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风》 第一章 小季风 文/北途川 —— 三中的晚自习上四节。 第一节是六点十分到六点半,二十分钟的小课时,是全校约定俗成的背诵时间,大家吵吵嚷嚷,好学生一字一板背着“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 后排一群人在商量晚上回宿舍斗地主。 “峋哥,峋……” “峋你妈峋啊,没看着峋哥在睡觉吗?” 啊,徐胖子露出敬佩的表情来,“峋哥真特么能睡啊!” 说完被打了下头,“说了让你小声点儿。” 季峋睡眠不好,据说是有什么病,一直在吃药,但是架不住学习好,干什么都开绿灯,上课上着上着睡着了,老师还要提醒一下后排学生,不要打扰他,让他安心睡。 果然季峋睡到第三节下课都没醒,老师路过几次都视而不见。 羡煞后排一众学渣学酥。 第一节小课是背书,二三节都有老师坐在讲台上,方便大家有不会的问题上去问,第四节就没人了,通常老师们都下班了,只几个值班老师在各个教学楼转悠,一节课能转一圈就不错了,就连好学生都忍不住放松警惕,搞搞小动作。 月考刚结束,文科七班正准备趁这段时间调换座位,通常这是班长季峋的事,但季峋非常适合当个领导人,甩手掌柜当得相当娴熟,女班干部屈服在他的美色之下,心甘情愿被他“奴役”。 男生嘛,季峋在男生里面人缘好,而且季峋盛名远播,大家轻易不招惹他。 季峋稳坐大佬之位。 据说季峋初中的时候在渠镇一中上的,那地儿出人才,非主流前沿阵地,葬爱家族集中地,傻逼盛产中心,社会哥社会姐们遍布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掀桌子的地方,季峋在渠镇一中名号响当当的,人送外号炮哥,炮仗哥,脾气贼坏,谁点炸谁。 又称酷炸天的渠镇一哥,简称酷哥。 刚考到市三中的时候,还有人猜测,这位酷哥肯定是葬爱家族领袖级人物,走在非主流潮流前端的优秀人才。 但是大家非常失望地没有看到酷哥五彩斑斓的秀发,骚气而不失风流的耳环,闪闪发亮可以当凶器的铆钉装饰,甚至连低配破洞裤都没瞅见。 在三中这个没有重大活动大家轻易不好好穿校服的地方,酷哥的校服拉链整整齐齐地拉到脖子口,丝毫不给广大花痴少女一点遐想空间,只眼神里依稀残留着几分冰冻渣子似的冷和躁,带着点儿不耐烦式的生人勿进,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仿佛写了四个字:近爷者死! - 学委已经在讲课桌前站着了,座位表做成了表格形式,放到最大戳在多媒体投影屏上,然后大家听见一阵一阵起哄声。 “卧槽,男女混坐啊!老龙这么奔放?” 老龙是七班的班主任,一个刻板的小老头,个子矮矮的,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西装,夏天的时候也不脱外套。 但是西装配凉鞋的时尚造型深入人心,老龙这俩字都仿佛透着时尚的鲜美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投影屏上,第一次这么热情地关注自己的同桌是谁。 七班四十二个人,二十男,二十二女。二十对男女同桌,两个女孩子,各自霸占一个座位。 “我靠,老龙疯了。” “老龙真的疯了。” “我特么,我竟然跟赵倩倩坐同桌。”赵倩倩的异性死敌发出悲嚎。 另一位难兄难弟同样哭诉,“我以后,再也不能随手抄作业了,我跟那个丧心病狂的年级第一坐同桌。” 就在大家热烈讨论,拖拖拉拉准备搬座位的时候。 啪! 停电了! 全年级黑屏,一秒钟的停顿之后,是爆发式的仿佛世界末日狂欢一样的欢呼。 一群人嗷嗷嗷地叫着,混乱中手舞足蹈你打我一下我拍你一下,然后一片,“谁,谁他么打我!”“谁偷喝我的水!”“再揪我头发腿给你打折啊!” 就在大家热闹非凡尽情释放沙雕气质的时候,一道清新脱俗的声线闷重而有力地脱颖而出,“谁特么亲了我一下?” 那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刚睡醒的低沉和慵懒,还有几分百思不得解的困惑和冷意。 于是在全年级集体狂欢中,七班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沉默是对八卦最高的敬意。 与季峋相熟的几个男生纷纷反应过来,爆了句粗口,“我靠,谁,是谁,是谁胆子这么肥,毁我们峋哥的清白。” 旁边人嘻嘻哈哈笑起来。 然后大家齐齐亮手机,朝着季峋的方向打光。 季峋刚睡醒,被光这么一刺,险些骂人,抬胳膊挡了脸。 此时,季峋的同桌李明亮举手示意,“女的,是个女的,头发都扫到我胳膊上了。” 这……刺激。 众人齐声,“哇哦!” - “闹什么闹,闹什么闹,学习也没见这么热情,停电了这么高兴是不是?”值班老师转到七班走了进来,拿手电筒扫来扫去威慑。 “是!!!”一群人起哄,然后哈哈大笑。以后排那群学渣和学酥为代表,前排学霸们也趁机浑水摸鱼。 大家深谙法不责众的道理,起哄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嗓门大。其他班比七班过分多了,依稀还能听到摔桌子摔盆的清脆声响。 值班老师骂了他们几句,揣着手电筒去隔壁班了,临走前警告他们,让他听见谁再嗷嗷,他就抓典型了。 于是大家不再嗷嗷了,改叽叽喳喳了,一屋子人放佛一千只鸭子。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备用电很快就安排上了,大家唉声叹气无比惋惜恨不得再来一次之后,只能继续调座位。 停电的十几分钟里,有人恶作剧,有人偷袭打人……最最津津乐道的是,谁亲了季峋一下。 喜欢季峋的很多,但季峋这个人非常独,气场又强,开玩笑的时候看起来平易近人,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大家都不敢近身。 谁这么色胆包天丧心病狂? 于是七班第一届福尔摩斯大赛正式开启。 “首先排除许媛媛,媛姐只对年纪第一感兴趣。” “其次排除我,我是有贼心没贼胆,我超怕班长吃了我的。” “是不是明薇?她平常不是和季峋关系很好吗?” “怎么可能,赵明薇那么乖,而且人家在第二排,我们峋哥可是在倒数第一排坐,要是她的话目标太明显了吧!我倒觉得是陈奕如,陈奕如刚开学的时候对季峋多殷勤啊!而且就在隔壁坐。” “可是她最近不是在追隔壁班的那位吗?而且峋哥明显不喜欢她那一款的。” …… 就在大家八卦沸天的时候,季峋把自己桌子扛到新换的位置上,然后顶着一张刚睡醒不怎么耐烦的脸,走上了讲台,双手撑在那里,微微俯视班级,“别瞎特么猜了,我说着玩呢,没人亲我。赶紧把座位调了,磨磨唧唧的,男生都帮着点儿同桌。” 大家又嘻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有人嚷,“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班长?” “是啊,头发都扫到李明亮了哦!” “班长你是不是知道谁了啊?” “你在维护人家吗?” 一群人又齐声,“哇哦!” 季峋敲了敲桌子,陡然闷笑了声,“都给我闭嘴吧!” 他下讲台的时候,从侧方下到倒数第三排的角落,径直搬起唐果的桌子拎到了自己位置旁。嘴里还嘟囔了一句,“人儿不大,东西可不少。” 众人:“???” 然后一群人齐刷刷看座位表。 季峋和唐果坐同桌。 唐果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座位表上,季峋靠里面坐,唐果靠走廊,但是季峋这会儿已经霸占了走廊的位置,腿一撇,让她坐里面去。 唐果手指不经意地挠了下下巴,小心翼翼坐了进去,然后慢吞吞地收拾桌子,脑子里乱得像团麻,最后憋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慢慢靠近他,小小声解释,“对……对不起,我刚刚是摔倒了,不是……不是故意的。” 季峋侧头看了她一眼,眯眯眼,“哦!下次注意点儿。” 唐果忙点头,“好的。” 第二章 唐果这小孩,特别乖,以前在高一十班就是班宠。 高二七班的小伙伴们也都特别喜欢她,不过季峋是例外,季峋这狗逼,据说最讨厌这种软软糯糯的女孩子。 刚坐同桌就欺负人家,明明唐果靠走廊,现在非让人靠窗,进出多不方便。 季峋又是出了名的睡神,脾气差,哪天睡了,下课唐果想去个卫生间,就算他不骂人,那眼神一扫,估计都能给人扫哭了。 唐果后面坐着以前同在十班的郑思涵,郑思涵非常愤愤不平地瞪了眼她同桌周子龙,狗男人们。 长得帅了不起啊!学习好了不起啊!渠镇一中来的了不起啊! 嚣张个鸟儿? 周子龙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顶着六百度的近视眼,非常疑惑地思索,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位姑奶奶了。 莫非他眼睛度数又升了?看花眼了? 郑思涵戳了唐果一下,唐果扭过头来看她,两只眼睛黑葡萄一样盯着她,郑思涵被那眼神看得心都化了,就差喊一句:啊,妈妈爱你! 她满怀母性光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果儿~” 唐果:“嗯?” “要勇敢地说不。” “不什么?”唐果懵懵又疑惑地小声问她,不是很明白呢! 郑思涵还没说话,季峋扭头看了她一眼,两条眉毛压得很低,眼睛看起来凶得很,声音也冷,“别打扰她学习,脑子本来就不够使。”他敲了敲唐果桌子上的卷子,“写你的作业!” 唐果扭过头坐好,慢吞吞地说了句,“哦!” 郑思涵在心里“靠”了声,天然呆,天然萌,懂不懂?死直男,就你脑子好使。 腹诽完,又瞪了眼周子龙,狗逼男人们! 换好座位,很快第四节就下课了。 大家一哄而散地往宿舍跑。 三中是半封闭学校,所有学生要求住宿,两周放一个周末。 时间排得很紧,下课到宿舍熄灯,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路上大概需要三到五分钟,洗漱需要十分钟,剩下时间,洗个澡都得快马加鞭,但是同学们在这种艰苦卓绝的苦逼状况下,竟然还能挤出来时间加个塞学习。 简直可敬可佩。 下课了,班上有大概十几个人都没走,大多是前排的同学。 唐果不属于那十几分之一,但是季峋是,季峋大概晚自习睡饱了,这会儿做题做得非常认真,非常的旁若无人。唐果几次试图从他身后走出去都犹豫了。 他腿太长了,个子又高,坐姿更是一言难尽,明明不算窄的座位,他硬生生堵在了那里,他身后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唐果如果要出去,势必挤到他。 所以唐果犹豫了。 唐果犹豫了几秒钟,门口的好朋友齐悠已经等不耐烦了,扬着声音朝里面喊了句,“果儿,走了,快点儿!磨蹭什么呢!” 屋里安静得很,大家都不在班上喧哗,学霸们努力学习的气场像一道封印,生生地压住了大家躁动的灵魂,想说什么,也都是出了教室门再说。 齐悠一声叫,屋子齐刷刷看过去,又齐刷刷看向唐果。 季峋的目光没有朝门口,但他听见了,扭头朝里面看了眼,正好看见唐果那副要动不敢动的样子,唐果被他看得心虚,扑通一下跌回了凳子,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手指指了指外面,意思是:我要出去。 季峋挑了下眉毛,“哑巴了?” 唐果摇头。 “说话!” “我……回宿舍。”唐果乖乖回答。 于是季峋往后靠了靠,让出前面的位置,唐果觉得他这个人真是奇怪,大家让位置,都是让背后的位置,偏偏他喜欢让前面的位置,唐果生怕一不小心绊到他的腿,走得特别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出去,拍了拍胸脯,跟打了一场仗一样。 齐悠拽着她走了,“季峋不让你出来?” 唐果忙摇头,“没有,他在做题,我不好意思打扰他。” 齐悠嘿嘿了声,“跟大佬坐在一块儿,什么感觉?” “他……个子好高。”腿那么长,坐在那里,感觉都憋屈他了。她出来是真不好出来。 齐悠的同桌是个普通到路人的男生,学习不好不坏,长相不好不坏,性格闷闷的,反而她比较羡慕唐果,跟季峋坐同桌。 季峋学习那么好,长得也好看,光是站在他旁边,虚荣心都要爆棚了。 到了宿舍,大家也是在讨论老龙这次让男女混坐的事,纷纷觉得老龙是疯了,别的班为了遏制早恋,恨不得男女生都不说话。 唐果做事慢吞吞的,时常觉得时间不够用,所以总是最先去洗漱,错过了讨论高峰期。 熄了灯,宿管阿姨打着手电筒在巡逻,大家听着动静小声偷偷说着话,讨论班里的男生们。 唐果默默听了会儿,困意席卷上来,世界就与她无关了。 睡眠质量非常好。 于是也就没听到大家说,季峋在渠镇一中的光辉事迹。 “季峋初中的时候特别混,我那会儿在隔壁学校,见过他几次,边儿上都是那些社会哥。” “打架是真的不要命,别人都是嘴炮型选手,这哥可是闷声踹断人肋骨不眨眼的。” “学习好是后来的事了,谁知道突然哪根筋搭错了。” “唉,可怜果果了,听说季峋以前就特别不喜欢那种软兮兮的女生,做他同桌也太可怜了。” 最后说到季峋给唐果搬课桌,齐悠犹豫说:“感觉他不像那种人啊!” 最后得来一致的呵呵,“你要是见过以前的样子,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 唐果早起去教室的时候,才五点钟,早自习是六点正式开始,但是大家基本都是五点多就到了,背背书,接点儿热水。 美好的早晨从天不亮开始。 唐果进去教室的时候,习惯性走后门,给自己的兔子保温杯里接了一大杯的热水,然后习惯性地往自己老座位走,到了位置,才想起来自己换了座位,于是慢吞吞地往新座位去。 季峋已经到教室了。 在……睡觉。 唐果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不在宿舍睡呢? 她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 后排的周子龙屏气息声看着唐果的死亡操作,非常哀怜地觉得,季峋可能会骂人。 季峋没动静,唐果又戳了一下。 这次戳得用力,季峋醒了,慢慢抬起头来,季峋刚醒的时候,眉眼总是显得很低沉,仿佛一头刚睡醒的雄狮,浑身上下洋溢着被冒犯的不爽。 看见是她,腿一撇,手指往里指,示意她赶紧进去。 唐果贴着桌沿走了进去,坐下的时候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现在,已经无比期待期中考试了。 赶紧考完换座位吧! 这么想着,季峋扭过头来“哎”了声,唐果看向他,他抿直唇,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说:“以后,不要拿手指头戳我,非常让人恼火。” 唐果“哦”了声,“那……?”怎么叫他…… “随便。” 周子龙目睹全过程之后,偷偷拿出手机,在宿舍小群里八卦,“你们有没有觉得,峋哥对唐果格外的不客气?” 哇,还好唐果有些迟钝天然呆,不然这语气,怕是早哭了。 有人附和,“好像是因为,峋哥本来就不喜欢这一款。” “为什么?” “谁知道,渠镇一中的人都这么传,以前气哭过一只‘小可爱’呢!” …… 第三章 早自习还没下课,大家都已经同情起唐果来了。 多可怜的小孩,至少这一个月都要笼罩在季峋的阴影下了。 早自习也分了老师,周一周三背诵语文,周二周四背诵英语,周五文综,周六周日早自习自行安排。 今天是周三,英语早自习。 早自习是六点到七点。 一般学霸的安排是,英语早自习的时候,五点左右到教室,五点到五点半趁着头脑清醒把昨天的错题本看一遍,五点半到六点背诵除英语之外的任何课目。 普通学生的安排是,手边有什么背什么,想起什么背什么,看什么顺眼背什么。 学渣的安排就比较随意了,补个觉,学习既然已经不好了,得把身体养好,抽空能背点儿就背点儿,不能背就告诉自己——强扭的瓜不甜,强背的课文是没有灵魂的课文。 唐果介于学霸和普通学生之间,她习惯大早上写数学题,比较清醒。 于是大家嗡嗡嗡背书的时候,唐果把月考卷子的最后两道大题翻出来又写了一遍。 计算比较复杂,写完的时候,英语老师已经进了教室。 哦,英语老师就是老龙,大家亲切地叫他老龙,或者龙龙,他们的班主任。 龙龙矮瘦个子、小胡子,穿着宽大的黑色西装,脚踩棕色牛皮拖鞋,时尚的弄潮儿。 领带时而有,时而没有。没有的时候,多半衬衫扣子会开一两颗,露出并不性感但嶙峋的锁骨。有的时候,领带通常是蓝黑条纹的中老年爸爸款,虽然他才三十多岁。 龙龙还有一辆非常拉风的座驾,是一辆类似于老年代步车的电瓶两座汽车,皮卡丘色,前灯大而圆,大家给龙龙的爱车起名叫黄萌萌。 大眼萌车。 龙龙是个有反差萌的龙龙。 龙龙进教室的时候,唐果正在做第七遍验算,第七遍终于才算对了,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抬头看了眼,龙龙已经背着手走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这是惯常的巡视流程,s型在过道穿行一遍,名曰查看学生状态。 唐果一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本子塞到了桌洞里。 ——龙龙说,早上是背诵的最佳时间,拿来做题是对黄金时间的可耻浪费。 唐果把单词书抽出来的时候,龙龙的眼睛已经瞄到了她,那一刻,唐果紧张得浑身冒汗。 没办法,胆子天生小,容易受惊。 季峋忽然站了起来,隔绝了龙龙的视线,小册子往前面伸了伸:“老师,给我讲一下这个宾语从句吧!” 龙龙极度热衷给人讲题,口头禅就是:你们要开口问啊,开口啊!主动一点同学们,只要你主动,我们就有故事!同学们,主动,主动听到没有? 龙龙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仔细看了一眼句子,讲道:“这是个复合宾语是不是?it引导的形式宾语……” 吧啦吧啦。 龙龙讲完之后,殷切地看着季峋。 季峋非常配合地点点头,“我懂了,谢谢老师!” 龙龙非常有成就感地背着手接着巡视去了,完全忘记了刚才某人诡异的行为。 季峋坐了下来,唐果非常认真地看了一眼季峋,“昨天明薇不是刚给你讲过吗?” 这个宾语从句,其实也不是很难,她都会。 季峋看了她一眼,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唐果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背书去了。 对不起,怪我多嘴了大佬! - 季峋说不要拿手指头戳他,唐果便默认他不想自己碰他。 于是早饭回来的时候,唐果非常小心地趴在他耳朵边,声音小小的,礼貌又真诚地叫他:“季峋~季峋?” 季峋没有吃早饭,刷了会儿题困了趴一会儿。 其实并没有睡着,叫第一声他就听见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连着叫了好几声。他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趴那么近,叫魂都没那么抑扬顿挫。 偏他耳朵还极敏感。 他起身瞅了她一眼,抿直了唇,非常想不通,这死小孩的脑回路怎么这么清奇。 他招了下手,唐果凑过去,他说:“下次不要趴那么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亲我呢! 唐果没等到下文,想着他可能忘词了,非常体贴地点了点头,脑海里想了一圈下次怎么把我想出去进来说得清新自然不做作又不让他觉得恼火。 最后得出结论,真诚发问:“不然,咱俩换一下座位?”她身型小,不会挡到他的,而且唐果觉得自己非常有眼色,白天一定不睡觉,他想出去的时候,她一定能第一时间为他让路。 唐果进去坐下来的时候这样说。 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但是季峋只用两个字就扼杀了她完美的想法,“不行!” “为什么?”唐果都急了。 “我不喜欢靠墙。”他说。 唐果也说:“可我也不喜欢。” “你喜欢。” “我不喜欢。”唐果看着他,眼睛大大的,很水灵,季峋皱眉的时候显得很凶,她皱眉的时候,就显得很无辜委屈。 还有几分赌气的……可爱! 季峋敛眉“瞪”了她一眼,唐果能屈能伸:“好吧,也不是那么讨厌。” 反正跟他吵架又不会赢。 季峋满意了,挑眉轻笑。 “乖。” 那个字含混在嗓子里,唐果没听清,只是在心里默默愤愤,季峋果然学习好与不好都是一样恶劣。 过了会儿,季峋又扭头看了她一眼,说:“下次直接拍我一巴掌,直接点儿,你怎么仪式感那么强?” 唐果“哦”了声,不早说。 - 正是国庆节后,大家都还有些没从假期的松散状态中收回来,昨晚上一群人打扑克被宿管老师逮了,老龙在课间操得到值勤老师的情报。 着重把人拎去办公室批评。 唐果是语文课代表,去抱周记本的时候,就看见季峋站在最前头,徐胖子和李明亮左右护法一样站在他两边,明明就是一副季峋带头做坏事的样子。 老龙却苦口婆心劝徐胖:“都高二了,离高三还会远吗?不努力读书,以后别人坐办公室,咱们只能扫大街,你甘心吗?” 又劝李明亮:“你很聪明的,使到正道上,至于数学考三十分?不好好琢磨提高自己的分数,天天聚众搞小动作,像什么话!” 个人批评完,二人集体批评,“季峋年级大考前三,你俩语数英加起来不定有人一门高,他偶尔玩一下叫放松,你们那叫什么?你们那叫破罐子破摔!” 最后又象征性地骂了句季峋:“老师念你是初犯,不跟你计较,下次注意点儿!” 季峋状似乖巧地点点头,目光却飘到他那小同桌那里去。 没想到正好瞥到她不屑撇嘴满脸写着不认同的小动作。 于是唐果发完周记本回座位的时候,季峋给她堵外面了,手撑在脸上端着脑袋好整以暇侧着身子面对她,坐着都快和她平视了。 他抬着眸子慢腾腾发问,“刚刚在办公室里撇嘴?” 唐果回想了一下,然后忙摇头,一脸无辜,“没有,你看错了。” 她才不会承认,她刚刚在心里默默吐槽他,他才不是初犯,以前天天晚上聚众违纪,斗地主总能玩出新花样,有一回裤子都给人脱了,最后一群人比鸡鸡大小,谁小谁洗牌…… 唔,辣耳朵,她为什么要记得这些! 懊恼! 季峋轻“啧”了声,放她进去了。小声警告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唐果矜持乖巧地无辜微笑,再次摇了摇头。 第四章 后排周子龙再次证实,唐果实在是太惨了。 被压迫被剥削被威胁还被恐吓…… 唐果躲避过季峋的眼神攻击之后,含了一颗糖在嘴里,发周记本发得太晚,预备铃已经打过了,这会儿还有几分钟上课,语文老师已经走了进来。 她想了想,觉得太浪费了,就没把糖吐出来。 语文老师是个竹竿,戴着一副非常符合语文老师气质的厚酒瓶底眼镜,个子又瘦又高,总是站不直的样子,说话声音也尖细,他叫于公津,同学们亲切地叫他于公公。 于公公把课本往桌子上一摔,他好像对整个世界都不满意,就连空气似乎都能惹到他,他每日上课前,例行板着一张棺材脸先训话,“上次的周记,都写得什么,我说没说过,五段式五段式,谁写记叙文,给我站起来。” 唰唰唰站起七八个,于公公翻了个白眼,那白眼翻得相当标准且真实,一点也不像讽刺,仿佛下一秒真的要背过气去。 “还有写杂文的,了不起啊!以为自个儿是鲁迅?”于公公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不过大家习惯了,毫无感觉,甚至下面一大片哄笑,于公公推了下眼镜,气不打一处来,“给我站起来!”虽然没指名道姓,但他目光扎过去,大家顿时又都笑了。 又是季峋。 季峋没抬头,习惯了似地,转了半圈手里的笔,慢悠悠站了起来,他这人,存在感太强,大家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过来。 但他虽然站起来了,目光仍在桌子上,他的桌子上摆着一本青年杂志,看得正投入。 于公公一个粉笔头扔了过来,没扔准,砸到唐果头上,唐果正低头找自己周记本,她是鱼的脑子,显然已经忘了自己上周写过啥了。于是心虚,唰地一下也站了起来。嘴里含着一块儿糖,唇抿得紧紧的。 太大颗了,咽不下去,她便瞪着一双大眼看于公公,紧张到不敢咽口水。 一副受惊兔子的样子。 季峋一把给她扯下去了,瞪了她一眼。 笨死算了。 他侧头说了句,“砸我的。”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凑什么热闹? 唐果这才想起来,自己不会写杂文。她尴尬地摸摸鼻子,端端正正坐着不敢动。 好在于公公忙着骂季峋,没空理她那诡异的动作。 唐果被吓了一通,心砰砰直跳,她也顾不得艰难,生生把那块儿橙子味儿的硬糖给吞下去,割得嗓子眼疼,于公公眼神挪过去季峋那里后,她低头清了好几遍嗓子。 季峋余光里就一直看她在那儿伸脖子顺气儿咽唾沫,小动作不断。 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笨得要死。 讲台上于公公还在做课前演讲,从不听话不写五段式高考一定会吃亏到你们这一届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极其痛心疾首地表示,你们这么不听话,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吧啦吧啦! 这段话熟的大家都已经会背了。 周子龙自顾自地接着话,赶在于公公说话前把他的话都说了一遍。 他那惟妙惟肖的模仿秀,得到了周围同学的一致认可,大家低着头压着嗓子憋笑,满脸都是我不能笑我不能笑算了去他妈的憋不住了。 一阵低低嗡嗡的哄笑,于公公摔了下桌子,气不打一处来地吼了句,“笑什么笑!” 然后大家就停止了笑声,只是私下里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心照不宣地互相递眼神。 唐果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周记本,上面红色的大字批语就一个字:好! 她松了一口气。 那个感叹号比字都大,力透纸背,大约于公公被气得翻白眼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自己教学生涯的曙光,激动之情溢于纸表。 唐果的五段式写得极其标准,开头点题,引用名人名言,三个分论点加论据,论点扣题且层层递进,结尾再次点题,升华主题。 书面也干净,圆润的楷书,几乎没有错别字。 唐果扭头看了一眼季峋的桌面,周记本摊开着,作为于公公首要讨伐对象,语文钉子户,顽固不化屡教不改分子,她一度非常好奇他到底都写了什么。 只见周记本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写得都快飘出框外了,相当个性,唐果非常努力地辨认,也没辨出来几个。季峋把自己本子扔了过去,一脸臭屁,“看就看,我又不是不让你欣赏。” 唐果看了两眼鬼画符,默默把本子推回去,“不,不欣赏了,谢谢啊!” 季峋从鼻子里哼一声。非常不客气地把她周记本拖到自己面前,强行礼尚往来。 唐果手伸了伸,最终还是没敢伸手夺回来,只是委婉抗议,“我又没有看你的。” 季峋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锋利,唐果转了下眼珠,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看吧!”看就看,还带威胁的。 季峋哼笑了声。 唐果听出了那其中的嘲笑意味,气鼓鼓地鼓了鼓腮帮子。 恶劣,过分! 季峋低头看了会儿,从没有见过有人可以把于公公的指令执行得如何完美精确的,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本事。他评价了句,“不错,公关需要你这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才。”那论据论点毫无关联都能被她写得言之凿凿还切题,真是人才啊! 唐果把自己周记本拖了回来,倔强地轻哼了声以示抗议,只是声音小,听起来跟撒娇一样。 季峋低声笑了下。 两个人小动作不断,于公公吧啦吧啦着,突然停了声音,目光凶神恶煞地盯着两个人的方向,两个人还毫无知觉……最后成功地达成了罚站成就。 “你俩这么能说,站外头单独说去。”于公公忍无可忍。 季峋“哦”了声,唐果抬头,震惊地瞪大眼睛,她这么乖的同学,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的宠儿,第一次受这么大的责怪,心里一咯噔,整个人都不好了。 季峋掂了本杂志已经出去了,唐果欲言又止了片刻,不敢争辩,垂头丧气地跟着季峋出去了。 别人都在上课,从来不会出风头的唐果,第一次众目睽睽之下出了教室,感觉浑身都是不自在的,仿佛有一千万只眼睛在身上。 她站得特别乖巧,一动不敢动,生怕二次挨骂,态度特别端正。季峋就不一样了,上前两步趴在栏杆上看杂志,丝毫没因为挪了地儿影响心情,明明站得还算端正,硬生生给人一种嚣张跋扈的感觉,浑身上下都仿佛写着:老子最拽! 气质张扬,没救了。 于公公几次眼神瞥过来,都想翻白眼,最后眼不见为净地不看他了。 一直到下课铃响,唐果都不敢动,目视前方,眼睛里只有季峋的背影,她其实不太想看他,可不看前头,总觉得态度不端正,于是只好盯着正前方季峋的背,季峋上衣塞到裤腰里一点,唐果强迫症都快犯了,特别想给他拽一下。 于公公夹着课本走了出来,路过季峋的时候,季峋回头打了个招呼,“老师好,老师再见!” 于公公看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哼了他一声,“但凡你听点儿话,我都能多活几年。” 季峋笑着,指尖轻触额头,飞出去,“得嘞!” 季峋的嘴,骗人的鬼,反正于公公是不信的,啧了声,走了。默念五字真经:眼不见为静,眼不见为净…… 扭头的时候又看见唐果这个被殃及的池鱼,顿感愧疚,语重心长叮嘱了句,“以后离季峋远点儿。” 唐果深以为然,不过当着季峋的面儿,她可不敢点头,矜持地对着于公公笑了笑。 于公公走了,季峋靠在窗户边儿和唐果并排,唐果还站得笔直,因为季峋突然靠过来心虚僵住了,季峋歪歪斜斜倚着,偏过头看她,“哎”了声,问她,“周末你妈来接你么?” 唐果不知道他想干嘛,警惕地点了点头。季峋笑了,咧出一口白牙,“把我捎回去呗!” 唐果非常想说不,但鉴于……算了,唐果点点头。再抬头看季峋的眼神,饱含母爱般的关怀。季峋得到想要的答案,已经转身走了。 郑思涵上厕所路过,走到隔壁班才反应过来,倒退回来,一脸震惊地拉住唐果,也不管季峋还没走远,逼问,“你和季峋以前就认识?” 唐果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幼儿园就认识,刚认识第一天,季峋就把唐果的辫子解了,气得唐果余光瞥见他就哭,把他哭得都怕了,后来每天去幼儿园先带一颗大白兔给她。 第五章 郑思涵一句“我他妈……”卡在喉咙里,半晌才面色古怪地往里头看了眼,季峋反坐在自己座位上,和后排周子龙在说什么,说到好笑处耸肩笑了起来,一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拿着唐果的小扇子给自己扇风,那粉粉的小团扇,他拿着可真是扎眼。 季峋有点儿洁癖,不,也不是洁癖,就是怪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东西,也不乐意碰别人的东西。 这会儿倒是拿的顺手。 “对了,你初中在哪儿读来着?”郑思涵忽然想起来。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渠镇一中。”唐果有些不自信,渠镇那边特别乱,大家都好像不太喜欢渠镇的学生。 郑思涵又是一句“我他妈……” 三观都崩塌干净了,“别告诉我,你以前跟季峋是同班同学。” 唐果瞪大眼,不是很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说,眨巴着眼睛点点头,“是的呀!一个班。” 也是同桌呢! 郑思涵抚额,“静静,静静在哪里,我想静静!” 屋里周静静顺风耳,趴出窗户来,“嗯?叫我干嘛?” 郑思涵摆了摆手,“你不是我的静静。” 周静静骂骂咧咧地缩了回去。 唐果挠挠头,回教室去了,路过季峋,看见他依旧塞了一点在裤腰的上衣,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轻轻轻轻轻轻地给他扯了一下。 上衣垂下来了,唐果终于舒服了。 季峋还在和周子龙聊新出的枪战游戏,发觉她的小动作,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唐果摆了摆手,意思是没事。季峋挑了挑眉,不知想起了什么,哼笑了声,也没追究,扭过头继续说话。 只后排刚坐定的郑思涵,看见这一幕,又是一句世界观崩塌重建又崩塌的:“我他妈……” - 转眼就是周末,下课铃刚响起来,所有人百米冲刺,分贝提高了一百倍,楼上拖凳子碰桌子的声音隔着楼层传下来,整栋楼都徜徉在一种解放了的愉悦氛围中。吵闹声震天,屋子里你叫我我叫我,三三两两结伴,大多是跑着跳着走的。 只唐果慢悠悠收拾东西,收拾完起身的时候,才看见季峋百无聊赖地靠在后桌上看她,一个肩膀上挂着书包,早就收拾好了。 唐果扭头的时候正好和他对视,两个人都没动,对视了七八秒钟,唐果才恍然大悟,自己答应让妈妈捎他一块儿回家的。 本来想戳他一下,想起来他的要求,朝着他肩膀拍了一巴掌,“回家?”那一巴掌要拍不拍的,模样相当做作,唐果自己被自己恶寒到了, 季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笑了声,起身走在前头。走了会儿,又回头看她跟没跟上。 唐果正在思考,自己回家吃点什么,一不留神撞在他书包上,仰着脸无辜看他,“?” 季峋拎着她后衣领,把她推前面去,“你这周末在家还是在你小姨那儿?” 唐果的爸爸是警察,妈妈是一家公司的部门经理,平日里工作特别忙,不一定有时间过周末,所以唐果总是去小姨家过周末和假期。 唐果警惕回答,“应该是在家里,我妈妈说这周会回来陪我。”说完,又犹豫着补充一句,“……不过不一定。” 妈妈放她鸽子的时候太多了。 有时候正吃饭的时候人走了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季峋“嗯”了声,“你要是在家,明天出来,我给你补数学。” 唐果警惕地看着他,委婉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不用了……” “月考九十分,不用了?”季峋觑她。 “我……”好歹也及格了啊!唐果一下子卡壳了,他那语气里的鄙视太清晰了,伤到了她幼小的心灵。遥想几年前,她的成绩还是傲视他一大截的。 不过那会儿他就拽,明明学习差得要命,上课睡了半节课,起来无聊看她写数学卷子,还嘲笑她一道大题十几分钟就写了个“解:”。 唐果在心里默默腹诽一会儿,垂头丧气地说了声,“哦!” 妈妈要是知道季峋要给她补习数学,肯定很高兴,到那时候,她还是要去的,说不定妈妈还会把季峋请到她家里去。 上次季峋去她家里,还去她的卧室,坐在她的兔子沙发上抱着她的兔子玩偶,嘲笑她粉嫩嫩的小女生审美。 唐果才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 季峋先看到唐果家里那辆白色宾利,拉了唐果一下,两个人往那边去,唐妈妈在听电话,看到两个人,降下车窗,捂着手机听筒笑着问了句,“小峋回爸爸那里,还是爷爷奶奶那儿?” 之前唐果已经打过电话,唐妈妈还记得,季峋要和唐果一块儿回家去。 想来也是可怜,这孩子很小没了妈妈,上下学从没人接过。三中地方又偏,回趟家地铁都要转个二三十站。 季峋熟练地拉开后车的门钻进去,“景姨把我放路口就行了,真不好意思,又麻烦您了。” 唐妈妈不乐意听这话,斥责他,“跟阿姨客气什么,我听说今年你又和果果一个班,以后就和果果一起,我接她一个是接,接两个也是接。”说完又对准备爬上副驾驶位置的唐果说,“果果也坐后面去,待会儿要载一个阿姨。” 唐果“哦”了声,默默爬下去,去拉后座的门。抬眼,季峋正偏头看她,腿长脚长的,占了大半个座位,完全当自家的车。倒是唐果小心翼翼捋在边儿上坐着,生怕挨到他。 记得有一回也是一起坐后座,那回还有一个姐姐,三个人坐后面,唐果被迫坐在中间,左边是季峋,腿胳膊难免挨在一起,避无可避,下车的时候,唐果觉得浑身都是烫的,他身上太热了。 不自在,极不自在。 唐果板板正正坐着,等唐妈妈挂了电话,马上倾身向前,急切问,“妈妈,这周你在家吗?”那种情绪有点儿复杂,既想妈妈能陪她,又想躲掉季峋的“强行”补课。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妈妈。 林景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儿表情,不由愧疚。 的确是她太忙了,总是不能好好陪女儿。闻言笑道:“当然,妈妈答应过你的。” 唐果弯唇笑了起来,虽然觉得有些苦恼季峋,但总归还是开心的。 季峋原本低着头在看手机,这会儿偏头看了一眼唐果,“明天带着数学书,3和4两册,新发那本习题集,你的错题本,还有上次月考的卷子。”他想了想,又问了句,“用不用我去接你?” 唐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自己可以。” 重度路痴,唐果是个在自家院子里都能走急眼的人才,季峋狐疑盯了她片刻,最后说了句,“行吧!” 唐妈妈问了句,“怎么?”不知道这俩小孩在密谋什么。 季峋解释,“我让唐果明天出来,我帮她补习数学。” 唐妈妈欣慰点点头,“那辛苦小峋了,怎么不往家里来啊?阿姨还能做些好吃的给你们。” 季峋笑了笑,“在家里容易松懈,而且正好周末,做完题我还能带她出去散散心,看看电影什么的。” 正在低头翻书包的唐果瞪着眼睛看季峋,她可没说去和他看电影啊! 季峋偏头,迎上她困惑又惊讶的目光,笑了笑,“不想去?” 唐果还没说话,唐妈妈已经开始数落她了,“果果就是太闷了,多出去玩一玩才好,正好有你带着,阿姨也放心。” “景姨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她。”季峋大言不惭。 “你做事啊,阿姨放心。果果她还幼稚得很,没长大。” “她是单纯了点儿,还是您保护得好。”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恭维”了好一会儿,仿佛唐果才是多余的。 于是唐果没能插上话。等能开口的时候,早已经错失拒绝的良机。 走到半路在法院门口接了个阿姨,是公司法务部的人,今天在旁听一场审判。 两个人一路都在商议案子的事。 唐果隐约能猜到,大约是妈妈为了陪她,在挤时间。不然她不会允许自己一边做私事一边工作。 两个人没谈多久,那位阿姨一个大厦附近下车了,临走的时候手撑着车门,低头对里说:“我觉得,到最后还是得林总您亲自走一趟。” 林景皱了皱眉,说了句,“再说吧!” 女儿还在车上,她不想过多谈论公事。 唐果兀自低着头沉默了会儿,有时候会埋怨妈妈总不能陪她,可也知道妈妈为了她,推了很多事情,原本有能力再往上升一升的,可好几年了都止步不前。 爸爸…… 爸爸比妈妈还忙。 林景执意要把季峋送到家,但车子还是只能在巷子口停下来,到这里就进不去了。 季峋下了车,挥手说再见,又对唐果说,“明天九点,别忘了。” 唐果回神,目光盯着那条泛着古青色的长长狭窄的巷道,想起有一回踏着雨水来找他,他正被爸爸教训,跪在院子里,她立在门口,和他四目相对,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唐果每每想到他那时的眼神,都会不自觉原谅他所有古怪叛逆张扬跋扈……的个性。 她点点头,忽然友好地笑了下,“哦”了声。 心想,他多可怜啊! 第六章 季峋眯了眯眼,被她笑的那一下笑懵了,半晌才挥了下手,转身走了。 桐里巷,街道窄得进不去车子,虽然在外环,是个旧城区,可因为临近一处景区,行人络绎不绝。巷子里的住户大多趁势做点儿小生意,前面是门店,后面是院子。 古青色的石板路,地面凹凸不平,一下雨,蓄水蓄泥,卫生条件也不好,被油渍浸透了。 嘈杂,混乱,嗓门很大的男人女人,奔跑吵闹的小孩儿,各种不怎么悦耳的叫卖和吆喝,混织出一派略显粗俗的世俗景象。 季峋穿过这条巷子,要走到快尽头,才能看到自己的家。老家,从小长大的家,不是那个和他压根儿扯不上关系显得他异常多余的“家”。 季家几代做毛笔生意,一间灰暗的前厅,柜台上落满灰,有一个长而宽大的木桌,桌子上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物品,一个硕大的圆筒和挂架上摆着的,是出售的毛笔,上面的价签都旧得发灰了,可见生意好不到哪里去。 爷爷在写字,这两年手越发抖了。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季峋一眼,“小峋放学啦?” 季峋“嗯”了声,默默走过去帮老头儿把废纸收拢起来,添了墨水。 “怎么没回你爸那儿?”老头儿问。 季峋眉头不经意间一蹙,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人一家三口多美满,我犯得着给人添堵吗?”他那后妈阴阳怪气的嘴脸,他每回看了都恨不得掀桌子,为了各自人身安全,还是各自安好为妙,谁也别招惹谁。 老头儿颤巍巍地转了个身,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也跟着往下滑了滑,眼镜片后头那双眼睛,已经不复往日锐利了,也就少了当初骂儿子的气势,又或许年纪大了,渐渐磨了脾气,只说:“我这儿少吃短穿的,你都要高考了,还是回家舒服点儿。总归你是你爸儿子,你应当应分。” “我在这儿挺舒服的。”季峋不认同老头儿的话,又强调一句,“我从小在这儿长大,搁别人家里才不舒服。” 这孩子脾气随他年轻时候,脾气大,主意也大,要强,什么苦都吃得,唯独那点儿自尊心,谁也别想拿了去。 老头儿不再劝说,回身写自己毛笔字去,只又说了句,“饿了吧?叫你奶奶给你弄点儿吃的。” - 唐果有赖床的毛病,早早跟家里家政阿姨说,早上八点前,一定要把她叫醒。 可惜她还是拖到八点十分才游魂一样从床上爬起来,着急忙慌地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去洗漱换衣服,努力转着刚睡醒不怎么灵活的脑子,回想季峋昨天叫她拿的东西。 什么来着?卷子?数学课本?第二三册还是三四册来着?错题本要不要拿?好像要,又好像不要…… 算了,都带着吧!免得他又骂她脑子不够使。 唐果下楼的时候,阿姨从厨房探出头来,“果果早饭想吃什么?今早上有粥和豆浆,豆浆我刚磨好的。或者我给你热杯牛奶?” “沈姨我要豆浆,帮我装在保温杯里,我路上喝。再帮我带份儿三明治。”唐果背着沉重的书包一边急切说着,一边跑书房和妈妈告别。 林景即便周末在家,也是在处理公务,说是陪唐果,也不过是能让唐果看得见她。 唐果小心翼翼推开门,林景从电脑后抬起目光,“不是和小峋约好九点补习吗?” 唐果眨巴着眼睛抓了抓压不下去的呆毛,不是很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起晚了,现在就出门啦。”但还是想看妈妈一眼。 林景笑了笑,挥手,“去吧,很近,我就不送你了。”她太了解果果了,“没吃饭带点儿吃的到那边吃,多带一份,小峋没吃饭的话,你和他一起吃。” 季峋昨天回爷爷奶奶那儿了,老人家吃饭早,五六点钟就吃早饭,季峋不习惯,又不忍心奶奶操心他吃食,总说自己吃不惯老人家口味,自己弄吃的,老人家要是不注意,他就不吃,或者随便应付点儿。唐果“哦”了声,自己都没想到。 于是扬声跟阿姨讲,“沈姨麻烦帮我再装一份儿。” 唐果又黏着妈妈说了两句话,然后不得不顾忌时间,急匆匆走了,出门的时候,沈姨已经帮她装好了,她提上袋子,跑着出门了。 他们常去的地方,是一家书店,季峋的表姑姑的店,就在景区里头,总是人满为患,阁楼上有十几张桌子,一张专门给他们留,平常堆着些小物件,他们去了才腾开地方。 其实并不太适合学习,但季峋说“大隐隐于市”,越是热闹越能锻炼人专注力。 唐果觉得他这是谬论、歪理邪说,但她说不过他,于是只好被迫接受这理论。 出了门,唐果骑上自己粉色的自行车,下一个缓坡,出了别墅区,拐个弯,再过一条马路,就是景区街道口了,再进去,走五分钟左右。右手边一家蓝色招牌、门上画着两只猫儿的店,就是季峋的表姑姑的书店。 唐果出门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回想了一遍。路痴严重,只能靠死板记忆,找不到就按着记忆中的点多试探两次,总能找到的。 但今天出来晚了,她有些急,怕耽误。 于是刚下缓坡,目不斜视只顾往前冲的她,压根儿没看到路边坐在长椅上的季峋,季峋眼看着她就要这么忽略自己,起身往前跑两步,扯住她车后座,气笑了,“脑子不好使,眼也不好使了?” “啊?”唐果歪歪咧咧差点儿摔倒,季峋给她撑着,她才安稳跳下来,回头看他,气鼓鼓的,“你才不好使,你哪儿都不好使。” 谁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 季峋挑了挑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古怪地“啧”了声,“别瞎说啊!” 唐果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龌龊事,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在这儿啊?” 季峋再次“啧”了一声,榆木疙瘩。 他没好气,“怕你丢了,给警察叔叔添麻烦。” 唐果深感自尊心受创,倔强辩解,“我认得路。” “行,也不知道上次在隔壁街晃悠了半个小时找不到地方让我去领人的是谁。” 唐果十分怀疑,自己大周末出门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你就不能不挤兑我嘛?” “能啊!”季峋一秒换脸,笑容和煦得近乎诡异,从她手里接过单车,语气温柔,“上来妹妹,哥载你。” 唐果无力地坐上后座,隐秘地翻了个白眼,深深觉得,季峋有病! 第七章 季峋腿长,骑她自行车非常憋屈,伸不开腿,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平常十几分钟的路,硬生生骑了半个小时。 拐进长平街的时候,还碰见了熟人。 郑思涵在附近奶茶店找了份兼职,这会儿赶着上班,自行车蹬得风风火火,唰一下就从季峋唐果身边骑走了。 走了五十米,又一个猛刹车,甩头往回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我他妈……”她嘀咕了声,扬声打了招呼,“hi,唐果!班长。” 唐果抓着季峋的腰,探出头看她,丝毫没觉得不妥,笑眯眯,“诶,思涵~” 季峋骑到郑思涵旁边,一条腿支地停了下来,给俩人说话的机会,冲郑思涵点了点头,摸了手机出来,顺便回个消息。 平常季峋眼睛里头看不见人,碰上跟他打招呼,他能“嗯”一声都很给面子了,这会儿真叫她受宠若惊。郑思涵目光在两个人身上巡了一遍,看唐果,“你俩……?”不会吧…… 伏地魔配赵灵儿啊!这简直是魔配。 郑思涵想起那天停电季峋被人亲了的事,一个班的人都在猜是谁,猜了半个班的人谁也没猜到唐果头上去。 为什么?谁都知道季峋对这种可爱型的不感冒,甚至抵触。 后来季峋又反口说没有,讲台上呼吁男生给同桌帮忙,下台的时候,特意去给唐果搬了桌子,看着是以身作则,只是现在她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唐果解释:“季峋帮我补数学。” 郑思涵一副“我懂”的表情,“哦哦,那你……好好学!”郑思涵又看了一眼季峋,越看越觉得魔幻。 “那我先走了,我去兼职,快迟到了。”说完急火火蹬着自行车走了,“班长再见!” 季峋不咸不淡“嗯”了声,端着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架势。收了手机,看了看旁边的早餐店,问唐果,“吃饭没有?” 唐果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带了。” 季峋点了点头,刚想说他去买点儿东西吃,就听见唐果又说:“也带了你的。” 季峋挑了挑眉,架子也不端了,笑了,“算你有良心。” 唐果歪了歪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难道自己以前没良心吗? 她是多么有良心的一个人。 - 季峋的表姑姑平常是不在书店的,只楼上楼下各两个年轻店员看店。 唐果一进门,被一团白色撞了个踉跄,是只猫,她蹲下身揉了揉它脑袋,叫了声,“福娃”。 小白猫冲她龇牙哈气,被季峋眼疾手快提着后脖颈拎走了。扔在了柜台上,食指指了指它,“老实点儿。” 福娃怂成一团,抬着脑袋偷偷瞄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明明季峋也没怎么着过它,但它一直就怕季峋。 唐果无情地嘲笑了它。“咦,怂娃!” 季峋扭过头来看她,“还笑?不长记性,上回都差点儿挠你,还逗它。” “我也不知道它这么记仇呀!”唐果视力不太好,倒也不近视,就是光太强太弱的时候,看不清东西。 有一回天阴,福娃瘫在楼梯拐角睡觉,唐果没瞅见,不小心踩了它尾巴,后来每回见她都炸毛。这都快一年没见了,竟然还记着。 福娃原先是流浪猫,天天趴在书店玻璃门前的矮沿上晒太阳,路过的人会喂喂它,店里两个姑娘看它小可怜,就总是给它放吃的,下雨了给它搭小房子,久而久之,它就“登堂入室”起来,起初只在门边活动,再后来试探着往里走,没人斥责它,它就大胆起来。 现在已经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在店里头走来走去了,巡视领地一样,累了就趴在柜台上睡觉,四仰八叉地瘫着,极其恣意。 季峋的表姑姑也挺喜欢它,只是平常也不在家,没办法照顾它,就带去体检打疫苗,放在店里养着。后来门店装修的时候,还在门上绘了两只猫咪,贴了温馨提示,表示店里有猫咪,提醒恐猫人士免得误入引起纠纷。 福娃挺乖的,不怕生,也不主动招惹人。白天几乎都在睡觉,基本都瘫在收银台上,睡得叫都叫不醒,结账的时候,一些大胆的客人还会撸它几把,它都不带动的。 唐果远远冲福娃挥了挥手,上楼去了。 季峋跟在她身后,阁楼的楼梯是木板,踩起来咣咣响,唐果都是轻手轻脚走,季峋才不管,每一脚都踩得旁若无人。 唐果扭头想看一眼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低头在看手机,没注意到她停了步子,直直往她身上撞,唐果为了躲他,脚下没踩稳,季峋才回了神,一把拎住她后衣领,“看路!” 唐果惊魂未定,拍着胸口控诉他,“我撞你你叫我看路,你撞我还叫我看路,你怎么这么恶霸呢!” 季峋哼笑了声,“你第一天知道?” 那倒也是,唐果点点头,认命了。 - 今天是大集会,街上很多人,书店里阁楼上座位都满了。 店里提供餐食和饮料,二楼是消费区,点了餐或饮料的都在二楼,所以也不用担心吃东西影响到别人。不过店里提供的都是西式快餐和茶点,季峋从来不吃的,唐果偶尔会吃点甜点,别的也不爱吃。 唐果把早餐摆出来,季峋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份过去,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招了招手,“书先拿出来,我看一下你专项题做怎么样。” 唐果把自己书包拉链拉开,一本一本往外掏书的时候,季峋就猜到,自己让她带什么,她压根儿没记住。他“啧”了声,“笨死算了,两句话都记不住,你是金鱼吗?七秒记忆?” 都说吃人嘴软,他倒好,不仅不软,还对她人身攻击。唐果一边咬三明治一边腹诽,季峋就不是人,是狗,大狼狗,又凶又爱叫。 她把书递过去的时候,季峋接过去,垂着眼眸翻看的同时,还不忘补一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偷偷在心里骂我。骂我也没用,改变不了你笨的事实。” 唐果:“……”还没完了。 他三两下就翻完了,点点头,评价,“很好,十道函数题,全军覆没。我真是太佩服你了,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这几道选择题,你脚趾头选出来的?” 唐果就差当场表演一个哭给他看,三明治也不咬了,就盯着他,眼睛里都有水花了,倔强地撑着。不敢相信自己做错完了。 季峋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吓一跳,堪堪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轻“咳”了声,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弯,“你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得改改,我又不是真的骂你。这,爱之深,责之切,懂不懂?” 唐果眨了下眼,季峋又循循善诱:“我对你不好吗?幼儿园是不是我罩着你。” 唐果在心里反驳,可除了他那也没人欺负她了。 “你被高年级堵着要钱,是不是我替你揍的他们?” 那倒是。 “初中那个傻逼老师冤枉你偷东西,是不是我替你出的头?” 那倒也是。 唐果忍不住回忆起来。 渠镇一中是真的乱,那会儿爸爸妈妈都忙得很,就把她送去乡下了,头一天进学校就碰上打群架,她被堵在角落里不敢动,还是门卫大叔把她拉出来的。 他们班是大哥大大姐大们聚集地,唐果是转校生,初二才转过去,最开始被排挤,一群抱团小姐妹说她偷东西,闹到老师那里,那老师随便问了几个学生,就说让她赶紧把偷的东西还回去然后检讨错误承诺以后不再犯。长那么大,第一回体会百口莫辩的感觉,气得一直哭,只会说自己没有偷了。 那天季峋从外面打球回来,走到半路就听说了这事,谁不知道唐果这是被人整了,但那小团体的女老大家里是土大款,有钱嚣张,向来目中无人,老师全不放眼里,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闹大了不好收拾。 唐果站在教室门口挨训,脸上火辣辣的,又屈辱又憋屈,可从小哪见过这种无耻事,气得脸通红也说不出几句反驳的话。 季峋抓了个人问,然后踢桌子踹凳子地往那女生边儿上去了,手按在桌子上,俯身问,“丢了什么?” 沈慧茵被季峋吓了一跳,唰一下站了起来,半晌才觉得没面子,又坐下来,昂着下巴,信誓旦旦,“我舅舅送我的古驰手表,放桌子上没了。在唐果桌洞里找到了。大家可都看见的,就在她书包内袋里,我可没冤枉她。” 季峋一下子气笑了,初中生的老套小把戏,听这一句话差不多就明白了。八成是她找人把东西塞进去的,然后再趁着人多嚷嚷两句东西丢了,装模作样满屋子找,说不定还私自翻了别人东西。 “是吗?”季峋倏忽敛了笑,压低了眉毛看她,表情冻得人打颤。 沈慧茵被季峋看得有点儿心虚,更有点儿怵他,皱了皱眉,“季峋你管那么宽干嘛?有你什么事儿啊?”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他妈的是不是?”季峋猛地拍了下桌子吼了声,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 “是,就是,谁来都是,要么你叫她退学,要么你叫我退学,不然这事儿没完。”沈慧茵也来了脾气。 季峋点点头,得亏自己不打女生,不然早一拳抡过去了,“行,警察来了也请你保持住这个态度。”他直了身,灌了一口水压火,然后偏头又看她,“好心跟你提个醒,一,唐果不差那块儿破表的钱,二,她家公安世家,你想进警局被特殊关照的话尽管闹大点儿。三,关不关我的事儿不用你管,我想管,那就关我的事儿。” 季峋平常不惹事,但他说话,再横的人都听,几个男生也站了起来,“沈慧茵你收敛点儿啊!峋哥给你面子,你别不要脸。” 沈慧茵摔了书本,骂骂咧咧地出教室去了。 中二期,又是大姐大,面子大过天,不管心里多怕,脸上总是横的。 出了教室,看见唐果,阴阳怪气“嘁”了声。气得唐果差点儿哭出来。 季峋把球丢给后排男生,擦了擦脸出去了,地中海男老师还在“苦口婆心”劝唐果:做错事没关系,要勇于承认勇于改正错误,承认了,写个检讨书,保证以后不再犯,就不追究了,不然闹大了,名声也不好听。 唐果就差把心挖出来了,第n次辩解,“老师我没有拿别人东西,我也不知道那东西为什么在我书包里……” 话没说完,季峋拽着她把她拽走了,一边低声跟她说:“跟傻逼废什么话。”一边抬头跟地中海说:“监控坏着,满屋子没一个人看见唐果拿了她东西,你叫她承认什么?那是不是我把我东西塞您办公室,再过去翻一遍,我也能说你偷我的东西了?” 地中海气得拿指头戳他头上,“季峋你眼里有没有老师?你就这么跟老师说话?” 季峋不耐烦地拨开他手,“您倒是有点儿老师样。” 最后结果是全请家长。 那天唐果妈妈和唐果爸爸都去了,唐果爸爸是老特警,一身正气,看人自带三分威慑,唐果妈妈又在部门当领导,气势迫人,两个人往那里一坐,地中海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好声好气地递了水。 唐果人在教室,还在生闷气,季峋在她旁边转笔,转了第八百遍后,终于忍不住“哎”了声,唐果扭头看他,眼睛红红的,他递了张纸给她,“你哭什么?她骂你你就骂回去,她敢打你你就还手,打不过我帮你,有什么可哭的?” 唐果抽抽噎噎,“我……我想哭就哭,你……管我。我还……还不能哭了。” 季峋笑了声,“你也就搁我这儿硬气了,人欺负你的时候你怎么哑巴了。” 唐果说不过他,赌气背过身去,面对着墙,拿个背对着他。心里其实是感激他的,就是觉得没面子。从小到大被宠大的,重话都没得过几句,碰上这种事也只有傻眼的份儿。 后来老师把沈慧茵还有一群女生都叫过去了,唐果爸妈都不是好说话的,两个人一唱一和,一人唱白脸一人□□脸,一哄一吓的,几个人就招架不住了,纷纷招了。 据说唐果爸爸发了火,把几个女生吓够呛,最后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回来的。 瞧见她们哭了,唐果才不哭了。顺心了。 因为这件事,地中海都被调走了,校长亲自给唐果道了歉。几个女生挨个儿过来给唐果说对不起,然后全部被送回家教育了,虽然没几天就又回来了,但总归后来没人敢招惹唐果了。 …… “你中考后暑假……” 唐果回过神来,脸唰一下红了,过去捂他嘴,“好了,别说了,你对我超级超级好。” 她实在不忍心回忆这件事,因为这个,她高一一年都没好意思主动找过季峋一次。 要不是今年又分一个班,她说不定和他还是不说话。 季峋笑了,“你知道就好。” 洗脑成功。他也吃完了,擦了擦手,勾了勾手指,叫她过去,“坐我边儿上,我给你讲题。” 唐果“哦”了声,乖乖挪了过去。 第八章 唐果是个慢性子,偏偏季峋是个急性子,他脑子转得快,就非常嫌弃唐果反应慢。 他越严厉,唐果就搞不清楚,反应更慢了。气得季峋特别想把她脑子撬开给她顺顺脑回路,最后好容易讲清楚了,长出了一口气,差点儿憋死。 “走吧,看电影去。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碰上你。”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空有一身嘴炮本事,碰上她都得憋着。不然骂哭了,还得自己哄。 “真去啊?”唐果以为他就是气她,故意那么说呢!毕竟他真有那么无聊。 季峋瞥了她一眼,没吭声,意思这不废话吗? 唐果只好“哦”了声。 收了书包,先放店里了。季峋骑着她那辆粉色自行车,载着她出门。唐果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可能晚一点回去。林景其实挺高兴,“玩得开心,钱不够了跟妈妈要,不要花小峋的钱,小峋挺不容易的。” “知道了,妈妈。”唐果自然是很听父母话的,况且她也觉得……季峋很不容易。 哎,她总是一想起他的事,就会心软。明明身边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唐果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偏过头,“看我干嘛?” 瞧瞧,多恶劣,唐果摇头,不接他的话。 电影院也是人满为患,两个人没有提前订票,“就最近一场吧?嗯?”季峋侧头,征询她意见。 唐果点点头,“好啊。” 她抬头去寻显示屏,滚动信息显示,最近的一场是部动漫,唐果没听过,她最近成绩下降厉害,一心埋头学习,好久都不怎么注意这些了。 季峋去柜台买了票,顺便抱了桶爆米花过来,塞到她怀里,“抱着。” “哦”,唐果乖乖抱着。 季峋笑了下,忍不住逗她,“这么听话啊?” 唐果霎时一副被踩到尾巴戳中心事的样子,然后把爆米花塞回去,有些气闷地说,“那你自己抱吧!” 季峋笑了声,捏了一颗放在嘴巴里,“哎”了声,唐果还生着气,气他怎么这么无聊,于是扭头看他的神情也凶凶的。 不知道为什么,季峋每次看她生气,都会觉得挺开心。以至于他总疑心自己是不是个变态。 他摸了下自己鼻子,抑制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装严肃,“好了,不逗你了,抱着,我去趟洗手间。” 唐果闹脾气也不会任性,虽然还是生他气,但依旧接了过来。 季峋扭头往卫生间去,出来洗手的时候,有人拍了下他肩膀,“诶,峋哥,您老还看电影啊?” 季峋甩了甩手,目光扫过去,“哟,胖子~” 徐胖子看了看左右,没看到跟他一块儿来的人,“峋哥你自己?” 周子龙从隔间出来,一边非常不讲究地边走边扣皮带,一边笑着,“诶,峋哥!” 季峋“嗯”了声,却是偏头看了胖子一眼,咧嘴笑了,“当然不是。” 徐胖子和周子龙一起来的,两个人约看一部漫威片,他俩跟着季峋一块儿出来了,非常笃定地觉得他也是来看漫威的,热情邀请他一块儿去那边玩会儿游戏。 季峋挥了下手,“不了,我们要进场了。” 说着冲不远处盯着娃娃机看的唐果招了招手,唐果便抱着爆米花捧着饮料走了过来。 十月份,天已经开始凉了,唐果穿着一件绒白的卫衣,帽子上一对儿毛绒绒的兔耳朵,一直耷拉到屁股,走起路来兔耳朵一甩一甩的,过分可爱。 周子龙推了推自己六百度的近视镜,低声“我靠”声,这莫不是他出现幻觉了吧! “峋哥……” 徐胖子也惊呆了,“我靠不是吧峋哥!” 季峋笑得张扬,“是,怎么不是。” 唐果走过来,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也来看电影呀?” “额额……嗯……是啊!”徐胖子和周子龙都快不会说话了,内心里完全是卧槽我他么@*x!#¥%……一万句脏话。 魔幻,忒魔幻。 季峋冲唐果打了个响指,“走了!” 唐果便又冲徐胖子和周子龙笑了笑,然后小跑着跟上季峋。季峋走了两步,良心发现放慢了脚步,接过她手里拿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示意她去检票。 电影院乌漆嘛黑,唐果看不清路,非常没有安全感,也就顾不上别的,一把抓住了季峋的胳膊,季峋顿了顿脚步,回头冲她“啧”了声,“你怎么这么流氓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唐果一年没怎么和他说话了,原本都觉得生疏了,刚分到一个班的时候,跟他说话都客客气气的,甚至还有点儿怯他,结果这才几天,他完全是原形毕露,唐果叹口气,“对不起啊,我……看不清。” 适应一会儿就好了,就是刚进到黑暗环境里,昭昭眼睛是一点都不行。 她自然也看不见季峋脸上的笑意。 是大厅,两个人的座位在后排,季峋时刻提醒她台阶,唐果还是绊了一脚,扑到他胳膊上才稳住,季峋一边扶她,一边说:“我知道,你就是存心占我便宜。” 唐果都不想回答他了。好容易才坐到座位上,她陡然发现,后面都是半包围的沙发卡座。 唐果左右疑惑地看,季峋知道她在看什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只剩情侣卡座的票了。” 唐果看了看空了大半的前排普通座位,缓慢地在脑海里打出一个“?”。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唐果真诚发问。 季峋也认真回答,点点头:“有点儿吧!” “……”唐果转过头,抓着爆米花往嘴里塞,冷静,冷静! - 周子龙号称年级小喇叭,八卦的一线发掘者和传播者,等入场的间隙,就内心憋着一腔八卦之火,手指飞快地打字。 他首先卖了个关子:【你们猜,我现在在哪,我看到谁了?】 七班的大群,周末都闲着无聊,纷纷出来冒泡。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卖关子!】暴躁老姐郑思涵回他。 大家嗅到了八卦味儿,也催他快说。 越是这样,周子龙越有成就感,半晌才慢悠悠地说:【最近出了一部动漫你们知道吧?适合18岁以上观看你们知道吧?】 那谁不知道啊,【那个讲爱情的吧!我妹昨天看过,还给我推来着,说挺甜蜜的。】 【你们对峋哥印象怎么样?】 郑思涵咬牙切齿地让他再卖关子就打爆他狗头,但周子龙丝毫不为所动,山高皇帝远,又打不着他,他继续卖他的关子。 还真有配合他的。 几个人说相声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忽略掉郑思涵这暴躁老姐,场面一度非常和谐。 非常符合班群的群名——相亲相爱一家人 【酷,酷哥哪哪都酷,翻白眼都酷炸天。】 【拽吧,峋哥拽得非常欠抽,十三班那群逼天天琢磨暴打峋哥呢!这不是没找着机会。】 【笑起来挺慈祥的,就是笑一收,我都不敢离他一米之内,我怕他的冷气割伤我。】 …… 【那你们对唐果印象怎么样?】周子龙继续问。 说起季峋大家还都不太敢直接发表言论,只三三两两几句,但提起唐果,大家都非常异口同声地说:【可爱!】【巨他妈可爱!】【想啃一口!】【女儿,我女儿,我宝贝心肝。】【世上怎会有如此可爱的人儿!】…… 群内秩序一度非常混乱。 然后周子龙改变了他磨磨唧唧的老太太裹脚布又臭又长又膈应人的风格,话题急转弯,猛地丢了一颗直球过去,【酷哥他带唐果去看爱情片了,啧啧啧。】 【……】 【……】 【你莫不是瞎了?】 周子龙哼了哼,一群傻蛋娃们啊! 暴躁老姐郑思涵突然冒出一句,【我早上在长平街看到他俩来着,峋哥骑了一辆非常闷骚的粉色自行车,载着唐果……说是……补课?】 郑思涵的话可比周子龙的话叫人信服多了,大家顿时你一句我一句、不文明你我他地“卧槽”着。 郑思涵又说:【有什么惊讶的,人家初中就认识。】 大家也顾不上季峋和唐果都在群里,各自福尔摩斯上身,把俩人扒拉得干净,有人看见季峋和唐果一起上了唐果妈妈的车,几个人又推测出那天停电经过季峋身边的绝对有唐果,而且唐果头发是半散着的,又长,绝对可以扫到李明亮那里去。 周静静兴冲冲地厚着脸皮联系了在渠镇一中上过学的远方表哥的妹妹,妹妹矮了两届不清楚,又去问了自己闺蜜的堂哥,堂哥和季峋一届不同楼,又去找了其他人……经过重重的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终于搜集出了一个相当劲爆的消息。 季峋和唐果是青梅竹马! 【你知道峋哥为什么在渠镇一中那么出名吗?除了酷拽目中无人,还有两次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一次就是唐果刚转去被人陷害偷东西,第二次……打听的人不清楚,问了好多人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也跟唐果有关,季峋跟人打架,把人都打进医院去了,但是也没赔钱没纠纷,他自己也在医院吊了半个月的水,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没人知道怎么了。只是从那以后,季峋突然埋头苦读起来。 第九章 唐果和季峋的手机开场前就静音了,自然也没看到一群人在那里无底线地八卦他俩。 片子不错,剧情故事都好,就是……太腻歪了。 唐果还停留在动漫是给小孩子看的设定里。 ……怪不得来的都是年轻人,鲜少有小孩子。 男主亲女主的时候,唐果都惊呆了,颇有一种和长辈看电视猛地看到亲热戏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扭头也不是盯着看也不是的……尴尬感,唐果只好不停捏爆米花来缓解,捏着捏着还捏到季峋的手,两个人都愣了,唐果扭头看他,顿了三秒钟,默默松开手,尴尬笑,“不好意思……” 季峋拍拍手背上的渣子,没说什么,捧着脸继续看,他眉头锁得死死的,像是极费解的样子,半晌憋不住问了句,“他俩不是成亲了吗?干嘛亲个嘴还叽叽歪歪的。” “……”唐果嘴唇颤抖了片刻,在心底默默给他打上一个直男的标签,委婉地说了句,“大概是……情趣。” 季峋嗤了声,然后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不停地吐槽。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坑?被人耍得团团转,自己老婆不信信一个傻缺。” “这女生喜欢他什么啊,又蠢又弱,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莫名其妙。” …… 明明男主是隐忍和不动声色,女主坚强又深情…… 唐果原本正感动,被他一解说,瞬间情绪跑没了,把爆米花嚼的咔嚓咔嚓响,最后忍无可忍探身塞了一颗给他嘴里,想让他闭嘴一会儿。 季峋真的闭了嘴,偏过头狐疑地看着她。 唐果倒是懵了,突然尴尬起来,小声解释:“就……你再不吃没了。” 季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陡然笑了声。笑得唐果莫名其妙,手里的爆米花都不香了。 - 电影结束的时候,唐果先去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季峋正靠在一边墙上看手机,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冷笑。 唐果拍了拍他胳膊,“走了。” 季峋抬步跟着她走,眼睛却还在手机上,手指飞快地打着字。 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季峋问她,“吃什么?” 唐果正好看到一家拉面店,就扯了他一下,“吃那个?” 季峋无所谓地点点头,依旧在发消息。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唐果没一直看手机的习惯,也不喜欢手机一直响,班群都是静音,除非@全体成员,不然唐果都不常看。 吃完饭回了书店,本来以为要走了,季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卷子说:“把你卷子也拿出来,写完再回去。” 本来吃饱喝足高高兴兴的,唐果顿时萎顿,“啊”了声,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上午被折磨的阴影仿佛还笼罩在头顶。 “啊什么啊,赶紧写。不会我还可以给你讲,回去我怕你瞪着它瞪半天就瞪出来个解。” 唐果:“……”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 唐果是那种爱钻牛角尖的,做题不喜欢跳题,写不出来就一直一直想,初中那会儿他没少因为这个嘲笑她。 不过现在唐果都尽量不那样了,效率太低了,做题经常做不完。这会儿被他提起来,唐果顿时不乐意了,“我又不傻,写不出来我不会空着啊!” 季峋面无表情鼓掌,“哇!”嘲讽意味更甚。 唐果轻“哼”了声,最后还是坐了下来,从书包里把自己的卷子拿出来,季峋敲了敲桌子,冲她勾手,“给支笔。” “……”唐果拉开笔袋,摸出一根笔给他,一言难尽的表情。初中那会儿,他也是这副样子,睡个大半天,被催着交作业,睁着一双朦胧睡眼,敲她桌子,勾勾手,“给支笔!” 然后在空白卷子上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大名,递给课代表,每每把课代表们气得翻白眼,只是敢怒不敢言。 唐果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已经专心做题了,一边在空白地方演算,一边勾答案,简直和初中时候判若两人。那会儿他哪里有耐心写作业,抄作业都不积极。 写到一半的时候,唐果被一道填空题绊住了脚,演算了好几遍都不对,偷偷看他,他已经翻了个面,做到第二道大题了,不由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季峋余光里早看到她在那儿抓耳挠腮,就看她是空着还是问他,等了半天没动静,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于是四目相对。 季峋坦然,唐果却心虚别开了眼,他已经扯过了她的卷子,看了一眼她演算步骤,直接圈了个圈出来,“三遍都算错在同一个步骤,你还真是从一而终啊!” 唐果拿回来看了眼,恍然大悟,自觉干了件蠢事,不说话。 季峋笑了笑,低头继续写。他写完的时候,唐果才刚写到第三个大题的第一小问,他就捧着脸看她,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看得唐果浑身不自在,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给他,意思让他看别的,别一直盯着她看,盯得她都不会写题了。 季峋倒没拒绝,随手翻了翻,说道:”我觉得比较适合你看。“ 是本言情小说,名字叫:《微光与尘》。挺正经的。 唐果好奇,拿过来看了眼,封面上小字赫然写着,又名:征服冷酷校草的一百种方法。 额……唐果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怀疑他是不是又自恋了。 毕竟三中没选校草校花的传统,但大家公认校草是……季峋。 - 唐果要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妈妈打过来电话,说突然有事要出去一趟,没让阿姨做吃的,让她在外面吃了再回。 季峋刚问她要不要吃了再回去,她恨不得赶紧走,就说自己回家吃,刚说完就打脸了,季峋不由幸灾乐祸地笑,”走吧,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唐果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推着自行车跟着他往前走。 晚饭吃了小馄饨,在一个老奶奶的小店里,老奶奶似乎认得季峋,特意给他们多放了,唐果吃不完,又觉得老奶奶好意,剩下来不好,看了季峋好几眼,欲言又止。 季峋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说!“ 唐果诚实问:”我……吃不完怎么办……“ 于是从奶茶店下班来吃饭的郑思涵,刚进门就看见唐果捏着白瓷勺子一颗一颗往季峋碗里放馄饨。 季峋好整以暇看着,半晌发表了言论:“你说,从小到大,我吃了你多少剩饭了?” 唐果澄清,“我还没有吃呢!” 店很小,统共也就六张桌子,郑思涵想装作没看见没听见都不行,眼神极其复杂地看了那边一眼,支棱着一对儿八卦的耳朵。迎上唐果的目光的时候,咧嘴笑了笑,“你们……”想了半天没想到该说什么,只好握了下拳,“加油!” 唐果一脸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半晌反射弧才绕过来,对季峋嘀咕了一句,“吃饭干嘛要加油?” 季峋瞥了她一眼,“可能知道你吃不完,给你打个气!” 唐果撇撇嘴,埋头苦吃,食量小,小份的东西对她来说都很有压力。吃完还特意跟他说:“我吃完了。” 季峋再次鼓掌,浮夸地说:“真棒!” 两个人吃完饭起身走,唐果特意跟郑思涵打了招呼,郑思涵抬头,眼神依旧怪怪的,在她和季峋身上打转一圈,挥手,“再见……再见……” 唐果晚上洗完澡齐悠打电话来问她作业内容的时候顺带提了群里的事,不是很敢相信,求证道:“你和季峋以前真的很熟啊?” 唐果认真思考了下,“还……算熟吧!我俩幼儿园的时候认识的。但小学不在一起,初中我回镇上上学才又熟悉。” 主要是季峋是那种自来熟,跟谁都能掰扯几句,又是个毒舌,没事挤兑人两句,唐果和他做同桌没少被他数落,但他其实人挺好的,所以唐果虽然有时候很烦他,却不讨厌他,加上季峋因为她跟班主任和沈慧茵都顶撞过,别人眼里倆人就挺熟的。 聊了一会儿,唐果才想起来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齐悠反问,“今天群里一直在八卦你倆关系,你没看?” 唐果摇摇头,迷茫地说了声“没”,丝毫不知情。 齐悠想起今天季峋在群里发的言,不由面色古怪起来,“你去看看吧!”情绪很微妙,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又有点……嫉妒。 - 群里消息太多了,将近四百条消息,唐果一路翻上去又顺下来,越来越觉得大家是真的很闲,然后滑到下午三点钟的记录,正好是她和季峋从电影院出来那会儿。 季峋第一回冒泡,说了句:【都很闲?】 大家纷纷列队欢迎。旁敲侧击问他:【电影好看吗班长?】 季峋回了句:【不好看,不过某人看得津津有味。】 于是大家证实他的确是和唐果一起看电影了,一腔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熄不掉了,热情逼问他:【唐果小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可爱?】 季峋反问:【你们管傻叫可爱?】然后又说:【那应该从小可爱到大吧!】 …… 这些就算了,有人问他:【班长我超喜欢唐果,咱俩换换座位呗!】 季峋:【想去吧!】 一群人起哄,说他占有欲还挺强,他特别臭屁地说:【还行吧!】 …… 唐果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烦躁地滚了好几圈,他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气人啊! 啊啊啊啊啊!烦人! 第十章 周日晚上去学校,林景特意绕到桐里巷,把季峋带上。 季峋一上车,季爷爷就追了过来,林景忙下了车,同季爷爷打招呼,季爷爷道着谢,“真是太麻烦你了,特意还来接小峋。” 林景笑道:“不麻烦的,我反正是要送果果的,也省得小峋再转几趟车过去学校了。”季峋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和林景是少时朋友,那会儿她要嫁给季明远,林景还反对过,因为这个,两个人慢慢疏远了,后来死的时候,林景还是去看了她,那会儿她在病床上,形容枯槁,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抓着林景的手,眼里有泪,咬着牙,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出声,只是那眼神,还有抓着她手的力道,林景记忆深刻,每每想起都觉得心酸异常。 她一直很心疼季峋这孩子,能照拂的话,她肯定是尽力照拂的。 季爷爷反复道了谢,又递过来一袋东西给唐果,“他奶奶做了点儿吃的,给果果带着去学校吃。” 是一种点心,做起来很麻烦,许多人来当地都会找着吃,但也就只有老一辈会做正宗的了,唐果甜甜地笑,“谢谢爷爷!” 季爷爷很喜欢唐果,乖巧可爱,招人疼,笑着说:“好吃以后来家里吃,让你奶奶给你做。” 唐果忙点头。 林景开车载两人去学校,因为离学校远,出来的早,晚饭没有吃,唐果都是到学校再吃饭。车子进不去学校,两个人在门口就下了车,唐果跟妈妈挥手,依依不舍趴在车窗口和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又问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林景皱了皱眉,不忍心让女儿失望,含糊了句,“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唐果知道妈妈意思,也就不再追问,笑着跟妈妈说了句再见。 只是等妈妈走了,转过身往学校走去的时候,唐果立马情绪低落下来,低着头,脚尖踢着路上的石子,不知道出神在想什么。 季峋觉察到她情绪变化,没打扰她,只是扯着她往食堂走去,要了两碗面,两个人相对而坐。 东西堆在一旁椅子上,食堂人很少,零零星星几个人,灯都没开几盏。 唐果已经记不清,上次见到爸爸,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两个月前?或者是三个月前。他去年被调去守边,执行的都是危险任务,妈妈后来知道他是主动申请调过去的,和他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其实妈妈也不是不理解支持他,只是伤心他的隐瞒,还有不把她和女儿放在心上。 唐果也说不上是不是埋怨爸爸,只是特别害怕爸爸妈妈吵架,从小到大,她都像惊弓之鸟,爸妈每次冷战吵架,她都会害怕到牙齿打颤,夜里做噩梦。大概小孩有种本能预知能力,她早觉察到,爸妈的感情摇摇欲坠。 唐果只是情绪低沉了一会儿,就自我开解好自己:大人的事,就让大人们自己解决吧! 小姨问过她,如果爸爸妈妈离婚,她会不会很难过,她点点头,肯定会难过的,但更不想他们不快乐。如果他们觉得不在一起是更好的,那就不在一起好了。 唐果面没吃几口,把季爷爷给的点心拿出来吃,盒子打开的时候,香味扑鼻,她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她拿出来尝了一口,很酥,一只手要接着碎屑,不然会掉得满桌子都是。 唐果递给季峋吃,他嫌弃地看了一眼,“不想摸,你拿一块给我。” 他有点儿洁癖……也算不上,反正总是各种理由不想摸一些东西,唐果是知道的,于是捏了一块儿手趁着给他递过去,他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 远处周子龙李明亮徐胖子还有七班几个男生女生结伴来买吃的,远远就看见两个人,你拍我我拍你地提醒对方去看,然后大家就齐刷刷地看到唐果喂季峋吃东西。 洁癖……谁说峋哥洁癖来着,神他么的洁癖! 周子龙推了推自己六百度的近视镜,深切怀疑自己眼镜度数又深了,不然他上一周是怎么瞎眼看出来唐果太可怜了的。 他左右看了身边人一眼,郑重道歉,“我为我上一周发表的不当言论道歉,我不该说峋哥他最烦唐果这种小可爱的。对不起,是我瞎。” 唐果跟着季峋进教室的时候走的前门,从讲台上绕到第二排自己位置,接受了全部在座同学的注目礼。 唐果本来在嚼一根棒棒糖,一下子顿住了,疑惑地看着讲台下一双双热切的眼神,懵逼。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问,“班长,咱低调点呗,你就差把唐果栓在你裤腰带上了。” 季峋倒坐在桌子上,嚼着同款棒棒糖,觑了眼在座的各位,嗤了声,“管得还不少,闲?” 周子龙嘿嘿笑,推了推眼镜,看了唐果一眼,又看季峋,小声说:“班长,向你求证一件事,听说你以前气哭过一只小可爱,是不是谣传?”以前觉得特别像是峋哥能做出来的事,现在这情形,又有点儿不像真的了。 季峋把棒棒糖咬碎了,棍子捋出来,忽然笑了下,棍子朝着唐果方向点了点,“你问她!” 唐果特别想把自己原地埋了,压低了声音说他,“你好烦啊!” 季峋装听不见,拖腔拖调地,“嗯?” 唐果懒得再理他,结果被郑思涵从后面锁了喉,把她拖到自己桌子上,逼问,“那只小可爱不会是你吧?” 往事不堪回首,唐果实在不想再提,最后架不住一群人问,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下:“就……他跟人打架,我想拦着他,拦不住,就……急哭了。” 那天的季峋真的特别吓人,他刚记了一次大过,唐果特别怕他再打架会被勒令退学,就特别着急,想过去拦着他,结果她太低估男生发起火来的战斗力了,几个男生去拉架都没拉住,唐果小心翼翼地过去拉他,他估计连她说什么都没听,唐果一着急就急哭了,结果周围人都愣了。 结果就是季峋也顾不上打架了,哄她哄半天。 以至于后来季峋很少发火,就是怕吓着她。 听完一群人愣了几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脑子里莫名有了画面,“天呐,我死了。” 唐果觉得很丢人,抿着唇,半晌不说话。 - 周日的晚自习还是要上的,第一节小课背诵时间,气氛热烈到大家无心背书,叽叽喳喳说着话,季峋也懒得管,你二节自习课,季峋才拎着本书坐到讲台去,拿教尺敲了敲桌子,“差不多得了啊!” 他一板着脸,大家都安静下来,很快各自进入状态,认真学起习来。 快下课的时候教室里气氛凝重的像是上坟,一个个徜徉在作业的深深深海里,早没了打嘴炮的热情。 然后一声“啊”,打破了寂静。 唐果觉得鼻子痒痒的,感觉流鼻涕了,手一抹,抹出一手血,才反应过来自己流鼻血了,反射弧绕地球八百圈,才想起来惊呼。 季峋抬头看过去,就看见她那张小脸上,鼻血抹得触目惊心,他低骂了声,“卧槽?” 然后起身三步并两步下了讲台,还没走到座位,先探身过去一把卡住唐果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不由骂道,“你是猪吗?流着鼻血低头瞅着,不搭理你,你能瞅到它自己不流?” 唐果心想自己不是懵了么?她又没有流过鼻血,还流得这么严重。 温热的血从鼻孔里一股一股冒出来的感觉特别清晰,季峋踢了凳子,拽着她一只胳膊,“起来!” 唐果乖乖站起来。 季峋扯着她出了教室,唐果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一动不敢动,到了洗手间,还是季峋拧开水龙头给她洗了洗,下课铃刚好响了。 七班人兴冲冲出来凑热闹,一个班的人蜂蛹出来上厕所,新教学楼五十多个隔间的厕所,硬生生堵到需要排队。 出来进去都要看一眼外面洗手台站着的俩人。 唐果仰着脸,一动不敢动,季峋一脸没耐心地给她用冷水冲着,眉头皱着能夹死一只蚊子,深切觉得她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好不容易止血之后,非得拉着她去趟医务室。 唐果都吓懵了,不停摸自己鼻子,总觉得还在流血,摸了几下都没有,才安心,跟他说:“不用了吧?” 季峋盯着她看了会儿,皱眉,“别废话,叫你去就去。” “那我……自己去就行了。” “不行。” “我觉得……行。” 季峋瞥她一眼,“我觉得不行。” “那,不行就不行呗。” 于是最后还是两个人一块儿去了。 校医检查了一遍,只说是上火,叫她最近吃得清淡点儿,然后给她开了点儿清火凉血的药,就叫她走了。 - 第三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林峰的毒舌程度不亚于季峋,大家都挺怕他。他往讲台上一站,眼神一扫,指着季峋和唐果的位置,问:“这俩人呢?” 大家异口同声,“医务室。” 林峰冷笑了声,“病入膏肓不能走路了,得叫人背着去?” “报告!”季峋站在门口字正腔圆地扬声喊了句。 唐果站在他身后,身形娇小,被挡得只剩下一片衣角,她细弱的一声“报告”也被季峋声音压得听不见。 于是林峰压根儿没看到唐果,扭头看着季峋,“你同桌呢?” 唐果从他右侧探出头来,举手,奋力找存在感,“老师……我在这儿。” 季峋扯了下,把她扯到前面去,说道:“倒还没病入膏肓,我这小同桌弱不禁风的,今天风这么大,我这不是怕她被吹跑了么?” 班上一阵哄笑。 林峰最烦人贫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勾了勾手,“进进进,赶紧给我爬进来。” 唐果头晕,走路一晃一晃的,季峋拎住她后衣领,扭头对林峰说:“老师,不是我瞎操心,你看这,路都走不直了,我能不跟着吗?” 底下又是一阵哄笑。 唐果恨不得再次原地埋了自己。 他就不能低调点,安分点,学习是好了,这张扬的性格是一点都没变。 唐果坐在座位上,鼻血流太多,头晕目眩的,头一点一点的。季峋直接按着她脑袋给按桌子上了,“睡吧,林峰过来我给他解释。” 唐果胆子小,不敢上课睡觉,强撑了这么一会儿,因为季峋一句话意志瓦解,趴在桌子上了。 晚自习虽然有老师,大家也只是自习而已,林峰下来不停转着,谁有问题站起来会问他,他走到季峋和唐果这边的时候,唐果模模糊糊听见季峋跟林峰说了几句话,林峰最后说:“让她睡吧!” 于是唐果一觉睡到下课,醒了的时候,季峋已经不在座位上了,自己的兔子水杯从桌洞里跑到了桌子上,几个过来慰问她的女生冲她挤眉弄眼,“班长给你接的水。” “我的天呐,果儿,班长对你也太好了吧!” 唐果掐了自己一下,又觉得自己还没有睡醒。 第十一章 季峋去卫生间了,回来的时候桌子边儿上围了一大群人,看见他,又跟看见洪水猛兽一样,呼啦啦让出一个大圈出来,他挑眉,嗤了声,“干嘛,我会吃人?” 那倒说不好。 “不是,主要是班长你吧!气度不凡。”像这种和颜悦色的时候,大家还能跟他贫两句。 季峋甩了甩手上的水,朝唐果勾了下手。 唐果太熟悉他这手势了,抽了一张面巾纸给他,他接过来擦手,坐下来,抬头看诸位,“快上课了啊,都围我这儿干嘛!” 一群人嘻嘻笑着,呼啦啦散了。 郑思涵探身往前,拍了季峋肩膀一下,季峋扭头,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憋住,“班长,听说今年四十多个择校生,每班必须分两个,是吗?咱们班好像还没分过。” 昨天刚八卦完,郑思涵晚上就听说这事,每年都有一定的择校生名额,一般都是交钱补分差来的,三中对生源管控严格,很少放择校生名额,今年高一放了三百个名额,高二高三竟然也放了,匪夷所思。 不过更叫她觉得巧合的是,这回名单里有个女生…… 也是文科生。 但愿不会那么巧合,正好分到一个班吧?郑思涵和季峋说着话,却看了唐果一眼。季峋擦手的动作一顿,差不多知道她意思了,微微蹙了下眉头,这件事他肯定比郑思涵早知道。 季峋点了点头,郑思涵委婉地提示了一下,“没关系吗?” 季峋嗤了声,“有个屁的关系。” 郑思涵冲他竖了大拇指,“班长硬气。” - 唐果第二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老龙领着沈慧茵、蒋昊进来的时候,唐果顿时觉得今天一整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沈慧茵显然也看到了她,还有季峋……目光在这边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挪过去。 老龙是个话痨,指使了体育委员去后勤搬套桌椅过来,然后就在讲台上吧啦吧啦没完没了,以“虽说现在才高二,但高二离高三,你们算一算,还有多长时间?这三年对你们来说,也是很短暂的三年,但对你们的人生来说,确实至关重要……”开头,无限发挥。 大约十五分钟,体委才把桌椅搬回来,放在最后一排,蒋昊和沈慧茵暂时坐同桌。 郑思涵一句接一句的“我他妈……” 真是哗了狗了,文科十二个班,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把沈慧茵分到七班。还有蒋昊,家里开娱乐城的,认识一些杂七杂八的人,特别狂妄。如果没记错,蒋昊是沈慧茵的表哥,原本在渠镇一中的时候,沈慧茵就靠着蒋昊狐假虎威。 班群里前天还在说沈慧茵诬陷唐果偷东西的事儿,今天就见到了本尊,一部分人好奇,一部分人愤愤怎么和这种人在一个班级,更多的自然是漠不关心,顶多好奇看两眼。 沈慧茵长得很漂亮,漂亮妹子很容易被原谅,就连三中小喇叭周子龙都推了下眼睛感慨了句,“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 郑思涵“靠”了声,一脚踹在他凳子上,“傻x,我还看你像个老实本分不八婆的人呢,你是吗?” 周子龙连连求饶,“我去,姑奶奶您老人家至于吗?我不就是随口一说。” “呵,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生就是看脸下菜,还不是看人长得好看。”郑思涵看见这些狗比男人们就气不打一处来。 七班议论纷纷了好久。 唐果始终都很沉默,只季峋知道她在沉默什么。下课的时候,季峋和蒋昊走廊里走了个对头。 蒋昊手插口袋,横步挡在季峋身前,提着一侧唇角吊儿郎当地笑,“冤家路窄啊!” 季峋比蒋昊要高一点,微微垂着眸子,只面无表情说了句,“管好你妹。” “你也管好你那位!”蒋昊冷笑。 第十二章 几个学校老师都一致认为,高中期间转校是很不明智的选择。许多学校也命令禁止接收转校生,尤其像三中这种重点高中。课程紧,每个学校的进度和教学方法也都不太相同,转学所需要的适应和过渡时间,对学生来说是非常宝贵的,不容耽误。 但是每年都有家长想尽办法把孩子从相对差一点的学校往重点中学转,但非常非常难。 今年三中开放了名额,自然有数不清的学生想挤进来。 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原本不应该再进来学生。是以沈慧茵和蒋昊的出现,格外地惹人注目。 三中小喇叭周子龙当然是不会放过这种八卦机会的,一下课就去打听了,上课铃打了才匆匆赶回来。这节于公公的课,于公公虽然是个对整个世界都不满的愤怒中老年,但对迟到早退这种事却极其宽容,曰:课是你们的,你们不上,损失的是你们自己。 周子龙一脸隐秘的兴奋,显而易见是探听到了什么。 刚坐下,邻桌沈靖初就踢了他一下,“打听到了什么?” 周子龙手圈住嘴巴,用一种“反正大家都能听到我也不知道欲盖弥彰什么”的姿势压低了声音说:“我靠,今年咱们学校暑假新建的那栋室内体育馆,是蒋昊他爸捐助的。” 当时就有人奇怪,学校改建个食堂磨蹭了一学期,修个图书馆修了一年半,盖个综合大楼,到现在还是施工中,结果一个暑假没来,一开学就矗立了一座崭新的室内体育馆,大家都觉得学校这是打鸡血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怪不得能一下子塞了两个学生进来。 唐果也听见了,拿笔一下一下划拉着试卷,涂得卷面脏得很。季峋敲了下她桌子,“别想了。” “我没。”唐果狡辩着,只是心虚,没什么底气。 其实前天八卦的人群里,只探听到一些细枝末节的故事片段。如果完整点讲述…… - 唐果还记得自己转学去渠镇一中的时候,也是像今天这样,不过站在讲台上的是她,坐在下面的是沈慧茵。她是在市里上了一个月学才去镇上的,那段时间爸爸被征调去了南方,妈妈忙到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爸妈许久见不了一次面,见了面就争吵。 谁也顾不上她,于是商量了许久,就把她送回镇上,外公外婆照顾她。 那时唐果还不认识沈慧茵,只记得是班上的学习委员,长得很漂亮,也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笑起来两侧有酒窝,男生把她当女神,总是会有男孩子围在她身边,陪她说话,给她解闷,替她鞍前马后买水买饭送吃的送喝的。 她身边有很多小姐妹,都把她当主心骨,听她的话。她自然而然就成了一个大姐大一样的人物。沈慧茵很高傲,高傲到不允许自己输,也不认输。那高傲透到骨子里,眉眼都是凌厉的。 她学习很好,家境也很好,她的表哥是蒋昊,在那个年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没做过什么坏事,顶多刻薄气势凌人了点儿。 所以那时,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沈慧茵偏偏看不顺眼唐果,处处针对,甚至于连污蔑她偷东西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唐果自己也想不明白。 被污蔑偷东西之后,季峋帮唐果出了头。 唐果记得当天沈慧茵就被家长接走了,接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蒋昊,那时候蒋昊比他们高一届,辍学在家里,混迹在娱乐城里。 蒋昊手插在口袋里,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见了班主任,像个大人一样寒暄了几句,漫天胡侃,说什么沈慧茵爸妈都顾不上,托他来把人带回家去,还说回去一定严加管教,好好教育。 蒋昊在学校的时候就是个不服管教的刺头,名声在外,横行霸道,他不带着沈慧茵做坏事就不错了。但老师也没辙,渠镇一中的学生大多家底都厚,不好说话。 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沈慧茵家里通过电话,就放人走了。 第二天沈慧茵就到学校来了,趁着下课和小姐们在学校操场看台上晒太阳,把来上体育课的唐果堵到了看台楼梯口。 唐果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大,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她抬头去看沈慧茵的时候,从她表情里读出一点落寞来,沈慧茵说:“对不起!” 相比于前一天那声不情不愿甚至还带点儿轻蔑的对不起,这声对不起显得真诚许多。唐果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本来满身防备,忽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回了句,“哦!” 其实并不想原谅,她从来到这个学校,就各种不适应,因为沈慧茵,更是遭受了满满的恶意。 但她也说不出难听的话,于是就这样沉默了。 沈慧茵也没打算听她说没关系,说完就挥挥手,“走吧!” 唐果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喜欢季峋?” 沈慧茵抬眸,半晌嗤笑了声,那声嗤笑的表情和语调,倒是和季峋如出一辙,“关你屁事!” 唐果也没生气,只是点点头,好心提醒了句,“他喜欢……比他年纪大的,个子高的,还有长头发的。” 沈慧茵表情很不耐烦,“你很了解他?” 唐果笑了笑,摇头,“我见过他喜欢的女孩子,跟他一起长大的,比他大一岁。” - 下课铃声响了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问周子龙到底怎么回事,沈慧茵和蒋昊出去了,大家问得肆无忌惮。 周子龙兴冲冲地八卦着,跟他们说凉了家在市里的公司做到多大,季峋忽然踹了下凳子,一脸阴沉地扫了眼身后那群人,抬手指了一圈,“滚远点儿说。” 唐果忽然抬手拽了他一下,她知道他是怕她心里不舒服,初中时候,沈慧茵没少折腾唐果,连带着其他女生也不敢跟唐果玩,毕业典礼的时候,唐果没有去,班级聚会的时候,唐果也说生病没有去,对她来说,初中生活没什么美好的,全是黑压压的乌云。 但季峋不会知道,她到底在低落什么。 边儿上人讨了个没趣,看到唐果的表情,又觉得愧疚,的确好像过分了点儿,毕竟鞭子不挨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唐果那么乖巧的女孩子,完全可以称得上霸凌了吧? 人群默默散了,季峋火气原本很大,因为唐果拽那一下,消了大半,最后只是阴沉着脸,起身出了教室,缓一下情绪。 后排郑思涵拍了一下唐果的背,小心翼翼问了句,“果儿,沈慧茵初中的时候,为什么要诬陷你偷东西啊?哎,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你要不想说就算了。” 唐果犹豫了会儿,只是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原本以为,只是沈慧茵喜欢季峋。 但那天,她在操场看台楼梯口说:“我见过他喜欢的女孩子,跟他一起长大的,比他大一岁。” 沈慧茵突然冷笑了下,“我当然知道,不知道状况的是你自己吧!” 唐果顿时疑惑,沈慧茵却没继续说的打算。 第十三章 每周周三下午后两节课,全校老师都要去开会。做总结反思和意见交流,以达到提到教学质量、课堂效率的目的。 而班级里,这两节课就是……自习、班会、起来嗨…… 七班是文科班里的重点班,纪律还好点儿。三中是没有明确的重点班的,但是分班的时候是按成绩分的,文科十四个班,中间七八九三个班级一向平均成绩最高,配置的老师都是教学经验丰富的铁搭档,默认的重点班。 沈慧茵成绩向来很好,她的小姐妹总是吹嘘她才貌双全。所以大概学校是考虑到她成绩,安排进的七班。 蒋昊却是个混子,原本是要高一届的,初三辍学了半年,后来他爸妈硬生生给他撵回学校了,学校让他降级,于是和沈慧茵成了同级生。他是真的是靠关系强塞进七班的。 沈慧茵成绩本来可以过来三中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去了隔壁盛阳中学,盛阳是私立学校,号称贵族私立,门槛很高,精英教育,但这两年闹出来几回事儿,名声慢慢坏了。 沈慧茵和蒋昊都是盛阳转过来的。 听说前几天盛阳有个高一新生跳楼了,虽然学校封锁了消息,但有周子龙这种无孔不入耳听十八方的八卦天王在,世界上就不存在不透风的墙。 听说是学校由来已久的霸凌现象,攀比严重,导致小团体四起,一些家庭条件一般的学生,会被排挤和欺凌,以家世论优劣,女生攀比奢侈品数量,男生攀比女伴,乱相四起,听说这次教育局直接下来了人,要求整治。 学校停课一周,到现在学生还没开始上学。 隔壁六班在起哄,八班在班会,两边都很吵闹,七班夹在中间,自习课变得嗡嗡嚷嚷的,一些同学趁机交头接耳,后排甚至聚众凑在一起看视频,唐果昨晚没睡好,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一张英语卷子写了半天还在完形填空绕。 季峋忽然拿笔敲了下她的笔,吓得唐果一个激灵,清醒了瞪着眼睛看他,温吞吞地埋怨一句,“吓死人。” “晚上没睡好?”季峋问她。 唐果点点头,室友太兴奋了,讨论了一个晚上沈慧茵,因为最新消息,跳楼的那个女生,是被沈慧茵霸凌跳楼的。说得煞有其事,加上之前有过污蔑唐果的传闻,大家都觉得是真的。 也有人问:“那警察应该介入了吧?要是她的话,肯定有责任的呀!怎么会这时候转学,而且咱们学校管这么严格,怎么可能会收。” 大家的回答是,学习好呗,还有家庭背景深。 反正这年纪,很容易想当然,总觉得家里有钱就可以手眼通天。 唐果以为季峋关心她,结果他却拍她后脑勺,斥责她:“晚上不睡觉干嘛?” 唐果委屈地看他一眼,想说不怪她,又觉得这样有出卖室友的嫌疑,毕竟他还是个班长,万一他头脑发热管这事儿呢!于是唐果没解释,吃了个哑巴亏。 季峋起身去了后面饮水机,泡了杯咖啡,递给她,脸上还一副嫌弃的表情。唐果愣了下,小小声:“谢谢!” “谢个屁,好好写作业。” 唐果偷偷撇嘴,“哦。” 后排周子龙看见季峋拿着唐果的兔子水杯去后面的时候,就戳了郑思涵一下,两个人目睹了全过程,互相挤眉弄眼,小声讨论:“班长不会喜欢唐果吧?” 郑思涵把眼翻到天上,“谁不喜欢唐果?我要是个男生,我把唐果抢回家。” 周子龙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涵姐,咱能不能不这么粗犷?” 郑思涵拎着一本书摔他,“关你屁事!” 周子龙连连求饶,“姑奶奶我错了,涵姐,涵姐!靠。” 周围嗡嗡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纪律委员沈靖初拍了好几下桌子让他们安静点儿都镇不住。 季峋突然打了个响指,幽幽说了句,“谁再说话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季峋收了手,继续写字。 隔壁起哄声越来越明显,七班人却诡异的安静。 一下课,大家才仿佛解除了封印,唐果拍了拍季峋,“我出去。” 季峋靠后,撇腿,唐果再次飞速蹭出去,结果后排一个男生冲过来,唐果一个急刹车…… 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唐果直直扑到季峋身上,一把搂住了他脖子,季峋手撑了一下唐果的腰,两个人仿佛一对儿大庭广众不知羞耻缠抱在一起的小情侣。 场面一度非常不忍直视。 唐果按着他的肩膀才站起来,手忙脚乱说了句,“额,对……对不起,对不起……我,啊,抱歉……” 季峋揉了揉肩膀,“啧”了声,看她说话都费劲,挥挥手让她赶紧走。唐果转身走的时候,发现一半的人都在看她,脸刷一下红到耳根,走路都差点儿同手同脚。后排连翘忽然诈了她一句,“哎,唐果,那天停电你是不是也这样不小心亲到班长的呀!” 唐果感觉一瞬间血涌脑门,嗡了一下,实在撒谎技能有限,一下子被套进去了,磕磕绊绊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连翘和同桌笑得前俯后仰,太单纯了,太单纯了! 大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真的是她啊!那天季峋还帮忙掩饰呢! 座位上季峋摇头轻“啧”,这死孩子,白替她遮掩了。 笨死算了。 齐悠追着唐果和她一起去了卫生间,两个人手挽手,齐悠忍不住感叹,“班长也太吓人了,每回他一严肃,我就感觉好紧张好紧张。” 他一般不管纪律,都是沈靖初在管,但他一发话,的确很唬人。 唐果笑了笑,“他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他人很好的。” 齐悠一脸便秘的表情,“果果你在开玩笑吗?” 季峋这人,吐槽起人来嘴跟刀子似的,恼火的时候,谁的情面也不看,就那天沈慧茵和蒋昊来的时候,大家围在周子龙位置上八卦,季峋阴沉着脸拿手指了一圈,“滚远点儿说。” 齐悠坐在八丈远的地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戾气,就感觉好像下一秒他就要发火打人了。要不是唐果拽了他一下,估计谁再点一下火,他直接就炸了。 想到这里,齐悠忍不住问了句,“那天班长为什么发那么大火啊?是不是怕你心里不舒服?” 唐果点点头,又摇摇头,“可能是吧,也可能是他比较讨厌蒋昊,不想听别人讨论他。”她实在不想自作多情。 “为什么讨厌蒋昊?”齐悠好奇。 唐果再次摇头,“我也不清楚,但他和蒋昊打过架。” “为什么呀?”齐悠快成复读机了。 唐果真的是不知道,“我不清楚。” “你俩不是青梅竹马吗?”齐悠这会儿特别好奇,其实她觉得,蒋昊挺帅的,又酷酷的,单眼皮,总是睡不醒的慵懒样子,但抬眼看人的时候,气势迫人。 唐果无奈,“我俩也不是很熟。” 幼儿园同班,小学就分开了,只寒暑假会在亲戚那里碰见——两家毕竟还沾亲带故,初中那会儿同班同桌才熟悉起来,但也完全达不到了解的地步。 “好吧!”齐悠失望地应了声。 第十四章 下了课,周子龙自然是不忘记去隔壁班打听一下对方在干嘛,六班在商量班聚的事儿,想搞一个别墅轰趴,一群人跟打了鸡血一样。 也不知道不年不节,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了。 八班在开班会,主题是早恋不可取,结果一群人在分享自己感情经历。小小年纪,一个个情感丰富的…… 这个年纪,好像刚刚懂了一点情爱,又朦朦胧胧,既渴望又畏惧,遮遮掩掩的,不管自己有没有,肯定是乐意听别人说的。 毕竟住宿生,半封闭状态,做题上课是主旋律,其他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儿,都让人兴奋。 陈奕如在追隔壁的学习委员,一听说这事,几乎跑着过去打听的,那文文静静的男孩子,竟然还有个小青梅,气得陈奕如醋缸子大翻,骂骂咧咧地在班上暴躁。 最后一节,六班还在商量班聚的事儿,气氛比上一节课还热烈,八班听完班花的暗恋史,早就疯了,早忘了主题是早恋不可取,一副八卦上头的样子,猜测班花暗恋的男生是谁。 最后得出结论,是七班的季峋,经过对班花闺蜜团的旁敲侧击,证实的确是季峋。 七班后排的学渣同志们热情地通过网络关注着隔壁班的八卦,听说这事后,齐齐喊了声,“我靠!” 唐果上完厕所,和齐悠回来的时候,又是一群人盯着她看,眼神里还带着……同情。 她觉得莫名其妙的,齐悠说:“果果晚上一起去趟超市吧,你记得等我。” 唐果点点头,回了自己座位。 季峋又在睡觉,唐果想拍他,想了想又忍住了,坐在后排周子龙的位置上,周子龙这会儿跟人在八卦呢,不在自己位置上。 郑思涵在看一本星座书,瞅见她过来,兴冲冲问她,“你的情敌很强大啊,你看,咱们班陈奕如,富二代,隔壁班班花乔艺璇,还都是大美女,你……”郑思涵上下打量了一下唐果,“豆芽菜。” 唐果觉得莫名其妙的,狐疑地看着她,郑思涵看她那一脸傻傻的样子就发愁,“唉”了声,把贴吧打开给她看,上面新盖了一座楼,已经盖到二百多楼了,讨论的就是乔艺璇喜欢季峋这件事。 “他俩之前好像一个班的,俩人总是一起争第一第二来着。” “你知道吧,咱们班长那嘴毒的,他俩人一个小组,季峋没少揶揄她,竟然还能被虐出感情来,稀奇!” 唐果目瞪口呆地看完,反射弧绕地球一圈终于绕回来,两只手一起摆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情敌不情敌的。 郑思涵摇摇头,偷偷看了下季峋,季峋这会儿趴着睡,露出半张脸,眼睛闭着也十分凌厉,存在感极强,帅是真的帅啊,不然这毒舌的嘴巴,这气势外放脾气上来谁脸都不给的暴躁脾气,谁不要命往上凑啊! 之前觉得唐果和季峋一点都不配,俩人简直两个物种。 大概这两天看两个人相处细节看多了,郑思涵也有点儿被洗脑了,总觉得只有季峋和唐果俩人在一块儿,画风就格外和谐。 郑思涵双手抱住唐果肩膀,“果儿,你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甜美可爱了,多撒撒娇,撒撒娇,懂不懂?” 唐果躲开郑思涵,“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孺子不可教也! 郑思涵“啪”一巴掌拍在季峋背上,季峋醒过来,扭头,眉眼压得很低,一副刚睡醒的阴翳表情,郑思涵急中生智,指了指唐果,“果儿问你是不是不舒服,想给你买药。” 季峋敛了神色,吐了句,“没事。”他看了唐果一眼,食指和中指并拢,往内勾了勾,“回来!” “哦,”唐果从周子龙那里起来,绕过来的时候他正好给她让了位置,唐果顿时回想起刚刚两个人抱在一起的画面…… 尴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唐果飞快地蹭进去,坐下来的时候在想,赶紧考试吧!考完就可以换座位了。 结果第四节快下课的时候,龙龙开会回来直接进了班,放下会议本,“我简单说两句啊!” 大家放下手里的作业抬头看他。 “首先,我们下一周周四周五有一场五校联考,临时决定的,时间比较紧急,大家这几天抓紧时间复习,别看你们才刚刚升高二,这一年很快就过了,马上你们就是高三生了,一定要努力学习,这样以后才不会后悔。” “啊?”讲台下面一阵惊呼,这也太突然了。 唐果都愣了,颇有种叶公好龙的感觉,刚刚还念叨着赶紧考试。临到考试了,又觉得紧张,脑袋空空,感觉自己会考不好的样子。 季峋看她一脸沮丧,不由嗤了她一声,“现成的老师在这里,你都不会好好利用。” 唐果“嗯?”了声,迷茫,“哪里?”哪里有老师?哪个老师? 季峋服气,指了指自己,“你是猪吗?笨死算了。” 唐果生气地哼了他一声,头别过去,嘟囔了句,“你才是猪!” 还有,季峋真的是自恋又张狂。 也不知道乔艺璇喜欢他什么。 第十五章 第二件事,就是秋运会,高三不被允许参加,高一学弟学妹没经验,主力自然是高二了。 一片哀嚎之后又一片欢呼,少年人的沮丧和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第三件事,没什么要紧的,就是说了下,这周省里有个艺体比赛,请大家踊跃参加。 下课把文艺委员连翘叫走了。 齐悠说晚上和唐果一起逛超市,唐果下了课就去找她了,正好碰见赶着去办公室找龙龙的连翘,连翘瞅见她就乐,呼噜了一把她的脑袋,笑说:“小果果,帮我打份饭回来呀,以后我让沈靖初帮你给班长吹枕边风。” ……沈靖初和季峋是好兄弟,俩人一个宿舍,沈靖初怕冷,特别喜欢钻季峋被窝,没少被季峋揍,俩人浓浓的基友情,没少被调侃。 连翘有一群好兄弟,纪律委员沈靖初是她发小,三中小喇叭周子龙跟她以前坐了一学期的前后桌,以好姐妹相称。 唐果知道她在调侃自己,百口莫辩的感觉,气得轻轻跺了下脚,却说不出来话反驳,一副受气包的小可怜样,逗得连翘哈哈大笑,又撸了一把她的脑袋,交代一声,“记得帮我带饭啊宝贝!”然后着急忙慌地走了。 齐悠推了推自己眼镜,看着连翘的背影,有些羡慕地对唐果说:“果果你好招人喜欢啊!” 唐果闷着头走着,低声说:“可能是我比较傻吧!” 反射弧总比别人长,都喜欢逗她。 “是你可爱,长得也乖巧可爱。”齐悠说。不然长成她这样,别人只会觉得蠢,没有萌。 - 齐悠和唐果先去食堂吃了饭,然后一块儿去的超市。三中的超市特别大,两层楼,上面一层卖文具零食,下面卖生活用品各种杂七杂八,地下还有一层,是学校的旧资料馆,现在改造成了小图书自习室,不过大家没机会用罢了,课排得太满了,只偶尔大家来借书,这边有很多小说散文,偶尔能淘到几本言情,女生没事都喜欢来扒一扒。 两个人逛完超市,齐悠提着一袋子零食,唐果则买了不少本子和水果。 齐悠忽然兴冲冲地说:“咱俩去下面转转吧!” 唐果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她们的时间比高三的学长学姐要宽裕很多。于是点了点头,“好啊!” 下了楼梯,是一个长长的宽阔的走廊,放着沙发座椅,往前走个五十米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厅,就是藏书室,唐果她们进了右边那个,曾经有人在这里面找到了全套的张爱玲,全班传阅,后来被没收了,再也没回到图书馆里。 齐悠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说爱好者,喜欢买言情杂志和爱情小说,可惜最近管得严,她的书都不敢带到教室来。 可能小说瘾犯了。 齐悠熟练地搬了个梯子在上头找,下面的书她大多都摸过一遍了。 唐果不是很喜欢看书,课本都看不明白呢! 不过从小爸妈要求她一个月至少看一本课外书,她倒是也认认真真看了。 齐悠在上头翻找,唐果慢悠悠地在书架前穿梭,最后摸到一本《百年孤独》,这本她之前看过,看不懂,但是是老师推荐的书,说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于是她又抽了出来,想再看看。 齐悠这会儿也已经下来了,眉开眼笑的,她找到一本严歌苓的书,偷偷跟唐果说,讲师生恋的。 唐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捂着嘴巴惊讶地“啊”了声。 齐悠又去看她手里这本书,真诚建议,“这本人物关系太复杂了,你还是换一本吧!” 唐果倒是有印象,布恩迪亚家族那几代人谁和谁很像,谁是谁的谁,她现在回想都是一头雾水,于是她很又自知之明地放下来,齐悠抽了一本短篇集给她:“《人间失格》,也很有名的,是一个日本作家写的,叫太宰治。” 啊,反正唐果也不认识,点了点头,拿在手里,去借阅中心办借读。 两个人回教室的时候都快上课了,连翘还在吃饭——唐果去超市之前碰到周子龙,让他帮忙带回去了。 连翘扬着声音说了句,“谢了果儿,你太贴心了吧!竟然还记得我不吃香菜。” 周子龙靠在她后面位置上和人在说话,闻言插了一句,“唐果连我对芒果过敏都知道。”说到这里,周子龙就好奇了,“哎,唐果,你记性不挺好的,怎么背个书就那么费劲。” 季峋端着牙杯正好从前门进来——他这人特别龟毛,每次吃完饭都要刷牙,没条件刷牙也要用漱口水漱口。 他嗤笑一声,路过唐果身边侧头看她,接周子龙的话,“她记性好个屁,我头天跟她说的话,第二天都能忘。记点莫名其妙无关紧要的事倒是记得清楚。” 唐果瞬间想到周末补习自己忘记带什么书就把所有书都抱去的事,那她不是没认真听么? 她气闷,步步生风地跟在他后面,抢在他坐在座位之前挤进去,眯着眼睛横了他一眼,特别傲娇地“哼”了声。 季峋本来一脸严肃,困,没情绪。顿时咧嘴笑了,一脸我同桌怎么这么可爱的表情。 远处周子龙压低了声音跟身边人说:“我靠,我怎么闻到了醋味。” 连翘大口大口嚼着翻饭,乐颠颠地说:“那可不,你那点莫名其妙无关紧要事,以后少拿出来说,你不要激起我们峋哥的占有欲,那多可怕!” 周子龙:“……” 第十六章 周子龙回座位的时候,唐果一只手在给新本子写名字,另一只手在啃一颗大青枣。 唐果和季峋坐在教室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就是离门远的那一侧。周子龙和郑思涵坐在他们后面一排。 七班的座位分布是六横八纵——蒋昊和沈慧茵来之后变成了七横八纵。 两纵一桌,两纵两纵之间隔着走道。 第二排,挨着季峋那桌,坐着李星辰和赵媛媛,赵媛媛坐在离季峋远的那一侧。赵媛媛是个圆脸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很小,实际年龄更小…… 赵媛媛是七班的大学霸,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关注除学习以外的任何事情,吃饭十分钟,上厕所固定时间,不买零食,不闲逛,不说废话,晚上回宿舍洗漱时间非常短,她还可以在教室学习二十分钟。 早上本身起得早,她还能比别人提前二十分钟到教室,午休从不超过十分钟。自律得可怕。 大家非常佩服地叫她媛媛姐,钢铁人一般。 季峋这人心高气傲又拽又自负的,班上能让他佩服得不多,赵媛媛肯定排第一,他遇上不会的题目会去请教赵媛媛。 这会儿季峋就趴在赵媛媛位置上,一只手拿着笔给赵媛媛比划,另一只手伸在旁边,手里端着一个粉色的小碗,和唐果桌子上的粉色大碗是一套,里头盛着大青枣…… 周子龙感叹一声,“好无耻啊!” 唐果听见周子龙回来,把碗递过去,示意他尝尝,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想起刚刚自己洗完枣回来,季峋正好拿着习题集要去找赵媛媛,他盯着她的枣看了一眼,唐果下意识伸手递了下,问他吃吗?她去洗青枣,太多了,分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然后季峋直接把她小碗端走了…… 这会儿她认同地点点头,“无耻至极。” 周子龙伸手伸到一半,迟疑了下,扭头看季峋,心想自己不会又激起某人占有欲吧…… 周子龙小心翼翼拿了一颗,表情非常的端庄得体,“谢谢唐果同学!” 唐果本来没有看他,只是递过去让他拿,又扭头去找自己胶带,听见声音扭头瞅了他一眼,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深深的疑惑。 ……嗯?抽什么风…… 季峋回来的时候,枣已经分完了——他端着递给了赵媛媛,以及赵媛媛周围的一众人等,大家说谢谢的时候,季峋非常理直气壮地说,“别谢我,唐果的。” 于是大家又扬声说:“谢了,果果。” 大家都在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唐果一边说不客气,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季峋,真的太烦人了。 远处连翘捅了同桌小四眼一下,说道:“小闷骚,跟着你峋哥学一学撩妹大法,无孔不入地渗透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她没有抗拒,那么在所有人都以为你俩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就离真的在一起不远了。” 小四眼看了看远处季峋,低下头,继续看书,只闷声说了句,“背书吧!” 连翘是个话痨,偏偏跟个闷葫芦坐同桌,快憋死了,闻言哼了声,“小闷骚!” 后桌问连翘,“你怎么老叫人家闷骚啊!” 连翘咧嘴高深莫测地笑,“因为……他闷骚啊!” - 晚自习第一节,大家都在背古诗文,于公公让把必背古诗文都顺一遍,下节课抽查。 明天上午第一节就是于公公的课,以于公公恨不得预备铃还没打就进教室的尿性,大家课前突击是肯定突击不了的,这会儿都在埋头苦背。 英语要语感,其实古文也要语感,有些人天生语感好,记得特别快,唐果是短期记忆,这会儿背,一会儿就忘了,郑思涵是完全没语感,经常断句都断不清楚,一篇岳阳楼记差点儿要了她的命,背了半天越背越混乱,在那里暴躁,“我要穿越到古代,我要把李白杜甫范仲淹这些人全绑架了,写一首诗我毁一首。” 周子龙毫不留情地打击她,“你放心,没有李白会有李红李绿李青,没有杜甫还有张甫赵甫周甫,全文朗读并背诵一篇都不会少的~” 郑思涵卷起语文书就是一棒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周子龙不怕死地补充一句,“你背不会还怨人家写得多,简直是拉不出屎怪地球引力的典型代表。” 于是郑思涵又给了他两棒子,唐果扭头看了她们一眼,摇摇头,十分不理解周子龙为什么明明知道郑思涵暴躁,还要次次挑衅,受虐狂吗? 季峋一把给她拽了回来,“背你的书,瞎凑什么热闹,都背完了?词义解释也弄清楚了?会翻译了?” 唐果张了张嘴,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词穷。 季峋说完就继续做题去了,是的,大家都在背书,只有他在做题,他就是那种语感非常好的,随便背一背就能通下来,熟悉两遍就能记住的那种变态。 好一会儿,季峋正专心做题,突然听见唐果嘀咕了一句,“你管我啊!” 季峋笔一顿,扭头看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单手扶额,忍不住笑,“你怎么不明天早上再跟我说呢!” 唐果这回终于接住话,一脸气愤,又一本正经的,“明天我就忘了。” 季峋盖住脸,肩膀剧烈耸动。 显然乐得不行。 唐果把脸转到墙那边去背书,丢给他一个背影,不看他,眼不见为净。 - 晚自习第三四节有老师,第四节一向班委坐镇,沈靖初揣了两本书去讲台坐着,叮嘱,“今天老杨在值班,都安分点儿。” 老杨是年级主任,抓纪律的。 学委李星辰趁机也说了句,“下周就考试了,大家好好复习。”李星辰是个乖乖男,说话也奶声奶气的,挂着学委的头衔,平时也不管事。偶尔给大家加油鼓气,挺可爱的男孩子,谁去问问题都很耐心解答。 连翘忽然跑着上了讲台,跟沈靖初商量占用大家三分钟,沈靖初点了点头,连翘拍手,“来来来,大家先看我三分钟啊!下个月省里有个艺体比赛,分为绘画组、乐器组、写作组、武术组、体育组……等等,具体我会发到班群里,大家注意看一眼,对大家申请艺体学校也有帮助,有意愿的早点儿找我报名啊!” 说完指了指齐悠,“齐悠,写作组啊,我给你留一个名额。” 齐悠有些不好意思,拿手挡了下脸,隔绝大家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后排有男生起哄,“哇哦,我们才女。” 又拍了拍沈靖初肩膀,“你,乐器组,报名,懂?” 沈靖初嫌弃地拨开她的手,“不,没劲,不报,懂?” 连翘龇牙咧嘴地抽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欠抽!” 还有几个,都被点到名了,有些学习不太好,但是都身有所长,一到某些特殊时刻,大家第一时间都能想到他们。连翘点了几个名之后,下面开始举荐起来,“陈奕如啊,跆拳道黑带。” 这倒是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人遥遥抱拳,“我靠,失敬失敬!” 陈奕如一秒入戏,回以抱拳,“过奖,过奖。” 渐渐安静的时候,季峋突然抬了下头,“唐果会散打。” 唐果忙摇头摆手,“不不不,我好几年都没练习了。”因为爸爸的缘故学过几年,也就强身健体罢了。 郑思涵在后面戳她,“哇哦,果果,看不出来啊!” 一个小可爱,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就能倒似的,竟然还学过散打。 大家起哄起来,这个是真意外。唐果推了季峋一下,怪他话多。报复似地揭发他,“季峋书法拿过奖。” 说这个沈靖初都不信,“哈”了声,接腔,“他那狗爬字,还书法呢!” 唐果解释,“是毛笔字,从小练的,他不好好写季爷爷会骂他。” 这下子一群人终于找到了重点,“哎哟,果果你很了解嘛!” 郑思涵扬声,“我们果儿和班长青梅竹马,想不到吧?” 唐果反驳,“不,没有……” 还没说完,季峋已经敲了桌子,扭头扫了一眼大家,“收,兴奋什么,就你们八卦。” 大家小声嘀咕起来,讨论周末季峋和唐果一块儿看电影的事儿。 青梅竹马四个字,自带暧昧属性,唐果差点儿被憋死,戳了他一下,“大家都误会了。”她意思是问他怎么办。 季峋却点了点头,“嗯”了声,意思是我知道了。 真是……跟他沟通太费劲了。 之后一周唐果都在紧张地复习外带无数遍解释:“我跟班长也不是很熟,就小时候认识而已。”幼儿园的时候季峋就很过分,就喜欢欺负她,把她弄哭好多次,每回唐果见了他都要躲着走,吓得幼儿园老师都不敢把俩人放一块儿,玩耍做任务什么都把俩人分开,但季峋是那种你越不理他他越来劲的人…… 偶尔唐果还强调一下,“季峋小时候就很霸道,很烦人。” 大家都一副“我懂,我懂,但我不说”的表情附和她,结果就是越描越黑。 尤其每天课间操时间季峋定时给她补课查缺补漏,大家信他俩不熟才有鬼了。 他们课间操有三十五分钟,操场最近在铺塑胶跑道,课间操就断了,每个班象征性地做做眼保健操,然后就拿这时间做题。 这段时间不能出教室,但是说话干别的都没人管。 季峋每天检查她错题本,然后趁这时间给她讲题,顺便抽查一下她的复习状况。 唐果也不知道怎么事情慢慢就变成这样了,在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季峋支配的时候,季峋就已经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要考试了,她自己复习效率肯定低,有他忙她,她确实轻松很多,于是除了莫名其妙,更多是感激,也就没有拒绝的必要。 这次五校联考含金量很高,全是重点高中,大家都卯足了劲,老师们也不断强调,帮着梳理知识点。 考试那天,气氛相当浓烈,唐果有些紧张,早上早自习还在埋头背书,早饭回来大家收拾桌子贴座位号的时候,才好像突然都反应过来,哎,要考试了。 唐果收拾完东西,季峋还没回来,她背了会儿书,学委李星辰已经招呼大家贴考试座位号了,季峋还是没回来。 唐果犹豫了会儿,最后默默给他收拾桌面,一边想自己算是报答他了,一边在嘀咕,也不知道他回来会不会怪她乱动他东西。 沈靖初接了水回来,就看见唐果特别乖巧地给季峋收拾那一桌子扔得潦草的桌面,“哎”了声,“季狗可真会使唤人,你也就听他话。” 几个男生特别猥琐地笑起来,一脸“我们峋哥驭妻有术”的表情,气得郑思涵翻白眼,一把拽住唐果,“不给他收拾,让他自己弄去,狗男人不配。” 周子龙啧啧两声,“你有本事当着班长面说。” 郑思涵“呵”了声,梗着脖子,“当着他面怎么了……当着他面,我吃饱了撑的。”眼见季峋拎着牙杯进来,郑思涵默默松开了唐果,低声又嘀咕了句,“别弄,不给他弄,凭什么。” 唐果只是怕耽误事儿,结果弄得跟什么似的,让她收拾也不是,不收拾也不是…… 季峋一进门就看见唐果坐在他凳子上,桌子东西收拾了大半,她正迷茫地僵持在那里,想解释又插不上嘴,一脸呆萌。 沈靖初靠在后座上数落他,“季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让人小姑娘给你收拾桌子。” 后排起哄,“峋哥过分了啊!” 季峋刚刚牙膏沫吃多了,嘴角一片麻,他拿手蹭了蹭,笑了,“关你屁事,闭嘴吧!” 唐果让了位儿,季峋豪放地把东西一股脑收进桌洞里,抽了张纸巾擦手,扭头跟唐果说:“搞得像我欺负你一样,下次我帮你收拾。” 唐果目睹他收拾东西全过程,连连摆手,“不,不用了,小事,我顺手给你整理一下,学委要贴座位号了。”再迟就耽误事了。 季峋才不听她的,一副说定了的样子,点点头,“下次我还你。” 唐果坐在考场的时候,还在想季峋这人是不是有沟通障碍症,怎么就听不懂话。 哎,真烦人。 第一场照例考语文,下午考数学,第二天上午考文综,下午考英语。 这次语文作文是材料题,好多人看不懂,想偏了,有人去问于公公,于公公不跟他们说,“考完就抓紧时间复习下一科,别想那么多。” 但是还是有人忍不住商量了一下,然后一片哀嚎,好多人都跑题了。 唐果听了两耳朵,也觉得完蛋,她好像……也跑题了。 数学是重头戏,文科生的数学大多偏弱,有一句非官方非科学名言,叫做得数学者得天下,季峋数学是强项,考完连赵媛媛都忍不住找他对了下答案,他可没有装矜持怕打击大家故意隐瞒不说的习惯,他不仅爽快地跟人对,甚至在两个人答案相悖的时候,非常自信地打击人:“你算错了,你用脚趾头算的吗?” 反正他是多次数学考满分或者接近满分的人,去年九校联考的时候,他数学单科成绩九校第一,九校唯一一个考满分的。 他的答案大家都照标准答案来看,又是一群人哀嚎,感叹这次题也太难了。 唐果默默说了句,“我倒数第二道大题好像做出来了。” 季峋翻着历史书,闻言挑了挑眉,大言不惭地说,“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桌子上的书都撤了,好像空间都变宽敞了,小动作藏不住,边儿上人都看得清楚听得清楚,这会儿一阵诶呦声。 唐果原本只是意外,他这次做数学明显感觉到自己做题速度加快了,最后一道大题她只写了第一小问就果断放弃了,空出不少时间在那里算倒数第二道大题,算到最后感觉头都懵了,写得满满当当,但她的确是没把握到底算得对不对。 得知她的答案和他一样之后,忍不住高兴了一下,于是就给他说了。 结果这会儿被一群人调笑,顿时脸红到耳朵根后,低着头不吭声了。 季峋还火上浇油,拿书敲桌子,让安静点儿,“都不复习了?好好背书吧!我同桌脸皮薄,你们少逗她。” 斜后方沈靖初啐了他一口,“难道经常逗她的不是你,你这只狗!” - 第二天的文综不难,原本文综时间经常不够用,但是这次大家基本都写完了。 英语听力全国卷听力不记分,他们高考用全国卷,所以考试的时候是不听听力的,时间相应缩短。 这次英语争议挺大,有些说很难,有些说很简单,李星辰的英语公认的好,她说不难的时候,那些说难的都开始沮丧起来。 考完试大家都放松起来,收拾完东西就要回家了,临走的时候,大家问龙龙,成绩什么时候出来,龙龙拍着胸脯,放心吧,周一你们来的时候肯定就看到自己成绩。 大家纷纷表示,“不,老师,我们不想。” 虽然这样说,但到家了,群里还在讨论这次的试卷。 讨论着讨论着,又开始讨论,考完试换座位的事。 之前龙龙就说过,考试一次换一次座位,只是最近都是龙龙安排,也不知道这次是大家自己选,还是依旧是龙龙安排。 一群人连自己想要同桌的对象都商量好了。 这周依旧是妈妈来接她,带着季峋一起,路上两个人一起走,还碰上连翘和她的外班小姐妹,连翘重重咳嗽两声,“哎呀,班长和果果一起回家呀!” 季峋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嗯”了声。 唐果惯常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式解释:“我们住在东五环,很远,坐车不方便,就……一起回去。” 连翘一副好的我知道你们两家离得近你们关系很好的表情,点了点头,“下周见!” 上了车唐果都在沮丧,林景都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果果,不开心?” 唐果怕妈妈担心,忙药了摇头,“没,就是考试太累了。” 林景有些愧疚地说:“我给你小姨说,让她给你做点儿好吃的补补。” 她这周末不能陪女儿,要出差,必须她去。 唐果忙笑了笑,“我没事妈妈。” 笑得林景更心疼了。 第 十七 章 小姨家离家里不远,但也有些距离,季峋这回没找她去补习,也没提这事。唐果就觉得他很过分,霸道。 然后又反思自己,本来也是为了帮助她,倒显得人家理所应当。 真是,不识好歹。 唐果就自己在家里做功课,因为考完试直接回家的,所以老师们都仁慈地没有布置太多作业。 她闲着的时候,把那本人间失格看完了。 看完之后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排骨它突然就不香了,电视突然就不好看了…… 这个世界像是蒙了一层雾蒙蒙的灰,凭空生出无数的感触来。 年少的忧愁,飘渺又真切。 小姨和小姨夫新婚燕尔,俩人腻腻歪歪的,顾得上照顾她身体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照顾她心灵。 周末午饭的时候,小姨有事不在家,提前做好了饭放在冰箱,让她微波炉加热一下吃。 唐果吃饭的时候,鼓捣了半天微波炉,小姨家的她不会用,于是她直接半温夹冷地就吃了。 她捧着饭碗沉默片刻,叹口气:“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 周末晚上去学校,小姨和她一样是个路痴,唐果根据平常出发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催小姨带她去学校,结果今天顺顺利利,她提前了近两个小时到的教室。 她得出结论,当你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所有的坏事都不会发生,但当你祈祷好运的时候,一定是最坏的状况。 她进教室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在,一个是趴着睡的蒋昊,一个是靠在窗台上打电话的沈慧茵。 沈慧茵很不耐烦地用方言说着什么,唐果没听太清。 十一月初了,天气渐渐寒冷起来,阳光显得温和许多, 唐果把书包放下的时候,就想出去,不想在教室里待着。 然后沈慧茵忽然挂了电话,叫住她,“唐果!” 唐果扭过头,看她,意思是等下文。 她也猜不到,沈慧茵和她,有什么好说的。 - 三中并不硬性穿校服,但大多数人还是会穿,因为学校的校服做得很好看,女生的类似jk制服风,格子小裙子,深蓝的西装外套,丝带衬衣,长筒袜和中筒的马丁靴。一年四季薄厚四款,冬天的加一个呢料的小披风。男生就是裤子加西装外套,一个颜色。 虽然……但是很符合中二少女们的审美。 之前学校和服装厂合作,校服是艺术中心的美术老师设计的,每一届的都不相同,他们这一届要升高中的时候,据说是一部校园玛丽苏偶像剧最火的时候,于是学长学姐们投票选出了这一款。 现在高三的是黑白运动服风格,刚开始大家都觉得他们这一届的最好看,后来那股风过去了,又觉得高三的更简便实用,他们矮一届的高一同学是改良民国风,据说下一届要搞改良汉服风格。 一个学校的学生走在一块儿画风清奇的很。 校服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简便朴素不显眼的风格。 虽然外校的校长曾经批评过他们学校净搞些花里胡哨没用的东西,但是他们还是一届一届这样过来了。成了一种特色。 只是校服与校服,每个人穿起来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沈慧茵,她可以把校服穿得像模特一样,她很高,唐果看她的时候需要仰着脸,于是这一刻,唐果觉得自己像个小矮人。而沈慧茵是白雪公主。 沈慧茵似乎是感冒了,鼻音浓重,她说:“季峋周末有没有和你在一块儿?” 唐果摇摇头,他俩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妈妈把车开到桐里巷的巷子口,他下车,扭头挥了挥手,没说话就走了。 唐果盯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总觉得他应该说点儿什么,可又觉得的确没必要说什么。 那种矛盾又奇异的想法,让唐果觉得自己怪怪的。 只是现在唐果陡然发觉,自己当时应当是等他说那句,“周末出来。” 真是有够奇怪的,怎么会那么想呢? - “叶桑住院了。”沈慧茵只是告诉她这一句,然后若有所思看她一眼,转头走了。 过了许久,唐果脑子里还在转着这句话。 不知道她跟自己说这个干嘛? 或许只是解释叫住她的原因?也或许是暗示她,季峋去看叶桑了。 唐果一个人去了小图书室,把那本书还了,她觉得这个叫太宰治的作者太悲观了。 悲观是会传染的东西。 她的情绪很平静,谈不上快乐,也谈不上不快乐,只是觉得没有活力。世界依旧灰蒙蒙的,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齐悠过来找她的时候,她又沉默了,又好像并没有什么需要说的。 齐悠说得对,文字对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一定是书的内容太过悲观了,才让她情绪这么反常。 - 晚自习,季峋没有来上课,他的位置空空的,沈靖初拿纸团丢唐果,“班长呢?” 唐果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会知道? 于是她摇了摇头。 沈靖初惊讶,“连你都不知道?”他问了季峋相熟的几个男生,都说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来。 唐果又摇头,她应该知道吗? 她想起初中的时候,那会儿和季峋也是同桌,经常有人问她,季峋呢?季峋去哪儿了?季峋为什么没来上课?季峋什么时候回来?季峋…… 季峋,季峋,季峋…… 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来问她,她又不和他一块儿吃饭上厕所回宿舍…… 她其实猜到,或许是去医院了。 叶桑住院的话,他肯定是会去看的吧!虽然自从叶桑的妈妈嫁给季峋的爸爸之后,两个人就不怎么见面了。 唐果坐在座位上埋头做题,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周子龙从外面回来,突然冲进教室神秘兮兮地说:“成绩出来了,我听见老龙说,咱们班整体成绩第一。” “卧槽!”一多半的人都扭头去看,然后七嘴八舌问,“真的假的?” “谁第一谁第一,赵媛媛还是班长还是秦爽?” 这三个人,每次都争一二三,其他人只能争争第四名什么的。 周子龙摇摇头,“不知道,我去偷偷瞄了眼,没看到成绩表。”.九九^九)xs(.co^m “估计还没打印出来。” “有什么好看的,反正前三名没我们什么事就对了。” “嘿嘿,不过咱们班总成绩第一的话,那平均成绩肯定也不差吧!我觉得我这次肯定考得不错……”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拉低平均分的老鼠屎?” “我劝你闭嘴,我不听,我不!!” …… 一直到上课,大家都还在叽叽喳喳讨论,唐果也不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季峋特别会估分,每次估的分出来和实际成绩差不了多少。 唐果每次考完试,交完卷子差不多就把题目是什么都忘差不多了,更别说估分了。 她再次叹口气,“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一直到晚上,季峋都没有来教室,到了宿舍,一宿舍的人都在问唐果,班长去哪儿了? 导致唐果晚上做梦梦到季峋在叶桑的病床前守夜…… 醒来觉得惊悚,怎么都睡不着了。于是她很早就去了教室。 她今天来得格外早,教室的灯只亮了最前面一排,座位上只赵媛媛在低声读书,还有……季峋趴在桌子上睡觉。 唐果脚步一下子就轻了、慢了。 然后她突然转头走了,一直走到楼梯拐角,她才有些木然地反应过来,干嘛? 于是她又走回去…… 但腿好像不听使唤,不自觉又出来。 回去、出来,反复几次之后,唐果扭头看见季峋正撑着脑袋看她…… 第十八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唐果静止如一尊被尴尬锁定的雕像。 季峋盯着她看了五秒,然后终于冲她勾了勾手指。 唐果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如今的我,谈不上幸,也谈不上不幸。 嗯?虽然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 今天的唐果,是行走的巨大的“莫名其妙”。 她挎着小布包,里面放了些昨晚带去宿舍的乱七八糟的小东西,还有囤在宿舍的小瓶牛奶,走到他旁边的时候莫名滑了下来,她下意识去捞,身子倾过去,绊到他撇在外头的腿,一下子砸在他身上…… 唐果反应很快,只是按了他一下就起来了,可整个人还是从头到脚,哗啦一下仿佛焚烧了。随着哗啦一下的还有她的包…… 零零碎碎撒了一地。叮铃咣铛。 唐果忙蹲下来收拾,头顶季峋的声音压下来,“你还能再笨点儿?” 季峋刚刚睡醒,抬头就看见她在那里跟扫地机器人一样做回返运动,然后回头瞅见他的时候,跟瞅见鬼了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唐果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心虚,大概还带着点慌乱和无措,总之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恨不得有个地缝,她当场钻进去。埋头捡东西,也不抬头看他,只嘀咕了句,“说不好。” 季峋踢了凳子,蹲下来给她收拾那一地她捡都捡不完的零碎。 唐果忙说:“不,不用了,我自己能捡。” “然后捡到上课?”他揶揄她。 哪有那么夸张?唐果懒得和他争执,不说话了。季峋手快,三两下把东西捡起来,一股脑塞她包里,扯着她胳膊让她起来,“你这天天的,成条件反射了?光想往我身上摔。” 唐果跨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来,耳朵尖红得滴血,一边低头把包包里的东西整理好,一边轻声说:“我以后,一定注意。”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季峋觑她。 “我不是故意的。”唐果忽然扭头看他,非常认真地把手举起来,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说你是故意了么?”季峋挑着一侧眉毛,表情和语气都十分欠抽。 唐果哪里是他对手,三两句就被堵得没话说,憋了好一会儿没想出来反驳他的句子,只好别过脸不搭理他。这人,总是能轻易抹杀掉他的愧疚,下次狠狠地撞他,把他撞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才好。 季峋无声笑,真是没见过这么笨的笨蛋。 - 陆陆续续有同学进了教室,早上男生宿舍停水,一群人进来骂骂咧咧的,比平常闹腾许多,然后一个两个带着洗漱用具往公共洗手间去洗脸刷牙,那边人多,整个走廊都是吵吵嚷嚷的。 沈靖初进来的时候,只来得及问一声季峋,“你丫昨天干什么去了?消息都不回。” 季峋不想说,斜他一眼,“你是我媳妇儿啊,管那么宽。” 沈靖初撇撇嘴,“还不是我关心你,你媳妇儿还不见得乐易管你,你这条死狗。” 季峋踹了他一脚,沈靖初也没有再追问,同是洁癖狗,受不了自己脸没洗牙没刷,急匆匆走了。 屋子里热闹了一下,又安静了一瞬,唐果消失的尴尬又涌上来,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早上才过来的啊?” 季峋“嗯”了声,情绪明显不是很高涨,板着一张别人欠他八百万不还的脸。 “昨天沈慧茵跟我说,叶桑生病住院了,她没事吧?”唐果犹豫着小声问。 季峋陡然皱了眉头,“她跟你说这些干嘛!” 唐果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生气了,忙解释:“她本来是问我周末有没有见你……”或者说,沈慧茵是想问,季峋有没有去医院吧! 他似乎终于才想起上上次强迫拉她去补课的事,“这周刚考完试,就让你偷会儿懒,下次接着补课。” 唐果心不在焉:“哦。” - 唐果昨晚没睡好,早自习整个都是混沌的,胡乱背着书,也没记住几句。下了课也不想去吃饭,就跟齐悠说,“悠悠,我不饿,我不去吃饭了,睡一会儿,你去吃吧!”窗外艳阳,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 齐悠“啊”了声,“不吃早饭怎么行啊,你胃也不好,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儿回来?”说完又特意绕过来,摸了摸她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 唐果摇摇头,“没,就是昨晚没睡好。不用给我带饭,我喝瓶牛奶就好了,我不是很饿。” “那好吧!”齐悠有些担心地走了。 下了课,屋子顷刻间空荡荡的,唐果把外套垫在桌子上,趴着睡觉。 模模糊糊地,像是做了梦,梦里还是小时候,小时候似乎也和季峋做同桌,幼儿园的时候。 不,不对,小时候自己特别害怕季峋,见了他恨不得绕道走,每次他一靠近她,唐果就哇哇大哭。怎么可能坐同桌呢? 所以是在做梦,梦里的唐果这样想,可又觉得那画面真实无比。 小唐果长着圆圆的肉嘟嘟的婴儿肥的脸,嫩白嫩白的皮肤,仿佛一碰就会破,她普通话说不好,咬字不清晰,加上本身反应就慢,说话总是温吞吞的,有种笨拙的可爱。 小唐果哭了,大家都会去哄她的。 老师会心疼地蹲下身子来捧着她的小脸叫她宝贝,大班的哥哥姐姐也会把自己好吃的捧给她,唐果的口袋里总是被人塞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大家都以为,她叫唐果,她一定爱吃糖。 唐果不爱吃糖,但唐果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的时机,因为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糖果已经在口袋了。 尤其是季峋,季峋总是很粗鲁地扯过她的胳膊,把糖塞到她的帽子里,然后拍一拍,“记得吃完!” 每次他拍她,唐果都要哭,因为小季峋已经很高了,人又霸道恶劣,看起来很坏的样子,唐果就怕他。 但小季峋除了开学的时候揪过她的辫子,其余时间并没有欺负过她,慢慢的,小唐果就不觉得他可怕了。有一次自己在荡秋千,一个调皮的男生从后面推她,她荡得很高很高,她吓坏了,脸色都苍白了,小季峋远远地看见,三两并两步跑过来,一把推开了小男孩,然后攥住秋千绳,稳住了它,唐果连滚带爬地爬了下来,惊魂未消,睁着一双大眼睛看面前的男孩子,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说谢谢,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扒啊扒啊扒,终于扒到一个自己最喜欢吃的苹果味的棒棒糖,塞到他手里。 那天两个人一起坐在铁质楼梯上吃棒棒糖,一直到爸爸妈妈来接。 小唐果总是妈妈来接,因为爸爸工作很忙。 小季峋则是妈妈来接,他的爸爸也很忙。 小季峋的妈妈来接季峋,有时候会带走中班一个姐姐,那个姐姐叫叶桑,叶桑的爸爸妈妈和季峋的爸爸妈妈是好朋友,他们两家住在一条巷子里。 幼儿园的小季峋已经是个混世魔王小坏蛋了,调皮捣蛋,就爱欺负女孩子,揪小姑娘的辫子,可混世魔王从来不在小叶桑面前捣蛋,他会在叶桑面前装得像是小大人,会照顾她,会哄她开心。 小唐果很羡慕,因为她的爸爸是独生子,她没有堂兄弟姐妹,她的妈妈只一个妹妹,妹妹还小,在上学,她也没没有表兄弟姐妹,她住在独栋院子里,邻居没有同龄人,唐果没有小伙伴一起玩。 小唐果的妈妈在一个公司的一个部门做小领导,她总是很忙很忙,照顾不过来唐果,就请了个阿姨在家里,阿姨怕她磕着碰着,总是很小心她,很少带她出门去。 小唐果经常趴在露台上看外面,沥青的马路,修建整齐的绿化带,高高的树木,出门溜达的小猫小狗,还有很远很远的外面,热闹勇气的人群,小唐果还没长大,已经体会到了忧愁,她好想长大。 然后唐果就长大啦,长成两米高的巨人,大唐果变成了巨人,更没有人陪她玩了,她站在自己家里,就可以眺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看见巷子里的季峋,还有季峋的青梅叶桑,叶桑有着黑得像绸缎一样的头发,长长柔顺地捋在耳后,她笑起来眼睛好像会说话,她冲大大的唐果笑,她好像在说:“我和季峋要结婚了哦~” 巨人唐果忽然觉得很难过,难过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以后再也没有人陪她玩了。 或许吧!或许是这样。 她听见季峋在叫她,“哎,哎,喂,唐果!“ 她不想理他,一点儿都不想,他有自己的小伙伴,他不是她的小伙伴。 唐果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不理会他。 …… 季峋眉头皱得死死的,他觉得如果唐果再不醒,他不介意扛着她去医务室。 他再次拍了拍她的脸,摸到一手泪,不由轻“啧”了声,做噩梦?这样也能睡踏实,也是个人才。 “唐果,醒醒!” 唐果终于醒了,睁开眼的时候眼睛通红通红的,血丝浓重,她有些懵,因为不仅季峋,还有周子龙郑思涵隔壁李星辰和前排的孟坤江亦婷好朋友齐悠过来凑热闹的沈靖初……都围在她桌子旁看她…… 季峋扯她胳膊,“你发烧了,起来,去医务室。” 唐果还是懵的,那场梦做得伤神,好像是大梦一场,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如今是什么时候。只是好像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 季峋扯她起来的时候,唐果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一下子挣开了他,赌气似地盯着他,季峋难得好脾气,都被她磨没了,冷着脸警告她,“唐果!!” 唐果不知道哪里来的斜脾气,忽然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他手臂,一边咬以便掉眼泪,明明做坏事的是她,却好像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旁边人本来看见季峋冷着脸还觉得季峋不近人情,人妹子都生病发烧了,还这么凶,结果没想到最后结局是季峋被咬了手……而且季峋没有躲,也没有抽开手。 ??? ??? 空气中弥漫着又多又密的问号。 什么情况…… 第十九章 气氛逐渐向八点档泡沫剧方向演变…… 这诡异的操作和反应是唐果自己也始料不及的,以至于她自己都懵了。 清醒过来后一句对不起生生卡在喉咙,仿佛卡了陈年老痰,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 说了对不起肯定是要解释的,可她又没什么好的理由解释。 因为做梦梦到了你不和我玩,所以我生气咬了你一口? 太鬼扯了。欸,好傻。 倒是季峋盯了她一会儿,陡然笑了,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哎,没睡醒呢还?”说完手指顺势伸过去在她额头上碰了碰,嘀咕道:“别是烧傻了吧!” 唐果终于给了点儿反应,偏头躲他的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但是身体本能反应下意识这样做了。躲开的同时,还忍不住把他的手拍开了。 那一连串动作,差不多传达了——你走开,你好烦,你没看见我情绪不好吗?啊,你这人怎么老是动手动脚。 至少季峋读出了这些,他拿舌头舔了一遍上排牙齿,冷笑了声,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推着她往教室外头走,“傻不傻不知道,胆子倒是大很多,碰你一下会怀孕么?” ——这个梗来自于某个清纯文艺小说,小说的女主人公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清纯……还有傻。 有人说唐果特别像她。 所以就有人模仿唐果的声音用女主角的口气说话。 “牵了手,会怀孕么?” 季峋说完有点儿后悔,这话不太好听,而且这小屁孩敏感得很。 只是说对不起又显得更刻意。 临走的时候季峋顺手拿了她的外套。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季峋非常粗鲁地把衣服裹在她身上,这种笨拙的示好倒像是挑衅。唐果把衣服好好穿好了,终于忍无可忍扭头控诉了他一句,“季峋!!!” 唐果声音偏软,即便带着几分怒气也丝毫没有凌厉的架势,反而有点儿像……撒娇。 季峋斜觑了她一眼,陡然收敛了斜脾气,笑了。 唐果:“……“ ? 神经病啊! - 发烧,三十九度整,没有一点点预兆,也没有一点防备,唐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发高烧了。 “可能最近温差比较大,没事。”校医陈医生给她开了退烧药,让她躺着睡一会儿,打了电话给老龙报备。 季峋插话,“龙老师,我同桌烧糊涂了,我在这儿看着她。” 半个小时过去了,唐果又量了次体温,不降反升,到了三十九度二,陈医生眉毛蹙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已经考虑要不要送她去医院了。“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季峋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看杂志,这会儿熟练地探手摸她额头,唐果被摸得免疫了,索性任他去摸了。季峋忽然想起来,“给她打吊瓶吧!她从小不怎么生病,不过感冒发烧都是直接打吊瓶,吃药估计不管用。” 养得娇贵,养坏了。 陈医生觉得可行,一边开药,一边调侃他,“你和人家很熟啊?这么了解。” 季峋丝毫不觉得人在挤兑他,挑着唇角笑,“可不是嘛!小时候还跟我挤一张床睡呢!” 远处唐果烧得浑身冒热气,一阵一阵的难受,也懒得理会他,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幼儿园快毕业的时候,两个人关系已经缓和很多了,有段时间流传着城市杀人狂魔的传说,就是流窜了一个杀人犯,被人编故事吓小孩,唐果胆子小,就不停地脑补画面,有天下暴雨,外面黑压压一片,狂风骤雨,树叶疯狂摇摆,隔着窗户看,外面跟世界末日了一样。 这天气实在太适合作奸犯科杀人越货了,唐果吓得牙齿直打颤。 午休时间,小朋友们都睡了,老师不在。唐果机器人一样一寸一寸地搜寻,企图找到一个睁着的双眼给自己一点安慰。 可是大家都呼呼大睡,最后看到季峋那里,他坐着,正在看她。 唐果几乎是冲着下床的,一下子跑到他床边,坐下来,支支吾吾,“我可以……跟你一起睡么?” 那时候自然是没有什么男女概念的,只是被季峋一直说,她真的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季峋好烦啊…… 一年没怎么联系,本来时间已经把他美化了,唐果还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生,结果这才几天,他就又原形毕露了。 恶劣本性难移。 课间操一下课,齐悠就约着郑思涵一起来看唐果,彼时唐果正从卫生间出来。 她已经挂了一瓶半的水了,早就想去上厕所,可屋子里就陈医生和季峋,都是男生,自己一个人去又不方便,就一直憋着,可惜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就磕磕巴巴跟季峋说:“我想……那个……我……“ 好在季峋一眼就看出来她想干嘛,替她说了,“去洗手间?”对比唐果的不好意思,他倒是坦然得很。 季峋点点头,站起身把输液瓶从架子上摘下来,扬了下下巴,“走吧!“ “啊?“唐果犹豫,”这……不太方便吧!“ “我都没嫌弃你,你倒还嫌弃上了。“季峋一手举着输液瓶,一手抓了她的后脖颈,“走,别磨蹭。” 唐果浑身尴尬地往前走,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憋着呢!但这会儿显然拒绝也是徒劳的。 季峋把她吊瓶挂在卫生间墙上的挂钩上,对着僵立在旁边的唐果说:“你自己慢慢弄吧!好了叫我,我在门口。” 唐果“啊”了声,又“嗯”,最后又重重点了头,想让他赶紧出去,她真的……快憋不住了。 一想到自己要单手解扣子,她就觉得绝望。 ——今天衣服穿得不合适,不好拆,不然她也不用纠结到现在了。 季峋看她那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由逗她,“别这么可怜看着我,我倒是想帮你,这不是显得有点儿变态么?” 唐果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脑子嗡一声,头皮都炸了,一只手给他推了出去。 “你真的好烦啊!” 就没一会儿正经的。 门外传来季峋短促的一声笑。 唐果好了之后,季峋进去帮她把吊瓶拿下来,和她一块儿从卫生间出来。 郑思涵和齐悠刚好到,郑思涵一句”我他妈……”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面色古怪地看着季峋和唐果,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等俩人走近了,郑思涵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没想看你俩关系都好到这种地步了。” 都可以一起上厕所了!! ——医务室的厕所是单人不分男女的。 唐果以为她是说季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在这儿陪她的事儿,就叹了口气,“我都说我自己可以。” 他还不如不在这里,她还能好受点儿。 郑思涵面色古怪,半晌才憋出来一句,“祝你俩,百年好合!” 唐果疑惑看她。 什么??? 第二十章 郑思涵那清奇的脑回路不是谁都能跟上的。季峋只是挑了下眉毛,唐果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 唐果剩下的吊瓶是齐悠陪着她一起的。 郑思涵和季峋都回教室了。 ——季峋这种优等生,旷课一节还好说,再旷下去,老师们估计得集体暴走了。耽误清北预备生的名头唐果可背不起1. 唐果本来说不用人陪的,她这会儿也退烧了。 齐悠冲她挤眉弄眼,唐果便知道,她是不想上课。于是齐悠说要留下来陪她,季峋看她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季峋和郑思涵都走了,齐悠才蹭到唐果身边问东问西,她是个很腼腆的人,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滔滔不绝。季峋和郑思涵都是气场很强大的人,她不太能插得上话,是以这会儿才像解开了封印。 “班长照顾你,什么感觉啊?”齐悠好奇。 齐悠倒是没觉得是季峋陪唐果一起上厕所的,只有郑思涵那种钢铁直女,脑回路才会那么清奇。可是即便是季峋帮忙把唐果送进去再接出来,也很…… 唐果“啊”了一声,回忆起刚刚的情形,摇了摇头,“别提了,你们要是早点儿来就好了。” 那她就不用狼狈地单手和她的扣子作斗争了。她今天穿的衣服,扣子绳子并存,两只手都难对付。 齐悠看唐果一脸苦恼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最后却只是冲她竖了竖拇指。 班上一小半女生都希望能和季峋多说两句话,恐怕也就唐果时不时地嫌弃他了。 这算不算,被偏爱的总有恃无恐? - 唐果最后一瓶水输完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分了,齐悠不想回教室,提议说两个人绕路走一走,差不多磨蹭一会儿就可以和高三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去吃饭了。 三中在校生差不多三千多人,食堂却只有一个,四层楼只能容纳一半人同时吃饭。 所以学校为了提高学生们吃饭的效率,特意错开了吃饭时间,高三十一点五十下课,高一十二点整下课,高二十二点十分下课。 唐果和齐悠刚走到教学楼附近,高三那边已经猛虎下山一样冲出来很多人了,两个人便随着人流去吃饭,唐果没做过这种偷摸逃课的行为,心里有些忐忑,但是齐悠两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 “哎,等我们爬上楼也快下课了。” “最后一节林峰的课,指不定怎么挖苦我们呢!回去不给自己添堵吗?” 唐果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去吃饭了。 她们去吃了套餐饭,回去的时候高二才刚下课,齐悠又心痒,带唐果去小图书馆淘书看。 这次唐果没再挑书,知道自己不是看书的料子,齐悠找到一本京极夏彦的推理小说,还推荐给唐果,唐果忙摇头。 只是觉得来都来了,最后随手捞了本汪曾祺的散文短篇集。 唐果回教室的时候,季峋正在后排和文艺委员连翘在商量什么,估计是周三安排同学们去市体育馆参加艺体大赛的事情。虽然那天互相爆料特长的现场很热闹,但是实际报名的没几个。齐悠也要去,报的是写作组。 郑思涵看见唐果回来,就很夸张地叫她:“哇,果果!你知道你这次考了第几名吗?” 唐果一瞬间心跳加速,小声问:“多……少啊?” 郑思涵比划了一下:“九十一,年级九十一名!你也太厉害了吧!简直□□。” 进前一百了。唐果很配合的夸张地捂住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忙跑去看成绩表,成绩表就贴在讲台左边的通告栏里,刚贴上,还热乎呢!唐果却没第一时间找自己的名字,而是从上往下看了前三名。 第一名是赵媛媛,年级第二。 第二名是秦爽,年级第七。 第三名是季峋,年级第十一。掉出年级前十了。 唐果不由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耽误他了。以至于看到自己班级第十,年级第九十一,也没有觉得很开心。 季峋中午没有休息,一直在做题,表情看起来很阴沉,他其实一直都不是很好相处的人,不笑不开玩笑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其实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是现在这样,生气的时候也是这样,但唐果就是觉得,他很不高兴。 唐果一直趴在桌子上,却没有睡着,脑子里胡思乱想很多事情,一会儿是叶桑,一会儿是太宰治,一会儿又是季峋…… 午休结束的时候,大家纷纷醒过来,准备下午第一节历史课,大家把书和文综卷子翻出来放在桌子上,或者闲聊,或者聊卷子,屋子里从寂静无声,慢慢变得闹哄哄的,唐果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有午睡的习惯,睡不着很难受。 季峋突然起了身,拿了自己的保温杯和唐果的保温杯,接了水回来,把她杯子往唐果那边一推,说了句:“把药喝了。”然后就又低头算题了。 唐果磕磕绊绊说了句谢谢,想再说点儿什么,最终还是没憋出来。 在文科生普遍偏弱的数学里,季峋是佼佼者,他创过两次满分记录,平常都是一百四十分靠上,最差也在一百三十五以上。 这次季峋数学只考了一百二十九,在秦爽和赵媛媛都考了140左右的情况下。英语考了一百四,但这次英语比较简单,好几个英语不错的都在一百三四这个分位,语文照旧是一百一十多,文综地理差了点儿,只有六十多分,但文综总分考了二百二。 其实已经很优秀了,但对他自己来说,可能不太满意。 唐果默默喝了药,然后一个下午也像是被什么封印了一样,心情低落得很。 因为联考换校改卷,卷子还没回来,所以最早也要明天才会开始讲解卷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齐悠说她不饿,要写会儿作业,唐果已经看到了她这次的成绩,比上次要退步三百多名,齐悠是个喜欢跟自己较劲的女孩子,唐果这次考的不错,这会儿去安慰人或者别的,都不太合适,于是说了句帮她带点儿吃的,就自己去吃饭了。 餐桌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饭的人,唐果今天形单影只不说,还有些心情低落。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对面坐下来个人,起初唐果自顾自埋头吃饭也没注意,对面忽然说了句:“你有强迫症啊?” 唐果不吃香菜,但是饭菜里难免会有,她就会一个一个挑出来,一星星都不能有。 挑出来还要摆放整齐,码在餐盘角。 唐果“啊”了一声,抬头看见蒋昊的脸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淡定,但她和蒋昊也没深仇大恨,顶多因为沈慧茵是他表妹的原因,唐果一直挺排斥这个名字,但其实初中三年,唐果甚至连他面都没见过几次。 “没,就……不喜欢吃。”唐果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强迫症,又夹了一片香菜出来,随意扔在了一边。破坏了香菜的队形。 蒋昊愣了下,勾着唇角笑了下,“你还挺逗。” 唐果吃完饭匆匆端着餐盘走了,走好久还觉得莫名其妙。 刚走到收餐盘的窗口,唐果就撞见了季峋,他在走神,端着餐盘目不斜视,回身的时候才看见她,低头瞧了她片刻,轻“啧”了声,走了…… 他走了…… 唐果挠了挠头,感觉比刚刚的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 晚自习四节课,谁也没有跟谁说一句话,唐果总觉得两个人像在冷战,可明明谁也没招惹谁啊?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铃敲响的时候,唐果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今天怎么了?” 季峋扭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什么。” “哦。”唐果没话说了,沉默片刻,只是指了指外面,“我回宿舍。” 季峋起身让开了位置,唐果走得慢吞吞的,心情极度的沉重别扭,莫名还有点儿委屈。 她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季峋在后面“哎”了声,唐果扭头,季峋从她桌面上捏起一串钥匙径直丢了过去,唐果伸手,刚好接住了。 “谢谢。”她说。 季峋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唐果心情复杂地离开了教室,齐悠在外面等她,看到她,忙抓住她的胳膊,“陪我去一趟图书馆,咱俩得快点儿走,不然赶不回宿舍了。” 唐果懵懵地跟着她跑,一路跑到图书馆,齐悠进去找书,唐果在门口的书架蹲着看一本杂志。 少女杂志,第一篇讲述的一个学渣爱上学霸努力追求并且成功的事,但唐果觉得有些扯,因为那个学霸为了照顾学渣的情绪,每次考试都隐藏自己的实力,经常考个位数,但突然在高考的时候一鸣惊人考了个状元。 太傻了,这太傻了。 回去的路上,唐果和齐悠讨论这件事,齐悠忽然捂住肚子哈哈大小,过去揪唐果的耳朵,“你的少女心呢果果,你好歹也是个萌妹子。” “啊?”唐果不明白少女心到底是个什么抽象的东西。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间隙,季峋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唐果一瞬间心跳得好快好快,紧张得像是今天郑思涵问她你知道你这次考多少名的那一刻一样。她觉得今天和季峋大概是冤家路窄,走到哪里都能碰见。 季峋走过去四五步远,才好像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擦肩而过了谁,扭头看了一眼,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得劲,最后回头走了两步,俯身凑近唐果,说了句,“离蒋昊远点儿,你是真傻吗?跟他那种人有什么好周旋的,下次碰见直接叫他滚。” “啊?”唐果下意识觉得,“这不太……”好吧! 季峋拍了下她头,没什么耐心地继续叮嘱了句,“记着。” 季峋说完就扭头走了,他走路惯常大步匆匆,三两步就离很远了。齐悠这时才回过神来,不是很确定地说:“班长是……吃醋了么?”好可怕的样子。 唐果更是满头雾水:啊???? 第二十一章 唐果晚上又发烧了,医务室已经关门了,值班老师陪着她去了趟医院挂急诊,说是病毒性感冒,年轻医生看唐果烧得整张白皙的脸通红通红的,眼眶都蓄满了泪,笑着安慰了她一声:“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后又挂吊瓶,妈妈大半夜赶来陪她,一直对值班老师说抱歉,谢了又谢后赶忙让值班老师先回去了。唐果坐在输液大厅里,半夜三更,输液大厅只有零星几个人。 唐果趴在林景怀里,委屈得不行,本来好好的,突然就委屈哭了。林景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好了,不哭了乖乖,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 唐果把眼泪都擦妈妈怀里了,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歪着脑袋靠在妈妈怀里,哼哼唧唧地说:“妈妈我好难受。” 林景拍拍她的背,“乖乖睡一会儿,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唐果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妈妈压低了声音在大厅后面玻璃墙边打电话,电话里是爸爸,问唐果怎么样,有没有事。林景压抑着声音:“你只会问,问了又什么都不做,我体谅你工作忙,体谅你抽不开身,你体谅过我吗?我一个人带唐果,每年还要看你妈的脸色,说我死活不要二胎不给你们唐家添人丁,不给果果找个伴,我也得敢生啊,你这样,我敢生吗?”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唐果不知道,唐果想,爸爸肯定说不话来,沉默着,好久才辩解一句,或者根本就不辩解,他越是这样,妈妈就越生气。 唐果觉得有些难过,但又不想自己难过惹妈妈更难过,最后只好闭着眼继续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的又睡着了。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护士把她针拔了,唐果迷迷糊糊地被妈妈叫起来,妈妈给她裹上外套,说回家。 唐果猛一抬头,看见妈妈满是红血丝的眼,她抚摸了妈妈的眼,说:“对不起妈妈!” 林景揽着宝贝女儿,“傻孩子,说什么呢!” 孩子不懂事是父母的过错,孩子太懂事了,也是父母的失职。林景本来低落的心情,更加的不是滋味了。从小到大,果果都是很懂事的孩子,虽然她从来没在女儿面前说过和她爸爸的事,但她知道果果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罢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林景告诉女儿:“刚刚你爸爸打电话关心你身体怎么样,我跟他说已经退烧了,你有空了给他回个电话。” 唐果点点头,林景迟疑片刻,又说:“你爸爸也是很关心你的,只是他工作忙,顾不上回来看你。而且他这人,嘴又笨,跟你打电话说不了两句话,老是过来问我,果果怎么样啦,果果怎么样啦,我说你去问果果啊,他就说怕打扰你学习,他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还不承认。” 唐果再次点头,笑笑说:“我知道。” 唐果在想,虽然妈妈经常和爸爸吵架,但其实还是很维护他的。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跟爸爸沟通吧!明明也很在乎的。 大人的感情真复杂。 唐果第二天请了半天假,但妈妈没办法请假,在医院守了她大半夜,回去眯了一会儿,就又去上班了,叮嘱阿姨好好照顾她。 季峋从早自习到中午放学前,一共问了四次唐果。 第一次问郑思涵,唐果呢? 郑思涵不知道,季峋皱了皱眉头,齐悠刚进教室,就听见季峋叫她:“齐悠!” 齐悠心咯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班长那种“目中无人”的人,平常谁都懒得搭理,除了几个要好的朋友,不熟悉的话都懒得说一句,这样直呼其名,表情严肃的,总觉得下一秒就要干架了一样了。 齐悠“啊?”了声,声音都带着颤。 季峋却只是问了一句:“唐果呢?” 齐悠迷茫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就不在宿舍了,我还以为她提前来教室了。” 季峋眉毛皱得更死了。 齐悠和唐果不在一个宿舍,昨晚发烧也烧得突然,她半夜起来浑身酸疼,呼吸灼热整个人烫得跟火烧人一样,挣扎犹豫了半个小时,才起来穿了衣服,去值班室找值班老师。 季峋给唐果发了短信,她一直没有回。 早自习下课,齐悠打了电话给唐果家里,阿姨接了电话,说唐果发烧了,今天请假了。 齐悠忙去跟季峋汇报了。 季峋依旧锁着眉毛,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第三次是他课间操趴在位置上睡着了,醒的时候有点儿懵,看了眼唐果空着的位置,下意识扭头问了郑思涵句,“唐果呢?” 郑思涵看了眼周子龙,周子龙咳嗽着推了推眼镜,二脸懵逼后,郑思涵莫名其妙地看着季峋:“还没回来啊!” 旁边沈靖初“哈”了声,嘲笑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季峋扭头给了他一脚。 第四次是最后一节上课的时候,老龙的课,请假肯定是要老龙批的,后半节自由讨论的时候,老龙在台下转悠,转到季峋旁边的时候,季峋问了老龙一句:“老师,我同桌什么时候回来?” 老龙回答:“下午估计就回来了,就请了半天假。” 季峋紧锁的眉头终于松散了点,看起来不那么“凶神恶煞”了。 “哦,我就随便问问。” 一上午大家都在讨论季峋也太“粘人”了,这会儿听见他又问,不由都笑起来,老龙不明所以,扫了一眼大家,大家都矜持地抿住了嘴,等老龙走过去了,更放肆地笑起来。 季峋丝毫不觉得害臊,嗤一声,面不改色看自己卷子。 隔壁李星辰问季峋题,迟迟疑疑犹犹豫豫说:“那个,我今天去办公室,好像看到排位表了,我和唐果坐同桌,我要不要跟老师说,咱俩换个位置啊?” 季峋敛着眉,“换位置干嘛?” 李星辰摇摇头,“不用就算了,我就问问。” 下课的时候,季峋又叫住李星辰,“这次按什么排的座位?” “好像是成绩。这次我名次和唐果挨着。”说完李星辰又好心问了句,“需要我跟你换个座位吗?我近视,可以跟老师说我坐边儿上看不见。” 他和唐果这次还是靠窗,不过是靠走廊的窗。 季峋舔了舔嘴角,“我就问问。” 连翘从这边过,嘿嘿笑,侧头跟身边人调侃,“瞧我们班长,死鸭子嘴硬。” 大家私底下给季峋起外号叫黏人精。 以至于下午唐果卡着第一节上课的点进教室的时候,班上本来闹哄哄的商量这次排位的事,忽然殷切地看着唐果,连翘夸张地在后排喊着,“啊,我的果果小宝贝,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这个班就乱套了。” 啊???唐果一脸懵,她不就请假半天吗? 前排周静静拉住路过的唐果的手,“你病好了吗?” 唐果忙点头,“已经没事了。” 沈靖初隔着老远“啧”了声,“快把我们唐果放开,咋这么没眼力见呢?” 周静静捂着嘴嘻嘻笑起来,看了眼沈靖初那边,又扭头看唐果,拍拍她,“你赶紧回去吧!” 唐果回了座位的时候,季峋正低头再看卷子,看见她,撇开腿,示意她进去。 唐果看他脸色还是不太好,想起昨天,本来放松的心情又紧绷起来,走了进去,一句话都没说。 季峋看她把自己当空气,心情更不爽了。 联考的答题卡和卷子都发了,都堆在桌子上,上面还压着一本书,一看就是季峋随手丢上去压卷子的。 唐果把书拿起来,又把卷子一张张叠好,顺便对一对答案。平常卷子是不收的,只收答题卡,但是联考模拟高考,卷子也会收了,所以就一大堆,许多同学不在卷子上写东西,直接写在答题卡上,把卷子当演草纸。 唐果也差不多,腾答案的时候,就把错题的答案写上去,复习的时候拿来看,一目了然,还是季峋教她的。这种大考的卷子留着,其他小考卷子就剪剪贴错题本上。 唐果这次数学考了一百二整,她着重看了眼,发现倒数第二道大题自己全对,本来最后一问她答的稀里糊涂,以为自己会算错来着,没想到答案是对的,只是步骤少了一步,只扣了一分。唐果有些激动,一瞬间也忘了自己和季峋在“冷战”,突然捏着卷子挪到他那边,指给他看,“我这道题答对了诶!” 季峋看了她一眼,似乎终于顺心了,但还是端着架子,挑着单侧眉毛,臭屁地说:“还不是我教的好。” 唐果抿嘴笑了笑,也没反驳他,点点头,“谢谢!” 这一声谢谢倒让季峋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指尖挠了挠自己眉毛,抬手把她卷子都拿过来,“英语和数学卷子上午都讲过去了,你靠过来,我跟你讲一下重点。” 唐果忙说:“没事,要不你把你笔记给我,我自己看也行,实在不会我再问你。” 季峋又皱了眉头,侧头看了她一眼,不耐烦似的,“你怎么这么啰嗦。” 唐果嘀咕道:“我不是怕打扰你学习嘛!你最近好像都很不高兴。要不是给我补课,你也不会……”掉出年级前十。 季峋的确很不爽,但不是成绩。他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只是轻“啧”了一声:“想得还不少。跟你没关系,我数学分算错了,名次已经更新了。”季峋指了指通告栏,那边成绩单已经换了。季峋数学加了二十分,名次直逼赵媛媛,年级第四。 唐果一瞬间双眼放光,“真的?” 季峋矜傲地抬了下下巴,撇开腿,让了位置,示意她,“你自己去看。” 唐果几乎是跑着出去的,赵媛媛年级第三,季峋年级第四,秦爽退了一名,年级第八。 唐果扭头看季峋,“真的诶,你也太厉害了吧!数学149.” 季峋挑了挑眉毛,“小意思。” 后排郑思涵没眼看似地半捂住脸,扭头跟周子龙说:“我至今还是没办法接受,而且这一幕,你有没有一种父慈子孝的感觉。” 周子龙不知道被戳中了哪个笑穴,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笑个不停。 快上课了,唐果确认之后就赶紧回来了,问季峋要卷子:“我想看看你的卷子。” 季峋把自己卷子抽了出来,递给她,一脸拽相:“成绩出来我就知道是分算错了。” “那你……”唐果后半句突然小声起来,“干嘛那么不高兴啊!” 季峋拿舌头数牙齿,表情跟吃了屎一样,最后只是“哈”了声,“没什么,心情不爽,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想文明,想暴力……而已。” 唐果受惊似地忘旁边缩了缩,“说得好像你也有……大姨妈似的。” 季峋朝她后脑勺呼了一下。 郑思涵在后面解说:“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哈,该死的打情骂俏。” 周子龙朝她竖拇指。 下午的唐果,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季峋也没有不爽了。 唐果感慨,果然男人心,海底针啊。 晚自习最后一节,沈靖初上了讲台,敲了敲黑板:“这节课换座位了啊!” 台下立马闹哄哄起来,许多消息灵通的都差不多提前知道了座位表,但也有一部分人是完全不知道的。 比如唐果。 她抬头的时候,沈靖初刚好把座位表放大到多媒体上。 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季峋的名字,第一排,和赵媛媛挨着。 唐果的名字旁边写着李星辰。 唐果扭头跟季峋说:“哇,你和赵媛媛坐同桌诶。”第一名第二名,强强联合,他以后不用再跑过去问她题了。 季峋本来正犹豫,听她这么兴奋,陡然冷笑了声:“你高兴个什么劲儿?赵媛媛迷妹?用不用我给你要个签名?” 唐果撇撇嘴,懒得理她,探头去跟自己新同桌打招呼,“嗨,李星辰,我们坐同桌哦~” 李星辰笑了笑,总觉得季峋看他的眼神虎视眈眈。 第二十二章 这次唐果还是在靠窗靠墙的位置,李星辰在靠过道那边,但是唐果觉得自己位置宽敞了很多,而且一点也不担心进出了。 李星辰很瘦,坐姿也很端正,不像季峋一样,支棱八叉地横在那里,把位置堵得死死的。 而且李星辰性格很好,做什么都很耐心,可以问他题不用担心会被骂。 唐果搬完东西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很开心的样子。 忽然身后有人戳她,唐果扭过头,就看见蒋昊的脸,吓得往旁边缩了缩。 蒋昊咧着嘴笑:“我长得很吓人?” 唐果有些懵地摇了摇头,下意识撇了一眼座位表,座位表上明明自己后面坐的是赵轲,蒋昊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我换座位了,我近视,坐后面看不清黑板。” 唐果“啊”了声,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蒋昊似乎也只是给她打个招呼,然后就继续干别的事了。 换完座位没多久就下课了,齐悠拉着唐果回宿舍,走了好久才偷偷跟唐果说:“那个蒋昊,到底要干嘛啊,我听说,他专门去找了陈轲换座位,半威胁那种,赵轲怂,就答应了。” 调座位很难每个人都满意,每次调完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将就一点都同学比如唐果会想着算了,顶多也就一个月,下个月就换座位了,实在接受不了的会去找老师换座位,老龙是个特别懒的老师,鼓励同学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解决,所以想换座位的人都会打听一下另外想换的同学,如果配对成功就会一起去找老师,简单陈述理由,老龙一般不会拒绝的。 但是很难配对成功,比如我近视想坐前排,但是前排的同学不见得想坐后排,我不想和这个同学坐同桌,但另一个想换座位的也不见得想和这个同学坐同桌。 比如大家就很不想和季峋坐同桌,虽然女同学们许多对季峋抱着一种莫名的崇拜,但是yy一下就好了,真让她们靠近季峋,她们自认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 而且她们又不是唐果,没有特殊待遇。 赵媛媛就很不想和季峋坐同桌,媛媛姐这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一听说和季峋坐同桌,十分嫌弃地问季峋:“你跟我坐啊?” 季峋把东西往那边一丢,“啊”了声,“怎么,不觉得很荣幸?” 赵媛媛从题海里抽了片刻空敷衍了他一下,“荣幸,太荣幸了。”那表情却分明一副嫌弃的样子。 估计全班也就唐果和赵媛媛敢这么明目张胆嫌弃季峋了,一个是实力强任性,一个则是关系强任性。 季峋是晚自习下课坐了会儿题起身回宿舍的时候才看到蒋昊坐在唐果后面的,顿时骂了句脏话。 他这种看起来就一副随手能撸袖子干架,拽得仿佛能随口口吐芬芳骂到别人怀疑人生的人,其实很反感脏话这种东西,除非忍不住。 于是这一声“操”,惹得好几个人看他,只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蒋昊还在教室,倒不是在学习,而是等人,听见季峋骂了句脏话,原本低头看手机的眼睛抬头瞧了一眼。 俩人对视了一眼,都挪开了眼神,怕多看对方一会儿都会打起来。 蒋昊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对方送过来一套本子,他隔着窗户接过来,说了声谢了,然后顺势靠着墙坐在自己桌子上,一条腿踩着自己的凳子,手肘撑在腿上,撕了本子的包装膜,然后非常魔幻地从他那垃圾堆一样的桌洞里摸出一根绸带来,在套本的盒子上打了个标致的蝴蝶结。 他倾身,扬手仍在了唐果的桌面上。 第二天唐果进教室的时候,“哇”了声,“c家的手帐套盒,不是断货了嘛?”唐果问早就到了的李星辰,“你的吗?”羡慕诶。 李星辰摇摇头,“好像是……蒋昊递过来的。给你的。”昨天蒋昊扔过来的时候,李星辰还在做题没走。 唐果更觉得莫名其妙了,扭头看了眼,蒋昊还没来。 一直到班上人到齐,蒋昊才拨弄着半湿的头发走了进来,老师还没来,唐果赶紧扭头问他:“那个本子是你放过来的啊?” 蒋昊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条毛巾,歪头擦着头发,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嗯”了声,言简意赅地说了声,“送你的。” “啊?”唐果听清了,就是不太理解,俩人好像不认识。 蒋昊特别喜欢看她这副样子,呆头鹅一样。挺可爱。 唐果喜欢做手帐,季峋还嘲笑过她穷讲究,列个计划表还要画得花里胡哨的。 “陈晨上次帮你买不是没买到吗?我一个朋友也喜欢这个,他有多的,我答应陈晨帮你带。” 陈晨是唐果高一的同学,两个人小熟,陈晨的姐姐是手帐大佬,经常有一些限量或者商家送的新款,也认识很多朋友是做这个的,所以大家想买什么不好买的手帐本子或材料都会找陈晨。 没调座位之前,陈晨在蒋昊前面做。 唐果恍然大悟,“陈晨没跟我说过。” 蒋昊没回答,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眼眸微垂,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唐果惊奇地发现,蒋昊睫毛特别长,不过他是内双,眼皮有些重,睁眼的时候睫毛能埋进去一半,半闭着的时候才能看出来,睫毛又密又长。 唐果思考了片刻,然后扭头去找自己的钱包,拿出来几张,双手递过去,“那谢谢你,我把钱给你。” 蒋昊只吐了两个字,“不用。” 唐果忙摇头,“不行。”无故占便宜,心理压力太大。 蒋昊也没强求,“嗯”了声,“那你放着吧! 唐果给他夹进课本里了。蒋昊这个人,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唐果汁想了一下,然后就回头摆弄自己的新本子了,超级无敌兴奋。 季峋一手撑着头,一手捏着笔,眼神下垂看着桌面上的卷子,面无表情、杀气腾腾。 赵媛媛扭头看了他一眼,“哎,你能不能坐正,怪吓人的。”虽然眼神是朝下的,但是脸朝着她方向,他那表情跟要吃人一样。赵媛媛顺着他脸的方向往右边看了看,正好看见唐果和蒋昊说了句什么,然后扭过头开心摆弄本子的样子。 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关心的媛媛姐难得关心一下众生疾苦,扭头问季峋:“我还是想和李星辰坐同桌,要不你和他换换座位?” 季峋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你嫌弃我嫌弃得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赵媛媛扶了扶眼镜,“我这不是看你想往那边坐,给你个台阶下。” “你还真是直言不讳。” 身后沈靖初插了句:“比你死鸭子嘴硬强点儿。人蒋昊还知道送礼物呢!你就会说垃圾话。” 这话季峋就不爱听了,“靠,我对她不好吗?” 沈靖初嗤了声,“我妈还对我好呢,拎着鸡毛掸子满屋子追着我打,我还想换个妈呢!况且你也不是人家爹啊!” 沈靖初坐在赵媛媛后面,他的同桌是个戴眼镜的小姑娘,叫宁宁,坐在季峋正后面,听到这里都惊呆了,虽然大家都猜测季峋喜欢唐果,可还是第一次听见季峋亲口承认。 啊,算是承认吧? 正胡乱想着,季峋忽然敲了下桌子,“诶,帮个忙呗!” 宁宁磕磕绊绊说:“你,你说。” “上午第一节老龙的课,自由讨论的时候帮我跟老龙说,我太高了挡着你了,你想调座位。” 宁宁懵懵懂懂地“哦”了声,“行。” 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他直接跟李星辰换不就行了。 第二十三章 于是,当第一节老龙的课自由讨论的时候,大家都目睹了季峋同学是何等的做作。 当时一三五横排的同学向后转,与二四六排的同学前后四人一小组四人一小组的形成一个一个讨论组。 赵媛媛季峋扭头和沈靖初宁宁四个人讨论。 老龙走下讲台的时候,季峋冲宁宁挑了下眉毛。宁宁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叫住了老龙,她有些迟疑地说:“老师,季峋个子太高了,他坐在我前面挡得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可以换个座位吗?”宁宁心脏砰砰直跳,她有些怕老龙会答应,因为她并不太想换座位,这个座位她很满意。 不过还没等老龙答话,季峋就先插了话,“就我这身高,谁坐我后边都得挡。我觉得我坐前边儿不太合适。要不我换吧!” 老龙看了他一眼,又问第三排的秦梦娇:“季峋挡你吗?” 秦梦娇个子一米六八,完全不在乎前边儿坐的是谁,而且她属于自学型人才,上课也没看过几眼黑板,少看几眼也不影响什么。但此时气氛,秦梦娇觉得凝重异常,好似周围人都在盯着她看,眼神里饱含了复杂的情绪。 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之后,秦梦娇终于理清楚了逻辑链,此时说不影响,那么老龙很有可能把宁宁换走,宁宁是个宝藏女孩,人称多啦a宁,号称人间仓鼠,从生活到学习,从五金到土木,各种用具应有尽有,想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问她借,差不多都能借到。如果换走了宁宁,就等与换走了她的宝藏。还有一种可能是老龙会干脆让宁宁和季峋换个座位。 如果季峋坐在她前面,那简直……惨绝人寰。 最最重要的是,她觉得如果自己搅黄了这件事,季峋能记恨她一辈子。 所以秦梦娇几乎毫不犹豫地疯狂点头:“看不见,老师,季峋那一米八几的身高戳在前排实在不合适,把他调走吧!” 老龙问季峋:“你想坐哪儿?” 季峋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都行,老师你看着办!” 快下课的时候,老龙站讲台问了句,“有谁想和班长换个位置吗?有同学反映他坐前边挡人。” 此时,李星辰感受到了使命的召唤,在同学们看向他之前,他已经果断地举起了双手:“老师,我……我想换,我有点儿近视,坐这边看不清。” 老龙看了季峋一眼,季峋看了李星辰一眼,最后点了下头,装模作样说:“行吧!” 唐果刚感受到座位的宽敞,刚拥有一个亲切和蔼的同桌,她不可置信地看看老师又看看李星辰再看看季峋,大大的眼神里写满了迷茫。 老龙点头,对季峋说:“那就你和李星辰换一下。”都是小事。 说完下课铃刚好响了。 李星辰已经迅速地收拾起桌子起来,扬声问了季峋一句:“班长,现在搬?” 季峋回了句,“哦,行。”嘴上不痛不痒,手上倒是已经动了。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来,带着几分得意。 沈靖初专门跑过去,亲切慰问李星辰,“我帮你一起搬?”这样快一点,某人八成迫不及待了,作为好朋友自然是要两肋插刀的。 李星辰说了声谢谢,“那麻烦你了。” 沈靖初对着一脸迷茫的唐果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唐果迷茫的脸上掺杂着更深的迷茫:“额……惊喜,意外。” 果然幸福都是是短暂的。 李星辰把东西都搬过去,季峋胡乱把自己书一拢,抱着过去了,途中和沈靖初打了个照面,沈靖初撞了季峋一下,悄悄对他竖中指:“你是真的狗。” 说完觉得不够,又骂一句,“不要脸。” 季峋哼笑了声:“关你屁事!” 季峋把书扔在自己新位置上,太乱了,甚至滑到了唐果那里,唐果替他拢了拢,表情还没从迷茫中回过神来,显得有些呆。 季峋挑了挑眉:“看见我这么高兴?” ???唐果面露迷惑,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季峋敞开着坐,一边粗暴地收拾着书,一边说:“这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你说你才离开我多大一会儿,怎么又跑我边儿上来了。” 明明是你跑过来的。 唐果“额”了声,“是……是挺巧的。” 这话没一会儿就传遍了教室大大小小的角落,宁宁同学似乎有些明白季峋为什么不直接和李星辰换了,这样就不能显示缘分的奇妙了。 沈靖初越发觉得,以前觉得这哥们儿挺拽挺酷的,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这么不要脸呢? 简单直接的媛媛姐则表示,能一步算出来的题最好不要耍花样,不然技术不到家,翻车翻得快。 当事人季峋则表示:在唐果这儿,他还没翻过车,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车。就她那几个脑细胞,完全不必担心。 但是打脸太快,就像龙卷风…… 第二天齐悠要去市里参加比赛了,唐果晚上请她去餐厅四楼吃甜品给她加油,齐悠一边拿勺子挖奶油,一边问她:“果儿,下周运动会,咱们溜出去玩半天吧!听说西茂那边新开了一家电玩城。” 唐果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啊!” 七中运动会是三天,是完全没有课的,早晚自习都没有老师在,每年大家都无比期待运动会,因为完全自由,出入校门也没有限制,只要早晚自习在,晚上按时回宿舍,就不会有问题。 而且三中跟隔壁私立还有隔壁的隔壁中专每年差不多都同时办运动会,大家也会串串场。这三天几乎是学校拿来给同学们放松的。 齐悠又说:“或者咱们去盛阳那边找可宝玩。 可宝全名叫姜可宝,是齐悠的妹妹,比她们小一届,是齐悠姑姑的孩子,在盛阳私立上学,学美术的,齐悠父母离异,一直跟着姑姑,上次唐果去齐悠家里见过姜可宝,是个挺酷的小女孩,就是脾气不太好,被惯坏了,但说不上讨厌,人挺好,只是直率得有点儿带刺。 还是个护姐狂魔。齐悠的姑姑姑父对齐悠态度一般,但是姜可宝却对齐悠无敌好,买东西一定要爸妈给买两份,出去玩零花钱要两份,吃饭前先问齐悠想吃什么,爸妈说话不好听,她第一时间跳出去…… 唐果点点头,“也行。” “不过班长有项目诶,你要去给他加油吗?” 唐果抬头,不是很理解,“他没说让我去给他加油呀?” “额……” 齐悠看了眼唐果真诚的小眼神,深深地觉得她不太开窍。 不过她也不打算提醒她,这种事让季峋自己烦恼去算了。 齐悠无意将这件事告诉了郑思涵,郑思涵幸灾乐祸地说:“班长那个狗男人净会套路我们果果,不帮他,绝对不帮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帮他的,等他哪天阴沟里翻船我还是叉腰狂笑。” 郑思涵无意又和周子龙提起,周子龙竖了竖大拇指。“他没说让我去给他加油呀?”他模仿唐果的声音重复了句,笑得眯眯眼更小了,“可以,这脑回路很唐果。这意思是季峋不找她她就不会去呗,不过我们班长这死傲娇,怎么可能主动去跟她说运动会你来替我加油!他可是连想和唐果坐同桌都要曲折回环让李星辰先主动说跟他换的狗性男人。” 郑思涵被他逗得捧腹大笑。 不过,周子龙想了想:“但是我觉得,班长早晚会吃唐果吃得死死的吧!”季峋是个无比强势的人,唐果又那么软。 郑思涵撇撇嘴:“你们男生懂个屁,我倒觉得早晚唐果把季峋吃得死死的。” “那不可能。” “不信走着瞧。” - 季峋确实没有说让唐果来,他以为到时候直接把唐果拎过去就行了,但他不知道有个词叫先下手为强,还有个词叫捷足先登。 一节课间操,季峋不在,蒋昊戳了唐果一下,唐果回头,蒋昊问她:“运动会来不来看长跑?” 唐果犹豫了下,“不……不去吧!我跟朋友一块儿出去可能。” “哦,那算了。”蒋昊好像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说话也恹恹的。 “有事吗?”唐果还记着他给自己手帐套盒的事呢! 蒋昊也没拐弯:“想让你帮我拎会儿衣服,你不去就算了。” 秋运会,天气已经开始凉了,大家都穿外套了。男生三千米长跑,跑耐力的,大家都会轻装上阵,一般都是跑前才脱外套,然后丢给自己朋友,长跑完老师会建议再走一走缓解一下,所以长跑的运动员,体育委员都会安排同学去终点候着,拎衣服拎水,陪着走一走,一般都是找运动员的朋友去。蒋昊刚转学过来,身边也没朋友,而且他和沈慧茵好像也不怎么亲近,俩人都不怎么说话。 唐果迟疑了一下,思考着长跑是最后一天的,她和齐悠可以前两天出去玩,于是就说:“那我帮你吧!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好,谢了。” “不客气,算我谢谢你帮我带本子了。”唐果很轻地笑了下,蒋昊发现她单侧有个浅浅的梨涡,还有颗尖尖的小虎牙,都不明显。 蒋昊歪着头笑了笑,“小事。” 齐悠参加完比赛回来后很高兴,命题写作,她很擅长叙事文,写了个三千字的小故事,临场发挥不错,自信心爆棚,“我觉得我能拿奖,灵感缪斯无敌眷顾我。” 唐果由衷为她高兴,联考之后她考得不太理想,一直情绪低落,现在终于缓过来了。 之后几天,越临近运动会大家越兴奋,气氛明显浮躁起来,运动会前一天,老龙还敲打了大家一顿:“都很兴奋是不是?不用学习了?联考成绩都很好?运动会完没多久就是月考,都学得很透彻了是不是?高考能考六百分?都能上一本?” 在一串串灵魂发问之后大家安分了两节课,又偷偷摸摸躁动起来。 终于到了运动会那天,先是领导讲话、动员,开场方阵、表演。头半天就是走流程,大家都得在现场,之后就是一个一个项目了,运动会准备,其他同学加油助威,或者……溜出去玩。 齐悠今天换了小裙子,背着一个很可爱的帆布包,约好和唐果一起去西茂玩。 唐果今天也穿了小裙子,头发放了下来,背着一个兔子包,兔子耳朵特别长,耷拉下来,走路的时候一甩一甩的。路过的同学都忍不住拽一下,笑她:“果果你是有多喜欢兔子啊!” 唐果床上还有一个兔子玩偶呢!半人高,她喜欢抱着东西睡,开学的时候还带来了。 唐果和齐悠先在小卖部集合了,这边不少同学,三中小喇叭周子龙正在跟大家八卦新来的转校生的事,说沈慧茵家里超级超级有钱,但是老爸是个人渣,发迹后抛弃发妻,也就是沈慧茵的生母,然后娶了个千金,沈慧茵的后妈特别作,两副面孔,沈慧茵老是被后妈整,后来变得越来越叛逆。 唐果坐在那里等齐悠买东西,吸着刚泡好的香飘飘,然后听了一耳朵八卦。 周子龙和外班几个朋友在挑零食去操场上吃,拐过弯看见唐果,手贱也揪了下她包包的兔子耳朵:“唐果你要出去玩?”她们女生,也就出门逛街才会背这种包了。 唐果点点头,正好齐悠这时候进来,拿起唐果帮她泡好的香飘飘,吸了一口:“我们去盛阳看帅哥。” 坊间传言:盛阳盛产高富帅。 周子龙哟了声,“你可别带坏唐果啊,小心班长收拾你。” 齐悠咯咯笑了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虽然班长和果果是熟人,他也不能管这么宽吧!” 周子龙冲她抱拳:“少侠真勇士也!” 俩人打哑谜,就唐果不明所以,事不关己似的专心和奶茶。 两个人喝完才一起出了校门。 季峋是班长,许多事都需要他统筹安排,虽然他非常善于当一个甩手掌柜,但是忙完也下午了。 他肩上甩着自己外套,大刺刺往沈靖初旁边一坐,几个人盘腿坐在草坪上“野餐”打扑克,季峋捞了瓶水过来灌几口,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班的大本营,零零星星坐着几个人,在他的想象里,唐果应该是属于很安分地待在大本营的人,结果他扫了一圈没看见人,于是问了句:“唐果呢?” 斗地主,输了贴条,沈靖初输得一脸纸条,面目狰狞地看了一眼季峋,“靠”了声,“你要不要这么黏人,人还不能有些私生活了。” 旁边人哄笑起来,一个刚跟在周子龙边儿上知道唐果出去的人说了句:“唐果跟齐悠出门了,说是去盛阳看帅哥。” 季峋嗤笑了声:“看个屁帅哥,有我好看吗?” 然后招来沈靖初无情毒打:“你还要不要脸了!” 第二十四章 唐果和齐悠疯玩了一天才回来,本来说是去西茂玩,结果先去了盛阳,下午又和可宝以及可宝朋友一起四个人去了西茂。 她们晚上吃了饭才回来的,两个人先送可宝回了盛阳,又从盛阳打车回来,回到学校刚好赶上晚自习第一节课。 老龙过来班上看纪律,转了一圈就走了,屋子里嗡嗡嚷嚷说起话来,季峋扭头盘问唐果:“今天去哪了?” 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转着笔,微微侧头,目光若有似无的笼在她身上,无声恐吓。 唐果莫名心虚,舔了舔自己嘴唇,慢吞吞说:“出去玩。” “哪儿?” “额……”唐果扭头看他,对上他目光,又挪开了,“盛阳。” 季峋舌头数牙齿,数了两遍,皮笑肉不笑:“看帅哥?” “啊?”唐果没明白,想了会儿,才点点头:“帅哥挺多的。” 季峋点点头,“啧”了声,“好,挺好。” 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外面忽然来了一个陌生男生,朝里面张望了一下,轻敲了下唐果那边的窗户,勾手示意她出来一下。 唐果还没动,季峋先出去了,抱着胳膊靠在门上,敛着眉,“哪班的?不好好上课在外面瞎溜达什么。” 男生挑眉笑了笑,耸肩,大约也猜到是班干部之类的,解释道:“我不是三中的,来找唐果有点儿事。我就说几句话,不耽误她太多时间。” 唐果正好要出来,被堵住门口的季峋给抬脚卡住了门,侧头看她:“上课呢,干嘛?” “有人找。”唐果指了指外面站着的男生,其实也不太清楚乔楚阳来找她什么事,只是运动会期间,老师都贴心地没怎么布置作业,就出去见个人不至于管这么严吧? 季峋最终也没拦她,只是站在那儿,跟个守门人一样抱着胳膊全程虎视眈眈监视着两个人。 唐果问乔楚阳:“你怎么来了啊?” 白天几个人一起出去玩,算是认识了。乔楚阳俯身对着唐果耳语几句,唐果有些惊讶地捂住嘴巴,小声问他:“真的啊?” 乔楚阳点点头,“你不信我?” 唐果忙摇头,乔楚阳递给她一样东西,唐果揣进了兜里,冲他点点头。 乔楚阳觉得唐果好可爱,摸了摸她脑袋。 远处季峋忽然敲了下门,冲着扭过头来的唐果说:“完了赶紧进来。” 乔楚阳从一开始就觉得这男生敌意满满,不过他也不在意,冲唐果说:“那你进去吧!再见,有空还一起出来玩啊!”最后一句话完全是气季峋的。 唐果点头,挥了挥手,忙转身回教室了。路过季峋的时候无辜问了句:“班长你今天……心情不好啊?”心情不好干嘛拿她撒气。 季峋垂眸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心想她这是故意气他? 唐果回了座位,季峋也跟着回去了。唐果压着书本在写一张小纸条,神神秘秘不让人看地藏着掖着。 季峋转了第八百圈笔之后,敲了下桌子:“那男的谁啊?” 唐果扭头看他,迷茫了一瞬才发现过来他问乔楚阳,心想说了他又不认识,就囫囵说了句:“一个……朋友。” “朋友?”季峋语气里满是怀疑。 唐果解释了句:“今天认识的。” “今天认识的就来学校找你?” 唐果不是很明白,今天认识的为什么不能来学校找她?“他跟着老师一块儿来参加活动的,顺路来找我。” “轻浮!” 嗯??? 唐果懒得和他说话,季峋阴阳怪气起来无人能敌。 季峋只是憋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气,不爽! 这股不爽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座行走的火药桶,谁点炸谁那种。 第二天运动会没他什么事,躺在草坪上晒了半天太阳,余光里三十六次瞄见唐果拿着一个本子写写画画,还和齐悠郑重无比地商量着,不知道搞什么歪主意。 他问沈靖初:“你说唐果在搞毛线?” 沈靖初已经在斗地主,依旧输得脱裤子,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认真乖巧写字的唐果,开嘲:“人小姑娘干什么你也要管,你真是闲的蛋疼。那么好奇你过去问问呗!” “老子不好奇。” “不好奇你眼睛快长人家身上了。” 齐悠晚饭自己吃的,唐果不饿,回教室了,齐悠没有别的朋友,唐果不在她就一个人,慢悠悠吃了饭,端着餐盘去回收处,在拐弯处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一扭头看见季峋。 季峋问她:“自己?” 齐悠有些受宠若惊,季峋除了零星几个关系不错的人,其他人都是爱搭不理的样子,自己这算是……沾了唐果的光? 齐悠点了点头,“嗯,唐果说她不饿,不吃饭了。” “天天不吃晚饭,什么毛病。”季峋吐槽了句。 齐悠笑了笑。 “问你个事儿。”季峋示意她边走边说。 齐悠余光里看见几个同班女生,好奇地冲这边张望,不得不说,这一瞬间虚荣心爆棚。 她忙跟了上去,回了句:“班长你问。” “昨天那个来找唐果的男的是谁?找唐果干嘛?” “乔楚阳吗?”齐悠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思考了半天,只好回一句:“他和我妹妹是同学,我也不知道来找她干嘛,她也没跟我说,就说是秘密,先不告诉我。” 季峋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那她今天一天都在干嘛?” “做手帐啊!新得了一个她超喜欢的本子,一直没空用,这不这几天闲着嘛!赶紧拿出来玩玩。”齐悠说。 蒋昊送的本子。 操,季峋觉得自己他么一个头两个头,都是什么玩意儿! 更更无语的是,第三天长跑,他和蒋昊是同组,唐果提前了半个小时拉着齐悠和郑思涵过来围观,他们是第三组,马上要候场了,作准备的时候,季峋脱了外套,掏了口袋里的手机,就近递给了唐果。 唐果愣了愣,才接过去。 跑了一圈过来的时候,唐果在原地给自己班的男生加油,怀里除了抱着他的,还有蒋昊的。 于是今天的季峋怒气值满点,狂飙三千米,全程高速不减速,拿下了本场第一名的好成绩,广播里播放着连翘土味又昂扬的贺语,终点处全是欢呼声,唐果抱着他的外套迎过来,满脸笑:“哇,季峋你好厉害啊!”她把保温杯递过去,“喝点儿温水吧!”看他撑着膝盖喘气,不由叮嘱了句,“先走走吧!走走?”她伸手拽了他一下袖子,白皙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了点红,季峋觉得自己堵了两天的气终于才消散了点,扯了她怀里蒋昊的外套顺手塞给后面赶过来的沈靖初,眼神示意:“你去接!” 然后才回唐果:“陪我走走,我有点儿喘不过来气。” 唐果马上担心地问:“是不是病又犯了?” 季峋一米八二的壮汉,其实是个……肾虚。 嗯,就是肾虚,中医诊断是这样,隔三差五吃段时间中药调理,不过很少人知道就是了。 唐果的舅公开诊室,季峋正好在那边看病,有次唐果过去,正好撞见,就随口问了句怎么了,季峋的爷爷跟着去的,季爷爷随口答了句肾虚的时候,唐果表情简直无比精彩,饱含了震惊与困惑,还夹杂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季峋那时抿着唇好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插了句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会儿季峋又回想起这个,不由低骂了声,无力地说了句:“不是。” 唐果“哦”了声,不是就好。 沈靖初被远远地抛弃在身后,抱着一个不知名男式外套迷惑了好一会儿,才得到身边人的提醒:“蒋昊的。” 沈靖初扶额低骂:“我他么招谁惹谁了。” 蒋昊第二,落后季峋整整二十多秒,他从沈靖初手里接过水和外套,说了句:“谢谢。”目光看向远处慢吞吞走着的季峋和唐果,然后微微眯上了眼睛,笑了下。 唐果走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帮蒋昊忙的,立马就要折回去,被季峋扣住了胳膊,“不许去,让沈靖初去。” “可是我答应……” “你答应个屁!” “我……” “闭嘴!” …… 季峋成功把唐果气哭了,唐果眨巴着眼睛眨巴出眼泪的时候季峋完全是懵了。 懵了好一会儿,放软了声音说:“别哭了……” 然后唐果哭更大声了。 满操场都是人,唐果一哭招来好多人,女孩子们过来哄唐果,男生们凑热闹,郑思涵不怕死地怼了季峋一句:“我去,班长你对我们果果做了什么?有没点儿人性了。” 沈靖初刚凑过来就听见这句,心里暗暗幸灾乐祸,早说他这样不行,非不听。他接话:“是啊,做了什么,你咋这么禽兽呢!” 季峋瞪了他一眼,忽然扯着唐果扯走了。 “咱俩单独聊聊。” 身后沈靖初对徐胖子说:“看,我们峋哥像不像拉着人去干架?” 徐胖子嘿嘿笑了笑:“那不能,指不定拐到没人的地方噗通一声跪下呢!”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五章 季峋扯着唐果一起走出操场,走到教学楼,在楼梯拐角处终于站定了。 唐果靠在护栏上仰着头看他,眼睛还有些红。 季峋挠了挠头,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和唐果打一架呢! 结果他抿着唇沉默半天,只是为了憋出一句“对不起。” “不然你打我一顿好了。”季峋抓了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唐果手拍上他的脸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唐果还在抽噎,一着急,梗住了,还吹出一个鼻涕泡。 唐果“啊”了声,什么生气啊愤怒啊都消失没影了,只是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拿出来擦鼻涕,然后磕磕绊绊说了句,“没……没关系。”也不是多生气,只是她那会儿着急,他又一句一句话堵她,眼泪不受控制就飙出来了,哭过了自己都莫名其妙。 唐果挣开他的手,总觉得气氛越来越诡异,越来越诡异,然后她就……跑了…… 噔噔噔跑下楼,季峋在身后“哎”了声,她也没回头。 走好远才回头看了眼,季峋没跟上来,她扶着膝盖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 季峋真是莫名其妙。 奇奇怪怪。 而且……啊,好丢人。唐果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脸后知后觉红起来。 - 下午有闭幕式,所有人都列成方阵站着,秋日暖阳,晒得人睁不开眼,唐果被晒得小脸通红,脸显得越发白,前面连翘扭过头来调戏唐果,“哎,班长那会儿把你拽走干嘛去了。回来的时候脸那么红。” 唐果不知道怎么说,就含糊说了句:“没事,就……说了几句话。” 她想起自己吹出来的鼻涕泡,脸就更红了,红到耳朵尖,整个脑袋像是个热气球,还嗡嗡冒着热气。 唐果的迟疑和尴尬飘满空中,于是连翘不知道被戳中什么笑点,咯咯笑了起来,她一笑身边人也跟着笑,最后大家都哄笑起来,弄得唐果莫名其妙。 隔壁班的人都在打听:“哎,你们笑什么?” 被问的人也回答不上来,于是高深莫测回一句:“你不懂。” 但有些人还是知道季峋扯走一个妹子的事的。 季峋大家都认识,上届下届无人不知那种,也不是长得帅出名,主要吧,特别拽,拽到骨子里那种,存在感极强,路过他身边都有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第一眼大家都注意不到他长相,往往一句,哇,这人好拽啊!然后可能才后知后觉觉得,诶,有点儿帅。 据说高三有个大哥见过季峋一面之后,莫名想揍他,嚷嚷好几回了,就是没机会。 所以那会儿季峋扯着一个妹子走,还是不少人注意的。 站着无聊,闭幕式发言和颁奖都乏味得很,大家就前前后后小声说话,一传十十传百的聊八卦,总有人添油加醋,于是季峋领完奖下台回队伍的时候,路过别班就有人问他:“哎,峋哥,听说你把人妹子堵在楼梯里亲啊,这么刺激?” 季峋莫名其妙,皱了皱眉:“扯你的淡!” 回自己班队伍,沈靖初还捅了他一下,先是“咦”了声,又是“啧啧”,一系列无意义的语气词之后,终于评价了句:“你可真是个狗。” 季峋隔着好几个人踹了他一脚,“闭嘴吧你!” 晚自习第一节,大家都在背书,唐果捧着历史书背世界史,马可波罗发现了新大陆……荷兰商船……黑奴贸易…… 背着背着就跑神,就忘了自己背了什么玩意儿,最后索性不背了,学季峋,趴着写数学题,写着写着季峋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来,猛地在她耳朵边说一句:“辅助线画错了。” 他其实想说:你辅助线脚趾头画的吗?想起下午抓耳挠腮憋对不起三个字憋到内伤的经历,他硬生生把那句话憋回去了。 唐果“哦”了声,甚至没有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画错了,几乎没有犹疑地给擦了。 季峋挑了挑眉,“这么信任我?” 唐果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神经,笔尖下压,然后直接照着上次画的地方,又画回去了,画完思考了片刻,好像真的画错了,又默默擦了。 季峋“啧”了一声,“脾气还不小。” 唐果一头问号。 脾气? 什么东西。 晚上回宿舍,唐果又被盘问,她支支吾吾含糊过去了,半夜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亲了季峋一下,季峋挑着半边眉毛看她,她对上季峋那双眼,吓醒了。 醒过来的时候心脏跳得快蹦出胸腔了,好半天她才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嘀咕一句:“上火,失眠,多梦……” 唐果一大早在那泡二丁颗粒,季峋闻到一股药味,扭头朝她杯子看了一眼,“怎么了?” 唐果正走神,听见他声音吓一跳,反应过度地手抖了几抖,杯子没拿稳,洒了一大半,一部分在唐果腿上,一部分在他腿上,唐果“呀”了一声,忙抽了纸去给他擦,季峋看她手忙脚乱喝了句:“别动!” 唐果就不动了,保持着双手杵在半空扭身对着他的姿势。 季峋把她杯子先往里头推了推,然后一手抢救她的书一手给她擦袖子上的水,他动作很粗鲁,实在谈不上温柔,于是这本该让人尴尬的一幕,唐果只是有些嫌弃地缩了缩手,“我来吧!对不起啊,没拿稳。” 季峋一句笨死你算了硬生生憋了回去,只问了句:“烫着没?” 唐果摇了摇头,“水不是很热。” 季峋“嗯”了声,没再说话。 只是唐果的卷子惨遭荼毒,字迹晕染的看不清了。 上课讲卷子的时候,只能和季峋看一张,俩人凑得近,林峰从讲台上看还以为俩人在说悄悄话,拿粉笔头扔了一下:“唐果,你来讲讲这道题。” “哦”唐果慢吞吞站起来,捧着季峋的卷子,他上面写了大致步骤,不过那“笔走游龙”的卓越字迹,唐果实在是欣赏无能的。 唐果思考的片刻,林峰质问她:“你自己卷子呢?” “不小心弄湿了,看不清字了。” 林峰哼了声,“看看你们一个个,做事马马虎虎的,干什么都不上心,能做成什么?” 唐果舔了舔嘴唇,低着头。 季峋捧着脸看讲台,插了句:“老师你开学第二天打碎了个杯子,一个月丢了两把伞,上周忘记给电动车拔钥匙还是我给你送过去的呢!” 周子龙在后面学他说话:“看看你们一个个,做事马马虎虎的,干什么都不上心,能做成什么?” 下头嗡嗡低笑,林峰瞪了季峋一眼,季峋冲他笑了笑。 唐果看大家都不说话了,开始讲这道题,这道题季峋给他讲过,刚刚林峰也讲了,不过林峰讲的步骤更多一些,季峋讲的简单,唐果就照着季峋讲的思路讲了。 讲完林峰皱了皱眉,“你上课有没有认真听?” 还没等唐果答话,季峋举了下手:“你刚讲的太麻烦了,这样算更简便。” 秦爽也说:“还有一种更简便的算法。” 季峋隔空接话:“你是说省略第二步直接跳到第四步然后用反函数吧?不行,步骤简单了,计算量更大。” “不大,能算出来,我试过。” “你是你,换个人公式都能列崩溃。” “但是……” 两个人眼见要隔空吵起来,林峰敲了敲桌子:“你俩下课再讨论。” 但也没再说什么,按照刚刚讲的又讲了一遍,然后不得不承认:“也可以用季峋刚刚说的思路。” 季峋在底下哼了两声,跟唐果说:“听哥哥的,没错。” 唐果被他这一声哥哥震得一身恶寒,默默地搓了搓自己胳膊。 - 中午吃饭的时候,齐悠跟唐果面对面坐着,齐悠看向唐果:“果儿,你知道大家说班长什么吗?” 唐果抬头,问:“什么?” “小狼狗!” 嗯???唐果一脸迷惑。 齐悠笑了笑:“你不觉得很形象吗?” 没觉得…… “就是看起来很凶很可怕,其实又护犊子又忠心。” 唐果再次被震出一身恶寒,搓了搓胳膊,“你们可真能想象。” 齐悠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果儿,你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班长啊?” “啊??”唐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莫名想起来昨晚做的梦,顿时整个人像是被一万个人同时盯着,浑身僵硬到冒冷汗。 喜不喜欢这个词对唐果来说太陌生了。 陌生到齐悠问出口的时候,唐果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句话把唐果问倒了,也问得迷惑了。 午休的时候,唐果脑子里时不时冒出来齐悠的话,在脑子里绕啊绕的,搅得她心烦意乱,她不是很明白齐悠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她能肯定,季峋肯定不喜欢她。 不,也不是,就是不是那种喜欢吧! 不然为什么总是喜欢骂她。 唐果胡思乱想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前她还在想:“喜欢不喜欢的,真是太狭隘了,她不能玷污季峋对她真挚的友情。” 第二十六章 联考后很快就是月考,月考是小范围考试,大家心里的紧张感没有联考那么盛,但毕竟是考试,作为学生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意。 齐悠最近都不怎么出教室了,也很少看课外书,经常趴在桌子上写题看课本,卯足了劲儿想一雪前耻。 唐果也有些紧张,一贯考试中游的自己联考第一次考了那么靠上的名次,生怕下一秒就现原形。 周末的时候季峋叫他去补课,可惜她要去小姨家,两个人离得太远,唐果只好婉拒了。 季峋“嗯”了声,没说什么。 唐果就自己在家里复习,其实作业已经很多了,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再去复习别的,唐果回家的时候踌躇满志拿了一书包的书,结果回到家只来得及把作业完成。 小姨送她去学校的时候,她心里一阵一阵恐慌,总觉得这个周末过得浑浑噩噩。 她在路上的时候想,去学校了要赶紧把不会的问问季峋。可是到学校的时候,季峋还没到,和上次周末一样,这次沈慧茵没有来问唐果,沈靖初却再次问了句,“季峋呢?怎么又联系不上了。” 唐果还是觉得莫名其妙,问她做什么,他都不知道,她更不知道了。她摇了摇头,有些心不在焉。 晚自习的时候,唐果时不时看一看他座位,外面有脚步声或者其他声响,唐果都会抬头看一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直到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季峋都没有来。 唐果回宿舍的时候,齐悠问她:“你今天不高兴啊?” 唐果摇了摇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就,感觉你不太高兴。” 唐果笑了笑,为了表达自己真的没有不高兴,“没有,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她还分享了一件高兴的事,“我妈妈周三来学校看我,说给我带好吃的。” 齐悠羡慕地说:“我妈才不会来看我呢!从小到大,除非请家长,她从来没有主动来学校看过我,更别说给我带好吃的了。” 唐果挠了挠下巴,“呐,可能你妈妈爱你的方式不一样。” 齐悠笑了笑,点点头,“嗯。她只是不太浪漫,但对我很好的。” 唐果觉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和观念,所以相处起来不可能完全契合,爸妈也不可以。就像唐果觉得爸爸和妈妈都是很好的爸爸妈妈,但爸爸对于妈妈来说,可能不是很好的丈夫。 唐果又做奇奇怪怪的梦,梦到自己在前面走,很多很多人在后面追她,她心里在想要停下来,可却越走越快,越走越委屈,唐果第二天醒的时候,枕头上还有泪痕,她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是很高兴。 可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高兴。 唐果很早就去了教室,她在路上想,可能季峋又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可惜这次没有,唐果进教室的时候,他的位置还是空的。 大概是请假了吧? 不过,他怎么了? 唐果没有丁点头绪,最后索性不想了。 唐果课间操的时候才发现,沈慧茵也没有来。唐果扭过头问蒋昊:“你妹妹也请假啊?” 不知道为什么,唐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蒋昊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歪歪斜斜靠在墙上,闻言笑了笑:“在医院吧!” “医院?”不知道为什么,唐果对这个词很敏感。 “她姐住院。”蒋昊随意回了句。 唐果的眼神里有着恍然大悟,只是还夹杂着困惑,蒋昊忽然倾身看她,笑道:“你不会不知道,季峋的后姐是沈慧茵的亲姐吧?” “啊?”唐果一下子懵掉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叶……桑?” 蒋昊挑了挑眉毛,默认。 很遥远很模糊的记忆忽然涌回来,唐果一刹那间似乎隐约有些明白自己和沈慧茵的恩怨从何而来了。 叶桑好像就不太喜欢她,尽管她会很亲近地叫自己果果。 季峋一直没有来学校,唐果也没有去打听他这什么没有来学校。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去打听。 一直到周三,妈妈来学校看她,带了饭盒,两个人坐在餐厅一角,妈妈帮她打开盖子,盘格拿出来摆好,然后说:“在学校都不好好吃饭吗?都瘦了。” 唐果捏了捏自己婴儿肥的脸,笑道:“哪有瘦,妈妈你的错觉。” 林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叮嘱:“快吃吧!多吃点儿。妈妈有空再给你送。” 妈妈看着她吃饭,然后和她闲聊着,不知为何,说起季峋,林景叹口气:“他后妈带的女儿,上次住院没检查出来什么,结果没几天又进医院,这次确诊了,是脑瘤,位置很不好,手术风险很大,但是不切也活不了多久了。” “叶桑?”唐果嘴巴里塞满了饭,表情惊愕,她最近好像很多次念这个名字。 印象里叶桑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个子高高的,长得很漂亮,学习也很好,亲戚朋友都夸她。 其实唐果没见过她几次,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幼儿园的时候,季峋追在她屁股后面的画面,那时候唐果觉得季峋就是那种坏坏的调皮捣蛋的小孩,而调皮捣蛋的小孩在叶桑面前都乖乖的,所以唐果觉得她很厉害。 唐果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开班会,主题是奋斗,季峋在台上说:“我有个很喜欢的人,她很优秀,很漂亮,说实话我配不上她。我希望我有一天可以骄傲地站在她面前,说我喜欢她。” 十几岁的年纪,喜欢都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像他这样坦荡笃定的,倒是稀奇。 下面同学忍不住起哄,问她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啊,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他只是高深莫测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唐果也好奇,他下来的时候忍不住问他:“谁啊?我认识吗?” 他“嗯”了声。 唐果脑子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范围,又旁敲侧击:“长头发短头发?” “长。”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嗯。” “青梅竹马?”唐果几乎已经锁定目标了。 季峋皱了皱眉,没吭声。唐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除了叶桑,没有第二个人了。 原来他喜欢那种女孩子啊! 第二十七章 第四天的时候,季峋终于回了学校。 他脸色显得有些憔悴,整个人仿佛火山爆发前,是一种压抑的平静。 季峋站在教室门口,打了声报告,所有人的目光都挪过去,他就是那种站在人群里,什么也不做,但大家就是会第一眼注意到的人。 唐果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大约太久没见他,心脏有一瞬间像是空了一下,又像是被吓到了,总之心跳得怪异。 他们正在上英语课,老龙只是冲季峋点了下头就继续讲课了,季峋走到了自己位置上,把书包塞进了桌洞里,发了片刻呆,扭头问唐果:“讲得什么?” 唐果把自己的练习册指给他看:“练习题。” 季峋点了点头。 他把练习册打开了,但似乎没有听课,目光凝着一个地方,像是在思考什么。 唐果从那会儿起,耳朵里就再也听不见老龙在讲什么了,只是时不时看季峋一眼,想安慰他,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突然觉得,季峋好可怜的。 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爸爸很快又娶妻,娶得还是青梅竹马的妈妈,他那么喜欢叶桑,后来都不怎么见面了。 季峋也越来越讨厌回爸爸那个家,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 而且现在,叶桑竟然得了那种病。 唐果某一瞬间觉得,季峋和叶桑像是爱情小说里的男女主,他们正在经历生死离别,那种悲壮让唐果不敢开口。 还没下课,季峋就趴在桌子上睡了,唐果不知道他到底睡着了没有,只是看他一动不动,心里变得很不是滋味。 一直到午饭的时候,唐果都没有和季峋说一句话,他很沉默,下课的时候沈靖初来问他情况,他脸色很差,只是摇了摇头,于是沈靖初便只是拍了拍他的背,没再多说什么,其他人就更不敢过来搭话了。 唐果吃饭的时候,齐悠评价道:“果果,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味同嚼蜡的代名词。” 唐果尴尬一笑:“我……不是很饿。” “我看你是因为班长吧!” “没,”唐果矢口否认,“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太饿罢了。” 齐悠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唐果回去教室的时候,季峋还趴在桌子上,唐果站在那里很久,久到季峋自己抬头看到他,微微蹙了下眉,站起了身,让她进去。 他以前很喜欢腿一撇,让她自己蹭进去,后来唐果不小心绊到他腿摔在他身上也没有改变他,那会儿唐果总觉得他是故意的,现在想想,可能真是故意的,可突然他知道给她让位置,唐果却觉得特别堵心得慌。 唐果走了进去,坐在自己座位上。 季峋嘴巴特别欠,以前钥匙这样,总是会说她:“哑巴了?”嘲讽她不敢叫他的二缺行为。 这会儿却一句话没说。 唐果想,大概是还在伤心叶桑的事吧!其他事就没心情了。 还没到午休时间,唐果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睡到一半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觉得心烦意乱,最后从桌洞里摸出自己的药盒拿了几种药,递到他面前。 季峋顿了下,最后接了过去,说了声:“谢了。” “不客气。”唐果说,然后继续趴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问:“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饿吗?我这边还有零食……”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一时没吭声。 唐果便有些尴尬,“不饿就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唐果睡不着,趴在桌子上这边翻那边,那边又翻这边。 月考很快就到了,照例是要收拾桌椅,季峋帮她把书都搬到教室后面去,唐果想起来上次自己帮他收拾桌子,他说还她的事,唐果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拒绝,他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于是唐果只来得及说一句谢谢。 月考成绩第二天就出来了,唐果考得很不理想,唐果看完成绩表之后,刚回到座位坐下来,眼泪就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季峋好几天没来上课,照旧是第二名,唐果觉得自己上次考试大概也只是运气好。 蒋昊观察她很久了,看她竟然哭了,挠了挠头,塞了支棒棒糖给她:“哎,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啊!你是小朋友吗?”他语气带着些好玩,但没有嘲笑的意思。 唐果努力克制自己的抽噎,接过他的棒棒糖:“谢……谢谢!” 蒋昊把棒棒糖又拿回去,剥了糖纸才又递给她:“别哭了,一次考得不好不算什么,下次再努力回来就好了。” 他一个学渣,倒是认认真真劝导起唐果起来了,唐果不知道被他的精神逗乐了,还是被他言语安慰到了,竟真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破涕为笑:“嗯!”道理都懂,可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会耿耿于怀,就像上次齐悠考差了,唐果没办法安慰她一样,谁也没有办法安慰到自己。 教室外,沈靖初捅了季峋一下:“你想不到吧!你走那几天,你小同桌和蒋昊关系突飞猛进。体育课俩人还一组做游戏,结果蒋昊不知道把唐果带哪儿去了,齐悠找她半天没找到,上课俩人才一起回来。” 教室外,原本季峋靠着护栏,面朝着教室,闻言转了个身,趴在护栏上,面朝着对面楼,低哼了声。 沈靖初以为他不想听,就没再继续。 结果停了几秒钟,季峋扭头看他,一副我特么不想听但我特么又好奇的操蛋表情问:“然后呢?” 第二十八章 月考离联考太近,所以就免去调换座位的流程了。 唐果有些遗憾,还有一点儿……庆幸?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总之唐果觉得自己最近都怪怪的。大概是因为她的同桌怪怪的。 上课的时候,唐果看了季峋一眼,他偏过头,唐果又立马挪开了,佯装镇定地看书,其实脑子里山崩海啸,也不知道慌什么。 为了缓解那股慌乱,唐果和蒋昊说话,和蒋昊的同桌林木阳说话,东拉西扯喋喋不休,说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这一切在季峋眼里,简直是冷暴力,他……季峋的同桌,唐某人,和后桌说话,和后桌的同桌说话,如果有前桌的话,她怕不是还要和前桌打成一片。 然后从上周他到学校到今天,她竟然都没有主动和他说过几句话! 季峋一不爽就皱眉,皱眉就显得很凶,整个人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森冷气息,他这样的时候,大家都会实相的离远点,唐果这样迟钝的人都不会去招惹他。 她更不和他说话了,他就更不爽了。 下午恰好是体育课,高二的体育课上的特别轻松,学校的意思就是给住校生尽可能的锻炼身体的机会,一周两节体育课,基本就是自由活动课,体育老师会带着大家跑步、打球,或者一些集体游戏。 上周计数绳跳,两两一组,互相监督,每个人跳够三百下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这周体育老师请假,代课的是高一的体育老师,体育委员把大家集合完毕报完数之后和老师打报告:“报告老师,七班应到四十四人,实到四十四人,请假零人,报告完毕。” 女老师挥了挥手让体育委员回队伍去了,然后拍手让大家注意:“这两周你们老师都请假,我代你们班的体育课,上周你们上的什么?” 下面七嘴八舌告诉她。 女老师点点头:“好,那这节课还是和上节课一样,体育委员派两个人去搬器材,其余同学先跟着我去热身。” 底下一顿哀嚎,高一那会儿跑五圈不在话下,自从升了高二,大家的体力水平直线下降,除了百米冲刺去吃饭,其余时候上个楼都大喘气。 跑步的时候大家的队列慢慢就散了,三三两两凑堆儿一边跟着老师跑一边闲聊八卦,郑思涵跑到齐悠和唐果这里,神秘兮兮说:“你们知道吗?我们体育老师请假是回家结婚去了。”他们体育老师是个一米九的彪形大汉,老婆是个娇小的姑娘,有一回体育老师骑着电瓶车边走边自言自语还笑得迷之荡漾惊呆一众路人,最后才发现原来车子后座坐着小师母,身材太娇小,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度是六班七班九班三个他带班学生的课余谈资。 齐悠促狭一笑:“你又是听周子龙说的吧?” 郑思涵嗤了声:“那是他的荣幸!” “哟哟哟,我怎么闻到了一股打情骂俏的味道。” “狗屁!” 两个人拌起嘴来,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挖苦,说到没话说,各自沉默了会儿,然后找新的话题,齐悠说:“我又相信爱情了。最近好多甜美爱情啊!我的天。” 郑思涵竖起八卦的耳朵,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 齐悠压低声音说:“连翘,和她的小四眼同桌……在一起了!” 郑思涵一句“卧槽”惊得方圆五米的的同学都扭头看她。她忙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大惊小怪。然后压低声音问齐悠:“真的假的?” 小四眼是连翘给她上个同桌起的外号,还有另一个外号叫小闷骚。 小四眼的大名叫霍希光,不怎么爱说话,大家对他了解都不多,戴一副高度近视镜,总是眯着眼睛,看起来很木讷刻板的样子。 连翘那种爱出风头老娘最拽所有人靠边站的人,和霍希光? 齐悠点点头:“陈奕如亲眼撞见的,俩人在六楼楼梯拐角……亲……”最后一个字含糊着,郑思涵还是听明白了。 教学楼统共七层,七层没有在用,上面几个教室只是拿来堆放器材或者坐活动教室的,平常没什么人上去,所以六楼到七楼的楼梯拐角简直是情侣会面圣地…… 郑思涵低声“靠”了声。 齐悠又补充:“是小四眼压着连翘亲哦~” 表面小奶狗背地小狼狗? 郑思涵就差当场尖叫了,这是什么玛丽苏剧情。 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三圈跑完,俩人似乎才忽然意识到边上还有一个人存在:“果儿?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啊!心情不好?”郑思涵捏了捏她的小肉脸, 唐果眨巴了下眼,似乎才回过神,摇摇头:“没,没有。” “那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齐悠撞了郑思涵一下,说道:“不是今天,是好几天啦!丢了魂儿一样。” 郑思涵心直口快:“失恋了?班长把你甩啦?靠,这狗男人欺负你啊?”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下一秒但凡唐果点个头她都能当场提着棍子把季峋打得满地找牙。 可惜唐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受惊吓一样:“啊?什么跟什么,别,别乱说……” 郑思涵“啧”了声,“你俩那层窗户纸薄的都透明了吧!还不让说了。脸皮这么薄你就等着以后被季峋欺负吧!毕竟他脸皮厚可是出了名的。” 唐果几乎要去捂她的嘴巴了,一副猫被踩到尾巴的急切样子。 以至于片刻后各自列队找自己队友,她和季峋错肩而过的时候,唐果看见他那一瞬间左腿绊右腿,差点儿惊天一摔,被季峋一把捞住了,他那紧锁的眉头还没舒展开,沉着脸一句:“看路!”差点儿把唐果又吓哭。 旁边郑思涵无情嘲笑她:“别激动!虽然我们峋哥帅气又霸气,可你看了这么久了还不能免疫吗?出息。”说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附在她耳朵边上说:“让齐悠给你写个同人小说,名字就叫霸道校草爱上我。” 刚刚季峋那表情,简直霸道本道。 唐果的脸轰的一下热透了,捂着耳朵跑了,一直跑到蒋昊边儿上,才放下手,喘了下气,缓缓平复心情,说:“我们开始?” 蒋昊点了点头,问她:“想不想跳?” 上节课他也是这样问她的,她摇了摇头,于是他直接扯着她去室内体育馆偷懒去了,两个人坐在篮球馆的看台上坐了半个小时,尬聊尬得尴尬癌都治好了。 只是这次唐果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忽然多了个人,季峋依旧道明寺附体一样,锁着眉头,略略垂眸看蒋昊:“你离她远点儿,咱俩还能客客气气的。” 蒋昊抬眸,眯了眯眼:“占有欲这么强啊?” 季峋没否认:“那你就别找事。” 说完直接拎着唐果后衣领把人拎走了。 第二十九章 季峋想和唐果说话,就把人拎到人群外了,两个人站在操场的边儿上,红旗下,面对面。 唐果觉得这场景莫名有些怪异,问了句:“……干嘛?” 季峋蹙着眉毛看了唐果好一会儿,然后才问:“跟蒋昊走很近?” 谈不上,不过上节体育课尬聊了半个小时,唐果倒是听了很多关于他的事,忽然也不觉得蒋昊有多讨厌了。 季峋和蒋昊打过架,那会儿唐果不知道原因,时隔多年倒是在上节体育课终于知道了原因,不禁唏嘘感叹:季峋可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我看上了他的青梅竹马,还没追呢!先过来跟我打一架,靠,小爷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自己不追还不如别人追。” 季峋的青梅竹马,可不就是叶桑吗? 她就是有点儿好奇,蒋昊这种少爷,竟然喜欢叶桑那种根正苗红的好孩子。匪夷所思。 大概这就叫异性相吸? 唐果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一时竟忘了回答季峋,这反应落在季峋眼里,无疑是逃避问题。无疑是默认,无疑是给他火上浇油…… 他原地踹了下空气,低骂了声什么,唐果默默后退一步看他,想到叶桑的病,顿时便原谅他的暴躁了,甚至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他最近肯定很难过吧! 季峋问她:“你知不知道我和蒋昊打架是……”是……是了半天,季峋又闭嘴了,说那些干什么,无聊。 是因为蒋昊要追叶桑,季峋不小心知道了,就生气了要揍他。唐果在心里默默为他补充,然后点点头意思是我知道,又想起叶桑的病,再次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季峋抬了抬下巴:“你那是什么眼神,有什么话就说,你是哑巴吗?” 面对着蓝天下飘扬的红旗,作为新时代的好少先队员,唐果觉得自己不能做一个在别人伤口上划刀的混蛋,于是唐果摇了摇头,绝口不提叶桑的事。 唐果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季峋给她说什么重要的事,于是权当他想找蒋昊撒气故意跑去闹了一通顺便把自己拽过来的。 “那……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体育老师带两个班的课,这会儿已经往另一个班去了,七班的孩子们俨然一副放假了自由了解放了的样子提前自由活动了。三三两两散落在操场的各处,胆子大估计已经溜去小卖部加餐了。 唐果刚转身想去找齐悠,就被季峋又拽着后衣领拽回去了,他没头没脑说了句:“蒋昊很花心,交过很多女朋友。不是什么好鸟。” 唐果默默想,他可能是在解释他为什么讨厌蒋昊吧!很花心的蒋昊差点儿染指他的青梅,也难怪他不喜欢蒋昊了。 唐果点点头,“哦”了声,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可季峋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不知道。 季峋觉得自己面对的就是一个榆木疙瘩,自己还指望它能开出朵花来。 季峋拨了拨自己头发,半边儿脑仁突突地疼。 - 过完国庆,好像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是联考,一眨眼就是月考,又一眨眼,就是期末考,唐果也陷入了齐悠的状态里,考前一周断情绝爱立地成佛一心读书,只为了一雪前耻。 但大概是太想要得到了,太想得到就容易失去,唐果期末成绩出来的时候,不进反退,唐果收到成绩通知邮件的时候,对着电脑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然后突然委屈地哭起来了。 哭得不能自已,从默默流眼泪到呜咽,再到号啕大哭……哭得相当夸张。 季峋刚进她家院子就听见她的哭声,她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她房间的窗户,心想:“不就没考好?伤害这么大?” 沈姨一边领着季峋往里走,一边解释:“刚刚一直说看成绩单呢!看完就哭了,可能是没有考完,你帮忙开导开导果果吧!” 季峋点了点头,换了鞋,不用阿姨领,寻着声音上楼去了。 于是唐果哭得正悲痛,听见门响以为妈妈回来了来看她打算扑到妈妈怀里再哭一会儿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了季峋。 下一秒,哭声戛然而止。 然而,唐果停得太猛,硬生生憋出个……嗝来。 唐果从头到脚,轰得一下,燃烧了。 季峋没忍住笑了:“脸皮儿这么薄呢?” 不说还好,一说唐果更想自焚了。 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季峋抬了抬手里握着的东西,是一卷a4纸:“你妈妈请我给你做家教,我今天来报道。她没告诉你?” 唐果摇了摇头,丝毫搞不清楚状况。妈妈给她找家教,竟然也不提前跟她说一声。 季峋点了下头,“不重要。”他抬腕看了下自己的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什么时候可以上课?给我个时间,我在楼下等你。” 唐果思考了一下:“两点半?” 季峋点点头,右手指尖敲了敲左手腕上的表:“准时下来找我。”俨然已经端起了老师架子。 唐果去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看了又看自己哭肿的眼,快被自己丑哭了,丑到不想去见季峋。半晌才抓住重点——季峋!要来!给她!补!课!? 多么惨绝人寰的消息。 难道妈妈破产请不起家教了吗? 第三十章 唐果洗了把脸,擦了擦香香才下楼。 季峋正坐在偏厅看报纸,手边放着沈姨给他切的水果,看见她下来,冲她招了招手,唐果不情不愿走过去,他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她:“多大人了,考试不好还哭,丢不丢人。给你个礼物开心一下。” 是个小盒子,唐果拆开看,里面放着一盒纸胶带。 唐果说了声谢谢,然后嘀咕一句:“你不是说手帐幼稚吗?” “虽然我觉得幼稚,但是你喜欢我还是送你了。感动不感动?” 唐果夸张地点点头,拍拍自己的胸口,“感动,我太感动了季老师!” 季峋嗤了她一声,“你敢不敢再敷衍点儿。” 唐果笑了笑,转移话题问他怎么补习。 季峋把那沓a4纸拿出来,“路上打印的我的笔记,哥哥我年级第一的笔记本随便给你看,你赚大发了。” 唐果惊讶:“第一名?赵媛媛没考试吗?” 季峋呵了她一声,“会不会说话?” 唐果摸出手机仔仔细细又看了眼群里刚发的成绩单截图,发现赵媛媛只比季峋低0.2分。果然学霸的世界刀光剑影,估计这会儿赵媛媛更难受。 唐果抱拳,“失敬!” “马马虎虎吧!” 季峋辅导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外加粗鲁,大有一种家长辅导孩子写作业从父子女孝到父女反目成仇逐渐演变……的架势。 唐果被他骂得找不着北,但妈妈还留他吃晚饭,她心情一度十分不美丽。 他还毫不客气地答应了,说:“谢谢阿姨!” 林景笑道:“跟阿姨客气什么,我还得感谢你这么帮果果。” 季峋笑了笑,看起来谦逊又礼貌:“应该的。” 唐果在旁边撇嘴。心里偷偷骂他,季峋似乎能感应到似的,扭过头眯眼看了她一眼。 餐桌上妈妈和季峋时不时闲聊着,季峋这人虚伪得很,明明是个恶劣大魔头,偏偏装得温良恭俭让,太能演了。 临走的时候,季峋又塞给唐果一张纸,附在她耳边说:“第二份礼物,等我走了再看。” 他出了门,唐果就忍不住好奇看了。是张速写,是她一边哭一边吹鼻涕泡的样子……书画不分家,他小时候练字也没少练画,之前画过毛笔速写,硬笔速写也挺传神,唐果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自己。 林景送完了季峋,回头就看见女儿跟煮熟的大虾一样,不由担忧道:“怎么了果果,脸怎么这么红?” 唐果忙摇摇头:“没,没事妈妈,可能刚吃饭着急,有点儿……热。” 心里却在骂季峋,这人怎么这么欠。 唐果着急忙慌地回自己卧室了,到了卧室才给季峋发了条消息:“你真是太烦人了!”亏她今天收到他的胶带礼物还很开心呢! 季峋很快回复了:“第二份礼物喜欢吗?” 唐果莫名能脑补他说这话时候贱贱的样子,没好气:“你看到自己的丑照,会开心吗?”性质是一样的,一整个下午她都在麻痹自己,没事,不丢人,季峋那目中无人的劲儿,哪会注意到她状态,结果果然是自己骗自己。 季峋发了条语音回来,语气带笑:“丑吗?我觉得挺可爱的。” 唐果翻了个白眼,净会嘲讽她。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唐果才想起了问妈妈一句:“妈妈,你怎么想起来让季峋给我补课啊?” “小峋打电话问我的呀!问他方不方便来家里给你补课,看你期末那段时间学习挺吃力的。我想着不能老是白麻烦人家,就说请他当家教,我按小时给他付费。” 唐果皱了皱鼻子,林景敲她脑袋:“人小峋对你多好,你还不领情。” 季峋九点准时到了,林景已经去上班了,走前交代沈姨给季峋留了饭,季峋来的时候,沈姨便招呼他先吃饭,他也没推辞,说了声谢谢就不客气了,一边吃东西一边指挥唐果去拿书。 唐果上了趟楼,想起妈妈的话,犹豫了会儿,从自己抽屉里拿了个东西出来。 她做什么都是磨磨蹭蹭,下来的时候,季峋已经吃好饭了,他伸手问她要资料,她把一摞书搁在他手里,又把一个东西搁在书上面。 是个小摆件,一只仰天长啸的狼。 唐果说:“拜师礼,感谢季老师无私帮助同桌。” 季峋捏起来看了看,“这干嘛用的?” “就是个摆件,摆着看的。”唐果解释。 季峋“哦”了声,一脸这玩意儿有啥用的迷惑表情,唐果咧嘴笑了:“我精挑细选的,你看,多符合你的气质。” 季峋“啧”了声以示否认,却还是把东西收进自己兜里了,“拜师礼为师收了,走吧,徒儿!” 唐果:…… 第三十一章 唐果每天都和季峋泡在一块儿。 学业有没有长进不知道,脸皮是越来越厚了。他骂她她还能气他两句。 毕竟近墨者黑。 不过季峋是个好老师,总能用最通俗的办法教会她。 唐果确实不属于聪明的孩子,学东西慢,高中学习压力又大,经常跟不上老师节奏,乌龟一样在后面爬啊爬的,季峋就是那种一边嫌弃她慢,一边又不厌其烦跟在她屁股后头鞭策她的人。 所以唐果把季峋认定为好人。 七班的同学们听了估计得打出一脑门问号。。 唐果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季峋,从每天不情不愿起床下楼陪他吃饭,然后去上课,到后来竟然有些期待他来,走的时候送他到门口,又舍不得一样站在那里看着他,直到看不见。 以至于后来他不来了,她心里慢慢慢慢地发酵起失落来,整个人沮丧得跟什么似的。 林景跟她说:“季峋后妈的女儿病重,他这会儿估计在医院陪着。”虽说不是亲兄妹,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又连带着这层关系,不去也说不过去。 唐果只是点点头。 腊月的最后一天,林景托人从南方带了许多腊肉,装好了一箱,跟唐果说:“我们去给季峋爷爷送过去。” 唐果“哦”了声。 林景怕她不明白,解释了句:“季峋对你挺好的,帮了你那么多,咱们要好好感谢人家。” 唐果再次点点头,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呆呆的。她在想,季峋这个年肯定过得很难过,喜欢的人生了大病,肯定很难接受吧! 林景嘱咐她:“你要不要送送新年礼物给季峋?” “啊?”唐果愣了下,然后才有些脸红,她都没想起来。她思考了片刻,问:“妈妈我们可以去一趟商场吗?” “当然可以。”林景笑着摸摸她头。 林景十点钟带着唐果开车出门,半个小时后停在商场停车场,唐果把妈妈按在座位上,说她想自己去挑礼物,林景笑她:“对妈妈保密啊?” 唐果抱着妈妈的胳膊蹭了蹭,撒娇:“我一会儿就回来啦!” 林景拍了拍她,“快去吧!” 唐果很快就出来了,林景问她买了什么,她笑了笑:“保密!” 林景取笑她:“我们果果长大了,有小秘密了。” 唐果皱了皱鼻子,去捂妈妈的嘴巴。 季爷爷和奶奶在家,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去寒暄,唐果一进门就东张西望,还是林景看出来女儿想法,问了句:“小峋不在家啊?” 季奶奶回道:“一大早就去医院了,不过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唐果慢慢垂下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点儿难过。 林景又询问了两句叶桑的状况,原本做了手术,手术也挺成功,医生说至少还能再坚持两年,没想到不到两个月癌细胞就扩散恶化了,这次估计挺不过去了。 唐果坐在椅子上,手指拧着手指,拧得疼了,嘶了一口气,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神了。一边想叶桑好可怜啊,还那么小……一边又想,季峋肯定很难过。 他们留了半个小时,季峋没有回来,林景起身告辞,侧头问唐果:“礼物要留下吗?还是亲自交给小峋?” “我……想当面给他。”唐果捏着口袋里的礼物,犹豫着说。 林景点点头:“那我们先回家。” 唐果慢吞吞地走,明明过完年没多久就开学了,明明今天不见明天后天也能见,可就是期待他下一秒能出现。 只是最后还是失望地上了车,走了很远她还隔着车窗往外看,他却一直没出现,唐果最后想,这大概就叫没缘分吧! 一路上唐果脑子里都是季峋,季峋骂她,季峋哄她,季峋笑,季峋皱眉,季峋嚣张的走路姿势,季峋冷笑时候的傲娇脸,季峋…… 季峋季峋季峋…… 都是季峋,好烦。 唐果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被子盖过头顶,在被窝里踢腾着撒气,直到季峋给她来电话,她愣了下,先是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地接听,心里慌得要命,却故作镇定地慢吞吞“喂”了声,“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啊!” 季峋站在院子里,起了风,风呼呼地吹着,他的声音也像是浸透了凉意,带着点儿冷嗖嗖的沙哑,“刚从医院回来,今天来我家了?” 唐果手不自觉地拧着被子,“嗯,我跟我妈妈一块儿,谢谢你帮我补课。” 季峋轻笑了下:“谢什么,我可是按小时收费的。” 唐果依旧拧被子,耳朵里是他的声音,还有沙沙的风声,她听了会儿,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烫,她把手机换到另一个耳朵上,小声回着他话:“其实我知道,你人很好的。” “别啊,干嘛突然发我好人卡,怪渗得慌。” 唐果便词穷了。 季峋好半天没听到她声音,又问了句:“听说你有礼物要送给我?” “啊……嗯,新年礼物。”唐果跳下床,伸手去衣架上摸自己衣服口袋,摸出一个盒子,放在手心里捏了捏去,“你没空的话,我开学再送给你……” “有空。”季峋突然打断她,直接替她做了决定:“明天带你出去玩,我去接你。” “那我去找你吧,你不用来接……” “闭嘴,听我的。”季峋吸了下鼻涕,“没事我先挂了,冻死了。” “你干嘛在外头啊?” “出来给你买礼物。” “啊?” “没有回礼多不好,显得哥哥很不懂事。” 唐果被他这句哥哥恶心到了,默默翻了他一个白眼:“大半夜的,你指定有点儿毛病。” “说不好。”季峋笑了下,“挂了,手都冻青了。” “那……再见!” “嗯。” “挂吧!” “你先挂。” “哦。” 毫无营养的对话,挂了电话唐果却捧着脸发了好久的呆,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还是烫的。 她失眠到半夜,然后发消息给齐悠:“我好像……有点儿喜欢季峋。” 齐悠熬夜看小说还没睡,几乎秒回。 一个字:“哦!” 唐果回了她一串:…… 反应这么平淡吗? 齐悠“啧”了声,“七班四十多个人,大概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唐果:!!!??? 齐悠发了条语音过来,一边打哈欠,一边说:“不跟你说了,困死了我要去睡觉。你俩要是演偶像剧,你就是那种后知后觉的傻白甜女主,然后被女配欺负得死去活来,最后还得靠男主踩着七彩祥云来救你。” 唐果:…… “最后心疼班长三秒钟,我真的去睡了,晚安~” 挂了电话好久,唐果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心疼季峋,难道不应该心疼她吗? 她为什么会喜欢上季峋呢? 唐果怀揣着莫大的疑问终于睡着了,梦里梦到季峋,梦里叶桑没有生病,季峋和叶桑结婚了,唐果伤心欲绝。醒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 然后沈姨过来敲门:“果果,快起床,小峋来啦!” 第三十二章 季峋这段时间天天来家里,对唐果家熟得像是自己家一样,唐果穿衣服洗脸下楼的时候,季峋已经被沈姨招呼着在吃早饭了。他也不客气,没吃饭来的,顺道就吃个饭,夸沈姨厨艺好,夸得沈姨眯着眼直笑,招呼他多吃点儿。他哄唐果妈妈也是这一套,嘴巴甜得跟什么似的,可偏偏对唐果,总没几句好话。 唐果走过去坐到他对面,沈姨递了双筷子给她,问了句:“眼睛怎么红红的?” 唐果心虚,受了惊吓似的揉了下眼睛:“没,没事。” 季峋咬着一块儿薄饼抬头看了她一眼,问:“哭了?”他一眼就看出来。 唐果胡乱点着头,反应过来又摇头,整个人显得神经兮兮的。两个人吃完饭出门的时候,季峋还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啧”了声,“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傻乎乎的。 唐果躲了下,越发心虚,整个人心惊肉跳、魂魄离体。 出了门,季峋手插着口袋在前头走,唐果揣着手跟在他右手边,早上飘起了雪花,这会儿雪又大了点儿,没走几步,头发上就沾了点儿白,唐果吸了口凉气,给冻清醒了,然后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儿啊?” “看电影?”说是来接她出去玩,其实也没好去处,单纯想带她出来罢了。 唐果点点头,“好啊!” 季峋把她羽绒服的帽子给扣脑袋上,“你怎么没戴帽子出来?”唐果是个娇气小公主,怕冷怕热的,冬天出门必然全副武装,帽子手套围巾一样都不能少。 唐果把自己手往怀里再揣揣,还是冷得让人精神,她低“唔”了声,回答:“忘了。” 是真的忘了,只顾得上心乱如麻,哪里还想得起来别的。 两个人走到了主街,离公交车站还有五六百米的距离,离地铁站还有一公里。 季峋拉着她站住了,抬手招了一辆正好路过的出租车,他开了车门让她进去,然后绕到另一边开门坐了进去。 唐果小声嘀咕:“打车好贵啊!”埋怨他太奢侈。 季峋对师傅说:“世贸大厦。”然后才侧头看她,“请你有点儿富二代的自觉。” 唐果皱了皱鼻子,“你少取笑我。” 下了车,季峋给了钱,唐果要和他aa,季峋笑了笑,侧头说:“不用了,少不了以后还是得给你,何必呢!” “嗯?”唐果一脸迷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为什么以后还要给她。 季峋侧头看她,脸上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不懂就算了。” 唐果小小地撇着嘴,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 两个人在商场门口停了下来,这短短的片刻,已经从中雪演变成了大雪,鹅毛一样的大雪,被风卷得呜咽咆哮,唐果一下车就打了个喷嚏,低头找纸擦鼻涕,扔完垃圾回身的时候,一条围巾越过她的头顶绕在了她的脖子上,季峋低着头看她,“感冒了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又关他什么事,“不用你交代。”唐果鼻音浓重地说。 季峋去买了杯热可可,给她捧在手里,然后两个人才上了楼,照旧是现场买票,两个人站在柜台前研究新年档,柜员看他们犹豫不决,倾身推荐:“这部喜剧不错哦,最近很受情侣欢迎的。而且情侣座有半价优惠……” 唐果吸了口热可可,差点儿呛到,季峋却神色如常,好似本就如此一样,表情平静地问柜员:“最近一场是几点?” “十点半的。还有十几分钟就可以入场了。”季峋点点头,偏头问唐果:“想看哪个?” 唐果有些迷糊地应着,“都可以。要不就……这个吧!还半价。” 季峋挑了挑眉,对于唐果主动要和她坐情侣座而感到欣慰。 他笑了笑,掏钱,“麻烦两张票,再带一份爆米花套餐。” 两个人在外面等,虽然是上午,可人还是很多,没有位置坐,两个人站着,季峋怕她无聊,招了招手带她去抓娃娃,于是进场的时候,唐果不仅抱着爆米花,还抱着两个娃娃。还抓了一个大的,被季峋一手拎着,跟拎小鸡一样,唐果追在他后面念叨他:“你抱着它呀!” “不抱,娘唧唧的。”季峋斩钉截铁。 唐果看着难受极了,“求求你了,你抱抱它嘛!” “不可能。” “那你抱这两个,我抱它。” “不要。” 唐果气得在后面跺脚,季峋忽然扭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叫声哥哥我就满足你!” “……”唐果无语了三秒钟,如愿叫了他一声,“额,哥哥,可以了吧!” 季峋乐不可支,虽然极不情愿,还是单手揽住了那只熊。 唐果终于顺心了,然后就听见旁边座位上一对儿情侣咯咯在笑,嘀咕道:“这小姑娘好可爱啊,被男朋友气哭了快。” 唐果:“……” 两个人在座位坐下的时候,季峋倾身在她耳边说了句,“我的礼物呢?” 趴得太近了,唐果耳朵极敏感,唰一下就红透了,声音都结巴起来,“带,带着呢!”唐果伸手去包里找,从里面摸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他,“你先别打开。” “还保密?”季峋狐疑看她。 唐果点点头,她怕自己不好意思。 季峋沉默两秒,最终收进口袋里,“行吧!” 唐果抿了抿唇,问:“我的礼物呢?” 季峋笑了:“伸手。” 唐果把手伸出去,季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搁在她手心,唐果张着嘴巴惊讶老半天,“你昨晚大半夜跑出去,就……去买这个?” 季峋一本正经点点头,唐果沉默两秒,接了过来,“行吧!也行。” 季峋扶额倒在一旁笑,“不逗你了,礼物我已经给沈姨保管了,回去你就知道了。” 唐果好奇:“是什么?” 季峋挑眉:“保密。” 唐果哼了哼,就会吊人胃口。完全一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样子。 两个人看完电影又去吃饭,吃饭的时候也是情侣半价,季峋牵了唐果的手,唐果心脏都快飞出去了,低声问:“你……干嘛?” “趁机占便宜啊,看不出来?白捡一女朋友,我不得好好利用一下。” 唐果挣开他的手,掩饰似地别过头:“无聊!” 两个人玩到晚上,季峋送她回家去,唐果说不用送,她家那边不好打车,他过去说不定还得走着回去。 季峋坚持把她送了回去,“万一出事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 又来,唐果:“干嘛要你交代,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你男朋友吗?”季峋一副欠欠的样子。 唐果没好气,“又不是真的。” “说不定以后就是了。”他表情认真地说着,故意似的,扭头问唐果:“你觉得呢?” 唐果心脏蓦的停了片刻,不敢确定是不是她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大脑仿佛死机了一样,又像是老旧电视机没了信号,卡卡地闪着雪花屏。两个人站在小区门口互相僵持,雪花飘啊飘,盖了两个人满头,唐果觉得时间过去了好久,久到让人心慌。 唐果才终于找到一丝清明,她小声说:“也许……吧!” 季峋笑了,抬手拨掉她头上的雪,“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唐果把他的围巾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然后踮着脚挂在他脖子上,“你快回去吧!” “哦。”季峋应着,脚步却像黏在了地上,只低着头看她,笑着。 唐果被他看得心慌,催他:“那你快走啊!” “好。”他还是没有动,半晌才不正经地说了句,“要不要抱一个?” 唐果反应过来他说什么,顿时脸红耳朵红,害臊地跺了跺脚,“你好烦啊!你不回去我回去了。”唐果转身就跑,跑到大铁门旁才回头看了眼,季峋还在那里站着,浑身的雪堆了有一厘米那么厚,唐果很久很久后还会记得这个场面,他的笑容在路灯下显得少有的温暖。唐果冲他挥手,然后推开门一路跑回了家,她站在玄关处大口大口的喘气,沈姨听见动静迎出来,一点一点拍掉她身上的雪,心疼地说:“冻坏了吧!” 唐果却忽然笑了笑,摇头说:“不冷。”她迫不及待问:“沈姨,季峋给我的礼物在哪里?” 沈姨给她拿出来唐果就急匆匆拆了。 里面是一整套模拟卷,唐果极其无语地随手翻看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一张明信片,背面写着他龙飞凤舞极其嚣张的大字:卷子很难,给你一个向我请教的机会。 唐果噗嗤一声笑了,好不要脸啊他! 第三十三章 年后唐果要去走亲戚,每年爸爸就算有任务怎么着都会回来两天的,今年却回不来,临到年底才打电话给家里,说很忙,走不开。林景点点头,已经什么都不想再多说了,只应他:“注意安全。” 唐爸“嗯”了声,然后彼此沉默,最后才问了句,“果果学习还好吧?” 林景回他:“期末考试不太理想,寒假一直在补习。” 唐爸再次“嗯”了声,没有评价什么。 或者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他对女儿的了解,仅限于林景对他的复述,隔着厚厚的一层屏障。 两个人没有说几句就挂了电话。林景盯着手机沉默了会儿,唐果隐约能感觉到妈妈情绪低落,也不说话。 有时候唐果会想,爸爸妈妈还能在一起多久? 想着想着就会害怕、迷茫…… 然后慢慢抛诸脑后。再有蛛丝马迹,然后继续如此。 很多事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生活就是无限的循环往复,要么一直循环,要么在某一瞬间积压成灾,轰然崩塌再重建,然后继续循环。痛苦和绝望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 大年初三,唐果把季峋送她的试卷写了一张,果然难到令人发指,唐果便打电话给季峋,问他有没有空,给她讲讲题。她总有种不真实感,好像那天的季峋,是做梦梦出来的一样,又总是疑心,自己会错了他的意。 季峋鼻音浓重,刚睡醒,说:“改天行吗?” 唐果愣了下,原本忐忑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忙说:“可以啊,等你有空了,或者我问问别人也可以。我就是……问一下。”唐果手指抠着卷子,搓啊搓,搓得皱了,忙又捋平。不知道为什么,陡然有些难堪,或许是青春期奇怪的自尊心作祟,受不得一点冷落和拒绝。 明明他语气很温和来着。 季峋沉默了片刻,然后解释说:“叶桑不行了,人接回来了。我得回趟家。” 他说的家是季爸那边,季爸和叶桑妈妈结婚后季峋也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可惜季峋个性要强,人又傲,自尊心过于强了点儿。叶妈人有些刻薄,一直觉得季峋这孩子欠管教不听话,老是挑他毛病,季爸又维护她,季峋就不愿意住在那儿。 唐果“哦”了声,心里说不上来是难受还是心疼,迟疑说:“你不要……太伤心了。” 一想起他小时候就会觉得心疼他,又觉得,叶桑生病,他肯定很难过。 季峋“嗯”了声。 然后谁也没有再说话。唐果是不知道说什么,季峋是有些过意不去,刚说完大话,唐果第一次来找他,他就不能去,虽然她语气挺好,似乎也很理解关心他,可他就是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扭。 过了大概十几秒,唐果觉得太尴尬了,主动说:“那挂了?你去忙吧!” 季峋“嗯”了声,但还是没有先挂,唐果等了几秒钟,自己摁了挂断键。 唐果在书桌前呆滞了半分钟,下楼去找吃的的时候还在想,他为什么不挂电话,有话和她说却不好开口?还是……不舍得啊! 唐果被自己最后一个想法给恶寒到了,打了个哆嗦。 沈姨给她切了盘水果的功夫,唐果把刚烤的一盘小西饼吃得一干二净,沈姨“呀”了声,问她:“小果是饿了吗?要不我提前给你准备午饭?” “啊?”唐果愣了愣才从出神中反应过来,忙摆手:“不用不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吃那么多,一点儿也不饿的。 吃撑了,一杯接一杯的喝水。 然后写作业,趴在那里一遍一遍算题目。 晚上林景回来,沈姨悄悄说:“小果今天好像不太高兴……” 林景挑了挑眉,疑惑,“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突然就好像不高兴了,还有点儿心不在焉。”沈姨也摸不着头脑,旋即又笑了:“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小孩子嘛!脸上一会儿一个表情。” 林景点点头,笑说:“我知道了,我去瞧瞧。”她脱了外套,去卧室换掉通勤装才去了唐果屋里,端了杯牛奶,唐果还在死磕数学题,听见门响抬头看,跟妈妈说:“妈妈你回来啦!” 林景把头发捋到脑后去,扯了个凳子靠着她坐下来,凑过去看:“还在做题?” 唐果把牛奶接过来喝了一口,乖巧地点点头,如果林景没有记错,这套卷子唐果昨天已经做了第一张了,今天拿的,还是第一张,旁边放了厚厚一沓演算纸,大概都是这份卷子的。 林景便语重心长道:“不会的可以先放着,或者……怎么不请教一下小峋?” 唐果虽然一整天都在磕题,可过得很充实,心无旁骛。现在妈妈陡然提起季峋,她整个人就像一架摇摇欲坠的积木,轰然崩塌了,她突然觉得难过极了,难过得像是天塌下来了。 林景眼看着唐果眼眶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眼泪从泪腺里滚出来,一时也懵了,只顾得上把女儿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怎么了啊乖乖。” 唐果没办法说实话,最后只带着哭腔呜咽着:“太难了……卷子……嗝……题太难了……” 林景瞧她委屈的样子,顿时哭笑不得,拍着她的背说:“多大点儿事啊,难了咱们可以先不做,我们先做别的,等明天妈妈把小峋请过来给你讲一讲……” 林景话还没说完,唐果就打断她,“不……不要他讲,我自己算。” 林景这才琢磨出来,“和小峋闹别扭了?” 唐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不是,没有闹别扭。”她接连说了好几个否定词,生怕妈妈误会,又解释:“我就是觉得太麻烦人家了。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林景狐疑地看着唐果,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也是,最近听说叶家那个闺女好像不太行了,季峋和后妈关系不太好,跟那孩子好像关系还不错,估计得回他爸爸那边,确实也不太方便。” 唐果“嗯”了声,心情一点都没有变好。 接下来几天,唐果都没有再联系季峋,季峋也没有空去联系唐果,叶桑人到最后都有点儿人不人鬼不鬼了,情绪低落,不吃不喝,偶尔还脾气,不发脾气的时候就发呆,谁也不理,只季峋在的时候才会多说两句话,情绪也好一点。叶妈整日以泪洗面,几乎求着季峋让他在家多呆些时候,季峋一边对后妈厌恶到极点,一边又不能真的不管叶桑。 过完年没几天的一个夜里,叶桑睡着后就没再醒过来,叶妈和她睡一个屋,半夜摸不到孩子呼吸,突然间嚎啕大哭。 一家人夜里都没有睡,虽然谁也没办法接受这件事,但大家早就心知肚明,叶桑肯定挺不过去了。后事早就开始准备了,老家习俗是不给未成年的孩子办丧事的,也不必一一通知亲朋,所以叶桑的尸首只是拿去火化,一家人把她送到墓地安葬凭吊,就算料理完了。 季峋不耐烦看继母整天哭哭啼啼,下葬后就直接回爷爷那儿了,好几天没睡好,回去后狠狠睡了一天一夜,然后稍微准备准备,第二天就是开学了。 说不上难过,但生离死别总是叫人唏嘘惆怅。 开学那天他去很早,想着早点儿见唐果,问问她那套卷子做得怎么样了。可惜那天唐果去得很晚,到的时候已经上课了,戴着口罩一直没摘,整个人蔫儿巴巴的,他碰了她一下问她怎么了,唐果只是言简意赅告诉他:“感冒了。” 下课了就趴桌子上补觉,晚自习下课季峋刚想叫住她说几句话,她就已经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叫住齐悠一起走了。 季峋坐在座位上发了两分钟的呆后低骂了声,莫名有种自个儿被甩的了的感觉。 真他娘的……失落。 第三十四章 开学很忙,老师忙着开各种会,同学们忙着赶作业、叙旧,共享一下过年的趣事和烦心事,吐槽一切可吐槽的事,教室里总是叽叽喳喳嗡嗡嚷嚷闹个不停,老龙发了好几次脾气,摔了好几次黑板才把大家的热情打压下去,各科老师都在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地把大家放飞的自我压到地面上摩擦。 两三天后,同学们终于老老实实了。 其实主要是班长最近脾气大得很,沈靖初作为铁血纪律委员已经够严苛了,季峋是沈靖初plus高阶进化版,擅长眼神杀,他那狭长的一双丹凤眼,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只露一半的瞳孔,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过完年又“突飞猛进”长高了几公分,顶着一八五的身高,以及不显山不露水但刚刚好叫人没法忽视的肌肉线条,打又打不过,狠又没人家狠,学习还鲜少有人比他好,谁也不敢惹。 以前自习课没老师的时候大家往往能轻松点儿,偶尔偷偷摸摸说两句话,沈靖初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季峋跟大仙儿似的,经常专注到仿佛灵魂出窍,猛不丁才会管一下纪律,也都是大家太嚣张的时候,能起到兜头一盆冷水的作用。 但最近季峋每逢自习课就掂本书坐讲台上,表情还很不善,敛着眉头,一副别人欠他八百十万的表情,于是教室里鸦雀无声,凝重又诡异。 唐果感冒还没好,教室里悄无声息的时候,她擤鼻涕的声音就格外的清晰,弄得唐果很不好意思,每次都鼻涕快流出来才尽量压着声音擤一下,或者稍微擦一擦,擦多了,鼻子疼得厉害。 中午吃完饭,午休前,唐果回教室早,趴在桌前写作业,突然伸过来一双手,一个塑料袋子,里面放着湿巾,口罩,还有感冒冲剂,一瓶牛奶,一罐酸奶,一支药膏……唐果抬头,看见沈靖初的脸,有些意外。 沈靖初把袋子搁在她桌子上,忙举双手解释,撇清关系,“季狗给你的。” 真是够了,自习课的时候,唐果擤次鼻涕,季老狗就抬头看一眼,眉头一次比一次皱得深,那毫不掩饰的担心明晃晃的闪瞎人眼,弄得一个班的人都觉得是唐果最近生病导致班长脾气大增,偷偷骂班长是纣王,昏庸至极。 季峋下了课,饭也不吃了,先去医务室买药,买了又不乐意直接去送,他到现在还处在一种被冷落的极度不爽又想跟人和好又抹不开面子说服不了自己那敏锐脆弱又自尊的少男心的复杂纠结心情当中,最后让沈靖初给送过去了,他去简单吃了个饭,回来已经很晚了,唐果正在喝那瓶酸奶。 他看她没拒绝他送的东西,心情终于好了那么一点。 他过去坐下来,唐果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谢谢啊!” 季峋鼻腔里轻“哼”了声,“谢个屁啊!” 唐果被怼了句,小小地撇了下嘴,但考虑到他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不跟他计较了。 她不吭声了,季峋又不爽了。 过了会儿,季峋终于没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反悔了?” “嗯?”唐果疑惑,“什么?” 季峋低骂了声,换他不吭声了,抿着唇,又是一副别人欠他百八十万的表情。 唐果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的,慢慢的……越想越委屈。 最后掉了一滴泪。 午自习的铃声响了,大家都迅速安静下来。 唐果吸了下鼻涕,带着克制不住的哭腔。 季峋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快疯了。 从草稿纸上撕了一块下来,写了三个字给她。 他写“对不起”,依旧龙飞凤舞,仿佛那三个字写得极其不情愿似的。他这飞扬跋扈的性格,做错了事也梗着脖子不认错的死狗脾气,说句对不起实在是能要命。 别扭得要命。 唐果又反省自己,她总是喜欢反省自己,也总是很容易原谅别人,她觉得季峋已经够伤心了,叶桑刚去世,他本来情绪就不好,哪里会顾得上她的情绪,况且她那点别扭的小心思,着实小气狭隘得很。 唐果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她在他那三个字下面写了一行小字,又推回去给他: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那字端端正正,小巧可爱,在他那三个字笔势嚣张的三个字下面显得尤为乖巧。 真真的字如其人。 季峋满腔无名的恼火像是被什么陡然浇灭了,心情一瞬间平静下来,平静得近乎温柔。 他把草稿本翻了一个新页,写:你最近怎么了? 唐果回他:没事呀,可能生病了,心情不好。 她心里默默地谴责自己,那龌龊的小心思,是没法说出口的。 季峋不太信,又或者说直觉不是这样,可到底也猜不到她怎么了,问了齐悠和郑思涵,也揣测过是不是她家里出事了,可到底没有头绪,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有惹过她,最后得出结论就是没有结论,于是这些天他都处在一种莫名恼火当中。 但是现在他又冷静下来又想,就算关系再好的朋友也有互相不知道的秘密,她不想说就算了,他一大男人,何必斤斤计较这些破事。 他们两个人互相暗自劝服了自己,于是这场为期近一周的半冷战终于结束了。 最后以季峋给她打了杯热水,唐果冲他笑了下,宣告冷战彻底结束。 于是下午的自习课大家就感受到了班长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情绪,明明还是面无表情,却无端端叫人看出了心情好三个字。 下了课,多才多艺的文艺委员连翘妹子代表全班同学为唐果送去了谢礼——一面手绘小锦旗,上书:身系全班,务必珍重! 并封她为班宝。 唐果:…… 连翘说:“以后我们的幸福和快乐就靠你了唐果同志,你肩上责任重大。好好吃饭,开心、快乐、加油!好吗?” 连翘握拳。 唐果懵懂地点了下头,迟疑地“额”了声,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连翘就蹦蹦跶跶走了,唐果回过神来琢磨了会儿,想着可能最近自己感冒,所以连翘来关心她吧! 七班同学真是太有爱了。 - 季峋和沈靖初去打球,边儿上围了一群女生,时不时鼓掌欢呼。 沈靖初偶尔会和场外人员做个互动,十分具有渣男潜质,一会儿不撩骚就浑身刺挠得慌。 季峋向来是不大理人的,下了场也自己带水,他有个大水瓶,室外活动的时候走到哪儿提到哪儿,完全不给女生买水递水的机会。 偶像剧里那些夸张的桥段自然是没有的,一群大老爷们儿扔了球,还没下场都自己抹了汗,不是抹袖子护腕上,就是抹衣服下摆上,谁还等别人递毛巾过来啊! 不过女生还是会明目张胆来看球的,给大众男神递水递毛巾在朴实无华的三中显得做作了些,女孩子们是做不出来的,况且有种帅,叫不怒自威,谁没事往季峋边儿上凑,靠近了,胆子大的都不一定能把话说利索了。 倒是会有人加油欢呼,下了场,遥遥喊一句:“哇,峋哥好帅啊!” 季峋有时候当没听见,反正那些女生也就是起哄,有时候心情好就颔下首,面无表情丝毫不心虚地领了夸。 今天倒是邪,一下场就有人光明正大地来,季峋刚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水,一女生从他后背过来,拍了下他肩膀,递了一瓶牛奶,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手不自觉地捋了下头发。 季峋认识,就是隔壁班那个班花乔艺璇。仅仅认识而已,在他眼里,除了高一一个班,一个小组,讨论题的时候这女生固执得让人恼火,除此之外没别的印象,于是淡漠地说了句:“不用,谢谢!” 沈靖初隔不远冲他挤眉弄眼搔首弄姿,季峋眼风割了他一刀。 女生没有坚持,无所谓地收了手,她另一只手还拿着个东西,这会儿往季峋曲着的胳膊弯里一塞,匆匆撂下一句:“下次考试我还坐你后边。” 就跑了。 考试排位是年级成绩大排位,季峋向来第一考场,乔艺璇成绩不错,每次都很巧合和他前后桌那样。 人走了,沈靖初才过来撞了他一下,“你高一对人家做了什么啊!到现在都念念不忘的。” 季峋本来皱着眉,还不忘贫:“人格魅力太大,我也没有办法。” 沈靖初做出一副呕吐的样子。 场上场下人不少,都看见了,前段时间还在传么,说八班班花小姐姐乔艺璇公然承认喜欢季峋,这会儿又撞见她塞情书,一瞬间八卦声都快把室内篮球馆的房顶给掀了。 沈靖初捏过来情书试图偷窥,季峋夺了过来,沈靖初一句:“我劝你别看,不然我看你怎么跟唐果交代……”还没说完,季峋已经默默撕了,在无人的路旁被无情扔进了垃圾桶。 沈靖初贱了吧唧的又揶揄他:“不好奇啊?” 季峋踹了他一脚,“我好奇你妹!” 他还没回教室,八卦就先到了,尤其有人先说给唐果听,唐果听了一耳朵八卦之后也没特别的感觉,但季峋回来往那儿一坐,抓着衣服抽她的纸巾给自己擦汗的时候,唐果就不知道哪里醋缸翻了,酸得牙疼胃疼的,她小鸡护犊子一样陡然抱过自己的抽纸放到远处去,季峋随手又拿了她桌子上的面巾纸,唐果也夺过去,季峋不知道她抽哪阵子风,只好从自己垃圾堆一样乱的桌洞里翻自己的纸,好不容易找出来,唐果也给夺过去。 也不吭声,就闷闷地坐着,表情也没多大表情,好像就是单纯地跟他逗一样。 季峋气乐了,往她那边一靠:“干嘛,你要给我擦?” 第三十五章 唐果吓得一激灵,把纸扔了回去,季峋嗤笑一声,抽几张擦了汗。 他外套没穿,回来就扔在桌子上,这会儿也不穿,天还是冷的,唐果看他穿着薄毛衣就觉得冷,看了一会儿,指了指,提醒他:“你把外套穿上吧!” 季峋摇头,言简意赅:“热!”这还是唐果说,别人说,他怕是都懒得理,他最不耐烦谁管教他了,大约从小被管教得多了,逆反,关心也不行,他自己也承认自己是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唐果“哦”了声,低头写作业,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乔艺璇给他递情书的事,侧头看了看他,也没看到什么情书的痕迹,又看到他外套不穿坐在那里的样子,忍不住老妈子上身,再次提醒:“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这么早就开始管我了啊!”季峋歪头看着她笑。 “你爱……爱穿不穿。”唐果本来没觉得什么,可不知道是被他笑得打了磕绊,还是潜意识里不好意思了,后知后觉地因为磕绊了句而脸红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害羞了。 唐果浑身尴尬,头扭过去,低头写作业,那副欲盖弥彰的别扭劲儿,惹得季峋耸着肩膀笑出了声。 笑得唐果恼羞成怒,想起乔艺璇给他递情书的事,心想他这么能撩拨,怪不得招人喜欢,唐果在心里暗暗给他盖上一个招蜂引蝶的戳,盖得实实的,然后还要用眼神剜他一眼,凶他。 季峋以为她恼羞成怒,更乐了。 结果嘲讽一时爽,唐果半天没搭理他,逗也不理,道歉也不行,一副要跟她赌气赌到底的样子。 唐果也没多生气,就是不想理他,可烦可烦他了。 季峋要是再哄她一会儿,估计她就缴械投降了。 晚上去食堂吃饭,路过八班门口正好和乔艺璇走碰面,乔艺璇还冲唐果笑了下,唐果还没反应过来,齐悠已经把她拉走了,走了好远才气哼哼地骂一句:“好过分啊她!” 明晃晃的挑衅一样。 唐果后知后觉才觉得那笑不友善。 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 回了座位,唐果看见季峋桌子上有酸奶,粉粉的瓶子,一看就不是季峋买的。 还没等她疑惑,后排已经给她传递了情报:“乔艺璇送的。” 唐果本来想拿起来看一眼,顿时收了手,装作无所谓地点点头:“哦!” 季峋回来更晚,路上就听说乔艺璇去班里给他送东西,他这人比较烦没眼力见的人,长得好看也不行,顿时对乔艺璇的印象一跌到底。 他到了教室,先看唐果,唐果把自己缩到墙角,仿佛要跟他划清界限一样,非常明显地半背着他的位置埋头写作业。 季峋一直盯着她,连她停了笔竖着耳朵等着听他问那瓶酸奶来历的细微动作都看得清楚,不由笑了下。 他把自己笔记本扔给赵明薇:“哎,笔记借你抄,下课帮我把这瓶奶送回去。”他故意似的,隔着好几排,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喊:“我同桌生气了,你抓紧点儿啊!谢了啊!” 晚自习快上课了,班上都慢慢静下来了,他一句话,哄堂大笑。 尤其连翘起哄起得起劲,争着抢:“那这可不能耽搁,多大点事儿啊,班长我给你还去。”还冲季峋隔过道的同学嚷嚷:“老陶,给我递过来,来来来,我现在给她送回去。” 陶晶晶看了眼季峋,大着胆子从季峋面前拿过了那瓶酸奶,递给了后排,后排递后排,连翘拿到手就踢了凳子从后门出去了,一路急走,拐弯从八班正门进去,站门口把酸奶搁最近那个桌子上了,喊了一句:“乔艺璇,季峋让我把奶给你拿回来哈!他说他同桌生气了,叫我赶紧给你送回来。” 她一脸无辜的表情,好像自己就是来送个东西,其实她就是故意的,远远地看见乔艺璇尴尬的表情,笑了笑转身赶紧走了。 快上课了。 第一节晚自习,班主任闲着都会提前几分钟过来绕一圈看看大家积极不积极,有没有捣乱,有没有消极懈怠。 后排几个人冒着班主任随时冒头的风险围在后门看连翘去送奶,听见连翘那样说,哄笑起来,前排听不见,就好奇问后边的人,后边的人卖关子,屋子里一瞬间闹腾得很,唐果性子软,被这么一闹,整个人都急了,气得直拍季峋:“我没有生气!” 又怕这样闹老师会怪罪,总觉得是自己捅的事,听见连翘站门口喊话乔艺璇,又觉得闹得过分了点儿,推着季峋说:“你快管管啊!” 唐果越急,季峋越不急,慢腾腾地问了句:“还吃醋吗?” 唐果哪里还顾得上跟他辩解,说了句,“不吃……哎,我没吃……你快点儿。” 季峋这才笑了笑,敲了敲桌子:“行了啊!起什么哄,上课了。” 教室里这才慢慢安静下来,还好班主任没来,等第一节下课,大家又兴致勃勃讨论起来,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连翘嗤笑一声:“你以为乔艺璇真是什么女神?虚荣怪罢了。” 边儿上人追问什么情况,连翘又不说了。 晚自习四节课,很快就过去了,下了课,照旧学习的留着,不学习的着急回宿舍,季峋最近没贪这几分钟时间,一下课就窜了,唐果总是收拾收拾东西,慢悠悠地跟齐悠一块儿回宿舍。 两个人并排走,日常聊着无关痛痒的废话,哪个老师又骂人了啊,哪个同学又做了什么糗事,甚至今天谁穿了新衣服,上课偷吃零食……这种屁事,总之和学习无关的话题,都有趣。 齐悠和唐果正说着明天一起去二食堂的酱肘子,齐悠忽然话题一转,偏着头问她:“你觉得蒋昊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唐果发现蒋昊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坏,但肯定也不是个好学生就是了。最近齐悠好像老是问到他。 “我就问问,好奇,你初中不是跟他一个学校吗?” “啊,是。”唐果点点头,那会儿蒋昊要比他们高一届,风声极坏,好像从来没干过什么好事,违规乱纪是家常便饭。 齐悠倾身,竖着耳朵,一副极好奇的样子。 唐果就跟她说了:“渠镇一中三霸,蒋昊谈晨郑天雅!我们那届的口头禅……”唐果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渠镇一中不比三中,三中也不算纪律严明,但同学老师目标一致朝着高考奔去的,一中完全就是个九年义务教育管制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摇摇欲坠的破尾烂楼,拆也没法拆,扶又扶不起来。 一些学生早早就闹着要辍学,所以肆无忌惮地捣乱违反校纪,要不是爸妈拿棍子在后面支着,早去江湖游荡了。 在这种背景下,总有些地头蛇充当校园“山鸡哥”的角色,能在众多刺头中脱颖而出,名声可见一斑。 季峋那种名声在外的都还排不上号呢! 齐悠捂了捂嘴巴,一脸惊讶,倒不是真的体会了,而是郑天雅这个人太出名了,猛一听见,吓一跳。 是个女生,出了名的恶劣,家里有钱,身边总是一大帮朋友,经常对看不惯的女生言语行为双重打击,有一次学生家长都报了警,她在里头还蹲了三个月,具体什么事情不清楚,据说赔了钱,还是双方家长私下协调了,不然在里面蹲更久。 已经不是普通的恶劣了。 齐悠又问:“他经常欺负别人吗?” “那倒没确切听说过,”唐果歪头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给她形容:“但是那些经常欺负人的人都认识他,并且都很听他的。” 齐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 唐果劝她:“反正离他远一点就对了。” 齐悠漫不经心地“嗯”了句,不知道在想什么。 宿舍有单独的卫浴,但有时候时间紧,大家没办法一起洗,就会去公共洗水池洗漱洗衣服,唐果回去晚了,洗手池已经站满了,厕所和浴室都有人,她只好端着盆去公共洗水池那里了,公共洗水池也经常人满为患,不过幸运的是,唐果去的时候正好人不多,她挑了个水龙头,把脸盆放下的时候,身边跟着也放了个盆,水龙头哗一下拧开,水溅了唐果一身,唐果扭头看见乔艺璇,对方正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叫季峋把东西送回来的?” 唐果“嗯?”了声,一时没明白。 乔艺璇已经噼里啪啦开讲了:“别太得意了,得意容易忘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几斤几两,他不嫌弃你,你真当自己配得上他了。” 说完她把水龙头啪一关,扯着盆就潇洒转身走了,气势十足,可怜反射弧总有点儿长的唐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她送的酸奶被连翘送回去的事儿,莫名其妙被戳了一刀,还扎在痛点儿上,唐果气得要死。 搓洗完衣服她就不生气了,劝了句自己:“算了,人说得也没错。” 其实像叶桑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季峋,温柔强大,像一只凤凰,高高地站在枝头上,别人只有仰望的份儿。印象里季峋乖戾又任性,爸妈都对他没辙,从小到大就是混世魔王,只有在叶桑面前,会装绅士,装得像个小大人,懂分寸,知道体贴。 唐果从小就没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也没要求自己做什么人才,成绩不上不下,做事不紧不慢,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智商一般能力一般的普通小孩,季峋会敦促她多读书大概也是觉得她太差劲了? 成绩进了年级前一百就觉得自己相当了不起了,可季峋是那种稳定在年级前十,偶尔可以在全市排一排名次的人,不出意外他能考个重本,学一个冷门或者热门的专业,有一个不错的前程。 唐果自己没想过自己,她做事总是马虎,走一步看一步,得过且过。 她从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可这时候,她突然就觉得这样很差劲,差劲透了。 大概喜欢一个人最开始的迹象,就是自卑,害怕自己不是对方的良配。 喜欢…… 唐果默默咀嚼这个词,脑子里是模糊的概念,还有若有似无的悸动,她觉得,她大概是很喜欢季峋的。 唐果并没有把乔艺璇放在心上,倒是把她话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她早早去了教室,想去多背两页单词。 季峋比她去得更早,他随便表面上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可都是该刻苦的时候刻苦换来的。 季峋调侃她:“今儿怎么这么用功啊?” 唐果没理会他,默默背自己书。 早自习下课季峋跟沈靖初和小喇叭一块儿吃饭,才听说昨晚的事儿。 沈靖初怕季峋狗脾气上来一点面子都不给乔艺璇,他可不是什么不和女人计较的君子,忙劝了句:“没多大事,你得教教你那位,跟你学学,嘴巴毒一点,别怕得罪人,这种事就得当场怼回去,过了时候再回头搬救兵,出了气也觉得不顺心。” 周子龙推了推眼镜,也说:“反正我是听说,唐果没什么反应,就是有点儿郁闷估计,没想到乔艺璇是这种人,以前还觉得她挺面善的。” 季峋倒是真的没整什么幺蛾子出来,唐果要奋发,他就在旁边提点着。 没几天就是月考,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唐果因为上次考得很差直接去了第三考场,季峋还是在第一考场,后面还坐着乔艺璇。 唐果数学考试前十分钟才发现自己准考证后面夹着季峋的准考证,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下季峋,他是猪吗?都快开考了都不知道自己准考证没了? 考场已经几乎全部入座了,大家都在抓紧最后宝贵的时间抱佛脚,唐果却抓着准考证噔地起身冲了出去,一路跑到一考场,敲季峋的窗户,把准考证递进去。 季峋倒是丝毫不意外,接过来,半探着身子出窗户,边交代她:“待会儿考试别紧张,把你会做的做完就可以了。” 唐果点点头,其实她确实有点儿紧张的,她其他科目都一直还发挥的比较稳定,每次都是成也数学,败也数学。 “别死磕一个题目,不会的先空着。” 唐果再次点点头,这毛病她早就改了好不好。 “多看几遍题目,别看漏条件就着急做。” 唐果一边点头一边推他回座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好啰嗦呀!” 季峋哼笑了声,顺从地跌回自己座位上,朝她打了个手势,叫她赶紧回考场。 一考场的学霸同学们也不都是木讷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总有几个活泼的爱起哄,比如连翘啊,连翘也是个学霸呢! 连翘跟沈靖初是好兄弟,沈靖初坐在前排,连翘在后边儿做,老早就看着乔艺璇跟一条毛毛虫似的蠕动着朝季峋那里靠,时不时说两句话,搭讪意图十分明显。 季峋懒得理她,就差直接让她闭嘴了,不过也只是漠视而已。 跟乔艺璇交好的朋友还替乔艺璇打圆场,说:“我们老班长还是老样子啊,话少,不爱搭理人。” 那话刚说没几分钟,唐果就来了,还嫌弃季峋啰嗦,连翘一听就乐了,等人走了,起哄。远远喊沈靖初:“沈二,我没听错吧?有人嫌弃我们峋哥啰嗦诶!你有这待遇吗?” 沈靖初“哈”一声,揶揄道:“我哪有这待遇,他只会翻我白眼,叫我滚。” 连翘咯咯笑:“你知足吧!班长区别对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要是不想理的人,白眼都懒得翻。” 连翘今天算是很给乔艺璇面子的,含沙射影的很隐晦,倒是八班一个认识乔艺璇且一直看不惯她的女生直接挑明了讽刺:“架不住有些人脸皮厚啊,非往人脸前凑,也不看人乐意不乐意硬刷存在感。” 考完试季峋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洗了手甩着手往外走的时候碰上刻意等在这里装偶遇的乔艺璇,她叫了声:“班长。” 季峋眼皮子撩了她一眼,意思是:有事? 乔艺璇摇摇头,她一脸纠结,季峋没空等她纠结完,脚步没停地走了,乔艺璇忙追上去,跟了两步,还是鼓起勇气问:“我想问一下,我给你的……那个……信,你看了吗?” “没有。”季峋终于开了尊口。然后看她一眼:“还有,你这么优秀高贵的人,我配不上。” 他走路快,她跟不住,又恰好有人在身后叫她,一转眼,他就走远了,乔艺璇心里烦,冲身后人吼一句:“干嘛呀,叫魂儿啊,烦死了。” 被吼的女生一愣,有些委屈地抿了下嘴,本来想告诉她,她东西落下了,顿时也不想说了。 乔艺璇回教室后发现自己笔记本丢了,很薄一个笔记本,记的是自己总结的重点题型,到处找找不到,最后气得摔自己桌子上的本本卷卷,摔完了,趴桌子上哭,委屈铺天盖地兜头盖脸地砸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 为时两天的考试结束,大家又搬东西回座位,这天的晚自习照旧是安稳不了的,各个班都闹哄哄的,一些人得意,一些人懊恼,一些人趁人心浮动偷懒做小动作,还有一些人大隐隐于市似的在一片闹哄哄中岿然不动地保持学习的姿势。 唯独七班静悄悄的。 因为季峋刚才不耐烦地吼了句:“自己对自己答案,吵什么吵,有你们讨论的时候。” 因为是月考,老师们自己出卷,考试一结束,学委就去老师那里拿了答案,印刷好的,一个个发下去,先自己对答案,等上课了会有小组讨论,小组讨论的时候就能把大部分问题自行消化解决了,然后老师再强调一下重点难点就可以了。 刚考完,大家心情难免有些浮躁,被季峋一盆子冷水给泼下去了。 一群人下意识看了眼唐果,唐果很认真低着头在对答案。 大家不说话了,飞小纸条,讨论班长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唐果又招他惹他了。 还是周子龙消息最灵通,龙飞凤舞地在纸条上洋洋洒洒写:“吃飞醋了呗!他回来晚了,蒋昊帮唐果把书搬回座位的,唐果那会儿和蒋昊有说有笑,还请人吃糖,班长一进教室就踹了下门,别提多酸了。” 目睹过的同学纷纷附和,那场面真是相当难得一见,偏偏唐果是个屁也不懂的纯情小可爱,还以为季峋就是间歇性不爽症发作,毕竟他脾气臭又性格差,莫名其妙生气的次数太多了。 季峋一生气唐果就害怕触他霉头不理他,她不理他,他就更不爽,他不爽了,就爱找事,唐果下课要去厕所,他堵着不让她出去。 “季峋,我去上厕所,你起开。” 季峋斜看她一眼,表示自己听到了,但就是不起。 唐果戳了戳他:“你怎么了?” “你觉得我怎么了?”季峋反问她。 唐果就纳闷了,“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唐果迟疑地问,并且在脑海里大肆搜补所有有可能造成他生气的原因。 今天上午考文综,下午考英语,两个人就中午午休的时候见了面,唐果困得要命,她英语一向不错,就放松心情,一觉睡到午休结束,还是季峋把她叫起来的,一本正经让她擦擦口水,结果唐果发现他在逗她,气得拍了他两巴掌。 那会儿他还好好的来着,考完英语她把东西放教室就跟齐悠一块儿去吃饭了,回来之后她把东西收拾完他才回来,一回来就踹了下门,满脸写着不爽。 唐果思前想后也想不出来跟自己有关系,最后大胆猜测:“你是不是英语又考砸了?”他所有科目都很强,唯独英语成绩跟过山车一样,时好时坏,唐果安慰他:“没事的,我可以给你补英语,我英语应该还……还可以。”唐果有些心虚,毕竟总体和他差很多,唯独这一科比他强一点,也觉得自己不配教他。 看她一脸真诚地担心他英语考砸了的表情,季峋蹙着眉头拿头撞了下桌子,起身给她让了路。 然后顺势坐在了桌子上,一脚踩在凳子上,大刺刺地坐着,问身后林木阳:“你说唐果的脑子,是不是榆木疙瘩?” 林木阳突然被cue,一脸愕然懵懂又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季峋抬头给自己灌了大半杯水,在唐果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他说:“咱俩讲讲道理吧!” 唐果点点头,疑惑看他。 他说:“我对其他女生,如严冬般寒冷,你对其他男生,如春天般温暖,你这样,我很没安全感你知道吗?”他一本正经的,害得唐果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去捂他嘴巴,脸霎时红到耳朵根后。 还没上课,周围都是人,旁边同学都侧着头看热闹,他这话说的也太…… 唐果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蒋昊帮自己搬书的事,季峋回教室的时候自己好像正跟蒋昊说话,他这是……吃醋了? 唐果一边惊讶一边内心无比慌乱地推着他的腿跨进了座位,坐下好一会儿脸上的热度才慢慢降下来。 上课了,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唐果写了个纸条递给他。 “你不一样。”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季峋却看明白了,勾着唇角笑了笑,总算顺心了。 唐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他写这么一句话,可听他刚刚说那话,脑子里最先飘过的就是——你竟然会因为这个不舒服,你不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在跳跃着起舞,我内心的小人儿在疯狂欢呼雀跃摇旗呐喊,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快乐,说:看见你真开心! 别人在我眼里都一样,可你不一样。 第三十六章 月考成绩出来,接连两次败北之后,唐果突飞猛进,成绩直逼班级第七,年级第五十九。 这对唐果来说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走路捡到了一百块钱,季峋对她和蔼可亲……简称:不可能。 她大概就长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导致班上许多同学都震惊地看着她……身边的季峋,夸道:“厉害啊,季老师!”过年季峋给唐果做辅导老师的事儿被郑思涵传得人尽皆知,第一次月考唐果的成绩自然跟季峋密不可分。 季峋点点头,毫不谦虚地应下:“还行吧!马马虎虎。”他自己憋不住,耸肩笑了起来。 唐果:…… 这次七班第一名是赵媛媛,第二名是季峋,上次期末考试赵媛媛0.2分惜落后季峋,这次季峋跟赵媛媛0.5分之差,排名第二。 有人形容这俩人神仙打架,也有人形容他俩……“狗咬狗,难缠得很。” 第三名是连翘,连翘这次也算成绩突飞猛进了,她一直保持班级前十,但基本稳定在第七第八,还是第一次排名这么靠前。成绩靠后的同学,一次浮动十几名二十名都是有可能,浮动空间大,可以自由发挥,扶摇直上和扶摇直下可以无缝衔接,可谓惊心动魄。但他们前几名的,就很难进步了,只有扶摇直下一条路,连翘能稳定在五到十名已经很厉害了,这次排名第三算是巅峰时刻。 一直稳定年级前三的秦爽这次却掉到第五名,并且跟第六名总分只有四分之差,跟第四名却有二十多分之差。 齐悠算发挥稳定,班级十九名,年级排名比上次靠前一点点,没有进步多少,但至少没有退步。只要不退步,齐悠就没有那种刻苦的动力,又忍不住偷偷看课外书去了。 总之这次排名好多魔幻的地方,老龙上课之前的例行演讲里说:“你们离高考越近,越会发现,成绩是不断变化的,成绩好的时候别骄傲,暂时落后也别放弃,所有同学都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松懈……” 这样的话老龙每次考完试都要说上一遍,可同学们每次听的时候内心都是不一样的感受。 唐果这次成绩好到自己都不敢相信,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听了这话,又担心这成绩只是缘分得来的,下一次就会打回原形,于是那颗敷衍的心,也稍稍落实了一些,把自己卷子认真看了一遍,强迫自己不骄不躁。 秦爽一向骄傲,这次考试他也并不觉得很难,可就是那么一两个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犯的低级又蠢的错误,让成绩一下子下来了。他很自责,一自责就很执拗地埋头苦读,一句话也不说。老龙的话就跟耳光一下,啪一下打脸上,响亮得很。 季峋和赵媛媛都还稳定,倒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觉得一次小考试罢了。 …… 所有人的情绪都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中起起伏伏。即便是自认学渣学酥的同学,也会因为成绩前进而兴奋,因为落后而沮丧,没有人可以真的不在乎成绩。 第二次月考,期中考,第三次月考,期末考…… 果然如老龙所说,成绩变化天翻地覆。 唐果成绩竟然一直保持在了班级前十,期末考之后,老师特意在班级群里表扬了唐果,说她很踏实,很努力。 唐果并不是很喜欢这两个词,好像在说,这孩子不够聪明,但好在勤奋。 大概是因为,季峋太聪明了,她有点儿不能接受自己不太聪明。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高三重新按成绩分班,她期末考试年级第四十三名,六十人一个班,她不出意外的话,会和季峋同在一班。 暑假唐果补习了两周,这次没有再找季峋,林景给她找了一个师范大学的大学生,也是文科生,高考数学一百四十七分。 小老师是个女孩子,但剪着短发,酷酷的像个男生,名字也像男生,叫陈希杰。 季峋暑假去了趟南京,陪爷爷去访亲。 他回来那天下着雨,唐果和陈希杰在星巴克,这是最后一天,唐果说出来补习,她请小老师喝咖啡。 季峋今天心情很不爽,电话里他和爸爸吵了一架,两个人就回不回去住的问题掰扯了将近三十分钟,最后以他彻底不耐烦嚷了句:“您爱说什么说什么,我不搬回去,你甭拿我爷奶压我,我比你心疼他们。” 他没等爸爸继续骂他,挂了电话。 那时候他和爷爷在高铁上,他去车厢连接处接的电话,挂了电话回座位,他抿着嘴不吭声,爷爷问他:“叫你搬回去住?” “嗯。”他点头。 爷爷对自己儿子足够了解,对自己孙子也足够了解,不用说,就知道两个人讨论了什么,于是拍了拍孙子的胳膊,“别理他,你就住家里。”叶桑还在的时候老爷子怎么骂儿子他都不主动要求季峋回家去住,偶尔提起来也都是敷衍,压根儿看不出几分真心实意,叶桑没了半年了,叶桑她妈又怀孕流产了一次,据说是不好再要孩子了,又琢磨着把季峋叫回家去,孩子这么大了,怎么回品不出那点儿心思,季峋又傲,心里怎么会好受。 季峋沉默地点了点头。老爸只有一点儿说得对,你爷爷奶奶年纪那么大了还要照顾你,你有没有点儿良心? 心里烦,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家长是家长,有些家长…… 他爹季天明二十二岁就娶了他妈,那时候一无所有,就是个穷光蛋,人还不踏实,狐朋狗友一大堆,没事就喝醉聚餐,正事不干。 季峋外婆的鞭子棍子抽得他妈嗷嗷叫也没能让他妈迷途知返,婚后季天明也有两年埋头工作,那会儿爷爷给他找了银行的工作,也算体面,可他非嚷着赚大钱,偷偷辞了工作,拿钱跟朋友去开厂,半年不到赔得干干净净,那会儿季峋刚好出生,好几年家里都一贫如洗,小时候的季峋甚至经常穿邻居同龄小孩叶桑的旧衣服,零星的记忆里都是家里穷,所以很少要求买什么东西。 叶桑可怜他,家里做了好吃的,经常会让叫他去家里玩,然后留他吃饭。 家里没粮了,借叶阿姨的,急用钱,借叶阿姨的。 季天明见了叶阿姨比见了他妈笑脸都多。小小的季峋已经模糊感受到了那其中的意味,每次见了叶阿姨,都觉得矮一头。 季峋他妈死的时候季峋才十二岁,那会儿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老妈住在医院,他每天放学了就去医院陪着,他一去,季天明就走了,吊瓶的水没了他去叫护士,晚饭时间他去食堂打饭,晚上他陪床。 外婆外公去得早,母亲那头只有个堂弟会时不时来看母亲一次,每次来,都会把季峋支出去,季峋是稍微长大后才知道,那会儿季天明正跟叶阿姨腻乎。表舅在给老妈出主意,看能不能离婚分财产,给季峋留点儿东西。 那时候季天明跟叶阿姨暧昧挺久了,母亲都知道,只是不说,她自己没多久可活了,怕连累得儿子也没人管。 到最后她死也没能安置好季峋,那会儿家里条件已经好了点儿,季天明手里有了点儿钱,老妈没什么心机,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临死都没享到他一点福,到头了还要担心儿子,季峋印象里,那时候晚上母亲经常抓着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她那时在想什么?担忧,或者不甘,又或者后悔?他不知道,也不记得更多细节了。 后来葬礼都没办,季天明郊外买了最便宜的墓地,给这个陪了她十几年没过过安稳日子的妻子下了葬。 母亲死了不到半年,季天明就和叶阿姨领了证,季天明在市区二环边儿上买了房,写的叶阿姨名字,他们风风光光举办了婚礼,婚礼季峋没去,后来别人给他转述,季天明在婚礼上真情实感地对叶阿姨表示了感谢,述说这几年来自己从不容易到事业有起色,叶阿姨对她的帮助。 只是大概他忘了,那个和他吃一样苦,忍受一样憋屈,作一样难的女人比他更不容易,却没得到他半分感恩。 季峋那会儿和他们住了大概有两个月,叶阿姨是个能软能硬的厉害女人,大约是知道季天明的出息,管他钱管得紧,她不喜欢季峋,从小就看他不大顺眼,却不敢当面说他,背后偷偷和季天明嚼舌根,说他没规矩,又说他性格不好,说他脾气差,埋怨他对她没个笑脸。 都是些琐碎的女人的唠叨,末了还要加一句:“我就跟你牢骚两句,孩子没了妈,也怪不容易的,你别说他。” 季天明那脾气,不说这句还好,说了更拱火。常常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骂季峋。有时季峋想,他的脾气,大概很大一部分也是先天后天被季天明影响了吧! 季天明对叶桑极好,甚至有点儿讨好的意味,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倒更像是一家人。其乐融融,没那么剑拔弩张。 叶桑是个很敏感的孩子,每每都很愧疚,寻了没人的时候跟他说对不起,她总是一脸亏欠,好像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他没什么可委屈的,就是觉得不爽罢了,那种不爽就好像穿了厚厚的棉衣,偏偏后背痒了,你抓不着,解不了氧,比有人直接打你一顿,更让人不爽。 后来他和季天明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吵了一架,季天明提着扫帚要他跪下。小时候季天明就爱让他跪,一点点小事就让他跪院子里。他反骨上来,摔门走了,季天明在背后嚷:“有种你走了就别回来了,老子供你吃供你穿,惯得你!” 季峋就真没再回去过,他嘴硬,骨头更硬。 季天明大概也厌烦夹在季峋和叶阿姨之间生闲气,也没再主动要求过他回去,好像他真是个累赘似的。 这回是叶阿姨主动要求季天明让季峋回去住的,她女儿没了,一直也再要不来孩子,怕以后老了,季峋不管他们。 那点儿小心思,就差写脸上了。 吵架的时候季天明脱口而出:“你就是想着自己翅膀硬了,能飞了,以后不管你老子了,是不是?你飞再远,你也是老子的种,你也得孝敬你爹,没有我,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季峋因为这个,挂了他电话。 他去见唐果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濒临爆炸的边缘,和唐果比,他就是躺在淤泥里的烂草,他这么自傲的人,不容易生出那些婆婆妈妈的情绪,可就是隔着玻璃窗子,看见一个男生亲近得凑近她说笑的时候,他就陡然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卑怯,他顿了脚,收了手,甚至转头走了,走到地铁站口,又折回去,站在外面看了会儿,发了短信给唐果:“我有点儿事,过不去了。” 唐果很快回他,“那好,没关系,你回去好好休息。” 季峋回去就躺下了,却睡不着,一会儿想季天明,一会儿想唐果,想唐果边儿上那个男生。 季峋放假就陪着爷爷去南京了,跟着长辈不方便一直看手机,唐果也怕打扰他,只聊了几句闲话,也没跟他说过小老师的事。 是以季峋猛一看见,也没看出来那是个女生,他也没猜测什么,只是觉得,唐果那种女孩子身边就该跟着那样的人,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另一半。 那种干净,看起来脾气很好,待人体贴,有涵养的人。 季峋不是。 - 唐果开学见季峋的时候,季峋胡子拉碴的,看起来跟个流浪汉一样,头发也长了很多,很不修边幅……的样子。 唐果因为妈妈加班回来晚送她晚了而迟到了,她去报到的时候校园里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外面,她一路跑到教室,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打报告,新老师正在班级里巡视,看见迟到的她,似乎有些不满,推了推眼镜,顺势发挥:“高三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意味着三千米的长跑,你们已经到了最后五百米冲刺的阶段,你们有多少余力,有多少劲儿,都得全部使出来,不遗余力,不能松半口气。” 他看了唐果一眼,说:“进来吧,我希望迟到这种事,以后在我们班不会发生,你们在重点班,学校把你们当好苗子精心培养着,你们要跑在所有人的前面,才对得起你们的父母老师,还有自己。” 唐果低头进了教室,重点班人数是固定的,所以座椅也是正好够数的,只有最后一个空位了…… 季峋边儿上。 她瞄了一眼班级,往季峋身边走的时候犹豫了下,然后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难为情。 大概是因为心虚,然后又众目睽睽之下。 不知道谁先笑了声,然后也有人跟着笑。 新班主任刚立完威,转头就被打了一巴掌,抬头扫视下头,不过也没看出来什么,于是敲了敲讲桌,示意大家安静。 三中的课本内容是高一高二就全部结束的,整个高三就是个漫长又短暂的复习冲刺年,报到的第一天,新班主任蒋炜只简单地打压了一下大家浮躁的情绪,就直接直奔主题地收了暑假作业,然后接着讲上次期末的卷子。 第一节下课唐果才有机会和季峋说话,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突然长胡子了。”她手比划了下,差点儿上手摸一下。 季峋拍了下她的手,一边拿着笔在草稿本上快速的验算,一边儿头也不抬地调戏她:“性不性感?” 唐果眼抽抽了下,大有一种被辣到眼睛耳朵鼻子五官都被侮辱了一遍,然后一言难尽地别过眼去,“当我没问。” 季峋耸着肩膀笑了起来。 他很少笑,大多时候也是皮笑肉不笑,倒是每次唐果什么也不做,都能逗得他笑出声。 季峋最近在逼自己刷题,刷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以至于胡子也没刮。 下了课,连翘过来找唐果,趴在她桌子上跟她说悄悄话:“你来晚了不知道,班长原本坐第二排中间那里,乔艺璇来的时候直接坐在了他前面,班长就提着书包挪到了这边。” 第五排靠走廊窗,实在不算个好座位。 唐果扭头看了眼季峋,他虽然恶劣,其实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嘴巴毒了点儿,也没办过什么太让人下不来台的事……而且他一向很尊重人的。 连翘还以为她不信,强调:“真的,不信你随便找人问,所以后来才没人敢坐他旁边来着,你看你周围,一个女生都没有。” 唐果睁了睁眼睛,表示惊讶。 莫名想起来季峋说过的话:“我对其他女生,如严冬般寒冷……” 唐果抿了抿嘴,莫非是因为乔艺璇喜欢他,所以他才不坐她附近的? 连翘八卦完就走了,唐果戳了戳季峋,没问他乔艺璇的事儿,问他:“你暑假在家捣鼓什么呢?” 她其实想问,你干嘛都不理我。他从南京回来一周了,都没和她说一句话。 季峋扭头看了她一眼,唐果瘦了点儿,脸上那点儿婴儿肥看不大出来了,眼睛显得格外的大,她大约一个暑假都没怎么出门,整个人白到透明。头顶中央空调的风四处吹,把她碎发吹得乱飞,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精灵。 季峋快被自己酸出鸡皮疙瘩来了,他回过神,摇了摇头,回她:“没事,做题。” 唐果“哦”了声,开始喋喋不休地跟他说她暑假都干了什么,她说到自己在家补习了两周的时候,夸了四遍“我的小老师好厉害啊!”第一遍是夸她学习好,第二遍夸她游戏也打得厉害,第三遍夸她会煮饭,第四遍夸她拼乐高都比自己厉害。 她说了四遍,季峋就验算了四遍函数,一次也没算对,他索性把笔一扔,倾身过去看她:“所以你们打游戏,一起煮饭,他还去你房间玩你乐高?” 唐果点点头,一脸对啊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 季峋拿头撞了下桌子,“我迟早有一天得被你气死。” 唐果实在没想明白他生什么气,想了会儿,索性作罢,管他呢!怪脾气。 唐果回宿舍的时候才见了自己新室友,运气比较好,一个宿舍六个人,两个唐果都熟悉,连翘和赵媛媛。赵媛媛是个除学习外什么都从简的人,不大理人,但很好相处。连翘就不说了,很活泼很直爽的姑娘。 另外有两个唐果也熟悉,但不是很想和她们在一个宿舍就是了。 一个是沈慧茵,一个是乔艺璇。 还有一个和沈慧茵是好朋友。 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沈慧茵自从叶桑死后在班级里就没什么存在感,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蒋昊说,其实姐妹两个人感情挺深的。 叶桑和沈慧茵是双胞胎,长得不怎么像的双胞胎,两个人爸妈离婚后,沈慧茵判给了爸爸,叶桑判给了妈妈,于是姐妹两个人被迫分开了。 因为父母关系不和且互相不讲理的缘故,分开后两个人就很少有机会见面了。沈慧茵初中那会儿之所以针对唐果,大概也是一种别扭的心理作祟,她讨厌唐果,是从讨厌季峋开始的,所以季峋越照顾唐果,沈慧茵就越讨厌她。 唐果对沈慧茵已经没什么感受了,就是骨子里的抗拒没办法改变。 沈慧茵也没对她表现出什么,她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就端着脸盆去洗漱了,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乔艺璇和她好朋友在说话,两个人坐在桌子旁嘀嘀咕咕的,时不时看唐果两眼,悄悄话内容昭然若揭,听得连翘直翻白眼。 没几天,班主任上完课,在临下课的时候,特意点了季峋的名:“你下课和周子渊换下位置。” 季峋皱了皱眉,直接表示,“老师我不想换。” 蒋炜抬头看了那边一眼,面无表情说:“那唐果换。” 唐果还没吭声,季峋先问了句,“老师您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快高考了,我希望所有同学心思都用在学习上。” 意外的,季峋没和他杠,他点点头,意思是行。 下课季峋就和周子渊换了座位,唐果高二一年几乎都和季峋坐同桌,他猛一离开,她还挺不适应的。 有时候做着做着题就想戳戳他,让他提点一下自己,可总是反应过来,自己同桌已经换了。 蒋炜是个很严肃的班主任,说话做事都比老龙要强硬很多,大有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 他说高三不换座位,谁有问题直接去找他解决。 于是高三一整年,季峋都没再和她坐一起过,唐果不主动,他也很少主动找她。 到了下半学期,唐果甚至有些疑惑,自己和他到底算不算是……好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唐果总感觉季峋对她越来越冷淡了。 她是个不太会主动的人,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回双倍的好,别人不理她,她会觉得别人不想理她,她就也不理人。 于是一整个高三下学期,两个人几乎没说过话。 唐果就越来越委屈,起初没在意,后来就胡思乱想,可他冷淡,她又不好意思问,于是到最后,唐果就自暴自弃想,算了,既然这样,就算了。 唐果埋头读书,成绩竟然意外越来越好了。 第三十七章 高考那天是个阴天,林景送唐果去的考场,两个考点,一个是三中,一个是市高,三中的多半都在三中,唐果是小部分在市高的,高三(1)班就她和赵媛媛两个。 候考的时候带队老师给她们加油打气,赵媛媛推了推眼镜,难得主动跟她说了句话:“季峋在三中考?” 唐果感觉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好久是多久?她也记不清了。或者是冲刺高考这段时间太过紧张,以至于都有些神志不清了,恍惚觉得自己和季峋走得近的那些时日,跟做过的梦一样,是虚幻的。 她顿了下,才点点头,“嗯”了声。无论她走到哪里,好像和季峋这两个字捆绑了一样,可谁能想到,两个人都好久没说过话了。 他在三中,十九考场,座位号是8。 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记下的? 想不起来了,但就是记得很清楚。因为记得太清楚,所以有些难过。 赵媛媛并不太关心身边事,只记得连翘总是拿季峋逗唐果,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俩人就是一对儿,于是拍了拍唐果的手,安慰这个看起来有些紧张,整个人呆呆萌萌的小姑娘:“加油,不要紧张。” 唐果点点头,冲她笑了笑,“啊,你也是。” 唐果圆满考完了试,最后一场出来,跟赵媛媛告了别,别人她也不认识了,妈妈在外面等她,她上了车,妈妈没有问她考得怎么样,只笑着恭喜她圆满结束高中,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然后妈妈带她去吃了好吃的,然后陪她吃了甜品,再然后就回了家。 她躺下的时候才看了眼班级群里,一大部分人在哭诉这次的语文作文太坑爹,纷纷@语文老师,抱怨五段式不行啊,谁能想到近五年都是材料作文,这次突然来了个半命题作文:给____的一封信。 好多人被吓懵了,只琢磨怎么改成议论文模式,下了考场听到学渣们的灵魂拷问:不就是写信吗?给爸爸的一封信,给妈妈的一封信,给十年后的自己的一封信,这多好写? 然后才恍然大悟,自己被思维定式了,好多人都写偏了,或者说三年高中被教导五段式教导成了“傻子”,只会写五段式了。 唐果当时也是读了四五遍题目才千斟万酌下了笔,还好没写岔。她庆幸。 好多人都出去狂欢了,高二的班群还没解散,唐果还能看到齐悠在群里说话,她和郑思涵去了酒吧,是那种开在巷子里的静吧,小包房,安静喝酒玩牌那种,齐悠高三和郑思涵分在了一个班一个宿舍,她们现在很要好,经常一起出去玩。 高三发生了很多事,唐果觉得真的很像做梦,梦里的场景总是带着模糊渺远的朦胧感,不真实。 这一年过得太不真实了。 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劫后余生。 郑思涵在群里分享了照片,照片里竟然有蒋昊,他的手搭在齐悠肩膀上,齐悠大概有些不好意思,半侧着头拿杯子挡着脸。 他……俩?唐果惊讶万分。 唐果是成绩出来那天才和季峋有联系的,妈妈加班,她出门觅食碰到陈希杰,陈希杰说好巧,问她去哪里,她说找地方吃饭,陈希杰也是找地方吃饭,都是家里没人,自己也懒得做。 “一起?”陈希杰提议,唐果说好啊。 陈希杰不是本地人,亲戚家在这边,她假期来玩罢了,于是熟门熟路的唐果带着她去找吃的。摸到她和季峋去过的那家馄饨店,点了份茴香小馄饨,两个人的馄饨刚上了桌,身后有人推门进来,沉声道:“阿姨来份招牌打包。” 唐果刷一次性筷子毛刺的手突然顿了下来,扭过头去看,正好和季峋四目相对。她有想过很多次,和季峋偶遇了怎么办,要不要主动和他说话,他会不会理自己,可他高三刚开学没多久就搬回爸爸那边去了,她再没和他一起回过家,也没机会偶遇了。 两个人大约对视了两三秒,季峋扭头冲阿姨说:“阿姨不用打包了,我在这边吃。” 他径直走过去,在唐果身边坐下来,看向对面陈希杰,面目严肃,因为疲惫,眉眼压得低,显出几分阴郁来,他说:“你好,季峋。唐果的朋友。” 陈希杰还是第一次看见气场这么强的高中生,虽然自己也没大他们几岁,可在她眼里这些高中生就跟小朋友似的,于是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醒过神回答:“额,你好,陈希杰。也是唐果的……朋友。算是朋友,我去年暑假当过她几天辅导老师。”她解释,通过说话缓解那种强压迫感下的不适应。 季峋点点头,“知道。” 陈希杰感受到季峋身上的冷意,可又说不上来是敌意还是其他,于是一脸莫名其妙地去看唐果,企图从她身上获得答案,可惜唐果比她更迷糊,她不知道季峋为什么会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陈希杰这么不友好。 唐果看得出来,他好像不太喜欢陈希杰。 唐果主动和他说了话:“你在爷爷这儿啊?” 季峋“嗯”了声。就一个字,没别的了。 唐果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埋头吃饭,陈希杰吃饭快,吃完擦嘴说了句自己要去给外甥买文具就溜了。 桌子旁就唐果和季峋比肩坐着,唐果慢吞吞吃,季峋吃完了,她还在吃。 他没走,就坐着,也不说话。 唐果心想,季峋在等她吗? 她吃完,季峋站起了身,她犹豫了下跟了上去。 他没走快,似乎在等她,唐果就紧走了两步。她不想再主动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 两个人走了四五分钟,气氛尴尬的唐果觉得自己快被冻住了。 季峋终于开了口:“网吧,去不去?” “啊?”她没懂,可他没再解释。 于是唐果又“哦”了声,表示自己都可以。心慌意乱的,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到了地方唐果才知道,班上好多男生女生都在,等着今晚十二点出成绩,约好在这边通宵。 季峋看了看表,跟唐果说:“我八点送你回去。” 唐果摇了摇头,“不用,我……跟你们一起吧!”林景这几天赶项目进度,几乎在公司住,况且林景对唐果足够宽容,没有过多的干涉过她,她想去做什么,只要好好说清楚,林景都会同意的。 “那你和家里说一下。”季峋交代。 唐果躲在一边给阿姨汇报了下,顺便给妈妈发了消息,说自己跟季峋还有很多同学在,明天早上回去。 过了会儿妈妈问了她详细地址,叮嘱她注意安全。 唐果去柜台开机子的时候,季峋才想起来问:“你成年了吗?”他突然想起来这边网吧不让未成年进,本来今天要来更多人的,很多人因为这个放弃了。 唐果把身份证往他面前递了下给他看,生日5.16,已经过了十八岁。 季峋“嗯”了声,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过了生日,高三大家都过得紧绷绷的,谁也没心思玩乐过生日,蒋炜是个很严肃刻板的班主任,对各种非学习事件几乎零容忍,之前有班干部提倡给生日的同学集体唱生日歌,可惜被蒋炜叫停了,说没必要,等你们毕业了想干什么干什么,不差这一次生日。 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情味。 唐果生日的时候都没跟任何人说,妈妈说要来给她送饭,看看她,她说不用了,下半学期时间卡得紧,中午吃饭统共十五分钟时间,吃个饭像打仗,妈妈来了估计也只能匆匆看她吃顿饭,话都说不了两句,后来周末妈妈也只简单给她补了个生日,说下次再替她好好庆祝。 唐果和季峋的机子挨着,整个二楼的散机子几乎被他们承包完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热火朝天的。 沈靖初和人吹牛,说自己枪击游戏多厉害,于是开了把,四个人组队,拉上季峋一块儿,几个女生不玩游戏也不追剧,围在他们旁边看,乔艺璇也在,她和闺蜜趴在季峋后头看,不时夸一句:“哇,好厉害。” 唐果手机响了,是陈希杰,他说:“我突然想起来你们成绩快出了,之前有个朋友的弟弟要也是高考,整理了一份高校信息,我发了份在你邮箱,给你做参考。” 唐果就电脑开了邮件,趴近看着,余光不时看一眼季峋,他游戏似乎打得顺利,时不时得一声恭维,尤其沈靖初:“我去,峋哥今儿个这么生猛,谁招你惹你,这么凶残。” 季峋哼笑了声,那种招牌的皮笑肉不笑,也没解释什么。 沈靖初挤兑他:“你就是想在妹子们面前秀。” 乔艺璇和闺蜜被cue到,抿着嘴害羞地笑。 季峋终于开了嗓:“扯什么淡!”说完敲了敲唐果桌子,“帮我买瓶水。” 唐果“哦”了声。 她还没站起来,季峋身后乔艺璇忙说:“班长我闲着,我去吧!你想喝什么?” 季峋瞥了她一眼,朝着唐果抬了抬下巴,“她知道。” 一群人哄笑,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唐果挠着头起了身,逃跑似的跑着走了。 走到楼下柜台才吁了口气,摸了摸自己有点儿发烫的脸。 她怎么知道季峋喝什么,目光扫视一圈,要了瓶矿泉水,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问网管:“有开水吗?” 对方给她指了指饮水机,说:“杯子在旁边消毒柜里。” 唐果拿了托盘,倒了杯开水端着上楼了。 上楼的时候季峋正坐在她位置上,半靠着,目光直直看着她开的页面。 发件人:陈希杰 标题:小妹妹,给你copy了一份资料参考,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哦~ …… 唐果把托盘递给他的时候低声解释了句:“前几天听我妈说你胃病住院了,就想着你还是喝白开水吧!” 季峋抬头看了她一眼,手指朝电脑屏幕指了指:“他对你挺好?” “额,她人挺好的。”唐果点点头。 季峋抿了抿唇,“你打算考到他学校去?” 唐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估计考不上。”小老师在交大呢! 季峋点点头,心情烂透了。我估计考不上,意思是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操! 沈靖初在那边喊,“季老师,别在那儿审学生了,你还玩不玩?” 季峋挪了回去,进了队伍,等开局的时候从唐果那儿拿了杯子过来,顿了片刻又推回去,“水给我,你喝这个。”声音硬邦邦的,明显心情很差。 唐果又坚持给他推回去。 季峋没再坚持,进了游戏。 连打了十几把,他转了转脖子,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沈靖初问他们喝不喝啤酒,他下去拿,大家纷纷附和。 于是沈靖初和霍希光直接搬了两箱过来,每个人都发一瓶,几个女生也说要喝,连翘去拿的时候,沈靖初扭头问霍希光:“哎,家属,让喝吗?” 连翘那性子,向来都是她臊别人,哪有别人臊她的份儿,夺了一瓶过来,嗤了声,“省省吧,你去问季峋让不让唐果喝还差不多。” 唐果刚接到手的动作顿了下,看向季峋,他单手拎了一瓶,她惊愕地指了指,“你不能喝这个吧!” 旁边沈靖初忽然才想起来,把他那瓶夺了回去:“算了,你别喝了。你家属不让你喝。” 连翘咯咯笑,戳沈靖初,“你怎么这么欠。” 沈靖初躲了下,扯霍希光,“管管啊,管管。” 旁边人一阵一阵哄笑。 唐果有些呆,开了易拉罐的拉环,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才龇牙咧嘴地放下了,她没喝过啤酒,只觉得太难喝了。 季峋把自己身边的杯子往她面前推了下,唐果急于把那味道压下去,想都没想,抱过来喝了一口。 反应过来已经傻掉了,默默又去给他接了杯水,把这杯放在自己这边。 季峋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没吭声。 就这样磋磨着,很快就十一点了,唐果熬不住,趴着睡着了。 十二点的时候已经睡倒了一大片,醒着的先查了,纷纷拽身边的人,唐果却没人叫,季峋在那儿摆着,他不叫谁敢去叫。 季峋没叫醒她,十二点过后没多久班群里蒋炜就发了一班的成绩单。 全部在一本线以上,打破了近六年的重点班的记录。最后一名刚好比一本线高一分。 这次第一是季峋,满分七百五,他总分六百九 唐果名字紧随他之后,总分六百八十二。 赵媛媛跌破眼镜地考了第五名。 清华北大在省内招生名额各四十,蒋炜说省排名前六十的都可以试试,甚至冒险一点前一百都可以闯一闯。 季峋省排名四十多,唐果还没醒,没登录查询看不到省排名信息。 大家看了成绩单,虽然唐果这半年的模拟考成绩都非常优秀,不过大家还是惊讶了一把,纷纷朝季峋嚷:“峋哥,厉害啊!” 一晚上都没什么笑脸看起来让人有点儿怵的季峋终于笑了下,“还行吧!” 可惜成绩这东西,总是一家欢喜一家愁,谁都没有多嚷嚷,考得好的怕戳伤考得不好的,考得不好的怕扫了别人考得好的兴,于是大家含糊着,只聊点儿闲话,说自己的打算,讨论报考的事,不提成绩好坏。气氛倒是不错。 唐果醒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惊醒的,做梦梦到出成绩,自己考得很差,她抬起头连翘就恭喜了她,季峋也说了句,“考得不错。” 让唐果悬着的一颗心放松了下来,输了证件号去查询。 和季峋差八分,省排名差了四十多名,她省排名八十多。 不过这已经完全超出唐果的预期了。 甚至好得有点儿不真实。 唐果盯着看了好久,然后才扭头问了季峋一句,“你想报考哪里?” 季峋反问她:“你呢?” 唐果想说你去哪里我去哪里,可转念又想两个人不一定能考到一起去,他要报清北,她不一定能进。 可这话说不出口,于是含糊着:“我还没想好。“ 季峋:“你想好再告诉我。” 唐果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早就得了消息,季峋市状元,市高那边这次考得不怎么样,最好的成绩在省里排二百名。三中这次非常有排面,省排名前一百占了四个。 于是大家纷纷恭喜他,嚷着让状元请客吃早餐。 季峋心情好,应了下来,一群人往大茂走,那边的早餐店估计才能容得下他们一行二三十人。 唐果路上和妈妈汇报了成绩,林景在那边高兴得语无伦次,又问季峋成绩,她也跟妈妈说了,林景笑说,说不定你们还能做大学同学。 唐果知道季峋其实是想报军校的,可惜身体条件不达标,这是他的遗憾,他第二志愿应该是法学,当初他各科成绩都不错,之所以没有选理科而是选了文科,除了文科成绩非常好,然后就是抱了几分想学法的心。 他一向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要做什么,捋得很清楚。 而唐果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走到哪里算哪里,只顾眼前,很少想以后。 她还没想好自己要报什么专业,上什么学校,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所以有些迷茫。 吃早饭的时候很巧又遇见了陈希杰,她已经吃好了,拉着唐果去旁边问了成绩,为她感到高兴,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才走了。 人走了,连翘才凑过来捏她脸,“哎哟,哪里认识的大帅哥,你也不怕我们峋哥吃醋哦~” 唐果“嗯?”了声,大概自己看习惯了,不管小老师长得再像男孩子,也总跟男孩子不一样的,所以听见连翘这么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摇摇头:“是女孩儿啊!” 连翘“噗嗤”一声,“不是吧,没骗我?” 唐果点点头,“我骗你干嘛!” 沈靖初原本还在发毛,季峋明显是不爽,本来心情还不错,看见唐果和人一边说话眉毛蹙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了,这会儿整个人都愣了,忽然笑了下。 那笑带了点儿自嘲的意味。 沈靖初啧了声,拿胳膊肘撞他,“你这飞醋吃的……” 季峋骂了他声:“滚蛋!”然后过去拿饭。 沈靖初跟在他后面,吐槽他:“吃这么甜,你是大姑娘吗?你什么时候喝粥还放糖,娘唧唧的……”吐槽完了,看季峋递给唐果,又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得,算我没说。”他质问自己:“单身狗何必自取其辱呢?” 季峋又拿了个托盘,扭头问唐果:“油条还是包子?” 唐果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抬头回他:“包子!” 季峋点点头。 端了盘子回来的连翘一连串的“哎哟”,戳唐果的脸:“是我我也宠着。” 旁边人听见了,矫揉造作地咳嗽着,然后一群人哄笑起来,唐果就差把脸埋餐盘里了,季峋回来拿手挑了下她脸,“趴那么近干什么?” 唐果拨开他的手,默默摇了摇头。 两个人面对面吃饭,吃到一半唐果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我……我想和你报一个学校。” 季峋吃饭的动作顿了下,然后点点头,只一句:“好。” 第三十八章 吃了早饭就各自被自家老爸老妈催着回各自家了。 季峋和唐果一块儿走,身边还跟着一个连翘和霍希光,倒不是俩人非得来当电灯泡,原本就约好的,要去季峋家里拿东西。 连翘总觉得这俩人气氛不对,可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于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唐果脑子里乱七八糟想很多,可嘴巴抿得比谁都紧,想问的话一句也问不出口。况且边儿上跟着旁人她更不好意思问。 有时候唐果觉得她和季峋两个人很疏远,有时候又觉得无比……亲近。 季峋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晃着,唐果走路很慢,究其原因是腿短,他几次扭过头,放慢脚步等她。 然后意外发现,唐果长高了不少,去年她比连翘矮了半个头,今年两个人差不多高了。 唐果和季峋走在中间,连翘走在唐果旁边,霍希光走在季峋旁边。 四个人并排,闲聊着。 连翘忽然想起来,“对了果儿,我偷偷跟你说件事,你肯定不知道,不,你压根儿想不到,班长这个人有多闷骚。” 唐果疑惑看她。 连翘意味深长一笑,讲:“我们班下学期不是每天晚自习给大家抄一道拔高题吗,然后让班长来讲……” 班长还是季峋,蒋炜那个班主任极其讨厌形式主义还有一切跟学习无关的东西,他认为挑选班干部是非常浪费时间和没有必要的事情,如果不是学校要求每个班必须设置班干部并且很多事情没有班干部不行的话,蒋炜估计会直接废掉班干部制度。 高三刚开学那几天,他直接问了句:谁以前当过班长?零星几个人指了指季峋,又有几个人指了指另一个女生,蒋炜大概看那女生不像是能震慑班级的人,直接点了季峋:“你还继续当班长吧!” 然后让当过班干部的自愿去季峋那里报名,没有当过想尝试的也可以尝试,最终决定权全权交给季峋。 季峋那人比蒋炜更懒,把沈靖初这个老纪律委员提溜出来给他选剩下的班干部,沈靖初就拿个本子在哪儿喊,学习委员了啊学习委员,谁要当来报个名,先到先得啊…… 第一届班干部班子就这么潦草地搭成了,并且贯穿了高三一年。 唐果听见季峋的名字,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竖。 约摸卖关子的都喜欢唐果这种乖巧配合的好孩子,连翘眉飞色舞兴致勃勃:“经过我和我同桌徐九宁多次观察得知,每次班长讲题的时候,那叫一个‘目中无人’,那眼神就一副在座的各位我都不放在眼里的拽,不过他每次讲完都会看你一眼,如果你目露疑惑,他会问一句听懂了没有?如果你摇头,她就会再讲一遍,如果你点头,他会撂一句:会的给不会的再讲讲,散了。”连翘一副得意的样子,扭头指季峋:“别否认啊,我可是观察了无数次的,绝对错不了。” 季峋耸了耸肩,倏忽笑了下:“我也没否认。”不过他自己也没察觉罢了。 唐果看了季峋一眼……有这回事吗? 她记不得了,只记得睁眼闭眼的试卷,公告栏几乎隔天一换的成绩表,订正不完的错题本…… 还有几乎没主动和她说过话的季峋。 霍希光和季峋一个宿舍,对此事最有发言权:“还有件事你们都不知道,那回蒋炜把两个人位置调开,其实是有人打报告,说他俩谈恋爱,季峋给蒋炜保证以后俩人不来往不影响学习才没闹开……”这事知道的很少,一来季峋怕唐果胡思乱想,二来季峋怕唐果有压力学习反而不能专心。 后来唐果一次比一次进步,季峋就一次比一次得意,回了宿舍狂吹:“不愧是我教出来,优秀!”一副老父亲看女儿越看越优秀的架势。 听得大家一致翻白眼。 连翘一听就来劲了,“我去,我就说肯定有人在搞鬼。”这事儿过去挺久了,她都快忘了,不是霍希光提起来她也就想不起来了。 蒋炜这个人说话做事都简洁得很,懒得跟谁解释什么,那会儿调座位,下了课就有人猜是不是乔艺璇在作妖,那晚上她嘀嘀咕咕跟她那个闺蜜说悄悄话连翘就一肚子气,这人办事太不讲究了,招人烦。 不过没证据就是了,唐果也说算了,不然连翘真想过去问问乔艺璇,是不是她搞鬼,咋这么欠。 唐果不太计较这种事,那会儿也怀疑,不过没凭没据她也没多琢磨,好在蒋炜好像没追究,只是把两个人调开了,这会儿听霍希光说才反应过来,原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唐果扯了季峋一下,“你怎么没跟我说……” 季峋偏头看了她一眼,装傻,“你也没问我。” 起初以为她被吓着了所以不怎么搭理他,毕竟班主任懒得连排个座位都不愿意,偏偏特意把俩人调开了,意味什么脚指头想都能想出来。 他也给蒋炜保证过,不耽误学习,不过多接触,所以也就一段时间没理她,两个人各自学习、吃饭、上下学、跟教学进度…… 慢慢的,好像两个人真就没什么关系一样,谁也不理谁,路上碰见她总是不咸不淡打声招呼叫声班长,他就气啊,气得胸闷气短的。 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结束,那晚大家都出去狂欢了,约着去ktv唱歌,沈靖初叫他的时候他说不去,吵死了。转念又想,连翘那么爱凑热闹,指不定会去呢,她去了说不定拉上唐果呢,他就也去了。 坐在沙发一头玩手机,好几次翻看手机也没看到她联系自己,他想得头都秃了也没想到他和她说什么才显得自己自然清新不做作。 后来连翘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干什么,她说睡觉啊,要睡三天三夜,连翘就笑她没出息,叫她出来玩,她说不去了。 季峋回家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后妈叶知春女士又和季天明在吵架,屋里气氛凝固了一样,卧室里时不时传来叶知春的啜泣声,夹杂着几声耳熟能详的埋怨:“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印象老妈好像也经常说这句话,所以大概真的嫁给季天明的女人是倒了八辈子霉吧! 他没过问,也没理会,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屋子里窗帘开着,一看就是有人进来过,叶知春以他妈自居,经常不打招呼进出他房间。 大概又是哪个完蛋玩意给她出了什么馊主意,她对季峋那股殷勤黏糊劲儿,叫季峋觉得烦躁,还不如拿他当空气呢! 季天明依旧看他从头到脚不顺眼,不骂两句好像对不起他这爹的名头,时不时得教训他两句,刚开始季峋还呛他,后来索性不听了,他说就说,纯当听不见,听不见心不烦,心平气和阿弥陀佛! 第二天叶知春就闹着回娘家去,季天明和季峋吃了两天泡面之后,季天明还是拉不下他那高贵的面子,指使季峋去叫叶知春回来。 他勉为其难去了乡下一趟,叶知春陪她年迈的母亲在院子里晒豆干,他提着东西踏进院子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外公外婆很早就走了,他母亲有次被季天明打得腰都直不起来只能去外公外婆坟前哭,夜深了,打电话叫季峋过去接她,她大约是害怕,在年幼的儿子面前还要摆出一副强大无畏的样子,只说妈妈脚麻了,他一路扶着母亲下了山,几次看母亲偷偷抹泪,他没吭声,年幼的他好像就能看懂父母之间微妙脆弱的关系,他什么都知道,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身有倚靠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他忽然就有些羡慕叶知春了,即便季天明再滚蛋也得上门来道歉赔礼服软。 季峋代劳,叶知春肯定是不乐意的,嘴上热情地留季峋在家里吃了饭,却不跟季峋回家。 回去季天明骂了一通,说叶知春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第二天还是灰溜溜去了,他去的时候丈母娘也留他吃了饭,可他没见着叶知春,说叶知春出去玩儿了没在家,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故意。 总之季天明前前后后跑了一星期才把叶知春请回来,叶知春回来了还要拿两天架子,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至少对季峋来说是乌烟瘴气的。 季峋闲着的时候总会想起唐果,想以后唐果要嫁过来,这破家里头,他都待不住,她怎么能待得住。 转念又自嘲,人姑娘才多大啊!能喜欢他几天都说不好。最近都不理他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毁约了,小姑娘家的,说话不算数他也没辙。 想一想觉得自己好可怜。 于是放假第二周可怜虫季峋就开始研究学校和专业了,他能拼一拼的,也就前程了。 这些唐果都不知道,她脑子简单的很,开心就笑,不开心就皱眉头,想和他在一个学校,即便两个人好久没说话也要这样说,不会拐弯抹角,不会试探,不会欲擒故纵,什么都不会,只有一腔直白…… 直白地喜欢着他,到这时候唐果才发现自己有多喜欢他,听见连翘和霍希光的话,第一反应不是怪他为什么都不和她解释,而是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不是真的不想理她,那些压抑的不快乐瞬间烟消云散,只差眉开眼笑了。 唐果跟着他们去了季峋家里,季峋爷爷奶奶还是老样子,面目祥和,笑着招呼他们,奶奶更是拉住唐果的手,热情说:“果果来啦,好久没来找小峋玩儿了。” 唐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就傻傻笑。 季峋一边翻东西一边插嘴,“以后娶回家,天天让您见。” 连翘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班长太敢说了! 奶奶追着他打,“混小子,说话没轻没重的。”她 季峋就笑,一边笑一边冲唐果眨眼,小声说:“心里话,不骗你。” 把唐果弄得脸红得像个大傻子。 快中午的时候季峋骑单车把她送回了家,唐果拽着他的衣服下摆探头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他说在表姑家的书店兼职。 唐果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去那边,每回表姑叫他去搭把手他都推脱,旅游景点,节假日人满为患,他那破脾气,碰见一两个奇葩客户估计能跟人打起来,他才受不了那鸟气。 季峋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攒钱娶你啊!” 风呼呼吹着,吹得唐果耳朵嗡嗡作响,她总觉得自己听岔了,那语气没他平日里开玩笑的意味,认真得很。 第三十九章 唐果回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回来了,正在打电话,沈姨在旁边擦桌子,一句话也不说。 唐果便知道,妈妈在和爸爸打电话,并且又吵架了。一瞬间得知自己成绩的喜悦和跟季峋在一起的放松陡然烟消云散,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一种乐极生悲的悲哀。 爸妈两个很少当着唐果的面吵架或者争论什么,但唐果却知道他们经常吵架。 或许他们以为天衣无缝,可在唐果眼里漏洞百出。 他们吵架是不会避讳沈姨的,沈姨是个很谨慎的人,不会多嘴,但他们吵架的时候,沈姨就比平常沉默寡言许多。 如果是正常的打电话,唐果回家来,沈姨会小声招呼她,问她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点儿水果什么的。 沈姨现在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冲她点头礼貌笑了下。只这么个细微的差别,唐果就猜到了来龙去脉。 妈妈说了句:“先这样吧!”就挂了电话。 然后立马恢复成一副平常的样子,笑说:“我们果果怎么这么棒啊!”——唐果一查到成绩就和妈妈汇报了,所以林景才会临时推了工作赶回来。 唐果便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腰,笑说:“谁让我妈妈这么棒呢!” 人是很容易转移注意力的生物,唐果这样说着,便真的觉得高兴起来,咧着嘴笑:“我好像能和季峋一个学校。”她几乎下意识说了这句,然后不好意思起来,把脸往妈妈怀里又埋了埋。 她只是想表达,自己和季峋一样优秀了。 可妈妈突然挑眉笑起来,“你很喜欢小峋啊?” “啊……额……”唐果被问得卡壳,整个人都懵起来。 妈妈体贴地没有多追问,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你们可要好好考虑一下,报考的学校和专业。” 唐果重重点头。 “刚刚你爸爸打电话回来,说过两天回来再给你庆祝……”妈妈的话说得有些牵强。 唐果便只是“嗯”了声,没有多问。 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迷茫,且压抑。 有时候觉得,季峋和爸爸两个人其实很像,表面乖戾,其实内心温柔且强大,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且永远朝着自己设定的方向前进,所以很多时候显得无情和冷漠。 爸爸有个军人梦,高考两年落榜后选择去参军,然后当兵过程中考了军校,后来进了特种兵部队,三十岁转业到地方,印象里那时候所有人都很高兴,只有爸爸不高兴,他后来自己争取,复业去了边境线。 所有的矛盾都是那时候起的。爸爸工作忙,妈妈也有自己的事业不愿意妥协。 唐果有时候想,为什么呢?明明都是那样优秀的人,可偏偏在一起要不停的吵架。 后来慢慢长大了一点才能体会,他们都太优秀了,所以注定谁也不会追随谁的步伐,谁也没办法一直为谁妥协。 唐果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难过,她把自己蜷缩在被窝里,偷偷地抹眼泪,她有种强烈的直觉,爸爸妈妈好像快走不下去了。 这种直觉从很小的时候就慢慢在心底里生根、发芽,然后到如今,长成了参天大树。 然后她的担心成了真的时候,她反而觉得像在做梦。 那天天气很不好,刮风又下暴雨,妈妈开着车带她出了门,去机场接爸爸,妈妈话出奇的少,唐果也感觉到妈妈情绪不好也没敢多嘴,两个人在接机口等候的时候,妈妈才忽然问了她一句:“果果,如果爸爸妈妈……” 只半句,没有下文了。大概妈妈也没想好后半句。 唐果那强烈的直觉快要破体而出了,她的心怦怦直跳,只觉得像做梦,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爸爸没多久从出口出来,穿一身便服,没有带行李,看起来像是待不了多久。 他们像往常一样说话,只是话很少,然后一家三口去吃了顿饭,回家的时候妈妈让她上楼,他们在楼下说话,唐果偷偷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什么也听不见。 像一场无休止的凌迟,漫长,没有尽头。 后来唐果困了,就趴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爸妈不在家,沈姨说她们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们中午才回来,沈姨准备了午饭,难得的,一家人一起吃,爸爸问了她很多关于学业上的事,唐果一句一句回答,他和妈妈却没怎么交流。 爸爸晚上就要走了,他在卧室里收拾东西,回来没有带什么,走的时候也只是带了几件衣服。 唐果送爸爸到门外,爸爸弯腰捏了捏她的脸,笑了笑:“听妈妈的话,爸爸有空会多回来看你的。” 妈妈没有送爸爸,爸爸叫了辆出租,在门口和他们告了别。 唐果一直站到出租车从门前那条路尽头拐弯彻底消失不见。然后如常回了屋子,趴在床上压抑痛哭。 唐果是第二天看到妈妈的离婚证的,可她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本该如此,这场漫长的刑罚,终于到了尽头,尘埃落幕了,没有轻松,只有更深的压抑。 更叫她难过伤心痛苦乃至悲愤的是,这件事似乎从头到尾就没有人想过让她知道。 她是个拖累,是个不必被知会的旁观者,是个被她们自以为呵护和保护的笨蛋,她重要到足够拖累两个人,她又微不足道地谁也没有顾忌她的想法和心情。 “爸妈只是为了你好,怕你……”林景慌乱解释的时候,唐果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她是个坏小孩,是个不懂事的幼稚的孩子,她可悲又可恨。 成长的巨痛在这一刻几乎达到峰值,她太难过了,难过得从家里跑出去,她走来走去兜兜转转跑到季峋表姑家的书店的时候,她站在那里张望的时候,她承认她很迷茫,迷茫到不知所措,在外面受伤了可以回家去找父母,可爸妈带来的伤痛,她又该通过何种方式来化解?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可她跑来这里,大概潜意识里觉得季峋是个可以依赖的人。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受了委屈回家会哭,因为知道会有人安慰你和你同仇敌忾,会有人无条件的支持你保护你。 她不知道季峋会不会无条件地支持她保护她,但她只知道她这一刻特别想见他。 不过她没看到季峋,有点儿失望,表姑也不在,只前台在忙着给客人结账,外面雨下得噼里啪啦,可客人却出奇的多。 唐果在店里站了会儿,转身要走的时候,季峋恰好从外面回来,他低骂了声这破天气,抬头就看见半湿的唐果,于是整个人顿住——她打着伞出来的,可外面雨太大,她在外面晃太久,早就快湿透了,加上情绪不好,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像张单薄的纸,一戳就透那种。 唐果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傻。 季峋把打包的盒饭递给前台,视线却一直落在唐果身上,问:“怎么了?” 唐果摇了摇头。 “吃饭了吗?”季峋又问她。 唐果还是摇头,季峋便随手抓起刚扔下的伞,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上。 唐果跟着他出门的时候,前台小姐姐追了上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季峋的一件外套塞到她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 唐果说了声谢谢,然后抱着他的外套不明所以。 季峋说了声,“先穿上吧!”她衣服湿了,看起来有点儿狼狈。 唐果倏忽反应过来,“哦”了声,把外套套上了。 衣服又宽又大,把唐果半个身子都裹起来了,她甩了甩袖子给季峋看,意思是衣服好宽大,季峋却笑了下,唐果便问他,“很好笑吗?” 季峋摇摇头:“没,挺可爱。” 唐果把头别过去,“可爱个鬼。” 雨下得好大,他把伞一直往她这边倾,唐果推过去,说:“反正已经湿了。” 季峋没说话,当然也没听她的,两个去吃了顿饺子,唐果一边吃一边掉眼泪,那眼泪比外面的雨还滂沱。 季峋隔几秒钟给她递次纸,不作声,任由她哭,哭够了,吃好了,说:“我送你回家。” 唐果任性跑出来,可总归怕妈妈担心,于是点了点头。 季峋带她回家的时候,妈妈正擎着伞在门前的路上,不知道是要去找她,还是刚找她回来,唐果倏忽鼻子一酸,那些难过和愤恨就陡然烟消云散了。 我们总是对至亲很苛刻,又出奇的宽容。 林景看到季峋,收起满肚子的担忧,勉强扯出一个笑,“谢谢小峋特意送果果回来。” “应该的,阿姨。”季峋礼貌起来,倒也挺像个乖巧的孩子。 林景看向女儿,愧疚和担忧一起涌上来,到嘴边只是一句:“我让沈姨给你煮了你爱吃的菜……” 唐果没有说自己吃过了,只是点了点头,仿佛这是某种达成和解的仪式,然后扭头问季峋,“一起吃点儿吧?” 林景忙说:“一起吃吧小峋。” 季峋看着唐果渴求的眼神,心里暗暗琢磨她大概是刚和妈妈闹完别扭,不知道怎么面对妈妈,于是对林景笑了笑,“那阿姨我就不客气了,我刚好没吃饭。” 林景让他,“跟阿姨客气什么。走吧,快进去吧!” 唐果回了家的时候,妈妈催促她去换衣服,免得感冒了,唐果便看向季峋,他也淋湿了…… “你要不……”唐果还没说完,妈妈便开了口,“小峋也把湿衣服换了吧,我给你找身你叔叔的衣服先穿着。” 季峋沉默了下,没拒绝,说:“那麻烦阿姨了。” 唐果跟着妈妈去了卧室,抱了两件爸爸没拆标的新衣服,抱去卫生间给季峋,顺便从小抽屉里拿了剪刀把标剪了。 “别……随便找件旧衣服就行。”季峋说。 唐果低着脑袋,默默摇了摇头,“没事,反正也是要扔的。” 季峋愣了下。 唐果抬头看他,挤出一个异常难看的笑:“我爸爸以后都不回这个家了。” 他走了,走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象征性地把重要的东西带走,剩下的都抛弃了,干干净净,一了百了,以后他们都不会吵架了,挺好的。 门虚掩着,季峋忽然伸手抱了她一下,唐果扑了他满怀,闻到他身上书店的油墨味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松开了,她心脏怦怦直跳,生怕被妈妈撞见,心虚到狠狠吞了口唾沫。 季峋微微躬着身子瞧她,拍了拍她脑袋,“去换衣服吧!” 唐果“哦”了声,飘着出去了。 第二天季峋又来了,抱着报考指南说要来和她讨论报考事宜…… 第三天…… 第四天…… 直到报志愿最后一天,唐果都知道,其实他只是想安慰她,陪着她。 最后两个人报了z大的法学院,同报法学。 学校老师最后打来电话埋怨,说他其实可以冲击一下北大的。像他们这种n线城市,也没推荐保送名额,每年考上清北的人数屈指可数,够学校炫耀好几年的了。 季峋倒难得脾气好,解释了一下报考的初衷,他很坚定地要报考法学,而z大在同等院校里很强。 季峋没有接受调剂,也没有第二志愿,就报了这一个。 唐果五个志愿填满了,她故作轻松说:“如果考不上z大,我有空就去你学校看你。” “哦?看我?为什么看我啊?咱俩什么关系啊?”季峋捏着腔调,带着玩味问她。 唐果便抿着嘴唇不说话,微微蹙着眉毛别过脸去,有些气恼,季峋便笑了,伸手捏她脸,“我这不是想要个名分吗?” 唐果呆呆地张了张嘴巴。 季峋声音放缓放轻了说:“确认一下关系呗!” 唐果舔了舔自己嘴唇,琢磨了好一会儿他的意思,好半天才敢确认,点了下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低着头,于是没看见季峋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亲了下她脸。 唐果又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后知后觉脸红起来,起身跑了。 第四十章 季峋过了几天鸡飞狗跳的日子,原因是季天明听说了季峋能冲击清北,于是质问他为什么不报清北,季峋心情好跟他解释了句,说清北的法律系他考上的概率很小,在他们省统共招了三个人,而z大是政法大学,专业也很强,不比清北法律系差到哪里去。 季天明就跟耳朵里塞棉花了一样,死活不听,逼着他去改志愿,从家里追到爷爷家,又去联系老师,最后均未果之后怒而扇了季峋一巴掌,气得手都是抖的,“老子的话你是一句也不听是不是!?” 季峋偏头吐了口血沫子,嘴巴被牙磕破皮了,疼倒是没多疼,就是叫人烦躁。他皱着眉头眯了眯眼,慢慢地扭脸看了季天明一眼,想骂一句,甚至还起了去球打一架算了的念头,最后还是憋住了,免得显得自己特别二百五。 他这次没有摔门,摔门显得很不男人,幼稚而无能为的人才会虚张声势。 他只是转身走了,季天明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吼:“走了你就别回来了,有本事你永远也别回来,你志愿不改,别想让老子给你出一毛钱学费。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王八蛋,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儿子……” 季峋边走边翻白眼。 刚出门沈靖初打电话叫他,问他网吧去不去,开黑四人组, 他去了,网吧里几个烟鬼,乌烟瘴气的,这个时候尽是通宵没结束的资深网瘾大叔和青年,顶着油头,吃着方便面,在游戏里冲锋陷阵杀红了眼。 去了才发现不仅四个人,乌泱泱一大群,有男有女,几个女生看见季峋来,眼前一亮,又瞧见他嘴角破皮的红痕,捂嘴笑:“班长,你……”她们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笑得意味深长的:“谁咬的呀?” 沈靖初已经给他开了机子,指了指叫他坐下来,季峋晃着鼠标开游戏,偏头漫不经心一笑:“关你屁事!” 几个女生也知道季峋德性,没指望从他嘴里听出来什么好话,只是撇撇嘴,互相对视笑起来。 沈靖初也揶揄他:“哟,谁啊?” 季峋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挨了一巴掌,假笑道:“总之不是你。” 沈靖初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你少恶心我啊!” 季峋这厮打游戏挂机好几回,一直在回消息,最后沈靖初把他踢出了队伍,这种严重没有游戏竞技精神的人不配打游戏。 “就你忙,谁找你啊,笑得一脸……”有两个龌龊的字被他硬生生憋回去了。 季峋扔了鼠标,索性往靠背一瘫,专心回消息去了。 沈靖初结束一局偷偷绕他背后去看,对方头像他太熟悉了,不由“啊”了一声,那一声饱含“果然如此”以及“我就知道”等等复杂的叹息。 “是唐果啊!”沈靖初挑眉。 季峋“嗯”了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补充一句:“我女朋友。” “我去,一朵娇花最终还是被你祸害了,真是人间惨剧。”沈靖初就特别好奇,“她跟你说什么了?至于这个高兴?” “让我去她家吃饭。” 沈靖初呱唧呱唧给他鼓掌,看着他,“出息啊,都深入敌军大后方了。” - 这件事的起因很简单,这小破地方,邻里邻居的消息传播不比互联网慢多少,那边刚打了儿子,夫妻吵了架,老两口逼着孩子相亲,这边饭桌上就能聊到那边儿子考了年级倒数,老婆嫌弃老公没出息,老两口家里三十多岁的儿子娶不上媳妇……乌七八糟的,精彩热闹市侩惹人嫌。 沈姨是住家阿姨,平日里管家里一日三餐和卫生,卫生每周林景会请两次钟点工,平时沈姨也不算很忙,没事了出去采办食材也会和邻居唠两句磕,于是早上季峋被他爹破口大骂的事就传到了沈姨耳朵里,吃饭的时候在饭桌上提起来,唐果听了后就很难过,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总担心他会不会很难过。 林景看出了女儿的担忧,低声问她,“你要不要打电话给小峋问问情况?” 唐果摇了摇头,“他会心里不舒服的。” 季峋那个人向来自尊心强,关心和安慰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负担,尤其是唐果。 唐果只好装作不知道,问他要不要来家里吃饭,他在爷爷奶奶家里住,一日三餐经常赶不上趟,而且口味不合,老年人喜欢清淡的,他口味重。 “阿姨今天说做鱼,说你上次吃很喜欢,所以我就想着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 “不太好吧!”季峋回了句。 “我妈妈也在家,说让你空了过来玩。” “跟林姨说了吗?” “说什么?” “我们两个的事。” 唐果:“……” 季峋就逼问她,非得让她回答。那会儿唐果正和妈妈在客厅,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妈妈腿上放着电脑,一边回邮件一边关注女儿,问她:“跟小峋在聊天?” 唐果点点头,“嗯。” 林景好久之前就注意到了,两个人走得很近,她看得出来唐果挺喜欢季峋的,季峋对女儿也很上心,只是最近越发觉得两个人比之前更亲近了些,于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和小峋……在谈恋爱吗?” 那会儿季峋正在逼问她两个人的关系,想亲耳听一句她说两个人是男女朋友,可惜唐果这个傻孩子难得狡猾,硬是不开口。 妈妈猛不丁问了这么一句,唐果顿时心虚,不知道为什么,脸腾就红了,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一副语无伦次的架势。 唐果其实对这件事没有概念,可大概是严防死守的高中生活带来的阴影,总觉得谈恋爱是件不对的事,于是心虚到不敢说话。 林景看她反应大概也猜出来了什么,于是笑了笑:“你已经成年了,妈妈不会干涉你太多。你和小峋都是好孩子,要好好相处,不过也要保护好自己,你明白妈妈的意思吗?” 唐果点点头,“嗯。” 她其实有些意外,不过旋即便想明白了,妈妈是个挺开明的人,从小到大都很尊重她的意见,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妈妈都很少干涉她交什么朋友,是男是女,有没有猫腻。 唐果想明白后冲妈妈笑了笑:“谢谢妈妈。” 林景摸了摸她的脑袋。 季峋午饭前过来的,跟林姨和沈姨打了招呼,然后才去找的唐果,他路过书店给她买了限量版的纸胶带,书店总共就摆了四套,他全买了。 唐果接过来的时候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怎么买这么多。” 一套二十四卷,四套就是九十六卷。 “路过,就顺便买了。” 唐果心疼地翻了翻:“太贵了,我也用不了多少。”唐果不是资深手账爱好者,也没有囤胶带贴纸本子的习惯,都是看到好看或者特别喜欢的才会买一点留着用,她还从来没有一次买过这么多。 唐果是个没什么小心思的女孩子,嫌贵就是真的嫌贵,于是季峋笑了笑,“刚发了工资没地方花,随便买了点儿。” 在书店帮忙,表姑给他开了20/h的时薪,他知道表姑是为了照顾他,怕伤他自尊,毕竟亲爹还健在,赚钱也不少,可惜对他几乎是苛刻到一毛不拔,还动不动喜欢拿不给钱威胁他。表姑有心帮他,可直接塞给他钱他是不会要的。 季峋自尊心没那么旺盛,不过有人愿意为他着想,的确是一件值得人高兴的事。 就像唐果今天特意叫他来家里吃饭,他又何尝不知道她是想安慰他,于是那些憋闷和气愤就变得无足挂齿了。 唐果翻弄胶带的时候季峋又忍不住问了句,“那次那个外校男生,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那次前后她也得了一个套盒,蒋昊送的,虽然最后唐果给了钱,可季峋到现在想起来还是不爽。 唐果抬起头,一脸疑惑。 “运动会。”季峋继续提示。 唐果“啊”了一声,“乔楚阳?”唐果都快忘了这个人了,就是运动会唐果和齐悠溜去盛阳玩,齐悠的妹妹姜可宝的朋友乔楚阳,乔楚阳第二天晚自习去学校找过唐果一次,那天季峋就阴阳怪气的针对人家。 过了这么久,唐果才有点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天季峋不会吃醋了吧?这想法在自己脑海里过了一遍就被她否认了,那时候叶桑还没去世,她那时候应该还是喜欢叶桑的吧! 唐果想了片刻才从快要遗忘的记忆里找出来乔楚阳找她的原因:“没说什么,他喜欢齐悠,想和她表白,周末刚好是齐悠生日,他托我放学把地址给齐悠,两个人去游乐场。” 季峋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含在嘴里许久的陈年老醋终于咽下去了。怪不得当时问齐悠,齐悠也不知道,原来是当事人。 唐果想起这个就有些遗憾,后来齐悠作文大赛的成绩出来了,她拿了个优秀奖,那场比赛参加的不过三百人,设置了四个奖项,一二三等奖加一个优秀奖,前三等奖都有实质的奖励,只有优秀奖只有一个奖状,而且得奖人数众多,齐悠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长项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很久都不能接受这件事,唐果给她地址并且转达乔楚阳的话的时候,齐悠正心烦,一个电话打过去,语气很冲地和乔楚阳说自己没空,后来齐悠也后悔了,但是碍于面子没有主动道歉,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林景和沈姨一块儿在厨房忙,林景突然支使唐果说:“果果,去超市买点儿水果。” 唐果“哦”了一声,季峋刚想说跟唐果一块儿去,林景便叫住了他:“小峋来帮阿姨尝尝味道。” 季峋微微挑了下眉,应了声好。 暗暗琢磨林姨是不是故意把唐果支出去的。 片刻后便证实了他的想法,林景靠在厨房那里笑着对他说:“果果都跟我说了。阿姨本来不应该管你们年轻人的事的,不过年纪大了总是爱操心,你别嫌阿姨烦。” 季峋心里一凛,不由站直了,“哪里,阿姨您尽管吩咐。” “也没什么,就是果果这孩子木讷,你多担待。还有啊,她虽然看起来胆小,其实很坚强的,无论什么事都可以直接和她说,不要把她当小孩子,她容易多想。” 季峋郑重点头,“谢谢阿姨教诲。” “嗨呀,别嫌阿姨啰嗦,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好处。” - 季峋只是没想到唐果这么快就真和母亲交代了,更没想到林姨这么欣快地接受了他,高兴之余还有点儿自己何德何能的感慨。 吃完饭告辞离开的时候,唐果出门送他,说去街那边买杯奶茶,跟着他沿马路边并肩走着,夏天,暑热正盛,又是大晴天,太阳晃得人眼睛睁不开,季峋拉着她走在树荫下,扭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头顶已经和他下巴平齐了,可不知怎么,总是看她小小一只,大概是太瘦了吧! “你多高了?”季峋问她。 唐果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余光看他走路的姿势,明明就是简单的脚往前迈,可他总能迈出拽得二五八万欠揍的感觉,唐果迟钝了两秒才醒过神来,回答:“一米六五?体检的时候是一米六五来着。”脱了鞋量的,净身高。 季峋点了点头,真看不出来,长高还不少。 唐果有些得意:“还在长呢!” 季峋“哟”了声,“这么厉害啊!”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唐果撇了撇嘴。 两个人路过三岔口,拐角有个面包坊,季峋叫唐果等一下,他去了个巴掌大的奶油小蛋糕,递给她:“想跟你告白呢,不送点什么感觉有点儿干巴,你先吃着,让我酝酿一下。” 唐果:“……”她还是第一次见人表白这个路数的。 不过对象是季峋,她就一点都不奇怪了,只是莫名有些紧张起来,虽然已经算是确认关系了,但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他会说什么。 季峋想了会儿,笑道:“算了,说不来肉麻话。就……我喜欢你,想让你做我女朋友,很认真那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你哪儿,就是突然有一天觉得没有你不行,一会儿见不着你就翻来覆去想你在干嘛,时刻想吸引你的注意力,你不理我我就心慌,逗你会上瘾,其实就是想你多理我一会儿。唐果,我特别喜欢你,做我女朋友,行不行?” 或许是林姨的话提醒了他,唐果是个很单纯的人,单纯的有些木讷,不要模棱两可,不要套路,告白这种事还是得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正式而严肃地跟她提,不然哪天她以为他又是逗她,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唐果愣了好一会儿,她很少看见季峋这么正经的样子,有点儿新鲜,不过更多的是震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郑重点了头:“我……也喜欢你。”这句话显得很单薄,她又强调了一句:“很喜欢。” 季峋偏头笑起来,他女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转瞬又感慨,多么单纯一孩子,连拿拿架子都不会,什么我考虑考虑啊看你表现之类的话她是肯定不会说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简单又纯粹。 但这种人其实才是最狠心的,拿得起放得下,不喜欢的时候就走的干脆,季峋心想,他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想都别想。 第四十一章 这个最漫长的暑假也终于快要结束了,临走前,大家聚了次餐。 唐果本来没打算去的,可季峋作为班长是一定要出现的,加上连翘极力邀请,她也跟着去凑了热闹。 结果班级总共五十个人,硬生生去了七十几个,有一半都是外班的,总共开了四个包厢。 吃饭中途走了几个,又去了几个,唐果和连翘结伴去卫生间的时候,和齐悠撞了个对脸,唐果抬手打了招呼,齐悠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应。挺尴尬的。 连翘挺瞧不上齐悠的,齐悠性格有些内向,她当初之所以和唐果要好,是因为唐果好相处,她和唐果相处起来不会拘谨,这个年纪的友情,也不过是一起吃饭上厕所周末约着去图书馆的交情,远谈不上什么牢不可破,可齐悠和唐果疏远,是从唐果成绩慢慢上去并且和季峋关系越来越好开始的。 说白了就有点儿嫉妒心作祟,原本都是普普通通内向不起眼的女孩子,突然有一个成绩突飞猛进被男神追着护着备受瞩目,那点儿微妙的嫉妒和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的心情就腐蚀掉了纤薄的友情。 唐果分完班之后还经常去找齐悠,知道她考试没考好手抄了一份前桌学霸的重点给她查缺补漏,结果齐悠转头跟别人说,唐果特别爱在她面前炫耀,这话传回唐果耳朵里,唐果只是愣了愣,然后什么也没说。 那会儿连翘还觉得唐果挺沉得住气,要是她,她非去把人骂个狗血淋头,这种狗咬吕洞宾的白眼狼。 其实唐果挺难过的,只是不说,她一直都有些自卑,又太善良,别人犯了错,首先反思的是自己的过错,然后在心里一遍一遍剖析,最后看得太透彻了,也就不在乎谁对谁错了。 所以后来一次也没找过齐悠,甚至在齐悠主动示好的时候礼貌回拒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奇怪,唐果这种人,看起来软弱善良好欺负,其实心肠硬起来才是真的硬。 回了包厢,连翘才和唐果咬耳朵,讲了个齐悠的八卦:“高考刚结束齐悠就跟蒋昊在一起了,还跟蒋昊一块儿出去玩,去酒吧啊夜店啊什么的,俩人还去……嗯,就有人看见他俩从酒店出来,不过蒋昊那种人,没几天就跟齐悠分手了,好像还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了挺难听的话。” 唐果有些惊讶,“今天蒋昊是不是也来了?” 连翘点了点头,“跟沈慧茵一块儿来的,来得挺早的,齐悠好像刚刚才到,要我打死我我都不来,凑一起多尴尬啊!”而且如果是她,她才不会招惹蒋昊那种男生,看他历任女朋友都知道,这人不是普通人降得住的。 沈慧茵成绩不错,在二班,因为一二班共用一组老师,所以今天二班的人来了也不少。 聚会很无聊——大概对于唐果这种朋友很少也不喜欢凑热闹的人来说很无聊吧! 就是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八卦大多是关于感情的,还有昔日闺蜜反目成仇的,反正民众对狗血的热情是不分年龄段的。 唐果对这些都不关心,只是听到沈慧茵追过季峋的时候竖了竖耳朵。 高三的时候,唐果和季峋交集挺少,也强迫自己不关注他的动态,她又不是八卦的人,身边也没有那种时刻关注好朋友心上人动态即时反馈的闺蜜,于是连听到季峋的消息都很少。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她们说有几次还是季峋主动找的沈慧茵。 唐果没有吭声,倒是连翘追问了几句,“班长找沈慧茵干嘛?他俩好像没有什么交集吧!” “听说好像是问沈慧茵要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吧,沈慧茵是单亲,爸爸带大的,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姐父母离婚的时候判给了妈妈,她妈妈改嫁给季峋爸爸了。应该是真的,不过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关系真够错综复杂的。” 于是唐果便隐约猜到了,季峋应该是要叶桑的东西的吧!不然他俩应该没什么要说的,季峋从初中就挺讨厌沈慧茵的。 …… 饭吃完了大家串着包厢闹着玩,原本男生和女生分开包厢的,这下都晃到一起去了,季峋也找了机会过来看了眼唐果,不过唐果正忙着和身边人玩游戏,就把他赶走了。 季峋临走前“啧”了声,“果然女人都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边儿上哄然大笑,调侃道:“班长你把我们果果追到手了啊?” 季峋得意挑眉:“那可不。” 一群女生刚刚还在八卦季峋和各个女生,没想到正主女朋友就在房间里,这会儿等季峋走了纷纷对唐果道歉,说她们就是说着玩儿呢! 唐果表示没关系,就是之后一群人话题就一直围着她和季峋转,闹得她极不自在,找了个机会开溜,自己溜楼下去了。 楼下是公共娱乐区,有棋牌室还有台球厅电玩室之类的,唐果找了个开放柜台点了杯饮料坐着玩手机。 沈慧茵过来的时候唐果不知道,两个人面对面坐了好一会儿,唐果抬头才看见了对面坐着的是谁,不由一愣。 沈慧茵冲她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笑了下。 唐果没吭声,不知道沈慧茵想干嘛,又或者她也只是出来躲清静的? 过了片刻,沈慧茵先开了口:“你和季峋在一块儿了?” 唐果“嗯”了声,这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刚刚一闹,连老师都知道了,只不过不同于上学时候的严防死守,这会儿听说了也只是笑了笑,调侃季峋,可要对女朋友温柔一点。 沈慧茵抿了抿嘴唇,“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儿吗?” 唐果没吭声,心里却有答案,讨厌她总是围在季峋边儿上吧! 不过沈慧茵的答案却不是这个:“讨厌你什么也不会,还被人处处维护,季峋维护你,老师维护你,就连你父母也无条件保护你。” 唐果张了张嘴,却无从解释,有时候她也这样觉得,恨自己无能,讨厌自己什么也不会,她是最近两年才想明白,其实她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年少的时候大概都会有些自卑,有些人的自卑表现在责怪自己,有些人的自卑则表现在迁怒别人,唐果是前者,沈慧茵是后者。 唐果捧着饮料晃了晃,笑道:“所以我就活该被欺负吗?” 沈慧茵微微蹙了下眉头:“算了,都过去了,那时候都不懂事。” “是你不懂事,不是我不懂事。而且是你过去了,不是我过去了。”唐果小声但坚定地说。 唐果心里很气愤,好像积攒很多很多的委屈在这一瞬间都爆发出来了,她腾地站了起来,狠狠喘了几口气,然后才能压下那股怒火,她本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站住了脚,她说:“我小时候很挑食,我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有一回我低血糖在厕所昏倒,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妈妈下班回来看见吓坏了,她很自责,所以初中的时候送我回镇上上学,托我外婆照顾我。我那时候很不适应,对我来说,那三年过得很艰难,每次我妈妈问我在学校怎么样,我都会告诉她,很好,老师很负责,同学们对我很友好,我不敢说我经常被女同学莫名其妙讨厌,我怕我妈妈会更自责。” 沈慧茵抿了抿唇。 唐果长吐一口气:“对你来说被保护被维护是件值得人嫉妒的事,可对我来说,意味着我是一个弱小,是别人的负担。” 那种感觉并不好,本来爸爸妈妈就因为各种事闹矛盾,因为唐果,妈妈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妈妈说爸爸从来只考虑他自己,爸爸一句话也不说,只会说抱歉,外婆身体不好,还要照顾她生活起居,邻居背地里说妈妈不孝顺,唐果只会自责,十几岁的年纪,好像还是个孩子,可心里早就什么都明白了,可十几岁,确实什么也做不了,她没有办法自己照顾自己,没有办法减轻父母的负担,没有办法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都说太过细心懂事的小孩不会快乐,她想得太多,所以总是不快乐。 后来唐果想起来,都会觉得很感谢季峋,是他的存在让她没有觉得自己在学校的生活很糟糕,是他经常帮她出头才没有让欺负她的人太过变本加厉,是他偶尔的提点让她看到事情的另一面,比如被欺负除了自己太过软弱,也表示着别人的无礼和过分,比如小孩是没有办法不给父母添负担的,这在父母决定生下小孩的时候就要考虑到的,而小孩为此感到痛苦的时候,父母也是过错方。 人生中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季峋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学生,但却是唐果生命中很重要的贵人。 唐果上楼的时候碰见季峋的时候,红着眼眶看着他,倒把季峋吓一跳,蹙着眉毛倾身看她:“谁欺负你了?”那副架势仿佛只要唐果说一个名字他立马能提着拳头去干架一样。 唐果不想诉苦,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刚刚看了一个新闻,有点儿感动。” 季峋松了一口气,顺手捏了捏她的脸:“出息啊!什么新闻?” “就……为爱考北大啊,很伟大是不是?” 季峋想了想,说:“那估计咱俩也能上个新闻。” 那倒是,不过季峋突然立志奋发是因为叶桑,而唐果是因为他。 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一个学生奋发努力学习是很多原因的,季峋对唐果来说,算一个合适的契机和启发点。 唐果想起他努力是因为叶桑就陡然酸起来,赌气似的说:“你比我伟大。” 季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不影响他不要脸:“那可不,我为了你操碎了心。” …… 聚餐结束已经是傍晚了,大家疯了一个下午,几个同学还嚷着要去ktv嗨到天亮,不过老师们害怕家长担心,早早把大家撵回家了,大家在门口依依不舍的告别,这些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伙伴很快就要各奔东西分散在偌大的中国的不同城市了,再想见面就很难了。 有些人,甚至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于是分别的愁绪在这一刻才真切地冒出头来,有些同学甚至抹起了眼泪,对着高三一年恨不得一天骂八百遍的“刻薄”老师哽咽着说:“老师我舍不得你。” 季峋去给几个喝醉了的男同学叫车,唐果一个人站在角落等着,看着别人表达不舍,她是个情绪不太外露的人,顶多偶然晃神的时候感慨一下人和人的缘分奇妙又短暂,但要她对着人说“我舍不得你”,她是说不出口的。 等待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唐果回过头去,就看见蒋昊,他好像喝酒了,眼眶微红,眼睛半眯着,微微垮着肩膀站在她身后,正笑着:“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唐果有些不明所以,蒋昊剪了短寸,人本来就带点儿散漫和痞气,加上这造型还有传说加持,总之就是不良少年中的不良少年,看起来怪吓人的,她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指了指远处的季峋:“我等季峋。” 蒋昊点了根烟,朝季峋那边瞥了一眼,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哼”来,“你真的跟他在一块儿了啊?” 唐果觉得莫名其妙的点了下头。 蒋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他还真是长情。” 唐果“嗯?”了一声,更是一头雾水了。 “当年我说要追你,他还跟我打了一架。这人是个疯子。” 唐果脑袋里的问好都要溢出来了。 蒋昊不顾越来越迷惑的唐果,撩开袖子给她看:“胳膊上到现在还有疤呢!”蒋昊挑了下唐果的马尾,吊儿郎当地笑:“老子得记你一辈子。” 直到蒋昊被人叫走,唐果还没反应过来,蒋……蒋昊要追她?季峋因为这个跟他打了一架? 是她知道的那次打架吗?很丢人的因为太着急劝架急哭了导致俩人停手的那次? 可她听说的版本,明明是蒋昊要追季峋的青梅竹马叶桑啊? 第四十二章 季峋过来的时候,蒋昊已经走了,于是季峋没能发挥自己毒舌欠揍强项,只来得及对着人背影嘘一声,“狗屁膏药似得,烦不烦人。”他是真心烦蒋昊,烦得不行。 唐果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 理不清楚前后关系。 季峋送唐果回家,然后自己坐地铁回去——他又搬回了季天明那里,再有骨气,可这年纪,更多的是身不由己。他置气倒是容易,害爷爷奶奶担心他就没办法心安理得了。人一旦有在乎的人和东西就会有软肋。 唐果和季峋约定一起去大学,不远,高铁四个小时的距离,季天明不送季峋,但唐果的妈妈坚持要送唐果,女儿第一次出远门,她怎么都觉得不放心。季峋本来说那分开走吧,唐果说一起好了,她妈妈提议一起去,反正是要开车,带一个带两个没有差别。 季峋有些小失望,本来想着单独待一路的,自从确认关系后他反而不太敢肆无忌惮去找唐果了,每次约着出去还要早早地把她送回家,乖得不行,一点邪念都不敢起。 不过失望归失望,道理还是明白的,他有个不是人的爹,可唐果却有个很爱她的母亲。而且林姨大概是他见过最开明的家长,对女儿做到了足够的尊重和呵护,甚至对季峋也足够的好。 季峋能做什么? 除了努力努力再努力,没别的法子了。 先天不足后天再匮乏,那大概真的这辈子和唐果无缘了。 那天聚会的时候,乔艺璇又来找他,把他堵在厕所门口问他:“班长你到底喜欢唐果哪儿?我觉得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这话把季峋气笑了,回她:“至少她嘴里说不出来这么恶毒的话。” 乔艺璇红着眼:“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你本来应该能报考更好的大学的,要不是她拖累你,你会去报z大?” 季峋比了个停的手势,脸上表情明显不耐烦:“你谁啊,就替我了。闭嘴吧,我不想骂你。还有,别让唐果听见,不然我就没这么客气了。”人总喜欢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地为别人好,自以为是地替人打抱不平,然后自我感动…… 还有次沈靖初给他看贴吧里的盖楼内容,几个不知道哪班的女生在讨论季峋和唐果的事,有个人说:“听说季峋对唐果特别好,我去,那女生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吗?” 叫沈靖初大跌眼镜的是,季峋拿起他手机回了句:“人女生家世好性格好的,难道不是季峋那狗逼高攀了吗?” 沈靖初朝他竖了竖拇指:“是个狠人,狠起来自己都骂。” 他笑了笑:“我说得不对吗?” 沈靖初没再调侃他,只是拍了拍他肩膀,一个男孩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大成人的呢?大概是从学着如何去承担责任开始吧!沈靖初知道他的一切,他的骄傲,他的自命不凡,以及他深埋于骨髓的自我厌弃和挣扎。 他身上那种鲜明的矛盾特质总是很容易吸引小姑娘,哪怕他毒舌又嘴贱,没礼貌还自大,女生缘依旧好到爆炸。 但其实对季峋来说,那些浮于表面的虚张声势只是一张看似坚硬的外壳,他内里不堪一击。那些光鲜不过是假象,他本质就是个烂人。 可他不愿意也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真实的自己,却从来不吝啬于在唐果面前暴露自己劣性的一面,一点一点试探她的底线,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骨子里大概挺讨厌她,总是喜欢欺负她,可后来慢慢发现,那种故意撕开自己伪善面具的行为多少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绪。 ——我想知道,你能接受多少的我。 那些深埋骨子里的,不是厌恶,而是深切的喜欢。 - 学校报到是九月二号和三号两天,她们二号到的学校,报到登记,然后领了一大堆材料和宿舍钥匙,妈妈陪着唐果去宿舍收拾床铺,然后购置生活必需品,安排妥当才再三不舍地叮嘱又叮嘱后离开学校。 唐果送走了妈妈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其实早就想联系季峋了,不知道他东西买得怎么样了,宿舍那边是不是安置好了,还有他那个脾气,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宿舍的人相处的来。 唐果给季峋打了电话,他那头很吵,声调懒散地回她:“差不多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作为宿舍唯一一个有家属人士,季峋刚说完就收获了一阵嘘声。 唐果点点头:“好啊!” “那你五分钟后下楼,我去找你。” 两栋宿舍楼是前后楼,大多都是法律系的学生。唐果没等五分钟就下了楼,季峋来的时候唐果已经在等着了,她换了一身新衣服,重新扎了头发,涂了口红。 很漂亮,以至于路过的男生都会看两眼,季峋过去的时候把她衣领往上薅了薅:“你这是什么衣服,长得奇形怪状的。” 唐果:“……”就是个普通的u领t恤……而已。 两个人在学校门口吃了顿江浙菜,走着回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上都是陌生的场景,几次找不到路,唐果跑来跑去看路牌,好不容易才找到去宿舍区的方向,季峋却拽住她不让她走,手握住她的手把她往另一边带:“走,去湖边坐坐。”不想放她太早走,觉得太浪费。 “哦!”唐果不太好意思,一直低着头,脑子里还没自己已经是大学生了的概念,总觉得这样公然手牵着手怪让人难为情的。 两个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吹风,湖里几只鸳鸯和天鹅不停在叫,很远处有人声传过来,更衬着这边安静无声,唐果刚想问他句什么,转头季峋已经靠了过来,两手圈起来支在她身后的椅背上,目光灼灼问她:“可以吗?” 这架势不用猜都知道他问的什么,唐果尴尬得头皮发麻,以至于那声“哦”都显得诡异异常,于是季峋干了近半个月来最想干的事,接吻,不被打扰,不用担心会失态让她回家后没办法交代。 唐果后来是把季峋硬生生推开的,舌尖麻到没有知觉,嘴唇也没有知觉了,胸口憋得生疼,眼泪汪汪的。 季峋咬着她而耳朵跟她说对不起,唐果却知道他本来就没安好心,这会儿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头了,哪有一丁点对不起的意思。 过了会儿,他试探:“再来一次?” “不要……”唐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吓跑了。 第二天领了军训服,第三天就开始了军训,白天站军姿晒太阳,晚上搬着小板凳去开大会,听各种演讲,为期九天,唐果晒得黑了两个度,季峋倒好,好像还更白了点。 大学和高中完全不一样,高中那时候好像学校很小,周子龙那个小喇叭在,三个年级的事如数家珍,一点点小事就能闹得满校风雨,大学很大,大到几个校区必须靠观光车才能穿梭,老师们不再围着学生转,学生每节课要去找老师所在的教室上课,但大学并不是像无数前辈说的那样可以肆无忌惮,更高的自由意味着更深的自律,不会再有人按着你的头写作业,但你的知识总归是要自己消化的,老师们讲课很快,跟不上就需要自己私底下付出时间,每天的课程并不满,至少相对于高中几乎占满所有清醒时间的课程来说,大学的课程可谓相当的稀疏。 可唐果和季峋没有什么时间出去玩,主要是季峋很忙,他除了日常复习之外,还去做兼职,开学第二周他就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兼职,每周六上午和周日上午给一个要中考的小妹妹补课,他还申请加入了学生会和辩论社,相比之下唐果就觉得有些无措了,她高中唯一的目标就是追上季峋,缩小差距,最后能追到他后面是她自己都没能想到的事。 现在目标实现了,她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大学还是个卧龙藏虎的地方,虽然季峋是市状元,但在这里完全没有什么显眼的,十足的天外有天。 季峋目标很明确,他没开学就研究好了学校的学分制度、奖学金制度、双学位申请标准……等方方面面,他要先把实践学分修够,第二年争取申请学生会干部,第三年争取学生会主席,z大法律系大二可以申请第二学位,毕业生保送本校研究生的名额高达八个。 唐果的目标就很简单了,努力学习,顺利毕业。不过季峋那么拼命,她就没办法放纵自己偷懒,于是端正态度读书。 期中考的时候,唐果专业课年级第九,季峋年级第一,因为俩人经常一块儿去吃饭泡图书馆,导致学院风传新生里有对儿学霸情侣。 唐果在校媒的新媒体做干事,没事就整理整理素材,把采访稿子整理排版发公众号,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给自己排版。 之前唐果一大早就接到采编部长电话,笑着问她可不可以支持一下工作,接受个采访,唐果问是什么,采编部长说就随便聊聊,大家比较好奇你跟你男朋友的事,听说你俩一所高中考上来的? 唐果觉得没什么,就答应下来了,她自己是没觉得有什么可聊的,都是些很无聊的事,她不知道别的情侣都是怎么样,但她和季峋真的没什么浪漫可言,日常就是吃饭赶实践活动泡图书馆。 如果不是季峋仿佛得了什么怪病找机会摁着亲她,唐果都怀疑他是不是对她不感兴趣了。 唐果收到采访的录音和文字稿的时候,才发现采编部长分别采访了她和季峋。她几乎迫不及待先听了季峋的,挺好奇在他眼里两个人是什么样的状态的。 可开头她就懵了。 采访问:“听说学弟和女朋友从小就认识,那是青梅竹马咯?” “嗯。” “我可是先采访的学妹哦,她说不算是,说你有个真正的青梅竹马。” 季峋嗤笑了一声,“她是猪。喜欢的人才会说青梅竹马,其他的只能算是玩伴。” 采访也笑了,故意抛了个送命题:“还有前提条件?所以你是一直觉得女朋友是青梅竹马,还是在一起之后才定性的?” 季峋这种滑头,说话向来滴水不露,可这件事压根儿不需要顾左右而言他,他轻笑了两声:“从我知道这个词儿开始吧!” “哦?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词儿啊?” “幼儿园。” 从那短暂的沉默里唐果感受到了采访者的无语,然后季峋继续说:“幼儿园的时候我特别喜欢欺负她,欺负哭了我就可以给她糖吃,然后哄她,乐此不疲。” 第四十三章 有时候季峋觉得,他和唐果的缘分很奇妙。幼儿园的时候,唐果和季峋是在市区上学,季峋模糊的印象里,唐果家那处房子还是旧城区罕见的高档住宅区,以至于附近的巷弄人家,没有人会觉得有哪个有钱人家会来这破地方买房子住。 后来渐渐住满了人的时候,大家对那里的人都很好奇。 上幼儿园的时候,唐果就像个小公主,身边的人都很喜欢她,有时候大人讨论,都会无意识地流露出:啊,原来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的样子啊! 可有钱人家的小孩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好。 但无疑唐果是很讨人喜欢的,漂亮,乖巧,懂事,笑起来甜甜的,像团棉花糖。 季峋开学第一天就把她吓哭了,因为揪她辫子,季峋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揪她辫子了,但一定不会是因为讨厌,甚至于看见她哭还有些手足无措,于是他把自己的糖给了她一颗,在他眼里,这是极大的示好,可对唐果来说简直无异于恐吓,她不哭了,但也不要他的糖,于是他很焦躁,就强硬地把糖塞在了她的帽兜里,后来老师帮她拿了出来,低声哄了她好久,最后把糖剥了递给她,她才吃了。 唐果吃了那颗糖是因为是老师递给自己的,所以她吃了,但季峋却不能领会那复杂的原因,他只知道他给了唐果糖,唐果吃了,以至于后来每次惹哭她,他都会给她糖。 后来上了小学,季峋就跟着爸妈去了渠镇,季天明和人合伙开厂子,就在那个镇上,工业小镇,乌烟瘴气的,哦,或许对他来说是这样,这个社会是多面的,自己周围是什么样的人,接触到的就是什么社会,季天明身边全是狐朋狗友市井小民,他所接触的世界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世界。 他脾气差劲,人又犟,死活不吃亏,于是天天跟人打架。季天明就会骂他,骂到起劲就上手,他不还手,但是一身不服劲的狗样子,于是季天明见了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起初并不知道,唐果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是旧友,也不知道唐果的外婆就在这个镇上,只是偶尔有次过年的时候他去批发市场采购,见过一次唐果,她大约跟一个姐姐出来闲逛,充当苦力的角色,姐姐买东西,她在后面跟着拎东西,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企鹅,憨憨的,还有点儿可爱。 姐姐手里也拎了很多,她拎的都是轻轻的东西,姐姐低头问她:“抱得动吗?”的时候,她很乖地点点头,但是摇摇晃晃的,显得很可怜。 季峋就鬼使神差跑了过去,帮她拎起来,咧开嘴跟她打招呼:“哎,棉花糖!”——他给她起的外号。 唐果呆呆地往后躲了一下,然后叫了他的名字:“季峋!” 季峋因为她准确叫出了自己名字而感到愉悦,强行霸道地帮她和姐姐把东西拎回家,顺便认了下门。 后来每年逢年过节季峋就差人打听,问那家回来没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唐果很少回老家,偶尔跟着妈妈过去也都是待一两日,很少长住,于是季峋很少有机会去找他。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那种栖在潜意识的期盼浅的几乎察觉不到,只是后来回想起来,他那时候好像总是很期待和她见面,哪怕只是知道她回老家了,见不到也会很开心。 不咸不淡地度过了小学到了初中,一中那破地方太过于招人嫌,但是他是没有办法的,没有办法自己决定去哪个学校,甚至没有办法决定自己有没有爹,他经常跟季天明吵架,经常挨揍,每回气头上他不是自己想原地去世就是异常逆子地想让季天明原地去世。 一中山大王一大堆,一撮又一撮的小群体自带社会属性,踩着非主流的尾巴追赶着伤痛文学,整天把殇啊爱啊挂嘴边写日记本上,发个空间说说能掰扯出一堆似是而非的爱情真谛,那股子酸劲儿让人烦,季峋那狗德行,主要是看什么都烦,他没什么靠山,不像那些个斜刘海的黄头发大哥,身边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一大帮,约个架都不用动手,互相吐口水都能挨个儿吐个几天,季峋是头独狼,但骨子里那股混账劲儿一点也不输别人。 所以季峋在一中也没人敢惹,人送外号炮哥,脾气坏到炸裂,谁点炸谁,谁的面子也不留,别人越架靠气势,季峋打架可是直接拳拳到肉的,这么一疯子谁要惹。 那时候季峋的女生缘就好,经常有女孩子献殷勤,什么季峋用不用我帮你带饭啊你卷子不想写我可以帮你抄啊你打球要不要我给你买水啊,季峋有洁癖,不,就是龟毛强迫症,自己脏死也没关系,别人碰他一下东西都不行,所以向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谁的殷勤也不吃。 就这么蹉跎到初二,班上来了个转校生,那天唐果一脸懵懂地站在讲台上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忽然弯了弯眼睛,冲他很轻地笑了下,唐果当时是因为在陌生而复杂的新环境里感到极不适应而猛然看到熟悉的人有些欣喜而已,可对季峋来说,那个笑柔软明亮得让人恍惚,魂灵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震颤嗡鸣。 于是一向不喜欢跟人坐一起所以从来都嚣张固执地霸占一整张桌子的他,第一次举手说:“老师,这边有空位。” 他是从那之后才有同桌的,并且再也没变过。 初中三年同学和老师都是跟班走的,唐果在季峋旁边从初二坐到初三。 唐果是个小书呆子,沉默,安静,不喜欢打闹,也不太和人交流。 季峋出去打球,回来唐果在学习。 季峋出去瞎逛,回来唐果在座位上发呆。 季峋出去……季峋无论去哪里,回来总能看到座位上的唐果。她以前不那么安静的,虽然有点儿呆,熟了之后也会喋喋不休。 后来慢慢发现,是因为没有朋友,一中这个地方,惯会抱团,每个人早早就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并且其他人很难再融进去,唐果作为一个转校生,整个人又干净得带着疏离感,所以没有哪个小团体会收留她,更何况沈慧茵一向看唐果不太顺眼。 或许被她传染了,季峋也变得懒洋洋的,喜欢睡觉,不太爱出去了,谁喊他打球他都不太乐意去了,上课睡觉,下课也睡觉,醒了就趴在臂弯里看自己的同桌,同桌在写作业、同桌在发呆、同桌又皱起了眉头、同桌喜欢在各种本子写字的空隙涂鸦…… 他初中两年,大抵就做了这么些事,他比唐果要早熟许多,于是那牵肠挂肚的浓烈情绪早早便敲醒了他的灵台,他喜欢她这件事,他比谁都认识得更加清醒。 可怜他的心上人还是个糊涂蛋。 情窦初开最让人伤神的大概就是……对方全然无知无觉,那种一腔心思对牛弹琴的感觉,实在是叫人吐血。 他为唐果做过很多事,傻得要死的事。 大概许多唐果都不知道,以前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因为他是不会说的。 那些唐果都知道的就不必说了,什么蒋昊啊沈慧茵啊之类。 有几件事是唐果完全不知道的。唐果第一次去他家里……爷爷家,是暑假的时候,那天阴沉沉的,刮着邪风,季峋跪在雨檐下,季天明又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破事拿皮带抽他,他咬着牙,哼都不哼一声,那会儿爷爷奶奶都不在家,不然就指不定是谁抽谁了。 门开着,路过的人都会看两眼,不过季天明和季峋父子俩都是狗脾气,谁也不会多看,顶多瞟一眼就走了,转头再跟人八卦:老季家儿子又打孙子了。 旁边人再附和一句:儿子儿子不争气,孙子孙子不靠谱,老季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季峋原本是无所谓的,谁骂他叫他听见了他就骂回去,听不见权当没有,可当他直直地看着唐果一脚踏进院子的时候,她陡然就生出几分羞耻感来,脸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他忽然有些怕那些人的话传到唐果耳朵里去。生平第一次知道脸面是个贵重东西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的。 唐果一脚踏进院子的时候就顿住了脚,大概是知晓这状况有多惨烈,而不忍心叫季峋难堪。可退回去更显得刻意,于是她就那么直直地和季峋对上了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知所措。 季峋站起了身,他扭头看了季天明一眼,那一眼包含的情绪太过于复杂,以至于季天明愣了下,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再让他难堪。 季峋领着唐果出了院子,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面容平静地问她:“有事?” 他脖子上还有被皮带抽出来的刺目红印,唐果手有些抖地从斜挎的布包里掏出一沓纸来:“你落了课,老师让我帮你带回来的重点。你……有空还是看一看吧!快中考了。”她目光偷偷瞥了他脖子好几回,最后试探着问:“要不要擦点药啊,感觉肿起来了。”她抬起手,很小心地朝着他脖子指了下,仿佛怕惊到他伤口似的。 他觉得有些好笑,可她眼神又那么善良,于是他又忍不住带了点儿难过,在那复杂的情绪交杂中,他生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他要好好读书。 他迫切的想要强大起来,想要变得有资格说出那三个快要克制不住冲口而出的字。 他摇了摇头,冲她笑了下:“没事。” 那种强颜欢笑故作镇定的样子大概比喊疼更让人觉得心疼,季峋觉得唐果看他的眼神心疼得都快哭出来了,于是他真情实感地笑出了声,说:“真没事。” 季峋身上有股子狠劲,干什么都狠得住心,对自己更能下得去狠手,他把初中三年的书都翻来看,恶补基础知识,大约熬夜熬得凶,熬成了个肾亏,中考的时候擦着边进了市三中。 因为她说她可能会考去市三中。 还有一件事是中考完那个暑假,季峋老拿来逗她的一件事。 也是个阴雨天,唐果出门没带伞,妈妈加班打不通电话,她出去买饭吃,给一个老奶奶领路,结果重度路痴,把自己给绕迷糊了,阴沉沉的下雨天,街巷里头黑沉沉地骇人,她胆子小,绕了没一会儿还摔了一跤,疼得走不了路,就吓哭了,躲到一家便利店打公用电话,妈妈电话打不通,沈姨回老家看外孙了,她能记住的电话没几个,最后打到季峋那里去了。季峋正在睡觉,头一天熬了个大夜,刚眯没一会儿,穿了衣服迷迷瞪瞪去接她,她大约是觉得有点儿羞愧,低着头,瘸着腿一步一挪得跟在他后面,季峋问她:“我背你?” 唐果忙摇头,“没事,我能走。” 只是崴了一下,没伤到骨头,走起来有点儿疼罢了。 她走得很慢,后来季峋强硬地蹲在地上,“上来,我着急回去补觉,别墨迹。” 于是唐果更觉得不好意思了,默默爬上他的背,在他耳朵边轻声说:“对不起!” 他没吭声,只是轻咳了声,如果唐果能看见,大约会惊奇地发现季峋这千年老树皮一样的脸皮,泛着不自然的红。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耳朵那么敏感。 季峋把她背回家,问了她药箱在哪儿,发现没有能用的药,于是又跑了趟药店,他再次去她家里的时候没有敲门,进去发现她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脱了她的鞋袜给她揉了药,她竟然都没有醒,最后季峋觉得这样子实在不是很像话,把她摇醒了叫她上楼去睡,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张嘴就叫了他一声:“爸爸!” 季峋被逗乐了:“我知道我对你挺好,不过叫爸爸也不至于啊!” 唐果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把他送走了,每每季峋拿这事逗她,都会叫她一声闺女。 其实那天唐果也是熬了几个大夜,睡不安稳,一到夜里做噩梦,梦到爸妈离婚了,每次爸妈吵架吵得凶或者冷战很久她都会恐惧到失眠。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地叫了季峋一声爸爸,或许是那天季峋二话没说就去接她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如山的父爱……吧! 第四十四章 这些事儿,季峋在唐果面前都说不出口,更别提在外人面前说了。 整个里采访里,即便记者学姐穷追猛打,季峋也不过说了寥寥几句。太煽情的话他一贯是说不出口的。 不过即便寥寥几句,也足够让唐果惊诧了。 唐果印象里,实在没有太过暧昧的概念,甚至于初二之前的季峋,印象里都是模糊的,只记得是幼儿园时的小伙伴,个子比同龄人要高,性子比同龄人都恶劣一点,小学时候两个人就不在一个学校了,后来也见过几次面,但是印象都不深刻。 初中时候两个人坐同桌坐了两年,那两年唐果过得很孤单,新学校新环境,没有朋友,还受到或多或少的排挤,不敢跟家里说,不想给爸妈添麻烦,每天心事重重,唯一的乐趣就是做手帐,拼命从匮乏的生活里找乐子。 两个人说不上关系好,也说不上不好,在学校里每天都见,甚至于别人找不到季峋都会特意来问唐果:“季峋呢?”“季峋回来了没?”“季峋去哪儿了?” 可出了校门两个人很少联系,所以唐果没办法把两个人关系归结为很要好。 于是采访里,季峋口中的“青梅竹马”让唐果觉得分外可疑,以及那一句:“没别人了,就她一个。”“没什么可隐瞒的,的确就她一个,初恋,第一个喜欢的人。” 他惯会一本正经说瞎话,唐果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她刚听完那些录音,就有人过来把她工作接走了,怕她不好意思写,删减精华。 唐果腾了一个周末一个下午来做事,结果一下子没事可做了,于是收拾收拾书去图书馆复习功课。 周末图书馆人满为患,唐果摸到老地方,果然看见季峋,他旁边的凳子空着,唐果过去放了书包,从包里拿出一个橘子放在他面前,季峋专心致志,这时候才发现她,偏头看了眼:“怎么又出来了?” 唐果舔了下嘴唇,“就……又没事了。” 季峋没多问,点了点头,把自己宪法学课本递给她圈重点。 唐果今天有点儿注意力不集中,老是走神,最后索性拿了手机出来玩,她翻消息的时候,正好看到公众号更新的内容。 老掉牙的标题:学霸的爱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唐果事先听过录音,对大致的内容也能猜到几分,可是点开看的时候,全是全然不同的内容。 她不知道的是,季峋采访结束后,又叫住了校报的记者,说我可以给你个文字版。 记者当然是喜闻乐见,有些事确实不太好说出口,但是写字出来就比较容易了。 于是季峋写了一封手书,依旧煽不来情,但是比采访要详尽很多,排版的人把全文贴了出来。 有一段他说:喜欢上她是件挺容易的事儿,她从小就招人喜欢。我原本也觉得我不用太放心上,可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放心上了。学习好是被她“逼”出来的,我什么都没有,幸好还年轻,还可以有未来,我就想着现在没有没关系,以后得有,她从小娇宠大的,我要是一无是处,她爸妈怎么舍得交给我。对,我很早就开始琢磨这事了,可见蓄谋已久。其实很多时候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从小就不是太细致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泥足深陷了。 唐果扭头看了季峋一眼,季峋察觉到她目光,回了头:“嗯?” 唐果欲言又止了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把手机杵到他眼前叫他看。季峋低头扫视了一遍,只给了她一个回应,“嗯。” 唐果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结果他只是嗯了声,唐果自己憋不住,主动问他:“你说……喜欢的人才能称之为青梅竹马,别人只能叫做伙伴?” 季峋瞥了她一眼,等下文。 唐果只是觉得很迷茫,这和她一直以来的认知有冲突:“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季峋挑了挑眉,觉得她怪怪的。 唐果摇了摇头,毕竟人已经去世了,再拿出来说总觉得不太好。 但季峋怎么可能放过她,他烦透说话说一半的了,尤其唐果,他不太会猜女孩子心思,所以唐果一旦明显有心事还不跟他说的时候,他就会异常躁乱。 季峋收了书本,敲了敲桌子,“走,出去吃饭。” 唐果“哦”了声,跟着他出去。 路上好几个人对他们行注目礼,不知道是不是也看了那个文章。 唐果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季峋牵她的手的时候她悄悄躲了,把手揣起来。 在季峋眼里,这无疑是二次伤害。 两个人路过教学楼的时候,季峋把她推进了一间空教室。 然后掐着她的腰抱她坐在课桌上,倾身压过去,脸对脸:“说吧,到底你以为什么?别让我猜啊!” 他皱着眉头,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倒是叫唐果忐忑了起来,她这人本来就憋不住事,况且他又逼问,于是唐果很快就招了,“我以为你的青梅竹马是叶桑,你……喜欢的人是她。” 现在唐果回想起来还能记起自己当初追问他是不是自己那个青梅竹马的时候,他点头那一瞬间唐果心里的挫败感,对,就是挫败感,那种一瞬间沮丧到底的感觉她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以为是因为自己在一中唯一的朋友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而感到落寞,现在想想,大概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因为喜欢,所以听到他有喜欢的人而异常沮丧。 现在想想还是会觉得沮丧,除了沮丧还有难过和委屈,就像一个原本没有糖的孩子,她不会哭,可有一天你告诉她,她原本可以有糖的,只是她没拿到,那种委屈,比从始至终都没有糖更觉得委屈。 季峋觉得荒唐得啼笑皆非:“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喜欢叶桑了?” 唐果抬头反驳:“你自己说的,你说你有个很喜欢的人,她很优秀,很漂亮,你和她从小就认识,是个长头发的姑娘,除了叶桑,还有别人吗?”天知道她当时听他说的时候心里多难受,后来每每回想起来就觉得难受。一遍一遍劝自己,无论以前怎么样,现在至少和他在一起的是自己,所以不应该去计较。可不知道还好,有些事情是一旦知道永远都没法释怀的。 “你是猪吗?”季峋气得呼吸不畅,“你不漂亮吗?你不优秀吗?我和你不是从小就认识?你留过短发?” “我……”唐果一腔愤懑化成了愕然,有些呆地盯着他气急败坏的脸看了会儿,然后不敢相信似的问了句:“我?” “不然呢?”季峋暗暗戳戳对她提示了不下八百遍了,结果到头来积攒了这么大一误会。 两个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季峋扣着唐果的后颈把她拉过来亲了会儿,头抵着她头说:“没别人了,就你自个儿,以前是,以后也是。” 唐果舔了舔有些发麻的嘴唇,轻轻点头:“哦。” 两个人去吃饭的路上,季峋忽然想起来,“所以每次我去医院你都很不高兴?”那时候不知道她怎么了,这会儿才灵光一闪反应过来,她这到底从哪里得出的狗屁结论? 已经到这份上了,唐果也没有嘴硬的必要,点了点头,又摇头:“也没有很不高兴,就是觉得有点儿失落。还有……觉得你很可怜。” 喜欢的人得了绝症,搁电视剧里可以苦情五十多集。 季峋气得翻白眼,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我拿她当家里人,亲人,别的什么也没有,我从小就有点儿憷她,还没和你说话多,你脑子里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叶桑在他眼里就跟个长辈一样,说话做事一板一眼,所以跟她说话总是拘谨,他打心眼里尊敬她,但是并不太愿意和她多说话。谁愿意和长辈多说话呢? 唐果正为自己的愚蠢愤懑,听他解释更觉得自己傻得可怜,忙表示:“我又没有怪你……”她也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罢了。现在知道是一场误会乌龙,虽然对自己的愚蠢无地自容,以及一点莫名其妙的委屈,但是内心深处其实还是觉得高兴的,原来她一直喜欢的是自己?这世上再没有比喜欢的人也一心一意喜欢自己更叫人觉得欣慰了。 季峋气急败坏:“你还不如怪我呢!”打他一顿骂他一顿都好,他也能早把她脑子里那点儿莫名其妙的念头给拔干净。 傻子!笨蛋! 他喜欢她这件事,就差写在脸上,刻在心上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就她自己不知道。 第四十五章 唐果回宿舍的时候反反复复看他写的信,那种窥探到他内心深处想法的隐秘快感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冲淡。 说不上来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 他说,他什么都没有,幸好还年轻,可以有未来。 这话看得唐果异常的心酸。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因为在唐果的眼里,季峋虽然恶劣又时常过分,但他其实心底深处是个温柔善良的人,那种温柔是一种对放在心上的人细致入微的体贴和爱护,他对身边的人,虽然不表达在口头,其实都很好。 他脑子很好使,上中学的时候他学习很不好,但他只是上课不认真,但凡他能稍稍认真一点,名次就会往前进很多。 其实很多小孩都有这种伶俐劲儿,但很少能做到聪明兼并持续不断的努力。 他可以,他想做的事,拼尽全力也会完成。就像他突然在中考前耐着性子复习基础知识的时候,那种女娲补天式的学习方式,大多是以三分钟热度然后持续低迷不振为结局的,但他坚持了下来。 以至于后来高一的时候,年级大榜上时常出现他的名字并且越来越靠前,最后稳定在年级前一百的时候,唐果就觉得他很厉害。她是个普通人,可以做得到践踏实地,但做不到在绝对的劣势面前很快站起身来。 很多人会羡慕他的性格,洒脱,恣意,像一团火,永远明亮耀眼,熊熊燃烧。他出现的地方就好像是个焦点,周围的目光会忍不住往他那里靠。 唐果面对他总会有一种自己异常平庸的自惭形秽感。 可即便是在唐果眼里无比优秀的他,竟然也能说出:我什么都没有,幸好还年轻,可以有未来。这样的话。 唐果和连翘打电话的时候不经意提了这件事,一向嬉皮笑脸的连翘却没打趣她,只是说:“喜欢一个人会无限放大对方的优点,然后无限放大自己的缺点,最后剩下的可不就是自卑。” 谁也不能例外。 唐果听出她语气里的认真,“推己及人?” 连翘终于笑了:“是啊,我和小四眼在一块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怎么会看上他,连他自己也觉得配不上我,可是在我眼里,我脾气坏又丢三落四,爱作爱闹,生怕他嫌弃我。” 两个人确实性格天差地别,闹过两次分手了。 唐果安慰她:“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谁都不完美。” 连翘:“你看,放别人身上就清楚明白,一到自己身上就不行了。” 唐果愣了下,然后笑了:“也是哦~” 因为喜欢所以小心翼翼,害怕自己不是对方想要的样子,一次一次试探触碰,想要给对方展现最好的一面,有时候又想把自己不好的那一面一并给对方看了,又怕对方接受不了,于是忐忑、犹疑。越是这样越显得面目狰狞。于是互相折腾着,折腾到最后还不舍得放开彼此的手的,大概就是真的爱了。 唐果和季峋都不是爱折腾的人,两个人走到现在,可以谈得上顺风顺水了,架都没吵过一次,就算是闹脾气,也都是季峋很快哄她,唐果也很能想得开,有时候闹完就原谅他了,从没不依不饶过。 于是这感情就显得平淡很多。 学校里每天的日常就是图书馆、食堂、宿舍,三点一线,远没高中时候想象的大学精彩,两个人只偶尔约约会,看个电影什么的。 大一暑假两个人都回了家。大二暑假两个人同去法院实习,唐果被分到了司法辅助庭,季峋被分到了刑事庭,带他们的书记员都挺年轻,相处还不错,于是唐果偶尔也跟串到他那边去,还和他一起跟老师跑过几次看守所。 大三暑假在准备司考,大四过了司考之后季峋就去了律所实习,是一家金牌律所,实习生待遇很好,但唯有一点,他们对女生不太友好,所以唐果的简历提交上去没有过,他们今年招的实习生中,也没有一个女生。 唐果倒是无所谓,不过还是有些失望的,她犹豫了几天之后,跟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考研,宿舍空了,唐果决定搬出来住。 租房子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和唐果一起合租的人临时变卦了,于是季峋提了一句,“我跟你一起?” 彼时唐果正在打印资料,一边心事重重盯着打印机,一边苦恼没有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季峋那句话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是没听太懂的,于是“嗯?”了声,然后脑子里回放第二遍的时候,她猛地站直了,睁大眼看他:“不太好吧?” 季峋抬头瞥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太好?你又不是小学生,没人管你跟谁住。再说我也没想做什么,我问了上届学长的房子,两居室,三楼,有电梯,我们一人一间卧室,价格还可以,步行到律所十分钟,关键离学校也近。” 唐果瞬间心动,附近的房子不好租,班上好多人很早就在看房子了,上周室友已经签了租房合同,离得近,但是是八楼,重点是没电梯。 大家都还是学生,生活费有限,很难兼顾租房条件好又各方面都方便。 “是他姑妈家的房子,之前是不出租的,今年要租,还没挂去中介,等我回话,要不要?” 唐果犹豫了半分钟就坚定的点了头:“要!” 后来别人问她找到合租室友没有的时候,唐果都很不好意思回答,但是大家还是猜到了,并且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只说:“我就知道会长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这么精明的人。” 唐果解释说:“我本来是打算和其他系的师姐一起租的,但是她临时调整了实习单位,然后我就孤身一个人了,他就怕我再耽误不好找房子,就想着一起住的,正好有个学长留下的房子合适……” 谁知道她话一出口旁边人都笑起来:“诶,果果,你这么单纯就不怕被季峋欺负死吗?你说他一个人,怎么一开始就去看了两居室的房子。还有雪佳师姐本来很不好意思的,打算将就一下陪你住到考研的,是某个人承诺不需要担心你的……” 唐果睁大了眼睛…… 本来唐果没半分邪念的,倒是因为他这样费尽心机而生出一些忐忑来。 不过唐果也没问他,他这个人,向来歪理多,和他争论自己从来没占过上风,倒的确是个当律师的好苗子。 唐果是没有什么同居的概念的,就两个人刚搬进去的前几周时候有些些的不适应,两个人一块儿置办了点儿东西,然后晚上各回各房间,门一关,谁也不干扰谁。 唐果白天在家复习,偶尔坐公交去图书馆感受一下备考氛围。律所有食堂,实习生有餐补,季峋一般在律所吃饭。 唐果一般吃外卖或者食堂,晚饭季峋回来给她带,两个人只只周末一块儿吃饭,季峋做饭,唐果打下手还总是被嫌弃。 季峋实习三个月就转正了,签了三方。唐果十二月份考试。考完的时候离他签三方没多久,于是两个人一起庆祝。各自叫了自己室友和要好的朋友,聚在一起吃饭。那天很热闹,季峋的几个室友一个比一个厉害,各自都已经找到了好去路,唐果的朋友也不逊色,于是碰在一起互相吹捧。老早就有人说让两个人牵牵线,搞搞联姻什么,这会儿跟相亲大会一样。 季峋喝了点酒,唐果不会喝酒,但喝了几杯酒精饮料,头竟然也晕晕的。看他们在那边闹,中途实在忍不住,小声跟季峋咬耳朵:“我有点儿想吐。” 季峋牵了她手起身,带她去外面,站在楼道窗口吹风。 “透透气会好点儿。” 唐果觉得热,一直扯领口,解了衬衣最上头的扣子,跟他腿贴着腿挨着小声说话,说了什么也没记住,就听见他一直在“嗯”,间或问一句:“然后呢?”于是唐果就说了很多,碎碎念,念到最后才反应过来,他都没说几句话,于是垫着脚看他,小声埋怨:“你是不是不想理我?” 季峋侧头看了她一眼,微微躬身在她耳边说:“没有,就是觉得你喝了点酒,有点儿黏人。” 唐果睁大眼:“有吗?” “你快挂我身上了。” 唐果退开一点点,有点儿委屈:“那你嫌弃我啊?” 季峋掐了掐眉心,有些无奈,抓了抓她的手,“先回包间吧,人都还在呢!” 确实出来挺久了,于是唐果点点头,临走的时候季峋没有忘记帮她把那颗解开的扣子再扣回去,捋好领子才侧点了下头,“走吧!” 这场景被出来找厕所的人看见,那人又瞬间退回了房间,笑说:“嘿,季峋这狗东西,拉着她媳妇儿出去腻歪去了,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哪来那么多激情。” 一群人正笑着,季峋拉着唐果推门进来,唐果还在碎碎念:“你就是嫌弃我,我要跟奶奶说,你这个负心汉。” 一抬头,原本热闹的人群这会儿安静无声满含八卦气息的看着她俩,唐果张了张嘴,季峋面不改色地回她:“去吧,她要是催我赶紧把你娶回家的话,我希望你把户口本拿给我。” 后来他们笑闹着调侃季峋的时候,她只是默默低着头喝饮料。 吃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完全只剩聊天,聊的都是各自实习点或者系里的奇闻逸事,有个哥们儿是医学系的,今天纯属是作为家属被带来的,聊到婚恋的话题,想起来自己科室的师姐,据说是隔壁医科大的硕士生,毕业就怀孕了,于是听从男朋友的意见,没有找工作,直接在家里安胎备产,结果生产的时候不顺利,大出血差点儿挂掉,落了很多后遗症,后续又动了好几次小手术,之类唐果听不太懂的过程,最后结局是男朋友家里觉得她太影响男生的前途了,给了她五十万,要离婚,说已经仁至义尽,如果不答应,一分钱也没有,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几个女生听完当场炸了,纷纷讨伐那个男生及家人。搬出了数条律法来罗列他的罪行,声称法律不会容许他在这种情况下单方面提出离婚的。 可争论到最后又不禁感慨,就算不离婚,这种情况下,女孩子又能幸福到哪里去,闹下去不过是徒增烦恼。 这话题转瞬就过去了,唐果却记下了。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晚上十一点,唐果刚进门就踢了拖鞋瘫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季峋过来抱她去卧室,唐果搂着他的脖子,又想起来那个医学系的师姐,感慨:“你说为什么一定要女人生孩子呢?我想咱俩一人生一个,这样比较公平。” 法律系公认的“巧舌如簧”,这一刻也只剩下哑口无言。 季峋发现她喝点儿酒思维属实很发散,但想了半晌后还是认真回她:“如果有条件,我很乐意给你生个宝宝。” 唐果想象了一下季峋大着肚子的样子,被戳中笑穴似的把头埋在他胸口笑得喘不过来气。 第四十六章 唐果接了妈妈的电话,问她到家里了没有,唐果“嗯”着,含混不清地说:“刚回来。” “喝酒了?”林景小声埋怨,“小峋也不看着你点儿。” 唐果听见季峋的名字,不自觉笑起来,“喝了一点点啦!” 林景又问了她些近况,叮嘱她不要总是吃外卖,抽空回家看看,强调:“带着小峋一块儿。” “妈妈您还真是不拿他当外人。”唐果觉得好笑。 林景俨然深以为然:“本来就是一家人。” “是是是啦!” …… 她也不知道季峋那种又叛逆又张扬,看起来就不像是讨长辈喜欢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招长辈疼。 唐果想起来大一暑假的时候,去实习还为时尚早,不过也有些同学托了家里关系找了实习单位,林景问唐果要不要去公司法务部实习两天,唐果那会儿自觉还没学什么,就说不用了,于是窝在家里宅着。季峋暑假待在学校没回来,他不乐意回来见他爹还有后妈,找了份兼职做着,顺便赚点儿生活费。唐果本来在学校陪了他几天,季峋最后把她轰回家了,唐果从小就是个恋家的小孩,大学没多久就开始想家了,季峋也不想因为谈个恋爱就把人拘在身边,不像个男人。 临近开学的时候季峋才回来家了一趟,唐果记得那天午后暴雨,沈姨休息日回自己家了,唐果自己在家里向来闲事不管,门窗大开,一片狼籍,沈姨打电话叮嘱她记得关阳台门的时候她才下楼看了眼,顿时傻眼,怕妈妈回来数落,于是换了衣服收拾屋子,累得气喘吁吁,可惜效果不佳,门铃响的时候她就一身狼狈地开了门,和季峋四目相对了片刻,先是惊喜:“你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啊?”然后才觉得有些不体面往旁边躲了躲。 季峋抬手,非常不客气地从她头比划到脚,“你去河里挖泥鳅了?” 唐果低头看了看自己,瞬间挺直了腰板,翻了他一个白眼:“亏我看见你还高兴了一下!”竟然这么对她。 季峋低声笑,卷了卷袖子接过她手里的拖把,“我来吧!” “不好吧?”唐果迟疑。 季峋指了指沙发,无情嘲讽:“少跟我假客气了,坐着去吧!” 唐果也不是不会,只是效率不高罢了,上中学那会儿每次值日唐果都是最慢的,以至于有些同学很不乐意跟她一组,唐果提出了划片的意见,一个人承包一小片,这样她慢一点也就无所谓了,有一回唐果值日兼擦黑板,但她打扫晚了,要擦黑板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黑板很高,很多女生都够不着,但高三的时候班主任并不觉得这是女生不擦黑板的理由,所以班上无论男女,一轮一天,所以个子不是很高的女生擦黑板的时候都需要带上板凳。唐果抱着自己的板凳往讲台上跑的时候,季峋从背后揪住了她:“回去坐着。” 唐果下意识说:“没事,不用……” “得了,你巴不得我替你擦呢,少跟我假客气了,坐着去吧!”他指了指座位,大步跨上了讲台。 很多同学都听见了,一些同学在笑话唐果矮,一些同学在学季峋说话,唐果那时候只觉得,他这个人真是不可爱,明明是好心,非要装得凶神恶煞的样子。 过了这么久,好像他从来就没变过,依旧还是校园里那个走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仿佛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少年。依旧的锋芒毕露,依旧的嘴硬心软。 唐果最后也没好意思坐在沙发上看他干活,只是后来实在是净给他添乱,干脆去给他切水果,结果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妈妈回来了,站在客厅和季峋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扭头数落她:“你可真不把小峋当外人,怎么能让人家跑家里做家务呢!” 唐果张了张嘴,还没措辞好言语,季峋已经笑着回答了,“没事,阿姨,本来就不是外人。” 林景无奈一笑:“她从小被我惯坏了,什么也不会,你多担待。” “担待谈不上阿姨,我会做就多做点儿,没什么的。” …… 一晃,已经这么久了,连翘都说:“大概等你俩七老八十了,还是这个样子。”没什么大的波澜,平淡却长远。 唐果挂了电话就听见季峋也在那边讲电话,奶奶打的,奶奶这两年耳朵越来越不好使了,因为听不清所以说话很大声,季峋跟她说话也要很大声,怕她听不见。 季峋正喊着:“回家过年,唐果也回去……她回她家去……你要是想她我带她去家里玩……不是定下来了,还没定下来……不是我不愿意……她也没不愿意……哎,算了,领了证第一时间告诉您……” 季峋喊得眼冒金星,最后索性不解释了,于是奶奶絮絮叨叨地催他们赶快定下来。 挂了电话,季峋扭头的时候看见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唐果,挑了挑眉:“不是困了?” 唐果指了指卫生间,“还没洗脸刷牙呢!” 季峋点了点头,唐果兀自笑了笑,觉得他被奶奶逼得无奈的样子好好玩,不过她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洗手间,卸妆洗脸刷牙,出来的时候顺便去阳台收衣服。 唐果把季峋的衣服也收了,然后叠放在一起,抱着去敲他卧室的门,季峋正在脱衣服,一手抓着刚脱掉的衬衣,腾了一只手开门,唐果就看见他光着上半身站在她面前,唐果习以为常了,但还是眼神瑟缩了下,目光往旁边挪了挪,径直从他胳膊下头钻进去,把他衣服放进了衣柜,念叨他:“你怎么老是不记得收衣服,挂阳台快挂了一个星期了。” “要穿自然就收了。”季峋把睡衣套上,顺手把要走的她拉过来,困在怀里:“头还晕吗?” 唐果摇了摇头,“不晕了,就是还有点儿难受。” 季峋熟练地低头,寻到她的嘴巴咬上去,和她腻着,间或耳语:“刚奶奶催着结婚呢!” 唐果不接他话茬,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却也没有再提,只是最后抱了她去卧室让她早点儿睡,唐果发现他好像特别喜欢把她抱来抱去,被抱到床上后逆反说:“我有脚,你干嘛把我跟鸡崽子似的抱来抱去。” 季峋从头到脚扫视了她一遍,挑眉:“我以为你挺享受的。” “嚯,少自恋了。”唐果嘴硬,然后隔了没几秒,自己绷不住,笑了。 季峋“哟”了声,满含嘲讽,唐果就捂他嘴,不让他说话,季峋一手掰开她手,一手去挠她痒痒,唐果浑身上下到处是痒痒肉,于是没两下就笑着到处躲,两个人抱在滚在床上的时候,忽然都安静沉默了下来,于是本来就暧昧的场景,就显得更暧昧了。 唐果脑子里九曲十八转地绕了无数的思绪,甚至都把孩子的名字想好的时候,季峋慢慢起了身,曲着一条腿在她床边坐了几秒钟后,把被子裹在她身上,说了句:“睡吧!”然后就起身走了。 他出去的时候替她关了卧室门,唐果这才动了动身子,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她觉得有些闷,把被子扯下去一半,然后躺着看了会儿天花板,脑子里似乎一瞬间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最后千头万绪只凝结出一个想法:我这么没吸引力的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确实匮乏了点儿。 后来唐果自我安慰道:“他可能只是不好意思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豆芽菜。 唐果寒假回了家,今年爸爸回来看她,妈妈不想见他,于是唐果去接机,和爸爸一块儿吃了饭,找了个地方喝咖啡、聊天,父女两个都是话不多的人,于是待在一起就显得沉默很多。 爸爸问她:“听你妈妈说,你谈了男朋友?” 唐果点点头:“嗯,你见过的,妈妈已过世的朋友沈姨家的儿子。叫季峋。” 爸爸点了点头,“那孩子不错,就是家庭……” 唐果没等爸爸说完就急切地插了嘴:“他很优秀的,很厉害。我们系里的老师都说,他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爸爸大概看出了她的急切,没再继续说下去,只笑了笑:“爸爸相信你的眼光。” 唐果这才松了一口气,笑起来,有些骄傲说:“我的眼光很好的。” 爸爸笑了笑,又说:“给我个他的联系方式。” 唐果警惕:“爸爸……” “放心,我不干什么,只是存一下,找不到你的时候方便联系。” “哦,好吧!” 爸爸只待了一天就走了,唐果送爸爸上飞机的时候,目送他过安检,忽然就觉得很难过,唐果记得爸爸和妈妈离婚后收拾行李从家走的那天,唐果也是看着他的背影,胸口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即便无数次告诉自己,离婚或许对他们才是更好的选择,但就是没办法真正释怀。 后来妈妈跟唐果谈过心,妈妈说:“年轻时候觉得爱情坚不可摧,也觉得自己可以一辈子支持他的理想和抱负,事实证明是我高估了自己,有时候想,就当他不存在好了,我一个人带着你也熬了这么些年了,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对我对他来说,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你。并且也将永远没有办法弥补。对不起果果,我们不是合格的父母。” 唐果想了很久:“我确实很难过,也会经常因为这件事情难过,但我还是愿意你们都过得轻松开心,其实对我来说,最痛苦的时候不是你们离婚,是每次你们吵架冷战,我一个人躲着哭,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如果你们是为了我才勉强在一起,那比离婚更让我痛苦。” 遗憾有那么多,世间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呢?有时候,舍即是得,得亦是失。分不清的。 唐果打车回家去的时候下了细雪,寒风卷着碎雪星子,在路灯下像是流萤一样。在车里吹着暖风看着觉得很美,可外头脚步匆匆埋头赶路的人,大概只感觉得到寒冷。不是身处其中的人,又怎么能感同身受。 她兀自没头没尾的感慨着的时候,季峋在微信里问她:“到哪里了?” 唐果扭头看着车窗外:“第一次和你看电影的地方。”她想起那时候,不由弯唇笑起来:“你不会忘记了吧?” 季峋当然记得,“怎么会,好不容易把你骗去的。”她从小就呆,反射弧长,他最最乐此不疲的事情就是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去要求她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她往往会上钩,事后觉得不妥也不好意思问,于是不了了之。 唐果哼了声,“我就知道你一向没好心。” 季峋在那头笑得张扬。 唐果付了款下车,扣上帽子揣上手打算穿过寒风跑回家的时候,一头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季峋,于是伸手插进他腰里,仰头:“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吓我一跳。” “等你啊!” “你这会儿来干嘛?”唐果不解,以为他有事。 季峋只是耸了下肩,“不干嘛,想你了呗!” 唐果狐疑看他:“你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肯定有鬼……” 季峋揉了揉她脑袋,低声笑:“我今天吃糖了,你要不要尝尝?” 唐果伸手要:“给我一颗。” “我没带。” “那你还问……” 只是没说完,季峋低头吻住了她。她从他眼神里溢出来的笑意得知,他又在逗她。 无耻! 第四十七章 季峋没有去家里,只是在门口和她说了会儿话,然后就怕她冻着,让她快点儿回去。 唐果临走的时候还在追问:“你真的没事呀?” 季峋摆了摆手:“屁事没有,回去吧!明天接你去家里玩,奶奶说她想你了。” “哦,好。” 于是唐果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进了大门的时候还在和他挥手,晦暗灯光下,她的笑显得明媚温暖,声音也软甜:“那你也赶紧回家啊!还有你明天晚点儿来,我起不来床。” 他仿佛被感染了,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笑意,“好。” 唐果进了门很久,季峋才转身离开,电话在兜里一直震动,他这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接了,季天明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刺耳,问他为什么吃着吃着饭接了个电话就没影了,一点礼貌都没有,一点对长辈的尊重都没有。 这个季峋承认,没什么好辩驳的,只是他出门前和爷爷交代了,季天明估计问都都没有问就直接给他打上一个不和长辈交代一声就随意在饭桌上离开不归的标签,他永远都学不会如何尊重一个孩子,也永远不会反思自己为什么得不到孩子的尊重。如果他在饭桌上说他要出去一趟,季天明可能会当场骂人,问他有什么事那么重要,非得吃着饭就走。 反正父子两个人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季天明骂了半天得不到回应,最后说了句:“赶紧回来!”然后就挂了电话,季峋沿着积雪的街道慢悠悠走着,脑海里闪过的,是刚刚接到的那个电话。 那会儿他正在吃饭,饭桌上除了他和爷爷奶奶,还有季天明和叶知春,叶知春怀孕了,四十多岁的人了,高龄产妇,医生不建议再妊娠,但叶知春太想再有个孩子了,劝不住,已经四个月了,特别紧张,住在老家里,让奶奶照顾她,季峋为此跟季天明发过一次脾气,奶奶今年已经七十多了,耳朵不好使,眼睛也花得厉害,不知道季天明怎么好意思的。 饭桌上叶知春在大谈孕期和产后的安排,她想七八个月份就提前住医院备产,然后产后住月子中心,请两个保姆,一个照顾起居,一个专门看孩子,说年纪大了,熬不住夜,自己一个人带不来。季天明大概在默默盘算费用,脸色不太好,一直没有吭声,爷爷和奶奶也没吭声,这件事他们也没什么意见,叶知春说完发现没有人附和,于是扭头质问季天明:“你不会舍不得钱吧?我这么个年纪了,为你生个孩子容易吗?” 季天明嘀咕了声:“那我也不知道生孩子这么多事啊!” 季峋在心里冷哼一声,他当然不知道,生季峋的时候他成天不着家,连母亲大出血也是邻居打了120把人拉走了,比预产期早了半个月,孩子都生了五六个小时了,季天明才赶去,去看了看孩子,知道是个男孩挺高兴,母亲麻药劲刚过,一直盯着季天明看,也没能对上一个眼,更没得到一句关心,从始至终季天明都没问一句母亲怎么样。 季峋小时候皮实,没生过什么病,但就是闹腾,晚上不睡觉折腾人得要命,季天明被吵得烦还要不耐烦地说母亲,让她管管,连孩子都看不好。 母亲体谅他白天工作累,孩子哭了就抱去客厅,那时候没有客卧,有时候就在沙发上睡了。 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母亲的抱怨,那时候不懂,只觉得妈妈很烦,重复又怨怼地一遍遍说着那些话。 所以季天明哪里懂得,女人生孩子是需要被照顾的,哪里会懂得孩子生了产妇会情绪波动需要关心和呵护,哪里会懂得孩子吵得人睡不着还要不停起来换尿布喂奶的崩溃。 他不懂,因为有人替他承担了。又或许他懂,但他不在乎。 说爱不爱已经太浅薄了,婚姻里有时候责任感重于爱,季峋从来不觉得季天明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更遑论爱,他不爱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他自私自利又粗鄙蛮横。 季峋在饭桌上吃得脑壳子嗡嗡的,倒不是觉得有多气愤,就是觉得呱噪,以及季天明那副嘴脸惹人嫌。 然后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他如蒙大赦,接起来往屋子外走,“你好,季峋。” 那边沉默了一个,然后回道:“你好,我是……唐果爸爸。” 季峋神色一凛,身子都不由站直了,忙改口:“叔叔您好。”他对唐果的爸爸印象很深,军人身上那股鲜明的特质十分显眼,不怒自威,气势迫人。 “会打扰你吗?”对方问。 屋子里隐隐约约传出来叶知春和季天明争论的声音,于是季峋抬脚往院子外走去:“不会,我闲着,您说。” 已经过了八点,寒风凛冽,巷子里静寂无声,电话里的声音低沉温和:“抱歉,贸然打电话。我今天和果果见了面,顺便要了你的联系方式,时间关系,没能和你见一面,就想先和你聊聊。” “她跟我说了今天去陪您,我听说您就待一天,所以害怕打扰你们相聚,其实我很早就想拜访您了。” 对面可能听出了他的紧绷,轻笑了声:“会有机会见面的。你不要紧张,我就是和你随便聊聊,我在候机,很快就要回部队了。” “您辛苦了。” “没什么辛苦的,无家可归,只好留驻。”以前假期对他来说好像永远是急匆匆的,忙着回家去,忙着见妻女一面,为他们尽一些力所能及的丈夫父亲义务,“以前总觉得不得闲,整个人好像被分裂成很多瓣,时间永远都不够用,现在又觉得,时间漫长得没有尽头。”不在为了假期花很多心思去准备,也不用在为突如其来的任务不能遵守约定而自责,可其实并没感觉到轻松愉快。 季峋没有接腔,唐果和他提过父母的事,长久的分离导致的隔阂,互相还牵挂着彼此,可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有时候越努力靠近对方越会把对方推得越远,不爱的人也可以争吵相伴一生,相爱的人却也会越走越远离对方,感情的事,很难说清楚。 电话里继续:“果果和她妈妈脾气其实很像,都是善良又心软的人,喜欢事事为别人考虑,受了委屈会自己默默消化,永远不声不响的,失望攒够了就离开,彻彻底底消失,一点余地都不会留。” 对此季峋深有体会,于是笑了笑:“我知道,我不会让她伤心的。” “但愿。”他说,声音有些迟缓,像是出神在思考什么,许久才又说:“小时候她喜欢我驼她,走到哪里都喜欢骑在我脖子上,我那时候觉得,要驼她一辈子,可其实一眨眼,她就长大了,再也不会追着让我背让我抱了。时间过得真快。” “是很快。” “记得多陪陪她,她很怕一个人,也怕黑,但从来都不说。” “我会的。” “别欺负她。” “我不会。” “你要是食言了,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一定不会。” …… “好了,我要登机了,不多说了。她今天应该很不开心,大概是觉得我有点儿可怜,送我走的时候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你抽空和她说说话,你们年轻人,总能说到一起去。” 季峋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落寞,也能想象得到唐果的状态,她一向是个敏感细心的人,爸爸对她来说是很亲近的人,妈妈对她来说也是,她能理解两个人的感情最终走向破裂,也能明白这样对两个人才是最好的选择,可终究是没办法释怀,和爸爸匆匆见了一面,又匆匆送爸爸走,那种仓促的离别,更能放大难过。 挂了电话,季峋在巷子里站了会儿,远远地听见几声犬吠,脑海里想象着她耷拉着眉眼的样子,于是腿脚便不听使唤地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寒风呜咽着,终于飘起了雪花,他发了消息问她在哪里,她说到了第一次和他一起看电影的地方,离家很近了,于是季峋开始跑起来,风雪割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他终于跑到了,气喘吁吁又仪容不整的样子,于是就站在门口等着,没有进去,脑子里反复在质问自己到底在干嘛,像个傻子。 隔了几分钟,看见她从车上下来,看她情绪还好,于是放下心来,又看她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心又慢慢揪紧,直到她一头扎进他怀里,怀抱里真切抱到她,好像终于才踏实下来,手臂不自觉箍紧了,看她抬起头来,缓缓冲他笑,那些浮躁的不安的沉甸甸的情绪,就烟消云散了。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会容易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还乐此不疲。 到了家,叶知春和季天明已经回了自己房间,免去了争吵,于是季峋松了一口气,爷爷在看电视,奶奶就着灯在给还没出生的孙儿绣虎头鞋,季峋交代了一声,就回自己房间了,他的房间很小,就搁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个不大的书桌,他在想,得尽快买个房子。 有了房子,才有家。 第四十八章 唐果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法硕,学制三年,毕业前一年还在纠结毕业去向,还在想要不要再读个博士,后来机缘巧合去了某个大公司,做法务专员。 z政大的法律硕士,原本觉得自己简历还不错,进了公司才发现,人才济济,自己十分不显眼,只好努力跟着前辈们学习。 累是累点,但却充实。 只是最近让唐果有点儿困惑的是,最近季峋好像总是很忙,总是没有空,周末妈妈打电话问起两个人的打算,她一边含糊说不着急,一边出神想自己上一次见季峋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 那天他很早就起了床,穿了西装打了领结,站在镜子前照镜子的时候,唐果睁着一双迷离的睡眼,把自己脑袋磕在他后背上,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嘀咕问:“今天开庭?” 季峋“嗯”了声,转身把她抱回床上去,低头吻她额头:“再睡一会儿,我叫了早餐,半个小时后送过来,今天我不能送你去上班,你自己打车,不要再去挤地铁了,你已经坐反两次方向了。” 路痴,方向痴,一着急能在地铁站给自己跑急眼,闻言哼了声:“事不过三,前两次是我不熟。” 季峋低声嘲笑似地哼笑了声,捏了捏她脸,“听话。” 那天之后季峋就一直在事务所加班。中途只回来过一次,凌晨一点,唐果睡得正熟,模模糊糊听见浴室的水声,只是困倦压得眼皮死沉,很快又睡死过去,只记得他上床自己时候自己摸过去抱住了他的腰,问了他一句饿不饿,他回答了什么她都记不清了。醒来人已经不见了,迷瞪了好一会儿以为半夜做梦,看到他留的便签条才知道他确实回来过,抽空回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然后又是好几天不见人影,唐果打了几次电话问他,他都只简单的说几句,一个大案子,一审当事人败诉,二审正在搜集证据阶段,事务所整个都在忙这个案子,对方辩护律师是宿敌,于是不仅关乎当事人利益,也事关事务所脸面。 唐果自然理解,于是打了几次电话后也就不再打扰他,只是偶尔恍惚的时候会觉得,是不是季峋变心了? 影视文学作品中常见的戏码,一个男人不爱了,就开始各种加班忙没时间了…… 都说七年之痒,他和季峋在一起,正好七年了。从大学到现在,没有大吵过,偶尔的争执也都是季峋很快认错,大学时候同居,防线谁也没跨过去,研究生时候为了各自工作学习方便,一个住公司的宿舍,一个在学校的宿舍,更不可能发生什么,研究生毕业了她才搬到他这边来住,却正好碰上他最忙的时候,于是住在一起却丝毫没有亲近的感觉。 两个人大概也是新时代的奇葩了。 - 高考后每逢节假日,总有些爱热闹的同学组织聚会,但自从上了大学后,总是很难聚到人,不是时间碰不上,就是地点不合适,原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真成了咫尺天涯了。 快毕业那会儿各自给对方写着通讯录,耳朵听着老师们说你们要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里和同学们的相处机会啊,以后你们再想聚起来,就太难了啊。 心里在嗤之以鼻,心想交通多方便,大家基本还都是一个市的,有些同学甚至住在一个小区,节假日那么多,想见面太容易了。 以前周末出门恨不得避着人,走到哪都能碰上班上那群人。仿佛阴魂不散。 可现在是真的,就算电话一个一个约,都不见得能约到几个。 昨天唐果接到聚餐的邀请,说就在z市,让她一定不要推脱,组织聚餐的是高二那个三中小喇叭、八卦小天才周子龙同学,他大学学了新闻,毕业后进了杂志社,这次听说有事想请人帮忙,趁机组了聚会。联系了不少人,磨了大半个月,终于陆续得到回应,敲定了时间和地址。 周子龙给季峋打电话,叫他一定去,季峋应了下来,说那天有空的话一定过去,周子龙又怕他食言,特意过来找唐果,要她一定一定带着季峋。 唐果也不能保证,只说尽量。 大家是真的很久没见了,虽说唐果不爱凑热闹,更不喜欢同学聚会的场合,可是一个个互相打电话发消息约着想见一面,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尤其连翘,高三时候两个人关系最好,大学时候不在一个省上学还各自有联系。 但其实两个人从大一开学到现在,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这次她也来,唐果就更不好推脱了。 况且她也很想见连翘一面。 聚会那天天气不大好,下午的时候下了点儿雨,约的是晚上七点,唐果提前了一个小时过去的,她下午的时候打了季峋电话,他说还在忙,不一定能过去,叫她玩得开心。 电话这头唐果欲言又止,脑补了无数不好的画面,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可终究没能问出口。 唐果有些小小失落,不过还是打起精神去参加聚会。 是一家小众主题餐厅,坐落在一处偏僻街道,唐果打车到那边,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结果步行找了十分钟才找到,暗暗吐槽自己路痴没救。 连翘在电话里指导她后怕她迷糊虫,下楼来找她,远远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拥抱,激动又夸张地说:“果果我好久都没见你了。我好想你啊!” 唐果在她身上蹭了蹭,笑道:“你好香啊!” “你也香香的。”连翘嗅她头发,然后又捏她脸,“还是这么可爱。” 唐果盯着她看了会儿,两眼亮闪闪的:“你又变漂亮了呢!” …… 两个人互相吹捧了一会儿,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好像突然都又变成幼稚中学生了,最后两人手挽着手进了餐厅。 楼上是个半开放格局的大厅,连着一个半伸的露台,露台外是餐厅后院,后院里植满了葱郁的植物,杂乱却又隐约有序。 连翘调侃周子龙:“没想到,你还挺有情调。” 周子龙推了推眼镜,毫不谦虚:“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然后着急问唐果:“峋哥来不来?” 唐果回答:“他最近很忙,不确定能不能过来。” 周子龙做出祈祷的手势,“峋哥一定要来啊!”然后忽然笑着拍了拍唐果:“他不来我就把你绑架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看他着不着急。” 旁边有人插了句嘴,“那你胆子是真大,班长那人,到现在还是,你动他可以,你动唐果不行。” 几个人八卦之心顿起,竖着耳朵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结果那人一摊手,“我什么也不知道,听说的。” 一阵嘘声后有人感慨,高中毕业后成了的那几对儿,现在好像就剩唐果和季峋了。 连翘推了唐果一把,“你俩要是最后没成,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唐果抿嘴笑了笑,没说话。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 …… 人还都没到,几个人聊着闲话,问各自近况。 连翘学医,本硕博连读,要读八年,今年刚好毕业,进了协和。她和霍希光早就吹了,听说是霍希光在大学劈腿了一个小师妹,唐果没敢问,就是一直比较好奇,霍希光那种看起来食草动物一样温和的男生,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事? 还是说,男人真的没有不偷腥的? 倒是周子龙提了一嘴,问她还单着?连翘一边剥荔枝一边抬头笑:“可不,要给我介绍?” 周子龙连连摆手:“你这条件,谁配得上啊!”一半玩笑,一半真情实感,连翘是个富三代,虽然只是小富,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也是可望不可及的。 连翘耸了耸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周子龙,怎么心血来潮搞聚会。周子龙嘿嘿一笑,小声说:“我今儿个确实是有预谋,到时候你俩可得帮帮我,给我个面子,一定一定不要跟乔艺璇起冲突,完事我单独请你俩吃饭。” 连翘脸色瞬间垮下来:“你怎么回事?”语气含了几分质问的意思。乔艺璇觊觎季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上了大学还多次打听季峋的消息,而且有传言,乔艺璇超级难约,但只要聚会上有季峋,约她百试百灵。 周子龙面露尴尬,做出拜托的手势:“我也没办法,杂志社死活要约她的访谈,知道我和她是高中同学,这苦差事就落在我头上了。” 乔艺璇本科毕业后正好赶上短视频热潮,被经纪公司一包装,摇身一变成了个网红,纯天然甜美长相,加上学霸人设,走红得很快,目前算是小有名气。 怪不得周子龙一定要季峋过来,原来是打的这算盘。唐果对此感到有些郁闷不快,但是她不是那种很能说得出来的性格,即便心里不痛快也不会让人难堪,于是只是低头自己消化片刻,就抬头拉了拉连翘的手,说:“算了。” 连翘是为她不平,要是跟大家闹得不愉快,唐果心里愧疚。 高中分班频繁,大家各自都只是熟悉而已,陆陆续续来了人,也不过是各自能叫得上名字罢了,大家变化都很大,有些毕业后做了老师,有些进了医院,有内向腼腆的人现在从事着很酷很特别的职业,有野性不驯的人早早收了心结婚生子供房贷,各自攀谈唏嘘,感慨世事难料。 乔艺璇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笼过去,然后几个人夸张地说着,变化好大,像大明星了,都不敢认了。 她笑着说没有啦,然后一一客套过去,最后看见旁边坐着的连翘和唐果,带着几分阴阳怪气说了句:“好久不见了,连翘和唐果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相比于其他女孩子精致的打扮,唐果和连翘是真的朴实无华得很。只化了淡妆,踩着不大高的鞋子,衣服压根儿看不出来牌子。包包不是名牌,首饰更是简单不抢眼。通身望去,可不是朴实无华。 连翘抬头假笑,打量了片刻乔艺璇,似乎发现了新大陆,故作惊讶道:“你这动全脸是一次性动的吗?哇,你好勇敢啊!不过真的比以前好看很多呢,我都想不起来你以前长什么样了。” 那语气,倒是学得乔艺璇十分的阴阳怪气。 乔艺璇一时语塞,似乎没想到找回场子的话,脸色顿时就垮下来。 连翘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唐果从始至终都没看乔艺璇,低着头剥荔枝,自己吃一颗,喂连翘吃一颗。 这时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并不把人放在眼里似的收了目光。 周子龙还要求人办事,吓得一头汗,生怕连翘那个不给面子起来谁在她面前都是孙子的性子跟人撕破脸,忙打了哈哈,扯着乔艺璇去旁边跟其他人打招呼去了。 人走了,连翘才摸了摸唐果头:“不气不气啊!” 唐果本来也没多生气,听她这样说,倒是噗嗤一声笑了,“我没事啦!”也没有很生气,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向来很能想得开。 连翘偷偷问她,季峋到底来不来,她不想季峋来,白白便宜了乔艺璇。 唐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很忙。” 只是不知道是真的忙到没空理她,还是借口。 连翘听着不对味儿,“你俩吵架了?” “没。”唐果摇头,只是始终有心事,没办法真的开怀。 在连翘的穷追猛打下,唐果才终于说了心事,“你说,他会不会不喜欢我了,然后又不好意思开口?” 毕竟在一起七年了,如果不喜欢了,开口说分手的话,心理压力也很大吧! 连翘忙安慰她,“怎么会,你不要乱想。这种事,别憋在心里,你去问他啊,沟通很重要。”不过她自己也嘀咕,以季峋的性格,没道理这么久了还不愿意定下来。 酒过三巡,季峋才姗姗来迟,推开玻璃推拉门的时候手里还在讲电话,目光巡了一遍,锁定了唐果,径直走过去。 旁边人很识趣地让了座,季峋在唐果身边坐下来,他似乎很累,话不多,只跟桌上人客套几句,然后侧头问唐果:“明天有空吗?” 唐果愣了愣,然后轻轻点头,不知怎么,心忽然一紧。 “明天跟我出去一趟,有事跟你说。” 有什么事,要出去说…… 唐果看了季峋一眼,手指不自觉地互相绞着,是要……摊牌了吗? 第四十九章(改) 季峋很累,说完这个就没再多说话,旁边人说话他也爱答不理,太累了,有点儿精神恍惚,鬼知道自己怎么脑子抽了特意跑来。 下去那会儿新来的年轻助理知道今天他有同学聚会,并且唐果也去,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季律,你就让你老婆一个人去啊!哇,季律你心真大,我跟你说,同学聚会这种追忆往昔的事情,一不小心就追出个暗恋者出来,上回我们高中同学聚会,分了三对儿,成了两对,你品一品。” 季峋不耐烦地拿废纸摔他:“话那么多,干你的活儿去。” 小助理走之前还不忘扎把刀:“你看你这么多天不回家,女朋友连电话都不给你打了,你不怕情变啊!” 小助理就是想偷懒,早早缠着季峋赶紧下班好去约会,案子刚刚结束,还有点儿尾没收,季峋想赶紧收了好腾出点儿时间来。可不知怎么,就再也没能静下心来,索性拿了车钥匙走人,人一闲下来,头疼身乏的厉害,整个人像是被锈住了,这会儿完全靠意志撑着。 心不在焉熬到结束,熟练地拿了唐果的包,揽着她出了餐厅。 乔艺璇追上来,有些着急:“班长……那个,季峋……” 季峋回头瞥了一眼,太累了,表情都匮乏。她小心翼翼说:“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季峋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把包递给唐果,跟着她去了旁边。 连翘握住了唐果的手,眼睁睁看着季峋跟着乔艺璇走了,一句国骂差点儿出口,可怕唐果更伤心,只好闭嘴。只脑子里暗暗琢磨,季峋脑子进水了吗?明知道乔艺璇……还招招手就跟对方走,有没有考虑过唐果的感受,还是说男人就这样?喜新厌旧,看见漂亮女人就没了底线和原则。 不得不说乔艺璇整容挺成功,原本就不丑,整了后掩盖了缺点,五官更加出彩了。她一女生看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别说脑神经不发达的“直男”们了。 唐果那脸上,笑容假得都快裂开了。连翘扬声说了句:“哎,唐果,你是不知道,蒋昊今天差点儿过来呢!还问你来没来。人走到半道又被部队叫回去了。”连翘不顾唐果迷茫的眼神,兀自说着:“听说他毕业就去当兵了,大变样了!比以前还帅了好多。”连翘感觉到季峋的目光往这边瞥了一眼,于是越发变本加厉,故意气他:“可惜你名花有主,不然我真想撮合撮合你俩。” 唐果去捂她嘴巴:“你乱说什么呢!” “别不好意思嘛!说着玩呢,你都有主了,我不就过过嘴瘾,我还能干什么。”连翘看了季峋一眼,在心里冷哼:你不珍惜,后面排队的一大把呢,真以为自己把唐果吃得死死的啊! 季峋和乔艺璇聊了足足十分钟,甚至还耳语了片刻,期间乔艺璇泫然欲泣,季峋甚至递了纸巾给她。唐果脸上连僵硬的笑都维持不住了,情绪差到了极点,她在想,如果季峋提分手,她该做什么表情,哭吗?不要吧!太难看了,况且他最讨厌别人哭,分手了还把最难看的样子展露出来,那也太悲惨了。笑吗?笑不出来。面无表情最合适,喜怒不辨。 唐果终于鼓起勇气朝着季峋和乔艺璇那边看了一眼,一口气堵在胸口,酸气冒上来,酸得牙疼胃疼。 她有些挫败,怎么就这么没出息。脑子里闪过很多镜头,幻想自己跟他大吵大闹,然后决绝地说分手,可想来想去,都觉得狗血异常,从小到大没谈过其他恋爱,以至于想象中处理这种事情的场面,竟然都要靠脑补三流言情剧的桥段来。 想到这里,唐果就更加伤心了,从她五岁上幼儿园第一次认识他到现在,二十年了,除了他,身边就再也没有异性朋友了,更别说谈恋爱了,大学的时候全系的人都知道季峋,他那张扬的个性,到哪里都扎眼,更扎眼的是他天天把“我女朋友”挂嘴边,以至于唐果名声传到外系去,隔壁法医系都知道法律系的大神是个女朋友控,占有欲强,以至于男生想要联系唐果,都会主动去给季峋递话,让他转达。 这事情到研究生都还笼罩着她,第一次上集体课,后排女生就戳着旁边闺蜜的胳膊说:“快看,季峋的女朋友。” 有次季峋休息来学校找他,陪他上课的时候,老师还逗趣,点了他名字,调侃他:“唐果同学的家属这么热爱学习呢,毕业了还来听课?” 那时候,无论唐果走到哪儿,别人可能叫不上她名字,但一定知道:“那个,季峋女朋友。” …… 连翘还在煽风点火:“哎,唐果你太可惜了,早早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不然多谈几场美好的恋爱,也不至于每天被季峋压迫。” 唐果回过神,突然感慨了句:“一辈子这么长呢!什么都说不定。”那些原本以为牢不可破的,说不定转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季峋从她身后走过来,恰好听到这一句:“说不定什么?” 唐果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他:“没什么。” 每每唐果赌气,他都能很快察觉出来,然后哄她,可这次,他只是扭头和别人寒暄去了。 大家几乎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叫了代驾等人来,一群大男人站在路边攀谈,借着酒意控诉季峋,说他这个人真是讨厌,拽得过分,偏偏有狂傲的资本,那些年背后里偷偷说他迟早因为性格吃亏的人,到现在却只能看着他事业蒸蒸日上。 有些人,天生就招人妒忌。 z市政法圈里,他是颗冉冉新星,提起来好多人都知道,据说从开始独立接官司以来,至今还没败过诉。 一场官司打下来,收入是别人一年的工资。 不过他也是真的拼,吃了不少苦头。 季峋挑了一侧眉毛,心不在焉的笑,没说什么。他想要的更多,远远不够。 几个男人在那边胡侃,女生在另外一边三三两两说着话。连翘拍了拍唐果的肩膀,她不了解事情始末,只是觉得季峋今天态度确实不好,结合刚刚的事,越发觉得两个人感情出了问题。走之前还担忧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多晚我都接。” 唐果牵强地笑了笑:“好。” 过了会儿,陆陆续续车开走,季峋的代驾把车开过来,季峋冲远处和连翘依依不舍的唐果招手。 唐果走过来,这才发现,“你换车了?” 季峋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提神,点头:“嗯,托人提的,今天刚开回来。”他把糖盒递过来,问她:“吃吗?” 下意识的动作最戳人,唐果微微动容,然后摇头:“我不吃。” 一辆白色的玛莎,是唐果很久以前喜欢的车型,不知道他是特意买的,还是无意。唐果有些看不清了。她没说话,季峋也没说什么,两个人沉默地坐进了车后座,腿挨着腿,唐果恍惚就想起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妈妈经常周末接她的时候带着季峋一起接回家,那会儿两个人也这样坐过,腿挨着腿,暧昧得叫人心烦意乱。 唐果想起很多事,那一年本科要毕业的寒假,刚刚考研完,他们住在一个出租房里,相邻的卧室,她经常去他房间,给他打扫卫生,替他收拾衣柜,他很少去她房间,去之前还会敲门,问她方不方便,以前觉得他足够尊重她,可现在想想,又或许是不够喜欢她吧! 那一年季奶奶还催他们赶紧定下来,他提了一句,她心里忐忑了好几天,可是后来就不了了之了,他再也没说过。那时候唐果还嘀咕过,不过后来自己也觉得不合适,那时候她还要上研究生,他才刚工作。 再后来,也就没功夫琢磨那么多了,直到现在,唐果才又后知后觉觉得,他是不是并没有做好准备?又或者说,并没有打算和她结婚…… 唐果想不明白,脑子里一团糟,季峋说了两句:“下车。”她才反应过来,到家了。 说不上家,就是个公寓,律所提供的宿舍,一室一厅一卫,唐果搬过来的时候,他不在家,找了律所一个小实习生来帮忙,那个小男生看了唐果一眼又一眼,最终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季律师可凶了,大家都猜他女朋友是个高冷小姐姐呢!”没想到是个温柔和善的漂亮姑娘,看起来软软的,没有脾气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能降得住季峋的女孩子。 唐果从来不觉得自己能降住季峋,她从来就是被降得死死的那一个。 下了车,两个人步行从停车场往公寓楼走,路灯昏昏沉沉的,远处人声模糊,气氛沉寂。 唐果跟在他后面走,走着走着,就觉得委屈,不想走了,站在原地看他背影,那背影看了好多年,竟觉得有些陌生了。 他走了十几步,才发现身后无人,转身看她,唐果瞧见他皱了眉头,他站在原地,保持着回望的姿势没有动,似乎无声在说:快跟上。 唐果赌气,不动。他也不动,两个人隔着十米的距离互相望着,倒真像三流的言情剧,充斥着狗血荒诞的氛围。 最后是季峋妥了协,往回走,走近了,探她额头,明明表情里都是隐忍的烦躁,却没有发作,只是避重就轻问了句:“不舒服?”他从来都这样,第一时间迁就她、哄她,大男子主义,认为男人就该让着自己女人,大概成了习惯,所以提分手才会很艰难吧!唐果丧丧的,脑子里也只剩下丧丧的想法。 唐果摇摇头,最终泄了气,跟着他上楼去,等电梯的过程漫长而折磨人,唐果脑海里胡思乱想着,想了很多,一遍一遍模拟两个人分手的场景,每个场景里唐果都若无其事地微笑,然后说:“没关系,好聚好散嘛!” 可事实上,一切还没开始,她眼泪已经在酝酿了。 怎么可能没关系,怎么可能风轻云淡,怎么可能就好聚好散了,她从稚气未脱就喜欢的人,这么多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拼命想要肩并肩的人,是真的……放不下啊! 进了门,季峋一回头,看见唐果满眼泪,心脏不自觉收紧了。他握住她的手腕,压抑着声音:“怎么了?”从见她的时候起,他就觉得她浑身上下不对劲。 脑海里一遍一遍飘过她那句:“一辈子这么长呢!什么都说不定。”是的,一辈子这么长呢!这么多年支撑他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句话,一辈子这么长呢!他虽然赤手空拳,可还是可以为她打拼一片天的,他这个人骄傲自负从不服输,可面对她的时候,总是自惭形秽到泥土里。 他拼了命地从泥土里挣出来,不过是因为她在外面拉着他,可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犹豫了后悔了,他会不会跌回去,然后彻底溺死在里面。 他沉声问了句:“后悔了?” 唐果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只是下意识回问他:“你呢?”是不是后悔了? 他从胸腔里挤出三个字:“我没有。”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永永远远,这辈子,季峋爱唐果,绝不后悔。 唐果神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她愕然看见,季峋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眶红了,他紧紧盯着她,眼神凶狠,可那凶狠里,唐果竟看出了脆弱和委屈。 “可是你都好多天不回家了,我觉得你好像不太想理我了……” 季峋有些急切地解释:“我真的只是在忙,看守所和法院两头跑,晚上睡在律所,一睁眼就是卷宗,根本没时间……”越解释越像狡辩,季峋眼眶更红了,盯着她,一字一句:“我立了军令状,赢了官司,三个月的带薪休假。” 他别过头去:“你也没有给我打电话。” 三个月……休假……? 唐果模模糊糊地猜到了些什么,心里一惊。嘴上只喃喃:“我只是怕打扰你。” 他继续说,“我知道三个月太短了,办了婚礼去度蜜月,时间很赶,可是律所的事我撒不开手,三个月是我能争取的极限了。”季峋有些挫败,前所未有的挫败,还有无措。“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他也没有家人可以操持,无论是求婚还是婚礼都要他亲自操持,他想让她难忘一点,求婚前先保密,可都还没来得及。 唐果整个人都处在混沌当中,好像前一秒还在苦情戏里浸泡,下一秒又来了个大反转,她第一次看见季峋这个样子,像个受了委屈呜咽的大狼狗,看起来双倍的可怜。 唐果试探地问:“那你……明天要跟我说什么?” “看房子。还有……”他从怀里摸摸掏出来一个小盒子,搁在她面前,唐果打开看了眼,是颗钻戒,于是忽然就喉咙哽着难受。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想跟我分手,又不好意思说,所以才要约我出去。我以为你不想和我结婚,所以一直避而不谈。我以为你变心了,所以乔艺璇叫你你就跟她走了。我当时好难过好难过……”难过的觉得天都塌了。 季峋揽过她的后颈把她按进怀里,低声说:“我喜欢你喜欢得没命了,所以即便知道我什么都没有,还是想抓着你。从我二十二岁的第一天起我就想和你结婚,可是没脸开口,我甚至都不知道把你娶回哪儿,在我心里我一直是个没有家的人,我一直在很努力地想要给我们一个家,我害怕你等不及,所以我每天都很努力。我没空变心,就是一万个乔艺璇站在我面前对我来说也什么都不是,她就是律所的顾客,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已经跟她说了让其他同事接洽她。我可能很多事情都做得不够好,可是唐果,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真的很爱你啊!” 他真的,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从前是,现在是,大概以后也是。别人都说他把唐果吃得死死的,其实他才是被吃的死死的那一个,她稍稍折腾他一下,他就伤筋动骨痛不欲生了。 唐果好久好久才反应过来,她紧紧抱着他的腰抱了好一会儿,然后松开,摸过来刚刚那个盒子,从里面把戒指掏出来,套在自己的中指上,抬头努力冲他笑了笑:“那你求婚,现在求。” 季峋愣了愣,没有丝毫的准备,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情景该说什么,他只好先单膝跪下来,还没开口,唐果已经把手伸了过去,季峋呆了下,然后问:“那我还要求吗?” 唐果突然就笑了,“算了,你给我戴上吧!” 他“哦”了声,开了盒子,笨手笨脚地把戒指拿出来,还差点儿套在她无名指上,唐果“诶”了她一声,“还没结婚呢!” 季峋也笑了:“我着急不行吗?” 唐果又把戒指摘下来,套在自己无名指上:“好的,礼成!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季峋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她:“直接送入洞房行不行?” (正文完) 婚后小日常(1) “送入洞房”四个字说出口,唐果用满含真诚的眼神担忧地看着季峋:“你……行吗?” 季峋脸上色彩五彩变换之后把她扛去了卧室,暗暗咬着牙:“行不行试了才知道。” …… 后来唐果大着肚子托着脸无聊地坐在阳台上发呆的时候还想回到那一天扇自己一巴掌,瞧这是人说的话吗?瞧瞧他那是人干的事儿吗? 旁边陪她一起晒太阳的连翘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看来你男人挺行的。”她瞥了眼唐果四个月愣是有别人六个月大的肚子啧啧两声:“一次就中奖。” 唐果一脸幽怨地看着她,缓缓解释:“有做措施的。” 这不是没防住。 大概是第一次,都没啥经验。唐果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唐果又说:“而且,我那天只是单纯想表达,他那段时间都在加班,聚会的时候困得都几乎睁不开眼,而且他上学时候因为……肾亏还吃了好长时间的中药,我怕他身体扛不住……” 连翘笑得前俯后仰的,最后得出结论:“所以不能质疑男人不行。” 唐果幽幽叹了口气,飘着去卫生间了,肚子大了,恨不得一天上八百次厕所。连翘接了医院的电话,匆匆交代一句就走了。唐果出来的时候又是一个人,季峋把她平板没收了,网也给掐了,顿时觉得好无聊,拿了钥匙出门了,溜达到商场,去母婴店挑小孩用的东西。 然后接到季峋的电话,他问她在干嘛,唐果因为他昨天没收她的平板还掐她网还在生他气,随口赌气答道:“离家出走。” 唐果最近在家里看狗血八点档,女主怀孕了一定会和男主闹误会,然后悲伤出国或者去乡下备孕,一走五年八年,回来带上一个缩小版的男主,可带感了。 “哦?”季峋一边翻文件一边漫不经心配合她。 唐果轻哼道:“我不要你了,你也别想找到我。” 季峋终于收了手上的活儿,好整以暇坐好,把外放声音搁在一旁的手机拿了起来,一字一句说:“季太太,我提醒你,现在你在我的户口本上,你丢了我就要报失踪了。” 唐果还入戏着:“我是不可能再跟你回去的。” 季峋气笑了,问她:“在哪儿?哥哥亲自去接你。” 唐果看了看周围,确定他不在附近,然后才对着手机说了句:“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说完挂了电话,回想起他那一声咬牙切齿的哥哥,顿时油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变态啊…… 挂了电话才发现店员用一种饱含关切与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唐果异常心虚,默默遁走。 走到门口忽然有人从后面拍她肩膀,回头看的时候仔细辨别了一下才认出来,是郑思涵,好多年没有见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郑思涵是来给姐姐的儿子买衣服的,没想到这么巧碰上唐果,听见她打电话,顿时心疼的不行,前两天刚听说唐果和季峋办了婚礼,婚礼还挺隆重,没想到这才几天…… 唐果看见她和店员同款眼神,顿时哭笑不得,忙解释:“没,我刚跟季峋闹着玩呢!你也来逛母婴店?” 郑思涵看见唐果“强颜欢笑”的样子就更加心疼了,多好的女孩儿啊,这么多年没见声音还是这么甜美,眼神还是这么干净,快当妈了还是像个少女一般明净,多好啊,狗男人们根本不配。 但她不忍心再戳她伤口,于是心里压抑着愤怒表面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跟她寒暄着,两个人刚分别,转头就跟周子龙吐槽,说季峋那个狗男人真不是东西,一番义正严辞地批评让周子龙也觉得季峋是个人渣。 于是经过八卦小天才的发酵,才过了一个晚上,以前的老同学,一个个都知道季峋这个“人渣”做了对不起唐果的事,于是坊间流传了各种版本唐果和季峋的爱情故事。 什么青梅竹马终反目成仇啊,什么年少恋人难逃分道扬镳啊,更有甚者说季峋是因为出轨伤害孕期的可怜老婆。 唐果听连翘转述的时候,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然后感慨:“大家的想象力真丰富……” 学校六十年校庆的时候,季峋就顶着“渣男”的名头回了母校做演讲,结束后照旧是饭局,几个女人原本还义愤填膺地觉得季峋是个渣男,看着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站在台上一副衣冠楚楚比上学时候还要帅的样子,又蠢蠢欲动地觉得机会来了,试探着去套近乎。 几个男人早就探知到了来龙去脉,乐得看热闹,一句一个“渣男”地调侃着他,问他:“你老婆原谅你了没?” 季峋懒得解释,随口放屁:“凑合过吧!还能离咋滴!” 于是不知情的人越发唏嘘感慨,追忆青春的时候不忘说一句:“年少懵懂的爱恋,原来到最后都是面目全非。” 后来…… 后来唐果就来了,她进了饭局径直坐在季峋旁边,气哼哼地把车钥匙扔在他手里说:“我要和你儿子绝交。” 那小屁孩人小鬼大,老是耍得她团团转,很有季峋小时候的恶劣特质! 季峋看她气愤的样子笑了笑,倒了杯水递过去,让她消消气,“回去我收拾他。” 唐果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然后才控诉:“你们两个一丘之貉!” 大灰狼和小灰狼,亲父子。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小声拌嘴,除了唐果看他来气,别人只能看出来季峋那眼里腻死人的宠溺和纵容,虽然一边在拌嘴,却还是熟练地给唐果夹菜倒水递纸巾,哪有半分感情破裂的迹象。 后来还是沈靖初给大家解了惑,调侃道:“哎,唐果,盛传季峋是个负心汉,你怎么还不踹了他。” 隔了这么久,唐果还是哭笑不得:“凑合过吧,还能离咋滴!” 季峋凉凉地瞥了沈靖初一眼:“造谣犯法。” 唐果乐不可支,“其实那天我跟他拌嘴,闹着玩呢,碰上郑思涵,她以为季峋真的在我大着肚子的时候欺负我,不知道怎么就越传越离谱了。” 大概大家四散各地,互相之间都没了联系,于是很容易就越传越离奇了。 季峋还记得清楚:“我不过是没收了她的平板,跟我闹脾气,天天抱着看电视剧,眼睛都快近视了,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似的,任性胡闹。” 唐果再也不是那个他说一句她要隔好久脑回路才能转回来的纯情小可爱了,近墨者黑了这么久,嘴皮子早就练了出来,当下呛他:“你又不是我爹!”管那么宽。 季峋瞥她:“你要是需要我也不介意多个女儿。” 唐果:“……”啊,神经病啊! 婚后小日常(2) 日常(2) 后来,季峋成了一个优秀的刑辩律师,但是相对的,遇见很有争议的案子,律师也处在风暴中心,经常能遇见底线很低的人,要经常跑看守所,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不乏一些穷凶极恶亡命之徒,有时还有危险。 但季峋喜欢做刑辩,他骨子里有一种侠士精神。 唐果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他。 唐果接到过很多次的恐吓短信,换过好几次电话号码,每天必须亲自接送儿子上下学,从不接陌生人的电话和快递,别人听她这样说会觉得很夸张,甚至还要嘲笑她,什么年代了,像拍古惑仔电影一样,唐果就笑笑:“小心点总没错。” 唐果被跟踪过,好几天不敢出门,季峋知道后躲在厕所抽烟,出来跟她说以后要改做民诉。 唐果没说什么,只是说:“你考虑好就行,我是觉得,你更适合刑辩。” 他做了段时间民诉,但整个人像是火被熄灭了,人也没什么精神,后来唐果还是劝他不要顾虑太多。 她当然还是会害怕,但为了不让他担心,默默克服了,她经常若无其事地跟季峋说自己遇见的奇奇怪怪的事,问他怎么办,她不想瞒着他,会让他更不安和愧疚。后来季峋在接争议大的案子的时候,都会提前把唐果安顿好。 唐果安安稳稳活到了季峋提前退休,他去一家大学做了客座教授,每次他戴着眼镜一副斯文败类样地站在讲台上授课的时候,唐果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唐果去旁听他的课,周围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孩子和女孩子,她像是其中一员,穿着简便的衣服,笑起来两只眼睛大大的,脸颊单侧有个浅浅的梨涡,某些侧面看起来特别像是大学生,只是早没了学生气,于是大家猜测她是高年级的学姐,硕士生,或者博士生,至于为什么来旁听季教授的课,大概是贪慕教授的美色吧! 毕竟季教授可是“美”名在外的。 季教授讲话毫不客气,骂起人来一句脏字不带还能让人气得七窍生烟,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大家对他美色和才华的垂涎,一边惋惜自己怎么没早生十年二十年,一边羡慕他太太,该是多优秀的女人啊! 唐果坐在那里听他讲课,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回忆起很多年前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学习委员会给大家抄拔高数学题,晚自习的时候让季峋上台去讲,他永远都是思路清晰地给大家过一遍,然后扫视台下,目光最终定格在唐果那里,问:“听懂没?” 那时候唐果并不能确定季峋这句话是对着她说的,直到很多年之后的现在,再在台下看到他的眼神,才恍发觉,他看她的眼神,始终是不一样的。 他现在也在看她,大概是没有料到她会来。 于是唐果捧着脸对他笑了笑,正在讲课的季峋被她的笑晃了神,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卡了壳,回过神来问台下:“我讲到哪儿了?” 学生们不明所以,但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哄笑起来。 唐果也趴在桌子上笑了好一会儿。 下了课,季峋绕到后排来,敲她桌子:“这位同学,跟我去办公室。” 唐果眯着眼笑,“好的,季老师。” 季峋斜了她一眼,摇头笑了。 同学们的眼神里充满复杂的光芒,季峋横她们一眼:“看什么看,我老婆!” 一群人才恍然大悟,然后哄堂大笑。 再后来,一些同学在法院实习的时候,跟着老师们去看开庭的时候,愕然发现,那个看起来甜美可爱的季教授太太,端端正正神色严肃地坐在审判长的位置,和那天在学校的样子判若两人。 “果然,能降得住季教授的女人,不是普通人。” 唐果觉得自己很普通,比起季峋走到那里都是聚光灯一般的存在,自己的存在渺小且不起眼,她像乌龟一样跟在他身后爬啊爬,唯一支持她前进的动力就是希望自己能是那个和他并肩的人,而不是躲在他身后寻保护的人。她很难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总是走了很多弯路才找到正确的那一条,毕业到现在,光工作调整了三次。 可对于季峋来说,她一点都不普通,一个天性善良温和的人,善良已经刻在骨子里了,简单纯粹,永远与人为善,她没有惊人的天赋,可是却有持之以恒的耐心,永远稳扎稳打,每一脚都踏得坚实。 季峋永远记得唐果和她妈妈的一段对话。 那时候季峋工作很忙,且总是被危险围绕,林景以一个过来人的心态劝唐果说:“果果,这样下去不行的,你迟早会受不了的,婚姻和恋爱是两码事,我从前也以为我能一辈子理解你爸,可事实是根本做不到。” 唐果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妈妈,日子要一天一天的过的,我不能保证说我会一辈子理解他支持他,可我爱他呀,我不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就提前折断他的翅膀,我想让他飞,我喜欢看他骄傲的样子。至少现在是这样。” 后来日复日,年复年,她始终是他坚实的后盾,从未变过。 婚后小日常(3) 都说人年纪大了脾气会变得温和,但季峋年轻的时候是个脾气很臭的年轻人,季峋老了也是一个脾气很臭的怪老头。 季峋正表情严肃地在跟未来女婿下棋,眉心皱得能掐死一只蚊子,小孙子在他腿边跑来跑去,他不耐烦,伸脚踹他屁股:“小兔崽子,边儿玩去。”另一个小孙子又在闹,他抬头望过去,警告道:“闭嘴,小心我揍你啊!” 屋子里闹哄哄的,乔南觉得孤立无援,后脊发凉,他默默看了一眼女朋友的方向,嘉懿正在陪嫂子说话,眉眼弯弯,像是聊得开心的样子,丝毫没有察觉她男朋友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他出神的时候在想,嘉懿是怎么从小挨到大的,这样的冷气压,他一个大男人几乎都要扛不住。 季峋架炮轰了他的马,将了他的军,属实觉得没意思,抬抬下巴,说:“跟我出去走走!” 他背脊有起了一层薄汗,心想,这比赶赴刑场还折磨人。 好在下一秒岳母说:“吃饭了。” 季峋这才皱了皱眉,对他抬了下下巴,示意他先吃饭。 乔南如蒙大赦,去帮嘉懿摆碗筷了。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来家里拜访,想来他乔南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第一次惴惴不安到这地步。甚至于这位未来的岳父还没对他说一句重话。 嘉懿抽空和他咬耳朵:“你怎么这么紧张啊?我爸凶你啦?”女朋友终于发现了他的水深火热,下一秒却无所谓地笑笑,安慰他:“放心啦,我爸爸人很好的,就是凶了点儿。” 乔南对此深表怀疑。 饭桌上,哥哥和嫂子沉默吃饭,哥哥是个科技公司老板,面目严肃,有大半像季峋,但季峋只是看着冷,哥哥却实打实的冷。嫂子是个搞科研的,从事保密工作,性子疏淡,俩人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一块儿的。 只岳母不停说着话,絮叨岳父正事不干,又说他性子别扭,嘉懿已经近半年没空回家了,工作忙得要命,连打电话都是匆匆几句,季峋想女儿,嘴上又不说,就拐弯抹角折腾自己老婆,唐果对女儿说:“你爸啊,说句想你了,大概能要他命。” 嘉懿抿着嘴笑,给老爸夹了一根鸡腿:“爸爸,我也很想你的。” “你想个屁!” 岳父面无表情的,甚至有些不耐烦,斜了岳母一眼。 乔南心下惴惴,总觉得下一秒岳父就要发脾气了。 幸好,最后岳父也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挨到晚上,他被岳母安置进了客房,嘉懿抱了新的被子给他,关上门问:“我爸有没有说你什么?” 他把眼镜摘下来搁在床头柜,揉了揉眉心,苦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不过已经够让我心惊肉跳了。” 他这辈子活得顺风顺水意气风发,从未遇过大的挫折,也就无所谓害过怕,作过难,养就了一身少爷脾气。没想到最后,命运在这里等着他。 嘉懿笑起来,“都跟你说啦,我爸就是看起来凶,他人很好的。” 他撇撇嘴,怎么也不能相信,于是姑且当她有爸爸滤镜了。 在家里住了三天,每日都提心吊胆地仿佛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其实到最后岳父也没有对他说什么,没有盘问,没有敲打,更没有为难。 临走的那一天,嘉懿的小侄子从储物间翻出来一台旧的摄像机,岳母洗了手翻看着,忽然笑了,招呼他过去:“来,看看,嘉懿小时候。” 嘉懿在一旁抗议,不想让他看自己穿开裆裤的样子,但抗议无效。 他饶有兴味地凑过去看。 岳母把视频导出来到电脑上,视频是一小段一小段的,最开始嘉懿还被抱在怀里,慢慢会爬会坐会走了,她小时候真可爱,走路一摇一晃的,说话不真切,但话又格外的多,性子和现在一样,温和、但又固执,她不想做的事,哄也没用,骂也没用。 只是叫他大跌眼镜的是,视频里的岳父,即便嘉懿这样的固执,他始终都是声调谈得上温柔地在哄着女儿。 从岳父嘴里听见“吃饭饭,穿衣衣,睡觉觉……”这样的字眼,效果不亚于看到彪形大汉在撒娇,场面委实怪异又叹为观止。 视频看完了,乔南终于相信,岳父只是看起来凶而已。 离开的时候,他跟嘉懿提:“那天岳母在絮叨岳父,我看他都快要发脾气了,把我吓够呛。” 嘉懿“啊?”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了好久才跟他解释:“那你就放心好了,就算他控制不住发了脾气,过后还得十倍百倍地哄回来。”嘉懿幸灾乐祸地笑:“谁让他爱惨了我妈呢!”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