娘。」水玉兰打了水进屋来,冲着刚至床上坐起身的春实实笑道。 春实实俏脸立即红了。「怎么是你?」兰儿原本在颂德园干活,老太太过世后便拨去了太太的院子,怎会来云索居? 「是四少爷向太太要求的,他让我……奴婢过来当您的身边人。」水玉兰将水盆放下,她对春实实身分的转变还有一点不习惯。以后实实可就是主子了,她对实实的称谓与自称都得改口了。 春实实一听就明白了,雷青云打听到她与兰儿交好,这才将人要来给她作伴,其实她也有此打算,只是才刚改变身分就急着向太太要人不太好,而他瞧出她的心思,替她办了这件事,这男人心思细腻、体贴,让她心头暖洋洋。 「四少爷已经到前厅了吗?」她笑问。 水玉兰点点头。「可不是,这老爷也真是的,虽只是抬做妾,但昨夜也算是你们 的洞房花烛夜,一早就将人唤走,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委屈春姨娘了。」水玉兰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替她抱不平。 「我与四少爷未来日子还长远着,不差这一时,老爷在这时候找他去定是有要事吧。」春实实识大体的说。 「应该是,听说雷家几个爷全去了大厅,不知要宣布什么?」 「喔?老爷将雷家兄弟全叫去了?」一早老爷派人来唤,她还以为就找四少爷一个,原来不是如此。 「就是啊,老爷把人都叫齐,说不定真有什么大事要落下了。」水玉兰猜测道。 春实实蹙了眉心。「也许吧,不过猜也没有用,只能等四少爷回来后才能知晓了。」 水玉兰笑望着她。「这一早就分开,您该不会在想四少爷了吧?」水玉兰与她熟,忍不住揶揄的说。 春实实霎时脸红。「你少胡说。」 「奴婢哪胡说了,四少爷对您可好了,一早出门前还嘱咐奴婢,别吵您睡,让您睡个饱,那体贴劲,奴婢还没在雷家哪个爷的身上看到过,四少爷在外风花雪月了多年,这会娶了您,总算是定性下来了。」 春实实热浪扑面,早上雷青云离房时,她本来要送的,可他将她按回床上去,不让她起身,这就算了,他下床着好装,回头又对她吻得难分难舍,要不是怕耽搁太久,他 险些又来一次周公之礼。 「外人以为他性子散漫浮夸,可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她低声替雷青云辩解。 水玉兰瞧着她,掩嘴笑。「哎呀,经过一晚就拚命替人家说话了,这脸也红得好,若四少爷回来铁定喜欢。」 「你!」春实实平常辩才无碍,可这时候嘴突然变笨了,连水玉兰都说不过。 水玉兰见她羞恼的模样,也不再开玩笑了,拉着她的手又说:「以为咱们都说好了,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的,可您却做了四少爷的妾室,硬是将奴婢撇下了,不过,奴婢见您们感情好,这也没话说了,就盼四少爷能对您这么好下去,别像三少爷一样,见一个爱一个,让三少奶奶成天拈酸吃醋,日子过得乌烟瘴气。」 「四少爷不是三少爷,我信得过他,为妾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而我也不是三少奶奶,为了抓住三少爷的心成天闹得家中不安宁,未来,我与四少爷有自己的路要走。」想起昨夜两人说好要一起扶持走到老,春实实眉眼又含笑。 水玉兰听了欢喜。「您是奴婢、黎儿三人中最聪明有想法的一个,奴婢信您会掌握得住自己的命运,不可能让命运摆布您。」 「嗯,对了,提到黎儿,她……还好吧?」春实实顺道问起。 「她如今是太太院里的粗使丫鬟,地位比奴婢还低,可能怎么办,她在别庄做出那样的事来,太太没将她送给屠夫就不错了。」水玉兰感叹的说。 「唉,黎儿是走偏了,我也替她惋惜。」 「奴婢对她也很失望,其他事就算了,咱们三个情同姐妹,她怎能对您做这种事,用药让您病得更重,这要是发现得晚,您也许就病得救不回来了。」水玉兰气愤的说。她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对朱黎儿与春实实一样重视,可朱黎儿为了想做姨娘竟然伤害自己的好姐妹,这点让她不能原谅。 春实实见她提起朱黎儿就愤慨难过,不想她心情受影响,便贫开了话题,改口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去太太那请安了。」 水玉兰这才拍了额头,马上道:「瞧奴婢,进来就是要提醒您记得照规矩在辰时前去向太太请安的,可这么聊着竟快过了时间,快快快,去晚了,怕要有闲话传出,太太也要不高兴的。」 水玉兰一急,口气又恢复从前的随意,幸亏春实实并不介意。 水玉兰为春实实梳洗、换装,梳了个髻,从此她便是人妇,再不是姑娘了。 打扮妥当,两人这才匆匆往赵氏院里去。 一进院子,不巧看到朱黎儿正一脸疲累的抱着一大桶脏衣服要去洗。 朱黎儿见到春实实先是一愣,而后连招呼也不打,不发一语就想绕路而行。 水玉兰见了有气,想将人叫住,但让春实实拉着阻止了,她摇头道:「别为难她了,她见到我心里也不见得好受。」 她理解黎儿自尊心强,性格傲,虽做出那样的事让自己没了脸,仍不想认错,尤其现在她成了主子,黎儿却是这般狼狈不堪,黎儿不想见她也是想当然耳的事。 待朱黎儿从眼前离去后,两人来到赵氏门前,这才知道昨日赵氏让方姨娘较劲的行为给气病了,这会正躺在床上休息,而李巧早就在里头伺候着了。 春实实来迟了,正尴尬着,留下水玉兰在屋子外头等,自己赶紧快步入内。 她走上前去向赵氏请安。「见过太太。」 李巧正服侍赵氏汤药,太太没搭理刚进来的春实实,吩咐着李巧把汤药吹凉些,自己再喝。这话是怪李巧不够细心,李巧也不敢辩解什么,唯唯诺诺的应声后,忙到一旁去吹凉汤药,瞧得出很怕这个婆婆。 李巧娘家家世普通,在祁州城内有几家生意不错的药铺子,可与雷家相比实属小户人家,当初李巧嫁进来时,赵氏就不太满意她了,认为雷青石是嫡长子,该娶大户人家的女儿才好帮衬前途,可当时雷青石身子正差,还有大夫道他活不过隔年春天,导致明明是雷家大少爷却议不到像样的亲事,只好将就娶了小户人家的李巧进门。 李巧极为乖巧,侍奉公婆丈夫皆尽心,可赵氏仍觉得她配不上自己儿子,平日里对她有些刁难。 赵氏将眼睛转向春实实,见她低首恭顺的站着,便道:「昨日累了一天,辛苦了吧。」 「不辛苦,只是让太太忙碌感到很不安。」春实实得体的说。 赵氏再瞄向她,本以为她在老太太那久了会养出娇气来,不好调教,这会瞧她还算识大体,脸色便好些了。「嗯,你今日是来得晚了些,不过不怪你,这才新抬了身分的 头一天,只是之后要留意,雷家规矩也不用我说,你在雷家多年自是清楚。」 「是,之后不敢再犯了。」春实实低眉的说。太太果然还是拿晚来这事训了她。 这时李巧又过来,将吹凉的汤药端给赵氏,赵氏喝了一口,脸就拉下了。 「你这是怎么了,药能凉透才喝吗?疗效都降低了,都进门这么久了,咱们雷家是药商,你连这点事都不知,怎么做雷家长媳的?将来我怎放心将家交由你来打理!」赵氏气呼呼的说。 李巧立即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 「太太别生气,不如实实拿去热过再回来。」春实实上前想帮李巧的忙。 第二十八章 「不用了,我不喝这口药还死不了,只是我怀疑平日她都是怎么照顾青石的,若是一样粗心,也难怪青石的身子骨一直好不起来。」赵氏将雷青石身子不好一事怪罪在李巧身上。 李巧面色发白,依旧不敢顶嘴,春实实有些同情李巧,可在赵氏面前,她又怎么说得上话。 「实实,」赵氏数落完李巧,这会轮到她了。「青云未娶妻先纳妾,这原就不成体统,要不是母亲的遗愿,我是不会赞成的。你一介丫鬟能被抬做姨娘,也是你的福气,且昨日帮你办得风光,这脸面是给你了,但也别因此托大,逾越了妾室应有的进退。」说到后头,赵氏显得激动起来。 春实实能理解赵氏为何会有这样的口气,那是因为当年方姨娘比她早进门,且方 姨娘始终比她受宠,她只能用正妻的身份压人,可老太太去了后,方姨娘有老爷撑腰,赵氏已是压不住她的气焰了,才会对未娶妻先纳妾的事这样反感,尤其雷青云摆明偏疼她,这也令赵氏不高兴。 春实实马上表现得很恭敬。「实实不敢,将来定安分守己,专心侍奉少爷。」 「能这样最好,来,这补药喝下吧。」赵氏指着摆在茶几上的一碗药。 春实实心一紧,在雷府多年,她自然知晓这是什么,说是补药,其实是老太太留下的传统,当年因方姨娘和陶姨娘早赵氏进门,老太太便要妾室们不得先正妻有孕,那补药就是确保妾室不会怀孕的。 而今赵氏也如法炮制了。 李巧当然也明白那是什么补药,怜悯的朝春实实望去,春实实的心往下沉了沉,这便是她为人妾室的悲哀,不能随自己的意愿怀上孩子。 此刻她若不喝,定会触怒太太,春实实颤抖的捧住那碗避孕汤药,正要喝下时,许嬷嬷进来了。 「太太,大少爷和四少爷过来了。」 「他们不是在老爷那吗?怎么过来了?」她也知老爷将所有儿子叫去的事。 「他们由老爷那出来后,听说您不舒服便直接过来了。」 许嬷嬷话刚落下,雷青石与雷青云两兄弟就进到屋子里了。 两兄弟进屋,先朝母亲问安后,就立刻往自己妻妾身边而去。 赵氏本以为这两个是来探望她的,见这样子,脸孔有几分冷了。「你们这不是来看我的,而是一个个怕我欺了你们的妻妾,赶着来瞧她们是不是还好端端的吧?」她心知肚明。人说女大不中留,这儿子也是一样的。 她这话的确说中了两人的心思,李巧虽不得赵氏的眼,但雷青石倒是很疼她的,两人平日里也恩爱。至于雷青云,他瞧见春实实手中端着碗药,眼角轻魅,不甚愉快了。 「母亲,您别多想了,我与大哥听见您身子不舒爽所以专程过来探视,当然也顺道接回自己的妻妾。」雷青云清楚母亲的病是心病,身体压根无大碍,说完这话后,又顺手取过春实实尚未喝下的那碗药。「母亲,实实近来身子燥热,不适合补品,等过阵子再喝这些补药吧。」他将那碗药往茶几上搁下了。 赵氏脸一拉。「你这是做什么?身子燥热这也是能喝的,难道我会害她不成?」 雷青云见母亲动怒,仍无动于衷。「母亲别误会,您当然不会害实实,可儿子认为祖母留下的传统也不全是对的,这要不要生子,我们自己决定就好。」雷青云不拐弯抹角,索性挑白了意思,就是不让春实实喝避孕汤药。 春实实见雷青云挺着背站在自己前头,那肩膀宽厚,像天塌下来也能为她顶着,内心起了阵阵激动。 赵氏立即变了脸。「妾才刚纳进来,这会你就为她跟我翻脸,好,你真是好儿子,而你这妾也真是给脸,第一天进门就给我气受!」她指着春实实气得发颤。 「太太,媳妇不敢——」春实实忙说。 「住口,别说什么媿妇,你不过是个妾而已,这媳妇得要正妻才有资格说,你得了!」 春实实难堪不已,想不到头一天就让人指着她的鼻子痛骂。 雷青云见不得春实实受委屈,马上要说什么,可李巧怕气氛更僵,便示意雷青石上前解围。 雷青石这才赶紧说:「母亲,您也别恼,青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坏规矩的,这药虽不喝,可总有法子避,不会这么快生出孩子的,总归他也是怕这药喝多了将来伤身。」 赵氏向来疼雷青石,他的话总能听得进去,当下脸色立刻就缓了许多。「伤什么身,那方姨娘和陶姨娘当年也喝了,瞧后来不都生了儿子。罢了,她不喝也可以,但将来若生下孩子,别不守分的跟嫡子争就行了,其他的我也不管了,省得惹人讨厌。」 这会大家脸色总算没那么难看了,而春实实不用喝药,也松了一口气。 「母亲,其实咱们过来还有另一件事。」雷青石故意提起另一个话题,好转移这件事。 赵氏拧眉一想。「可是方才老爷对你们兄弟说了些什么?」 「嗯,除了要准备科考的青峰外,父亲给了我、青堂、青岩和青云一项考验。」雷青石说。 「考验?什么考验?」 雷青石看了眼雷青云,由雷青云来讲。 「父亲见二哥由浙江回来了,而我也纳了房妾,四兄弟成家的成家,回来的回来,该是立业的时候,因此出了任务给咱们四个,选了四间铺子让咱们各自挑选后经营,三个月后拿出营收来评比。」 赵氏眼睛睁大了。「老爷这是要测试你们兄弟四人的能力谁比较高?」 「父亲应该有这意思。」雷青云点头。 「那就是在评估将来谁有能力当家了!」赵氏马上期待的朝雷青石望去,就只盼大儿子能完成任务,让雷耿狄刮目相看。 雷青云见母亲的态度如此,眼神有几丝黯淡,忽地,他的手教身旁的人悄悄握住,他低头瞧那温暖的小手,眼神又重新明亮自信了起来,不再失意和挫折。 「你们俩可是嫡子,这回可得给母亲争口气,别输给庶子,要不传出去,人家也是笑话咱们的。告诉我,你们父亲将哪四家铺子拨出来给你们兄弟了?」她问。 「分别是老诚街上的、开明街上的、药王庙口的、西门巷里的这几家药铺子。」雷青石一一细数。 赵氏一听,脸都绿了。「这几家可是咱们所有铺子里经营得最糟的,连掌柜的也换了好几任,生意始终没有起色,老爷上个月才说过这几家再不行就要收掉了,这会居然拿出来考验你们……那你们要选哪家?可有把握?」她焦急的问。 雷青石皱着眉。「儿子……还没决定选哪家,若说把握,也得试试才知道。」 「我回去想想再决定要哪一家,选定后会尽力去做的。」雷青云看了身后的春实实一眼,觉得没什么好怕的,既然是考验,完成它就好。 赵氏忧心的点点头。「是要尽力,是要尽力……」这几家可都是烂摊子,分明是死鱼上桌,没个好的,选什么都一样。 这下,她烦恼更多了,要怎样才能帮两个儿子的忙,好通过这次的试验呢…… 【第九章 商铺评比】 春实实与雷青云走出赵氏屋子后,她四下张望着,明明让兰儿在外头等的,这会出来了,怎不见人影? 「找谁呢?」雷青云发现她似在寻人,便问。 「呃,我找兰儿,不过她可能等久了,先回云索居了。」她猜想。 「嗯,那我们也回去吧。」 回到云索居后,他们商量起老爷交办下来的考验。 「五弟志在仕途,且不久科考又将至,依父亲的意思,他就不必加入这次的竞争,可我与大哥四个,若谁有能力,将来这家主之位就由谁来担任。」进屋后,雷青云喝了一口春实实端上来的热茶后说。 她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再坐下,雷家老爷平时严厉,是个以家业、家族名声为重的传统大老爷,对子女并没有特别偏宠人,是个谁有本事他就喜欢谁的人,这次是觉得时机到了,想藉此机会好好观察评估几个儿子,好为雷家的将来做打算。 而他们夫妻既已决定要争家主之位,就定会全力以赴。 「依您看,这要选哪家铺子好?」她问。 他两眉拢起,也还在犹豫。「这四家铺子都不赚钱,选哪间似乎没太大差别。」 她沉吟了一下。「若是如此,那选药王庙口道间如何?」 「虽说四间铺子都经营不善……但这间是当中更差的,你认为这间好?」 第二十九章 春实实露出浅浅的笑容。「这间铺子的掌事是碧香姐姐的丈夫,碧香姐姐在未出嫁前是负责教导我的人,嫁出府后,我才顶上她的位置。她的丈夫是个肯做事的人,又忠心于雷家,老太太才会放心将碧香姐姐嫁给他,可那药王庙附近开了十几间的药铺子,竞争激烈,生意不好做。若咱们选了这间,起码人事是可以放心的,不像其他间铺子,听说几个管事都不是省油的灯,且各自有心思,对店东的管理也不大上心,这才让生意一直不好。」 她过去在老太太身边,老爷经常会去向老太太报告府外业务,她听在耳里也多少明白这几间铺子的状况,也难怪老爷会挑这几间来考验儿子们的能力。 他想了会。「好,就选药王庙口这间,再说了,这间是四间铺子里最不赚钱的,我若选别的说不定别人还有意见,选这间相信其他人不会有异议。」他下了决定。 她微笑。「既是选定了,咱们就想办法让铺子起死回生!」她对此很有信心。 雷青云蓦然握住她的手,双目炯炯,眼底饱含许多情绪,既是信任,也是深情,更有欣赏。 他喜欢她的聪慧,也爱她无悔的支持,自有了她在身边,他不再感到旁徨孤独,她像是一股温暖的力量推着他向前,让他不再无助。 「有你真好!」他认真凝视她后说。 她脸颊顿时染上一抹霞红,他这分心她是明白的。 「若母亲再拿药给你,别喝,有事我顶着。」他肃然告诉她。 雷家妾室在正妻未怀孕前不得有子之事,他是知晓的,别人如何他不管,也管不着,但自己的女人是绝不允许受这委屈的。 她霎时心窝一暖。「好。」 那药她也不想喝,但在赵氏面前,她抗命不了,可若有了丈夫的支持,她便绝不低头,生不生孩子该由他们自己决定。 「往后在府里,你必定会因身分的关系吃很多亏,但别怕,你有我,任何事都我扛着,不管如何我都会护你。」他慎重地告诉她。 「我会看着办,您不用为我担心。」他如今要拚事业,她可不能成为他的负担,一遇委屈就找他哭诉,她会尽可能解决自己的问题,非不得已才会找上他。 「我清楚你独立,能将所有事都处理得极好,可我不希望你太辛苦,别忘了,我是你丈夫,依靠我没什么不对。」他越来越了解她,马上说穿她的心思。 她绽开笑容,自己真是选了个有担当的男人。「知道了,真不行,我不会逞强的。」 「四少爷,老爷请几位爷都过去他那儿商量铺子分配的事,请您这就去一趟。」外头传来水玉兰的声音。 春实实听水玉兰回来了,刚回来时不见人,她还想着待会找人问一问,这会人就出现了。 雷青云不舍的看了眼春实实,叹了口气后站起身。「才新婚第一天,事情却一件接一件,真不想留你一人独守……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出去。 春实实被他搅得一池春水波动,这男人简直是天生的调情高手,幸亏他不博爱,要不她下场怕比明凤珠还惨。 水玉兰进来时见她正傻笑着。「春姨娘在笑什么?」 「我有笑吗?我……啊!你脸怎么了?!」猛然回神,正尴尬要解释时,惊见水玉兰的脸颊上有五道清楚指印,春实实顿时心惊了。 水玉兰眼睛红红肿肿的,还哭过了。「奴婢挨打了。」她委屈说。 她脸往下沉。「挨谁打的?」 兰儿已是她的人了,自己人挨打,她有责任问明白。水玉兰抚着肿胀的脸颊,眼泪又险些掉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奴婢在太太的院子外等您,可大少爷和四少爷进去后,不久三少爷也来了,奴婢本以为他是与其他两位爷一起过来的,怎知他是去找黎儿的,他们说着说着碧玉姐姐也来了,她一来就骂黎儿勾引三少爷不要脸,黎儿哪容人家欺到头上来,这就与碧玉姐姐吵了起来,两人越吵越厉害,奴婢见碧玉姐姐打了黎儿一耳光,也不知怎地就气了起来,冲上前去要替黎儿理论……」 听到这,春实实大致明白当时的状况了,原来雷青岩对朱黎儿有意思,可碧玉还在赵氏那等着雷青岩将她开脸做通房,这会见他到了赵氏院子,居然不是找她,而是去缠朱黎儿,当然吃醋发怒。 而水玉兰口里虽说不能原谅朱黎儿之前在别庄的所作所为,可水玉兰一旦对某人有了情分,便难以真正讨厌这个人,见朱黎儿受辱,立刻就跳出来相护了。 「那之后呢?」春实实继续问,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知水玉兰脸上的掌印是谁打的。 水玉兰抹了泪。「这之后那三少奶奶出现了,三少爷见到三少奶奶后,居然马上开溜跑得不见人影,这就算了,三少奶奶一口气无处发,竟二话不说朝我们三人打了耳光,说什么咱们三个都是骚蹄子、贱婢,黎儿与碧玉姐姐自是不敢回话,可这关奴婢什么事,奴婢又没有勾引三少爷,就顶了三少奶奶一句,谁知三少奶奶大怒,一巴掌又要朝奴婢落下,这时候——」说到这水玉兰顿了下来。 春实实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么离谱,明凤珠居然打了人,正恼怒着,见水玉兰没继续说下去,马上催促问:「这时候怎么了?」 「奴婢本以为自己又要挨打了,可二少爷适时帮了奴婢,三少奶奶才没再打下去。」 「是二少爷出面?」 「嗯,他伸手替我挡下那一掌,还对三少奶奶说,这是太太的院子,她在太太院子打人,该去向太太报备一声才是,三少奶奶一听吓破胆子了,哪敢再撒泼,慌张离去了,以前奴婢没发现,原来二少爷真是个好人!」提起雷青堂,水玉兰眼泪没了,笑了起来,对雷青堂充满好感。 春实实非常吃惊,雷青堂看似冷漠不管闲事,居然也会出面介入这事? 「改日该去谢谢人家,他可是帮了你的大忙。」那明凤珠是泼辣出了名,连雷青岩见到她就想溜,可见这女人有多善妒,若非雷青堂出面,别说水玉兰了,碧玉与朱黎儿恐怕都要遭殃。 「好,奴婢会找机会好好谢谢二少爷的。」水玉兰已在盘算着日后要怎么报答人家。 「春姨娘在吗?!」许嬷嬷在屋外喊。 春实实听是许嬷嬷的声音,有些惊讶,她不久前才刚从太太那回来,怎么太太身边的许嬷嬷又过来了? 她起身出去瞧。「许嬷嬷有事?」 「太太请春姨娘过去一趟,她有话对您说。」许嬷嬷说。 她听了不敢拖延,带着水玉兰又赶着过去了。 雷青云由雷青石那儿回到自己屋里后,见春实实恍惚的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连他靠近都没发觉。 「实实?」他轻声唤她,没反应。「实实!」他提高了声响。 春实实身子颤了一下,找回神智了,这才一惊。「您回来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他关怀的问。 「我……没什么。」她本想说什么,又摇头了。 他瞧着她,不放心。「真没事?」 「没事的,您在老爷那和大家谈得如何?」她撇开自己的事,认真问起这件事。 他见她关心,坐下后便开始道:「依你说的,我要了药王庙口那间铺子,而大哥选老诚街上的,二哥是西门巷里那间,三哥选开明街上的,方才已将四间铺子由谁经营分配好了。」 春实实听完沉思起来。老诚街与开明街两处的铺子原本生意不错,附近也有人潮,完全是因为经营不力所致,只要改善人事,相较于其他两间,应该是较好着手的,难怪雷青石与雷青岩会挑这两家。 而雷青堂选了西门巷内的……这间的地段不佳,坐落冷巷内,缺乏人潮所以没生意,实属先天不良,生意并不好做,雷青堂倒是勇于挑战…… 雷青云明白她正在想什么,遂道:「二哥在浙江时就做得有声有色,原本浙江的几家铺子也是要收的,因为他才又有了起色,二哥回来后父亲也十分看重他,这次他若再做出成绩将西门巷的铺子救活,这未来的家主之位也许就是他的了。」 「可二少爷也有这野心吗?」她问。 「我们几兄弟除了五弟一开始就表态对经商没兴趣外,哪个不想当家?就是我,现在也稹极争取了,况且毛姨娘早早就去了,二哥虽自小让母亲带,但母亲对他总不如己出,难保他心中没有怨言,会想替自己争口气也是能理解。」 第三十章 春实实点头,太太重长、重嫡,连雷青云这亲生子都不如老大了,更何况是姨娘所生的孩子,太太能将他放在身边养着就不错了,哪可能特别照拂。而雷青堂在太太院子里「独自」长大,也难怪养成他独来独往、不与人亲近的个性。 「大少爷有太太会替他打点,自会有一番成绩,二少爷在浙江得了经验,会是咱们的劲敌,三少爷那则是有方姨娘撑腰,方姨娘的娘家这些年生意做大了,在祁州已不是小门小户,只要方家肯帮忙,相信要救一间铺子不是难事,这一分析,反倒是咱们最没有后援与经验,得靠自己苦干实干才行。」她分析说。 「放心,咱们夫妻同心,黄土变成金,不信有什么做不到的。」雷青云眼神刚毅,对着她笑得自信。 春实实也回以笑容,知道他是个不屈不挠的人,要不当初被自己母亲放弃后,怎会积极的为自己开创航运事业。「对,过去您是单打独斗,如今有我加入,咱们一起努力。」 他先是微笑,但忽然审视起她的神情来。「你……在烦恼什么吗?」他指的是刚进来时她失神的模样。 「我……」想起赵氏找她过去说的事,她不禁眼神微黯。 「哪有什么烦恼,只是有点累罢了。」她刻意甩开阴霾,笑说。 「是吗?」他仍盯着她。 「嗯。」她振作的露出笑靥。 「那就好,实实……虽然母亲反对,但我希望咱们快生下自己的孩子,我想瞧瞧孩子会像你还是我。」他充满期盼的说。 她不禁垂首,害羞这件事,不管是哪个世代的女人都会有的。 「实实,你说咱们头胎生男还是生女好?」他有意逗她,追着问。 他就爱看她羞红脸的样子,有别平时的冷静干练,可爱得紧。 「生什么,太太都说不许生了。」她顿时绯红涌上颊。 「我不也说了,咱们生咱们的,别人管不着,要不,咱们现在就努力一下。」他托住她的下颚,魅惑的瞅着她。 她拍开他的手。「昨夜才洞房,这会天才黑……」 他手又伸过来。「真不要?」他这样真有几分花花公子的味道,看来这几年在外头不是白玩的。 「您在外头与多少女人……」开了口,她又问不下去了,明知他本性不花心,可那些年为掩饰自己,他确实荒唐过,问他过去的事,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 他听出她要问什么,主动道:「我这人虽花名在外,可绝不随便与人胡来。」他表情认真。 她嘴角慢慢扬起来。「别理我,女人总小心眼的。」她是信他的。 他俊脸扬笑。「我喜欢你小心眼,表示你在乎我。」他柔声说。 她腼腆地咬了唇,确定这男人真有当花花公子的天赋,说得她都心花怒放了啧啧,原来自己也吃这套的,让人一哄就什么都算了。 「春姨娘,碧香姐姐来了!」水玉兰撩开帐帘说。 春实实正坐着喝茶,闻言放下茶碗起身迎了上去。「碧香姐姐。」 「春姨娘。」碧香脸上有着拘谨的笑容,没了以前的自在。 而水玉兰将人领进来后,转头又先出去忙了,留她们自己在屋里讲话。 春实实不喜铺张,因此尽管雷青云派了不少下人给她,她也只让水玉兰近身伺候。「来,坐,老太太过世时,我见你与丈夫回来吊唁过,但当时吊唁的人实在太多,大伙又正悲伤着,没能说上话,今日终于可以聊聊了。」春实实拉碧香坐下,起初碧香不敢坐,是春实实坚持才坐下来。 碧香与春实实两人即便之前共事过,碧香还指导过她,但如今春实实身分不同,主仆有别,碧香不敢逾矩。 「是啊,老太太过世时谁也没心情叙旧的……」想起老太太在世时对众人的好,碧香忍不住难过,鼻子微酸,一会后才又道:「今日要不是四少爷找奴婢的丈夫来谈铺子的事,奴婢也没机会再回府里与您说话,只是一阵子不见,您已成了姨娘了。」碧香说 这话时有欢喜也有些感叹。 春实实淡笑。「世事难料啊!」碧香是她初穿越到雷府时,待她最好的人,也是给她最多帮助的人,因为碧香,她才能很快的适应古代生活,也是碧香教会她看清在大户人家的生存之道。 碧香曾告诉她,在大户人家做丫头,不要老想着爬上主子的床,要想着怎样让主子在这之外重用自己,那才是身为女人真正的价值,而今她算是「爬上」主子的床,也许碧香要瞧不起她了。 「四少爷很好,与其他雷家主子不同,会是良人。」春实实简单说,此刻无法告诉碧香她与雷青云有多相爱,但相信未来会证明这些的。 碧香笑了笑。「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您自从当年落水被救起后……就是个特别的人,聪明又拘谨,极少犯错,想必这回也是考虑清楚才决定的。」 碧香极少提到她当年落水的事,今日像是突然有感而发,可立即又避开了话题。 春实实对碧香刻意回避的态度感到疑心又不解。「碧香姐姐,你对我当年落水的事,可有什么看法?」她状似不经意的问起。 碧香脸色不太自然。「奴婢哪有什么看法,而且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倒是您,这么多年了……那时的记忆真找不回来了?」碧香试探的问。 她摇头。「不记得,落水前的事我一丁点也想不起来。」她怎会记得,那是属于真正春实实的记忆。 「这样啊……」馨眼神有一丝让人瞧不淸的闪烁。 春实实将碧香的表情变化全瞧进眼底,忽然觉得碧香是否知道什么,只是没讲出来,可若碧香不说,她也不好逼问,况且,她也不能确定碧香真晓得什么,便先转口问起了铺子的事。今日让碧香夫妇来,主要目的就是要彻底了解铺子的经营状况,这才好开始着手整顿,对症下药。 而男人们在前厅谈,她是女眷,又是妾室,不便参与,雷青云才会让碧香到后院来找她。 能结束刚才的话题,碧香似乎松一口气,但谈起铺子的事,她又一脸的惶惶不安,老爷将四间生意最差的铺子让雷家四兄弟去经营的事已传开,四少爷选了她丈夫负责的铺子,这才会找他们夫妇来谈。 「是奴婢那口子无能,才会将好好的一间铺子经营得不像样,这次就由四少爷做主了,奴婢那口子说了,若四少爷要论责革职,咱们是绝对无话可说的。」 「别担心,四少爷晓得你丈夫是有能力的,要不然老太太这么疼你,又怎会将你嫁给一个无能的人,这铺子经营不善自有其他的原因,四少爷没打算更换掌事。」春实实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碧香立刻安心感激的道:「多谢四少爷了,若四少爷对奴婢那口子还肯信任,他定会全力配合四少爷整顿铺子的。」 春实实抿笑。「咱们要的就是你们夫妇的帮助,你能先告诉我铺子现在的状况吗?」 「嗯,咱们的铺子虽位在热闹的药王庙口,可那有多家竞争铺子,奴婢夫妇尽管卖力推销,可成效不彰,再来就是来药王庙参拜保平安的游客居多,这些人参拜完便离去,哪会想到没事买药材回去存放。另外,有许多病弱者来向药王祈求病癒,这些人虽有心买药治病,但雷家招牌大,咱们卖的药多是高档药材,买得起的人不多,这生意就一直好不了,奴婢的丈夫曾建议不如改卖较低价的药品,但老爷不同意,认为会打坏雷家的名声,因此作罢。」 春实实思量她的话,今日找来碧香夫妇果然是对的,马上就得知真正的问题所在,相信前厅雷青云听见的也是相同的话。 「碧香姐姐,这是春姨娘教我做的水晶枸杞糕,可以明目又养身的,你嚐嚐。」水玉兰先前离开就是为了去忙这个,这会东西做好了,她开心的端进来让碧香品嚐。 碧香瞧着那一小盘点心,眼睛一亮,这东西的外观是晶冻透明状的,里头包覆着枸杞,颜色透红,瞧起来非常可口,她拿了一块嚐。 「哎呀,这真是特别的东西啊,好吃又清爽得没话说!」说着,她将整块都放进嘴里了。 「兰儿说这是春姨娘教的,奴婢记得从前春姨娘便爱做一些特别的点心,老太太在世时也喜欢吃,春姨娘的心思巧,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与别人不同,若非知春姨娘是春管事、春婶的女儿,奴婢还道春姨娘打哪里来的,怎能懂这么多奇特的养生料理,有些是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嚐过的。」碧香忍不住又拿了一块来吃。 第三十一章 春实实笑了,古代人没见过果冻、派这类西洋点心,而她不过是将这些再改良加入养生药材,让东西更健康罢了,但每每做出来就成了新奇之物,而兰儿爱吃,也贪吃,就缠着她学了一些。 转眼碧香面前的盘子空了,瞧见水玉兰手上还有另一盘,马上露出渴望的表情。 「这不可以,这是……要给别人的,我今天是试做,所以做不多,若碧香姐姐喜欢,我改日再多做些给姐姐送过去。」水玉兰马上将手中的点心藏到身后去,不给吃。瞧她这动作,春实实见了好笑。「兰儿手里的是要留给谁呢?」 「是要给……要给……」水玉兰欲言又止。 春实实心思一转。「是要送去给二少爷的?」 闻言,她的脸庞倏地红了起来。 春实实与碧香可都瞧明白了,碧香笑道:「原来兰儿对二少爷……」 「没有没有,奴婢这是报恩,对二少爷绝没其他意思,就是觉得学了春姨娘的手艺却是给二少爷送吃食,有些对不住春姨娘,这才迟疑,你们千万别误会!」她连忙澄清。 「报恩?」碧香讶然。 春实实于是将那日雷青堂帮了水玉兰的事向碧香说一遍,碧香这才知晓怎么回事。 「不过兰儿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受人恩惠必定涌泉以报,但二少爷的态度就奇了,他向来不管他人闲事,更何况是后院女人的纷争,这回竟会帮着兰儿,可真教人意 外。」碧香对这事感到不解。「再说,据我所知,二少爷不爱这些甜食,兰儿,你送这去,他收下了吗?」 听到这,水玉兰跟着困惑。「奇怪,二少爷不喜甜食吗?我送了几次东西过去,虽然二少爷每次都冷着脸,可也没让我别再送……」 「原来你送东西去不只一次啊,那二少爷也没拒绝……」 碧香与春实实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有意思了。 赵氏屋里,一早,雷青云与春实实就被叫去了。 赵氏眼窝有些阴影,像是几日都没睡好了。 「母亲,这阵子可是烦心什么?」雷青云坐在铺有软垫的凳上,关心的问。 「为了你两兄弟的将来,我一方面忙为你大哥找军师,一方面又得到处为你找靠山,这还能不烦心吗?」赵氏叹气的说。 他脸色严肃。「母亲烦大哥的事就罢了,我的事不需要您多操心。」 「你也是我儿子,我哪有不操心的道理。」 这话他听了心头一暖,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虽说你祖母刚过世不久,不宜办这事,但趁现在还在百日内,依习俗是可以的,咱们只要动作快些还是赶得及,这人我也相看好了,今天找你过来就是让你自己决定要选哪个。」赵氏突然说。 「相看好什么人?」雷青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赵氏立刻看向端坐在他身旁的春实实。「怎么,那日你没将我交代的话告诉他?」她那眉抬得高高的质问。 春实实低眉垂眼,不语。 赵氏见状,横眉竖眼。「你倒说话啊,这是有什么私心!想当年方姨娘先进门,可也不敢阻止老爷娶妻,你怎么敢妄想霸着青云不放,实在不像样,之前还没发觉你是这么善妒不知安分的人,这才瞧出你的本性来了!」她满脸怒色。 春实实心骤然抽痛了一下,仍是半句不吭,可两手握成拳头,死死抓着手里的丝绢,骨节处青白交加。 那日赵氏找她过去,就是知会她要开始为雷青云相看有家底的千金,藉此帮衬他的事业,让她转告他得准备娶亲了,也让她帮着筹备婚事。 雷青云确实需要一个有背景的妻子来帮衬他,这才能让他在雷家更有地位,可她哪做得到眼睁睁看他娶妻,又哪里愿意帮忙筹备这件事,因此回来后,她只字不对他提,只想着,他说过有她在,绝不娶正妻的事。 可此时,赵氏逼人到眉间了,春实实心底拈酸,全身紧绷,却又开不了口违逆她,只能紧据双唇,面色白得像纸。 雷青云见状拉下脸来,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立刻站起身来。「母亲,儿子才刚 纳了实实,哪有必要现在就娶妻?」 「实实只是妾,娶妻才是正事,你大哥比你年轻时就娶了妻,你这会娶算是晚了,再说了,你就是缺个家底厚实的妻子,你父亲才会认为你轻浮没个定性,若娶了妻,妻子娘家也有能力,那便是你的得力帮手,对你的前程大有益处。母亲为你盘算的哪会有错,你只管听话就是,许嬷嬷,将东西拿过来。」赵氏示意许嬷嬷过来,让她在桌上放了一叠画像和准备送出去的说亲帖。 「来,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过,家世合宜又有帮夫运的女子,你从中挑一个,其余的交给我来办,母亲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不会输你大哥的。」她早备好资料,让雷青云选人。 春实实瞧着桌上摊开的说亲帖和画像,先不论对方长相如何,光家世就都是祁州的大药商、世家的小姐以及一些官家千金,随便哪个都是万中选一的对象,无论娶哪个对雷青云的前途都是极有帮助,可见赵氏在这上头真用了心。 她眼神一黯,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如人。 雷青云瞧出她的黯然,既心疼又气恼,心疼她的委屈,气恼她为何隐忍。 「母亲,大哥娶妻早是因为身子不好,才想早日娶妻进门照顾,可我身子强健,不急着娶妻,至于您挑的这些女子,要论帮夫运,儿子认为没一个比得上实实的!」他抄起桌上的画像和帖子,动作极快的全部撕毁。 春实实猛地抬首望向雷青云,眼睫眨动,眼角有着湿润的感动。 「你做什么?!」赵氏见状,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些女子空有家世,不见得适合儿子,以后还请母亲不要再为这事费心了。」 赵氏听了,气得柳眉倒竖。「你脑袋不清楚了,实实哪里比得上大家出身的妻子!」 春实实惨白了容颜。 雷青云两道英挺的浓眉紧皱在一起。「实实哪里不如人了,祖母过世前也留了一笔可观的嫁妆给她,她可不是空手跟着我的,再说,她服侍祖母多年,祖母多次夸她七窍玲珑心,而您也不只一次当着祖母的面称赞她行止端正,极识大体,若这样的女子不能帮夫,那要怎样的人才配得上儿子?」 赵氏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春实实则是心头一热,努力抑制想夺眶而出的眼泪,没想到雷青云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母亲若没别的事,我与实实就回去了。」他拉起春实实冰冷的手要离开,不愿意再让春实实忍受下去。 「站……站住,你有了妾就不需要妻了吗?不要忘了,你也是因为母亲是嫡妻,你才有嫡子的身分,出去才高人一等,而春实实就算再聪明伶俐,但妾就是妾,又是丫鬟出身,怎么也不能与大家闺秀相比,她能给你的帮助有限,你别被区区一个小妾给迷得犯傻!」赵氏将人叫住,直接瞪向春实实,当她是殃祸儿子的恶妾。 春实实表情苦涩,却也只能忍耐,一句都辩不得。 「既然母亲这么说,咱们就来赌一赌,若是这次儿子负责的铺子能争得第一,就证明儿子没有犯傻,靠的是实实的协助,她确实是儿子的贤内助,届时请母亲不要再逼婚了。」雷青云立下赌约,若春实实能帮着他拿下此局,娶正妻一事便休要再提。 赵氏撇唇嗤笑。「哼,好,她若能帮助你赢得这次的胜利,我就没话说,不过,就凭她没人、没家世,我才不信她能帮上什么忙,到时候若丢脸了,就不要怪我只帮你大哥没为你打算。」赵氏答应了,但丑话说前头。 她认定春实实没能力帮衬雷青云,儿子少了自己的谋算,这次是要吃大亏的,再加上她心中紧张的是大儿子,这次定得让青石得到丈夫的认可,如此他才有机会争得家主之位。 至于青云,本是打算帮他争个第二的,但他若不肯听她的,那就随他了,她也不勉强,省得为这事母子真翻了脸。 【第十章 药铺新创举】 走出赵氏的院子,春实实瞧雷青云的脸色极为铁青,不敢多话,静静跟在他身后走回云索居。 回到两人的屋子后,他才开口道:「这事你为何不对我说?」他双臂环胸,神情肃穆的问。 她站在他面前,两手垂放,紧紧交握着。 「怎么,还是不说话?我是你男人,受了委屈却一句都不对我说,这是料定我护不了你,还是料定我会食言,会接受母亲的安排,娶正妻进门?!」他眼里燃起两簇怒火,烟生喉舌的问。 「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等她开口,他火冒三丈的再说。 第三十二章 春实实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额头低垂,轻靠在他宽广的肩膀上,软弱得像是天地间只有他能依靠,这立刻将雷青云满腔的怒火一瞬间灭个七七八八,还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也不是怪你什么,你再不想依靠我,这事也不能自己默默承受,我若知晓母亲今日找咱们去就是说这事,我不会让你过去受辱,直接就会回绝,你又何必……唉!」雷青云念也不是,不念也不是,只能自己苦叹。 春实实伸手抱住他,这可是她从未有过的主动。「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她泪盈于睫,竟哭了。 他一僵。「别哭啊,我不说你就是了。」 可她还是哭。「我口口声声说相信您绝对不会负我,可是到这当口,才知自己有多胆小,有多不信任人,我不说,是怕、怕知道结果,怕自己信错人,可经过今日后,我再不会傻得怀疑您,再也不会了!」她激动的说。 这些年生活在古代,在没任何依靠的情况下,她小心翼翼惯了,就怕出错让自己陷入危险,可到这一刻才知,她可以不用再孤单了,终于可以像现在这样靠在某个人怀里,不再担心外头可能到来的狂风骤雨。 之前她一直怜惜他在雷家单打独斗的处境,可这会忽然明白了,其实她与他没有不同,同样没有安全感,同样不信任人,他们两人是如此相似,只是他已对她敞开心,而她的心到现在才真正接纳了他。 「你这傻瓜……」他紧搂着她。「我怎么也不会负你的,今生就只有你一个,将来不管母亲如何逼迫,你都不用怕,一切有我。」 事实上他心中已有主意,想到可以让她当嫡妻的法子,只是这还需要一些功夫安排,哪知母亲这么快就急着给他找个妻子,瞧来,这事他也得加快脚步进行才行,不能再让母亲污辱实实了。 他伸手勾起她的下颔,眼神温柔的凝视她,那样的专注让她的脸颊热了起来。 「以后当真会全心全意信我?」他问。 她脸红的咬住唇瓣,轻轻的点头。「嗯。」 她的回答令他满意,眼里藏着笑,俯下头吻上她的唇。 两人吻了一会,他才放开她,让她无力的靠在他身上。「记着,在我心中,你是妻不是妾,明白吗?」 「懂。」她颔首。 他低下首尽情欣赏她酡红迷人的娇颜,他真的极为珍惜她,清楚她便是自己的唯一。 「您向太太下的赌约,可是有把握了?」春实实轻声问。 若他们的铺子真能做到第一,那么太太短期内应该不会再逼他娶妻了,所以这一战他们非赢不可。 他表情严肃。「老实说还没有,但会有法子的,还是你有什么想法?」他问她。她若有所思。 「碧香夫妇上回来所说的话,让我想了一阵子,药王庙是有数百年历史且非常灵验的庙,平日香客如云,还有话说,到祁州城不拜药王,就像登泰山不观日出一样是种缺憾。由此可知此庙的鼎盛,咱们该利用这个,不该墨守成规只卖药医病,该想想养身这块了。」 他眉心一动,立刻道:「你是说专做游客生意,不做医病药材?」 「不是不做,而是并非主力,咱们的药材珍贵高档,病弱人家买得起的不多,但若咱们改为提倡一般养身健体之道,也许能有一番成绩。」 雷青云黑瞳闪动着某种了悟。「这么一来,自成一格,也能摆脱附近同质药铺的竞争,这主意不错……」他认真思索后,心中计画隐然成形。 她见他似有打算,便不再多说什么,这男人极为聪明,她只要想得到一,他便能扩出十来。 相信他们的铺子会有新气象的。 这日,雷青堂教人意外的现身云索居。 「二少爷怎么来了?要找四少爷吗?不巧他外出了。」见到他,春实实惊讶的说。 近来听说西门巷那间铺子在他经手后,成为四家铺子中业绩成长最快的一间,而她跟丈夫所经营的铺子却是最无起色的,毕竟他们的方法是改变铺子的经营型态,是以设备、人员都得跟着换新,而这需要时间准备,起步较慢,业绩当然敬陪末座,其他人包括赵氏都冷眼打算看他们笑话。 雷青堂在这敏感时机出现在云索居,她不得不猜想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雷青堂似乎十分不悦,脸色阴沉。「我不是来找四弟的,我找水玉兰。」 「兰儿?」她一脸惊异,他居然是专程来找兰儿的,这就表示跟生意无关了。 「二少爷找兰儿有事?」 「有。」他点头。 「兰儿可是得罪您了?」她谨慎的问,若真是如此,毕竟兰儿是她的丫鬟,她得替兰儿出面才行。 「不是得罪……」顿了一会儿,他表情复杂的说:「总之你叫她出来就是,我有话问她。」 「这……」她迟疑着,看雷青堂脸色不佳,她实在怕他对兰儿不利。 看出她欲保护水玉兰的心态,雷青堂和缓了脸色道:「你放心,我没要伤她的意思,就只是找她问话而已。」 他话都说到这分上了,春实实无法再拦,只得帮他指出方向,告诉他水玉兰正在小厨房里试做刚学会的点心。 雷青堂一得知水玉兰的所在,立刻去找她,春实实瞧着他的背影,忽地想起水玉兰之前说的那些话,便觉得此人对水玉兰的态度虽冷但不坏,这让春实实的担心蓦然消失,直觉雷青堂不是坏人,应该不会伤害水玉兰。 只不过,两刻钟后,当雷青堂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而他身后还跟着一脸忿忿不平的水玉兰时,正在院子晒书的她不得不觉得自己放心过早。 「这……出了什么事吗?」她问向水玉兰。 水玉兰难得咬牙切齿的说:「没什么。」她否认有什么事。 「谁说没什么的!」雷青堂阴沉着脸。 雷青堂这一喊,教春实实吓了一跳,她瞧得出来,雷青堂气炸了,可他到底是气什么呢? 「兰儿性子直,若有得罪,望请二少爷有话直说。」 「你这丫鬟特让人传信给我,信中说我是四弟的敌人,专用阴险的手段赢人,还说以后她不会再来见我,连点心也没我的分了。」越说,雷青堂的怒气越盛。 春实实听到这,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兰儿认定雷青堂要跟他们四房竞争,而兰儿自觉算是四房的人,便决定断了去雷青堂那送点心的行为,这才触怒了雷青堂,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兰儿的态度会让雷青堂发这么大的火。 「二少爷别生气,兰儿只是不了解……」她想替水玉兰缓颊,但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不,我现在想想,她说得对极,我就是一个阴险的人,所以这次的竞争即便不择手段我也要赢,烦请转告四弟,让他努力些,再不拿点实力出来,就真要丢脸了。」他故意直勾勾的瞪着水玉兰说这些话,气得水玉兰直跳脚。 看这情景,春实实不觉莞尔,这二少爷不会是真对兰儿动心了吧? 两个月后,雷家大厅上,除了没有加入考验的雷青峰外,所有人都到齐了,雷耿狄端坐在主位上,脸上扬笑的望着雷青云。 「你不错,一改先前的荒诞不羁,这次能赢众兄弟,将要倒的铺子起死回生,很好,很好!」雷耿狄一连说两次好,可见有多高兴。 十分意外的,雷青云的铺子居然获胜了,这让其他三兄弟脸上无光,只能看他一人受父亲称赞。 「青云,你说说,这是怎么做到的?」雷耿狄问。 「药王庙香火鼎盛,过去咱们没能好好经营这些香客,只顾着卖药,但药王庙附近有不少家药铺,咱们何必与人争这块饼干吃,儿子因而决定卖别的,喊出了铺子的新口号,『瞻药王、逛药城、观药景、吃药膳、睡药枕、品药饮、沐药浴、购药材』,让香客到了庙里,不仅是参拜完药王这么简单。 另外我在铺子里辟了一块地专种植药材,让人可以直接观看种药的过程,闻到药材的香气,接着留在咱们铺里吃别家没有的养生药膳与点心,之后还能洗药浴消除疲劳,再购买一些养生药材回去自己料理,如此一条龙的做法,让每个到药王庙的香客都想到咱们铺子走上一趟,有看、有吃还有享受,如此一来,生意自然不同凡响。」雷青云说明。 一开始他们之所以业绩会输人,就是为了辟药材种植区以及研究药膳配方,另外还建置了药浴区,这都得花时间,才让他们生意落后,但当一切就绪,他们的生意便突飞猛进,后来居上。 第三十三章 雷耿狄听了猛?。「是啊,我怎没想到药王庙可以这么经营,这实在是新鲜的做法,从前我也没听过人家这么经营的,这回咱门雷家算是创举了。」雷耿狄拍着大腿,龙心大悦。 「这主意可是你想出来的?」他再问。 雷青云转头看向身后的春实实。「这主意不是我一个人想的,实实也帮了大忙,是她建议我着重经营养生药材这块,那药膳也是她想出的配方,没有她,这套法子还执行不了。」 「想不到你这丫头这么有头脑,青云有你真是福气!」雷耿狄是个严厉的人,喜欢有能力的人,得知春实实的功劳后,立刻大赞。 众人听春实实居然能帮雷青云这么大的忙,个个脸色怪异起来,方姨娘满腔不甘心,赵氏的表情也极端复杂,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其实也不全是我的功劳,那掌事夫妇也出了不少力,掌事的日以继夜的监工才让铺里的装修能尽早完成,还有那药枕也是碧香姐姐的主意,这回,药枕可是大功臣。」春实实不独占功劳。 雷耿狄满意她的不居功,对她更加喜爱了。「你不错,有帮夫运,将来好好帮着青云,会有出息的。」 赵氏听了这话,脸色更加不自然,连吝于称赞人的老爷都公开赞那丫头有帮夫运,这之后自己还怎么逼青云娶妻,她不禁暗恼在心底。 其他人也在想,一个妾而已,今日这般露脸真是不简单了,尤其让身为正妻又最讨厌妾室得意的明凤珠不是滋味。 「青堂,这次你也干得不错,只是小小输了青云而已,其实严格说起来,你两兄弟的成绩算是不分上下,你那铺子原也是个冷灶子,可你能想到只售南方运至的药材,让铺子有独特性,使想买南方药材却又没管道的人,即便是冷巷也愿意抱箸大批银子专程 去买,让冷巷变热巷,生意大好,我对表现也极为满意。」雷耿狄转而称赞雷靑堂。 雷青堂态度淡定,只是淡然一笑。「多谢父亲肯定,不过,这次输给了四弟是事实,我没什么好说的。」他坦然接受不如人,十分大器。 雷耿狄更欣赏他了,而雷青云与春实实经过这次与雷青堂的交手后,对这人也格外忌惮了,两夫妇共同的想法是,雷青堂是个厉害的角色,他们是两个人共同谋策才险胜他的,而他单打独斗就能有这样斐然的成绩,十分不容易,两人打心里佩服。 「老爷,这次青石虽犯了点错……但他身子不好,还天天上铺子去巡视,这份认真也实在可贵,您可不要全抹煞了啊!」赵氏护大儿子心切,忙上前说。 「哎呀,咱们家青岩也是费尽了心力,可惜没有像青云那般好运,铺子里有得力的伙计可使唤,这全都是些手脚不干净的,才会让生意不如人,再加上不小心误信了偏方……总之,老爷不能凭一次的考验就否定了青岩的努力,这不公平啊!」方姨娘也急于为自己的儿子说情。 雷耿狄听完两个女人说话,立时横了眉,怒气冲天斥责,「你们还好意思说这些话,我险些让你们气死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赵氏与方姨娘一惊,立刻垂下脸来,双双心虚得不敢抬头。 雷耿狄拍桌站起身,先走到赵氏和雷青石面前,怒目以对。「你们母子好样的,家私不少,居然私自掏钱买货冲业绩,那铺子里的货都堆满你们的院子了吧,亏你们想得出这种作假帐的法子,简直愚蠢至极!」他痛骂。 赵氏和雷青石被骂得无话可说,而雷青石羞愤心急,咳得更厉害了,李巧忙为他拍背顺气。 可这回赵氏也不敢再说什么,因为这法子是她想出来的,钱也是她去张罗垫的,如今东窗事发反而连累儿子被训,她心里也不好受。 骂完赵氏,雷耿狄凛厉的眸光调向方姨娘母子,那两人马上肩一缩。 「荒唐!你们更荒唐,我雷家是制药大家,门楣上匾额还写着『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几个大字,你们竟公然在雷家铺子里卖起假药,毁雷家商誉,败雷家医德,你们更该死!」雷耿狄恼怒,气得发抖,恨不得打死这对母子。 方姨娘见他气成这样,赶紧拉着雷青岩跪下道:「老爷,咱们也是误信偏方,以为这药真能救命,这才会——」 「住口,你们连成分都不查明就敢贩售,而且卖的还是天价,让不少冲着雷家招牌来的人吃亏了身子,又跑到我这来求偿,若非如此,我还不知你们母子为求财竟干出不管人死活的勾当来,我对你们这对不肖母子实在失望透顶了!」 他痛心疾首,说到后头,气得,脚朝雷青岩踹去,让他躺在地上哀嚎。 雷青岩那没用的模样瞧在雷耿狄眼底,教他更上火,脚一提想再补上一脚,方姨娘赶紧上前抱住了他的腿,不让他端下。 「老爷,青岩再怎么错也是您的儿子,您难道想踹死他吗?!」 「踹死就算了,省得他败坏我雷家!」他推开方姨娘,要再踹出去时,头一阵昏眩,身子站不稳险些跌倒。 雷青云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去扶他。「父亲,您怎么了?」他心惊的问。 「我……」他这是一时怒火攻心,直冲脑门了。 「别让父亲多说话了,咱们先送他回房休息吧。」雷青堂也上前扶着雷耿狄。 雷青云见雷耿狄脸色发白,也不敢耽搁,与雷青堂两人送父亲回去躺着。 之后请来郎中为雷耿狄把脉,郎中说他郁怒动火,致头晕汗出,得养心血调心气,才能降火安神。 送走了郎中,雷耿狄将雷青堂与雷青云叫进屋里说话,不多久两人出来了。 事情閙得大,所有人全守在屋外不敢离去,就连陶姨娘和雷青峰都闻讯赶来了。 雷青堂向来少话,面对众人询问的眼神,懒得理,转头就走了。 「四少爷,老爷可说了什么吗?」春实实问雷青云,众人立刻竖起耳朵要听个分明。 「青石,用药时间到了,咱们回去吧。」李巧小声的对丈夫说。 雷青石苍白着脸点头。「唉,走吧,改日再来请求父亲原谅了。」他让李巧扶着回去了。 陶姨娘与雷青峰见大家陆续离开,也放心走了,只剩赵氏站在屋前失神的发呆。 雷青云带着春实实走到赵氏身边。「母亲,您也回去吧,父亲得休养身子,暂时不便见任何人。」 她忧郁的点了头。「那就……让老爷多休息吧。」她仰头朝他看过去。「青云,你与实实这次……做得很好。」她半天终于挤出这话来。 终于受到母亲赞美,虽然是短短的一句,雷青云内心还是很高兴,春实实见他脸庞都亮了。 「儿子以后还会继续努力的,不会让母亲失望。」他说,自己尽力去争,为的也是希望能让母亲认同。 「嗯,是该努力……是该努力,就继续吧……只是你大哥这回……可惜了点,若是他能拿第一,你父亲就不会……」受到赞扬的是雷青云而不是雷青石,她难掩失望,这失落心情藏不住的流露出来了。 雷青云瞧了,心隐隐剌着,方才的欢喜之色也淡了。 「我也累了,这就走了。」赵氏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迳自忧心大儿子的事,转头走了。 雷青云神情阴德下来,春实实走到他面前,如暖阳般朝他微笑。「四少爷,太太也是为你欢喜的,只是大少爷这会失意,老爷又不谅解,这才会挂心他多一些,而咱们也该回去庆功了,我让兰儿备了酒,今夜要与您喝一杯。」 他瞧着她灿然的笑容,聚结的阴霾瞬间散去,不由得牵紧了她的手。「好,这回我若没有你这贤内助,可闯不出这成绩来,咱们夫妇喝一杯,我敬你!」他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意,这是见他失落了,藉酒提振他。 她蕙质兰心,让他更加感激自己身边有她。 「疼啊,好疼啊!」雷青岩被雷耿狄那一脚踹得不轻,胸膛前有一大片的瘀痕,此时正在屋里让明凤珠抹药膏,可他不耐疼,呼得大声。 「别叫了,父亲若听见又要说你没用!」明凤珠边为他上药,边没好气的说。 今日别的爷是得意被赞扬,她的丈夫却被踹了一脚,这可让她没脸了,特别是在春实实面前,那丫鬟不过是个妾,竟能得到老爷的称赞,这都怪她丈夫无能,否则风光的就是她了。 「你这婆娘说什么,这是瞧不起我,想讨打是不?!」雷青岩脾气上来就想找人发泄了。 第三十四章 手才举起,门板正巧被推开,方姨娘走了进来,见状喊了一声:「这是干什么?」 雷青岩收了手,没打下去。 明凤珠已哭着跑到方姨娘身边泣道:「姨娘,我不过说了青岩一句,他就要打死我了!」她哭哭啼啼的。 方姨娘斜睨媳妇一眼,也是厌烦得很。「你这张嘴我还不知道吗?哪有男人受得了,滚滚滚,若不想当着我的面被打,就快滚。」方姨娘赶她走。 明凤珠本就不想留,这下跑得跟飞似的,逃离横眉竖目的雷青岩身边。 明凤珠走后,方姨娘往凳子一坐,恼怒的瞪着床上的雷青岩。「不是娘要说你,这受了气有必要拿凤珠出气吗?难怪你父亲骂你没长进。」她数落他。 「娘。」在方姨娘面前他没敢发脾气,只是满脸的拽气。 见儿子胸前的瘀伤,也很是心疼,遂不再念他了,转而道:「这回的事过去也就算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她安慰他。 「儿子输得难看,这心里的气比胸口上的瘀伤还严重,哪能轻易释怀。」雷青岩咬牙切齿。「二哥与四弟这次是大出风头了,而我和大哥,父亲是再不会看我们一眼的!」他恼恨不已。 方姨娘瞪他一眼。「输一次算什么,你父亲那儿自有娘会去抚平,他不会气你太久的。」她自信的说,老爷那她还是说得上话的。 「可就算父亲原谅了我这回,二哥与四弟却已经是令父亲另眼相看了。」雷青岩心有不甘。「自从四弟从别庄回来后,纳了春实实为妾,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似的,做事认真,行为规矩,连经商的能力都出来了,事事如意到令人眼红,这改变直教人讶异。还有二哥也是,一回来就成了下任家主呼声最高的人,这可是咱们当初料都没料到的。」 「是啊,这两人会有今天着实出乎意料,老四先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再加上打伤宁王世子之事,已让老爷痛心失望到极点,以为他是无用之人,想不到居然让他给翻身了。至于老二那没娘的孩子,独来独往的,老爷最不欣赏的就是他性子太冷,不如你的圆滑,还曾酒后对我说过他不适合继承家业,我这才没将他放在眼底的,怎知一转眼他也成咱们的劲敌了,本以为这一役能让赵氏他们彻底被击溃的,没想到雷青云成了程咬金,雷青堂成了绊脚石,教咱们输得这么惨!」 「哼,都怪咱们轻敌,一心只想着她会如何的帮大哥,全心留意大哥那边的动向,还去告密他用私钱买货做假帐,可怎想到咱们自己也出包了,贩假药被抓,成了四兄弟中最不肖的,比大哥做假帐的事还惹父亲动怒。」 「看来咱们搞错应该防备的对象,这次得回头好好对付老二跟老四才行了。」方姨娘笑里藏刀的说。 「娘有法子对付他们?」 她笑得阴毒。「可不是,这次娘会要雷青云跟雷青堂互咬,咱们再来个渔翁得利。」 「谢二哥,请坐。」春实实迎谢晋元进门。 谢晋元照例入夜后才悄悄来访,笑嘻嘻的对她道:「如今就光明正大的唤我一声二哥了,咱三弟果然把你拐骗进门了。」 「什么拐骗,我可是用真心说动她跟着我的。」 雷青云刚由雷青峰那儿回来,由于即将要应考了,他十分关心这个弟弟,每日总会拨些时间去问问他的功课,两兄弟再话话家常,回来后先到里间换了件轻便的长衫子,刚走出来,就见谢晋元已经到了。 他手中拿了件短披,入夜微凉,他贴心的披在春实实身上。 「是是是,老弟你的难得真心真意,我是瞧得明白的,刚才是失言了,失言了。」谢晋元见他体贴入微的模样,摇头轻笑,他这兄弟在未纳妾时可是眼高于顶,连青楼花魁他也未放在眼底,等有了春实实后,他眼中就更容不下别人了。 春实实羞红了脸庞,低眉说:「你们先聊,我去张罗点心过来。」她转身出去了。 「瞧,我女人都教你揶揄得待不住了,这下你可高兴了?」雷青云笑问他。 谢晋元大笑。「我怎知她脸皮这么薄呢?」 「废话少说,我请你去问大哥的事如何?」雷青云问起正事,今天其实是他找谢晋元过来的,因为拜托他去办件事。 「我连弟妹的点心都还没嚐上一口,你就问得急了,听说药王庙的铺子每天人山人海,大家争着进去花银子享受,里头有一道水晶枸杞糕十分出名,每日卖到缺货,今日我人都来了,就想嚐一嚐弟妹亲手做的这道点心,你就不能先满足我——唉,得了得了,别瞪我,我这就报告行了吧?大哥说这事交给他,他铁定给弟妹找个好人家认义父义母,身分抬高了,往后你要扶正她也容易。」 「那就多谢大哥替我费这心了,若事成,我定大力谢他。」雷青云喜道。宁王世子出面,找的人家自是不会差,这么一来即使往后他没离开雷家,实实也能名正言顺的当他的正妻。 谢晋元摆摆手。「大哥哪需要你谢,他会帮这个忙说到底还是实实讨人喜欢,大哥认定了这个弟妹,也不会愿意她受委屈的。」 春实实端着水晶枸杞糕进来时,听见他们的对话,这才知雷青云找顾柏临帮忙抬高她的身分,他这样默默为她打算,而她竟什么都不知。 春实实站在门边,亮晶晶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起来了,雷青云发现她,立刻起身去搂她过来坐下。 「哭什么呢?」他轻轻为她抹泪。 「是啊,你该高兴的,不久后你就不用再委屈做妾了。」谢晋元也说。 她又哭又笑。「我是感动四少爷这么为我,这法子我之前倒没想过。」 「这法子我也没想过,但只要三弟用心了,自然什么都想得到。」谢晋元笑说。 她瞧着身边那双带着温柔笑意的漆黑眼睛,心底漾起了阵阵涟漪。 「多谢四少爷了。」她哽咽地朝雷青云道谢。 「我说过,你的未来有我安排,什么都不用担心的。」雷青云的眸光深处有着深深的怜惜。 她微微低下头,再抬首时,脸上只有幸福的笑痕而没有泪痕了。 两人的心意不言而喻,让一旁的谢晋元羡慕不已,他也有妻妾,可哪有这等心意相通的,也不知自己将来能否像三弟一样遇到自己心之所爱的人,届时他也甘愿为这人打算一切。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那在青楼打大哥并嫁祸给三弟的人查出来了。」 谢晋元想起这事。 「查出来了?」雷青云与春实实闻言立刻一喜。 「嗯,也算是查出来了,不过……我还是从头说起吧,嫁祸的人是青楼客人身边的小厮,这客人姓李,家中做玉石生意,颇有家底,但他否认让小厮做出这种事。」谢晋元有些气恼,毕竟人都找出来了,却拿对方没辙! 「二哥如何得知这姓李的客人唆使小厮嫁祸四少爷的?」春实实眉心轻皱。 「会得知也是个意外,这姓李的有批货要送至南洋,雇了咱们的船运,在上货时那小厮喝了几杯酒,便得意的向人说出此事,我不巧上船巡视便亲耳听见了,立即去追问那小厮,他竟推说喝醉了,不知自己说「什么,最后干脆否认没说过这等话,我找他主子理论,那姓李的更是推得一干二净,还要我别诬赖人,你们说气不气人!」谢晋元懊恼的摊手。 「那小厮姓什么?」春实实听完问。 「姓方。」 「方?您确定?」 「确定,那小子还教我打了一拳,但还是不肯吐实。」谢晋元忿忿的说。 她沉思片刻。「姓李卖玉石的……外加方姓小厮……」 「实实,你想到了什么吗?」雷青云问。 「就我所知,方姨娘喜欢玉石珠宝之类的东西,她认识一家玉石行,每年都会送些玉石珠宝来让方姨娘挑选,多年下来,方姨娘与他们关系不错,听说前两年方姨娘还介绍了自己的远房侄子到这玉石行上工,莫非……」 「这事与方姨娘有关?!」雷青云变脸了。之前他们就怀疑是雷家人所为,想不到这事最后竟是指向方姨娘。 「若真是那位姨娘干的,那就有谱了,她定是想让三弟在雷家站不住脚,失去争家主的机会,这么一来,雷老大病弱不足为虑,三弟又被打到谷底,雷老二当时远在浙江,老五又是地位最低的姨娘所生,哪有竞争的能力。这么一来,她的儿子就最有可能得到雷老爷的青睐了。」谢晋元分析得头头是道。 第三十五章 「当真可恶,这方姨娘干的事居然还有这一件!」雷青云义愤填膺。 「你这意思是,她还干了别件伤天害理的事?」谢晋元惊讶。 「老太太会死可能也是受方姨娘毒害的。」春实实叹口气。 谢晋元大惊。「那女人这般恶毒?!那怎不快将人抓起来论罪,竟还任她逍遥法外,难不成还放她继续害人!」 雷青云脸一沉。「要抓人也要有证据,祖母的死虽有药方,但没人能证明祖母有服下这帖药,就算有,又如何证明指使者是方姨娘? 「再来,袭击大哥嫁祸予我的事,那玉石商的小厮只一句话自己醉话连篇,姓李的矢口否认,即便大哥是世子,也不能将人吊起来屈打成招吧,况且若将这事闹开,宁王那儿也不好交代,尤其咱们三个合作航运的事更可能因此曝光,为大哥带来一连串麻烦,这事咱们只能谨慎,若非有万全准备,不能轻易动作。」 谢晋元一惊。「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事的确不能冲动行事,否则可要连累大哥了,更何况大哥近来为王爷的事十分操心,咱们这时若给他惹麻烦,只会让他雪上加霜。」 「王爷出了什么事吗?」春实实听了后问。 「王爷近来患了昏眩症,呕吐甚剧、不能坐立,怎么都治不好,大哥为这事烦心得很。」 「父亲应该也晓得这事,难怪府里不少好药老往宁王府送,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雷青云恍然大悟。 「王爷罹患昏眩症,这症状有多久了?」春实实骏眉问起。 「听说这病患有!两年了,只是近三个月病情加剧,时时感到天旋地转,几乎下不了床,连东西也吃不了两口就呕出。真希望王爷这病能快好,让大哥少些忧心,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既然知道了打手是谁却不能动作,也委实令人扼腕。」谢晋元说着又忿忿不平起来。 这教本在沉思着什么的春实实,先收拾起思绪,抬头道:「其实这事我倒有个主意,你们听听看可行吗?」 「怎样的主意?」谢晋元两眉一挑,赶紧问。 「那姓李的既与南洋通商,便经常得雇船运货过去,且这一般得签下契约,于约定的时间内将货物送达,否则要赔偿对方的损失,咱们不如抓紧这一条……」她笑得十分狡黠。 「高招,如今祁州的航运几乎都握在咱们手中,咱们若控着不让他的货出去,他铁定要跳脚,若再压个几船,他连破产都有可能,到时还能再当蚌壳打死不说出真相吗?!你这招叫做釜底抽薪,难怪大哥喜爱你,说你是难得聪慧的女子,三弟得你相助,将来必定前途无量!」谢晋元大赞春实实。 她被说得脸都红了,侧首朝雷青云看去,他那眼神里,宠溺、欣赏、得意,兼而有之,完全赞同谢晋元的话。 「若能让姓李的顺利招供,至少能定下方姨娘一项罪名,至于她毒杀祖母的事,咱们得再多取得些证据了。」雷青云说。 三人正愁眉一筹莫展时,水玉兰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见到屋里有客人,先是吓了一跳,正想着该不该退出去,春实实已朝她开口。 「兰儿,这是四少爷的义兄,都是自己人,你有事可以直说。」春实实没将水玉兰当外人,既然她闯进来,就不瞒她了,也相信水玉兰不会多嘴的去外头说什么。 雷青云与谢晋元见春实实对水玉兰很信任,也没想刻意避讳什么。 水玉兰瞧了陌生的谢晋元一眼,见春实实点了头,这才放心的说:「这……是太太这会正在发脾气,气得连晚膳都没用,大少爷过去相劝,结果她抱着大少爷哭个不停,这情况还没有过,大伙都着急,兰儿才想着赶紧过来向主子说一声。」 雷青云听了皱眉。「可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这……好像是太太听人说当年毛姨娘的死与她有关……」 【第十一章 以牙还牙】 赵氏在屋里哭得气愤难平,雷青石在一旁安慰可也不见成效,她这次是真上火了。雷青云与春实实过来时,赵氏正指着外头怒道:「天地良心,放出这种消息的人,真不得好死!」 「母亲,您别激动,这事……咳……自有公道的。」雷青石咳着说。 「毛姨娘是我的陪嫁丫鬟,是我亲自请老爷开脸的,但她命薄早逝,死时我还为她办了场像样的丧事,青堂也是自小养在我院中的,我哪点对不起人了,竟说是我毒杀她的,这还有没有良心?!」说到激动处,赵氏全身颤抖。 春实实见状,赶紧上前去扶她坐下。「传这话的人不明事理,太太若因此动气伤身,只会让放话的人心里痛快罢了。」 太太为人虽然有欠宽厚,但要她做出伤害人命的事是决计不可能,这点她相信太太真是冤枉的。 李巧也赶忙端上安神汤让赵氏服下,赵氏的情绪才稍稍稳住,可表情仍是恨极。 「母亲,这话究竟是怎么传的?」雷青云沉脸问。 「这话你让许嬷嬷说去,是她告诉我的。」她指着站在角落的许嬷嬷。 许嬷嬷满脸不安地道:「晚膳前太太让我到外头去买些针线回来,到了外头,我碰巧听见外人正谣传说当年太太与毛姨娘争宠,竟活生生将毛姨娘给毒死了……」 这话说得真狠毒,连雷青云与春实实听了都脸色大变。 「毛姨娘都死这么多年了,当年不提,现在才提,这话分明是吃定了死无对证,想害我百口莫辩!」赵氏恨恨的说。 「唉,这事母亲虽委屈,可当年二弟突然没了生母,他心里怎么想的咱们不得而知,万一他听了外头的传言信以为真,那可是会伤了母亲与二弟的感情,这事咱们也得对他说清楚才好。」雷青石担心的道。 「大少爷这话可是二少爷那有什么动静吗?」春实实心惊的问。 「听说二弟……咳……咳咳……」雷青石咳个不停。 李巧只得替他接下去:「二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还让人着手去查毛姨娘的死因,甚至说要开棺验屍,母亲才会这么激动的。」 春实实讶然,雷青堂竟要开棺验屍?!这是真信了这个传言了! 「真枉我养了青堂几年,他竟然信外人不信我,我养了白眼狼了!」赵氏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也许这反而好,若验屍没问题,正好证明您的清白。」雷青云沉声道。 「话不是这样说,他这么对我就是不认我这个娘了,谁不知他现在得老爷重视,野心便大了,想找法子让我受老爷厌弃,好令你兄弟两人在老爷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好争家主之位,否则凭他一个没娘又庶出的身分,哪有可能上位,我养的不只是只白眼狼,还是只中山狼。」赵氏恨得磨牙,言下之意是认定放话的人就是雷青堂。 可雷青云与春实实隐约感觉事情没有这么单纯,如赵氏所言,毛姨娘都死了这么多年才爆出这事,这事有蹊跷。 尤其春实实认为雷青堂为人虽冷漠不羁,但行事还算光明正大,这从他做生意的方式就能看出,他并不是会使不入流手段的人。 「母亲,您不如将当年的事仔细说一遍,咱们也好拿主意要怎么开解这事。」雷青云要求。 赵氏擤着鼻子,这才娓娓道来:「当年我不足月产下青石,身体虚弱,方姨娘趁机服侍老爷,没多久也有了身孕,我见方姨娘怀孕后态度嚣张,不想她独占老爷,便拉拔毛姨娘伺候老爷,哪知毛姨娘生下青堂后忽然得了重病,那时老爷刚巧远行去做生意,我便负起责任照顾毛姨娘,将府里最好的药都拿出来给她用了,可还是回天乏术,在老爷赶回来前她就过世了,毛姨娘是我的陪嫁丫鬟,她死时我也十分伤心,今天却传出我毒死她的话,这实在太含血喷人了。」 「那毛姨娘当年得的是什么病呢?」春实实细问。 「本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就是癸水失调,有一回她忽然血崩后,就一病不起了。」想起毛姨娘的骤逝,她心里至今还是不舍的,毕竟毛姨娘也跟了她多年,主仆感情深厚,才会选她做陪嫁的。 「那当时医治她的郎中可还找得到人?!」春实实再问。 「那郎中几年前过世了。」 「这是没可能再找到人问当年的情形了……」春实实沉吟。 「这可怎么办,毛姨娘的死真与我无关,若老爷也听信传言,误会了我,当我争宠杀人,那我……我真不想活了!」赵氏愁肠百结的抹泪。其实这才是她真正害怕的事,虽一把年纪了,她还是怕失去丈夫的心。 第三十六章 「这事交给儿子吧,我会查清楚的,绝不会让母亲白白蒙冤。」雷青云正色的说。 「隔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会传出这样的事,这……」碧香送来铺子用药材制成的香包让春实实试闻,那是最近研发出的产品。 这几日她帮着丈夫忙于铺里的事,没留意那些闲言闲语,如今听说雷青堂要重查毛姨娘的死因,她一脸心惊,眼神还带着莫名的惶恐。 春实实瞧她的反应有些不寻常。「姐姐还好吧?」 「奴……奴婢没事,只是你们可查出是谁放出的消息了吗?」 春实实摇头。「还没,这事不好查。」 「是啊,毛姨娘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了。」她幽幽的说。 「你也觉得毛姨娘当年死得可疑?」春实实抓到她的话尾,追问。 她一怔。「不,这事奴婢怎会清楚,只是觉得要重查当年事不容易。」 春实实轻点头,一双眼盯着她瞧,总觉得她似乎藏了话没说。 「总之,太太为这事已经几天食不下咽,人都痩了一圈,而二少爷自那传言后,再也没有踏进太太的院子一步,见到大少爷与四少爷也不再打招呼,当真是恨上了。」春实实叹气。 「事情怎会闹成这样?!」 「唉,事情到这地步,难怪太太伤心,听说当年她还未嫁入雷家时,老爷身边就已经有陶姨娘和方姨娘了,婚后,老爷对太太虽尊重,但其他的却不好说,可太太一心为老爷,尽管身子不好也努力怀胎生下大少爷,怎知大少爷出生就带病,让太太操足心,心力交瘁下还得与方姨娘争宠,最后忍着妒忌让自己的陪嫁丫鬟跟了老爷……太太这样隐忍退让的一路走来,如今竟还让人怀疑是杀人凶手,难怪她气愤伤心。」水玉兰将旁人告诉她的事说出来。 碧香身子又轻颤起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水玉兰没留意,又自顾自的继续道:「太太也真命苦,当年她若生下了健康的孩子,就不用担心方姨娘会嚣张了,也不会有后来毛姨娘的事,更不今日争宠杀人的事传出——」 「碧香姐姐,你怎么了?」春实实见碧香听着水玉兰的话,忽然脸色煞白的站起来,吓了一跳。 水玉兰这才发现她的异样,也有些吃惊。 「不好意思,奴婢想起铺子里还有事要办,得赶回去才行。」碧香嘴唇轻颤。 「这样啊,那我送你。」春实实见她如此,马上起来,屏退了想跟上的奴仆们,亲自陪她走出去。 春实实一路打量着反常的碧香,想问她什么,又不知如何问起,只得一路沉默的走。 两人行经长廊,巧遇雷青石与李巧在小院散步。 雷青石身子不好,边走边咳,李巧照顾他也辛苦,不时为他抹汗顺气。 可雷青石的脸色还是白得透青,十分不健康。 「您要歇一下再走吗?」李巧贴心的问。 他点头。「也好……咳咳咳……咳咳……」 「爷要撑住啊,我将来只能靠爷,爷身子不能不好起来。」李巧见他咳嗽得厉害,硬咽的道。 他对她满是心疼与愧疚。「你嫁我,真是命苦了,我给不了你将来,甚至也给不了你一个孩子做保障……咳……我实在是没用……咳咳……」 李巧低泣。「爷若能好好活着,就是给我最好的保障了。」 他无言,因为知晓自己就连好好活着都是奢求。 两夫妻忧愁满腹。 春实实见停下脚步的碧香眼眶红了,捏着丝绢的手也颤着。 「碧香?」雷青石抬首时,瞧见了她,他神情有些惊喜。 碧香见他朝自己走过来,马上深吸一口气,让情绪平静下来。 「大少爷,好久不见。」她逸出笑容。 「是啊,自你出嫁后,咱们就未曾见过面了吧?」他笑着说,见她身旁还站着春实实,便朝春实实颔首。 「嗯,奴婢今天来是拿铺里的新品给春姨娘看的。」她说。 「啊,我都差点忘记,你丈夫帮着四弟办事,那你这是……要回去了?」 「欸。」她瞧着李巧也走上来了,忙给李巧行礼。「大少奶奶好。」 李巧微笑点头。「原来你就是碧香,我嫁进来时你正好出嫁,祖母对我提过你,说你办事伶俐,也曾奉祖母的命照顾过大少爷一阵子。」 碧香僵硬的挤出一抹笑来。「是老太太疼我,将奴婢说得过好了——」 「咳咳咳……」 碧香正说着,雷青石忽然猛咳起来,身子也有些站不住,李巧赶紧扶着他。 「抱歉,他得用药了,咱们先回房去了。」李巧紧张的说,也对春实实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便匆匆扶着雷青石回去用药。 雷青石一走,碧香立刻垂下首,春实实见到她竟掉下眼泪来。 「碧香姐姐?!」 「咱……咱们走吧!」碧香不敢抬头,急急要离开。 春实实跟着相送,不敢多问了。 碧香边走边拭泪,出雷府前途经一座池子,她蓦然在池边停下了。 她双手紧紧的握住,似要捏碎什么,转过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春实实虽晓得她在哭,可方才没看见她的脸,不知她的悲切有多深,这时见了不免心惊。 「姐姐……」 「奴婢问您,您可记得这座池?」碧香挣扎了许久才问。 春实实瞧了瞧这座美轮美奂的池子。「这……你是指,这是我八岁那年落水的地方?」这池子就是穿越前真正的春实实落水身亡之处。 「没错,可在您落水前发生的事,是不是一点也记不住?」她沉着脸再问。 「我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落水的。」春实实心弦一紧,莫非碧香真知道什么,而且下定决心要说了? 碧香咬着唇,半晌后终于开口说:「当年您落水时,奴婢就在这附近,碰巧瞧见了您落水的经过,您是被推下去的,不是不小心落水。」 春实实瞪大眼睛,真正的春实实是被谋杀的?! 「推您下水的人……是三少爷,而指使他的人则是方姨娘!」 春实实闻言骤然变色了。 碧香再吸一口气,打算一口气说出所有的事,怕若有迟疑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太太生大少爷时之所以病弱,是因为方姨娘对怀孕的太太下药,想让孩子流产,虽然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大少爷,可大少爷出世后身子一直不好,太太以为是因为自己怀孕时没能调养好身子,才给大少爷一副病体的,因此对大少爷特别愧疚,也老想着弥补。 「这事原本没人知道,可当年方姨娘在池边与郎中谈话时,不巧让您听见,方姨娘这才起了杀机,让在不远处玩耍的三少爷过来假装与你嬉闹,再藉机推您下水,而奴婢因为藏得远,没教方姨娘发现,因而逃过一劫。」 春实实听到这,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原来一桩落水事件背后竟牵扯出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她震惊不已。 「那几年奴婢之所以会对您特别照顾,是因为愧疚没能在方姨娘害您时及时相救,让您险些死去……还有大少爷,他曾是奴婢喜欢的人,可当奴婢得知他被害的真相后,却因为害怕,怕说出来会遭方姨娘迫害,更怕让雷家不安宁,因此藏着这秘密不敢说,但也因此没法面对大少爷,尤其每当见到他病痛的样子,奴婢都愧对到不敢注视。 「所以当老太太将我嫁出去时,奴婢着实松了一口气,可方才再见到他,大少爷竟比之前更加虚弱无力了……呜呜……奴婢……奴婢再也忍不住了,奴婢得说出来!」春实实看着崩溃哭泣的碧香,两手悄悄握紧,心中百感交集。 赵氏屋里,雷青石、李巧、雷青云、春实实都在,碧香跪在赵氏面前,赵氏惨白面颊,其他人亦是面容凝重。 当碧香对春实实吐露一切后,春实实立刻差人将雷青云请回,两人商量过后,直接将碧香带到了赵氏面前说出真相。 「这……这毒妇!」赵氏听了后险些崩溃,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身子没调养好才会害得青石带病出世,原来竟是受方姨娘这贱人所毒害的! 雷青石这时才知自己身子是被毒坏的,不禁怒从中来,难掩愤慨。 春实实亦是替真正的春实实难过,八岁的性命就这么断送在方姨娘手上。 「当年老太太立下条规,妾室不得早于正妻产子,方姨娘定是见我嫁进雷家后即顺利怀子,这才怀恨在心对我下毒手,可恨我当年没发现就让这毒妇得逞了,可怜我的青石,竟从娘胎起就被残害,难怪身子好不了,我这就去杀了那贱人,我杀了那贱人!」赵氏像发了疯似的要冲出屋子找方姨娘拚命。 第三十七章 许嬷嬷赶紧拦住不让她冲出去。 「你放开我,让我去杀了她!」 「您千万冷静点,这事情还得请老爷做主,您不能这样冲去方姨娘那,杀了她,您自己也有罪的!」许嬷嬷努力劝她。 「没有错,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雷青云上前劝道。 「还从长计议什么,那方姨娘就是罪该万死,我到老爷那去揭穿她的事,看她还能活吗?!」赵氏哭天喊地、气愤难当的说。 「如今咱们虽有碧香这个人证在,但还缺让她一击毙命的理由,这事还有得琢磨。」雷青云冷静告诉她。 「理由?」赵氏愣住。 春实实趁机上前扶赵氏回来坐下,接着道:「是的,事实上方姨娘的错事还不只这一件,四少爷的意思是咱们要一并查清楚,才能让方姨娘一次定罪。」 「她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大惊。 春实实瞧向雷青云,由他来说。 「儿子先前打伤宁王世子的事也是遭方姨娘嫁祸,本来找不到证据的,而今那真正打人的已经承认指使者是方姨娘了。」 春实实的主意奏效了,将那姓李的货物压着十日不开船,姓李的就撑不住带着方姓小厮来求饶了,这事已确定是方姨娘所为。 「什么?!老爷为这事差点打残了你,可居然是她干的!」赵氏气不过,直跳脚。 「只是这事虽能定方姨娘的罪,但罪不重,宁王当初既没追究四少爷的错,而今又怎好追究方姨娘的事,方姨娘顶多让老爷斥责几句后,再带去宁王府向世子赔个罪便了结,方姨娘真正的大罪在后头,是老太太……」 春实实说到这,赵氏已经瞪大了眼睛。 「不会连祖母都遭她毒手吧?!」雷青石不可置信的惊问。 春实实脸色极沉,拿出药方给众人看并点明其中的问题,赵氏闻言身子一晃,差点昏倒,眼泪瞬间落下。她与老太太感情极深,这会听见老太太是被害死的,哪受得了,立即哭了起来。 李巧拿着丝绢帮她抹泪,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老太太虽规矩多,但是真正为子孙着想的人,她在世时,自己也得她照顾颇多。 「你们既然知道这事,为何不早一点说出来?」雷青石严肃的问雷青云与春实实,责怪他们隐瞒不说,让祖母含恨这么久。 「咱们不是不说,只怕说了让母亲难过……」雷青云瞧向哭得捶心肝的赵氏,叹了口气,又再道:「要不是陆续又确定方姨娘干出那么多事,咱们也不会现在就说,定是要等到证据确凿才会说的。」 雷青石不语,这事牵扯太大,确实不好轻易说出来,他能体谅他们的顾忌。 「这方姨娘干这么多坏事,咱们难道就拿她没办法吗?」李巧本是温顺的性子,可只要想起丈夫的身子是被毒坏的,老太太又是被害死的,就再也忍不住了。 「我生母的死,有碧香这人证,缺的是物证,祖母的死则有物证没有人证,这事,我愿意与大家一起找出证据将方姨娘绳之以法!」蓦地,雷青堂走进屋里,对着众人说。 「你……你怎……怎么来了?」见到他出现,赵氏吃惊到口吃。 「是我请二哥过来的。」雷青云先跟众人解释,才走向雷青堂拍拍他的肩。 「谢谢你肯相信咱们,愿意来这一趟。」 众人这才知是雷青云邀雷青堂过来的,而雷青堂刚才一直在屋外听屋内的情形。 雷青堂点点头,目光投向赵氏。「母亲,其实我没怀疑过您会害我生母,我开棺只是要确认生母到底受了何种毒所害,这才好找出凶手。」他解释自己的目的。 赵氏的眼眶迅速滑下大颗大颗的泪。「你真信我?」 「那放出消息说您争宠杀人的,除了作恶多端的方姨娘外,应该没有别人了。您养我多年,并未亏待过我,我是明理之人,岂会分辨不出是非。」他说。 赵氏一听,反而惭愧的说不出话,坦白说,她虽未曾亏待过他,但并不如亲生儿子那般照顾,可他却未责怪她,相反的,她却咬定他是放出谣言的人,她……她羞愧极了。 雷青云见母亲汗颜的样子,轻叹一声,上前解去她的尴尬,「眼下咱们得先想想该怎么才能顺利将方姨娘治罪,别让她再逍遥法外或有机会害人。」 「没错,那三少爷也是共犯,也得让他一起接受惩罚才行。」跪在地上的碧香说。 「碧香姐姐先起来吧。」春实实过去扶碧香,让她起来。 可碧香自觉愧对大家,当年若不是她不敢讲出实情,方姨娘之后也不会有机会害死老太太以及惹出这么多事,因此她不敢起身,可见到赵氏也挥手让她起来,这是肯原谅她了,她这才敢站起身。 屋里气氛再次凝肃,众人沉思要怎么对付方姨娘母子,这时,外头突然传来水玉兰和朱黎儿说话的声音。 水玉兰道:「黎儿,你不能进去,春姨娘吩咐没允许,今日大家不许进到太太的屋子!」 「这是太太的屋子,为什么要听春姨娘的,我有事找太太说,为什么不能进去?!」朱黎儿非闯进去不可。 春实实因为带着碧香过来说方姨娘的事,不想让其他人听见,便让水玉兰守在外头,水玉兰这会见黎儿要硬闯,不禁恼了。 「你找太太要说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你见碧玉姐姐上个月跟了三少爷,去了他那当通房,这便眼红,想求太太,你也想去三少爷那对吗?」她直接说朱黎儿见太太的目的。 朱黎儿脸红。「是又如何?我哪点不如碧玉了?再说,三少爷也喜欢我,说了只要太太肯成全,我就能过去,太太平日也算疼我,见我有好的前程又怎会拦我。」 正因为如此,朱黎儿有些恃宠而骄,全然忘了收敛脾气与音量。 「话不是这么说,你之前在别庄对四少爷做的事,大伙都还记着,可才过多久你又转头要到三少爷那去,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名声吗?」 「你……你耻笑我?!」 「我不是耻笑你,而是念在曾是姐妹一场,我这是劝你,三少爷喜新厌旧,你去了他那也不会有多少好光阴的。」 「我的事不要你管!」朱黎儿恼羞成怒。 「要我不管也成,你什么时候去求太太成全都可以,可今日不行,春姨娘在里头照顾这几日身子不舒爽的太太,她的吩咐我不能不听。」 「你!你眼里就只有春实实一个是吗?好,等我哪天也做了姨娘,瞧我怎么给你罪受,今日我就先回去,改日咱们走着瞧!」话落,朱黎儿终于气呼呼的走了。 「哼,这丫鬟是越活越回去了,完全鬼迷心窍不知死活,竟然也想跟雷青岩那狼心狗肺的。」赵氏怒骂。 屋内的其他人也都对朱黎儿摇头。 可春实实却是突然笑了起来。「太太,实实有主意了,这方姨娘是惯会拿捏人心的人,不如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天前,朱黎儿欢欢喜喜的被抬做雷青岩的通房,可这也是鸡飞狗跳的开始。 这日雷青岩的院子一早就被闹翻天了,雷青岩只穿了件裤子就从屋里逃了出去,留下三个女人在屋内大吵特吵。 「黎儿,你是在我之后才跟着三少爷的,怎能连续三晚霸着三少爷不放,让他天天赖在你床上!」碧玉揪着朱黎儿不放,一副恨死她的模样。 朱黎儿也不甘示弱。「自己没本事就别怪人家,是三少爷自己喜欢我,天天来找我的,你有本事让他夜里去爬你的床啊!」 「你不要脸!」碧玉破口大骂。「当初缠了四少爷,四少爷不要你就来巴着三少爷,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朱黎儿被戳中痛处,气得咬牙。「你!你才丢脸,听说三少爷根本不要你的,是方姨娘硬将你塞给他,否则你哪可能从丫鬟变通房!」她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 「你说什么?!」碧玉恨极,抓了她的头发用力的扯。 朱黎儿哪能挨打,马上踢她一脚,也扯她的衣服。 两人正打成一团时,明凤珠大喝:「在我面前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居然敢不将我放在眼底!」明凤珠怒气冲天的上前拉开两人,二话不说又是一人打了一巴掌。 「你们两个浪蹄子,三少爷的后院那么多姨娘也没像你们这么嚣张的,你!」明凤珠先指着碧玉。「才当通房没几天就敢闹事,还有没有规矩!还有你!」她又指向朱黎儿。「你以为自己是谁?一介粗使丫头罢了,三少爷给你几分甜头,你就目中无人啦!」 第三十八章 两人被明凤珠又打又骂,哪里甘心,碧玉抚着肿红的脸颊,气恼的道:「您凭什么打人?」 明凤珠瞪眼。「你们两个贱丫鬟,不过是下人,我怎不能打了?!」 「奴婢没做错事,哪能说打就打!」朱黎儿也恨恨地说。 「自以为是的丫鬟,你也只是为三少爷暖床的,一个贱人有什么好说的!」 「三少奶奶,您太过分了!」朱黎儿气不过。 「啪」一声,明凤珠不客气的再打她一耳光,这下她哭惨了。 「三少奶奶,我好歹是方姨娘做主给三少爷的,您怎能——」 碧玉才开口,又再得了明凤珠一掌。 碧玉惊呆了。 「这……这是做什么?!」方姨娘听见有人报讯,说这里炸锅了,赶紧跑来瞧瞧,怕事情若闹到老爷那,搞得全府都知道就丢脸了。 碧玉见到方姨娘这靠山来了,马上赶到方姨娘身边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道:「娘,三少奶奶欺负人!」 明凤珠听她唤方姨娘「娘」立刻哼了声,她尚且依着雷家规矩称方姨娘为姨娘,可碧玉真够狗腿的,就直接喊她娘了。 「这一早的,吵什么吵?」方姨娘沉声问明凤珠。 「这两个人没规矩,当着面抢三少爷,怕传出去难看,媳妇才教训她们的。」明凤珠理直气壮的说。 「娘,我哪里抢三少爷了,是黎儿缠着三少爷不放,我担心三少爷的身子吃不消,这才来关心的,可三少奶奶不明事理就打人了。」碧玉说着委屈,眼泪就掉下来了。 「黎儿,你缠着青岩几夜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可得要有分寸,要不然真要惹人笑话了。」方姨娘马上数落朱黎儿。 朱黎儿羞愤不已。「笑话什么,那是三少爷疼我,与我恩爱,再不久我可能就能给 你诞下孙子了,这不好吗?」她也不认错。 「姨娘,你瞧她们个个盛气凌人,媳妇若不教训她们,这院子还能安分吗?」明凤珠理直气壮的问。 方姨娘闻言皱紧眉头,没想到几天功夫而已,三个女人就闹翻了。 「这——」 「娘,我跟三少爷的事是您安排的,如今受三少奶奶荼毒,您得为我做主。」碧玉仗着自己是方姨娘的心腹,当初在老太太那当探子为她送消息,着实办了不少事,况且老太太如何死的她最清楚,这会自认方姨娘不该也不敢亏待她,应当会为她出头。 方姨娘眯了眼,尚未说话朱黎儿又抢白了。 「姨娘也别忘了,我怎会被打成粗使丫头的,我对姨娘也算是忠心不贰,且都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才跟了三少爷,与他情投意合,难道还要受屈吗?」 朱黎儿当初也是教方姨娘收买去,将赵氏身边的事报予她知,后因别庄的事被打成粗使丫头,当时方姨娘为求自保,连为她求声情都没有,而今朱黎儿不愿意再吃闷亏了,想着这回是三少爷自己求她跟他的,没理由让人欺去。 「你——」 方姨娘才张了口,明凤珠立刻不平的抢声道:「这是怎么了?姨娘,她们也不过是个妾而已,居然争相告状,个个想爬到我头上了,这像话吗?!」 方姨娘用力咬了牙。「妾怎么了,我也是妾,你瞧不起吗?」她问。 明凤珠这才发现说错话,一时被噔得闭了嘴。 方姨娘这才重重哼了一声,儿子媳妇讲话没个遮拦,又爱吃醋,仗着出身大家,青岩得倚靠她娘家不少而蛮横霸道,若不,她第一个让这不长眼的女人滚蛋! 方姨娘瞧着面前的三个女人,这三个目前都还有作用,也都握有她的把柄,她一时抛弃不了,这下不由得头痛起来。 「春姨娘,您料得没错,三少爷那吵得屋顶都要掀开了,而方姨娘一点办法也没有。」水玉兰与春实实一起在厨房做点心,水玉兰边揉着面皮,边笑个不停。 碧玉是个玉石倶焚的人,朱黎儿也是个不安分又骄纵的,再加上一个没有度量的明凤珠,方姨娘如今就像个炒锅,随时都会锅破油洒的。 春实实没瞒水玉兰任何事,所以她也知道朱黎儿是春实实让赵氏放人,朱黎儿才得以顺利去当雷青岩通房的。 春实实调着做梅子派的内馅,雷青云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尤其是这道梅子派特别合他的口味,因此三不五时她便会做。 听了水玉兰的话,春实实也笑了,可想而知朱黎儿去了雷青岩那后,方姨娘会如何头疼了。 「春姨娘,黎儿去了三少爷那,顶多就是让那儿鸡犬不宁,这能让咱们找到扳倒方姨娘的方法吗?」水玉兰不解的问。 春实实淡淡一笑,瞧了水玉兰一眼。「你等着看好了。」 正说着,碧玉的丫鬟进厨房里来了,见到春实实立刻打了招呼,碧玉和朱黎儿抬做通房后,身分虽不如姨娘,但照规矩方姨娘也给了她们丫鬟使唤,碧玉的丫鬟便叫秀梅。 她本是方姨娘院子里的人,跟方姨娘一样有些势利眼,见雷青云现在得雷耿狄青睐,在府里正威风,连带的也不敢小看春实实,因为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雷青云十分宝贝这个小妾,将来若四少奶奶进门也分不掉雷青云对春实实的宠爱,因此见了春实实才肯客气打招呼。 春实实朝她颔首后,她这才在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一碗早就煎好的汤药,要带回去给碧玉喝。 「秀梅,稍等一下,你拿的这是什么呢?」水玉兰将人叫住,好奇的问。 「这是『补药」给雷府妾室的,咦,春姨娘应该也有喝吧,这可是老太太时期就立下的规矩啊。」秀梅突然想起春实实也该喝的。 春实实马上明白她说的补药是什么了,赵氏也曾要她喝,可雷青云替她挡下了,还发脾气不许赵氏让她喝这东西,从此赵氏再没逼过她了。 「这『补药』我没喝过,不知这是什么味道,能否让我闻闻?」她故意说。 秀梅讶异,春实实居然可以不用喝? 这东西只要各房正妻未产子的,那院内所有妾室都得喝的,听说朱黎儿为这事闹过,还去三少爷那哭诉,可三少爷没那胆坏老太太的规矩,最后朱黎儿还是乖乖喝了。 可这春实实竟没喝,可见四少爷多疼她,连这事都肯替她担下,这点三少爷就不如人了。 秀梅将手里的汤药交给春实实。 春实实瞧着那汤药的颜色混浊,再闻闻味道,轻蹙了眉头。「这里头都放了什么补品你知道吗?」她问秀梅。 「这……这药方之前是老太太给的,老太太过世后就由太太负责,可太太与方姨娘有嫌隙后,三少爷房里妾室的汤药就由方姨娘自己处理,所以这药方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那好吧,你可以端走了。」她将汤药还给秀梅带走,若有所思。 【第十二章 麻雀变凤凰】 碧玉恨恨地咽下秀梅端来的避孕汤药,她心有不甘,若自己能早明凤珠和朱黎儿怀下孩子,便可大大出一口怨气,明凤珠那女人动不动就打她,瞧自己若有了孩子,而她生不出来时,她还有资格当三少奶奶吗?! 还有那朱黎儿,自己就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哪怕三少爷特别宠她,自己有了孩子那才是保障。 然而瞪着桌上的空碗,老太太的这条规矩可真让她飮恨。 叩叩,有人敲了她的房门。 刚喝下避孕汤药,心情正劣,而且明知三少爷此刻正在朱黎儿房里,不可能到她这来,她应门的语气就差了,吼问:「谁啊!」 「是我,实实。」 碧玉吓了一跳,春实实怎会来敲她的门? 她起身去应门,见春实实端了一盘自己没见过的点心站在门口。 「春姨娘怎会来的?」她惊讶的问。 春实实脸上挂笑。「我今日多做了点心,便分送请大家都嚐嚐。」 「这样啊,那请进吧。」她移了身子让春实实进到屋里来。 春实实端着点心进屋,这屋子的撊设比碧玉当丫鬓时好很多,可要与云索居相比,那便差得多了。 毕竟她睡的是少爷的正屋,不比妾室的偏房。 春实实瞥见了桌上的空碗,晓得那是碧玉刚喝完的汤药,她将点心往桌上轻放,这是刚做好的梅子派,本是要给四少爷享用的,但这回先用来当找碧玉说话的藉口。 碧玉让她坐下后,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怎么好意思让你专程送东西过来。」碧玉见点心特殊,样子可口,有些馋嘴了。 第三十九章 春实实见状,立刻切了一块派给她,见她没吃过派,吃得高兴,便说起话来:「其实咱们都是丫鬟出身,本就应彼此照料的,你与黎儿争吵的事我也听说了,这黎儿——」 「你是替黎儿说话来的?」本来吃得正开心的碧玉立刻变脸。 春实实微笑。「你误会了,之前我与黎儿确实好过,可你也知道她为了勾引四少爷所做的那些事,我哪可能再替她说话,我提黎儿是想让你当心,方姨娘对她可是十分偏爱的。」 碧玉眼珠子瞪起。「那黎儿再会讨娘欢心,可娘也绝对不会对她推心置腹的。」她自信的说。 春实实刻意瞄了眼桌上的空碗,确定碧玉也瞧见她的目光,便接着道:「你都没发觉吧?」 「没发觉什么?」 「你这汤药和黎儿的不同。」 「不同?!」碧玉一惊。「哪里不同?」就她所知这药方是一样的,都为了避孕,而且还是方姨娘亲自调配的,听说里头除了避孕外,还加了滋养美容的方子。 「我之前在厨房见人煎煮这药时,瞧见你这份里放的杜鹃花分量多了些……」碧玉立时脸色一白。「你……你说我的杜鹃花放的分量比黎儿的多?」 「嗯,你也知道的,这杜鹃花虽可调经,但食用过多也是会出问题的,你……当心些。」她留了话。 碧玉心头一剌。「你当真看清楚了?」 春实实点头。「看得一清二楚。」 碧玉用力捏了丝绢,心慌了起来,难道……方姨娘想杀她灭口?! 春实实见她脸色变幻不定,心知老太太就是死于杜鹃花的,她心中有鬼,听到这儿立刻就紧张了,而春实实就是故意要她害怕的。 「不会的……」她对方姨娘这么忠心,方姨娘不可能会害她的,定是春实实胡说,想挑拨离间……「娘不可能偏心黎儿,就算这杜鹃花分量多一些又如何,杜鹃花能清热解毒、养颜护肤,多服了一些些也没什么。」她冷静下来。 春实实抿笑,知晓她一时半刻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话的,不过这些话定会在她心中种下怀疑的因子,她与方姨娘翻脸是早晚的事。 「碧玉,这凤珠虽然善妒了些,但毕竟还是正妻,就像我还是得忍耐太太一样,你也要对她多多隐忍才是,要不,咱们这院子怎么安宁的了?」方姨娘在碧玉去请安时,苦口婆心的劝说。 「是……」碧玉忍着气的应声,心想,方姨娘对太太几时忍过了,哪次不是主动挑事,让太太拉不下脸来,气得卧病,她可以,怎么自己就不能了? 「还有,对黎儿你也别太计较了,你们全是丫头抬成妾的,正该互相体谅,而她又比你晚个几日跟青岩的,你也知道男人都图新鲜,自然现在对黎儿好些,这也没什么,女人要大器,男人才会疼爱。」 碧玉越听越气,若是如此,那方姨娘为什么不许老爷再纳其他妾室,就连陶姨娘她也多加防范,不许陶姨娘讨好老爷,让陶姨娘这几十年下来活得小心翼翼,连争宠也不敢。 她用尽心机甚至不惜帮助方姨娘谋害老太太,好不容易终于当了心上人的妾室,若要活得像那陶姨娘一样卑躬屈膝,她又怎么愿意! 「黎儿既是晚我进门,就该尊我,凭什么是我忍她,而不是她让我?就是娘应该也受不了毛姨娘当年的争宠吧?」她蓦然想起春实实说方姨娘偏心黎儿的话,忍不住说。 可一提到毛姨娘,方姨娘立即脸色大变。「你提她做什么?!当年争宠的是太太,与我何干!」方姨娘火大了。 碧玉冷笑。「外面虽这么传,可我听说当年太太怀大少爷时身子不好,才抬毛姨娘开脸的,而那之后不久您也怀了孕,毛姨娘趁机抢了老爷的喜爱,您那时不也曾大发雷霆的吗?」 「住口,哪有这样的事!」方姨娘怒瞪着碧玉,当初让这丫鬟开脸跟了青岩,原是想犒赏她在老太太的事上尽心,也见她对儿子颇用心,是以才将人留下,可怎知这丫鬟不识好歹,这话也敢对她讲,早知当初就—— 方姨娘眼神狠了起来。 碧玉见状,倏然心惊了。 此时朱黎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了进来,见到方姨娘瞪视着碧玉,虽不知为了什么事,仍是不禁暗喜,乐见碧玉得罪方姨娘。 「可是碧玉惹姨娘生气了?碧玉就是不懂事,姨娘别同她置气,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朱黎儿见缝插针的说。 「你!」碧玉气结。 朱黎儿不理她,朝方姨娘接着道:「三少爷刚从我屋里出去,走时留下两根簪子,说是一根给我,一根给姨娘,我这就专程将三少爷的孝心送过来了,姨娘,您先挑挑,瞧您喜欢哪支,媳妇就给留下。」朱黎儿故意在碧玉面前,将手中的两支簪子交给方姨娘。 碧玉瞧那两支簪子是纯金打造,上头遗表有色泽光洁的玉石,一瞧就知价格不菲。 这送给方姨娘就算了,居然还给了朱黎儿,碧玉登时妒恨上心头了。 「那与我熟识的玉石商近来也不知怎地,都没再拿新款过来让我瞧,我这人几日没收藏个几块玉石就不舒服,青岩眼光不错,这两支簪子款式与质地都好。」方姨娘赞道。 「那姨娘认为哪个好就先留下,另一个我再带走。」朱黎儿讨好的说。 「青岩既是将簪子留在你屋里,就是要让你先挑,你倒讨巧,拿来让我挑,这般蕙心,难怪青岩宠你,连这么昂贵的簪子也舍得送你——」 话说到一半,方姨娘蓦然想起碧玉还在,瞧这会不打翻醋坛子了,赶紧收了口的瞧碧玉刚才站着的地方,可她人已不在了。 这日雷青堂为生母开棺验屍,雷家是祁州城的名门大户,此举惊动了地方,连官府都来关心,要瞧这验屍结果究竟如何。 而雷家各房也全来到毛姨娘坟前。雷耿狄一见到赵氏,脸色立即拉下,这态度像是认定她真干了什么,让赵氏心底一阵的寒沁。 然站在雷耿狄身旁的方姨娘可就高兴了,瞧这情景,不管验屍能验出什么,太太都定会被老爷休弃了,只要赵氏一除,她就算碍于规矩没能扶正,可雷家的权力可就牢牢掌控在她手里了。 另外,雷青堂的生母死得这样惨,他还能原谅赵氏吗?雷青石及雷青云为了赵氏也必定会与雷青堂翻脸的,届时这一闹,老爷又最讨厌兄弟阋墙,青岩只要趁机在老爷面前扮乖,老爷之后还不将大位留给他。 她得意的盘算着一切。 毛姨娘下葬多年,取出时已是一堆白骨,赵氏见了想起当年与毛姨娘的相处,不禁悲从中来,掉下眼泪。 方姨娘瞧着冷笑。「姐姐别心急,这屍首刚抬出来而已,要验也得再一会功夫,若真不是姐姐做的,仵作也会还姐姐清白的,所以姐姐这会哭也不济事,还会让不明事理的人误会您心虚害怕了。」 赵氏听了怒极,拳头捏得紧紧的,想要说什么,见雷耿狄瞥过来的厌弃表情,登时憋了心,什么也说不出来。 「毛姨娘当年也是伺候过老爷的,如今成一堆白骨,老爷见了心里也不会好过,太太更是感触极深,这毛姨娘可是太太一手提上来的,感情不比一般,当年的丧事还是太太亲自操办的,而方姨娘与毛姨娘也曾经相处过,怎么方姨娘对今日之事不难过吗?」春实实上前道。 方姨娘当场被噎得说不出话,雷耿狄也是皱了眉,似突然对方姨娘的态度不满了。 赵氏感激的瞧向春实实,她不择痕迹的帮自己训了方姨娘一顿,出了口气。 春实实平时沉默不多话,可头脑淸楚,遇事从容,每到关键时刻总有作为,她渐渐明白老太太在世时为何会这么疼爱她了。 仵作开始验屍了,众人紧张起来,尤其是方姨娘,毛氏是怎么死的她最清楚,万一真验出……不,其实就算验出什么也不会有事的…… 「有了!」仵作大喊一声。 众人的目光力全被仵作吸引了去。 「有毒!」雷青堂见那发黑的白骨,显然是中了毒,立即怒声道。 「是砒霜毒!」仵作进一步说。 方姨娘一惊。「怎可能有砒霜?!」她并未下砒霜,这毒哪来的? 「你这贱人,真毒死毛姨娘?!」雷耿狄立即怒指太太。 赵氏惊得脸色发白。「我没有下毒,不是我!」 「证据确凿,你还狡辩!这会官府的人都在,正好将你带走审个清楚,还毛姨娘一个公道!」雷耿狄怒不可抑的说。 第四十章 「老爷……」赵氏吓坏了。 方姨娘见状也由惊愕中回神过来,忽然又高兴起来,若能咬定毛姨娘是被毒杀的,这也不是坏事,赵氏这碍着自己多年的女人就必死无疑了! 「不,不是我,我不去官府!」 「姐姐,您还是去吧,从毛姨娘身上验出砒霜这可是大事,好歹您也要到官府去解 释清楚才好,这事情交代明白了,您也就没事了。」方姨娘惺惺作态的说。 「若是得交代,方姨娘是否也该一同去?」雷青堂突然说。 方姨娘一愣。「我为何也要去?」 「当年我生母过世时,父亲不在府里,在府里的就只有你和母亲,你们都应该接受官府调查才是。」雷青堂道。 「什……什么?」方姨娘蓦然惊住。 这回轮到赵氏哼笑了。「怎么?你不敢去吗?」 「我……」方姨娘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忽然手腕被人扼住,她猛然转头,见到拉着自己的是春实实。 春实实对着她笑。「方姨娘,如今验出毛姨娘是被毒死的,而这毒还是砒霜,除了太太有嫌疑,你也是。」 方姨娘没想到事情会烧到自己身上,立即白了脸,忙转向雷耿狄道:「老爷,这不干我的事,我不需去官府吧?」 雷耿狄见她失常慌张的样子,也觉得奇怪。「你若没有害人,去了官府也不用怕的。」 「是啊,方姨娘刚刚不是才让母亲不用担心,若真是清白的,会还你公道的。」雷青云冷笑道。 方姨娘心虚不巳,巳冒出冷汗。 雷青岩马上站到方姨娘面前护着说:「分明是母亲害死毛姨娘的,该偿命的是她!」 「是啊是啊,该偿命的是太太!」方姨娘急着说。 「可也不能只凭谣言就说杀人的是太太,因为我也听到传言,争宠的是方姨娘,方姨娘买毒行凶,毛姨娘才会惨死。」春实实肃声说。 方姨娘倒抽一口气。「哪有这么荒唐的传言,那毛姨娘是病死的,根本不是被毒死的!」 「可仵作明明验出砒霜毒来了。」春实实道。 「哪来的砒霜毒,毛姨娘的身子里不可能有这样东西!」方姨娘急得直道。 「您又如何肯定?」 「我当然肯定,毛姨娘生下青堂后,妇科病缠身,老是医不好,郎中给的是调经药,哪里有砒霜毒?!」方姨娘说得斩钉截铁。 「既然如此,你若想洗清自己的罪,不如当众说出药方,让咱们听听到底有无问题。」春实实直视方姨娘闪烁不定的双眼。 「这……」方姨娘心慌意乱,拿不定主意的瞧向雷青岩。 雷青岩也有些六神无主了,本来要咬死赵氏的,可居然验出砒霜毒来,这当口只得先保住自己的娘没事才行,娘要是被带去官府,深究起来可就麻烦了。 「姨娘,你若知道什么,还是说出来好了。」他决定让她说。 既然雷青岩也是这个想法,方姨娘便镇定下来背出当年毛姨娘的药方。「丹参、香附、延胡、当归丸、女金丸、杜鹃花……」 雷耿狄边听边点头,他是药商,自是了解这些药的药性以及所治的疾病,这乍听是没有错的。 「瞧来方姨娘十分清楚药方的内容,难不成这药方您经手过?」春实实再问。 「这……我也只是关心毛姨娘的病,所以特别留意了一下。」方姨娘心虚的说。 「若是这般,您可知道这每项药的使用分量?」春实实追问。 「分量……我记不清了……」 「分量不重要,重点是这些药都是专治妇科病的药材,无一有毒。」雷青岩大声的道。 「谁说这里头无毒的?」雷青云冷笑起来。 「没错,《神农本草经》把药物分为上中下三品,上药为君,主养命以应天,无毒;中药为臣,主养性以应人,无毒有毒,斟酌其宜;下药为佐使,主治病以应地,多毒,不可久服。而这杜鹃花虽功效良多,既能滋润养颜,还能和血、调经、祛风湿、止咳,但杜鹃所属花系与叶子具有毒性,是为中药,得斟酌其宜,过量则会致死。」春实实接口说。 方姨娘与雷青岩听了,神色倏变。「这……毛姨娘人已死,谁也不知她是不是药物过量而亡……」 「那你们且瞧瞧这是什么,这可是当初我生母所服用的方子?」雷青堂突然由怀里拿出一张手稿来。 方姨娘只瞧了一眼,便站不住脚的差点倒下。 「是还不是?!」雷青堂逼近她问。 「我……我不知道。」 「您怎会不知道,当初毛姨娘生病时本来还不怎么严重,可后来病情倏然加重,最后血崩而死,死前替她医治的郎中虽已不在人世,但偏巧他留下了这张方子,而这上头还有您亲笔写下的纪录。」 雷耿狄听出问题,将那手稿拿来过目,这一瞧,立即脸色大变。「杜鹃花每次四分……这只要吃上一个月必中毒而亡!」他惊愕瞪向方姨娘。 「你竟干出这等事……」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赵氏忍不住恨声道:「你见毛姨娘生下儿子,可你那胎却只生下女儿,十分不甘心,又怪她夺去了老爷对你的宠爱,便下手害死她!幸亏青堂到处去蒐罗证据,最后在死去的老郎中家人那儿发现了这张手稿,你这歹毒的女人还能辩解吗?!」她终于为自己出了口气。 方姨娘吓得腿软跪下,没料到雷青堂竟会与赵氏同一阵线对付她,这次她是着了人家的道。 春实实走回雷青云身边,这回方姨娘是逃脱不了了。 杜鹃花一般是验不出毒性的,当真被验出也只会被当成药材,是属中品,不会将之归为毒物,方姨娘就是料定如此才有恃无恐,不怕验屍,且打算经此一闹彻底破坏赵氏的名声,让她在雷家无人信服,藉此除了赵氏。 因此他们反其道而行,故意让仵作验出有砒霜毒来惊吓方姨娘,最后让她亲口说出药方内容,证明毛姨娘的用药她是知晓的,之后雷青堂再拿出费尽心思得来的手稿,这手稿上还有她的字迹,这就能教她无从狡辩了。 「老爷,她不只杀了毛姨娘诬陷我,就连青石的身子也是她毒坏的!这事您得为青石做主啊!」赵氏声泪倶下、义愤填膺的突道。 「青石的身子会这样,也是她造成的?!」雷耿狄愕住。 「没错,碧香,你出来。」太太喊人。 碧香由喧哗的人群里走出来,娓娓道出当年在雷府池边听见、看见的事。 方姨娘没想到八年前她欲杀春实实的过程竟让碧香看了去,既有了碧香这证人,她这回是完了,当再见雷耿狄那痛心疾首的神色,她全身都颤了起来。 而这事也牵扯出雷青岩,碧香说出当年就是他推春实实下水的,雷青岩惊白了脸, 他以为自己曾经杀春实实的事,因春实实失忆后便再也不会有人提起,想不到这事不仅曝光了,还让众人得知,他直想昏死过去算了。 「你们这对劣母孽子!」雷耿狄气得各端了他们母子一脚。 雷青岩被喘得吐血,方姨娘则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只能嚎啕大哭。 「父亲,当年我只是好玩,没想杀人的。」雷青岩辩解。 「是……是啊,一切都是我做的,与青岩无关……」毕竟为人母,方姨娘这时候还想为儿子脱罪。 「春实实这不还好端端的活着,当年的意外只是虚惊一场,并没有酿成伤害啊!」 方姨娘竟将溺毙春实实的事说成意外,令雷青云怒不可遏。「还说没有伤害,实实至今仍不能恢复儿时记忆,这就是最大的伤害!」 方姨娘惊慌失措起来,爬到春实实面前,抓住她的裙摆,可怜兮兮的道:「实实,当年是误会,我根本没杀你的意思……」 春实实瞧着她厚脸皮的样子,摇首。「即便这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毒杀老太太的事就无法让人原谅了。」 她的话一出,四周譁然,雷耿狄更是险些惊昏。「你……你再说一次,母亲怎么死的?他连声音都抖了。 「我无意间捡到老太太生前所服用的药方,里头同样有杜鹃花,也同样过量,老太太服了一段时间后送命,而方姨娘惯用杜鹃花毒,老太太的死定与她脱不了关系。」 「住口,你不能因为姨娘惯用杜鹃花,就将祖母的死也算在她头上!」雷青岩赶紧喝斥她。 杀毛姨娘还能说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但若连老太太也敢杀,那就是罪大恶极,必受众人唾弃,就算死得屍骨无存也不为过。 第四十一章 「我……我没杀老太太……我怎敢……怎敢……」方姨娘也自知这事天理不容,就算死也万不能认罪的。 「你就敢!那老太太因要你将理家大权交还给太太,你不甘心也不愿意,便示意我每日在老太太的药中增加杜鹃花的用量,最后毒死老太太的!」始终沉默的碧玉忽然站出来指控她。 方姨娘与雷青岩愕然,碧玉竟会倒戈咬出这件事来。 「碧……碧玉,你可想清楚别胡说啊,你这指控不仅会害死我,还会让你自己都遭殃……」方姨娘紧张的提醒她。 自己若是杀老太太的凶手,她就是帮凶,也是要治罪的! 「是啊,碧玉,你可是我的妾室,咱们是夫妻,若你对我有什么不谅解的,咱们都可以好好说,可这么害姨娘,你也会遭人挞伐的!」雷青岩也让她三思。 谁知碧玉冷冷一笑,让方姨娘和雷青岩感到彻骨阴寒。「你们都偏心黎儿,枉费我一心一意为你们付出,可你们只是利用我而已,这杜鹃花居然也让我服下了,根本没想让我有活路,而我这也算是自食恶果,谁教我要听你们的话帮着害死老太太……既然你们两人对不起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你!」方姨娘气得想掐死她。 可她越笑越阴凉。「我今日就要告诉所有人,方姨娘丧尽天良到毒杀老太太,只因为想谋夺雷家产业,她不是人,是鬼!」她大喊。 雷耿狄立即激动不已的上前朝方姨娘狠狠的甩两巴掌,打得她齿落牙断,狼狈不堪,哪还有平日的强悍。 「你这贱妇!居然连我母亲都敢杀,我是瞎了眼才会纳你,贱妇!」他当众拖着她狠戾的打,当真恨上心头。 官府的人这时赶忙出来将雷耿狄拉开,要不他真会打死方姨娘。 方姨娘、雷青岩和碧玉三人最后被拉去官府问审,将所有案子的真相厘清。 一个月后,雷家祠堂,雷氏宗亲聚集。 雷耿狄当众将方姨娘赶了出去,方姨娘再不是雷家人。 官府将所有的事都查清了,方氏作恶多端,毒害赵氏累得雷青石带病出世、害死毛姨娘、陷害雷青云、毒杀老太太的事情都二被揪出来,这罪加起来判了好几个死刑,尤其光是毒杀老太太这条就有得她受了,不仅判了死刑,死前还得游街让人唾骂。 然而方氏将全部的事揽在自己身上,只求雷青岩没事,而春实实碍于雷青岩是雷青云的兄弟,虽然雷青云并未向她求情,可她晓得雷青云重手足,必定不希望兄弟的余生在牢中度过,因此没坚持追究当年雷青岩推真的春实实下水的事,让雷青岩逃过一劫被放出来了。 可他在牢中的时候因审问被用了刑,全身是伤,正在自己屋里疗养,并未到祠堂来,况且,他也没脸面对宗亲,来了只会遭受所有人白眼而已,他干脆躲着不见人。 经过这事,雷耿狄明显苍老许多,他错信也错宠方氏多年,造成这个家分崩离析,甚至还害得母亲被毒死,如今他这宗室族长是没脸再做下去了。 「大哥,我瞧这事闹得大,严重损及了咱们雷氏的名声,而你身子也不好了,不如趁这机会休息一下,让晚辈当家吧。」果然于宗亲会上,有人提出来了。 雷耿狄汗颜,因为一个妾让他半生的威望与努力全付之一炬,更恨自己的昏聩无能,识人不清。 「我也正有此打算,先辞去族长之位,府里的事也会择出继承人接替我。」雷耿狄叹气。 众人一听他愿意让出族长的位子,喜逐颜开,这宗室族长权力极大,族上的利益分配全靠族长说了算,众人早眼红这个位子,但过去一直由雷耿狄牢牢捏在手里,而今终于愿意释权了,这教大家怎么不欢喜。 「不过改选族长兹事体大,得等大家商议妥当后,择日再邀宗亲决议。」雷耿狄感叹,母亲费尽心思为他争来的族长之位,竟在她死后不久就丢了,将来他闭了眼恐怕也没脸去见母亲了,他难掩失意。 赵氏在一旁见了也替他难过,悄悄抹了泪,雷耿狄扭头见妻子掉泪,一股亏欠上心头,自己长年冷淡她,没真正将她放在心里,只当她是摆设品摆着,这时候才知她有多委屈,也才明白真正一心为他的只有她。 雷胄石、雷青堂、雷青云与雷青峰全站在雷耿狄身后,见父亲黯然卸下族长的位子,也极度不舍。 春实实站在雷青云的身旁,不住感慨的想,老爷是真正有远见的族长,雷氏家族全因他领导有方才有今天的兴旺,可因为一个方氏全被抹煞了,的确可惜。 「这改选族长之事宗亲们确实需要时间好好推举人选,可你们府里儿子众多,这之后是想让谁当家?」有人问。 雷耿狄回头瞧瞧自己几个儿子。「青石,你虽是嫡长子,但身子与性子都软,家主是个重担,我怕你负荷不了,还是以身体为重,安心养身吧。」这是无意让老大接手了。 雷青石点头会意。「儿子自幼体弱多病,性子也过于温和,压根不是当家主的料,父亲尽管在兄弟中选出适合的,不必顾忌我。」 雷青石心知父亲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但他坦然面对,并没有不高兴,只是赵氏内心的失望就难以言喻了。 雷耿狄高兴长子有让贤的度量,欣慰不已。「你母亲对你寄望颇深,你虽不当家,但还是嫡长子,众人对你的尊重不能少。」 他瞧出赵氏的失落,刻意再讲出这些话让赵氏听,她这心情才稍稍好些。 「青峰,」他跳过雷青堂与雷青云,瞧向小儿子。「父亲晓得你喜文不喜商,雷家是够富了,但若想得个『贵』字,还得走官途,你若能为雷家争得家声与名望,父亲就死而无憾了。」 「父亲放心,儿子定会努力光耀门楣,不让父亲失望。」雷青峰应声。 陶姨娘一生低调,从不敢为儿子打算什么,今天听见老爷原来对自己的儿子这般寄予厚望,这眼睛忍不住濡湿了。 雷耿狄忽地重叹一声。「经过方氏的事后,青岩已是不必再提了。」他是想起雷青岩,神色是心灰意冷,不一会目光终于落在雷青堂和雷青云身上。 「你们两人,一个行事严谨,一个聪明正直,两人都适合当家,这两日我会做最后决定,但不管谁当家,都要齐心合力,咱们雷家再不能出任何风波了。」 雷青堂却忽然道:「父亲,儿子不愿当家,想再回浙江去。」 雷耿狄讶然,春实实也吃惊,但又见雷青云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蓦然想起在进祠堂前,两兄弟曾在门口说了会话,进祠堂后雷青云本来要对她咬耳朵的,可所有人都进了祠堂,没了时间说话,想来他要告诉她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各自的未来。 「你要去浙江发展?」雷耿狄严肃的问雷青堂。 「是,儿子上回去了一趟浙江后,对那儿的环境与资源极有兴趣,想到那里去管理雷家的产业。」 「你当真不争家主之位?」之前几个儿子为争家主,暗地里斗得死去活来,这些事他不是不知,只是有意让他们去竞争,这才好分出优劣,也使他们可以保持上进心,可他没想到到这节骨眼了,老二竟主动放弃! 「不争,四弟看事的眼光准,是个经营奇才,且他身边又有位慧心巧思的春姨娘相扶,雷家由他主持,极为妥当。」雷青堂瞧向雷青云夫妇,尤其对春实实特别点了头。 春实实惊讶雷青堂竟会在这只有男人能说话的场合提到她,况且她还只是一个妾而已,就算是之前得势的方氏,也没资格让人在这里提起,雷青堂此举让不少人都吃惊。 雷耿狄也瞧了他们,对这精明能干的四儿子他自是满意,从前他并没有特别注意过春实实,可自上次出考题给儿子们让他们去竞争,到这次揭露方氏的罪行、让方氏俯首认罪,这孩子都表现出聪敏的一面,确实是个令人赞不绝口的,可他并不赞成雷青堂在宗亲们面前提女人家的事。 他将这事当做插曲带过了,回头认真想既然老二愿意相让,那让老四当家便毫无纷争了,这也是好事一件,遂点了头。 「好吧,青云,从今以后,雷家便由你来当家!」雷耿狄下了决定。 雷青云脸上并无喜色,只是慎重的往前一站,还拉着身侧的春实实一起上前。「父亲,儿子愿意接下家主之位,可儿子有个请求,请父亲与母亲成全。」他忽然说。 第四十二章 雷耿狄与赵氏不知他要说什么,见他还拉着小妾上来,这举止在宗亲大会的祠堂上是很不合宜的,两人皆讶然的看着他。 春实实也不解他想做什么,在众人不赞同的目光下,不自在的想挣脱他的手退到后头去,可他攥得紧,不让她离开。 「你有什么请求?」雷耿狄皱眉问。 「是啊,你想说什么?」赵氏也不悦的瞪着两人相拉的手,这实在不成体统,明日铁定会成为宗亲们议论的事了。 「儿子想将实实扶正,让她成为正妻。」雷青云大声说。 此话一出,堂上的人无不惊愕,登时吵杂起来,雷耿狄整张脸全垮了下来。 赵氏觉得丢脸,豁然站起身。「荒唐!在这场合你说什么荒唐事!还有,春姨娘,这事你事先知情吗?怎会央青云胡闹说这事!」她当场训斥,连春实实也骂了。 春实实自己也错愕极了,完全没想到雷青云会在宗亲面前提这事,她没心理准备,傻在原地,直到赵氏骂人,她才回过神来,忙道:「我也不知四少爷会说这事——」 「住口,若不是你吵闹,他怎会在这场合犯糊涂?!之前我还道你是个懂事的,原来是抓乖卖俏!」 春实实脸色白了下来。 雷青云脸一沉。「实实并未央求我什么,是我坚持要扶正她。」他铿锵有力的说。 「青云,你说什么傻话,咱们雷家从无妾室扶正的,当着宗亲面前,你休要再提这事。」赵氏虽对春实实已经有好感,但牵扯到祖宗规矩,她是极度传统之人,仍旧难以接受让妾扶成妻的事。 「没错,青云,你父亲这房将来虽不再是族长,但你们还是家族最旺的一支,大伙眼睛都盯着你们,你们可不能坏了规矩。」宗亲有人道。 「是啊,雷氏家族的规矩摆在那,妻死妾不能继,得另外再娶,你这妾再能干也永远只能是妾!」另外有人再说。 这句「你这妾再能干,也永远只能是妾」让春实实双手冰冷,内心冰凉,眼眶逼出了湿气,想抽回被雷青云紧握的手,可他仍不放,她不禁恼怒了起来,他明知这场合不可能达成目的却仍这么做,这是要让她难堪吗?! 「放开我。」她朝雷青云沉声说。 他摇头。「我不放,我就要所有人承认你是我雷青云的妻!」说完转向雷耿狄再道:「父亲,您也说过实实有帮夫运,儿子也认为她剔透玲珑、蕙质兰心,为何就非得墨守成规不能将她扶正呢?」 雷耿狄面色严肃。「称赞是一回事,但要扶正又是另一回事,况且你以后是家主了,这正妻的位置就更为重要,这雷家主母得是出身良好之人,她出身奴婢,抬为妾已是福气,要扶为正妻实在太过勉强,宗亲们也不同意。」雷耿狄表明不赞同的态度。 「所以父亲考量的是出身问题?若实实有个好出身,那么宗亲们也会同意让我扶正她?」雷青云嘴角漾开一丝不明显的诡笑。 「这……可以这么说。」雷耿狄瞧瞧其他人,见宗亲们都点头了,便也颔首。 出身不好,想扶正是万不可能的事,这春实实奴仆出身的身分变不了,众人只要抓紧这一条就让她不可能翻身。 「既是如此——」 「既是如此,本王认她做义女,这身分够让她当上雷家主母了吧!」宁王顾怀远忽然走进雷家祠堂,他身后是顾柏临,父子俩一道现身了。 众人见了他们不住心惊,全立即起身相迎。 「这……这王爷与世子爷怎会莅临?」雷耿狄上前惊讶的问。 顾怀远约六十多岁,身子偏瘦,但笑起来声音宏亮。「本王刚不是说了,来认女儿的!」 雷耿狄一窒。「您……这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很吃惊,不懂他说什么。 春实实惊见雷青云与顾柏临眼神交换,互相微笑,蓦然明白了,先前他请顾柏临为她找人家认亲抬身分,可万万想不到顾柏临找的居然是宁王! 顾怀远走向雷青云。「青云,好久不见,你越见出息了,连娶媳妇也有眼光。」他笑着说。 雷青云赶忙躬身道:「多谢王爷对青云和拙荆的抬爱。」 春实实也立刻垂下首与雷青云一同行礼。 顾怀远将目光转向春实实。「你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瞧瞧。」 春实实镇定地抬首望向顾怀远。 这是顾怀远第一次见到春实实,见她面容秀气,眼底有股慧气,当下就有了好感。 「你过来点。」 她谨慎的往前站一步。 他的大掌落在她的肩头上。「柏临说他替本王认了个女儿,让本王过来瞧瞧,你这模样确实不错。」 她赶紧跪下。「王爷谬赞。」 他抿笑,慈祥的望着她。「还称什么王爷,该称父王了。」他提醒她。 周围的议论声四起,堂堂宁王怎会认雷家一个妾室做义女? 赵氏更是愕然的连眼睛都瞪大了。 「王爷,这……这怎么回事?」雷耿狄上前问仔细。 「柏临说,上回打伤他的人不是青云,而是你的妾室方氏指使的,而今方氏已经认罪,可那是青云媳妇用计才让打手吐实的,再加上本王前阵子昏眩症发作得厉害,青云媳妇派人送了药方过来,本王服用后精神大好,三天后即能下床了,这丫头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因此本王决定认她做义女!」 雷耿狄惊讶极了,忍不住问跪在地上的春实实:「你是如何治好王爷的痼疾的?」 「我认为王爷的病症是压力过大导致昏眩严重,先前我巧得一份药方,曾试用于其他人,发现功效良好,便斗胆转交世子请王爷一试,幸运的治癒了王爷。」她低声解释。 眩晕症的病人常感到周遭或自身在晃动,常伴有恶心、呕吐等症状,她当日听见谢晋元提到宁王有此症时,就想起自己在现代的老妈有一段时间也患过这个病,老爸为了替老妈治病,着实研究了好一阵子中医的医理,最后治好了老妈。 这份药方她一直没忘,听说宁王有此病状时,就托谢晋元将此药方交给世子,让他试试,而世子也肯信任她,一试真有成效,宁王这才能安稳的站在众人面前。 「原来如此!」雷耿狄点头。 雷青堂此时站了出来,朝大家道:「王爷的义女岂能为人妾,青云要扶正她,我同意,那各位还反对吗?」他明着帮春实实说话。 当着顾怀远的面,这时谁还敢吭声,个个闭嘴,连赵氏也不发一语了。 雷耿狄见宗亲们的反应如此,哪可能再坚持什么,遂对春实实说:「既然宗亲们都同意,我与太太也没意见了,看青云自己的意思办。」 顾怀远满意的微笑,顾柏临这才朝雷青云颔首,三弟拜托的事算是办成了。 雷青云感激不已,他只让大哥帮着找认亲的人家,没有想到他竟让宁王亲自认女儿,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是意外的惊喜。 春实实也十分讶异顾怀远竟会因为自己治癒他的痼疾而收她做义女,心知顾柏临定在顾怀远面前说了她不少好话,这才有可能让他专程前来帮她,让她在所有宗亲面前确立身分,而雷青堂也推波助澜的帮了她一把,最重要的是,雷青云——她见雷青云正挽住她的手,脸上挂着微笑,这笑容里包含太多感情,有疼惜、有爱怜,还有浓浓的情意。 她感动盈满心中,泪光在眼里闪动,他故意在宗亲面前提要扶正她的事,一开始自己还恼他冲动,让她难堪,现在才知他用心良苦,定是与雷青堂商量妥后,得知今日定会在祠堂上提及重选家主之事,这才安排好一切,要让她在宗亲面前正名,获得所有人的认同。 从今以后,她便无须再谨小慎微的度日,她是他雷青云的正妻。 【第十三章 雷家的福星】 今日是方氏游街问斩之日,她乘着铁笼车在街上游行,任路人对她丢掷石块,砸得她满脸是血,狼狈至极。 「不要脸的女人,毒妇!」 「没有天良,连婆母都敢杀,猪狗不如的女人!」 「没有一点良心,简直恶毒到了极点,该死!」 「判她一百个死刑也不够,对这种丧心病狂的人该处以极刑!」 路人争相谩骂,诅咒方氏下地狱也不得好死。 方氏没想过自己会有今日下场,极度惊恐害怕,整个人已宛如身在地狱里。 游街的路线故意绕路走了好几条街才到刑场,方氏看见刽子手手上的刀亮晃晃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后悔莫及,而雷家没半个人来为她送终,就连雷青岩也没有来,方氏的娘家人也因她的所作所为蒙羞,不敢前来为她收屍。 第四十三章 半个时辰后,方氏被斩首了,屍体送至雷家,雷家以她已不是雷家人为由拒收,屍体又被送回她的娘家,娘家人也说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没理由回来,挡了屍首,最后她的屍首被人包了层草蓆,草草埋在路边,下场凄凉。 「唉,这方氏死了,连个埋屍的地方都没有,也是挺可怜的!」云索居内,水玉兰感叹的说。 春实实也是一声轻叹,方氏一生汲汲营营,算计他人,却没算计到自己会有这结果吧。 「哼,方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是她罪有应得、咎由自取。」雷青云进到屋子内,身后跟着雷青堂与雷青峰,而说话的则是雷青堂。 春实实见三兄弟一起出现,连忙站起来招呼。 可水玉兰却没规矩的瞪着雷青堂道:「虽是如此,可人都死了,所有的恩怨也该放下了不是吗?」水玉兰心肠一向软,听雷青堂话说得绝,忍不住回嘴。 春实实与雷青云都讶异水玉兰的犯上,可更妙的是,雷青堂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像习惯了她的态度,只是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剌激她。 春实实不好让气氛怪异下去,忙开口问:「二哥与五弟难得一起过来,这是约好的吗?」 自从那日在祠堂的事后,雷青云便张罗着让春实实变更身分,如今她已是族谱上有名的嫡妻了。 雷青峰笑得文质彬彬,展现读书人的风范。「我不是和二哥一起约的,是刚好有事过来找四嫂,路上遇见四哥与二哥,这才一同过来的。」他解释。 「这样啊,那先请坐,我和兰儿去为你们准备茶点,之后咱们再聊。」她转身要带着水玉兰出去张罗茶点。 「四弟妹不必急着忙,我说完话就走了。」雷青堂让她们别出去了。 春实实瞧了一眼雷青云,见他颔首,这才又坐了下来。 雷青堂向来办事快狠准,这回也一样,直接便开口了。「我三日后出发去浙江,这事父亲已同意了,而我临走前专程来向四弟妹要个人。」 春实实听到这,心中大概也有个谱了,他要的是……她侧首瞧了眼犹不知状况也还没听出端保的水玉兰。 「二哥向我要人,照理这是身边人,我说了就能决定,可这人特别,我从没当她是下人,咱们是姐妹,所以勉强不了她,二哥若要带她走,得要她自己同意才行。」她实话实说。 雷青云立即望向雷青堂,一副「我早告诉你了,我们夫妇做不了主」的模样。 事实上雷青堂事先已找过雷青云要人,雷青云没敢答应,这才跟着他来到云索居见春实实,想不到答案还是一样,雷青堂只好看向水玉兰。 他正要开口说话,水玉兰已经杏眸圆瞪的问:「四少奶奶说的人,不会是指奴婢吧?如果是,奴婢不可能离开四少奶奶的,四少奶奶,您也不会将兰儿随便送人吧?」 听到随便两字,雷青堂脸都绿了,这不识好歹的丫鬟,跟他叫随便?! 他脸色难看,雷青峰见状,呵呵笑了起来。「兰儿,你不知道吗?二哥要去浙江,府里有多少丫鬟心碎,若二哥肯让谁跟着走,那人保证会欢天喜地的随二哥去了,像你这样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也太伤二哥的心了吧?」他这话不假,雷青堂虽性格冷漠,但相貌堂堂,让府里的丫鬟们倾慕不已。 水玉兰不以为然的撇嘴。「二少爷心是铁打的,哪这么容易伤心,再说,既然有这么多人想跟着二少爷走,那二少爷就随便挑上几个去呗。」 雷青堂越听脸越臭。「你这没规矩的丫头!」 水玉兰压根不怕他,撇过头硬是不理。 雷青堂顿觉头痛,四弟夫妇已摆明想得到这丫鬟得水玉兰自己同意才行,照她的脾气他想带她走可不能硬来,只得忍下气说:「我会选择回浙江除了是为打理雷家生意外,也是因为底下人送了信来,兴许我母舅家的案子有机会翻案了,我想亲自细查,可身边欠个老实可靠的丫鬟帮着打点,这才想找你过去帮忙,等这事有了眉目,会让你回四弟妹身边的。」 几个人一听,原来雷青堂要回浙江还有这原因。其实雷家人都知道毛姨娘本是杭州临安县县官千金,却因毛家犯事而沦为罪婢,这才会成为赵氏的丫鬟,陪嫁到雷家后让雷耿狄收为姨娘。 而照雷青堂的话,这毛县官当年因贪被抄家一案是有内情的,也难怪他想回浙江去,一来帮助舅家翻案,二来打理雷家家产。 「你母舅家真的能脱罪吗?」水玉兰好奇的问。 「只是有了一些线索,详细情形要过去才知道。」雷青堂回答。 「这毛姨娘一生颇苦,千金闺秀却沦为罪婢,最后还被害死……唉,为了毛姨娘,你是该亲自去了解才对,若能替毛家平反,毛姨娘地下有知,也能感到欣慰的。」水玉兰感叹道。 春实实瞧了眼雷青云,用眼神示意。水玉兰其实非常好说话,吃软不吃硬,若对方真有需要帮忙,她不会忍心拒绝的。 接到妻子的暗示,雷青云也赶快给雷青堂使了眼色,雷青堂会意,马上再道:「是啊,我生母一生不平顺,我总想替她讨公道,这会有机会了,我又怎能错过,你若能帮我,我感激不尽。」 「是啊,兰儿,二哥为人拘谨,万一其他丫头存心不良,只会造成二哥的困扰,不如你跟着去一阵子,帮他处理浙江府里的事,等事情告一段落,你若想回来,还是能回来的。」春实实也帮忙说话。 她瞧得出雷青堂对兰儿是有心的,否则不会谁也不带,就想带她走,而且话说得这么软,她在雷家多年,可不曾见过他对谁说话这么有耐性,又不见冰冷的,可见他对兰儿是誓在必得,兰儿是她的姐妹,也希望她能像自己一样找到好归宿,有个疼她的丈夫,而雷青堂,她认为可以。 「这……若兰儿想回来,四少奶奶真会派人接奴婢回来?」水玉兰被打动了,但对雷青堂还是不怎么信任,怕他不送她回来,所以得问清楚春实实。 雷青堂听了哭笑不得,不懂自己怎会看上这少根筋的丫鬟? 「会的会的,你若随时想走,我再派人去接你回来。」春实实保证。 水玉兰这才看向雷青堂。「好吧,奴婢就随你去一趟,可你别后悔,奴婢管人可是很严的,届时你若觉得不方便也别怪奴婢。」 「这不方便是……」雷青堂还没问起,雷青峰先替他问了。 「在奴婢管的地方,是不许有像黎儿这样有心机的人出现,到时候二少爷别怪奴婢多事就好。」她丑话说在前头。 雷青峰听了直想笑,可见二哥一脸严肃,遂不敢笑出声。 雷青堂道:「这方面随你安排,你要给我找女人就找,不给我安排也就算了,我无所谓。」 他这话说得直白无比,让水玉兰脸都红了。「你!」 「既然你已答应随我去,那就先跟我走吧,我那儿的东西还得靠你收拾。」雷青堂不听她多话,就要将人领走了。 「可是,我……」 她手腕被他一握,雷青堂也没再与雷青云夫妇打招呼,拉着她就出屋去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奴婢还没与四少奶奶道别呢,且二少爷三日后才走,这时让奴婢跟你去做什么……」 水玉兰的声音在屋门关上后,再也听不见了。 雷青云夫妇相视一笑,可以预料将来在浙江,这两人还有好戏可瞧。 「五弟刚说找你四嫂,可是有话对她说?」回头见雷青峰还在场,雷青云笑着问他。 雷青峰收了笑容,有些谨慎的瞧向春实实。「嗯,我过几日即要赴京应考,想拜托四嫂这段时间多照顾陶姨娘。」 春实实见他慎重,也正色了起来。「五弟尽管放心应考,我会多陪陪她的。」 雷青峰这才感激的叹了口气。「在这家中我没人可托付,可唯有四嫂,你处事公正又不势利待人,将姨娘托付给你,我最为放心。」 春实实明白他的意思,赵氏心地虽不坏,可也没心思照料其他妾室,而李巧性子软,若真出了事恐怕也帮不上忙。至于明凤珠,她顾自己都来不及了,更不会管旁人死活,剩下的人就唯有她了,且未来由雷青云当家,之后持家的主母也会从赵氏换成她,因此雷青峰才会特地走这一趟,将生母托付给她。 她暗叹陶姨娘在雷家的地位低微,也难怪雷青峰担心自己离开后生母的日子会更难过。 第四十四章 「青峰,这次你赴考,你四嫂绝对会帮你将陶姨娘照顾好的,而四哥对你有信心,此番赴考你定有成绩回来的,若博得功名,陶姨娘也有好日子过了。」雷青云极希望五弟这次能有所成就,让陶姨娘有扬眉吐气的一日。 雷青峰双拳紧握,懂四哥的用意。「多谢四哥四嫂,他日我若真有所成,绝不辜负你们的苦心。」 他眼眶有点红,在雷家,他地位低,年纪又最小,从小到大只有四哥会与他多说些话,得知他喜欢读书,便三不五时送书过来,他屋里的藏书都是四哥费尽心思为他搜括来的。 还有四嫂,过去总是特别照顾姨娘,有好吃的总会送上一份到她屋里,不像旁人刻意忽略掉姨娘,姨娘若受了太太或方氏的气,不敢吭声,只能抑郁在心,也只有四嫂会默默到姨娘屋里去开解。 这些他都瞧在眼底,感激在心里,绝不忘了他们夫妇的恩惠。 雷青岩身上伤痕累累,那是在官府里被打的,直到现在还只能躺在床上养伤。 此刻明凤珠与朱黎儿都在他屋里,三人正说着话。 「可恨,我连娘死了都不敢去认屍,我这算什么儿子!」雷青岩哭嚎。 「方氏……呃,姨娘干了这么多的事,本来就难脱身,而你也是好不容易才出了大牢,自身都难保,若这时去认屍,人家又怀疑你怎么办?咱们这也是自保,再说,如今咱们因为姨娘的关系,在家里已经连头都抬不起来了,这时候谁敢去认屍?可话说回来,咱们不方便出面,想不到姨娘的娘家人也这样无情,实在让人心寒。」明凤珠摇头的道。 「这叫人情冷暖,想娘风光的时候,方家人多巴结,不时来问安送礼的,现在人死了,却连屍体也不肯帮忙收下,这些人我一个个都看透了,将来谁也不会放过!」他恨恨的说。 「不只姨娘的娘家人,咱们这家里人也是势利,瞧咱们失势了,个个都避咱们如鬼神,瞧你都出大牢这么多天了,有谁来探过你?大伙都去四弟那奉承着,现在是他当势,意气风发极了。」明凤珠的语气酸得不得了。 他咬牙眯眼,妒忌不已。「我既然继承不了家业,也不会让旁人好过的。放心,我自有办法让老四威风不了多久的!」他说着,眼角猫见朱黎儿臭着脸,什么也不说的坐一旁,也不知在与谁置气。 「这是怎么了?」 明凤珠瞥向朱黎儿,当然心知她在恼恨什么,遂冷笑道:「她啊,同样是下人出身,可人家现在是正妻了,她却连姨娘都不是,还只是个通房,这心里不舒服。」 朱黎儿一听,脸色一变。「我不舒服,你就舒服了吗?人家只是个丫鬟出身,可现在不仅是正妻还是当家主母,而您一个商家出身的嫡女,这会见到她也得闪躲,以后还敢背后说她只是个妾吗?」朱黎儿气呼呼的顶回去。 真不知春实实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让宁王认她做义女,顺利由妾扶成正妻,让向来最重视体统的宗亲都没话说,太太也改了口,直称春实实这媳妇聪明体面。 妾室有朝一日能成为正妻,这事她连作梦都没想过,当真让她妒恨到骨子里了,可明凤珠偏要拿这事来剌激她,既然如此,她嘴巴也不输人,立即反击揭她疮疤。 明凤珠听了登时怒目起来,正要开骂,那原本躺在床上的雷青岩已经气得下床直接甩了朱黎儿一巴掌。 「你这是瞧不起我?瞧我现在落魄了,在雷家像落水狗了,连你也想耻笑我是不?!我宠你几天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贱人!」他啐声。 朱黎儿被打得一边脸高高肿起,嘴角还破皮出血,整个人惊愕不已,没想到自己会被雷青岩打骂。 「您……您……」 「贱人,下次若再敢讥我不如人,我打死你!」他发狠的说。 明凤珠见她挨打,可欢喜着,上前对雷青岩道:「你也不用跟她生气,她出身下贱自是见识浅薄,见老四现在得势,就妒忌了,说不定现在还在懊悔当初在别庄时勾引老四没得逞,要不然,她也有机会风光了。」 「明凤珠,你这张嘴真可恶,我——」朱黎儿听了气得要上前与她拚命,可才跨出一步,肚子骤然一疼。 雷青岩竟然一脚踹向她的肚子,她痛得弯下身,直不起腰。 「好痛!」她哭嚎。 雷青岩本来不想搭理她,随她抱着肚子哀嚎去,直到见她下身出血了,这才大惊。 「你……这是怎么了?」 「我有孕了——呜呜——」朱黎儿痛得瘫在地上大哭。 「你怎么可能有孕?!那汤药你都没喝吗?」明凤珠问。 「呜呜……是三少爷允的……我……痛死了……快救命啊!」 明凤珠这才知原来雷青岩竟答应朱黎儿可以不避孕,当下气得不理朱黎儿,让她痛死算了,转头就走。 「凤珠,你不去找郎中过来吗?」雷青岩惊慌失措的问。 「让她怀孕的是你,踹她肚子的也是你,你就自己想办法找人来救她吧!」 她说完便扭头走了,留下雷青岩六神无主的看着朱黎儿哀哀喊疼,血流了一地,依旧不知所措。 「爹、娘,咱们回来了。」雷青云趁尚未正式接手家业前,专程带着妻子回别庄探视双亲。 春品贵夫妇得到消息早在门口等着了,见他们两人回来,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娘熬了一晚的鸡汤就等着你们回来喝。」春品贵笑容满面的说。 春婶也赶紧瞧瞧春风满面的女儿,心里的欣慰当真不可言喻,当场就噙泪了。 春实实见了心慌。「娘,您这是怎么了?」 「她这是喜极而泣。」春品贵解释,眼眶也有点红。 春实实这才恍然大悟,回头瞧一眼自己的丈夫,她如今是雷家四少爷的正妻了,身分不同以往,无须再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爹娘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有这一天,这是欢喜的哭。 「你现在是王爷的义女,雷家的当家主母,还肯回来瞧咱们两个不成材的爹娘,娘都不知说什么好,不能做什么呢?」春婶眼泪不止,感谢女儿不嫌弃。 「娘,不管我身分如何,我都是您的女儿,这点是不会改变的,以后您两老安心受女儿和女婿孝敬就好。」她握着春婶粗糙的手,自她穿越来这以后,他们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她没一刻忘记这点。 「没有错,爹、娘,还得谢谢您们当初愿意将实实嫁给我,将来我与实实都会尽心奉养您们的。」雷青云恭敬的说,完全没有当他们是下人,真心视两人为自己的父母。 两位老人家听了十分感动,春嫌眼泪更加止不住了。「当初是我们没眼光,认为雷家人不可能善待妻妾,没料到您是个意外,是咱们该谢谢您肯爱护咱们实实,真心为她打算,她才有今日的地位。」 「不,实实今日的地位是靠她自己挣来的,是她揭发方氏的恶行,还雷家一个安宁;也是她的药方治癒了王爷的痼疾,若不是她聪慧娴淑,又怎么有今日为自己争一口气的机会。」他钦慕的望着妻子,庆幸自己眼光好,选中她当此生最重要的伴侣,此生有她,夫复何求。 春实实闻言,也热泪盈眶了。「这话不尽然,要不是你肯为我计较,费心安排,我哪可能真成为你的妻,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夫妇俩双手交握,瞧得出两人一心,恩爱无比,春品贵夫妇见了也倍感温馨快乐。然而在雷家这一头,雷耿狄正皱着眉听着跪在面前的雷青岩说话。 「父亲,方氏做了这么多件对不起雷家的事,儿子为她所生,连带也为此感到羞愧,我没脸再面对其他人,尤其是母亲以及大哥和四哥,父亲,我想自己出去了。」雷青岩落下眼泪,似真为生母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愤。 雷耿狄沉着脸。「你这意思是想分家?」 雷青岩跪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儿子不敢提这两个字,如今儿子连家产也不敢妄想了。」 雷耿狄见他认真思过,且官府也没找出他什么错处,想着儿子只是被方氏宠坏而已,没真完全学坏,便叹了口气。 「做错事的是方氏不是你,与你无关,你不必因为方氏的事而感到愧对大家,不过,分家倒是能考虑的。只是之后是青云当家,他们夫妇目前去了别庄,等他们回来后我得听听他们的意思再决定。 第四十五章 「另外,这几天有批药材要送进宫里去,这事得谨慎,我已交代青石去做,可我瞧他身子不好,办起事来怕有所疏失,但青云不在,青堂去浙江,青峰又已经去应考,家里只剩你而已,你去帮青石盯着点吧,只要别出错就好,而你也正好利用这次机会修补和青石间的感情。」雷耿狄颇有用心的交代。 雷青岩马上高兴的应承下来,这事他可是很乐意去做的,因为…… 「对了,听说你的一个通房小产了,可有这回事?」雷耿狄突然问起这件事。 雷青岩立刻心虚,暗怪哪个多嘴的,这事竟传到父亲耳里来了。「呃,是有的,黎儿前两日肚子忽然疼起来,到半夜就小产了。」他小心的为自己脱罪。 「凤珠还没有孕,怎么你的通房就怀孕了?」雷耿狄问这话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想了解情形。 可雷青岩怕被怪罪,立即佯装恼恨的说:「儿子这通房不知规矩,背着儿子没喝孕汤药就想偷生下孩子闯关,以为有了孩子我就能听她的,如今孩子没了,算是给她个教训,让她别再想些不知轻重的事,闹得众人不安宁。」他将事全推给朱黎儿。 「也是,这妾室得管好,别像你生母一样,贪心不足,处心积虑的谋东谋西,最后自食恶果,也累得我丢了族长的位子。你这妾室若再不安本分,就撵出去,咱们家不需要再一个方氏出现。」 雷青岩听了尴尬,但再难堪也只得应声。 「是,她再多事,儿子绝不留情,立即就将她赶出府去。」 雷青云与春实实七日后回到雷家,雷耿狄立即找他谈分家的事,说是雷青岩的想法,而他也是同意的。 他感慨万分的对雷青云说,方氏的算计让他心寒,不想有一日他们兄弟几个再为家业争执,所以还是现在分家的好。 雷耿狄都这么说了,雷青云哪还能不同意,当下便点了头,找来家中所有人商量分家事宜,最后决定未归的雷青堂以及未娶妻的雷青峰留下外,其余全分家出去,但因着雷青云是家主,老宅跟供应药品进宫等主业还是在他名下。 雷青岩分得了城内几处铺子和房产,以及郊区的几间农舍和地皮,对此也还算满意。 分家的细节由雷耿狄定下来了,而分家后,各房就得准备搬迁出去,另立门户。 雷青岩动作倒是快,像是早已准备好了,才分好家就已经在安排迁居事宜,仿佛迫不及待要离开雷家。 而另一头,赵氏却在屋里哭着,雷青石与雷青云夫妇闻讯立刻到她屋里探视。 「母亲,分家是好事,兄弟可以各自发展,您这是伤心什么?」雷青石问。 正拿着丝绢拭泪的赵氏立即眼一瞪,一副恼恨的样子。「枉母亲为你计较了半生,心疼你身为嫡长子却没能享有嫡长子该有的福分,家主不是你,连分家了,你分得的东西也没比其他兄弟多上一份,母亲这是为你抱不平,偏你不长眼,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这是想气死谁!」她捶着心肝说。 她说这话时,丝毫没有考虑到身旁还站着雷青云夫妇,她明显一门心思都在长子身上,没为二儿子考虑过。 雷青石尴尬的看向雷青云夫妇,尽管他们未露出不悦之色,可他晓得,母亲是伤人了,而这不是一时,是长期如此,四弟忍耐已久,他不能再让母亲这样伤人却不自知的偏心下去。 「母亲!」雷青石神情难得严厉起来。 赵氏见他蓦然严肃,吓了一跳,眼泪也止住了。 「谢谢您这么多年来为儿子费心打算,可儿子不成材,压根不是做家主的料,况且 儿子的身体也负荷不了这样的重担,您硬盼父亲将家主之位交给我,只会让咱们雷家在我手中败落,而今四弟当家有什么不好?他有商业头脑,为商正派,对兄弟有情,而且他也是您的儿子,您应该高兴四弟有出息了,替咱们守住家业!」 赵氏睁着大眼,从没听过大儿子这么明白的指责她不明事理,亏待二儿子。 雷青云感动的望向大哥,没想到大哥会为自己说话,可见他的苦,大哥是看见的。 「青石,母亲只是不甘你被冷落而已……」赵氏仍未能理解大儿子为什么生气。 「您不该只心疼我,而忘记青云也需要母亲的鼓励。您该该瞧瞧他了,不该再偏心下去。」 赵氏听了这话后,心虚的望向雷青云,见他脸色黯下,蓦地,她心头一剌了。 「青云,你……怪母亲吗?」 「他应该怪的!」在雷青云还未开口前,雷青石已替他回答,这是他第一次有大哥的样子。「前几年他过得荒唐,我知道是因为我,他不想与我争,让母亲为难,这才故意让自己变坏,让大家对他失望,可他的牺牲母亲却一点也不明白,而今他恢复了本性,展现出原本的能力,得到众人的认同也继承了家业,母亲,您还要再忽视青云的表现吗?」 赵氏这才惊觉自己当真亏欠雷青云很多,不安的望向他,而雷青云也不再装作不在乎,此刻毫不掩藏的流露出对母爱的渴望。 一旁的春实实眼眶红了,丈夫心中想讲的话终于有人替他说出来了。 赵氏落下懊悔的泪来。「青云,母亲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你大哥身子不如人,不比你强健会自己打算,所以才——」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不会怪母亲的。」雷青云哽咽的说。 赵氏一把抱住他,泪崩了。「儿啊,母亲对不起你,你大哥说得好,我是太强求才忽略了你,是母亲不好,竟没见到你的苦……」她泣不成声。 春实实见赵氏终于发现雷青云的牺牲与隐忍,母子俩总算跨越了那道鸿沟,不禁替丈夫流下欢喜的眼泪。 赵氏哭了一阵后,雷青石拿了帕子亲自替她抹泪。「母亲,其实您大可不用再为我操心了,比起经营药材生意,我和巧儿商量过,咱们更想做食补的生意。」他瞧了眼身旁的李巧,说出夫妇俩的打算。 「食补生意?你们懂这个?」赵氏讶然。 李巧原本沉静的脸庞出现了光采。「前阵子夫君身子更差了,实实见我为此忧愁,便教我如何烹煮养身药膳,说长期吃可以改善体质,让他身子逐渐强健起来,我向实实学了不少良方,夫君吃了后身子果然大有改善,这才想这也能是门生意,因而对这产生兴趣来了。」 赵氏立刻瞧向春实实。「我还道青石近来咳得少了,脸色也好很多,原来都是你的功劳。」 春实实浅笑。「我只是教大嫂做药膳的方法与规则,是大嫂有兴趣学,而大哥也肯配合着吃,这才改善了大哥的身体状况。」她毫不居功。 这药膳生意是她未嫁人之前打算将来离开雷府后,用来赚钱谋生的计画,可既然她嫁人了,丈夫也选择扛起家业,那这门功夫就传给李巧了,让他们夫妇能有份自身有兴趣的事业可以做。 赵氏拍拍春实实的肩。「你可真是好媳妇,我雷家的福星,幸好青云坚持要娶你为妻,也好在我没愚蠢的阻止到底,要不真委屈了你。」说着她惭愧的又掉下泪来。 雷青云也有些惊讶,他不知道妻子教大哥大嫂做了这些事,给了他们创业的勇气与兴趣。 他对她一笑,感激尽在不言中。 【第十四章 一则喜一与忧】 「陶姨娘,你又在做针线了呀。」春实实端着当季新鲜果子进门,见陶姨娘又在给雷青峰缝制衣服了,便笑着说。 春实实来到陶姨娘的屋子,分家后各房兄弟都已搬迁出祖宅,但雷青峰尚在京城未归,如今他已通过乡试、会试,正在等待殿试放榜,春实实便做主让陶姨娘留在老宅不要搬,等雷青峰回来再自己拿主意搬是不搬,他若是决定不搬,他们夫妻也愿意继续照顾这对母子。 「你眼睛不好,屋里光线不足,当心弄坏了眼睛,五弟这衣服够多了,你不要再忙了。」她将果子放下后劝道。 陶姨娘笑得腼覜。「不怕的,这光线足够,眼睛坏不了,而青峰的衣服再多,也总是少一件啊。」 陶姨娘这些年活得谨慎,生下儿子后便送去赵氏那让她看顾,自己只敢暗地里做些衣物给儿子送去,免得赵氏以为青峰亲近生母,对他不见待。 「你算是熬出头了,五弟即便没有通过殿试,也已是会试出身,将来在仕途上还是大有发展,以后您便是官家夫人了。」春实实对陶姨娘说。 「不不不,我怎敢,我出身低,会让他丢脸的,他的母亲只能是太太。」陶姨娘赶 说,不敢让自己影响儿子的前途。 第四十六章 春实实闻言摇头。「陶姨娘,五弟从没嫌弃过您,临去赴考前还嘱咐我定要替他好好照顾你,将来他若有所成,也定不会不要你这亲娘的,而太太对他也有养育之情,相信他不会顾此失彼,您与太太都是他的母亲。」她让陶姨娘别再妄自菲薄,自卑度日了。 陶姨娘这才垂泪沾襟。「我不是瞧不起自己,是怕别人因我瞧不起他,我知他出息,没那想法,可他越是重视我,我越不能连累他……」 「胡说,你是他的生母,若没生下他,哪有今日的他,他若自重,别人也会重他,不会因你而轻他,反倒是他若不孝敬你这亲娘,只会遭人唾弃而已。」春实实一脸严肃的表示。 陶姨娘拿针的手轻颤,春实实晓得她是内心激动了,便轻轻握住她的手。 「陶姨娘,放开自己,您并不卑下,您的儿子可是年轻有为的雷家五少爷啊!」春实实鼓励她。 她眼泪落得更凶,正要开口说什么,一个小丫鬟冲了进来。 「大喜,大喜,咱们雷家大喜啦!」 自水玉兰去了浙江,春实实身边便少了贴身伺候的下人,于是她才又选了几个得眼缘的进屋服侍,平日若没事,便打发她们都在外头候着。 春实实眼睛一亮。「可是五弟传来喜讯了?」 「是啊,咱们五少爷高中探花啦!」小丫鬟羊儿大声报喜。 「快,快去大门前放鞭炮,向邻居报喜——」 「不只如此,记得让人分送红包给大家,咱们雷家出了探花啦!」赵氏也闻讯赶了过来,一脸高兴的吩咐。 「是。」春实实抿笑,让下人快去办。 赵氏回头见陶姨娘已哭花了脸,叹了口气,走到她的面前。「哭什么,你生的儿子为咱们雷家光耀门楣,老爷正大喜呢,待会咱们全部人都要去祠堂告诉祖宗这件事,你也好好打扮,宗亲们都会到,你可要好好长脸了。」 「太太……」陶姨娘哭得不能自已,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这是……唉,罢了,换了我也要高兴得说不出话了,不过啊,将来你只管大声说青峰是你儿子,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不用畏畏缩缩,过去是我迂腐,经过家里这么多风波后,我也不计较那么多了,只要一家和乐就好。」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陶姨娘拼命道谢。 「谢什么,走,我屋里有几套全新的鲜艳衣裳,今日这场合正适合你穿,这就跟我去吧。许嬷嬷,你先回去将衣服找出来,待会好让陶姨娘换上。」赵氏扭头交代许嬷嬷后,便拉着心情激动不已的陶姨娘往自己屋子去了。 春实实瞧着两人的背影,不禁笑了,太太想开了,陶姨娘也想开了,雷家要皆大欢喜了吧。 「四少奶奶。」羊儿又折回来了。 「不是要你去张罗放鞭炮和分送红包的事吗,怎么回来了?」她问。 「方才急着报喜,奴婢忘记将这东西交给您,所以折回来了。」羊儿笑嘻嘻的说,并且将一支样式精巧的簪子交给她。 「这是?」 「这是四少爷托人送回来的,说是早上在巡铺的路上瞧见的,本要亲自带回来送给您,可因为得知西北疫情扩大,临时决定捐送一批药材到西北救人,今夜便要将药材运送出去,四少爷可能得忙到夜里,就先托人带回来给您了。」羊儿仔细交代着事情的始末。 瞧那支由上等碧玉打造成含苞待放的百合形状的簪子,百合雕得栩栩如生,搭配上碧玉本身的绿意,自然生动,这支簪子价值不菲,应当可抵一般人家的一年花用了。 很难得见男人这么明着宠妻的,一般男人哪个不是私下疼就好,可四少爷不是,三不五时地差人送东西给四少奶奶,去应酬也带她,同前往,夫妻俩到哪都同进同出,恩爱得教人羡慕。 春实实暖心的收下簪子,她近年来偏爱穿绿色系的衣裳,细心的雷青云自是发觉了,所以近来送她的饰物都以绿色为主。 她拔下原来的簪子,欢喜地将新簪子戴上,等雷青云回来就能第一眼瞧见她戴上新簪子的模样。 「西北病疫当真严重吗?」戴完发饰后,春实实忧心的问,心知雷青云定是不忍西北人受病疫所苦,才决定送药过去的。 「是啊,听说每日有上百人丧命,累积至今已死了上万人,连朝廷派去治疫的官员都病死了好几个,这会人心惶惶,怕病疫扩散到京城,据说连皇上都忧心不已。」羊儿将在外听见的事告诉她。 春实实皱眉,这的确是大患,若是一个不小心让病疫传至京城,那可是国家的大灾难了。 「四少奶奶,东西既已交到您手上,那奴婢去忙太太交办的事了。」讲完西北的事,羊儿笑说。 「嗯,你快去忙吧。」 羊儿正转头要走,又见一个人惊慌失措的朝春实实跑过来了。 「四少奶奶,原来您在这,不好了、不好了!」另一个小婢女花儿找到她后,惊慌的说。 春实实眉心一皱,心情蓦然波动了。「五弟才传来喜讯,咱们府里哪还有什么不好的事?」 「是啊,出什么事了?」羊儿也问。 「这……老爷和太太这会都先到大厅去了,您过去一趟便知怎么回事。」花儿口笨,怕说不清,一时心急便让春实实自己过去听明白。 春实实心一沉。 父亲和母亲不是正要去祠堂上香告知祖宗那五弟高中的事?这会没往祠堂去却先到大厅,瞧来这事情严重了。这么一想,她赶紧快步往厅上去。 到了大厅,已听见赵氏在哭,陶姨娘也忧愁着脸,没了先前的喜色,最让人讶然的是,连雷耿狄都是一脸的惨白。 她仅是一瞬的怔然,便赶紧上前去。「父亲,这是怎么了?」 「你来得正好,家里出事了……青云……青云……他……」雷耿狄像是还没从震愕中回神,说话结结巴巴。 「夫君如何了?」事情与雷青云有关,她越发紧张了。 「青云让人押去京城候审了。」 「什么?!」她大惊失色。 春实实马不停蹄的到宁王府求见顾柏临,若非万不得已,情况紧急,她绝不会这样贸然来找顾柏临求助的。 前一阵子雷家送了一批药材到皇宫,怎知竟然被查出是次等货,雷家以劣药牟利,而且碰上了皇后刚好久病不癒,这就怪罪到这上头,雷青云如今是雷家家主,于是立刻就被地方官府押下送往京城问审。 听说在问审过后即会抄家,雷家现在是大难当前,愁云惨雾。 雷耿狄今早倒下了,春实实瞧那症状是剌激过度中风了,而赵氏只会哭,什么事都做不了,反倒是陶姨娘还能镇定的扛起照顾雷耿狄的事,而雷青石夫妇也已闻讯赶回老宅,春实实则到外头想办法求助。 「雷四少奶奶里边请,世子爷已经在等着您了。」宁王府的小厮客气的领着她进去。 顾柏临一见到春实实,未等她开口,当下便先道:「雷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事我也已派人去京城查探情形,过两日等我疏通好关系,就让你上京入监去探视青云,你放心,这事我不会不管的!」 这番话让春实实当场落下泪来,外头人听雷家出事,惹的又是皇家,早不知避到哪去,谁还愿意与雷家沾到半点关系,就连分家出去的雷青岩,雷家出事至今都两天了,仍未回府里一趟问状况,就连雷耿狄倒下派人去通知,他也不闻不问,真正教人寒透了心。 反倒是顾柏临这异姓兄弟却比亲兄弟可靠百倍,夫君结交的果然都是有情有义之人! 「你先回去准备过两天上京探监的事,在这期间顺道查查送入皇宫的那批药材是不是有人从中搞鬼,否则以雷家多年来的信誉,怎会出这等纰漏?」除了安抚春实实,顾柏临慎重交代。 「嗯,这事已经在查了,相信不久会有眉目的。」她确认这批货不是雷青云督办的,正在查究竟是谁经手的,她不相信雷家人会这么草率,敢把劣品运进宫去,所以这事大有蹊跷。 春实实不便在王府久留,说了重点便赶紧回府。 家中这会正乱着,虽有雷青石回来坐镇,可仍镇不住府中上下的人心惶惶,因为万一被抄家,雷家就真的彻底完了! 她坐上马车匆匆回府,可马车刚停下,在车里她便瞧见朱黎儿站在雷府大门外徘徊,一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模样。 朱黎儿也见到马车了,转头立刻要走,但走没两步,又白着脸转过身来。 第四十七章 「黎儿,你回来怎么不进府去?」春实实下马车后不解的问。 「我……我有话要对老爷说。」朱黎儿一脸像是下了莫大的勇气。 春实实蹙眉望着气色不佳、人也消痩不少的朱黎儿,觉得她仿佛刚大病了一场,听说她之前小产,想问她身体调养得如何,可见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便作罢了,遂道:「既然如此就跟我进来吧,如今府里出事,老爷正病着,你说话也得当心。」她提醒朱黎儿说话挑拣着说,不可剌激到病中的雷耿狄。 朱黎儿没吱声跟着她进府,来到雷耿狄的屋子,见雷青石正跪在雷耿狄的床前,满脸的愧色,李巧也陪跪在一旁低泣着。 「都是我的错,您让我督办送进宫里的药材,可我连这个都没办妥,竟出这么大的祸事,该被押去京城问审的是我,不是青云!」雷青石自责的说。 中风的雷耿狄躺在床上,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听到这话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回就连赵氏也不敢说任何维护的话了,这次出的事太大,兴许雷家就要倒了。 赵氏咬牙在一旁忍着,竟是连哭也不敢了,陶姨娘悄悄站到她身边去,轻拍她的背,她仰头瞧向这看了自己一辈子脸色的女人,这时居然只有这人肯给她安慰,赵氏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了。 「父亲,我该死,我这就去京城换青云回来!」雷青石说。 赵氏听见这话,慌张的起身想阻止他,但想到青云是受连累的,他此刻在牢里也不知吃了多少的苦,何况他也是自己的儿子,左右都教她心疼,最后揪着心,她又重新坐下,这事全凭雷耿狄做主了。 「你……」雷耿狄伸起能动的那只手指着雷青石,不知要说什么。 「父亲,您安心养病,这事我会负责,您就别管了!」雷青石霍然起身,转身要出去了。 「不,夫君,你不可以上京去,你的身子耐不住这劳累的!」李巧心急地抱住他的身子阻止。 「你放开我——」 「大哥,你去了也无济于事,官府不会放人的。」春实实走进屋子正色道,她不能见他去送死,况且雷青云也不会希望他这么做的。 「四弟妹,你让开,就算死在外面,我也要换回四弟!」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的错就要由自己承担,他坚持不愿连累青云。 「可这事还没查清楚,不见得是你的错,也许……」 「就是我,那药材是我亲自督办的,出了这种事,我责无旁贷。」 「不,这事与大少爷无关,不是大少爷的错,是三少爷动的手脚!」朱黎儿突然忿忿地上前嚷道。 「你说什么?!」众人吃惊。 「三少爷嫉妒四少爷继承家业,便暗地里将这批药材动手脚,好报复雷家所有的人,之后,他趁分家赶紧与雷家脱离关系,好让自己免于受连累,而今他天天在家和三少奶奶饮酒作乐,说是要看雷家众人的下场有多惨!」 听完朱黎儿的话后,众人惊愕连连,想不到这事居然是雷青岩干出来的! 「这混……混帐……」雷耿狄气得想大骂,可他病得连说话也不能随心所欲,只能激动的猛颤身子,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是他让那混帐帮着青石的,怎知那混帐不是人,居然连家人也敢陷害,他恨极当时不该让那小子出牢笼的,就该让他和方氏一起死了算了,这畜生! 「你确定这事真是三弟所为?」雷青石沉着脸问朱黎儿。 「我很确定,他亲口对三少奶奶说时被我听见的!」 「黎儿,你是三少爷的人,怎会对咱们说出这件事呢?」春实实疑心,雷青岩平日 不是颇为宠爱黎儿吗,她怎会背叛他的? 朱黎儿表情极度咬牙切齿,像是对雷青岩十分痛恨。「三少爷是个没良心的人,将我打到小产,还不给我找郎中,我都奄奄一息了,他理都不理,最后是下人看不过去,私下为我煎了帖药救命,但我以后恐怕再也怀不上孩子了,他知道后,竟还让三少奶奶来对我说,既然我生不出孩子,那便没有资格再留下,居然……居然将我赶出府了!」她说到后头,再也忍不住地大哭出声。 众人此刻完全明白雷青岩是怎样可恶的人了。 「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咱们不能放过老三那混帐,若青云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要他赔命!」赵氏怒不可遏。 京城监牢里,春实实终于见到雷青云了。 两人相见,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只是凝望着对方,千言万语只以眼神传递,夫妇俩只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 雷青云身上无一处完好,可他直挺挺的坐着,甚至还能笑望着春实实。 「真好看,果然适合你。」他终于开口,指的是她头上的百合簪子,这是他被押送至京城前买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隔着铁栏,春实实心酸箸,她专程戴上这簪子来见他,他说好看,简单一句话就教她烫心了。 「夫君喜欢就好,以后我常戴。」她忍着哽咽、忍着心痛的说。 「好。」他仍是笑着,像是自己所处的地方不是监牢,仍旧一派泰然。 「是大哥帮我打通关系进来的,送我来的是二哥夫妇,然监牢内只方便一个人进来,所以……」她见他肩膀上还淌着血,十只手指头也都遭过酷刑,鲜血淋滴,忍不住感到揪心剌痛。 他嘴角带笑。「出了这样的事,大哥与二哥肯定无法坐视不管,替我谢谢他们了。」 她忍着不再看他身上还有多少伤痕,咬咬下唇。「我会的。」然后继续将雷青岩所做的事告诉他。 他静静听着,听完没有任何表示,春实实明白他的意思,事情既已发生了,他身为家主,就应一肩扛下,即使牵扯出雷青岩也不能改变什么,何况光凭一个丫头的说词,无法作为罪证,反而还有可能因欺君之罪祸及全家。 而在她开口告诉他之前,她就已经猜出他的决定了,默默地,她不再多说什么。 「其他家人都好吧?可吓坏两老了?」他问起。 「父亲病了,母亲受到惊吓,府中也有些乱……」 他面上血色褪去,一会才道:「有你在,我放心,你定能替我把家看好,把两老都安顿了。」 倏地,春实实再也忍不住的滚下泪珠来。 他身子一震,想伸手去碰她,可他连举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紧紧盯着眼前哭泣的妻子。 「别哭,我若不能走出这座大牢,雷家就交给你了……」 她泪流满面。「不,我没你想的坚强能干,少了你,我什么也做不好,雷家需要你。」她珠泪纷纷。 「实实……」他眼色黯下。 「别现在就放弃,大哥也进京了,他正进宫去想办法,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凝视着她,瞧着她那双充满睿智与坚毅的眼眸,让他产生了莫名的自信与力量。「好,我不放弃,我等着回去与你生儿育女,你也等我,我会回去的。」 她眼眶注满泪水,深深的、深深的点头。「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雷家当真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五子雷青峰成了史上最年轻的探花,四子雷青云却是秋后斩立决的名单人选之一,即使是顾柏临出面为他奔波,也没能让他走出牢笼,为此雷青石暂回雷府坐镇,而远在浙江杭州的雷青堂也收到消息,本欲收拾北上,但雷青石的意思是让雷青堂留在浙江稳住雷家生意,毕竟北方生意已受此事影响,得靠南方撑着。 这日,刚成为探花的雷青峰奉命进宫面圣。 皇上没有在御书房见他,而是在内宫的小阁里让他觐见。 皇上态度轻松,没有在殿前的严肃,让雷青峰赐坐。 雷青峰内心不安,战战兢兢的落坐,不知皇上在内宫见他,是想对他说什么。 但不管如何,他心中却对今日的觐见另有打算。 皇上见他仪表堂堂,脸有正气,十分欣赏。「据悉卿家在家中排行第五,上有四个兄长,一个姐姐,姐姐已出嫁,其他四个兄长除了老二几年前妻子难产过世外,其余皆已成家,可是这样?」 雷青峰心惊,何以皇上会如此了解他家里的事? 「是,臣家中情形确实如此。」他屏息的道。 「卿家是今年的探花,近年难得的青年才俊,朕极为中意你。」皇上眼神往帘后轻猫一眼,帘后似有人。 雷青峰不知帘后有动静,只是暗讶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八章 皇上脸色仍和蔼。「卿家的家族本也是地方望族,可出了雷青云这不肖家主,败坏了百年基业,他如今已遭收押,并将于秋后问斩,不过朕听说雷家目前已经分家,既是如此,祸不及兄弟,你不用担心,这事连累不到你。」皇上颇有深意的说。 雷青峰一听,双膝立刻跪下。「皇上,雷家虽已分家,但臣的生母仍靠四哥夫妇照料,四哥为商磊落正直,绝不可能故意送进次等药材进宫,请皇上再详查!」这才是他今天见了皇上想说的话,要替四哥求情。 皇上本来和煦的面容一下子阴沉起来。「放肆!那雷青云送劣药进宫的事罪证确凿,朕没有半点冤枉他,而你可知雷家至今之所以还未被抄家,那是因为朕中意你,欲将芳宁公主下嫁予你,对你说出这番话也是让你掂量着情势,可你竟敢当面替雷青云求情,当真不知轻重!」皇上发怒了。 雷青峰没想到皇上竟然要将公主下嫁给自己,,时愣住,半晌后才赶紧回神,兄嫂两人平日对自己和娘的照顾,这恩情他不能忘,绝不能为了自身荣华就不管四哥的死活。 「皇上,雷家获罪,臣也是家族中人,同样戴罪,实配不起公主,不敢高攀,请皇上赐罪。」 他为了兄长拒娶公主,皇上愕然,帘子后的人也呆住了。 「你大胆!」皇上回过神来后,拍案怒斥。 雷青峰毫无惧色,以额叩地。「皇上,雷青云有罪,但请念在祁州雷家过去从未出错,且尽心为皇室办事的分上,饶雷青云一死!」他坚持救兄长。 皇上勃然大怒。「你不知好歹——」 「你说祁州雷家?那个雷青云可有个丫鬟是姓春?!」帘子后的人忽然耐不住性子冲出来了,冲着雷青峰问。 见帘子后突然跑出个女子,雷青峰一惊。 可那女子哪管什么,激动追问:「你怎么不说话,那人的丫鬟可是春姐姐?!」急切想知道答案。 雷青峰没见过芳宁公主,但从她的装扮猜出她的身分后,马上道:「您说的人该是四嫂春实实,四哥一年前纳她为妾,半年前已扶正为妻了……」他心中惊讶她竟认得四嫂。 「啊,果真是他们两个!」芳宁也露出吃惊的表情。 「宁儿,你这是做什么,父皇可没准你出来!」皇上恼怒,他平日最疼芳宁,连要替她选驸马也担心她不满意,这才将雷青峰召至内宫,让芳宁在帘后看分明,哪知她竟会忘了身分的跑出来,这成何体统! 「父皇,宁儿不是不知羞,而是那雷青云夫妇是宁儿的救命恩人啊!」她马上焦急的道。 她方才一直看见他们提到雷青云,只觉得耳熟,一时也没能想起什么,直到后头见雷青峰为兄拒婚,又听见「祁州雷家」四个字后,猛然想起雷青云是谁,这才跑出来要问个仔细。 「救命恩人?此话怎讲?」皇上沉着脸问。 芳宁赶紧将当年在山上寺庙附近遭遇歹徒,受雷青云夫妇搭救一事说出来。 原来那日芳宁跟着皇后到祁州参佛,因为贪玩,上香时暗自甩开一干宫女、侍卫偷溜,结果在山中遭劫,因为怕挨骂,回京后才不敢提这段遭遇,而今竟发现自己的恩人遭罪,为了救恩人的命,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皇上听完,脸色极为难看。「那回的事朕还记得,没得到你竟瞒了这事,你这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他斥骂。 芳宁自知有错,不敢反驳。「父皇,那雷青云夫妇于我有恩,这恩情女儿不能不报,且据女儿对他们夫妇的认识,他们绝非贪财牟利之人,更不可能胆敢欺君,能否请父皇网开一面,免除死罪。」芳宁也跪下求情。 雷青峰没料到公主与四哥夫妇有这样的机缘,且瞧公主是有恩必报之人,不知她出面能否让皇上心软,放过四哥。 皇上面容确实起了变化,似有软化的迹象,然而,不一会他开口却是—— 「纵然你们都认为雷青云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但经查证,雷家的确将劣药送进宫了,这也许是家中办事人的纰漏,而雷青云身为家主就得担下责任,若是轻饶,皇家颜面何在?」皇上就事论事,并未松口饶过雷青云。 跪地的两人失望不已。 「父皇……」 「你休得再说,你隐瞒在祁州的这事,回头自己去向你母后忏悔去,瞧她怎么罚你!」皇上堵住芳宁的话,不让她再求情,之后又瞧向雷青峰继续道:「今日你犯上之事,朕也不追究了,你也回去吧。」 雷青峰本还想再说什么,但见芳宁突然朝他眨了眼,似要他别再说了,他只好沉默 闭嘴,安静退了出去。 可在出宫前,芳宁命人将他偷偷拦了下来…… 第十五患难见真情 「姐姐,咱们终于又见面了!」芳宁激动的说。 芳宁将出宫的雷青峰拦下后,便让他将春实实秘密带进宫来见她,两人一见面,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各自都泛起泪光。 「当日不知是公主,罪妇该死!」春实实朝芳宁跪下。 芳宁摇首,扶她起身。「不知者无罪,况且你和雷四哥还救了我一命。」 「当日只是凑巧搭救罢了。」 「即便是凑巧,也得你们夫妇愿意仗义相救,你们既然救了我,我就该有所回报,绝不能眼睁睁看雷四哥被问斩。」 春实实感激不尽。「多谢公主相救。」 「嗯,我今日请雷青峰找你过来,就是要帮你们的。」她瞧向一旁的雷青峰。「我深知父皇性情,他当着臣子面前是不可能软化的,这有损他的威严。」 雷青峰轻颔首,明白她的意思,他在场,皇上是不可能放过四哥的。 两人眼神一接触,芳宁蓦然红了脸庞,随即历尬的转向春实实,继续道:「待会我会领你去见父皇,你只要提得出足以交换雷四哥性命的条件,我想父皇瞧在你们夫妇曾救过我的分上,会答应的。」 春实实目光一闪。「足够交换夫君性命的条件?」 「是的,你可想出什么交换条件来吗?」她只能给姐姐见父皇的机会,至于该怎么做就得靠她自己了。 「这……」春实实静心下来思索一阵后,正色道:「有,我有。」 芳宁欣喜。「那好,我这就带你去见父皇!」 她立刻领着春实实去见皇上。 御书房里,皇上沉目看着跪在脚边的女子,见了他,她依旧沉稳从容,不惊不惧,显见有几分见识与气度。 「你起来说话吧。」他一挥手道。 春实实恭敬的起身。 「你就是雷青云的妻子?」 「是的,罪妇春氏。」春实实声音不高不低,稳稳的应答。 「听宁儿说,你有话说?」 「是,罪妇来替丈夫求情。」 他立即冷笑。「求情?公主与探花都向朕求过情,朕皆没有答应,你凭什么认为朕会答应你?」 她脸色微白。「罪妇不敢自抬身分,但确实有话要对皇上说,请皇上姑且一听。」他笑容更冷,一旁的芳宁冷汗直流,父皇虽有动摇,可若姐姐一句不对,也许会触 怒父皇,让雷四哥死得更快。 「你莫不是想道雷青云是遭人陷害,要把真正闯祸的人交给朕,让朕对雷青云重新发落?」 春实实面色一凛。「不,错的是罪妇的丈夫,他是雷家家主,不管真正闯祸的人是谁,他都不能免责他的确有罪,罪妇不会为丈夫脱罪。」 皇上讶然,她说的和自己想的不同,他以为她会找人顶罪好让雷青云脱身,可她没有这么做,直接就认罪,一点也不狡辩,这反而教他对她起了欣赏。 芳宁松了一口气,幸好姐姐没有开脱这事,若真是如此,铁定让父皇轰出去了。 「既是这般,你来见朕做什么,等着回去收屍就是了。」皇上故意道。 「不,罪妇的丈夫虽有罪,但罪妇想为丈夫求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挑眉。「戴罪立功?好,说来听听。」他蓦然觉得这女子越来越有意思了,之前他只是碍于宁儿的请求才见她,这会,是自己真想听听她会说什么了。 春实实手轻握成拳,稳住心绪后才开口说:「罪妇愿意和丈夫一同前往西北解决病疫,若病疫不除,咱们夫妇愿意死在西北。」 她这话一出,皇上还未有反应,一旁的芳宁已经大惊。「这怎么可以,西北病疫严重,你与雷四哥这是有去无回!」她是让姐姐提交换条件,可这条件与问斩有何不同,还可能连姐姐的命也赔上。 第四十九章 「所以才叫做戴罪立功,西北病疫是朝中大患,罪妇丈夫是药商,罪妇亦懂得医理,愿意搏命一试,为朝廷解决问题,救西北百姓于水火,方能抵过丈夫的杀头大罪。」春实实凛然的说。 皇上这下当真是对春实实另眼相看了,他从没见过女子如她一般烈性的,愿为丈夫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当下有了决定。「好,朕同意了,将你们夫妇流放西北,倘若疫病有解,你们两人便可回京,朕也不抄家,可若无解,你们夫妇终生不得回京,朕还要将雷家彻底问罪!」 「谢皇上。」春实实立即跪地,叩首谢恩。 当夜,雷青云被领出大牢,送上监牢外的一辆马车,而春实实已等在里头。 皇上有令,命他们夫妇俩即刻上路前往西北。 马车行至城门,芳宁、顾柏临、谢晋元、雷青峰都已候在那为两人送行。 他们见到车里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雷青云,几个人却蓦然心酸了。 「三弟,你此去以完成任务为首要,我会打点好西北那儿,让你好办事!」顾柏临说。 「没错,你欠什么药材,哪管天南地北二哥也给你运去,定让你完成任务、平安归来!」谢晋元也道。 「四哥,皇上已任命我主管惠民局,西北疫情若有变,我第一个知道,会倾全力帮助你,另外家里有我和大哥顾着,浙江有二哥坐镇,你无须担忧什么。」雷青峰眼眶泛红的说。 雷青云刚出牢笼全身是伤,没力气多说什么,可一双眼睛仍炯亮,这说明他听进了每个人的话,也都明白他们相挺的义气。 「姐姐,你也要好生保重,若有任何困难便差人递消息进宫,我不会坐视不管的,还有,这包东西是药膏,其中一罐是你之前赠我的,我没用完,想雷四哥这会可能需要就给你带过来了。」芳宁说着已经泪汪汪了,她让身边的宫女将一包东西交给马车内的春实实。 春实实感谢的点头,「谢谢,我们正需要这个。」她感谢芳宁的细心,他们连夜上路,什么也来不及准备,几乎是空手去西北,夫君身上的伤若不医治,难保不到西北就会死在路上,幸亏有这包药…… 春实实掂掂包袱,十分沉重,想必里头不只是药,还有些盘缠好让他们花用,她心下一暖,公主想得真周到。 不舍也终须离别,马车再度疾行而去,春实实轻抚着雷青云无比消瘦的脸颊,他纵然樵悴,所幸眼中那份光采并未失去。 「你可怪我未与你商量,就私自做这决定?」她指的是让他去西北的事。 他头枕在她腿上,清浅的一笑。「你我夫妇做决定还需商量吗?你为我做的太多了……」他们之间已无须言语,彼此心意,一目了然。 他即便想责她不该跟着去西北,但只要想到换做是自己,又怎么放得下对方,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他也愿意共赴难,如此,他又何必多说无意义的话。 起码,夫妻俩这是在一起了,同生同死,不会再有人将他们分开了。 一滴清泪不小心落在他的脸庞,他一抬眼,便见她忙着要擦去他脸上的泪珠。 「别擦,让它留着吧,自然会干的。」他阻止她擦去。 「青云……」 「实实,咱们会回来的,你既想办法让我出大牢,我便保证一定与你一起活着回来,咱们夫妇,少了谁都不行!」他说。 泪坠得更多了,他脸庞上都是她的泪珠,这一颗颗泪珠都烧烫他的心,人说患难夫妻才能见真情。 他与她,情比金坚啊! 「父亲,这老五怎能这么做,用官威强压我,让我运药去西北,这不是教我去送死的吗?!」雷青岩夫妇到雷耿狄病榻前,气冲冲的说。 此时赵氏、雷青石与雷青峰都在屋内,赵氏见到雷青岩立刻气到说不出话。 病榻上的雷耿狄冷眼看着雷青岩。「青云夫妇不也在西北,他们在那都一年了,你难道送个药就会死在那?」他冷声问。 他中风后,调养了一年,身子已见好转,如今稍能活动了。 雷青岩尴尬。「这……我的意思是老四夫妇都去西北那么久了,也不见成效,西北还是如人间炼狱,这药送去都白费了,何必浪费这钱跟人力呢?」他换了话说。 「你也知道那里是人间炼狱,怎就不想想如何快将你四弟夫妇救出来?」雷耿狄哼了一声。 雷青岩这才闭了嘴,可明凤珠仍不依。 「父亲,话不是这样说,若夫君有办法早就这么做了,这是没办法呀,您若让夫君也去了西北,不就得多担心一个儿子的安危,万一夫君不幸染病——」 「染病死了不更好,省得这余孽还留在世上气我。」雷耿狄怒目道。 她一噎,还来不及说什么,赵氏又接着说:「分了家产,你们夫妇平日连回来探望病中的父亲一眼都不肯,父亲病得如何你们也不关心,青峰不过让老三去西北送个药,这就立刻吓得回来告状了,你们怎么好意思?」 夫妇俩被说得脸红了。 「这个……老四夫妇去了西北后,老宅内有大哥张罗着,外有五弟顶着,二哥那的生意也做得好,雷家没有因为青云的事而倒下,且我又听说父亲身子好了许多,母亲也健朗着,这才感到欣慰,虽说好几次也想回来探望两老,可又担心你们听了朱黎儿那疯 妇的话,信以为真以为送劣药进宫的罪魁祸首是我,对我百般误会,为免父亲见了我又动气,影响静养,这才没回来的,可不是不理会您们啊。」雷青岩厚着脸皮叫屈,也将自己做的事撇得一干二净,大喊冤枉。 雷耿狄身子禁不起激动,这一气便喘不过来了,赵氏忙上前为他拍背顺气,好一会后他气息才平顺下来。 见丈夫恢复血色了,赵氏一放松眼泪就掉了下来,对着雷青岩骂了一声:「畜生!」 雷青岩脸黑了,想回嘴也不好吭声,今天重点是叫老五不要让他去西北,若场面再闹僵,这事就不好再讲了,遂忍住气了。 「三弟,咱们雷家怎会出事的你心知肚明,而今的雷家大不如从前,四弟更因为你才去西北的,而今五弟让你去送药,是给你赎罪的机会,可我瞧你一点都不知悔改,太教人失望了!」雷青石痛心的说。 雷青岩不以为然。「大哥这话不对,青云是家主,家中出事自然得担下,再说,那朱黎儿都已经羞愤自杀了,这证明她当日是胡说八道的,若我真有罪,四弟还能放过我吗?干么不咬我出来救自己? 「而去西北,是春实实自己向皇上提的,又与我何干?你们不能将所有事都推到我头上来,让我去赎什么罪,你们这分明是让五弟假公济私害死我!」 雷青石气得身子直颤。「你!母亲说得没错,你真是个畜生!」他性子再温文,这会也忍不住痛骂了。 朱黎儿当日来告发雷青岩的恶行后,出了雷府没多久就忽然落水溺毙,虽未查出是他杀,可众人皆知朱黎儿的死定与老三脱不了关系。 这是杀人灭口,这人真不是人,四弟竟因为这畜生去西北受苦,不值,真不值! 雷青峰朝雷青岩走过去,他年纪虽轻,一身官服,威仪日重,瞧得身为兄长的雷青岩险些不敢直视。 「三哥既然说我假公济私,用职权威逼你亲自运药,那就当是吧,你明日就出发,不得延误,若稍有延迟,本官扣了你的家产,治你不听朝廷命官调度,罔顾西北病疫蔓延之罪,论罪重判,一十年!」 雷青岩脸色一变。「老五,我是你三哥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雷青峰冷笑。「四哥也是你兄弟,可你是怎么对他的?」 雷青岩噎住,半天挤不出话来。 「五弟,咱们错了,认错还不行吗?别让你三哥去西北,三嫂求你了!」明凤珠见事态严重,马上认错哭着求情。 这时陶姨娘端了雷耿狄的汤药进来,听了这话,她难得气愤的说:「你求青峰做什么?四少奶奶不也跟着四少爷一道去西北犯险吃苦,他们夫妇一条心,这才能咬牙撑到今日,你若也有心,不如跟着三少爷去,这路上也好有照应。」 明凤珠一听,刷甶了脸,让她也去西北?!那可不行!她马上说:「若三少爷真得 去,那府里也不能没人主持,我还得替他留点后路……」这话是能同甘,不能共苦了。雷青岩见她如此,恼恨她连春实实都不如,让他丢脸,这会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第五十章 西北临时搭建的医药房里,春实实正忙碌的照顾病患,而雷青云则在外头四处调度药材,至少得让药材无缺,病者才有希望病癒。 他们夫妇已在此地与病疫奋斗了一年,可始终没能控制住病情,每日还是有许多人在他们眼前死去。 而夫妇俩虽幸运的未感染到疾病,但再这么下去,难保他们也会撑不住。 「实实。」 喂完一名病重的患者喝下汤药后,春实实听见在外辛劳一整天的丈夫的声音,不禁微笑,她不安了一天,直到这会才稍感安心。 他们还未能找到病源,她守在医药房里照顾病患,能小心避免感染的可能,可雷青云在外头到处奔波,随时都可能受到病疫侵袭,所以每当他离开时,她总是提心吊胆深怕他染病回来,此刻听见他的声音,当然马上让她紧绷的情绪放松了。 她含笑的回身,然而见到他的刹那,笑容又冻住了,表情逐渐变得惊慌。「青……青云……」 瞧见她的脸色,雷青云用力抓住了她颤抖的双肩安抚她。「镇定点。」 「不……」她日夜担忧害怕的事发生了,她如何镇定的了? 眼前的他才一日不见,面色竟已枯黑、憔悴,眼白布满血丝,而这便是发病的症状! 她揪住他的前襟。「你怎么也……怎么能够……」她一句话说不全,豆大的泪珠开始狂落。 他忧伤的望着她。「对不起……」他说过要和她一起活着回去的,如今恐怕…… 「不……不可以!」她已然泣不成声。 「实实,你听我说,不要放弃,我才刚得病,还没那么快死呢,我相信你可以救得了我的,你一定可以!」雷青云笃定的注视她。 春实实激动的摇头。「我做不到……做不到……咱们在这努力一年了,瞧瞧每日还是有这么多人死去,你要我如何相信自己救得了你?!」 他握住她极度冰冷的手。「你做得到的,因为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生死而已,若你救得了我,同样也能救得了大家!」他眼神无比坚定认真,把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春实实瞧向四周呻吟的病患,再望着病容显现的雷青云,她一哽,懂丈夫的意思,她如果不想失去他,就无论如何都要治好他、治好这些人,她没有失去信心的权利。 患难夫妻,越苦越不放弃! 她悲愤的点头,再无退路。 五日后,雷青云倒下了,之后的三日未曾再睁开眼睛。 春实实没时间流泪,没时间害怕,更没时间想他会死,她废寝忘食的在他身上试验各种药,运用了她所有从未来世界带来的医学知识与中医理论,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一次次的失败,她再一次次的试,可是见他仍一日日的虚弱下去,她也心力交瘁了。 这日,她恍惚的坐在床前,看着他昏迷不醒的样子,患病者通常昏迷之后,撑不过七日便会死亡,而他已经昏迷三曰,离死神召唤不远了,可她却束手无策。 这时一名帮手端了碗清水过来,用棉布沾了些许清水润泽雷青云干涸的嘴唇。 在西北期间,春实实收了几名自愿帮忙的人协助照顾病患,而这些人也因染病死了好几个,眼前的这个是刚来不久的。 她瞧着帮手的动作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大,惊吓了帮手。 「怎么了?!」 「这水……」春实实指着帮手手中的那碗水。 「这……对不起,外头连日大雨,道路多处坍方,平日为您与雷四爷送饮水的人无法顺利送水过来,我便自作主张将给水换成此地的水……没想到,您就发现了……」这人忙心虚的说。 春实实脸色一白,其实她并非发现水不同,而是忽然有了个想法,她快速上前接过 那碗水仔细认真的看着。自他们来到西北之后,顾柏临怕他们误饮到病人的独水,特意疏通关系,命人每日从百里外送水给他们,而她长时间待在医药房里照顾病患,几乎没喝过西北的水,而青云不同,他经常在外办事,虽然尽量不喝西北地区的生水,但若长时间在外,便不可避免会喝上一些,莫非因为她未曾喝过西北的水这才能平安无事,而他喝了,所以染病…… 「你让雷四爷喝了多久的西北水?」她急问。 「自他生病过后,就一直喝此地的水……」 「那我喝的是送来的水还是此地的水?」她再度确认。 「我想世子送来的水剩不多,受损的道路也不知何时能恢复,就想将仅剩的水留给您,因此您喝的是世子送来的。」 春实实脑袋迅速的转动,是了,她没喝此地的水,可他喝了,而且生病期间还持续的喝,其他人也一样,这才会让病情更加严重,终至死亡! 有了这论点支持,春实实精神一振,立即往外冲。 「您这是要上哪去啊?!」帮手见她像是想通什么的冲出去,在后头扯嗓问。 「我到水源高地去!」春实实头也不回,边跑边回答。 「水源高地?那里离这儿有段距离,来回得花上一天,您为什么要去那儿?」 「你先别多问,帮我顾着雷四爷,别再让他喝任何一口西北的水,我去去就回!」说着,她人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春实实一路奔往水源高地,西北居民所喝的水大多来自那里,之前她曾怀疑过水源,请人汲水回来检测过,但并未发现病因,可这次她决定亲自跑一趟源头,彻底清查这水到底有没有问题。 奔波了半日才抵达水源高地,来不及喘息,就积极的在水源四周寻找可疑处,蓦然,她发现多株深紫色的植物,因为研究中药,她对植物认识不少,而这植物她没见过,但它就生长在水源的最顶端,根茎极为强健,能穿透泥土深入水源吸取水分…… 春实实将那株植物凑近鼻子闻一闻,无味,但她不敢嚐,就怕可能有毒,她拔下一株带走,拿回去给帮手看。 「这是茴江草,在西北很普遍,不过后来大伙嫌这草长得杂乱便砍去不少,最后这草就只生长在靠近水源的高地上,它绝对不是毒草,因为这草与西北人共存几十年了。」帮手是西北人,很肯定的告诉她。 「是这样的吗?」春实实失望了,她以为这植物有毒,根茎入水后将毒素带入水中,导致大家飮用后中毒,但这植物若无毒,那她的猜测显然是错的,而且先前她也检查过了,饮用的水确实无异样。 她丧气的坐下来,疲惫布满脸庞。 「雷四夫人,您去了一趟高地,想必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我用世子送来仅剩的水煮了两碗粥,一碗刚才喂雷四爷吃下了,这一碗是留给您的。您快吃了吧,您是咱们西北人的希望,咱们不能失去您,您得好好保重自己才行,不要与雷四爷一起倒下了。」 帮手眼眶蓄满泪水。 这对夫妇不顾自己安危,努力的救助西北人,他们感激涕零,如今雷四爷也染病了,他们不愿再见春实实也倒下,若连她也倒了,西北就当真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大家都得等死。 春实实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还是勉强端过粥,小口小口的吞入肚子里,可她对于自己吃了什么,根本食不知味。 见她肯吃东西,帮手不禁高兴了。「这碗粥放了草菇,是咱们西北人非常爱吃的食物,您也多吃点。」 春实实点点头,她在西北待了一年,自然吃过这个菇,因为菇类可增强免疫力,所以平日她也鼓励病人多吃。 她国起碗里的草菇,送入口中前顺口问起:「这草菇是本地的吗?」 「不是,这是由南方传来的品种,因为口感佳,颇有嚼劲,很合咱们西北人的胃口,这两年传到西北后成为家家户户经常入菜的食物。」 听闻这话,春实实双眉立即皱起。「这是近两年才由南方过来的品种?而西北传病疫也是这两年的事……」她灵光一现,盯着自己带回来的茴江草,眼中有了深思。 「单瞧这两样东西都没有毒,可若将它们合在一起的话……」 帮手聪慧,已听出端倪,立刻接话道:「您怀疑这两种东西分开吃无毒,但若是一起食用就会有毒?」 她霍然起身。「没错,茴江草生长在高地的水源旁,它本身所含的物质容易渗进水中让大家饮用到,若再搭配这个草菇,便很有可能出问题。」 「啊,我记得雷四爷染病那天,外出所带的食物是我准备的,里头就有草菇,若他在外头又饮了高地流下的水,那……莫非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染病的?」 第五十一章 春实实脸色一整。「快去,通知大家先别喝水,让人去将水源处的茴江草全铲除,近期内也不要再食用草菇,如此一来便可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了。」 「好,我立刻去向大家说!」帮手兴奋不已,可能真的找到病疫根源了! 春实实累极了,真的,累极了! 抱着雷青云的身子,而他早已无意识,她枕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脏缓慢的跳动,眼泪终究在眼角生成,慢慢地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又三天过去了,她已停止让他饮用高地的水,也未让他食用草菇,可他仍是迟迟未醒,并且一日衰弱过一日,她晓得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对不起,我推测错误了……救不了你……救不了你……」她无比悲伤。「若你还是要走,那不要落了我,咱们说好到哪都一块的……」她哽咽着,将掌心轻轻贴着他的手,绝望下开口唱起歌来—— 「一寸光阴一寸心,一朵昙花一朵云,一朵雪花一朵梦境,一一捧在手掌心。」她一字一句的唱,泪一滴一滴的流。「一颗尘埃一菩提,一颗流星一个你,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七世夫妻,只是神话的魔镜,第七夕,只能再等一世纪,你是天地,你是风雨你是晴,你是温柔的叛逆,逆转我的一年四季……」 蓦地,紧贴着的手掌蠕动了一下,握住了她。 「这首歌,我听过第二回了……一直想问……这是哪里的歌曲?」 头顶传来轻浅虚弱的问话,她一怔后,双眸的泪瞬间汹涌,她没仰头,只是伏在他胸膛上尽情的哭。 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她终于能说话了,才哑着嗓子告诉他道:「这歌来自未来,不是这时代的产物。」 「是吗?原来是未来的歌……」 「你不吃惊吗?」 「不吃惊。」 「为什么?」 「你与岳丈、岳母很不同,我早……猜过,你或许是别人……」 「你……不怕吗?」 「怕?怕与我同甘共苦的妻子?怕努力将我的命救回来之人?不,怎会,若怕……只怕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不配做你的丈夫……」 她再度嘤嘤曝泣,过去她一直小心隐藏自己的秘密,怕被他排斥,怕他把她当成疯子、妖怪看待,可他……原来早猜出来,并且全心全意的接受,没有一丝远离惊濯,这令她感激至极。 「过去的我名叫周筱琳,你萧记就记,不想知道也罢,只霞白,灵我是囊实,您的妻子春实实。」 「嗯,我晓得,你是春实实,我的妻……唯一的妻。」 「谢谢你,谢谢你能活过来,谢谢你爱我!」听着他逐渐强健的心跳声,她无比激动与感激。 【尾声 善恶终有报】 祁州城的街上,出现一名残了腿在地上奋力爬行的人。 这人蓬头垢面,衣物残破不堪,全身航脏极了,不知费了多少精力爬行了多远,才来到祁州。 他腿虽废了,可他不甘心,一定得回来,只要到了家,家中妻妾如云,还怕没人能照顾他下半辈子吗? 他吃力的爬到一处大宅前,只是原本门楣上熟悉的牌匾改成了「李宅」。 他看错了吗? 这明明是当初分家后,他亲自挑选买下的宅子,里头的布置美轮美奂,极尽奢侈,怎会未经他同意便换了牌匾? 他爬上石阶,敲敲那朱漆大门,不一会有人来应门了,应门的人他识得,是他请的门房。 「去去去,乞丐也敢来敲门,要乞讨到别处去,咱们李老爷最讨厌乞丐来晦气。」门房往外瞧不见人,低头才见到匍匐在地的跛子,立刻嫌恶的赶人。 「阿兴,是我……」他说。 门房听这声音耳熟,一愣。「你是……」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我是雷三少爷,雷青岩。」 「什么?!」阿兴大惊,赶紧低下身仔细瞧他的脸,虽然满脸长须,又瘦了不少,但还是认出来了。 「真是您!可您不是四个月前死了吗?怎会变成这副样子的?」他惊问。 「死?谁说我死了,我变这副德行是因为运药去西北途中被匪徒抢劫,我奋力抵抗才受伤,我哪死了……」雷青岩咬牙说。 他四个月前被逼运药去西北,本打算半路就将药材丢弃逃跑,之后再找个理由说遇劫,因此无法将药材运至西北,可谁知竟真教他遇到抢匪了,那群匪徒凶残无比,见他的药材值钱,抢了东西还想杀人,他被砍了几刀装死才逃过一劫。匪徒走后,他因重伤昏迷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脚筋已被砍断,从此废了双腿,他是一路爬行了整整四个月才回到祁州,这过程悲苦心酸到无法言喻。 「原来如此。」阿兴点头。 「去喊三少奶奶出来接我进去吧。」他吩咐。 「这……」阿兴没有动作,支吾起来。 「你傻什么,还不快去唤人?!」他催促。 「三少爷,这宅子已经不是您的了,三少奶奶也不在里头。」 「什么?!」 「您方才没瞧见吗?这牌匾上是姓李。」阿兴提醒他。 他脸色一变。「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四个月前传回您的死讯时,您之前在外玩乐欠了不少债,那些人就全来向三少奶奶追债,三少奶奶不愿意交出自己的财产,便将您的妾室全打发了,然后变卖宅子和田地离开了,而这宅子让李老爷给买了,他继续雇用小的当门房,小的这才没离开这里。」 雷青岩傻眼,自己居然一夕间财产、女人全没了?! 「明……明凤珠那女人此刻在哪?!」他气得想杀了她。 「她……前些时候改嫁了。」 「改……改嫁了?」雷青岩脸都绿了。 「她的娘家人安排她嫁给城郊的小地主当五姨娘,听说上个月刚传喜讯,她有孕了……」 听到这,雷青岩终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京城,在离皇宫极近,只有皇亲贵胄或者极富之家才住得起的街上,一户府邸今日热闹迎亲。 公主下嫁臣子,整条街的人都欢欣鼓舞,夹道争睹皇家金枝玉叶的风采。 公主下嫁之家姓雷,三年前考上探花,是雷家五子,而雷家是一年前才举家由祁州迁至京城的。 雷家一度因祸差点垮了,后因雷家兄弟团结,这才让家族起死回生,而雷家的家主及夫人于一年前成功解决西北病疫,戴罪立功归来,夫妇俩回来后努力振兴家业,一年之后雷家再度兴旺,且事业更加发扬光大,为与朝廷有更多合作,夫妇俩也将事业往北移,迁居京城。 雷家几个兄弟商量好,不分家,到了京城兄弟还是住一块,如今蒙圣恩,雷家五子风光娶了皇上最喜爱的芳宁公主为妻,当真是一家和乐,富贵荣华都有了。 「来了来了,公主的凤轿进门了!」赵氏喊着。 「进门了吗?」陶姨娘因为欢喜过度,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慌了,阵才赶紧往外走去,但走了几步像想到了什么,又赶紧绕回来。「这……还是太太先请。」她一时高兴,竟忘了该让太太先行的。 赵氏微笑。「咱们姐妹还分什么你先我先,青峰娶媳妇是咱俩的喜事,走,咱们一起去厅上接公主吧。」她拉着陶姨娘往花厅去。 陶姨娘揉揉眼,将眼泪抹掉,她是苦尽甘来了,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儿子出息,还娶了尊贵的公主为妻,而她在雷家也不必再过着畏畏缩缩的日子,如今太太待她极好,真像姐妹一般了。 雷青峰将芳宁迎进门,她虽贵为公主,依礼还是得拜见公婆。 花厅上站满了人,雷家除了老三雷青岩外,全员到齐,连在浙江的雷青堂都带着水 玉兰专程赶回来参加喜事。 雷耿狄经几年的调养,身子已大好,端坐在厅上等着公主拜见,而他身旁依理应该只能坐着赵氏,可赵氏要人再搬张椅子过来,让陶姨娘也坐下。 陶姨娘不肯。「我担不起啊……」 赵氏按着她不让她起。「你尽管坐好,你担得起的,你才是青峰的亲娘。」 陶姨娘听着,激动得眼泪又落下了,点点头,不再坚持了,就让她做一回真正的娘吧。 雷青峰先进厅去禀告父母新嫁娘已到,见陶姨娘坐在高位,不禁倍感欣慰,他努力上进,等的就是见生母高兴的模样。 芳宁随后进厅,不小心踩着了自己的长裙,颠了一下,一只温暖的手立即扶了过去。 「公主,小心走好了。」这声音清脆。 「姐姐?!」芳宁认出声音的主人是春实实。 第五十二章 春实实笑了笑。「我呀,总算盼到与公主成为妯娌了,谢谢你肯等五弟这么多年。」 五弟不愿拖累公主,坚持要等他们夫妇从西北回来,家族彻底除罪且再度兴旺后才愿意娶亲,皇上欣赏他性子刚正,又重其才能,最重要的是公主对五弟情有独锺,愿意等待,才有了今日的圆满。 芳宁听了这话,俏脸都羞红了。「驸马为人正直,对兄弟家族有情有义,这样的人必定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芳宁等待是值得的。」 春实实低笑。「你俩果真是一对的,五弟也说公主性情活泼,明是非、知义理,会是个贤妻良母,他娶之万幸。」 芳宁心头一热,欢喜的笑了。 春实实扶她至厅前,交给雷青峰后,走回丈夫的身边,身子微微倚着丈夫,仰头望他,夫妇俩相视微笑,再一起瞧向厅里的情景。 芳宁正要朝公婆行礼,雷耿狄与赵氏自是笑得阖不拢嘴,而陶姨娘更是喜乐得眼泪掉不停。 这时,忽然有人高喊:「皇上驾到!」 众人一惊,公主出嫁有其礼数,照理早上办过宫礼后,皇上不可能再过来雷家的,这于礼不符。 可皇上既然来了,众人又不敢怠慢,雷耿狄让人扶着,所有人赶紧要出去迎圣驾,但还未走出花厅,皇帝顾怀安已经自行入内,众人连忙又要对他行跪拜大礼。 他手一挥。「今日喜日,免了这些。」 被迎着入座后,顾怀安瞧着花厅上雷家人集聚,热闹非凡,十足展现这家团结的力量,不禁有些羡慕,这在皇家可是很难见到的,他不禁庆幸女儿能嫁入这样的人家,相信将来也能和乐融融的过日子。 「大家不用拘束,朕来之前,大家做什么,这会就继续吧!」顾怀安愉悦的道。 可这会所有人皆你看我,我看你,方才是媳妇见公婆的家礼,这时候皇上出现了,这家礼哪好再继续进行。 顾怀安见众人伫着没动静,不解的问:「这是怎么了?」 「这……」雷青云有些尴尬,也不好回答。 倒是芳宁不客气的朝自己父皇道:「父皇驾到,就往主位坐了,反而将女儿的公婆挤到一旁去,那女儿要怎生向公婆问礼?」 顾怀安这才知自己坐了人家公婆的大位。「这是要朕让位吗?」他疼女儿,倒是不介意。 「不不不,皇上千万别折煞了咱们,公主既已下嫁,这家礼随时可以进行,不差这一时,请皇上安坐。」雷耿狄惶恐的道。 顾怀安龙心大悦。「既然亲家都这么说了,那朕就不客气了。」他坐得心安理得。 可又怕芳宁不高兴,他马上又笑道:「朕今日是来送礼的。」他笑着说完,又喊了一声:「来人,将东西抬进来。」 几个太监立即由门外抬了两块匾额进门。 匾额上覆盖着红布,不知写些什么。 「皇上,这是……」雷青云问道。 「青云,你来揭这第一块匾额。」他召来雷青云。 雷青云上前,当着大家的面将红布揭落,只见匾额上是顾怀安亲题的字,写着「忠孝节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十二个字。 众人眼神立刻亮起来。 「瞧,这说的就是你们雷家,雷家既忠君爱国,也节义持家,是众人的典范。」皇上写的这块匾额,是对雷家的赞扬。 众人感激圣恩,并由雷青云代表跪下领这块匾额,能得此荣耀,雷耿狄几乎老泪纵横了。 「父皇,这还有另一块匾额,这又是写些什么?」芳宁不知何时已悄悄掀了红盖头,睁着大眼,好奇的问。 顾怀安神秘的一笑。「这就由你的四嫂来揭晓了。」 春实实讶然,皇帝亲题的匾额由一名妇人来揭?这也太荣耀了! 她瞧了眼雷青云,见他含笑颔首,这才走上前去,站在匾额旁边。 「你揭吧。」顾怀安催促。 她环视了厅上众人一圈后,慢慢地揭开了匾额。 上头的字是「春雷动」。 春实实一怔,一时未能明白其含意,又瞧向雷青云,见他已笑开了嘴,再疑惑的往顾怀安望去,他正起身走向她。 「你与青云替朝廷解决西北大患有功,这虽是当初说好的将功赎罪,但朕认为自己还是占了大便宜,所以补上这块匾额送你们夫妇,这意谓你们两人间的情深意重、生死不弃,就犹如春雷响动时的震撼人心。」 顾怀安一说完,四周响起如雷的掌声,众人皆认同皇上所言,这对夫妇的感情之深,当真教人动容。 雷青云走至妻子身边,夫妇俩苦尽了,如今只剩甘来,他们望着彼此,幸福微笑。 「另外,朕见宁王也在,刚巧有件事要与宁王商量。」顾怀安忽而又说。 雷府喜事,顾怀安与顾柏临专程由祁州赶来贺喜,这会被皇上点了名,顾怀远立刻站起身。「皇上有事尽管吩咐。」 顾怀安大笑。「朕听说你是春实实的义父,朕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将你这义女过给朕,因为朕也十分欣赏她,也想多个能干又聪慧的女儿,你可愿意让女儿?」 春实实耗然极了,皇上居然要认她做义女?! 这……她出身低微,能使王爷破格认女已是天大的福分,如今皇上竟也……她傻愣住了。 「姐姐,你可真是我的姐姐了,还不快向父皇下跪谢恩!」芳宁高兴的提醒她。春实实这才猛地回神。 「义父还没答应……」这当口她着实犯傻了,皇上既开口,哪还真需要宁王同意,那不过是客套,这事其实已定了。 顾怀远笑呵呵的过来,拍着她的肩膀。「本王当初认你为义女时,就见你相貌不凡,是个后福不浅的人,果然如此啊,你做了公主之后,我虽不敢再要你称我为义父,但这情分不变,公主有任何需要,不要客气。」 春实实当场跪下。「实实不敢忘记王爷当年认女的大恩。」 她如今已是公主的身分,顾怀远怎敢受她这一跪,忙扶她起身,可她还是朝他叩了足足三个响头才起来。 顾怀安见状,轻笑点头。「不错,能够记得当日恩,这才是做人的道理,朕果真没看错人。」 事实上,这是女儿芳宁讨的恩典,她说雷青云夫妇在西北劳苦功高,必须重谢才是,他才想到收义女,抬高他们的身分。 春实实又向顾怀安叩首谢恩,雷家人对此欢喜不已。 顾怀安再道:「你们雷家可真了不起啊,朕的两个女儿都嫁入雷家了。」 一门两个公主,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雷家风光至极,堪称富贵荣华,声势显赫啊! 「对了,朕抢了宁王的义女,总不好就这么算了,得补偿宁王,今日起柏临不必回祁州了,就留在京城,朕打算好好重用他。」顾怀安再下恩典。 顾怀远听了大喜,他当初收春实实为义女时,从没料到能因为她得到这么大的恩典,他们宁王府虽贵为皇亲国戚,但长期离京在外,权势不如京城里的其他皇亲,对这结果,顾怀远激动不已。 顾柏临性子沉着,这时也难掩高兴,他人在祁州,离京远,离圣心更远,因此始终无机会一展抱负,如今终于能够有所作为了,他瞧向雷青云夫妇,感谢他们为他带来机会。 雷青云与春实实也为他开心,顾柏临有治世之才,却长期埋没在祁州,未来若能施展抱负,这也是国家之福。 顾怀安圣恩不断,厅上众人欢声笑语,他足足在雷府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起驾要走,一干人等送圣驾至门口。 雷府门前,一群人衣着光鲜,不分男女个个气度不凡,耀眼夺目,那兴盛与显达之姿难以形容。 此时谁也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匍匐于地的乞丐,这人见着雷府门前驷马高车,人人显达富贵,只觉得每个人都很眼熟,却想不起来都是些什么人。 自从一年前他在一户门前醒来后,他已不记得自己是谁,问人,有人说他受剌激过度,失忆了,也有人说他天生就是傻子,所以在街上乞讨流浪,这次他由祁州爬行到京城,爬了三个多月,见到这户人家门庭荣耀,心生羡慕,忍不住偷偷观望了一下…… 这时雷青石回过头来,瞧见趴在地上的落魄乞丐,那乞丐容貌被胡子与乱发遮盖,瞧不清楚,他只觉得可怜,起了恻隐之心,便让人拿了一袋银两过去,算是一点救济。 一群人送走皇帝后,没人再留意到那腿残的乞丐,喜乐地又回到大宅内,继续未完成的家礼,阖家腾欢,幸福无穷…… 后记 【后记 爱,要努力 浅草茉莉】 大家好,我是浅草茉莉。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记得二〇一三年的台北国际书展时曾承诺过大家,浅草茉莉要挑战厚实本的蓝海书系,今年终于不负众望的完成了第一本,总算没有对大家食言了,呵呵。 因为是蓝海作品,《药香良人》的笔触与结构和过去明显不同,丰富度与饱满度也是,这本蓝海初啼之作是我的新尝试、新创作,全新的格局与作品就献给今年二〇一四的香港书展了,希望香港朋友们不要吝啬于指教啊! 《药香良人》的女主角虽是穿越的角色,但穿越到古代的身分低,只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必须靠努力才能争取自己的未来,所幸,她遇到了良人,这人懂她、护她、爱她、支持她,两人共同扶持,最后才能拥有幸福,现实生活中女人也要靠自己奋斗才有可能获得真爱喔! 男人不会永远迷恋一个只等待别人付出,自身却不努力的女人,真爱若要长长久久,是要两人一起加油的,所以,你、或你,加油了吗?(嘿嘿,这只是浅草茉莉的小叮咛啦!) 另外,再做个预告,《药香良人》之后还有系列要出喔,猜出是哪位出线了吗?没错,下本书的男主角是雷家老二雷青堂,女主角当然是看起来傻气没心机又爱吃的水玉兰了? 若你们喜欢老四与春实实的故事,就别忘记继续追雷青堂与水玉兰的甜蜜恋情,这两个也是冤家呢!嘿嘿?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