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闯香闺》 楔子 【楔子】 芸芸众生熙来攘往。 商飞雪站在山头俯瞰小山丘下那群手持清香的香客们,唇角微微往上扬,心中却是感叹,求神真可改变命运? “四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动身回府了。” 闻言,商飞雪低头扫了一眼那开口的妇人,瞧见对方脸上的急切,她的笑容淡了些。“鲁嬷嬷急什么?” 怕她跑了吗? 真可笑,若想要跑她不会等到现在,不,应该说她压根不会回来。 被商飞雪这么一问,鲁嬷嬷脸上刻意堆出的浅笑再也挂不住,她利眼瞪向商飞雪,眸中的不满尽现。 要知道,她鲁嬷嬷可是冬宁侯府里一等的管事嬷嬷,向来都是在侯爷夫人跟前伺候的,别说是府内的丫鬟仆妇,就是府里正经的少爷小姐,瞧了她也要客气三分,而这个出身极低的庶女才刚让人接回府就敢不将她看在眼里,真是教人气结。 “奴婢知道四姑娘不急,可侯府有侯府的规矩,虽说是大夫人答应让四姑娘出门上香的,但返家的时间到了也得启程啊。” “若真迟了让谁不高兴了,自然有我这个主子担待,鲁嬷嬷何必心急。”商飞雪淡淡的说道。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又让鲁嬷嬷气得七窍生烟。 主子哼! 这个小泵娘好大的口气,当年不过是一个随着静姨娘被发卖的贱种,若非侯府需要一个跟泷阳王结亲的棋子,而侯爷夫人嫡出的五姑娘年纪又太小,哪会大费周章的将这个野丫头找回来。 但既然被找回来了,能过上几天锦衣玉食的日子、穿上些绫罗绸缎就该偷笑认分了,接着低调行事才对,哪有像她这般的,还真当自己是侯府正经主子了。 思及此,鲁嬷嬷语气不屑的说:“我就怕你担待不起。” 听到这,商飞雪的脸上虽然波澜不兴,眸心却闪过一抹厉光。 好个欺主的奴才! “那我倒真想瞧瞧自己是担待得起,还是担待不起了。”商飞雪微微抬高下巴,顿时浑身的傲气尽现。 被鲁嬷嬷那话激起满肚子怒气,她扬起手,当下就甩了鲁嬷嬷一个巴掌,将鲁嬷嬷打得头晕眼昏的。 打完了人,商飞雪的凤眸倏地眯了起来,冷冷扫了鲁嬷嬷一眼后,才淡淡的说道:“怎么说话的,跟主子说话你啊我的,真是不懂规矩。” 仗着受侯爷夫人信赖,鲁嬷嬷向来在侯府里都是受人吹捧的,任谁都会给她三分脸面,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当下便气红了一张脸,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 “不过是个下人生的庶女,还在外头给人做过丫鬟,真当自己是主子了。”鲁嬷嬷气得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地啐道。 渐渐地,以她们为中心而围拢过来的人渐多。 商飞雪扬唇一笑,再次狠狠甩了鲁嬷嬷一巴掌。“我怎么不是主子了,现在在府里,我是小姐,你是奴婢,将来我是泷阳王侧妃,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她爱用身分压人,事实上,这个侧妃她压根就不希罕,可既然旁人要强加在她身上,那么她不借用一下这个身分,岂不可惜了自己的牺牲。 “你……”抚着脸颊,鲁嬷嬷再不敢随意张口。 连着两个巴掌,她倒是真怕了,其实商飞雪说的也没错,虽然自己轻视对方,可商飞雪到底是侯府小姐,就算是上不得台面的主子,可怎么说身分也摆在那。 再说了,现在是在府外,也没大夫人替她撑腰,要真惹得商飞雪不高兴,便是杀了她,她也没处喊冤。 鲁嬷嬷能爬到今日的地位,靠的便是能屈能伸的性子,只见她印着两个巴掌印的脸随即堆满了笑容,说道:“四姑娘教训得是,是奴婢忘形了。” 虽然明知对方不是真心,可认错态度良好,再加上围观众人都在窃窃私语了,商飞雪倒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只是兀自又瞧了一会儿远山的山岚,这才随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鲁嬷嬷回了冬宁侯府。 第一章 【第一章】 妄自尊大! 好大一顶帽子扣在商飞雪头上,但她唇角隐隐含笑,似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你……”见商飞雪那毫不认错的模样,简氏简直是气坏了,怎么说她也是冬宁侯夫人,在后院还从没人敢给她脸色瞧,不料一个庶女竟如此不逊。 思及此,简氏一双美目尽含愤怒,一抬手,一只珍贵的汝窑瓷杯便往商飞雪的方向砸去,就这么擦过商飞雪的脸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正跪着的商飞雪不闪不避,脸上甚至还漾着一抹期待。 她倒要瞧瞧,这简氏是不是真敢在她身上砸出一道伤口。 不是她成心希望自己毁容,实在是她很想知道简氏究竟有多生气,是否能气到不顾侯府的脸面,毁了这场婚事。 她也不是存心找罪受,而是她的心打从踏进侯府那一刻便带着一股浓浓的怨气和怒意,她可以不顾自己,但就是不想让这些人好过。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端坐首位的简氏,思及亲娘之所以一生悲哀都出自这个女人之手,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添上一抹浓浓恨意。 那恨简直毫无收敛得让人一目了然,简氏看了心底一沉。 不,就算要在侯爷那多费点心思劝退,她都不能放任商飞雪进了泷阳王府做侧妃,虽然她打心里认定了以商飞雪这样的个性,不可能在泷阳王府挣得一席之地,可但凡有一点点的机会,她都不愿意给这贱种。 想到这,简氏握紧另一只瓷杯,对准方向,提了劲往商飞雪的头砸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 随着一声冷喝响起,简氏掷出的瓷杯在击中商飞雪前便换了方向,被人挥拍在地,随着那清脆的瓷器破裂声响起,简氏的心也跟着沉入了无底深渊。 “侯爷。”简氏面色苍白,但还是起身迎向冬宁侯商清远,并在他近前福身。 啪地一声划破了宁静,简氏的脸上多了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侯爷……”虽说他们少年夫妻也不是没有争吵过,可是被打却是头一回的事,简氏不仅是脸颊泛疼,更多的是内心的不敢置信。 “你不知道四丫头就要出阁了吗?若她破了相,谁来同泷阳王交代?”商清远质问。 换了庚帖、收了聘礼,四丫头早已算是泷阳王府的人了,若是在出嫁前有个什么好歹,惹怒了泷阳王,那后果可是没人担待得起。 见此氛围剑拔弩张,商飞雪脸上泛着的笑意几乎藏不住。 打从这些所谓的家人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带回府中之时,她便已经下定决心要给这些人添堵,他们让她不好过,她又何必事事顺他们的心。 本来她甘于做人丫鬟,并不曾想要攀亲引戚,可他们却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也不肯成全她,便莫怪她找着机会就将自己与亲娘身上的苦楚一一奉还。 “侯爷,若不是雪儿太过了,妾身也不会如此。”好不容易从方才的事回过神,简氏连忙抚着发疼的脸颊,急匆匆喊冤。 “母亲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女儿一回府就让人通传来见母亲,母亲二话不说便要女儿跪下,并指责女儿妄自尊大,可女儿还想不透哪里做过什么妄自尊大的事来,刚想开口为自己喊冤,母亲手中的杯子便……” 商飞雪的话未尽,但在场的人都猜得出她未竟之语——是简氏不由分说拿杯子砸她出气。 她这一番话便将自己刻意惹怒简氏的行为给掩饰掉了,不过除了表情之外,她的确没说过任何一句不敬简氏的话,简氏也拿她没辙。 “你……”简氏被这席话气得七窍生烟,没有妄自尊大便打了鲁嬷嬷几巴掌,若是当真让这丫头进了王府做侧妃,以后这丫头回府还不给自己几巴掌。“现在不就是妄自尊大、巧言善辩,那鲁嬷嬷是我特地派去照料你的人,你不给她脸面,不就是打我的脸吗?” 简氏气极,顾不得商清远的脸色已经比方才还要铁青几分,竟自降身分的与商飞雪辩了起来。 “女儿也知道那鲁嬷嬷是母亲对女儿的一片心意,可就算是这样,侯府有侯府的规矩,她一个奴婢怎么也不能越过了女儿,更不能说话毫无分寸,愣是把自己当成了主子是吧。” 今日那鲁嬷嬷不敬的言语和姿态可没少人瞧见,至少轿夫跟随身伺候的丫鬟都是府里人,只怕此刻府里也已经议论纷纷了。 “鲁嬷嬷是府里最懂分寸的老人,你别胡乱栽赃,想为自己脱罪。”简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虚。 她比谁都清楚那些下人们个个都是逢高踩低的人,尤其那个鲁嬷嬷一向是跟在她身边伺候的,看不起商飞雪只怕也是有的,再一想起今日鲁嬷嬷顶着巴掌印回来时,回话回得吞吞吐吐的模样,她也不免动摇了。 可即便如此,她在侯爷面前也绝不能轻易退让。 “是或不是,咱们唤来今日同行的轿夫和丫鬟不就知晓了。”商飞雪的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自信。 其实闹这一出她就是为了打简氏的脸面,明明白白的告诉简氏,是他们处心积虑想把她当棋子使,到时候就别怕她这棋子反过来把他们当猴子耍。 要她当泷阳王侧妃给侯府带来利益,就得承受她这个侧妃经常拿身分压人,而简氏再气也拿她没办法,因为这都是商清远的主意。 亲娘被赶出府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她现在只是让简氏尝尝有苦说不出的委屈感,还算便宜对方了。 商飞雪直视着简氏,眼神没有方才的尖锐和仇视,只是淡淡看着,彷佛在讪笑简氏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打从简氏嫁进冬宁侯府就没受过这样的气,可那也是因为内院的事侯爷都交给她作主的缘故,这回侯爷插手了,就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瞧着侯爷还一脸盛怒的站在她身前,那带着浓浓警告的眼神,教她冷不防打了个寒颤,看来这回侯爷是铁了心要将商飞雪送进泷阳王府了。 “让人去将鲁嬷嬷绑起来,重重责打三十大板,然后全家发卖出去。” 简氏还在寻思着如何抚平商清远的怒气,可还没想清楚,商清远已经冷声说出了对鲁嬷嬷的处置。 “侯爷,这处置也未免太重了。”简氏不禁扬声。 那鲁嬷嬷是她的陪嫁、是她的左右手,做事向来得她心意,如今这样的处置她是真舍不得。 想来都是商飞雪这个该死丫头的错,成亲十几年,虽然小吵小闹有过,可如此下她面子的事,侯爷还是第一回做。 “怎么,我堂堂一个侯爷,便是连一个奴仆也处置不了了吗,她轻慢了四丫头就是她不对,没要人打死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瞪着简氏,商清远冷冷地说道,显然不打算理会她的求情。 他话说到这分上,简氏哪敢再开口说什么。 “傻丫头,你还跪着做什么,这地上冰凉冰凉的,当心跪坏了膝盖,让为父的心疼。”脸上的怒容尽敛,商清远一低头,竟是十足十的慈父模样。 他那变脸的速度之快,别说简氏瞧傻了眼,就连商飞雪也有些瞠目结舌。 商飞雪愣了一会儿,只见商清远已经跨步上前,亲自扶起她,还转头朝在门外等着伺候的下人们喊道:“去请何大夫来给四小姐瞧瞧,免得落下了病谤就不好了。” “是。”门外的人齐声应了。因方才简氏想教训商飞雪,又不想让人知晓主因是鲁嬷嬷的事,便把一干丫鬟下人全赶到门外候着。 见有人去办事了,商清远这才携着商飞雪坐上了上首,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完全当呆立在一旁的简氏是透明的。 商飞雪在心中冷笑,她心知商清远这一连串的举动绝非真心,可是她乐得看简氏气结在心。 说来她更希望以后简氏能惶惶度日,终日担心自己上门找麻烦,再也不能安心当着侯爷夫人,就是锦衣玉食也枉然。 “父亲,女儿真的没事,绝不会误了几日后的好日子,父亲又何必这样大惊小敝的请大夫,别理那些没眼色的下人便好,小心别伤了身子。”脸上带笑,商飞雪语气中的埋怨倒没有刻意隐下。 听了商飞雪这明显埋怨的口吻,商清远反倒松了口气,爱怜道:“为父这不是怕女儿受了委屈。” 其实不只是妻子对这个庶女有戒心,他对迫不得已才接回的女儿一样有防备,不过如今见女儿这样低声埋怨他,不像有什么心计的模样,他心中的猜疑倒是稍稍放下了些。 第二章 “女儿谢谢父亲的疼惜,只是……”商飞雪抬眼看了坐在下首的简氏一眼,眸中刻意染上了几丝惧意。 那商清远能当个得势侯爷,自然也是人精一个,当然知道商飞雪那一眼的含意。 他淡淡浮起了一抹笑,然后伸手轻拍商飞雪的手背,说道:“今天的事都是误会,你母亲也是心疼你,怕你不知分寸的,若是去了王府还这般,那就得要吃苦头了,你不知道吧,为了你啊,你母亲一早便同我说明日要启程去泉山寺为你祈福几日呢。” 此话一出,商飞雪笑了,简氏的脸却黑了,满心的不甘愿。 若不是她三个女儿,两个出嫁了,一个才六岁,另一个姨娘生的庶女也嫁人了,府里只剩商飞雪一个庶女是适婚年龄,她怎么样也不可能让商飞雪顶着冬宁侯府四姑娘的身分回府出嫁。 如今得眼睁睁的瞧着这贱丫头高嫁不算,自己还得去佛寺为她颂经祈福,侯爷这话真是呛得她郁闷在心,可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怕侯爷当着贱丫头的面翻脸不认人,只能咬牙应下。 她当真没想到有一天这贱丫头能这样出息,竟然有本事闹得她灰头土脸,在侯爷面前频频居于下风。 “那女儿便在这里多谢母亲用心了。”商飞雪淡淡笑道,心中却狐疑着。 她原以为商清远是因为有机会跟泷阳王攀上亲才千方百计接她回来,为的就是希望自己嫁入王府后多帮衬着侯府,可如今商清远对自己可是小心忍让到令她不得不起疑了……再怎么说她未来也只是泷阳王侧妃,能帮侯府的也有限,到底是什么原因驱使商清远这般小心待她呢? 这其中必有隐情! 因为心中装着事,商飞雪到底没有久留,只是对商清远的关心又敷衍了几句,便借口疲累,回自己院子休息了。 瞧着商飞雪那玲珑有致的身躯消失在门扉之后,简氏回头想对商清远撒娇几句,希冀能不去泉山寺。 但见商清远原本漾着慈爱笑容的脸庞顿时变得冷肃起来,眸中也明显充满了寒冷气息,简氏想说的话当下噎在喉头。 她真的很不想去泉山寺替那丫头祈福,可她更不想得罪侯爷,惹得自己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她宁可服软。 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气愤,简氏步至商清远的身侧坐下,小意讨好地说道:“侯爷就别跟妾身置气了,是妾身思虑不周,只记得要教雪儿规矩,倒忘了雪儿婚期在即,得小心仔细身子。” 温言软语地道歉讨好,是简氏惯用的招数,她向来很清楚商清远的性子,知道如何才能让他卸下怒气。 见商清远仍旧没说话,她也不恼,亲自站了起来,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动作温柔,态度诚恳。 “嗯。”没有拒绝妻子的讨好,商清远接过茶杯,饮完了那杯茶,脸上神色稍霁,看得出来怒气已经平息了不少。 “侯爷……”见他那模样,简氏知道他的怒气已经平息,于是她大着胆子握住了他那厚实的大掌,犹豫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这去泉山寺祈福的事可否等过些日子再……” “这事就照我说的办。” “可是……可是雪儿的婚事也得我在家操办啊。”平常时候倒也没什么,反正以她的身分,就算真的到了佛门净地也吃不了什么苦。 可她不甘心,如今商飞雪就要出嫁了,若自己这时候被支开,以后再想找机会压制商飞雪可就难了。 毕竟往后回门,商飞雪可就不是侯府庶女,而是泷阳王侧妃了。 “先前不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让底下人操心,你就先去泉山寺清修两日,等到雪儿成亲前一日再回府。”商清远冷着声说。 多年夫妻,他自然清楚妻子心里头在盘算什么,但他平常能随着她,这回可不能任由她坏了自己的大计。 商飞雪一定要嫁入泷阳王府,还得替他找着那样东西,否则的话,他这几年的心血便可能全部付诸流水。 “王爷就不怕她有二心?”眼见商清远心意已决,简氏便盘算着至少在他面前说些商飞雪的坏话,不愿让商飞雪好过。 “继续说。” “雪儿从小就是个倔强性子,当初妾身要发卖静姨娘时,若非她怎么也不肯离开她姨娘的身边,侯爷又怎会一气之下连同她一起卖了。”简氏表面上叹了口气,可实际上一点心疼也没有。 侯府里一向阴盛阳衰,侯爷有二子六女,两个儿子都是她这个正室所生,前头两个嫡女也嫁得好,所以侯爷待她特别宽容,其他几个姨娘通房生的庶女们对侯爷来说并不希罕,所以当年发卖静姨娘的时候,侯爷见商飞雪死命巴着静姨娘,内心不喜,索性全打发出府了。 这几年,只怕那母女俩的日子也不平顺,苦头没少吃过,她可听鲁嬷嬷说了,在侯爷打定主意要接回商飞雪不久前,静姨娘才刚因为贫病交加死去没多久。 且这回要不是侯府以势压人,逼得卓家还了卖身契,这商飞雪如今还是个低贱丫鬟,日子过得不晓得有多苦呢。 想到这,她便觉得商飞雪指不定有多恨她,只怕连她的亲爹也一并恨了,这样一个人可能帮衬着侯府吗? 不,这商飞雪肯定是挟带恨意回府的,所以她得多提点侯爷,免得侯爷被商飞雪给骗得团团转。 闻言,商清远懒洋洋地抬眼睨了妻子一眼,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这点心思在我面前就不必了吧。” “侯爷说什么呢,妾身这么说可不是有私心,咱们十几年的夫妻了,有些事自然该提醒一下侯爷,妾身瞧那四丫头的心思当真不简单,只怕她和咱们怎么也不能一条心呢。” “你就消停些,对她我自有主意。” 见商清远没有真生气,简氏这次可不打算隐忍,接着说:“现如今那丫头可是要攀高枝的,一旦让她在王府里头站稳了,难保不会反过头来咬咱们一口,咱们怎能不先防范。” “哼,想咬我也得她有那个命。”商清远冷哼一声。 对他来说儿女都是工具,况且商飞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女,他从来对这女儿不曾有过什么慈爱之心。 今儿个他之所以维护商飞雪,自然是因为她对他还有用处,否则这样的庶女就是被嫡母打死了,也不过是于侯府名声有碍罢了,他压根不会出面,再说这商飞雪的性子无论是不是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乖巧都无妨,他自有法子拿捏住她。 “侯爷这意思是……”毕竟是夫妻,听到这番话,简氏的心思倒是转了起来,想来这商飞雪的确只是侯爷手中的棋子,她心中的愤愤不平因而平息不少。 “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只要记得,无论四丫头多有能耐,但她的命始终是掌握在我手中的。” “可是……”简氏到底对商飞雪即将嫁进王府心有忌惮,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没什么可是的,你去洗漱安置吧,明儿个还要早起,我等等便让秦总管安排你去泉山寺的一应事宜。” 饶是心中还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一见丈夫那冷下来的神色,简氏也知道何时该做个安静无声的女人,于是她微一福身,便去唤丫鬟进来伺候。 商清远阖上了双目,习惯性地把玩他向来戴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若真如妻子想说的,四丫头是装乖挑弄他和妻子之间的感情也不要紧,这样的伎俩他哪里会看在眼底。 对他来说,只要四丫头嫁进泷阳王府之后能听话便罢,当然,若她不肯乖乖做棋子,那他也是随时可以舍弃她的。 在主屋那耗了近两个时辰,商飞雪离开主屋往自己住的院子走,此时天幕早已成了一片漆黑,她一个人提着灯、就着星光缓步走着。 她以前没有丫鬟伺候,如今也不习惯,再者这府里压根没有她能信任的人,是以她刚回府便直接拒绝了简氏送过来的人,简氏倒也有心为难她,连做个表面功夫都没有便应好,之后除了出门会有丫鬟伺候做给别人看外,平时只让鲁嬷嬷来转转,剩下的便是送饭打扫的粗使丫头,以及守夜却常不见踪影的婆子。 但没关系,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商飞雪脸色沉凝,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 她成功给简氏添堵,还让简氏这几天都不能给她使绊子,照理她应该感到开心,可她的心却沉甸甸的,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第三章 ……是啊,有什么好高兴的,她找的这点小麻烦根本比不上他们夫妻俩给她惹上的大麻烦。 商飞雪有些乏力的伸手推开房门,现在的她只想倒在床榻,盖上松软被子,好好睡上一觉。 这就是她此刻小小的心愿。 商飞雪自认所求不多,可偏偏老天爷硬是不肯让她如愿! 刚推开门,恰巧一阵风吹熄了她的灯,接着,在进府之前曾习过武的她,明显感觉到屋里还有其他人的气息……而且,是个男人。 偏偏灯熄了,屋里一片漆黑,她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惊慌尖叫,也没有仓皇离开,商飞雪冷静地伫立在房外好一会儿,最后决定走进屋里,甚至顺手阖上门扉。 侯府防卫向来严密,除了府外有守卫站岗,府内亦有守卫轮值,如果房内男人的身手已足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来到她这院子,那么只怕他的武功比她还高明,甚至在她开口喊人的那一刻就能取她的性命。 再者,那守夜的婆子又不知溜哪去了,她现在是出去比进来危险,所以不是她不怕死,只是聪明的不想加速自己的死期。 商飞雪冷静地环视四周,这房间她才住上没几天,说不上熟悉,幸好灯虽熄了,但眼睛适应黑暗后,她还能就着微弱月光打量屋内的一切。 更何况,来人倒也大胆,完全不闪不避地端坐在屋内的圆桌旁,还好整以暇的享用她出门前没喝完的那壶茶。 对比她紧绷的一天,这个人悠闲得令人发指。 疲惫会让一个人的脾气变大,也会让一个人的胆子变得很大。 商飞雪毫无顾忌地瞪了那不速之客一眼,接着一言不发地拖着酸痛的双腿,缓缓来到圆桌边。 她一边就着月色打量那人,一边跟着在桌边坐下,甚至自顾自地替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水。 在这大冷的天,将就那冰凉的冷茶,其实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可没丫鬟伺候的她没法计较那么多,只是眉头不皱地仰头喝下。 待那茶水冻得她疲困的精神回复了些,这才将注意力摆放到一直悄悄打量她的不速之客身上。 她冷然问道:“你是谁?” 她的冷静让人叹为观止,也让那男人的眉头往上挑起。 是真不怕,还是在装腔作势呢? “为什么答应嫁给泷阳王?”他开门见山的直问自己想知道的事。 闻言,商飞雪抬头瞧了那人一眼,然后像忍不住似的笑出来,笑容有些轻蔑,好像对方问了一个多傻的问题。 “嫁进王府,从此穿金戴银,一生富贵,这是多少女人奢望不得的好事,人往高处爬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问?”说完,她很故意的又轻笑两声。 “就只是为了富贵?”明明是这样理所当然的答案,眯起了锐眸的尹承善却不相信。“说实话。” 他堂堂泷阳王亲自跑了这一趟,可不想最后只是徒劳无功,他直觉一个遇贼入侵闺房还能这么镇定的女子不会是爱慕虚荣、贪恋富贵的人,这的确不是太有根据的直觉,可他就是这么觉得。 “你又是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商飞雪开口反问。 尹承善瞧她那双眸子清亮得很,丝毫看不出一点恐惧,不禁有些欣赏。 她着实太气定神闲了些,要不是两人是在这种情形下见面,而他又知晓她的身分,或许…… 他当真要跟她交个朋友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你对冬宁侯来说,就是一颗随时能舍弃的棋子。” “我知道。”她的口气像在聊空气般无所谓。 她又不是真的自小在侯府长大的千金小姐,自然不会因为商清远那几句温言软语就真以为自己是他的掌上明珠,她只是还弄不清楚商清远想借着她、借着这桩婚姻得到什么。 不过无所谓,现在先照着商清远的意思走,以后她迟早能反咬一口。 “既然知道,为什么愿意嫁?莫非你真甘愿成为让人驱使的棋子?”尹承善眉头微皱。 虽然这话是他自己问出口的,但他总觉得她不像是这样甘于受人摆布的人,因为他从她的眸中看到了一丝不容撼动的坚毅,拥有这种眼神的人不会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才是。 尹承善在观察商飞雪,商飞雪也在打量这个陌生男人。 这男人浓眉大眼,生得俊朗,且坐着也感觉得出身材高大,再想想会来跟她说这些话、点明她的处境因而不希望她嫁进泷阳王府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商飞雪微微偏了头,略略思索一番,心中有了底。 她开口,用清冷的声音说:“就这盘棋,谁是棋子,谁是棋手,皆是未定之天,公子又如何能够确定我便是那受人驱使的棋子?” “你……”听到她说出这般有自信的话,尹承善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即将要娶的侧妃竟然是这样的。 没有娇俏可人、没有曲意逢迎,反倒说话神情都带着一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自信和豪气。 “我这么说好了,”商飞雪语气一转,忽地温声道:“公子若是泷阳王,妾身未来的老爷,那么您大可放心,妾身会选择嫁进泷阳王府可不是为了助冬宁侯一臂之力,妾身不会给王爷带来麻烦的,也不会对王府不利。” 一番话里多用敬词,语气亦温和,可不知怎么地,尹承善就是觉得她并非如外表表现出来的恭敬。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 “你知道我是谁?”此女聪慧,他的眸中不禁漾起一丝赞赏。 “猜的,这并不难不是吗。”她大方承认。 如果来人不是他,便不会口口声声点明她是棋子,希望她退缩,甚至希望侯府这方主动退婚。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你该知道,我来是为了劝你别嫁,那就表示我也不想娶你,你若执意如此,不过徒然浪费一生罢了。”他口吻严肃,一副要她三思的模样。 就算今日一晤,他对她是另眼相看了些,可说到底,泷阳王府和冬宁侯府在朝堂上是政敌,若不是他已告老的父亲真信了冬宁侯的话,觉得双方仍有合作可能,硬逼着他得娶冬宁侯的女儿为侧妃,他今日也不会走这一趟。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这商飞雪不仅是个聪慧直爽的女子,还很明白自身的处境,可即便他欣赏她、即便她满口保证不会帮冬宁侯,但为了保护王府上上下下几百条的人命,他不能轻信她也不可能善待她。 “是不是浪费一生就不劳王爷费心了,妾身的一生妾身自己负责。”她会回侯府被逼的成分有,但想搅坏商清远计划的成分更大,不过无论她怎么做、怎么选择,她都不需要别人来替她担忧。 即便以后泷阳王府待不下去了,冬宁侯府也回不来了,她还有这广阔天下啊,她并非娇生惯养的世族千金,绝对有地方去也养得活自己,况且……若非她自己不愿意,她背后岂是没人能依靠…… “你这是执迷不悟了?” “是不悔。”没有任何的犹豫,商飞雪望着尹承善的眼神很坚定,不容他人撼动一分。 “你……”他张了口,劝退之语却没说出,兴许是她的眼神太执着。 可惜了这样的女子,若是她能换个出身,或许他真的能许她一生富贵安乐,可如今牵动的可是泷阳王府上下,又岂能容得了他恣意而为。 “三日后花轿会在吉时抬到泷阳王府前,王爷来不来,妾身不在乎,但王府的门,妾身一定会进的。”尹承善怎么想不重要,她要的是商清远的安心和放心,然后一旦他认定了自己能为他驱使,她才有撼动侯府根基的机会。 “好吧。”尹承善不再多言的起身,仅扫了唇边含笑的商飞雪一眼。“你这般执着值得吗?” “值。”商飞雪毫不犹豫的答道。 眼见自己好说歹说都不能改变她分毫,他也懒得再劝。“既然你觉得值,那就随便你吧,别到时候哭哭啼啼的。” “王爷喜欢女人哭哭啼啼的吗?”她忽地笑得灿烂,打趣道:“那妾身可能会让王爷失望了。” 闻言,尹承善露出一抹慵懒的浅笑,说道:“三日之后,本王在泷阳王府恭候姑娘到来。”语毕,他旋身离开。 商飞雪不作声地看着男人开门上檐,接着纵身而去,动作一气呵成,真想不到贵族子弟中也有练家子呢。 看人走了,她才起身去关门,脑中思绪翻转。 其实她觉得这个尹承善倒也算是个好人,虽说是来警告她别被人利用的,可这也表示他心底是存着善念的,甚至怕他自己误了她一生。 第四章 好人呵!原来不是所有的富贵人家都似商清远跟简氏这般的无情可恨,但无论有情无情、善念恶念,这泷阳王府,她是势必得去走上一遭了。 【第二章】 累极了。 商飞雪在送走了尹承善之后,一双晶亮眸子直直地看着珠帘后头的床榻,那被铺得绵软的软榻似乎正向她招手似的。 她着迷似的走过去,偏偏才走了几步,便见一人从窗口跳进来,接着一只手横出挡住她的去路。 该死的,这些人就是不肯让人安生! 今儿个一早便出门上香,才回来就得应付简氏和商清远,好不容易脱身回房,接着和尹承善一阵周旋,现在终于把大佛送走了,竟又来个不速之客。 这还让不让人歇歇啊? 因着心里头有无数抱怨,商飞雪一开口,自然没好气。“你来做什么?”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将侯府内院当成自家后花园了,来去自如还老闯她香闺当歇脚处,要不是她这院子没人,若让人见了传出去,她的名声便尽毁了。 “我……” 轩辕醉正想开口解释自己的来意,可谁知他才张嘴,商飞雪却已经越过他到了床榻边,然后大剌剌的将她自己埋进那柔软馨香的被铺之中。 这还不算气人,最让人跳脚的是,她竟然还逸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那旁若无人的模样教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这丫头还真不将自己当男人了,他在这儿伫着,她竟然敢毫无顾忌地躺上床榻,若非他太了解这个小师妹,搞不好会以为这是一种勾引。 “你不该来的。”彷佛闭着眼都能看到轩辕醉那挤眉弄眼的不满模样,商飞雪的唇不由自主地往上弯了弯,嘴上却没留情,直接数落。 “我能不来吗。”他的语气颇为无奈。 若是可以,他也很不想来好不好。 这里毕竟是侯府,虽然不似皇宫内苑那样处处都有禁卫军巡逻,可到底也是戒备森严,他可是费了一番心力才能避开守卫、悄然入室的。 “又没人逼着你。” 知道她性子,轩辕醉没在这话题上打转,开口问:“方才那人是谁?” 稍早他要跳窗进来的时候,听到屋内有一男一女在对话,女的他当然知道是飞雪,男的他听不出是谁,却知道对方也是会武的,便不敢太靠近听他们说什么,只好暂时躲远一些,直到见男人纵身而去,方敢进屋。 “……泷阳王吧。”语气有些迟疑。 “他亲自来?”他还真没想过那种富贵人家子弟会做这种事。 “大概吧……反正又不重要。”闭着眼的商飞雪皱了皱眉头,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虽然她即将嫁给尹承善当侧妃,但自小不在贵族圈生活的她,压根不晓得泷阳王尹承善长得是圆是扁,她方才只是从对方的举止来意猜测身分,虽然那人也自称“本王”承认了,但到底要进了王府见到本人才说得准。 毕竟要跟这些富贵世家周旋,便要万事小心、不得轻信。 “人都闯进来了还不重要,你可以再随兴一点。”轩辕醉没好气的说着反话。 他真想将这一脸无所谓的小师妹敲醒,难道她真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豺狼虎豹的窝吗,竟还这般随兴,她以为她有几条命可以这样折腾。 看来师父让他过来瞧瞧,还真是无比英明之策。 “知道了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像老妈子。”不耐烦听人碎念,虽然知道轩辕醉会这么说纯粹是关心,可在她这么疲累的当下,还真没耐性听这些,索性换了话题。“是他让你来的?” 水眸依然紧闭,但商飞雪问出这话时,声音却不若方才的平稳,寻常人或许听不出来,可熟识她的轩辕醉是知道的。 望着她那张泛着浓浓疲惫的脸庞,他收起了玩笑打闹的样子,仔细打量仍闭着眼睛的她好一会儿,才轻应了一声,“嗯。” “其实……非亲非故的,他真的不需要这样。”她的语气刻意装得疏离。 还是没睁眼,但话才说完,她便觉得胸臆涌上一股酸涩,让她连眼也不敢睁,就怕让轩辕醉瞧见她眸中的泪光。 其实……她真的很想很想……再回去过以前的生活,虽然没有显赫的身分,却能过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 不似如今,彷佛因为她的身分贵重了,便连她那颗心也轻盈不起来。 “话我还是要带到,师父希望你别太勉强自己。”敏锐的感觉到她情绪上的浮动,他放缓了语气说道。 “我不勉强,这条路是我自个儿选的,我不会怨任何人,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摇了摇头,商飞雪冷然的说道。 那笃定的语气似乎真的没有半分勉强,可是身为她的二师兄,轩辕醉哪能不了解她话中的无奈。 他很清楚,她会回来侯府,说起来虽有商清远的逼迫,实际上亦是她自己愿意的。毕竟师父曾对她许诺,若是她当真不愿意回来,也能保她一世平安富贵,没人能勉强她,就算是贵为侯爷的商清远也不行。 可最后这固执的小师妹还是选择进了冬宁侯府、选择嫁给泷阳王,明知这么做会不快乐,她却说有些事终究得她自己了结,否则这些情绪一辈子挂在她心上,即便富贵她亦寝食难安。 “不勉强能累成这个样子吗?”轩辕醉的话语之中不无带着心疼,总是自个儿的小师妹,他哪能不担忧。 “不勉强,我正在做我想做的事,我的身体会累,可我的心不会。”商飞雪终于睁开了眼,这一瞬间眸光清亮,说明她下了多少决心。 明面上她装作不知商清远打算把她嫁进王府当棋子,实际上她是伺机寻找能重挫商清远的机会,且她有预感,商清远这么小心她肯定不仅只是她原先以为的攀附权贵,那表示——她能做的也许比她想象的更多。 那很好,对商清远、对简氏的仇恨她一定要报。 “你当真愿意栽进这一团烂泥里?小师妹,女孩家的婚事不该这么拿来闹的。”轩辕醉叹了口气。 其实现在还来得及,只要她想离开,他绝对能不动声色的将她带离侯府,重回平稳安宁的生活。 “这哪是闹,你可知道我父亲多用心,即便我是嫁进王府当侧妃,不好大肆张扬,也没能穿上大红的凤冠霞帔,可为了我,我父亲不惜重金准备了一套粉色的华美嫁衣,你不知有多好看,更不知我那嫁妆有多羡慕人,我父亲还特地交代王府要多备上几桌酒席,断不能让人小瞧了我。”她缓缓坐起身,语带嘲讽的说。 听她说着反话,他眉头皱折更深,“走吧,我带你走。” “你是知我的,若我真想走,这小小的冬宁侯府还困不住我。”缓缓地摇了摇头,商飞雪忽地淡淡笑道:“你又何必这样劝我,就不能当做我是为天下百姓做点好事,多支持支持我。” 她这么说也不算错,今上年迈、太子未封,天下局势未定,所以这些个世族大家、官宦亲贵莫不四处巴结皇子们,就看哪个家族能赌对了未来天子,往后跟着鸡犬升天。 这几个皇子中有仁义之士也有卑劣之徒,而那商清远想追随的二皇子龙笑阳就是个昏庸之人,所以她若能扳倒商清远、摘了二皇子一个亲信,也算是为百姓们做了大好的事。 “你啊,总是这么固执,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轩辕醉的口吻带了宠溺与无力。 伸手抹了把脸,稍减一脸的疲惫,商飞雪转瞬间已经恢复成平日清冷的模样,她勾唇微笑,对他说道:“既然如此,二师兄何不陪我醉一场?” 那带着挑逗意味的语气却惹来轩辕醉无奈的浅笑,虽然她现在看起来精神好了些,但心情当真很不好——不好到找人喝酒。 “这府里能有啥好酒,若是真想喝,不如二师兄带你出去喝个痛快。” 她摇了摇头,“就在这儿喝,我柜子里收了一小瓶。” 待在这儿,她才能记得亲娘临死前的愤恨与遗憾、她才能记得亲娘一辈子受过的苦楚,这些在在告诉她,即便再痛苦也不能退缩。 对,她绝不能因为贪恋别人给的温暖而忘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轩辕醉直觉不对劲,问道:“你突然找我喝酒是什么意思?” 她直言:“醉过了这一场,你以后就别再来了。” 她没想过接受那人给的好处,以往她是不知道,真当自己身边都是贵人,但现在她知道来龙去脉了,也不打算再叫那人师父,并下了决心要斩断这一切,往后她再不想跟那人有任何纠葛。 第五章 “若是师妹这么说,这酒……我可不敢喝。”别说喝了这杯酒他心里会有多难过,更别说那几个同门师兄弟会送他多少白眼,就说师父他会如何的暴跳如雷,这杯酒他也不敢沾。 他还没娶妻,更没为轩辕家生下一儿半女,可不想就此英年早逝了,那多亏啊! “就算你不敢喝,也得喝。”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隐下了心头的不舍,更不想让他察觉她其实得咬着牙才能将这种决绝的话说出口。 “不喝就不喝,你一日是我的小师妹,终生都是我的小师妹,我知道你是心里有心结,总以为师门的人对你好是因着师父的关系,可其实我们之所以疼你那是因为我们打心底把你当自家妹妹。”说着说着,他都有点来气了。 就是因为疼宠她,所以她乐得在卓家当丫鬟,他们由着她;她想回冬宁侯府报仇,他们也由着她;甚至她要嫁入泷阳王府当侧妃,他们几个不过嘴上念叨,还不是不敢拦着。 可这回不一样,她想同他们一刀两断——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这件事他也由着她,甭说同门师兄弟会如何,他就会先捏死自己。 “可是我现在不想当你的小师妹了。”商飞雪故作漠然地望着他。 其实她的心很疼,疼得她几乎开不了口,可是性格中的倔强让她开了口,口气不显半分不舍。 “天底下有那么便宜的事吗,你说不想就不想,我偏要当你的二师兄。”轩辕醉气呼呼的冷哼一声。 “我说不要就不要了。”她语气冷硬。 他说的心结,她的确有过,但她不胡涂,他们几个师兄姊们是怎么待她的,她不是感受不到,也没想过真跟他们置气,可如今她一脚踩入冬宁侯府这滩浑水,以后局势如何变化她不知道,她能做的便是撇除关系,尽量不要牵连到他们。 这世间,能让她在乎的没有几个人,所以在她不能做到尽善尽美时,只好索性离自己在乎的人远远的。 “你……”轩辕醉感觉自己的双目几乎要喷火,可偏偏他向来宠这个小师妹,所以除了怒吼、狠瞪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打不得,骂不狠,只能用力瞪着她,期望她能自己收回这些话。 “二……”本想喊他一声二师兄,可话到唇边,她改为冷淡地喊了他的全名,“轩辕醉,要当师兄妹这种事得两厢情愿,既然我不愿,你又何必勉强。” “你竟是当真了?”轩辕醉气红了眼,仅存的一丝希冀被她一声“轩辕醉”给打碎了。 原本他只是奉命来探探她,确认她的安好,不想却成了诀别,这种事任谁也无法接受吧。 “既然绝情酒你不愿喝,那么你便走吧。”像是没瞧见他那愤怒的模样,商飞雪冷冷下起了逐客令。 “你……你……你……”连了三个你字,轩辕醉当真被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不理会他的愤怒,商飞雪兀自躺回床榻,阖起了水亮的双眸,也隐去了几乎掩藏不住的水光。 就先这样吧……若是她运气好,当真把这事谋算好,又能有命活着,她会去跟二师兄请罪的。 看到她那旁若无人的模样,轩辕醉顿时感到心中一阵凉意。 他理智的知道这事或许有隐情,可现在他着着实实要被她给气炸了,哪有心情猜测她的想法,只能先走人,否则难保他不会在一气之下拆了她的闺房。 当室内属于轩辕醉的气味逐渐消失,商飞雪这才睁开了水眸,翻个身凝视轩辕醉离去的方向,很久很久…… 虽是冬末,天也还冷着,可多了阳光照耀,伴着早开的春梅花香,这个午后说不出有多宜人。 此刻,泷阳王府里的下人们正为明日迎娶侧妃的事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可准新郎倒是很悠闲。 花园凉亭里,后脑杓枕着自个儿曲起的双臂,尹承善优哉游哉的享受这一份难得的悠闲。 因为明日是他的大喜之日,皇上特许他近日不用上朝,也不用入宫当值,让他难得能有几日闲散时候。 倒不是说皇上以前多存心折腾人,只是他胸有大志,又受皇命在身,所以总是闲不下来。 “王爷,王爷!王爷……” 恭谨的声音窜进尹承善的耳朵里,但他充耳不闻,依旧笔直望着天边那朵宛若棉花一般雪白的云。 而他,彷佛看见那云朵幻化成一张充满坚毅的脸,一张明明五官柔美却能让他感到坚毅的脸。 ……柔美又坚毅,很矛盾的组合,却出乎意料之外的融合,甚至让人心中产生一股隐隐的期待,期待这样的人会为他的生活带来什么…… 思及此,尹承善皱了皱眉头。 期待?向来对许多人事都能十足掌控、淡然处理的他,已经很久没用过期待这个词,没想到如今他竟会对一个侯门庶女产生这样的心情,让他很不习惯。 兴许是她一双清亮眸子里的自信太盛,才会让他产生好奇心的吧。 在他的印象中,即便是世族大家的庶女都是带着一点卑微的,尤其她还是曾经被发卖为奴、接着半路被找回来当棋子使的庶女,更应该显得小心翼翼才是。 但她没有,一点点都没有,特别到他不禁将她给记在心上了,甚至明明说了不会轻信她、不会善待她,如今却有些动摇了…… “在想什么,我都站在这儿好一会了,你也吝惜睁眼瞧瞧我?”被人忽视得太久,龙笑沧不耐烦地挥退光只会喊王爷的无用丫鬟,伸脚踢了踢悠闲恣意的尹承善,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自小身为尊贵四皇子,他可不习惯被人忽视,所以在丫鬟努力过后仍无法将尹承善从思绪中拔出来后,他只好直接抬脚踹人。 其实尹承善哪是不知有人来,他不动是因为听出了龙笑沧的脚步声,正在珍惜自己最后的清静时光。 “还不起来?”都被踢了还不肯正视自己的存在,龙笑沧气结地出声低喝。 寻常人让他怒喝一声,定会惊出一身冷汗,但这尹承善压根不在意,只是认命地睁开了眸子,连带不敬的没有掩去眸心泛着的无奈。 “你来干么?”尹承善没好气地冲着龙笑沧问道。 身为皇子其实很忙的,忙着结党营私,忙着想方设法获得皇上的认同,更要忙着攒银子,因为有了银子才好办事,而这全部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九五之尊——言下之意,尹承善对于不忙的龙笑沧很有意见。 “怕你心烦,所以来瞧瞧你。”见他虽然睁了眼,可还是躺着不起身,龙笑沧倒也没有多计较,反而大剌剌地撩起袍子往他身边一坐。 “我有什么好瞧的,多事。” “小善,我这是关心你。”龙笑沧一副希望对方感激涕零的样子。 他们两个是嫡亲的表兄弟,从小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一起长大,一同在国子监淘气到被太傅罚抄书,一起在皇宫御花园里头钓鱼捉虾,那些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没少为他们的淘气受责罚。 “有话就说。”尹承善口气带了点不悦,但还算有隐忍住。 堂堂王爷被人喊做小善,他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但他都不知道纠正龙笑沧几次了,可有时龙笑沧还是会故意这么喊他,到最后他就懒得说了。 “你明天别娶那个庶女了,成吗?”龙笑沧颇为任性的说。 虽然明知道尹承善会纳那冬宁侯府的庶女为侧妃是姨父的主意,且姨父多半是信了那商清远的话,觉得两方能一起为他这四皇子谋画,说到底表弟得娶一个蛇蝎美人当枕边人也是为了自己,可即便心里知道这事几乎无挽回余地,嘴上还是忍不住替表弟叫屈。 “不成。”看着龙笑沧一脸的忧心忡忡,尹承善虽然感到心窝暖了,可也觉得有些好笑。 若是将来他们真能成事,这个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就会继承大统,成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想想堂堂一个帝王却为了臣子娶妾之事烦恼不已,象话吗。 “真的没法啦?” 尹承善没好气的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说道:“就算是冬宁侯府来的,终归是个女人,纳了便纳了,有啥值得表哥烦恼的。” “可那女人是商清远的女儿啊,不用想就知不会是个好的。”龙笑沧一脸不甘愿的说道,像是对尹承善的不在乎也很苦恼。 对旁人,他可没那心思帮忙烦恼。 可偏偏他跟这表弟比跟他的亲兄弟还要亲厚许多,尹承善是他打心底当家人的人,他怎能不在意。 “嗯……她也许跟我们想的不一样。”尹承善的语气虽然不是很肯定,但一双眸子太清亮了,似乎已经相信自己所说。 第六章 没看到表弟的神情,龙笑沧自顾自的说:“笑话,狼窝生出来的还能不是狼崽子吗?肯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母狼。” 表弟的评论,他是不信的,那商清远可是只老狐狸,这几年为二皇子出谋画策的事不少,可让他们吃过不少的亏,他是压根不信商清远对姨父说的那些话,也就更不相信商清远会平白无故送一个好闺女来给表弟当侧妃。 那女人绝对同商清远是一路的货色,他得防着,且不但自己得防着,还得拉着表弟一并防着,才不会着了商清远的道。 不,更好的方法是让那女人嫁进来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笑沧!”尹承善感觉到他浑身顿起的那股杀气,他知道龙笑沧并没有听进他的话,所以他郑重地喊了他一声,且喊的是名讳,并非尊称。 这么一喊,倒是让心里直盘算要怎么整治商飞雪的龙笑沧回过神,正色以对。 他这个表弟向来是知礼守分际的,行为举止少有差错,现在会直接喊出他的名讳,那就代表是想用兄弟的身分与他说话,他自然也不能再端着皇子的身分。 “先别动她,我想瞧瞧她能变出什么花样来。”虽然仅仅只是一次的对谈,但她却给了他很不一样的感觉,就冲着这一点,他愿意多给她一点时间——他不会热诚待她,但至少也不会刻意找她麻烦。 “你……你……”听到这要求,龙笑沧心中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自古美人是祸水,表弟莫不是被对方迷了心智?! “别胡猜。”尹承善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彷佛是在告诉龙笑沧,别随便小瞧了自己。 做表兄弟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以两人的熟稔度,他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龙笑沧的脑袋里有什么念头在打转。 “好,我不猜,你来说。”龙笑沧觉得自己的直觉肯定没错。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尹承善只说了这一句。 他没有明确的告知龙笑沧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也还不确定商飞雪的打算是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兴许那个终日算计别人的商清远最终将被自己视为棋子的女儿算计了。 无论如何,这场婚事他先以不变应万变就对了。 纳侧妃其实跟纳妾是一样的,不讲究的人家,用顶小轿将人从偏门给抬进后院、送进洞房,晚上圆房之后便算礼成。 可如今冬宁侯府与泷阳王府结亲家是有意让外人知晓的,是以虽然不能大操大办,倒也不能寒酸了。 当然,泷阳王府里负责操办此事的便是尹承善的正室初冬阳。 不过若有人觉得初冬阳会因为嫉妒新人进门而故意找麻烦就错了,她不仅将此事操办得极好,甚至心情也是愉悦的。 在外人眼中,初冬阳一向是个大度能容人的正室,尹承善偶有去花街与友人喝酒谈天的、偶有丫鬟想吸引尹承善注意的,初冬阳一向不多过问打压,倒是尹承善颇有自制力,至今仍只有这一妻而无妾,所以府内众人皆知两人虽说不上是相濡以沫、恩爱有加,但至少是相敬如宾的。 再者众人也知,初冬阳自小身子骨便不好,虽然顶着正妻名头掌管泷阳王府的大小事儿从没出错,可是针对晚上伺候丈夫这事,她就显得有心无力了,尹承善一个月睡她房里的次数并不多。 在这样的前提下,这个自小啃着女诫长大的世族千金能接受丈夫纳妾这事也就显得理所当然,反正妾再大也大不过她这个正妻。 以上,是外人眼中初冬阳跟尹承善这对夫妻的相处之道,但事实上初冬阳这个正室之所以能表现得这么大方得体的原因是——她压根不爱尹承善。 初冬阳不仅是一品大员的掌上嫡女,还是尹承善的远房表妹,当年初家老爷回京述职后,两家渐渐有了来往,两人也渐渐熟稔,可惜这青梅竹马之情并没有发展成男女之情。 初冬阳与尹承善都不爱彼此,两人的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尹承善也知道初冬阳心中另有心仪之人,只是无缘成亲,是以最后他娶了初冬阳,让她不必再嫁他人受折磨。 他们俩的婚姻其实就是他保她一世安宁,她为他操持府中事务,至于每个月他会睡她房里几次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两人完全没有肌肤之亲。 在这样的前提下,初冬阳当然对于尹承善要纳侧妃这事打从心里同意又高兴,毕竟她一直颇为愧疚自己占了正妃这名头却不可能给丈夫生孩子,现在终于有人能来完成这件传宗接代的大事,她可是比谁都重视。 所以,这婚事虽不能盛大的办,可是在能给商飞雪尊重的地方,初冬阳完全没小气。 不能是正红,可是略深些的暗红也足以让她将洞房布置得喜气洋洋。 几桌筵席更是不惜重金请来了喜满楼的主厨掌勺,将一道道精美佳肴并着美酒全都送进了宾客的肚子里,但求宾主尽欢。 一般来说,正室能做到这程度已经很给面子了,可这会儿高兴过头、手中事暂告一段落的初冬阳甚至打算去新房会会商飞雪。 守着新房的喜娘、丫鬟、婆子一见初冬阳来,可全都吓坏了,满心以为这正妻是打算在新人进门的第一天就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好让对方以后懂得规矩,甚至气到连明日的敬茶都等不及了,这会儿就来势汹汹的现身。 平复了心情,喜娘亲自迎上前去,笑盈盈的对着初冬阳问道:“王妃亲自来这可是有事交代?” 初冬阳也是带着笑问:“商侧妃还好吗?这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吧,我就是来看看可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初冬阳的语气越温和,喜娘的心就越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生怕会闹出什么事来,连忙陪笑脸,“好,侧妃挺好的,只是王妃您的身子尊贵,若跟新娘子冲撞了可不好,要不早些回房休息吧?” 这话说得喜娘额际的冷汗直冒,虽然瞧着王妃的关怀之意颇真,但她的心就是七上八下的,毕竟哪有女人真这么大度,新人迎进门的第一天就来关心这个要瓜分她夫婿的女人过得好不好。 “看这时辰还早,前面也还没闹完,没将客人好好送走,我哪能去休息,只是拨个空档想来找侧妃聊聊,就怕我这新妹妹有什么不习惯的。”初冬阳尽量将口气放缓,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既然她对尹承善没有爱,自然对新进门的侧妃没有恶意,只是这些下人们自然不知晓,瞧着他们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她觉得好笑极了。 想到这,初冬阳的眸心闪过一丝恶趣味。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向重新漆过、布置过的内室,一见到她,守在珠帘边的小丫头显得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反应。 “还不掀帘!”沉下声,初冬阳温柔的嗓音一变,自然有一股能震慑人的气势。 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小丫头连忙抬手掀帘,接着所有人的目光皆同时朝内室瞧去。 这一瞧,倒是所有的人都傻眼了,便是向来沉稳的初冬阳也忍不住瞪大了眼,呆若木鸡的瞧着眼前光景,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第三章】 新嫁娘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连外面来了一群人都没发现,更别说听到初冬阳跟喜娘说话的声音。 美人如玉,海棠春睡。 一大清早就被人摆弄得疲累不堪的商飞雪,压根没想过要端坐在新房床榻上等她的新婚夫君来,好不容易挨到伺候的人都退出内室,接着珠帘被放下,她便自己快手快脚地除去身上的饰品,脱下粉色的喜服,然后大剌剌地倒头就睡,完全不管什么洞房花烛夜。 不过她会这么做是有根据的——一是局势分析,二是尹承善的态度。 以局势分析来说,这冬宁侯府是二皇子一派的,商清远是二皇子的心腹,而这泷阳王府是四皇子一派的,尹承善是四皇子的忠臣,然后再加上尹承善那个晚上来劝退的态度,摆明了他不信任商清远也不相信她,所以总结就是——尹承善今晚应该不会来了。 既然如此,再晚一点喜娘就会收到消息,然后一脸怜悯的通知她可以先睡了,倒不如她现在就先睡了,还省得要听别人安慰自己的话。 说来也好笑,不知道商清远是怎么跟简氏说的,从泉山寺回来后,简氏不再百般找她麻烦,且今日她拜别父母之际,简氏竟然露出十足灿烂的笑容,活像她不是去嫁人,而是快要在她面前断气似的。 第七章 大概简氏是知晓了商清远的意图了吧……但这些事都可以等到她饱睡一觉再处理,毕竟在侯府警戒了好些时日,她几乎没有安稳的睡过一觉,这会儿虽是出了狼窝入虎窝,可到底她觉得尹承善只会防她不至于杀她,要不然他也不会刻意夜探侯府,是以她能安心的睡。 便是这样的笃定,让商飞雪一阖眼便沉沉睡去,连初冬阳闯进新房来了都毫无所觉。 乍见美人春睡的景象,初冬阳呆了呆,随即一抹笑意在她红滟滟的唇畔绽开。 这个新来的商侧妃当真有趣。 “王妃,这个商侧妃真是太不懂礼数了,要不要奴婢替您告诫一番?”跟在初冬阳身边的封嬷嬷开了口。 这个封嬷嬷是初冬阳母亲的人,跟着初冬阳陪嫁进王府,虽说是忠心,但因初冬阳不想封嬷嬷往娘家带话,惹得她母亲不悦,是以她跟尹承善有名无实的事并没有让封嬷嬷知晓,这会儿封嬷嬷正为王爷纳侧妃的事感到不平。 也难怪封嬷嬷会不安,就封嬷嬷看来,王爷跟王妃向来相敬如宾,有时十天半个月王爷都不曾宿在王妃屋里一次,如今王爷纳了侧妃,她生怕王妃在王府的地位不保,这才急着想给新侧妃一个下马威。 可她的一番忠心对初冬阳来说是多余的,初冬阳莞薾一笑,并抬手制止了封嬷嬷,淡淡说道:“不用了,商侧妃只怕是累了一天撑不住了,再说暂时歇歇也没什么错处,咱们泷阳王府没那么大的规矩,累了还不让人睡的。” 这话说着的时候,闪过初冬阳脸上的是一抹可疑的期待。她突然很想知道尹承善在瞧见新娘子睡着时会是怎样的错愕。 想到那情形,初冬阳乐了,连忙招来了身后的贴身丫鬟,低声交代了几句,接着又瞧了一眼睡得养眼的美人儿,唇畔的笑意越来越大。 “走吧,让商侧妃好好休息,咱们不扰她了。”初冬阳领着一行人回正堂去坐着等人。 虽然她不爱尹承善,但那可不表示她不了解他,再说了,她很清楚冬宁侯府跟泷阳王府是怎样敌对的关系,所以她猜也猜得到尹承善今晚肯定没打算进新房,十有八九会在书房安置。 纵然平素他就大多歇在外院的书房,可今儿个怎么能同往常一样,若是错过这有趣的一幕多可惜啊。 就冲着这商飞雪一嫁入府就敢呼呼大睡、丝毫不在意尹承善的勇气,她一定要推两人一把,况且她是真的很期待这样的两人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王妃,您倒是宽容得很,可就怕有些人是不知感恩的。”封嬷嬷想要教训商飞雪的心愿落了空,又听主子没打算把人挖起来,这会儿仗着自己在老家跟过太太几年,忍不住本哝两句。 “嬷嬷跟了我这么久了,还觉得我是不会看人的吗。”初冬阳掀唇一笑,也不气恼,只是淡淡说了声。 说来这个王妃她当得不情不愿,若是她可以选择,倒宁愿舍弃这名分,事实上她也不是宽容,只是她想要的尹承善给不了,偏偏封嬷嬷不能理解,不知她若真的爱上一个男人的话,哪可能让小妾进门。 这会儿她甚至希望这个商飞雪会是个好相处的,兴许在这偌大的王府里她也能有个闺密排解寂寞呢,虽说这商飞雪是冬宁侯府出身的,可她直觉会在新婚夜径自大睡的定是直爽女子,她不觉得对方会对泷阳王府不利。 她的直觉向来都是非常准确的呢! “王妃想对人好,也得瞧瞧对方是什么人,才进门第一天呢,便不守规矩,往后还不爬到王妃头上……” “没事,不过就是个侧室。”封嬷嬷那头还没抱怨完呢,初冬阳已不耐烦再听,只是满心期待地等着尹承善的到来。 从来她只见过尹承善那算无遗策、好像万事都在他掌握中的自信模样,这回她还真想瞧一次他错愕的模样。 “王妃……”封嬷嬷觉得初冬阳的轻忽颇为不妥,还想开口再劝。 初冬阳因为见到了尹承善的到来而抬手制止封嬷嬷未竟之语,连忙迎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尹承善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关心。 他知道冬阳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没大事不会让人打扰他,如今竟然特地让贴身丫鬟去唤他,自然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 在前来的途中,他心里还盘算着,莫不是商飞雪才入了府就惹事——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的脸色自是一片铁青。 “王爷别着急。”初冬阳出声安抚。 瞧她那笑盈盈的模样,倒叫尹承善一头雾水,“不是需要着急的事,你何故让人请我来?” 前头还有一些宾客未离席,他正忙着与那些人打交道、建立交情,顺道替四皇子铺路。 “妾身打扰了王爷,是妾身的不是,只是方才妾身心血来潮想来同商妹妹闲聊两句,没想到……” “她怎么了?对你不敬吗?”尹承善皱起眉头。 以他对商飞雪初见的印象,她是个态度沉稳、不急不躁的人,应该不至于这样不分轻重才是,也是因为对她印象颇好,他才决定多给她一点时间的,难道真是他看错人了? 那倒是,这种事的确难说,谁知道商清远会不会养出另一头笑面虎。 “那倒不是,只是妾身刚进新房就见商妹妹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知,我们一行人动静不小,她却连眼睛都没睁开,妾身生怕商妹妹的身子有什么不适,这才赶忙让人请了王爷来。” 尹承善一听就觉得奇怪,若真是如此,该请的人是大夫而不是他,看来她会这样打哑谜是故意的。 思及此,他抬步往内室走,伸手拂开了珠帘,那珠子碰撞的响音此起彼落。 等他踏进内室,还来不及走近床榻前,就见睡得迷糊的商飞雪缓缓坐起身,呆愣愣地望着四周,像是一时之间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似的。 瞧她那睡得双颊红通通的模样,哪有半点身体不适的样子,尹承善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初冬阳。 但见她眸中那一抹含着笑意的光芒,他便知道她是存心让他瞧见商飞雪不等他这个新郎便径自睡着的事,想要看他错愕发傻。 不过他也的确如了她的意,傻愣了好一会儿。 这个女人……真是…… 尹承善没好气的瞪初冬阳一眼,初冬阳也不怕,只见她略略弯腰福身,不等他发话,便将闲杂人等全带离新房,走之前不忘让小丫头关上门。 见状,尹承善有些无奈。 他本来不打算来的,却没想到会让初冬阳给拐来,但既然来了,他也不能像个无事人一般随着一行人洒脱离去。 这一闹,可打坏了他一盘局。 今晚他本想称醉不来、暂歇书房,接着以公务繁忙为由,待在外院几日也没人会说什么,就算传出去更不至于引起商清远的不满,可如今人都来了,若是无故离去,传进商清远的耳中,怕是要打草惊蛇。 没先开口说什么,尹承善打量起初冬阳替商飞雪准备的新房,倒是布置得颇为喜气,且这座院子虽然不大,却是独立的两进院,正屋这还带了左右两个耳房,他甚至听下人说王妃特地让人在这院子里多打了一间小厨房。 看来冬阳当真是寂寞无聊得紧,什么都想齐全了,只等人住进来。 说出去大概没人相信,这迎妾进门,竟有正妻比丈夫还乐的。 “前头散了?”见他只顾着东张西望,商飞雪只好自己开口。 “散了。”其实还没,若不是冬阳差人来请,只怕外院那群宾客会闹到半夜,想想他兴许可以借口宾客未走,回到前院,可一看到商飞雪的模样,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走了。 没有毕恭毕敬的滚下床伏地请罪,也没有半丝的不知所措与慌乱,她的表现好似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新婚夜先他入睡的行为有多么不敬,越看她这样,他便隐隐升起一股不甘被忽视的情绪,步伐就更离不开了。 “喔。”商飞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但脸上就是写着“我还想睡,你要不要哪边凉快哪边去﹂的意思。 虽说刚刚补了点眠,可她压根还没睡够,只觉得浑身绵软,而那床榻正无声邀请她似的,要不是顾忌着尹承善还杵在这儿,她恨不得再躺下去继续睡。 尹承善瞧出她望着枕被时的渴望,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凭着他的外貌,再加上他的身分家世,要不是他不愿意,不晓得有多少千金闺秀愿意嫁他为妾,虽说两家关系的确紧张,可这女人完全无视他也就罢了,还视他为一只巴不得驱之别院的碍眼虫子,就让他很不能接受了。 第八章 想到这儿,尹承善自顾自地斟起了桌上摆放的甜酒,自饮了一杯,怡然得像是他准备在这睡下的样子。 商飞雪瞧着,微眯了眼,着实有些看不透他在盘算什么。 照理说,先前他会无赖般地夜闯侯府去警告她,摆明了不信任她、不待见她,言犹在耳,怎么这会儿又像无事人般来到新房,像是他大爷今天纳了美妾要来睡?! 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害她大睡特睡的美梦就此终结? “王爷累了一天,不去歇息吗?”商飞雪试探性地问道。只见她不肯下床榻、曲膝抱着被子的模样,便知她心中对周公那股浓浓的留恋与不舍。 “既然知道我累了一天,那还不快来伺候我安置。”噙着一抹笑意,尹承善又昂首饮尽一杯甜酒,这才挑眉望着她说道。 “……王爷今夜打算宿在这儿?”她的声音略略扬高,显然颇为讶异。 “你是我的侧妃,为了你我家族的颜面,本王的确打算在这儿睡下。”尹承善把玩着手中空了的酒杯,果真瞧见商飞雪原本还勉强撑着笑意的脸逐渐变得铁青。 她果然很不愿意他留下啊。 嘴角挂着狐狸般的奸笑,他目光灼灼地直盯着她不出声。 直到被那视线弄得心烦意乱,商飞雪这才胡乱诌了个借口,“王爷,妾身这几日不方便呢。” 反正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方便,只有她自己知道。 虽说这次出嫁,简氏硬是塞了几个丫鬟给她当陪嫁,不过先前她一直不让人贴身伺候,所以她说的是真是假,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那也无妨,本王就只是想跟你同榻而眠。”非常故意的,尹承善几个大步来到床榻边。 原本自信从容的商飞雪蓦地一惊,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只怕她会从榻上直接跳下来冲出门。 “王爷,这于礼不合啊。”她犹自做着垂死挣扎。“就算是王妃,小日子来的时候也得为王爷安排通房美妾,妾身又怎能霸住王爷。” 像是没听到,他依旧步步进逼,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接着倾身俯在她耳际低声道:“礼数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不需要这么食古不化。” 话落,他人就大剌剌地往床榻一坐,显然吃了秤砣,心意不改。 “王爷……”他的突然亲近让她的脸色一白,这次再也端不住原本气定神闲的从容模样。 “怎么,你不愿本王夜宿这里,否则怎么吓白了一张脸?”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龙笑沧以前曾说过逗弄美人乐无穷,原来这的确是颇能引起男人兴味的事。 “妾身……妾身……”向来口舌伶俐的商飞雪难得吃瘪,加之心思紊乱,硬是想不出一个妥善的脱身之法。 “雪儿别急,你慢慢说,本王正听着。”伸手,他把玩起她那头宛若黑缎般的长发,柔柔滑滑,宛若一匹上好的织品,让人爱不释手。 “王爷……”她气得牙根疼,若不是不想在头一天就把彼此的关系弄拧,她还真想直接将他轰出门。 逗人逗上了瘾,尹承善一时还舍不得结束这有趣的游戏,见她那慌乱却又努力应对的模样,继续调侃,“本王知道你因为不能伺候本王而内疚,可是本王不介意,就单单只是瞧着你,本王也能感到舒心。” “王爷可还记得婚前夜会之事。”她的语气一沉,显示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她本来就打好算盘,无论尹承善那天有没有来找她,她都不准备承欢献媚,而是打定主意以自己冬宁侯府庶女的身分让对方提防自己、冷落自己,原以为那天尹承善来把话说清楚后,她可以更照着自己的计划进行,没想到这厮竟然变了! 好吧,若真不能如她所愿,那她也不介意同尹承善闹翻,让他去迁怒商清远,虽然这对她来说是下下策,这处罚对商清远来说太轻,可是不能两全时,她倒不介意玉石俱焚。 “记得,怎么了?”看着她的脸色越发铁青,尹承善的心情便越好。 “既然王爷记得,那王爷不觉得今后宿在王妃屋里比较能安心?毕竟妾身可是冬宁侯的女儿,王爷真能相信妾身当晚所言?”既然不怕翻脸,商飞雪直接把话点明。 “若是本王不呢?”他悠闲反问着。 尹承善的话刚落,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已经抵在他的颈项上。 对商飞雪那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尹承善没有惊慌,有的只是赞赏。 其实打从她的袖口闪现一抹银色光芒时,他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他不是躲不过,而是不想躲过。 不躲是为了逗弄,也是为了试探。 他想知道,这个怀着目的嫁给她的女子是否真如她自己所说的不会害他?他想知道,若自己给了这么大的机会她会怎么选择? “你看吧,我是不是叫你去王妃那比较好。”气到一个不行,商飞雪也懒得跟他玩妾身王爷的游戏了。 说来她是下了一招险着,她是知道他身手的,也明白要不是趁着他自己近身又不察,她是没可能威胁得到他,光想到这,她的手心都泌出汗了。 她现在的行为若是传出去,只怕今上会气得把她大卸八块,怎么说尹承善也是皇亲国戚,哪容得她一个女子冒犯。 说到底都是他的错,把她给逼急了。 “告诉本王,你为何执意嫁入泷阳王府?”彷佛没感觉到有把匕首正架在他的脖子上,尹承善还能从容的与她说话。 若是外人听了,八成以为他们真在闲谈。 “那晚我就说过了,我不会对王府、对王爷不利。”她话说得诚恳,但匕首还没放下。 “这还不够,本王要知道原因。”之前他只想防范她不会不利于王府,可现在他是真心想知道她的执着是为了什么,虽说他已经猜到八成。 迟疑片刻,她缓缓道:“我嫁给你是为了复仇,只不过我的仇人不是你,我只需要你帮我演一出将计就计。” 听她用将计就计这个词,尹承善已经能确定她口中的仇人是谁,他沉声道:“你的仇人是商清远。” 见她点头,他便信了。 其实知道自己要娶的是商清远的庶女时,他已经让人查过这贵族圈几乎没人知晓的商飞雪,方知商清远说商飞雪的身子不好、在乡下养病都是骗人的借口,这商飞雪打小就跟着她娘被冬宁侯夫人找了个由头发卖了。 后来她娘亲生病,两人被赶出主人家,商飞雪为了给她娘亲治病,又将自己卖入姓卓的人家当丫鬟,偏偏她娘撑不过几年就走了,商飞雪继续当丫鬟,接着没多久商清远就着人凭侯府势力把她接回侯府。 本来在夜会商飞雪之前,他觉得以她的出身跟遭遇兴许是不知道她自已被当棋子的事,没想到她不仅知道还说不会害他,并执着要嫁他——先前他有迟疑也不尽信,毕竟她也可能被商清远收买,选择放下仇恨,只要富贵,可如今她完全没想顺势从了他当侧妃,便足以显现她的真心。 想来她定是因为生母的事无法原谅商清远,因此需要这招将计就计来复仇。 思及此,尹承善笑道:“所以本王可以假设你是本王的盟友?” “至少不是敌人。”商飞雪淡淡说道。 她完全没有想过要跟尹承善合作,她不需要盟友,她只想靠自己的力量一举扳倒冬宁侯府,教简氏跟商清远后悔曾经这么对她娘亲。 “好吧,既然不是敌人,那可否请你将这东西移开?”虽是问句,但其实他已抬手直接用食指将匕首架开,因刀锋颇利,他的手指立刻留下一小道血口。 见状,商飞雪一惊,若不是她眼捷手快也退了几寸,只怕他手指上的伤口会更深一些。 这男人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虽说大男人本就不该怕皮肉伤,但说到做到的人可不多,她所听过的富家子弟大多是怕痛怕得要死,嘴巴很厉害,真见了血便要吓晕了。 “所以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吗?”她皱着眉问他。 “你所谓的共识是什么?”瞧见她退了寸许的匕首,尹承善颇为满意,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泷阳王府,但我也没办法真……真当你的侧妃。”她一双水眸直盯着他道,似要确保他不会乱来。 像是毫不在意她那把匕首仍对着他,尹承善再次无视刀锋有可能划伤他,自顾自地起身,下意识的,商飞雪又将手往后退了几寸。 第九章 见尹承善迈步往外走,商飞雪着实松了口气。 当商飞雪这么想的时候,尹承善突然旋身,给了她一记暧昧不明的笑,“你……很有趣。”留下这句话,他就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有趣是什么意思?!那他们到底是达成共识了没有? 商飞雪愣愣地望着那消失的身影,不知为何,想起他临走前的那抹笑,她竟……竟然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瞧得见吃不着是吧……初冬阳现在的表情摆明了是等着看笑话的意思。 今早她得到消息,昨晚尹承善还是睡在外院的书房,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尹承善压根对商飞雪没有意思,不过守门婆子说尹承善是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的,所以她觉得啊,肯定是郎有意妹无情。 正因如此,她对商飞雪更有好感了,毕竟能治得了尹承善的人可没几个。 自古以来妾室入门都得照规矩侍立于主母身后,即便商飞雪让人唤一声侧妃,可到底在正妻面前就是矮了一截,一早让丫鬟收拾齐整了,她便赶忙来到主屋向初冬阳请安。 只是商飞雪还没开口问好,初冬阳一见她出现便亲昵的迎上前,像彼此多熟络似的握住她的手。 向来不惯与人太过亲近,商飞雪下意识缩回手,那一瞬间,初冬阳身边伺候的嬷嬷丫鬟们都换上了怒容。 商飞雪感觉到也看见了,但她不甚在意。 她会来请安只因她还需要在王府待一阵子,待到商清远有动作了,她做完她要做的事就会离开,既然不会久待,这些人的脸色她也不需要在意。 “放肆!”封嬷嬷觉得自家主子太过放任商飞雪这个妾室,忍不住张口低喝。 懒洋洋扫了封嬷嬷一眼,商飞雪没说什么,只对依然朝她笑得亲切的初冬阳说道:“王妃恕罪,婢妾一向不惯与人亲近。” 她语气淡淡的解释着,那丁点惶恐也没有的模样,再次入了初冬阳的眼,初冬阳不甚在意的说:“没事,是我唐突,吓着妹妹了。” 自己这个妾室没道歉,王妃却先道了歉?且态度比她还好? 商飞雪突然觉得尹承善这对夫妻都有些古怪,让她摸不着头绪。 这时只见丫鬟打起帘子,尹承善缓步走近两人。 “王爷,用早膳了。”一见尹承善进门,初冬阳忙不迭指挥丫鬟们布置早膳。 望着桌上那些精致的菜肴,商飞雪自然也觉得饿了,可她知道这些东西不是给她吃的。 她生母是姨娘,打小便知当人妾室得伺候完主母了才能去用膳,这是规矩。 虽然规矩很可笑,但她本就没打算和他们同桌而食,便冷着一张脸站到初冬阳身后,并接下封嬷嬷朝她递过来的筷子,准备替初冬阳布菜。 没想到筷子才握住,初冬阳却先一步将她扯向前,亲切的同她说道:“妹妹昨儿个累坏了吧,定是没好好用晚膳,快些一同坐下来用膳,我不用人伺候的。” 初冬阳的笑容几乎闪花了商飞雪的眼,却让她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因为她完全弄不清楚初冬阳的善意所为何来,这种没心理准备的事只会让她更不安。 “王爷应该不介意妹妹同我们一起用膳吧?”初冬阳技巧性的按住想要起身的商飞雪,笑着朝尹承善问道。 瞧着商飞雪一脸的局促不安,尹承善漾开进门后第一个笑容。 她那怔愣失神的模样倒挺可爱的,至少比昨天拿匕首抵着他时可爱多了。 “本王自然不介意,咱们是一家人,合该一起用膳,亲近亲近。”尹承善举箸,夹了一筷子的菜到商飞雪的碗里。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商飞雪不知该怎么反应,忍不住望了初冬阳一眼,但见她笑颜未改,完全瞧不出半点不悦,她就更困惑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是啊,妹妹同咱们是一家人,王爷可是很少这样疼惜人的,看得姊姊我都嫉妒了呢。”嘴上这么说,但初冬阳的笑容却更盛,且这些话明面上是说给商飞雪听,实际上更像是在打趣尹承善。 “婢妾不敢,还是王爷王妃先用,婢妾等会再用吧。”虽然口口声声以婢妾自称,可是商飞雪的神情却不见卑微,一点儿也没有屈居人下的感觉。 “怎么,你不敢与本王同桌用膳吗?”见她起身,尹承善突然开口说道。 “婢妾不是不敢,只是不想。”对于他的挑衅,商飞雪原想隐忍,但见他眸中露出一丝轻视时,她忍不住地挺了挺胸膛回嘴。 “但本王只见你要落荒而逃。” “我不会逃。”如果要逃,她一开始便不会上花轿。 “那就证明给本王看。”尹承善淡淡说了一句,接着就自顾自地用起了早膳。 看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就教她心中来气,这人怎么就爱激她! 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若是她此刻走了,便是落荒而逃,可若是留下来,这顿饭只怕是要食不知味了吧。 在这进退两难之际,商飞雪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下,她低下头看见是初冬阳在拉她,示意她别置气快坐下。 不习惯让人亲近的她本想再抽手,可瞧见初冬阳那漾着真诚关切的眸子时,她竟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举箸,却有些食不知味的吃了起来。 【第四章】 疼,很疼! 一阵钻心刺骨的疼! 商飞雪疼得额际淌下了豆大的汗珠,疼得她都有些意识不清了,但这时的她却想起了出嫁时简氏露出的那抹得意笑容。 那时她蔑视简氏的得意,如今她才知道对方的得意从何而来—— 不知何时,她竟着了商清远的道,这表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她的乖巧所骗,且他明知道她心中有恨,却还是放心让她嫁入王府,那是因为他有十成的把握,她一定会听命于他。 冷汗淋漓,商飞雪却突兀的露出笑容。 商清远以为这样便能制住她吗?他当真是太天真了。 她不怕死,从来都不怕!她只在乎死的时候能不能把整个冬宁侯府都拖下地府给她陪葬。 想到这里,她唇瓣的笑容更盛了,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咬牙从床榻坐起身。 即便细致的脸庞毫无血色,可就凭着骨子里那抹倔强,她逼自己站起来,接着笔直朝房门口走去。 “侧妃这是要去哪里?”瞧着商飞雪步履不稳的走了出来,伺候她的丫鬟迎花似是没瞧见她的不适,带着笑容迎了上来。 “让开!”商飞雪打一开始就知道迎花是商清远派来监视她的人,平时一句废话也不会同对方多说,她已经很小心的了,没想到还是着了对方的道。 “侧妃瞧着好似不是很舒服呢,还是快快进房躺着吧。”迎花假惺惺的道。 算着日子,她也知道今日该是毒发的时候,甚至她的怀中就揣着一份解药,那能暂缓疼痛。 侯爷说了,吃了这毒药若是不按日按时服下解药,毒发之时,那焚心蚀骨的疼痛会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滚开!”商飞雪的双眼因为疼痛而泛红,但她咬牙忍着,就是不想让人拿捏住,她绝不让小人得意。 商飞雪推开了挡在她面前的迎花,而迎花似乎没料到商飞雪竟然还有力气反抗,一时不察,就这么被她推了开来。 望着商飞雪那奋力迈步的身影,回过神来的迎花几个箭步上前挡住商飞雪,虽然情况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她仍极力控制住。 “侧妃的解药在我这儿呢,侧妃若是不听话,便得受那蚀心之苦,若是侧妃此刻乖乖回房,那么奴婢自会奉上解药。”现在迎花看起来比商飞雪更着急。 虽然侯爷交代得要明日清晨才能给解药,说是要让商飞雪尝尝疼痛的滋味,她才会乖乖的替侯府做事,可瞧着商飞雪那打算玉石俱焚的样子,迎花心中有了几分犹疑不定。 若是逼急了商飞雪,让商飞雪将所有的事捅出来也不太好,毕竟侯爷还得靠商飞雪拉拢住泷阳王的心,接着替侯爷找出那幅图才行。 不说侯爷需要商飞雪,她自己也得倚仗商飞雪过好日子呢。侯爷说了,一旦她能让商飞雪听话完成任务,侯爷就会叫商飞雪想办法也让她被抬为泷阳王的妾室。 想到自己可以成为王爷妾室,迎花不禁露出神往的表情。 这几日随着商飞雪待在泷阳王府,看多了府里的富贵,也瞧见王妃有副好性子,能在这样的当家主母底下做妾室也是她的福气呵! 第十章 迎花的思绪全陷入自己美好的想象,完全没瞧见在听完她的话后,商飞雪的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你身上有解药?”商飞雪强忍着疼痛,斜倚着门扉问道。 “这是自然。”以为商飞雪终于动摇了,迎花连忙上前搀扶商飞雪,想要带她回房。“虽说不能解了侧妃身上的毒,却能缓了侧妃身上的痛。” “侯爷想要我做什么?”既然迎花身上有解药,兴许会知道商清远要她嫁进来的目的,不然如何让迎花监视她是否有照做。 以为商飞雪是听到解药后要服软了,迎花知无不言,“侯爷要你找一幅图,绘有山水景致的水墨画。” 迎花说得很笼统,商飞雪眉头微皱,“能说得更清楚吗?” 像泷阳王府这样的人家,山水图没有百幅也有几十幅,她又不能全拿给商清远确认到底是哪幅。 既然想知道得更清楚,迎花便认定了商飞雪是怕死的,于是心防更卸下了一些,嘴角含笑道:“侧妃乖乖回屋,等会儿便让侧妃瞧瞧图样。” 听到她的话,商飞雪没再多问,任由迎花将她搀回内室,并有些刻意地将自己身子的重量全压在迎花身上。 她得保留些体力,免得坏了等会儿要做的事。 好不容易将商飞雪给搀进屋里坐下,迎花累得气喘吁吁。 刚坐下,商飞雪便急忙说道:“把图样拿给我瞧瞧。” “侧妃莫急,先喝口水,休息一会儿。”伺候商飞雪有一阵子了,迎花多少了解商飞雪的性子,见对方突如其来的示弱,她虽卸了心防却非全然没有戒心。 “我可不想多受毒发之苦,要嘛你先让我看图样,我尽快完成父亲想让我做的事,要嘛你先给我解药,省得我这般难受。”商飞雪刻意扬高说话的语气,给人她似乎已经着急了的模样。 商飞雪这番话安了迎花的心,侯爷说的对,没有人不怕死的,就算商飞雪的性子再强硬,但面临这样的生死关头,再倔强的性子也得往后靠一靠。 迎花彷佛以经看到了往后的富贵生活,脸上的得意藏不住,她觉得只要自己能拿捏住商飞雪,未来在王府便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她笑着,接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简单勾勒图案的纸张。 她想,眼前的主子有何惧?只要商飞雪身上的毒未清,解药捏在自己手里,商飞雪也不过是她手中的傀儡罢了。 在迎花掏出图纸的当下,她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接着那弧形的轨迹从她的颈项带出一片血雾。 “你……”极度的惊骇取代了她脸上的得意,迎花不敢置信地直勾勾瞪着商飞雪。“你……不怕死吗?” “你和他一样的蠢,以为我会受制于你们,我曾经在我娘亲的坟前发过誓,就算是死也不会向商清远低头。” 瞪大了眼,听到商飞雪这么说,迎花的眼中布满了惊惧和后悔,接着她缓缓地向后倒去。 默然无声地望着没了气息的迎花,商飞雪冷然一笑,接着便捏着手中的图纸、步履不稳的往尹承善的书房走去。 她没有费劲找迎花身上的解药,反正解了这回的痛也还有下一回,她宁可把时间拿来揪出商清远的狐狸尾巴。 就是死,她也要拉着商清远跟简氏陪葬,这是他们欠她的。 原来就是这幅山水图吗? 商清远费尽心机想要的就是这幅图?虽然这的确是前朝大师之作,价值连城,可也不至于让商清远这般大费周章才是。 到底这幅山水图藏了什么秘密? 尹承善一边打量摊在桌上的图纸,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瞄向还在床榻上昏睡的商飞雪。 真是性烈的女子呵! 宁愿忍受钻心的疼也要将那简单勾勒这幅图的图纸送来给他,教他明白商清远的意图。 他想,本来她是没有要跟自己合作的意思,大概是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才来找他的吧。 几次接触,他很清楚她就是这样的人,看似清冷,实际上比谁都重情,也比谁都执着,是以恨极时,即便拚着玉碎也容不得瓦全。 如果商清远如自己般知晓她,那是绝对不会找她当棋子的。 尹承善缓缓地踱近床榻边,俯视脸色苍白的商飞雪。 商清远给她下的毒,要不了她的命,可只要一段时日没能服食解药,便得承受钻心刺骨之痛。 她可以撑过一、两次,但每次发作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她最终将因无法对抗那样的痛楚,导致力竭而亡。 商清远的确是够狠,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他不但算计商飞雪,且完全不留余地。 或许也就因为商清远是这样的人,所以她的恨才多年不退吧。 “你找到它了吗?”被体内的毒素折磨了一整晚,商飞雪睁眼时只觉得疲惫,费了劲才能靠自己坐起身。 抬眼望去,她不在自己住的屋子,望着满室质朴的摆饰,她能感觉这是一间男子的寝房。 是尹承善的房间吗?倒跟他那身处处显示富贵的衣着不同,这里简单利落却能让人感受到主人家的品味。 “找到了。”尹承善坐回桌子边,关心的问:“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她身上的毒,寻常大夫治不了,为了她,他特地拿帖子请了宫里的太医,可惜的是太医也束手无策,而手里有解药的人断不可能他们开口索要就奉上。 唯今之计,便是先压着她体内的毒性,至于解毒之事,只能慢慢琢磨。 “我没事。”对于他的关心,她有些不习惯,回避了他的视线,她将目光落在摊放桌上的山水图。“那幅图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没料到她一醒来最先关心的是这个,尹承善又气又无奈。 她不是应该先关心自己身上的毒吗? 这两天来他始终没法忘记,她撑着痛楚找到他时的模样,面无血色,额际狂冒冷汗,粉唇被她自己咬得伤痕累累。 连中了毒她都这般固执,就为了不想让人发现她的软弱,所以她宁可咬破了唇也不肯逸出一丝痛楚呻吟。 即便是昏迷的这两天,意识不清了,却连一滴泪都没掉。 老实说,看她这样,他的胸口闷闷的,甚至有股想杀人的冲动,说来他宁可看她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的狠劲,也不想见她这苍白的模样。 思及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在意这个女人了…… 看尹承善没说话,商飞雪有些急了,“怎么?那图有什么问题吗?” 回过神,他摇摇头,“没事,只是瞧了两天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劲。” “是吗。”听到这个答案,她不算失望,毕竟她早有心理准备,可能不会那么简单就能看出端倪,但至少她已经知道商清远让她嫁进王府就是为了这幅图,这幅图里一定有什么玄机。 现在瞧不出来不打紧,慢慢琢磨早晚有一天能知道这其中的秘密,然后她就能想到办法扳倒商清远。 想到这里,她一边撑着虚弱的身子准备下床榻,一边朝尹承善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 没想到一昏竟然睡过了两天,她心里一急,动作跟着慌张起来,本就身子还虚弱的她差点摔下床榻。 见状,尹承善眼捷手快的冲上前扶好她。 “你想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全,回去躺着。”瞧她那倔强到连喊人帮忙都不愿意的模样,他的浓眉皱了皱。 “我得回侯府。”打成婚那夜两人把事情摊开后,除非是在外人面前,否则商飞雪不再自称为妾。 “你放心,三朝回门的事,本王已让人递消息回侯府,说你染了风寒,等身子好了再回去。” 他不赞同的道:“你被这毒折腾了两天两夜,如今身子亏虚,应当再躺躺。” 她摇了摇头,“回门的事可以这样说,但迎花的事该怎么办?商清远支使迎花监视我,但我并不知道迎花多久回复商清远一次,也搞不清楚两人是怎么联系的,如今迎花被我杀了,没人回复商清远,若我还不回侯府交代,只怕商清远要起疑心,到时可要打草惊蛇了。” 她杀迎花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会昏睡两天,现如今可不能再拖了。 望着她那带着浓浓倔强的脸色,尹承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就没见过比她还固执的女人! 他上辈子是犯了什么错了,怎么他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倔强,初冬阳是这样,商飞雪也是这样。 “本王不准你拿自个的身子开玩笑,别忘了,你可是本王的侧妃。”犯难地揉了揉发疼的额际,他没同意她这么折腾她的身子。“你先养好身子,这事我再想想怎么解决。” 第十一章 “王爷,记得我们的共识吗?我不是你的侧妃,充其量咱们就是盟友罢了,你管不着我。” 她还以为针对这件事他们已经讲清楚了,没想到这男人反反复覆的,她实在有必要再次申明。 从头到尾她愿意以妾的名义入府,那是因为想要弄清楚商清远想干么,而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委身为妾。 自从眼睁睁瞧过娘亲受过的屈辱后,她就已经发誓此生绝不为人妾。 “本王不记得什么共识,本王没跟你应好吧。”听她想撇得一干二净,尹承善有些气结。“咱们行过礼的,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本王的侧妃。” 虽然只是简单置办,可京里谁不知道冬宁侯府的庶女商飞雪嫁给泷阳王尹承善当侧妃,这身分可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就算她不承认,将来只怕也无法另嫁旁人。 不,应该说,就算她想另嫁他也打死不会答应的。 “你——”原来这男人压根就打算跟她耍无赖,商飞雪有苦说不出,只好撇过头倔强道:“随便你跟天下人要怎么想,总之我说我不是你的侧妃就不是。” 她早想好事成之后会诈死离开,改名换姓的自在生活,至于他爱怎么想怎么做是他的事,别动手动脚便是。 知道她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尹承善也不跟她争执了,自顾自地说:“反正无论你怎么说,本王今日都不会让你出门。” 太医特别交代过,每每毒发一次,她的身子就会损耗一次,定要好生休养,才能延长等待解药的时间,否则身子若折腾太过,到时就算找到解药,只怕也是回天乏术。 “我有脚,我自个儿能走!”才说着,商飞雪便要自己起身“放肆,本王让你不准出门,就是不准出门。”尹承善用力按住她的身子,让她挣扎不开。 理智上,他知道她说的对,若是他们打算将计就计,便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商清远起疑,可瞧她那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身子,他就是不舍。 “让我走。”她试图拨开他的手。 “不准。”命令的声调更沉,瞪着她的眼睛里火气更盛。 她也瞪了他一眼,但懒得与他多说,反正除非他能绑着她,否则找着机会她便一定会去。 虽然她没有再反驳他,也没再说话,但他却清楚的看出她心意已决。 “你……该死的!”鲜少被人拂逆的尹承善气坏了。 隔天,两个同样固执的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大眼瞪小眼。 商飞雪没想到尹承善会跟来,但又不得不承认以回门当借口回侯府恰当又不会让人起疑,不过既然是回门,那尹承善跟来便合情合理,她也不好拒绝。 为此,她只好怀着对这无赖男人的满心不悦启程,说来这是她第一次反省自己的眼光,不懂自己先前怎么会把这无赖当好人。 王府的马车自然是舒适的,软软的卧榻,柔柔的靠枕,不仅有固定在马车上的茶几,还置有微型的多宝格用来放置茶叶、点心和蜜饯等物,供人解馋。 “咳咳!”许是刚刚上车时吹了点风,商飞雪喉头不舒服地干咳了几声。 她一咳,尹承善像是捉到她的小辫子似的,随即用那浑厚低沉的嗓音数落道:“你着实不该出门的,瞧瞧你,又不舒服了吧。” 斜睨了他一眼,她懒得理他,径自靠着软枕瞧看窗外。 其实她觉得身子没好全更好,否则骗不过商清远。 她的苍白是让商清远卸下心防的最好方法,也只有这样,他才会相信他的计策成功了,而她则是因为怕死,才会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仍坚持回娘家。 只是……她该怎么解释迎花的下落呢? “你在瞧什么?”瞧她看着窗外不说话,不喜欢被忽略的尹承善刻意朝她挪了挪身子,看她仍不出声,终于忍不住问道。 “街景。”他爱问她就答,但口气很清冷。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过嫁给他几天罢了,她却觉得这个男人的改变颇大,尤其在她昏睡两天醒来后,明明她照样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反倒更纵容她,虽说也会气恼,但不至于真对她怎么样,且拿回门这件事来说,不仅最终是顺了她、更甚是帮了她一把。 但对于尹承善,她是矛盾的,她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话、有些行为会让她觉得安心,甚至喜悦喜欢,可是她告诉自己,这个有了正妻的男人她沾不得,她迟早要离开的,对于他,她应该要敬而远之。 “那有什么好看的?”尹承善咕哝一句,不高兴的其实是她宁可看街景也不跟他说话的行为。 就他看来,京城虽然繁华热闹,可街上的景致数十年如一日,没啥稀奇的。 “以前给人做丫鬟的时候,身不由己,想要上街一趟不容易,我娘总是……”提到这,商飞雪的心情蓦地沉了几分。 她想起的不是做人丫鬟的委屈,老实讲她也不委屈,只是思及幼时几次跟娘亲上街的情景,顿时觉得触景伤情。 想到这,她抬手放下了帘子,也不看了,只是闭目养神,但从她的脸上仍可隐隐瞧出一抹暗藏的哀伤。 瞧她脸色苍白、神情黯下的模样,尹承善觉得心里一阵疼,不擅长安慰人的他也忍不住开了口,“你别多想了,你娘是个好人,天上神佛不会为难她的,没准她在天上过得比你还欢。” 这是很蹩脚的安慰,但商飞雪听在耳朵里却觉得颇受用的,至少有人安慰她了,不像她名义上的爹,知道她娘死的时候,表情变都没变。 “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见她只是挑眉不语,他以为她是没听进自己的话,连忙又问了一句。 听到了,但她别扭的不想跟他道谢,也不想拉近两人的距离,所以她说:“听到了,但觉得王爷真是天真的人,人生前不能好过,升天了才好过又有什么用。” 噗地一声,尹承善将刚刚入口的茶水都喷了出来,还好商飞雪闪得飞快,才没被他弄得一头一脸的湿。 “你知不知道我是王爷?”他打出生还真没遇过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 虽说他们尹家是因为先祖战功彪炳才被封王,但几代世袭,不仅受几朝帝王重用与信任,跟皇家亦有亲戚关系,他还是仅存几个王爷中少数有名望又有实权的,到哪不是被人吹捧着,就是当官的见着他,他说月亮是方的,那些人也只会唯唯诺诺称是,根本没胆子这样同他说话。 “我知道你是王爷,但王爷又怎么样。”若是她愿意,也能有个尊贵的身分,或许比不上他,但也能走路有风,可她不屑要。 “触怒了本王,本王随时能要你的命。”他堂堂一个王爷,想要收拾了妾室的命,没有人会多说一句话的。 “既然想收了我的命,干么还巴巴的跟着我回侯府。”商飞雪没好气的应道。 “你真的是口无遮拦的,当真不怕我让王妃整治你,或者将你赶出府?”对她,他真是又气又没辙,也只敢说这些来吓唬她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就说不想当你的妾室了,想赶我出府就赶,只是要等我把商清远扳倒了。” 反正她从来就不想受制于人,被赶出府算如她愿的了。 “你……你作梦!你就是本王的侧妃!”尹承善瞪着她,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偏偏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算算时辰也该是到冬宁侯府了。 “来吧,本王的爱妃,咱们该下马车了。”眼含笑,他故意朝她眨了眨眼,把话说得大声,接着率先跳下马车,将手伸向她。 商飞雪横了他一眼,却对他这行为无可奈何,毕竟马车外有侯府恭迎他们的人,为了不坏大事,她也只能将手交给他,由着他妥贴地将她扶下马车。 商飞雪含笑看着商清远用尽了心思,好说歹说地引得尹承善同府中的门客下起棋,并在棋局方酣之际,找借口将她往书房领。 一进了书房,商清远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看着商飞雪的眸光也没了方才的慈爱,冷冰冰的,就像是在看下人似的。 这样的目光,商飞雪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很习惯了,所以她很坦然的迎视,甚至不等商清远发话,就自顾自地坐下,还斟了杯茶递至商清远面前。 她淡淡地说道:“父亲请用茶。” 她的气定神闲让商清远皱眉,有那么一时半刻他怀疑商飞雪是不是压根就没有中毒,可迎花不可能没听他的话……说到这,迎花那方竟断了联系…… 第十二章 疑心已起,商清远皱着眉问:“这几日,在王府过得可顺利?”嘴上是关心女儿,实际上是想知道商飞雪到底有没有照他的指示做事。 “没什么顺利不顺利的,即便让人称一声侧妃,终究是个妾,不过王爷对女儿挺不错的,虽然说不上是言听计从,可也没亏待女儿半分。﹂“嗯。”闻言,商清远点了点头,脸上却没半丝欣慰,只是依然目光炯炯的直盯着商飞雪瞧,像是要她继续往下说。 “父亲若是有话便直说了吧。”其实商飞雪也不耐烦再看他的惺惺作态。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是不是王妃刁难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前几日晚膳后突然感到浑身像是万蚁钻心般疼着,甚至下不了床,休息了两日方见好转,这才误了回门的时间。”顿了一下,她直言道:“女儿为何如此,我想父亲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吧。” “怎么说?”商清远挑眉,还是在等她自己讲白。 像这样的父亲,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干脆开门见山地说道:“要不是迎花同我说了,我还不知道原来父亲有事要让我做。” 她说这些话时,商清远仔细瞧了她的神色,看着清冷,但隐隐透着一股惧色,显然毒发之苦吓坏了她。 吓坏了好,若是这都吓不了她,他还怎么拿捏这个女儿。 见他不说话,她又接续着说:“父亲想让我找东西,直说就好,我是您的女儿,还能不帮着您吗?” 没了平素的冷淡,商飞雪的话里多了些讨好卖乖,商清远自然听得顺耳极了,面上随即多了一抹得意之色。 妻子还让他多当心这个庶女,别图谋不成反被她给害了。 可如今看来,这个女儿也没多厉害之处。 “迎花已经将图纸交给你了?”商清远终于主动提及此事。 商飞雪语带不满的说:“说到这,女儿就要说一声父亲的不是了,父亲怎么挑这种人帮我,这个迎花啊,差点坏了父亲的大事。” 他皱紧眉头,沉声问:“怎么说?” “先前我毒发之际,便已向迎花表达我愿意帮助父亲,可迎花愣是不把解药给我,我痛得忍不住呻吟出声,结果让人听去了往上禀给王妃,王妃还以为一个小小的陪嫁丫头就敢给王爷侧妃脸色瞧,甚至见我病了也不给请大夫,结果没让我有机会求情,王妃就让人把迎花打死了。”在马车上,她已经想好一套说词,说来最倒霉的不是罪有应得的迎花,而是被她拿来编派、其实人很好的初冬阳。 “死了?”他当时指示迎花别马上给解药,可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就是,还差点引得王妃要给我请大夫,若真请了大夫,我身上有毒的事不就曝光了,那还不知怎么收拾呢!”她故意说得很紧张。 听到这,商清远握紧茶杯,“那你怎么说的?” “我骗说是自小带来的病,偶尔会这样,照我给的药方熬药喝了便可,毕竟王府里的人都以为我是打小在外养病的,便也瞒过去了,王妃则对不知情的人说我是染了风寒病了几日,是以差人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为了显示没有说谎,她直勾勾看着商清远的眼睛说话。“可是迎花一死,我就只知道父亲想让我找一幅山水图,可您说的什么图纸,我压根不知道。” 听她这么说,他松了口气,“不要紧,我再让人绘给你。” 商飞雪故作困扰的说:“说来父亲让女儿找的东西应该都收在库房里,可库房是王妃管的,女儿能进去的机会不多,要这样一张一张核对太耗时了,父亲可有更好找到那东西的方法?” 她明明已经知道是哪幅图了,这么说是想从商清远这多探得一点口风,可若她直接问他要这幅图做什么,想必商清远只会让她把东西拿回来,绝对不会跟她把用意说清楚。 这说法让商清远略一思索,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的,便道:“你注意了,那幅山水图的背面左下角用炭笔写了承王二字,承先启后的承,君王的王,若你看到那两个字,便速速差人把东西送回侯府。” “女儿清楚了。”商飞雪轻应一声,低着头把玩手中的茶杯,不让眸中的算计被商清远瞧去。 承王啊……这两个字的确值得好好琢磨了。 看她低着头,商清远有些不放心,安抚道:“你放心,这毒不会这么快复发,你好好替爹办事,爹自然不会舍得你受苦,爹会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以后你便会明白。” “女儿明白爹的苦心,会尽心的。”抬起头,商飞雪又是一副乖巧的样子了。 商清远拍了拍她的肩头,交代道:“对了,这事你得小心进行,万万不可让王爷发现了,否则为父的可救不了你。” 看似关心的叮咛,其实只是冷声的警告。 这表示虽然台面下彼此动作频频,可商清远也没打算在明面上和泷阳王府决裂,他的话是在警告商飞雪若是事败,断不可扯出冬宁侯府,就算她这么做了,他也会舍弃她的。 “女儿知道。”清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冷意,但她嘴上却恭敬的说着。 【第五章】 冬日将逝,徐徐的凉风透着窗棂间的缝隙送了进来,尽避屋内摆放了许多的火盆,可是身子越发虚弱的商飞雪依旧觉得寒。 这半个多月过去了,前几天身体里头的毒又发作了一次,这次虽服下了商清远让人私下送来的药,可这毒的确耗损身子,每发作一次,她就觉得自己似乎大病了一场,还得在床上躺个几日,今天至少能坐了。 看她这样,尹承善总是气急败坏的在她身边踱来踱去,每每都想冲去冬宁侯府逼着商清远交出解药,可都被她给制止了。 相对他的着急,她总是一贯的冷然,“东西没交到他手上,他不会把解药交出来的,还不如想办法找出那幅画的秘密更要紧,你的时间很多,我却没时间了,你若没本事帮我就不要防碍我。”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气人吗?!”越来越习惯她说话的方式,他也越来越少被气到想杀人。 这天下谁不知道他有本事,不但擅谋略、擅武术,带兵打仗也没问题,也只有她敢用这样鄙夷的语气同他说话。 “若是这几天再不能看出那幅画的秘密,商清远不可能不起疑心,也许他就要怀疑我明明找到东西却没通传了。”就算她推说库房收藏的图画多,时间一长也应该找到了。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折腾自己的身体啊。”理智上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可瞧见脸色越显苍白的她,他头一回想放任情感行事。 每每忍不住的时候,他就会想干脆带着画去跟商清远换回解药,可他知道若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她会恨自己一辈子。 看出他的犹豫,她只是望着他坚定的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既然他是在替四皇子铺路的人,就该明白这兴许是一个扳倒二皇子一派的大好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简单的一句话,尹承善怎么会不懂,真正不懂的是冷情的她,不明白他是关心则乱啊。 他很清楚,虽只是不到一个月的相处,可他已经被她的一言一行所吸引,深深为她动了心。 偏偏这连冬阳都知道的事实,唯有她不明了。 “我没事。”她向来挺能忍的,身子的不适忍一忍就过去了,她也不在乎这毒是不是伤身,只要最后能拔除商清远,那么一切便值得了。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本是尹承善最引以为傲的,可每每面对商飞雪便没有管用过。 “最好是没事。”他一把抽走她已经看了几百遍又试图再摊开的画,说道:“你得休息了。” “我不困。”她抬眼扫了他一眼,一副怪他太闲的模样。 堂堂一个王爷,他不是应该有很多事要忙吗?想要助人谋取天下能闲成这样吗?成天围着她转悠,他不累,她看了都嫌烦。 “本王说你困了就困了。”他坐回圆桌旁,一副她不睡他不走的样子。 “王爷没其他事忙吗?不是应该去同下属说说当今局势。”他们都派了几批人来问过了,只怕都急上火了。 “那些事晚点再做也成,本王先看着你睡。”他很清楚底下人在着急什么,不过就是近来二皇子动作频频,但他还打算按兵不动呢,不急。 要知道争大统这种事得靠耐心,先发制人不是行不通,只是如今局势更适合徐徐图之,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十三章 “那王爷去陪陪王妃如何。”就看在那位主母没少对她示好的分上,她很大方地替对方争取。 “她不用本王陪。”他没好气的说。对于她想方设法的想将自己驱离,他顿时有着浓浓的不满。 “姊姊端庄稳重,是个很好的当家主母,王爷应当多跟姊姊培养感情。”喊人姊姊让她的鸡皮疙瘩硬生生全冒了出来,可是为了不让他在自己跟前晃悠,她也只能忍住。 其实她不是笨蛋,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明显感受到他对她的好,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绝对不会没事围着一个女人兜转。 先前她不明白,现在明白了,他是对自己动了心思。 可偏偏大宅门里头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当人妾室也不是她想要的,所以明白跟不明白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最终能活下来,她会走。 “她端庄?!你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一个能同人私定终身的女人和端庄可是搭不上边的,但就冲着她有勇气坚持下去这点,他便能把正妻宝座留给冬阳。 “你这可就是人家说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你……”看到她那嫌弃的目光,尹承善的眉头都纠成团了。 他这算是有苦说不出吧,本想着他跟冬阳成亲是彼此帮忙,他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她则帮他安了父母的心,且有了她镇宅,也少了一些觊觎王妃位置的麻烦人物。 可如今这样的便利倒让他得要承受商飞雪这样鄙夷的目光,这口气他实在难吞下,偏偏事关冬阳的隐私,他又不想由自己开口。 “在你心里,本王就是这样朝三暮四之人?”尹承善霍地起身,几个大步逼近了坐在床榻上的商飞雪。 一见那灿亮的眸子添了一抹浓浓的警戒,他来气了。 “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在乎也不评价,因为这不关我的事。”知道她这么说他会更气,但她还是故意用冷淡的口吻说出口。 他们的关系越简单越好——一起扳倒商清远,然后井水不犯河水。 泼天富贵又如何,于她都是俗物。 “你就当真这么不在意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尹承善只觉得在嘴里尝到了苦涩。 他何曾这样在乎过一个人? 怕她累着、怕她冻着,更是心疼她的苦、她的痛,即便知道会是徒劳无功,仍使劲替她找大夫、找解药,这辈子他还从没对人这么着急疼宠过。 可他的心意她瞧不见,始终对他冷冷淡淡的,除了提到跟商清远相关的事时肯开口,其余她就是听,连多说句话都嫌烦,他的一腔热血一再被她用冰水浇熄。 “我为何要在意你?”商飞雪淡淡反问,明显只把他当成陌生人。 “可是咱们是夫妻。” “不是妻,名义上算妾,且我压根不承认这件事,是王爷一再提起。” 闻言,尹承善瞪着她,“你明知道我……”他想借机说出自己的心意,不料仍被她打断。 “我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冷冷吐出话,且这回不仅是语气冷,连眼神都是冷的。 “我唯一想知道的就是画里藏了什么秘密,然后尽快扳倒商清远,自此以后我们各走各的。” 听到这,尹承善什么甜言蜜语都说不出口了,更遑论表明心意。 他一双眼几乎气红,将手中的画轴握得更紧。 见状,商飞雪也不理他,只想伸手从他手中取回画轴,但被彻底惹怒的尹承善哪里肯让她取去。 他的火气一上来,想也没想的就将手中的画撕成两半,接着狠狠往地上砸,甚至踩了两脚。 “现在这东西毁了,你便可以安心待在王府了吧!”他怒极的撂下话后,转过身便大步离去。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商飞雪平静无波的眸子中,她才缓缓阖上眼皮,掩去了他的身影,同时也掩去了眸心中那浅浅的波动。 王府之中有个名为和暖阁的房间,那是初冬阳专属之地,任何人包括尹承善,没得她的邀请都不得进入。 在这只属于她的地方,只摆放了简单的桌椅摆设,较特别的是那摆在显眼处的博古架,上面虽摆放了许多小对象,可大多是不值钱的东西,像是称不上精品的手环、包金的坠子,甚至只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珠子。 初冬阳留恋地抚摸这些东西,脸上带笑却流了两行清泪。 这些东西是他留给她的,在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中,他总是领着偷溜出门的她去逛市集、瞧美景、赏河山……也是因为有那段美好时光,她才能支撑到现在,可是等了那么多年了,她已经不能再等了。 她瞧得出来尹承善对飞雪动情了,她也知道飞雪是个傲气女子,不会是愿意做人妾室的女子。 所以,是该将这嫡妻之位还给尹承善的时候了。 思及此,她打开方才着丫鬟搬进来的箱子,开始一件件擦拭收起博古架上的小物,她的泪掉得越凶,收拾的速度就越快。 其实……他回不来了,这些东西还有留下的必要吗? “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尹承善的声音扬起。 这么多年的头一回,尹承善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便踏足和暖阁,可是初冬阳无法对他生气。 虽然外人眼中的尹承善是那么的高傲难亲近,可是在她心中,他着实是一个正人君子,一个很疼妹妹的兄长。 “给你腾位置啊。”用手背抹了抹泪,她刻意用轻快口吻说话。 “不需要,只要你愿意,这王妃之位便会是你的。”她不用点明,从她近日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便猜得出她话中之意。 他的确心仪飞雪,可他对冬阳有责任,无论和离或休妻,对一个女人都是莫大的伤害,他不能这么做。 当初他既然答应给她一方安稳的地方,如今亦不能食言。 “你不在乎将这王妃的位置给我,可难道飞雪也不在乎吗?她是个心气高的,亲娘又受过那样子的磨难,她这辈子若非想要报仇,断不可能与人为妾。”尹承善曾略跟她提过商飞雪的事,她便更笃定自己得离开。 尹承善没有细想这些,但只觉得自己认识初冬阳在前,绝不能自私的为了自己而违反承诺。 “你不是会苛待她的主母,让你掌管王府我很放心,再说了,若离开这里,你往后要怎么办,你家里那些豺狼虎豹,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这就是出生在世族大家的悲哀,尤其像初家这种家族庞大的,若冬阳真跟他和离回娘家了,只怕那些看笑话的人一人一口口水就把她给淹死了。 “你不用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的心上人吧,我瞧她这几日的脸色越发不好了,再这么下去,我还真怕她会撑不住。”她适时的岔开话题。 虽然这件事他什么都没同她说,可她一手打理着王府,自然任何事都是瞒不过她的。 她知道飞雪进门没几日,身边伺候的陪嫁丫鬟就死了,丫鬟死的那一晚,尹承善大动作请了太医入府给飞雪诊脉,飞雪还因此昏睡了两天。 本来她以为飞雪是受了伤,直到前几日飞雪再次倒下,她才知道是因为中毒,听说还是种奇毒,挺磨人的。 可飞雪硬是一声不吭,就算毒发也只是咬紧牙关,不肯逸出半丝呻吟。 当时她就想,这样勇敢而执着的女人,绝对值得她给她腾地方。 “她不会有事的。”尹承善语气肯定,因为他不会让她有事。 若真不行,就算让她恨他一辈子也不要紧,大不了他带人翻了冬宁侯府,也能替她找着解药。 “她不会有事,可不代表你们两个就没事。”初冬阳笑笑的说道。 她看得出来,虽然尹承善对飞雪有意,可飞雪还在抗拒这段感情,总之,尹承善这回可说是踢到一块大铁板了。 倒也不是她不顾情分准备看笑话,而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因为飞雪对她也是敬而远之,虽说没有不恭敬,可是每每去看她,都是她一个人说了一大串,飞雪却只应了几个字。 这种情况,她就算是想帮忙也没办法。 想到这里,初冬阳更加不顾尹承善阻止地快手快脚收拾起东西来——想来她能帮的忙之中最实在的就是离开。 等收到最后一张画像,初冬阳眸中的笑意掩去,眼眶开始泛红,但她眨了眨眼,就是不让眼泪落下来。 “收好了,表哥你说咱们是和离好,还是你休妻好?”初冬阳早就打算好了,这辈子她已经为了家人脸面嫁过一回,以后也不一定得回娘家。 第十四章 这几年,她的娘家依靠着泷阳王府也得了不少好处,这一回下堂去,她只想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所以是和离或是休弃,一切都瞧尹承善的意思。 “傻瓜,这儿就是你的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你的。”他觉得是冬阳小题大作了,这件事还不急,至少也要等到飞雪不再拒绝他。 “表哥,你待我已经够好了,这几年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对初家能帮衬的都帮衬了,我也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再说我也不能赖着你一辈子啊!”她恢复轻快语气。 当初嫁给尹承善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正主儿出现了,她这当家主母的位置自然应该要双手奉还的。 况且这么几年过去了,他还是没回来,怕是再不会回来了吧,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被关在这座华丽的笼子里了。 “我不同意!”他难得对她板起了脸。 说来她会有如今的困境,其实也要怪他,是他有愧于她,当年要不是他派了方志天出去办事,又怎会导致志天生死未卜呢。 于情于理,他便是养着冬阳一辈子也是应该的。 “表哥……”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固执,明明就是对彼此都好的事情,她倒没料到他竟会不同意。 “你给我好好待在王府里头,在这儿我能护着你,你照样能自由自在的,若是回了娘家,还不被你那些异母兄嫂们吃干抹净。”若说初家的状况能好些,他倒也没有强留冬阳的必要,可一想到那些大户人家里的肮脏事,他就不放心。 “表哥,我还是要再跟你说一次,你可别以为名分这种事,飞雪不会在意,你忘了她生母是怎么死的了?” 先前没有细想,这会儿再听到初冬阳强调这件事,尹承善的眉头皱了起来。 难不成她真是因为这样才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吗? 思及此,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她那冷冷淡淡的模样,以及她觉得他朝三暮四时的神情……他的心一沉,倒还真忘了有这个可能。 可就算是因为这样,他也不能将冬阳丢着不管啊。 “表哥,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反正这王府我也待腻了,你就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初冬阳笑嘻嘻的说道,那模样哪有半点她平素做王妃时的威仪。 “还以为你长大了呢,到头来还是那古灵精怪的丫头片子。”拿她没办法,他曲指弹了她那光洁的额头一记,脸上满是宠溺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揉了揉发红的额头,初冬阳不满的说:“那表哥也没好到哪去,打小到大就只知道用这招治我。” “贫嘴。好了,就算真的要走,也不能是让我休了。”被夫家休离对一个女人来说伤害太大,虽然明知道以冬阳对志天的情深,这辈子只怕不会再嫁人了,可终究还是要顾及名声。 罢了罢了,只要人别离开京城,他好好看着也就是了,难不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有人欺负得了他表妹。 那笑容展现在那张俊朗的脸上,其实十分迷人,尤其那眼神还带了宠溺,让人不禁迷醉,伫足而望。 商飞雪的视力一向很好,虽然距离和暖阁还有一小段的距离,可窗户开着便能让她将尹承善的笑颜尽收眼底。 看过他的贵气、瞧过他的霸气、更知晓他的孩子气,却没想过他还能对女人有这样宠溺的一面。 商飞雪知道自己该转头离去,可她的双脚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走不了,只好怔怔的望着,良久无法收回视线。 她知道他对她的好与纵容,却还没亲眼看过他对别人也是如此。 闭了闭眼,脑海中突然响起娘在临终前对她说的话—— “孩子,咱娘俩都是没福分的人啊,可娘还是希望你就算当人丫鬟也别给富贵人家当小妾,那日子……太苦了……” 那时母亲的眸子里有希冀、有期盼,希望她这个女儿能过得比她好,更是希望她这个女儿不要被富贵也不要被男人的感情给迷花了眼。 男人在觉得新鲜之时,会对你百般疼、万般宠,可腻了之后呢?那些通房丫鬟、姨娘小妾,哪个不是在容颜渐衰之际就被关在华屋里头扳着指头数日子,至少正妻还能名正言顺的看丈夫几眼。 “还好……”一声轻喟,商飞雪闭了闭眼,想要拂去心头那不该有的念头。 还好她一开始就决定将自己的心锁住,还好她对感情一向谨慎得多,虽然要说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骗人的,可至少还不至于到离不开的地步。 原本她是发现了那幅画的秘密,这才兴匆匆依着丫鬟的指示来找尹承善,没想到竟让她瞧见了这一幕,心虽微微渗了点酸涩,却也更坚定了离开的念头,毕竟那对璧人之间,可没有她能立足的空间。 “还好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响倒让商飞雪吓了一跳,本就少了血色的脸蛋更显苍白,她转头一瞧,却见尹承善不知何时竟已来到她身后,这才吓着了她。 “你怎么在这儿?”她脱口问出。 方才不是还在和暖阁同王妃打情骂俏的吗?为何现在又来招惹她?果真也不过是个寻常男子,习惯了左拥右抱,可她从来就不是那些寻常女子,最看不惯的就是满心想着坐享齐人之福的男人。 “我刚出了和暖阁就见到你一人在这儿发愣,所以就过来瞧瞧了。” “喔。”本来就是惊吓过后随口问出的话,她倒也没想过他会如实回答,见他答了,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有怒气有不屑,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在这儿做什么?”尹承善好奇的问道。 她向来很少出自己院子的,自从为她准备的院落死了迎花之后,为了方便两讨论事情,他便作主让她搬到离主屋近些的院子。 平素她甚少出门,一心待在屋子里头钻研那副山水图,今儿个竟然特地走到这儿来,应该是来找他的吧。 想到这个,尹承善的心情蓦地好了起来,望着她的眸子也带了点兴奋,满心期待她会怎么说。 “没事,只是随意走走罢了。”原本解开了谜底之后的兴奋已经消失殆尽,于是她淡淡地说道:“昨天你不是撕了那幅图吗?” 听她提起这事,尹承善觉得自己的确做得太过了,明知道她那么重视那幅图,他却失去理智把图撕了,他听下人说,她一个晚上都不让人收拾,本来找完冬阳后他便有意去找她和解。 “抱歉,我昨天太过了。”他诚心道歉。 看他这样,她倒笑了,“不,你这次做对了,早上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被你这么一撕,倒让里头藏着的秘密露了馅。” “喔,你解开秘密了?”尹承善有些不敢相信。 那幅图他上上下下翻看也有许多次了,可除了那早知道的、用炭笔写的承王二字,便再也瞧不出其他端倪来,没想到她能解开谜底。 瞧她那难得眉开眼笑的模样,他亦是心喜。 “不是我解开的,是你撕的好,你这么一撕,竟然让里头夹着的几张纸掉了出来。”说到这事,她不免要说兴许是天要亡商清远才是。“也难怪那商清远会这么紧张,那可是一份二皇子卖官收贿的名单。” 有了这份名单,想要整治商清远便不是难如登天的事,她倒要瞧瞧一旦这份名单送到皇帝的面前,商清远跟二皇子会有怎样的下场。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阵子受的苦真值得。 其实真要说起来,能解开这个秘密还得感谢尹承善,要不是他昨天的火气这么大,发了狠劲撕破图画,她还真不会发现这裱好的山水图里夹了东西。 想来也是,这大师名画本身就很值钱,不管是谁得了这幅图都会好好供着,谁舍得撕了它,偏偏不撕了它就不会发现名单藏在里头,当真多亏了尹承善。 想到这里,商飞雪看向尹承善,苍白的容颜乍现笑容,那一抹笑倒真迷晕了他,让他心跳加速了些。 “你把东西摆哪了?快让我也瞧瞧,若东西是真的,那么冬宁侯的富贵可是真到头了。”看着她的笑颜,向来沉稳的他竟也跟着染上了一抹急切。 如果冬宁侯的落败是她想要的,那么他会为她做到。 “东西还在我房里,你随我来,我后来想想,跟你合作还真是对了,这东西我也送不到皇上跟前,这事还就得交给你呢。”头一回,她不是抗拒他,而是两眼晶亮的看着他。 享受着商飞雪难得的和善,尹承善的脸上也跟着扬起了满足的笑容,发现她从来没有过的轻盈脚步,他更下了决心要让商清远得到报应。 第十五章 向来他为四皇子运筹帷幄时,从来都不带私心的,可这回他知道自己不是为了四皇子才这么做,而是为了商飞雪。 两人来到商飞雪的房间,商飞雪将名单呈上。 尹承善看着名单上清清楚楚写明了时间、人名跟买卖官职的金额,眼睛都亮了,这些实证绝对能扳倒二皇子一派。 见他不说话,她着急说道:“快些想法子送进宫里吧。” “交给我吧。”望着她眼里的期待,他将名单折好收进怀中,只是刚旋身要离开,他又突然定下了脚步。 他回过身来,方才一时太过兴奋了,没想到一件事,这会儿要走了才想起来——想起这件事让他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他语气不善的说:“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吗?” 这东西要是呈给了皇上,虽然二皇子和商清远会倒霉,可触怒了商清远之后,他若是不交出解药,她难道就不担心自己身上的毒解不了吗? “我……”商飞雪一脸困惑。 她不懂尹承善那责难的目光所为何来,这不说得好好的吗?为何他要生气?她真搞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 见她还是没想清楚,尹承善在她的身前站定,一双锐眸直勾勾地盯着她那清亮的眸子,说道:“你其实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对不对?” 他送证据,跟自己活不活得下去有啥关系? 商飞雪正要开口问,但转念一想,便想通了其中道理。“我没事,我相信这世间没有解不开的毒。” 说实话,在更想明白自己喜欢他之后,现如今瞧他因为替自己担忧而发怒,她的心不禁漏跳了几拍,隐隐有些喜悦。 其实她也有事没告诉他,虽说她是真觉得若能扳倒商清远,就是要她送命也没关系,不过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倒是可以去找那个人,虽不是百分百能解毒,不过至少是个机会。 见他仍死死瞪着自己,她扬高了声音道:“大事要紧!” 她以为他是个谋大事的人,谁知道就算他听了这句话也依然没打算出门办事,甚至掀开了衣摆往椅子一坐。 他不悦的瞪着她,无赖道:“要我去找四皇子可以,要我将证据送到皇上面前也行,前提是你身上的毒解了,否则我不会拿你的命去冒险。﹂他那斩钉截铁的话语听在她耳里,没有半分撼动那是不可能的,可到底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扳倒商清远这事,哪可能听他的话。 “你该猜得到,二皇子卖官攒钱肯定是为了收买官员,为了替承继大统之事铺路,若是真让他成事了,不单单是四皇子,只怕连你也得赔进去,你现在怎能如此任性?” 他抿唇不语,深邃的眼睛只是直勾勾望着她,眸底的在意毫不遮掩。 “你……”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要劝说的话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让商飞雪懊恼极了。 不行,他的眼神太温柔了,她怕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便会失足往那深渊掉下。 亲娘所受的苦楚犹历历在目、他对王妃的温柔也还记忆犹新……她闭了闭眼,阻去他那炙人的目光,淡淡地说道:“总之,我保证我不会有事,毕竟我答应过我娘亲,绝对会好好活着。” “既然你对你娘有承诺,那这东西就更不能现在呈上去了。”彷佛认定了挑开这事,她必死无疑,所以不论她怎么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答应现在去面圣。 “你不可理喻!”商飞雪气得七窍生烟,瞪着他脱口骂道。 但见怒火挑亮了她的眸子,那晶晶亮亮的模样显得万分诱人。 在这一刻,尹承善只觉得她发火的模样挺漂亮,压根就没打算改变主意,于是他身子一倾,便封住了她的唇。 对于他这孟浪的行为,商飞雪吓得瞠大了眼,好半晌才想到要抗拒,可偏偏他却像座山似的,怎么也推不开。 他还真当自己是他的侧妃,可以由着他玩弄吗?明明先前才刚跟王妃调笑完的! 又羞又恼,她想也没想地使尽了力气推开他,又不由分说的掴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起,两人当下都有些怔住了。 “我说过,当这侧妃只是权宜之计,只要商清远倒了,我就会离开,你凭什么对我……” 她质问的话都没说完,尹承善却先一步开了口,“既然抬进了王府,哪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虽然明知道是自己一时把持不住地行了孟浪之举,原本他还打算软言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可一听她开口闭口就说要离开他,他的怒火也不免窜上。 “我若想要走,还没人能拦得住我。” “那咱们就来试试。”撂下了话,尹承善气冲冲的离去。 望着那颀长身影带着怒火而去,商飞雪怔然地站在原地,浑身绵软,若不是靠着身后的桌子支撑,她早就跌坐在地了。 手轻轻抚过留有他炙热气息的唇畔,那温度几乎灼疼了她。 虽然最后回过了神,可不能否认的是,她的确迷醉在他的气息之中。 明明她已经不断说服自己他不过是贪图一时的新鲜罢了,他是个有妻子有责任要负的男人,但她越是想说服自己,就越是无法否认自己的动心。 他对自己的影响一日比一日深,他的喜怒也开始左右她的心情……再这样下去,只怕她终究会把持不住自己的心啊! 【第六章】 尹承善气冲冲的出了门,谁都不让跟着,一时之间又想不到要去哪,便让人将马车驶去四皇子府邸,压根不管没给人送帖的事。 虽然毫无准备,但他的出现依然受到了龙笑沧热烈的欢迎,爽朗的他一声令下,佳肴美酒随即备齐,便连亭子旁的人造湖上也驶出一艘画舫,不一会儿悦耳的琴声已经回绕在尹承善耳际。 这些便足以显现两人的交情,当然龙笑沧这么讨好也是有私心的,今儿个可是尹承善纳了那个商侧妃后,头一回来找自己,他心里自然有一堆话想问。 他向来可是很关心这个表弟的,这些日子,每每想到尹承善头一回成亲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表妹,这一回纳侧妃,又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他这个表哥,他便觉得愧疚,一段时间不敢上门。 好不容易今儿个尹承善终于记起要来他这一趟,他怎么可能不逮着机会好好关心……呃,顺便盘问一番。 “这几日,你过得还舒心吧?那个侧妃没有给你弄出什么乱子吧?”龙笑沧人才坐下来,便急急的问道。 但见他越问,尹承善的脸色便越阴沉,甚至有些火气。 “我说的口都干了,你倒是说话啊!”他催促着抿唇不语只是自顾自喝着酒的尹承善。 “那女人……”话才开了头便没了声。 该怎么说那女人呢? 今日他着实是气坏了,虽说自己孟浪在先,是他不对,可难道她口口声声地说要离开、说不管毒发就很对了? 明明他已经摆明了他喜欢她,每日都为她的越发虚弱而提心吊胆的,可她却丁点都不领情。 想到这里,尹承善的脸色更加铁青,握在手中的酒杯竟也应声破裂了开来,锐利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掌心。 他这模样,让龙笑沧心惊不已。“你这是做什么?” 急急唤来了下人,龙笑沧亲自用丫鬟拿来的白布与药粉简单包扎了他受伤的手。 “是不是那个女人做了什么惹你心烦?你放心,咱们什么都别管了,明儿个你就将那个女人扔回冬宁侯府去,天大的事有我给你顶着。”龙笑沧义愤填膺的说道,颇有为了兄弟啥都不管不顾的气概。 “不行,我不但不赶她出去,我还得要留下她。”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属于他,可是他想要她,尤其见到她那苍白荏弱的模样,心头的不舍让他更加放不下。 没办法,既然放不下,就是被她气极了,他也没打算放她走。 “不行,我看那冬宁侯府就没一个好心眼的,你若留下她来,岂不是日日夜夜都得防着,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一听他竟然那么固执,龙笑沧几日来的担忧全都化成了怒气。 他眼神里头充满了不赞同,直勾勾地望着尹承善。 “她不是贼,若是冬宁侯府里还有个好人,那就是她了。” “你凭什么这么认定?”他才不相信冬宁侯府能出什么好苗子,这几年商清远与老二狼狈为奸的想要谋取帝位,什么坏事没干过,要他相信冬宁侯府能出好苗子,不如让他相信母猪会飞还比较快。 第十六章 尹承善与龙笑沧做了几年兄弟,自有一定的默契,见他此时神色,便知晓他不相信自己所言,他随即将自己揣在怀中的名单递给龙笑沧。 “你知道为什么商清远死活都要送个女儿进泷阳王府吗?” 龙笑沧定眼瞧着那份名单,有神的双眸眯了眯。“这是……” “这几年来二皇子和商清远勾结卖官的铁证。” 闻言,龙笑沧大喜,立刻摊开那份名单,仔仔细细的瞧着。 只要有了这个,他们就可以弄清楚老二究竟还有哪些暗桩是他们不知道的,再说,这东西若是送到了父皇面前,这辈子老二想再出头就难如登天了。 “这东西是飞雪用命搏出来的,要不是她舍了命也要套出商清远到底想要什么,我们现在还估摸不出他的目的为何呢。” “咦?!”听到尹承善这么说,龙笑沧的好奇心自然如排山倒海而来,一双炯目睁得亮亮的,哪里还有半丝皇子的威仪。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他这表弟向来厌烦女人的痴缠,倒从没见过他为哪个女人说过好话,如今竟在言谈之间对那商飞雪多有维护,也难怪他会好奇其中有隐情。 “这东西本来是夹在一幅大师名画中,我猜这应是冬宁侯府里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打库房偷了拿出来卖,辗转进了我府中,等商清远发现并查到去向时,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找东西了。” 说到这,尹承善嗤了一声,“其实我跟飞雪知道了画背面有承王二字时,便知这其中秘辛与二皇子脱不了干系,只是琢磨好些日子却看不出所以然,如今终于知道了。” “原来如此,那商清远当时只怕是急坏了吧。”白白送了个把柄到敌人手上,难怪他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庶女找回来并送入王府,毕竟库房那样的地方都是心腹管着,他若不是往王府后院塞人,只怕也难接近库房。 “是啊,急坏了他,所以即使对飞雪并不放心,还是这么做了,并为了控制飞雪,甚至连亲生女儿都下毒。” “啊!”闻言,便连龙笑沧这样生在复杂皇室的人都惊呆了。 怎么会有如此凉薄的父亲,他倒是第一回听说这种事,即便只是庶女,可却也是他的亲骨血,他怎么忍得下心肠? “要不是飞雪傲气,先下手杀了想要藉毒操控她的丫鬟,又能忍毒发时的痛楚,这份名单只怕还躺在王府的库房里,不见天日。”因为知道龙笑沧对于商飞雪出自冬宁侯府很是不满,于是在言谈之间,尹承善对她多有维护。 说着说着,他便忆起了商飞雪那日渐苍白的神色。 其实,他很清楚,虽然有太医们想方设法的压制,可那毒物却是狼虎药,正日渐拖垮飞雪的身子。 “你很在乎她?”望着对方那形于外的担忧和急切,龙笑沧的唇畔噙着一抹玩味笑容。 从来不曾见过尹承善这般为谁说话,就连他现在的妻子也不过是为责任而娶,富贵名分给足,其余的也没见表弟多给过什么,唯独对这商侧妃不一样。 “那女人……”尹承善见龙笑沧问得直接,原想否认,可转念想到了龙笑沧那护短的性子,若是他肯出手,或许飞雪会安全许多,毕竟谁也不知道一旦商清远知晓了飞雪的背叛会做出什么事,因此在迟疑一阵后,便直言相告,“她很特别,的确让我另眼相看。” “啧,这回你倒诚实了。”听着他大方承认,龙笑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真是的,哪个姑娘不好爱,竟去爱上一个麻烦的。 虽说商飞雪已经入了泷阳王府,可一旦他将罪证上呈父皇,会不会祸及商飞雪还得看父皇的心情。 尹承善这么爽快的承认,分明是要他出手保下商飞雪,更甚者,还得替他们防着商清远那边。 “她真有那么好?”龙笑沧忍不住问道。 “她……很不一样。”尹承善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自己都不知道怎地就被她勾了心。 明明她对自己很冷淡,很是不知好歹,甚至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一见她难受,他的心也会像是被人拧着一般难受。 “能让你这个向来视女人为无物的男人这般动心,的确是很不一样。”龙笑沧打趣道。 嘴上虽这么说,可私心里他却不怎么赞同尹承善和商飞雪有太多瓜葛,在他的想法中,尹承善配得上任何女人,即将失去靠山的侯府庶女,未免折辱了尹承善的身分。 和龙笑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尹承善又是心思缜密、善于察言观色的,龙笑沧只需一个眼神的变化,他便知道对方心思。 “笑沧,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就算想要嫁给他的女人多了去,可真正能扯动他心弦的只有商飞雪一人。 “你这次可真固执。” “说来她比我更固执,不但无视我的感情,脾气还倔得跟头驴子似的,几十匹马车拉都拉不回头。”既然已经跟龙笑沧说清楚,尹承善开口抱怨起那让他气结的女人。 说来她并不是他所遇过的女人中最出色的,但和那些名门闺秀相比,她最大的优点便是真。 这几年暗中为四皇子打天下、收拢势力,他什么样的女人没瞧过,可却没一个有她那么直率的。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恨,她的一嗔一笑都是那么的真实,教看惯了尔虞我诈的他,更觉得这样的真实难能可贵。 起初,他也不是没有怀疑,可自他夜探冬宁侯府、知晓她的过往之后,心中的戒心也就慢慢淡了。 她曾经受过的苦楚,他的心里都有数,在他看来,这样坚毅的女人才有资格做泷阳王妃。 只是……就算冬阳自愿给她腾位置,她也未必会肯,那个倔强的女人啊…… “瞧你说成这样,以表弟的条件又何必独独钟情她一人呢?”龙笑沧的语气之中多有为尹承善抱不平之处。 虽然没见过面,但因商飞雪出身冬宁侯府,他已是不喜,再听说她视尹承善为无物,更是怒从中来。 既不识抬举更不识好歹,这种女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我……”尹承善正要开口再为商飞雪添上几句好话,可眼角却蓦地闪过一丝森寒的银色光芒。 他向来机警,暗叫了一声不好,倏地起身,拿起桌上的瓷杯便往银色光芒闪耀处一扔。 杯及刀相击出声,龙笑沧同时警醒。 但见十数名黑衣人从湖上画舫相继飞窜而出,破空而至。 若不是方才尹承善机警,或许虽不致丧命,可总会有点伤亡。 龙笑沧一边思索着,一边利落地退去了身上碍事的披风,跟着加入了战局。 没被黑衣人抢得先机,龙笑沧和尹承善又是自小练武的,至今一日也没有丢下,所以虽然刺客们招招狠辣索命,可他们依然游刃有余。 两人心里更各自寻思着,这几年虽然大大小小的狙杀没停过,可像这样倾巢而出地直攻四皇子府的倒是没有。 他们一向小心翼翼的,从来不曾急进,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虽然二皇子处心积虑的想要拿到他们的错处,可总找不着的原因。 可这回为何二皇子竟不管不顾的闹出这样大的动静,难道他们就不怕皇上追究吗? 莫不是……尹承善蓦地想起了刚刚那份名单。 不好,他可以在自己府里做到防范得密不透风,却疏忽了奸细可能藏在这四皇子府的可能,该不是有人去通报了名单的事,才让对方狗急跳墙?! 对皇子府邸他们都敢这样名目张胆行事了,那么泷阳王府那边呢? 想到这里,尹承善的心一急,毫不犹豫地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一招一式幻化成凌厉无比的剑芒,剑影所到之处尽皆染血。 虽然黑衣人为数不少,但他与龙笑沧的身手倒是皆不弱,再加上闻声而至的暗卫,倒也没有痴缠太久。 几番交手之后,地上已经七横八竖地躺了十几具尸体,还留着的活口也不过一、两个。 “四皇子,我得速回王府一趟。”停下了挥舞染血的软剑,尹承善并不恋战,只是面容焦急地向龙笑沧告罪。 “不行,瞧今晚这阵仗,倒是有人按捺不住了,想要先下手为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给我点时间,清理完这边,我再同你一起回去看看。” 尹承善深邃的眸子中难掩急切和忧心,虽然王府里头也有他特意留下的暗卫,但瞧这攻势,只怕二皇子那是铁了心孤注一掷,精锐尽出。 再等下去,他怕是来不及了。 第十七章 “还请四皇子恕罪!”头一回,尹承善完全没有听龙笑沧的命令,只是朝龙笑沧一抱拳,人已经宛若苍鹰一般的拔地而起,疾行而去。 “该死的!”瞪着那快速消失的黑影,龙笑沧沉着脸,忍不住低咒了一声。 尹承善向来沉稳,何曾这样冲动了,着实让人意外。 思及商飞雪会有危险,尹承善连忙从小厮手中抢下自己的骏马,往泷阳王府疾驰。 还好夜里的街道并没有太多行人,否则这样纵马疾行,到了御史口中,只怕又要掀起一波口舌之争。 尹承善本就不是骄狂之徒,平素也不会仗着身分欺人,只是如今心中急切,压根就顾不了那么多。 好不容易到了王府大门,却没人前来应门,尹承善心中顿时冷了几分。 该死的! 是他疏忽了,以为此事能瞒得密不透风,所以才没有及早做下安排,万一飞雪跟冬阳有个什么事,他断然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这两个女人,他双足一点,再次飞纵而起,越过了围墙再跃上屋顶,便听到后院传来打斗声响。 满脸阴沉的尹承善当即飞掠而去,腰间缠绕的软剑已然出鞘,正散发着阵阵的寒芒。 一落地,只见那些黑衣刺客大多已经七横八竖的躺在地上,全然没了气息,剩下的正在跟他特意安排的暗卫搏斗,但看起来不用他出手,暗卫们还略胜一筹。 见状,尹承善稍稍松口气。 忽地,隐隐一阵哭声传入他的耳际,他皱了眉头,循声而去,就见初冬阳正跪坐在令一个人身边哭泣。 “你干么救我,我可以逃的,若是真的逃不走,我也好去跟志天作伴,你救我做啥……救我做啥……”初冬阳一边低声哭着,一边七手八脚地替商飞雪包扎泊泊流出艳红鲜血的伤口。 飞雪怎么了? 尹承善死命盯着商飞雪几乎没了起伏的胸口,忽地感到气息一窒,一阵晕眩感扑天盖地的袭来。 死了吗?不,不可能! 一颗心彷佛被人紧捏着似地泛着阵阵痛楚,他想要冲上前去又不敢。 突然间,前所未有的恐惧紧紧地攫住了他,他很怕,怕是因为自己一时疏失害她就这么香消玉殒。 他怔怔的看着,这辈子第一次尝到这种进不得、退不得的境况。 他没上前,倒是满脸泪痕的初冬阳发现了他的存在,于是连忙朝他喝道:“你还不快点过来,飞雪为了保护我,力战那些刺客,累晕了过去,咱们得快点送她回房,请太医过来瞧瞧。” 晕了过去?只是力气耗尽,不是伤重而亡? “那她身上的血……”便是因为她浑身是血的模样太过骇人,他才以为她遭了不测。 “那是刺客的血,虽然暗卫们已经尽力,可我手无寸铁之力还是拖累了大家,幸好飞雪的武功好,替我挡了不少,若非她的体内有毒,内力凝滞,我想她也不会晕过去吧。”初冬阳心有余悸,是以见飞雪晕了,才会有些失控。 方才要不是飞雪在,只怕她早已死在这儿了吧。 力战那么多的刺客,要能不受伤是不可能的,可她方才帮飞雪稍稍查看了一下,倒是没有什么严重的刀伤,不过会不会因为体内中毒而有什么后遗症,她就不敢说了。 好半晌,商飞雪没死的这个消息才窜进尹承善的脑袋里,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抱起了商飞雪,急匆匆步入屋内。 他回头对跟上来的初冬阳交代,“快去请方太医过来。” 没死,只要没死就好了,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就算耗尽千金,他也要治好她。 看他这样,初冬阳反倒冷静下来,连忙招来一个逃过一劫的小厮,让他快马进宫去请方太医过来。 以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的了解,若是不能让他在半个时辰内见到太医过来,只怕他会气到掀了屋顶。 看来,她这个表哥是深陷情网了,这样……真好。 初冬阳停下了脚步,环视着这一座还弥漫着浓浓血气的院子,忽然想,也该是时候换她去寻找新的人生了。 巍巍皇宫,尹承善伫足,望着那大大的勤政殿三个字,眸心漾过一丝狠戾。 只剩三个月是吗…… 为了保护冬阳,飞雪催发内力,目前体内的毒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若是再不能找到解药,一旦毒素攻心,那么她就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尹承善的眸子恨得发了红,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就杀了商清远和龙笑阳。 争皇位那是男人之间的事,为何将帐算到女人的头上,真不是个东西。 怀里揣着那份卖官名单,尹承善决定不迂回托龙笑沧帮忙了,他将东西拿回来,并打算下了朝亲自面见皇上,将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一等商清远入了狱,他自有其他法子可以逼出解药来。 他绝对不会放过商清远的,这几日飞雪受了多少的痛苦,他就要商清远还多少回来。 “王爷,请留步。” 伫足,回望,尹承善一见到来人,眸光转沉,恨不得用目光就能射穿商清远的心窝,好让他当场毙命。 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呵!他都还没找上门,这老家伙倒是自己先来了,倒是真不怕死的。 “王爷,可否移地一叙。”商清远的脸上依旧漾着一抹老狐狸的笑容,无畏无惧的,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倒想瞧瞧这只老狐狸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对于商清远的要求,尹承善微一颔首,也算是应了,抬眼看看时辰尚早,就算要见皇上,也得等皇上用完午膳。 盘算过后,他便率先出了宫门,信步往大街上的茶馆走去,也没回头瞧瞧商清远到底有没有跟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穿过了人群,进了茶馆的包厢,点了几样茶点,店小二退下时顺手把门带上。 店小二一走,商清远便一骨碌地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完全不知道商清远在盘算着什么歪主意,尹承善只是端坐在椅子上,连去搀扶都没有,任由堂堂一个侯爷跪在他面前。 “求王爷救命!” 尹承善冷哼一声,倒没想到这商清远竟然是这么没有骨气的人,知道事迹败露后,竟然连挣扎都没有就来求他救命。 尹承善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想要瞧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为何? 给了对方一点压力,他才懒洋洋的开口,“你求我救命,行,把飞雪的解药交出来,我可以替你求求皇上,留你一条狗命。” “王爷,飞雪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想救她,只是……只是那解药不在我手里啊。”他那语气像是真心疼女儿似的。 “既然如此,你拿什么来求我?”望着商清远那卑贱讨饶的模样,尹承善隐隐觉得不对劲。 说起来二皇子那方也还有机会,皇上向来是慈父,若他们换个方式糊弄过去,虽说势力肯定要削减的,但绝对能留一条命。 若只是要留命,有必要来求他吗? 今日商清远特来求情,教他实在觉得诡异。 尹承善不动声色,目光炯炯地扫向商清远。这样的商清远看起来真像贪生畏死之徒,可若真是这样的人,二皇子能看得上眼吗? “王爷,飞雪是我的女儿,虽然是个卑贱下人所生,可怎么说也是我的血脉,如果不是二皇子逼着我这么做,我又怎么舍得?” “听起来你倒是个有苦衷的。”尹承善淡淡说道,也没请人起身的意思,就任由商清远跪着。 反正飞雪也没把商清远当父亲,自己更不用把对方当丈人尊敬,留情面什么的也没必要。 “我自然是有苦衷的,那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必王爷也知,若是我不答应,只怕侯府上下的命早就没了。” “那你现在又不怕二皇子了?”这墙头草的行为太过刻意了,刻意到他无论如何都不敢轻信。 “现在我是进无路、退亦无路,只想求着王爷看在小女的分上,能饶了侯府上上下下几百条的人命。” “你既没有解药,昨夜又让人伤了飞雪,你倒是说说我拿什么相信你?”把玩着桌上的茶杯,尹承善没先应好。 他与龙笑沧能走到今天,自是经过了大风大浪,若是这般轻易地相信人,只怕早死了几百次。 但为了飞雪,他还是耐着性子与他周旋,毕竟他不相信商清远没有解药。 “这……”商清远听着他口吻淡漠,拒绝之意明显,顿时整张脸煞白,便连跪都跪不稳了。 第十八章 见状,尹承善起身,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自己衣服上的小皱折,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商清远,倒也没把人往死里逼。 “其实要本王救你也很简单,飞雪活,你便能活,她若死了,你们冬宁侯府几百条人命就跟着她下黄泉陪葬。” “可是……可是……”尹承善的条件让商清远的脸色一白,额际开始冒出一颗颗冷汗。 尹承善冷眼看着他,虽然他看起来好似真的很害怕,但那双眼明明还充斥着算计,真当他瞎了看不出来! 若是这计谋是冲着他来的也就罢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尹承善从来没怕过这些小人。 可若这计谋是冲着飞雪去的,那可不成,现在她虚弱得很,是禁不起折腾的,太医都说了,好好将养的话,还能有三个月的阳寿,若是再出什么差错,便随时可能魂断九天,所以他得让商清远清楚利害关系。 “怎么?你办不到?”眯起了眼,尹承善杀气腾腾的模样倒是很能镇得住人。 商清远抬头看了看他,心中衡量,最终也只能咬牙应了。“那就请王爷再保下官几日,让下官好好想个法子。” 保他?!尹承善终于懂得他的意思了,他这算盘打的是要让他给几日缓冲时间,先不要将那份名单送到皇上面前。 他若是多给他们几日,他们就能翻得了身吗?他们心中的盘算究竟为何? 现在他倒真想瞧瞧,就这几日的时间能让他们倒腾出什么来。 若是他们还有什么隐藏着的实力,也正好趁这个时候清干净,否则斩草不除根,只怕要为将来留下隐患了。 “若是你真心诚意要为飞雪找活路,那么本王可以为你多谋几日时间。”他应允,但同时弯下身子与商清远对视着,“若是你不过是想拖延时间,那么……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他潇洒走人。 原本低着头的商清远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眸中的卑微乞求早就消失无踪,泛着的是浓浓恨意与噬血光芒。 只要再几天,等到二皇子布置好了,便是那些碍眼石头的死期,至于商飞雪那个贱种,他本来就没有看在眼底,是死是活他压根不在意。 【第七章】 花梨木上雕着细致的花样,空气中隐隐散发着木头香气,这样成套成套的花梨木家具若非富贵人家定是用不上的。 放眼望去,四面墙都置了几座大柜子,柜子全是一格一格的抽屉组成,抽屉里放的全是药材,所以木香中又添了些药香。 这屋子,看着不像是书房,倒像是五脏俱全的小药材铺子,却又同那寻常的药材铺子不同,正中那张花梨木书案上堆着一落一落书籍,还有不少书籍摊放着没收,颇为杂乱。 除此之外,书案前还坐了一名埋头翻找书籍的老人。 “师父。”轩辕醉进了门,朝着那胡须花白、埋首书册的老人打了招呼。 老人家闻言摆了摆手,却没抬头,依旧努力翻找一本又一本的书册。 轩辕醉伸长了脖子瞥了几眼那书册,眸里闪烁着几分笑意。 嘴里都说不在乎,可心里到底是在乎得紧,一得知小师妹中毒的事,还不是使劲地想找出解毒的方法。 前些时候还倔强的说什么“她不认我就算了,我也不希罕”,终究是嘴硬罢了,就这一点,师父跟小师妹几乎一个样。 “师父,你好歹也歇歇喝口水,你这都已经熬了几天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自从散落各地的同门师兄弟们陆续将小师妹的消息打探回来,师父他老人家在知道飞雪中了奇毒之后,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每日每日,师父都在研究怎么解毒,偏偏小师妹又不肯见师父,打从小师妹单方面闹翻后,以往这感情很好的一老一小就再没有见过面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不仅师兄弟们很着急,他也很着急。 可偏偏小师妹就是一个倔性子,明明知道师父是医界圣手,明明她身中奇毒、命在旦夕,却怎么也不肯回来求救。 累得他只好三天两头的去王府查探,瞧瞧小师妹的状况,然后再回来告诉师父,还不敢让小师妹发现。 其实为了这个他向来疼宠的小师妹,他做点什么也没啥好抱怨的,只是每每看到师父明明疲惫却依旧佝偻着身躯查找书册的样子,他都会忍不住开口劝说。 “我没事。”头还是埋在书堆里,戚继风抬手挥了挥,似是不愿让人打扰。 向来大剌剌的轩辕醉也不怕被骂,径自瞧瞧这、看看那的,就是没有这样离去。 今天小师妹醒了,可是脸色更加苍白、身子更加虚弱,那模样让他真觉得害怕,可他又不敢说,就担心说了之后,师父会更不顾自己身体的拚命找药方。 但……若是他真的不说,一旦小师妹有个什么差错,只怕他会被师父直接捏死。 哎呀,到底该怎么做才对,烦透了。 “轩辕小子,有话就说,你若瞒着我什么,有朝一日被我知晓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总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瞧他那模样,戚继风只消一琢磨就知道他是有话想说。 “呃……”轩辕醉被这突如其来的恐吓给吓了一跳,反倒愣住了。 “说。” 又迟疑了一会,但见师父已经抄起了桌上的石砚要砸过来,他连忙说道:“我说我说,虽然今儿个飞雪那丫头醒了,可是看那样子着实不好,我怕……我怕……” 闻言,戚继风气定神闲的模样一变,再也沉不住气,随即站了起来。“不是还有三个月吗?” 他气极的反问,却没等轩辕醉回答,自顾自地疾步出了门。 “师父……”轩辕醉阻拦不及,只能看着老者的背影了。 吓,瞧瞧那速度,看起来哪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 他在心里咕哝着,不过倒没有后悔将实情说出来,他是真怕小师妹和师父心结难解,到最后会变成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徒留遗憾。 商飞雪躺在床榻上,冷着一张脸,她想,若非手脚无力,她还真想落荒而逃,再也不想待在这儿一时半刻。 不过这个地方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魔音传脑—— “飞雪,飞雪……快来尝尝这个。” “飞雪,飞雪……你瞧,表哥给你准备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飞雪,飞雪……” 瞧,这不是又来了! 商飞雪瞪着第无数次不请自来的初冬阳,她就不懂,怎么有人可以这么不识相,每每她总是冷眼以对,偏偏初冬阳像是没瞧见似的,怎么赶都赶不走。 初冬阳天天准时来报到,无论换药、喂药、用膳,每件事都能插上一手,而且不只是初冬阳,就连那尹承善也是天天围着她打转。 白天,初冬阳不畏她的冷脸,巧笑倩兮的守着她。 晚上,好不容易以为能清静一会儿了,谁知道尹承善又从外头办差回来了,一回来就往她房里钻。 他倒是没有初冬阳那样聒噪,只是默默守着她,并坚持亲自服侍她,全然不假他人之手。 有时她真觉得这两个人不愧是夫妻,她都已经冷脸以对了,他们却像是看不见她的冷脸似的,怎么驱赶都无用。 难道就因为她救了初冬阳一命,所以这是他们报答她的方式? 如果是的话,她倒宁愿不要。 其实那晚当刺客来袭时,她的心头曾经闪过一个坏念头——只要她冷眼旁观,一旦手无缚鸡之力的初冬阳死在那些刺客手中,而尹承善也是真心待她的话,那么她就可以顺理成章…… 可那样的念头只是转瞬而过,当她真见到一向待她不错的初冬阳险些被刺客一刀砍中时,她的想法变了。 她想,她绝不能任由感情把自己变成像简氏那样可怕的人。 想通了这点,她再没犹豫,不顾自己中毒后的气虚,纵身跃入杀红了眼的刺客面前,将初冬阳牢牢护在身侧,有时就算当真闪避不了,也宁愿用自己的肉身挡剑,好保护初冬阳毫发无伤。 “飞雪,你快瞧瞧!”又是一声惊呼。 高音再次扰了商飞雪极度想要的清静,她只觉得额际的青筋直跳。 好吧,她现在后悔了,后悔没让初冬阳这个聒噪的女人死在那夜。 “飞雪,瞧瞧嘛。” 到底是要瞧什么?! 商飞雪有些疲惫地闭着眼,只能虚弱的抬起手揉揉太阳穴,因为她的脑袋瓜子正被初冬阳闹得头疼。 “飞雪,快瞧,表哥这回倒是真有心了……” 第十九章 被闹得着实受不了,商飞雪只好睁开眸子,懒洋洋的朝初冬阳的方向瞧去。 这一瞧,她彻底的傻了。 见状,初冬阳随即命人在她面前展开那件大红色嫁衣,嫁衣上绣着百子图,一看就是有钱也不见得买得到的好东西。 怎么说商飞雪也是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的,都说大户人家丫鬟的见识比得过小户千金,所以她一瞧就知道是玉针坊的顶极绣娘绣出来的绝品。 但为什么会有这嫁衣?尹承善想干么? 在商飞雪的脑袋里有无数念头闪过时,只见陆续有一排丫鬟鱼贯进入内室,手上捧着的都是备嫁所需的东西,样样精致,样样贵重。 商飞雪倏地一下坐起,瞪着笑容满脸的初冬阳,眼神中有震惊、有不解。 这对夫妻究竟想做什么? “为什么把这些东西送到我房里?”掩住心底的慌乱,她用如同以往一般的冷然询问初冬阳。 有这样随着夫君胡闹的嫡妻吗?不但对进门的妾室好得没有天理,现在还弄了这些东西像是要给她的样子。 “过两日,这些东西你都会用得着,不送来你这儿,要送去哪里?” “你……”眯着眼,即便脸色越发苍白,可真板起脸来,她那气势倒也够吓人的了。“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难道是因为自己救了她,所以他们俩讨论过后想抬她做平妻? 的确,一个妾室能够摇身一变成为平妻,对旁人来说只怕是天大的美事,可对她来说,她就是不希罕。 她不愿同任何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就算是当平妻也不行。 眼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阴冷,初冬阳眸里的笑意倒是更深了。 “飞雪,难道你真不知道表哥对你情根深种吗?”并不开口解释,初冬阳先提的是尹承善对商飞雪的情。 “那是他的事,他是你的夫君,你该管着他的心思。”提起了尹承善,平静无波的心蓦地起了波澜,但她脸上的冰霜依旧,就是想让人瞧不出一丝端倪。 同为女人,初冬阳怎会错过她眸底的挣扎。 就如同她所猜想的,飞雪是想要但不敢要,兴许是因为娘亲的遭遇,又或者是自小傍人当丫鬟的缘故,飞雪就是不敢大方承认已经为尹承善倾心。 “你瞧瞧这个吧。”对于她的退缩,初冬阳没有多劝,径自从袖口暗袋掏出一封信,信封上大大的写了和离书三个字。 当那三个字映入了商飞雪的眼帘时,她只觉得宛若遭到雷劈一般不能动弹。 这……怎么可能?! 他们竟然和离了,这也太胡闹了吧! “你们……”商飞雪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只好一把抢过信封,慌乱的将信纸摊开,看了内容,果真是尹承善跟初冬阳的和离书,她忍不住斥道:“你们当真太过儿戏了!” “不儿戏,我早就想离开王府了,其实这几年我和表哥从来都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表哥是好人,娶我只是为了帮我。当初双方父母就有意将我们凑成一对,但我们只有兄妹之情,并不愿意,可后来我父母过世后,娘家的兄嫂无情无义,不顾我意愿想将我嫁了,可我心里早已有人了,只是那人奉表哥之命出门办事后便下落不明,我伤心欲绝,不想嫁做他人妇,没办法只能求到表哥身上。” 商飞雪听着,说不震惊是骗人的,她总觉得这对夫妻太过胡闹,像是在戏耍人,却没想过其中还有这样曲曲折折的故事。 “表哥人好,答应娶我,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地,而我则顶着王妃之名替他管家,张罗府内大小事情,本来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凑合着过下去,可没想到你出现了。表哥向来洁身自好,对于那些觊觎他的绮罗粉黛更是没有半点心思,不料这样的他,一颗心最终会被冬宁侯硬塞进来的你给掳去了。” 初冬阳的话像是一记响雷,轰得商飞雪心思全乱,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思绪完全不似平素清明。 她曾经怀疑过这对夫妻的相处方式,却没想过实情竟是这样的。 拿自己的婚姻去帮助自家表妹,这种事……怕也只有尹承善这个笨蛋做得出来,话说回来,会相信一个敌对阵营嫁过来的女人,他的确有做笨蛋的潜质。 想到这,她的嘴角有了掩不住的笑意。 见状,初冬阳也笑了,“你没发现吗?我最近在你面前都喊他表哥,而不喊王爷或夫君了,以后啊,爱怎么喊都给你喊。” 看着她口吻轻快的说这些,商飞雪突然想到一件事,若自己真的嫁进来了,那初冬阳要去哪? 思及此,她摇了摇头,“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嫁进来的,既然这里是你家,我就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这些东西拿下去吧,我不会接受的。” 若是将眼前人换成像简氏那般残忍卑鄙的女人,或许她会接受、会争取,可是初冬阳太善良了,所以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似乎明白了她的顾忌,初冬阳望着她,也摇了摇头,“我在这里不过是个过客罢了,或者该说,我只是赖在这里逃避,逃避我不想面对的一切,我现在这么说,好听一点是为了你,其实是为了我自己,我受够了等待,我想试着……去找他。” 以前她没有努力过,但如今她想试试看,她想去找他,天涯海角的找,找到有一天心中那点最后的希冀也熄了,她便可以死心了,便可以好好过自己的下半辈子,不再挂心。 况且这几年表哥够辛苦了,他有资格获得一个与他真心相守的妻子。 “我……”本来坚定的心因为初冬阳的话已微微裂开一道缝隙,商飞雪很想就这么应下了,可最终她只是再次摇了摇头,“就算你们和离,我也不会嫁给他,这些东西还是留给与他真正有缘之人吧。” 抬头望了那泛着耀眼红光的嫁衣一眼,想起近日对她小心伺候的尹承善,她虽觉得心口泛疼,最终还是逼自己拒绝。 她中毒了,经过打退刺客一事,这毒早已入了心肺,就是有了解药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好全,也没把握“那个人”是否真帮得了自己,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拖累尹承善。 现在的她,只求能为亲娘报仇,然后寻一处清幽的地方,安静的死去。 尹承善的情,她受不起,也不能受,不然只是徒增他的痛苦。 闻言,初冬阳无奈一笑,“你还真是固执,不过你可能低估了他的决心。” 她本就料到了商飞雪会拒绝,虽然飞雪总刻意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可她就是能从飞雪的眸子中看到一股被藏得很深的暖意。 她当然也知道飞雪身上的毒很棘手,更知道冬宁侯打算利用飞雪的毒继续牵制表哥和四皇子,为二皇子一派争取时间。 可饶是如此,她一样确定表哥不可能会对飞雪放手。 飞雪可能还不了解表哥是个多么固执的男人,可是她知道,一旦表哥动了心、动了情就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我不会嫁他的。”无论他多有决心,她会比他更有决心,因为……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那个男人,所以为了他好,她不会答应的。 “那咱们就等着瞧吧。”初冬阳朝着她眨了眨眼,一副淘气的模样。 初冬阳一转身又端起了王妃的架子,乐此不疲地指挥众人将那些成亲要用的东西全收进柜子里。 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又不由分说的亲自扶起她试穿嫁衣。 当那身艳红衬得她的皮肤更雪白时,商飞雪的心蓦地抽动了一下,忍不住露出一抹似悲似喜的笑。 娘,你瞧见了没,女儿这身嫁衣可好看? 她想娘亲一定很想亲眼瞧她穿着这身嫁衣出嫁,配得良人,可惜了,娘亲已无法看到,而那良人她也要不起。 不嫁!不嫁!她不嫁! 这句话,商飞雪已经重复了八百多遍。 先不说她身上的毒,就是她那冬宁侯庶女、还曾在外给人做过丫鬟的身分,皇上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泷阳王这样任性的娶她为妻。 所以她本来很有把握,最终屈服的不会是自己,可偏偏尹承善和初冬阳都是不管不顾的性子,完全没听进她所说的,拜堂诸事依然如火如荼的进行。 原本她也以为自己要离开王府很简单,若是尹承善真拦着,凭她的身手,觑个空子跃上围墙,也就天高地阔任她遨游了。 但现在她内力不足,成天不是被初冬阳守着,就是让尹承善陪着,日日夜夜的,她哪有机会可以离开。 第二十章 为此,她正心烦不已,只能成天瞪着那件红滟滟的嫁衣,怒气不断往上攀升。 好吧,再退一百步来说,明面上她早就嫁给泷阳王当侧妃,如今就算要扶正,也不需要这样大操大办的吧。 她简直……简直像是被人强娶了! 好不容易,原本老跟在她身边打转的初冬阳让前头的管事嬷嬷给找去了,至少让她的耳朵清闲了点。 虽然和离书已经签定,可尹承善并没有让初冬阳离开,打算为她安排好一切,能护她一世无忧才让她走。 如此看来,尹承善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他对她的点点滴滴早就全收进她心底,她的心不断的因为他而融化,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能嫁——总不能让他和离之后又丧妻吧。 “你就真的那么恨我吗?” 苍老的声音响起,商飞雪起初一惊,随即定下心来。 其实她早就知道轩辕醉总是三天两头的来王府探消息,当她发现他的踪影时,她的心是暖的,可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不是没想过回去找戚继风续命,只是她自己的身子她清楚,若是之前,他兴许能救,可如今毒已沁入她的脏腑之中,怕是连他也没办法了。 这种徒劳无功的事,她不希望他去做。 其实刚决定要回冬宁侯府时,她心中的确还有恨,所以不愿意靠他的力量复仇,她只想靠自己,可这些日子她时时想起他多年来的护持,心中的恨意早就渐渐淡去,剩下的只是遗憾。 望着他那彷佛老了许多的模样,商飞雪的心有些酸疼。 其实他也有他的苦衷吧,但如今她的身子是这种状况,再跟他相认,不是徒惹他难受吗? 思及此,她逼自己硬着心肠,冷然问道:“你来做什么?” “你就当真那么恨我吗?”望着这世上仅存的最后一个亲人,戚继风的脸色无法再保持淡定,连声音也轻颤了起来。 当年,他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引领百万雄师驻守边关,好不威风。 意气风发的他虽有一妻一妾,却只有静芝一个女儿,而静芝就是飞雪的亲娘。面对唯一的女儿,他不惜一切的娇宠着,可谁知那妾室表面对正妻恭敬有礼,也对静芝百般呵护,暗地里却是个狼子野心的。 静芝十三岁时,那妾室以上香祈福为名,领着静芝出门参佛,途中让人假做盗匪将静芝给劫走了,而他妻子便因思女过度,最终一病不起。 许是上天捉弄,虽然静芝被劫时已经晓事,可偏偏在劫掠过程中伤了头,前尘尽忘,完全不知自个儿的身世。 待他回京,查明真相,方知好好一个家竟被一个官场友人送的侍妾弄得家毁人亡,他亲手处置了那名妾室,并因恨极而辞官,打算穷自己一世也要找回他的女儿静芝。 期间他收了几名徒弟,教他们武功,便是因为想要倚重他们的能力,为他寻找静芝,而轩辕醉这个与自己女儿最交好的徒弟便是其中之一。 结果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打听到静芝的下落,却发现女儿成了他最痛恨的妾室,且是被人发卖出府的那种,他一心以为静芝也做了不被见容的事,一时气极,权当没这个女儿,刚巧有了一个机缘就一头栽进医术之中。 气愤过后,他方想起女儿身边还有个外孙女,仔细想了,觉得大人的过错不该让孩子承受,便重新回去找外孙女,方知外孙女因女儿之病,选择卖身入卓家为奴。刚知道静芝生病,他不是不疼不痛,只是心里那关还过不去,倒是对外孙女,他自有一股深切亲情。 最终他假装是卓老爷的朋友,以看中飞雪为练武奇才为由,借着师父之名接近外孙女,并让卓家对这丫鬟诸多照顾,舍不得让外孙女吃苦。 那段时间,他跟飞雪的感情很好,不过他一直刻意不过问她的家世,直到那一天……静芝病死了,他方从飞雪的哭号中知晓自己误会女儿多时,静芝是因为冬宁侯夫人的嫉妒与陷害才会被发卖出府,并非他以为的那样。 当时他忍不住悲痛,说出了飞雪的身世,不料这一说反倒让飞雪怨了他、恨了他,认为是他对静芝不管不顾,才会害得静芝重病不起,自此,别说外公了,飞雪再也不肯喊他一声师父。 隔没多久,冬宁侯着人来逼飞雪回侯府,他本想出手,但飞雪不肯,她说若不能让她亲手送仇人下地狱,那她也一样会恨他一辈子。 这段日子以来,他日复一日的后悔自己当初的偏执害死了他心爱的女儿,也推离了他心爱的外孙女。 “你就当真这么恨我吗?”这是他今天问的第三次,每问一次,他的心就多疼一次。 “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没有恨的必要。”商飞雪声音冷然,唯有眸中闪过一抹心疼,显示她早就原谅这唯一的亲人。 在她中毒的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知道前尘过往很多都是无奈,如今她放下了,却也不敢再认回戚继风了。 “丫头,原谅外公一次不行吗?”沉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哀求。 他已经对女儿的死袖手旁观过一次了,这一回他怎么也不可能再次眼睁睁的看着外孙女就这么离世。 对于戚继风的哀求,商飞雪很心疼,可她只能深吸口气,冷硬的拒绝,“我娘是孤女,没有爹亲,我也没有外公。” “你这性子到底像了谁!”说完,戚继风不禁苦笑。 要说这性子,还真是他们戚家的传承,要怪他还是得怪自己。 戚继风原本还想再说,可见商飞雪的身子似乎晃了晃,知道她有些体力不支了,于是也不同她争辩了,只是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几乎撑不住身子的她。 “你走吧。” “你可以不认我,却不能阻止我认你。”只见他的白眉挑起,眼神坚定的望着她说道:“放心,相信外公,外公一定能救你。” 要比倔强吗?他堂堂一个横扫北疆的大将军岂会输她。 从轩辕醉带回来的消息中,他知道尹承善对外孙女的痴心,也相信自个的外孙女配得上那样卓越的男子。 虽说曾经娶过妻子,但轩辕醉说两人已经和离,而他也探听到了尹承善娶妻的原委,倒欣赏起这样重情重义的人。 “我不用你救。”拚着最后一丝气力,她任性的挣扎着,不想让他扶。 不是还怨,只是到了最后戚继风若仍救不了她,难不成要让自己唯一的亲人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我就是要救!” 一老一小,活像两只斗鸡的互相瞪视着,好似在比谁能更倔强似的,互不退让。 这一幕落在尹承善的眼中——原先他急着想要上前将商飞雪给抢回自己身旁,但见两人似乎相熟、那老者也无恶意,而那倔脾气更是制得住商飞雪时,他的心防一松,倒也安心的瞧起戏来。 边看边听,他就大致能猜出两人的关系,不过他总觉得这老者有几分面熟,可老者又口口声声说是飞雪的外公……跟他以为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尹承善脑海中的思绪还没转完,早已发现他出现的戚继风已经开口喊道:“臭小子,还在那看戏,就不怕我人老气力不足,将你的心肝宝贝给摔在地上了。” 闻言,尹承善自然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去,一把接过已经虚弱得无法靠自己支撑住的商飞雪。 “赶他走,我不认识他。”商飞雪开口的仍是这一句。 威继风的霸气倔强让她头疼,她真的不想让自己在这老人家面前一点一滴的凋零,那对戚继风来说是一种折磨。 “你敢,我是她外公,就是你外公,你敢不敬我?” “我……”尹承善的视线在商飞雪和戚继风的身上来回打量,犹豫好半晌,这才假装没有看到商飞雪的怒目而视,最终说道:“我的确不敢,外公请先等着,我抱她进房去歇息。” “你这小子倒也乖觉。”戚继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望着尹承善小心妥贴地将商飞雪安置在床榻上,他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飞雪丫头也算是辛苦了好些年,若是后半生能有尹承善的照顾,他相信静芝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安慰吧。 【第八章】 “乖,你该睡了。” 何曾看过威风八面的泷阳王这样轻声细语的哄着人? 这一幕若是让其他女子瞧见了,只怕会让人羡慕得巴不得能立刻嫁来泷阳王府。 可是商飞雪却一丁点也不领情,反倒双目灿亮地瞪着尹承善,若是可以,尹承善甚至毫不怀疑她会跳起来和自己决斗。 第二十一章 不过,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的有精神了。 尹承善贪恋的看着她的容颜,忍不住伸手描绘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将她的美丽全刻进自己的心坎里。 望着这样虚弱的她,其实他心里真的很怕。 年纪轻轻就成为尊贵的泷阳王,还得面对一堆等着看他笑话或者想陷害他的人时,他没有怕过;为四皇子争夺皇位时,得提防政敌的明枪暗箭时,他没怕过,可现在他怕了,他真怕从此再也见不着她。 “让他走,别让他留在这里。”开口,商飞雪提的还是这件事。 不想让戚继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所以她很坚持的要尹承善赶人走,反正先前没认,现在相认又何必。 “外公不会走的,我想他也很想亲眼见你为我披上嫁衣。”尹承善轻声哄着。 虽然这是头一回见面,可是关于威远将军的事迹,王朝里几乎无人不晓,想当然耳,他也听过不少。 可惜的是,他是父母的老来子,破例在年方十六时便袭爵,当年威远将军早已解甲归田,两人无缘同为朝臣,为此,他一直觉得很可惜。 如今戚继风蓦地出现在泷阳王府,还摇身一变成了飞雪的外公,着实教他难以置信,不过这么一来也好,至少多了一个人护着飞雪,而且这个人就如他一般,为了飞雪周全,即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不行,我这身子只怕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我不想再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知道说这话他会生气、会伤心,可是她不得不说。 这些日子,他的固执终于软化她的心,因为他骂不跑、赶不走、打不怕,最后她对他没辙了,能坚持的只剩下不嫁他,便也不再藏着自己的心意,接受了他。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时间到了的时候,他能……坚强一点。 “胡说,有我在,我相信阎王爷还不敢收你。”他像保证似的,说得坚定。 商清远想要的时间,他已经给了,可是商清远该给他的解药却一拖再拖,看来这个商清远倒真不怕他掀翻了冬宁侯府! 该死的,他当时不该为了想知道商清远到底在搞什么鬼而缓下行动,原以为不过几天便可解决此事,没想到皇上之后生了一场病,至今都还没好全,结果他揣着一份名单却没了用处。 就算他想做什么,也得等到皇上病好了再说。 满怀思绪的他,翻身上了榻,将还不肯入睡的商飞雪给抱在怀中。 这一回,她对他的亲近没有半分挣扎,只是安安静静的任他搂着。 从他那伟岸胸膛不断传过来的暖意渐渐地驱走了她身体里面的冰寒,让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他为她做了许多,他这样的款款深情,她都心知肚明,可惜了,两人没有未来。 “我当真不能嫁你,你自己……”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商飞雪突如其来的开了口。 她话才说了一半,尹承善已经崭钉截铁地打断,“由不得你。” “你就不能听听我的劝吗?”他那不容商量的霸气模样,可真教人气结。 什么叫做由不得她,她若不肯,难不成他还真的要强娶吗? 不过……也就是因为他这样坚定不移、这样霸气,才能融化了她心底的冰雪,将温暖一点一滴注入她的身体。 “万事我都可以由着你,可你必定会成为我的妻。”这一点他不会退让。 就算最后他当真救不了她,他也不要她成为孤魂野鬼,无人侍奉香火,所以这辈子他非她莫娶。 “就算我会死,你也一定要娶吗?” “你现在不是没死吗?”他不喜欢她老把死挂在嘴上。 但凡路没走到了头,他就不相信是绝境,他和四皇子能同心协力将二皇子逼到这个地步,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不信邪,他只信自己。 因为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所以他想方设法地钻空子,为自己和四皇子杀出一条血路,才有了如今的局势。 以现在二皇子对他们的忌惮看来,他也的确成功了。 听他这么说,深吸了一口气,商飞雪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低声说道:“我不嫁你,可没说不伴着你。” 虽然向来性子冷、说话又直接,可终究是个黄花大闺女,要她说出这种羞人的话,倒也让她那透白的脸庞多了一抹醉人红晕。 “……你说什么?”尹承善蓦地坐起了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只好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期盼她再说一次。 他那欣喜若狂的表情映在她眼里,让她觉得又心疼又好笑。“我说别浪费时间在那些虚礼上,就算不成亲,我也伴着你。” 这样就够了,真的足够了! “好。”他高兴的直点头。 就在她以为他答应了不再折腾的时候,却听他开口说道—— “咱们可以相伴,但该给你的我一样都不能少给你。” 当初抬她进门的时候,不过只请了几桌,这回他一定要大操大办,他要让世人知道,他有多么的珍惜怀里这个女人。 “你能不能别那么固执啊。”听着他那暖人心坎的话,她其实很高兴,却忍不住翻着白眼啐道。“与其有那么多时间弄这些无意义的东西,还不如先收拾了商清远再说。” 对这个一心置她于死地的亲爹,商飞雪早就死了心,她只希望能在阖眼前看到他跟简氏潦倒凄惨的下场。 “这你放心,他胆敢欺负我的亲亲娘子,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他咬牙说道。 说来这阵子皇上生病的事也透着诡异,他跟四皇子商量后,不得不怀疑是二皇子搞的鬼,在他面前使了一招缓兵之计就是要让皇上病了,让他找不到机会上呈名单,偏偏他也没证据能证明是二皇子害皇上生病。 不过这几日,那些二皇子派的人马似乎蠢蠢欲动,这间接说明了二皇子兴许打算直接篡位。 知道这事,他没少和龙笑沧琢磨对策,可虽然他们手底下也有兵马,可两军交战必有死伤,而那些士兵可都是王朝子民。 他想要有个更好的方式,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正所谓兵不血刃,方是上乘谋略! “商清远那人为名为利可以不惜一切,你可千万别小瞧了他。” “放心吧,便是不为我自己,不为四皇子的大好江山,就是为了你,我也会万般珍重我自己的。”知道她孤单得太久了,只有他活着,她才可以不孤单,所以为了她,他不会输。 “光会贫嘴。”眼角泛着晶莹水光,但商飞雪没让它们聚积成泪,而是主动窝进了他的怀里。 “睡吧,等会睡醒了,外公会来帮你把脉。”他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 听说戚继风卸甲之后,苦心钻研医术,甚至有医界圣手之称,现在戚继风可是飞雪的唯一希望了。 抬头望着他,她其实很想拒绝,还是不希望戚……外公看着她死去,可一瞧见他眸子里的希冀,她心软了。 她又怎么忍心剥夺他的希望。 终究,她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应允。 现在的她,竟舍不得他难受半分,于是她没有拒绝,只是淡淡的说道:“千万别放过了商清远,他当真害得我娘很惨很惨。” “我知道。”对于她的要求,他从来学不会拒绝。 他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是示爱,也是承诺。 只见一块亮晃晃的牌子在他眼前晃动,尹承善有些不解地看着那东西,因搞不清楚戚继风是何意思,只好乖乖开口,“外公,这是什么?” “这是皇上在我卸职时坚持给我的兵符,不仅可以调动皇城禁卫军,亦可调度屯兵京郊的十万雄军,甚至可以号令我风虚门的众弟子。” 闻言,尹承善咋舌,他不会不懂,这块兵符可以号令的人马将让他跟四皇子在与二皇子对抗时更有把握。 戚继风这么做,等于是将所有的资源都交付给他,这也是信任他的意思。 “皇上英明,其实当年他便知皇子们一多,必有祸端,一旦众皇子开始夺位之争,那么国家将动荡,所以早早埋了老夫这步暗棋。” “皇上果然真心信任外公,既是如此,外公又为何将这块兵符交给我呢?” “我一辈子忠心护国,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唯一对不起的便是我的女儿和外孙女,因为我一时胡涂,害她们两人都受了很多苦。”戚继风不胜唏嘘地说道,话语中有着无边悔意。 “现如今我最想保护的人就是飞雪,而我们俩的目的既然相同,我便把这兵符托付给你,又有何不可。” 第二十二章 他没说的是,他看得出来,尹承善深爱着飞雪,而飞雪亦对他有心。 既是这样,那么他至少该为外孙女保护好尹承善的安全,否则一旦尹承善出事,那么外孙女也不会快乐的。 “可是,皇上那边要如何解释。”虽然有了戚继风的帮助后,他们想要平息二皇子所引起的风暴会更简单一些,但他怕皇上那边会起猜忌。 “无事,皇上会了解的。”凭他跟皇上的交情,还不至于因为这事被治罪,且皇上给他兵符的用意便是在这时运用。 他知道当今最有资格争储的是二皇子和四皇子,这几年他虽然淡出了朝堂,可是对于这两个皇子还是多少关注了一下。 二皇子虽然颇有能力,可惜心胸气度狭窄,又偏宠心腹,一旦让他上位,王朝定会出现一番腥风血雨,这对王朝并非幸事。反观四皇子,虽然也有野心,可是秉性温和,亦有容人气度。 如今王朝已安,需要的就是能守成的皇帝。 更何况如今皇上虽已上了岁数,但还不到不能主事的地步,二皇子便已经处心积虑,颇有逼宫之势,再这么下去,弑父称帝只怕也是可预期之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向来效忠的皇上陷入险境。 “其实外公不需自责,当初也是小人作祟,才会造成今日局面,其实飞雪她已经不怪你了。” 看戚继风脸色沉下,尹承善以为他是为了外孙女的事伤怀,连忙安慰。 昨夜飞雪因痛而醒,为了不让她感受到太多痛苦,他特地与她长谈了一夜,分去她一些心思,好让她不那么难受。 在他的引导下,她徐徐告诉他当年之事,仅对自己所受之苦轻描淡写,着墨最多的,还是她娘如何如何的待她好。 最后提及了对她这个外公的想法——初时虽有埋怨,如今已能谅解。 “她是个好孩子。”听到尹承善的话,戚继风眸泛泪光,颇感欣慰地对着尹承善点了点头。“你放心,就算拚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会救她的。” “外公,我知道她会没事的。”这话不仅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戚继风听。 听了尹承善的话,威继风微微笑了,明知这是彼此安慰的话,却谁也没戳破这层窗纸。 那丫头这回颇凶险,而他是最清楚的人,今晨他去为她把脉时,她能维持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刻钟,再这么拖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今夜无月,亦无星子,天色一片漆黑。 几个黑衣人在暗夜中疾行,为首的轩辕醉利落的几个腾跃,已经无声无息地闪到了大柱子后头,掩去了自己的身形。 等到那巡夜的人马往别的地方去了,他才又疾行数步。 皇宫大内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天底下就没他去不了的地方,要不然怎么能屡屡夜探泷阳王府,却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思及此,他朝身后跟着的男子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接着再次跃上屋檐。 他就不懂了,干么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直接把二皇子卖官的名单往皇上面前一扔不就得了,何必像做贼似的闯入帝王寝宫,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人给逮着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偏偏尹承善说了,慢慢扳倒对方势力太麻烦,这次他要一次掀了二皇子的人马,既然如此,就先别打草惊蛇,最好让敌人以为他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那么所有依附二皇子的人马才会一一浮现。 虽然轩辕醉的心中颇不以为然,觉得麻烦死了,不过既然师父说了要听他的,那么他也只好听了。 忽地,轩辕醉抽了抽鼻子,在摸进寝宫前一刻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尹承善悄声询问。 轩辕醉没有回答,只是比了个往上的手势,尹承善会意,两人齐齐往上一跳。 上了屋顶,轩辕醉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瓦,直到再次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方能确定自己没有猜错。 “到底怎么了?” “师父猜得不错,这寝宫里头果然有问题……”这空气中有迷香的味道,虽然那味道清浅,可因为他是师父的爱徒,自然一闻便能分辨,且还能闻出是哪种迷香。“是七日睡!” 这种东西初闻倒是不会有事,可若是闻上一阵子,那就得神智不清了。 看来二皇子和商清远是真急了,太害怕那份名单曝光,索性朝皇上下手,只要皇上出了问题,二皇子再趁势篡位登基,那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治新皇的罪。 这如意算盘打得很响亮,可尹承善却没打算让对方如意。 尹承善冷哼了一声,便朝轩辕醉伸出手。 见那停在半空中不动的手,轩辕醉有些不明所以,“干么?” “解药啊!”他索讨得理所当然。 既然会用“师父猜得不错”这种话当开头,想来戚继风不仅猜到迷香的事,肯定也会让徒弟在身上带几种解药。 这次,他不但不会打草惊蛇,还想拉着皇上一起粉墨登场。 望着那讨要的手心,轩辕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怎么就这么像啊! 以前小师妹向他讨要东西的时候,也是这么理直气壮的,也不知道这能不能叫做物以类聚。 认命地取出了师父为他准备的小药瓶,他倒了一颗喂进自己的嘴里,便将整个瓷瓶交给了尹承善。 拿到了解药,尹承善无声无息地搬开了几块瓦片,直到那洞口能容一个人进出,这才停了手。 这回,他倒没让轩辕醉先下去,反而自己率先跃了下去。 身为皇亲国戚,皇上的寝宫他倒来过几回,知道哪里是可以藏人,哪里又会有人守着。 落了地后,他不动声息地将两个上夜的宫人给点了睡穴,接着便朝皇上的龙榻走去。 望着皇上那略显苍白的龙颜,尹承善心中有些得意,只怕没人会想到他竟然有胆子夜探帝王寝宫。 不过他不仅敢探,还伸手摇了摇皇上的龙体,嘴里也跟着轻声的喊着,“皇上、皇上……皇上……” 摇了半晌,皇上仍没醒,他便将方才自轩辕醉那拿来的解药喂进皇上口中,接着将皇上扶坐起来,他则坐在皇上身后,双掌贴住皇上的后背,闭目运起气来,打算以内力催化药力。 果然,不一会儿皇上便睁开了眼,初时还有些迷糊,在看到尹承善的时候则吓了一跳。 正要开口喊人,但见尹承善不慌不忙地拿出了那份二皇子卖官的名单,恭恭敬敬地放在他眼前。 皇上虽疑惑不解,但也心知尹承善这小子从来都是有主意的,于是没先喊人,而是接过名单,就着内侍留下的宫灯一瞧,不一会儿龙眉紧蹙,一股子怒火几乎就要忍不下。 这个逆子,竟然……竟然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皇上可别心急啊,咱们这回可得小心仔细了才能一网打尽。”抢在皇上怒喝之前,尹承善倒是先一步开口说道,免得皇上一怒便惊动了众人。 接着,尹承善又把皇上中了迷香、二皇子人马蠢蠢欲动等事一一告知圣上。 他早就替二皇子和商清远谋算好了后路,现在就等鱼儿上勾了。 解药在二皇子那是吗?很好,这次无论解药在谁手里,便是在玉皇大帝手里,他也要飞上天去替飞雪夺回来。 商飞雪静静地看着书卷,初冬阳则一如往常的在她身边兜兜转转的。 将事情说开后,初冬阳在自己面前哪里还有一点王妃的架子,只见她一会儿喂药,一会儿又塞点心的,喂食得好不快乐。 但也幸亏有她,这几日她的日子倒是过得舒心。 半个时辰前,外公来给她诊脉,话倒没有多说,只是静静看了她好一会,眸中浮着浅浅泪光,直说“长得像、真像”。 她知道外公是透过自己思念娘亲,那种父女之间的亲情疼惜让她的心窝泛着疼,是因为疼娘,才这么疼自己吧。 想来当时娘亲走的时候,外公会有多悔恨。 瞧外公这几天的眼都熬红了,只怕都是在帮她找解药,想方设法的要救她呢。 本以为将会孤身一人走到生命的尽头,没想到不但有尹承善相陪,还有疼爱自己的外公,更有同自己亲近的初冬阳。 明明身子比之前更弱了,她却不再觉得冷了,总觉得因为心暖了,身子也暖了。 可奇怪的是,为何尹承善还没回来呢? 她知道他今儿个夜探皇宫,要面见皇上,将那二皇子和商清远的狼子野心全都告诉皇上,但他这一去,也未免耽搁了太长的时间。 第二十三章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会不会皇上压根不信尹承善,还认定那名单是他捏造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商飞雪的心一惊,刚巧这个时候门外又闯进一个人,倒让商飞雪原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无血色了。 “师兄,你怎么了?”看着摇摇晃晃的轩辕醉,商飞雪不顾自己身子的冲上前扶住他,急急问道。 “咱们见着了皇上,正要出宫,谁知竟遭了埋伏,尹承善为了助我逃走,自己一个不注意被抓了。”轩辕醉满脸懊悔,要不是非得回来报信,他还真没那个脸回来见小师妹。 “被抓了?!”她的心一紧,却只是深吸了几口气,接着尽量平复心情的激动。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毒已经渐渐散布,若是情绪波动太大,便会加快毒散的速度,要是五脏六腑再伤,那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以前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加上希望渺茫,她不敢心存希望,只好选择放弃,可这几天看着这些爱她的人不肯放弃,她也开始想为了他们多在乎自己一些,想多活一段时间陪陪他们。 且若是她这个时候倒下去,偌大的王府不就要任人宰割了。 冷静下来后,她问:“是被二皇子的人马抓了吗?” 皇上已经几天没有早朝,一定会有人怀疑,而最有可能着急的就是四皇子跟尹承善,那么必会想办法进皇宫……糟了!这该不会才是二皇子他们的计谋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即便是尹承善这样思虑周密的人,也有可能因为心急而出错。 她现在该怎么办? 若是皇上被人谋害了,二皇子很快就会想办法宣布登基,若是等到那个时候,只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二师兄,王爷有没有交代什么?” “他只交代要你珍重,他会没事的。”匆忙之间,也只来得及说上这句,轩辕醉如实转述。 “傻瓜!”自己都危在旦夕了,却还忧心着她,这个男人怎么这样傻啊! 傻……不对不对,打认识尹承善到现在,他从来只对自己傻,办大事的时候一直都是聪明的啊,她实在难以相信他会这么容易就中了别人的计还束手就擒。 对,她不能乱,若是乱了,就让二皇子他们给得逞了。 “师兄,劳烦你带着师兄弟们在王府四周跟四皇子府布下人手警戒,但别打草惊蛇,暗中盯着就好,我想若是他们要乱,这两处必是他们想先拿下的。” “嗯!”看着小师妹镇定的模样,轩辕醉有些松了口气。 小师妹从以前就是个聪明的,她若不乱,那么他们就有办法克敌……说到这个,现在回想起来,方才尹承善的样子是不是太过气定神闲了一点? 可他左想右想,刚刚情况这么危急,那家伙应该不太可能作假吧。 再说,要不是他跑得快,只怕那些人要连他也给带上了。 【第九章】 “外公,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商飞雪笔直地闯进了尹承善安排让戚继风住下的院子,一进屋子她就急匆匆的问道。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被她给遗漏了。 她想起这两天尹承善和外公总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越想就越觉得可疑。 听到她那没头没尾的问法,戚继风有些失笑。 果真是关心则乱! “知道什么?”今儿个他终于将要给飞雪吃的药配好了,现在只等尹承善那小子将解药拿回来,两者一并服下,就算不能好个十成十,也能好个七八成,剩下的以后慢慢调养便可。 可是就算调养好了,只怕将来也是子嗣艰难,这事他也老老实实跟尹承善说了,没想到他丁点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说就算没能有亲生的孩子,也可以过继,还说尹家的血脉或许很重要,却重要不过他家外孙女的身子。 说他是个傻小子呢,倒也聪明,知道怎么惹人疼,一听他这话,他这个做外公的就是舒心。 更何况那孩子也是个精明的,瞧那孩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弄了今晚这出便知有多厉害——说服了皇上,让皇上按兵不动、暗中布局,接着深入虎穴替飞雪找出解药。 如此面面俱到,安排得当,只怕由他来做都未必会做得更好。 本来他还怕二皇子他们不上当,可如今看来,倒是顺利得很。 “外公,你别装傻,若是你不老实说,我现在就去二皇子府救人去。”杏眸一瞪,瞧着戚继风此刻气定神闲的模样,商飞雪很肯定他一定知道什么。 其实冷静下来一想,她便知道他那种人定是什么都算在人家的前头,更何况这次是有备而去,她着实不太相信他会中箭落马。 “外公能装什么傻。”戚继风继续打马虎眼。 这次商飞雪瞪了她外公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浓厚,也不开口,就打算等对方先投降。 “丫头,别这么瞧我,瞧得外公心里发寒啊!”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眼神太过锐利,每每被她那目光一扫,他就忍不住心虚啊。 “那外公说不说?” “好好好,我说,那孩子是故意被抓的,他想近二皇子的身,趁他不备之际取得你的解药。” 被外孙女一威胁,戚继风便什么都瞒不住地老实说了出来。 那家伙果然是因为自己才会以身涉险! 心中激动万分,可是商飞雪面上不显,他都能为了自己的生命这样涉险,她又怎能不好好保重自己呢。 毕竟,她再也不是无牵无挂之人。 她接着问:“他是怎么打算的?” “二皇子的人马一旦捉住了他,必定会先拷打他,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才会拿他去威胁四皇子,但只要是二皇子亲自拷问,那么他自有办法脱身,然后便是一招擒贼先擒王。”他再无隐瞒,如实说道。 “他被带到哪去了?”既然是他们早计划好的,肯定会让人暗暗跟在尹承善身后,确定他的位置。 “二皇子的府邸。”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商飞雪立刻旋身走人。 望着她的背影,戚继风着急的问道:“丫头,你要去哪?” “我去接他!”她很想他,而且想要立刻见到他,尤其在经过先前的惊慌后。 反正让外公喂药喂了一阵子后,只是去接他,她还做得到。 “可是你的身子……” “外公,是他让我想要活下去的。”她没有回头,但说话的声音很大。 那一瞬间,戚继风懂了外孙女的心思,不再阻拦。“我让那小子带走了你的师兄弟,可他坚持让老二留在你身边,所以我们都没让老二知道计划,现如今你要去就带上老二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知道了。”她点头应道,再也没有停留的走人。 “说!你向皇上说了什么?” 长鞭子一鞭鞭地甩在尹承善的身上,可每一鞭都没能让尹承善痛呼出声,他仅仅只是闷哼一声,且深邃的双目并没有因为疼痛而变得混浊,反而更加清明。 对尹承善来说,他们加诸在他身上的那点疼痛其实不算什么,他只是在等,等待一个好时机。 现在来的人是商清远,但他相信等会儿二皇子一定会亲自出马,龙笑阳不知有多恨他呢,哪可能放过他被人鞭打这种好戏。 这阵子他仔细思索后,觉得商清远那天说的话算是半真半假,二皇子向来多疑,在知道飞雪对他有多重要后,的确有可能选择把药藏在自己身上。 不过真相是什么都无所谓了,他想见的两个人都在这里的话,药在谁身上他都一样拿得到。 所以他很有耐心,就算身上的鞭痕已经交错得几乎看不到原本的肌肤,可他还是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只是双手悄悄运劲。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密室的门乍然开了,声音随即响起,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是尹承善等待已久的二皇子龙笑阳。 望着他那一脸得意的样子,尹承善的眸光蓦地一闪。 商清远朝着龙笑阳说道:“二皇子,这厮嘴巴倒是真硬,不过如今他说不说都无关紧要了,反正您不是早就安排好一切了,只等明日早朝,您就可以拿着先皇的遗诏登基为新皇了,现在打他不过是出口气,到时再拿他逼四皇子就范不就大功告成了。” “可老四那边都没动作,我觉得不太对劲。”虽面上不显,可其实龙笑阳的心中有些不安。 总觉得彷佛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要说尹承善被他抓走的消息应该已经透出去了,可无论是泷亲王府还是老四的宅子都一点动静也没有,怎么想怎么奇怪。 第二十四章 闻言,商清远出声安抚,“四皇子不都靠着尹承善在做事的吗,如今尹承善被我们抓了,微臣想四皇子不是没动作,而是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听到这,龙笑阳心中的不安消失了,“你说的倒没错。” 没错,筹备了那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他早已胜券在握,笑沧想要同他争,还真是自视太高。 思及此,他觉得也不用留尹承善来牵制老四了,干脆杀了省得麻烦。 龙笑阳眸中杀意已起,这个让他处处都吃了不少闷亏的尹承善,他想亲手要了他的命。 噙着一抹笑,龙笑阳缓缓往前踱去,一抬手便往尹承善的脖子勒去,尹承善不闪不避,就在众人以为尹承善会当场毙命的时候,吊着他的铁链竟然发出匡啷一声,接着应声而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怔了一会儿,也就是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尹承善反用一只手就扣住了龙笑阳的脖子。 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主客易位,原本彷佛已经被整治得奄奄一息的尹承善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龙笑阳。 “给我解药!”咬牙说出这句话,尹承善故意加重了手劲。 尹承善不用语出恐吓,只消这么一句话,龙笑阳便知道若是他不肯交出解药,那么尹承善绝对不在乎与他玉石俱焚。 “就算我给了你解药,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吗?”这里就算称不上是铜墙铁壁,但也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尹承善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不劳你费心。”尹承善又施了一点手劲,让龙笑阳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龙笑阳虽然有着皇子威仪,却也很怕死,又加上认定了尹承善一定逃不出去,便从怀中掏出解药给尹承善。 解药一入手,尹承善吹了一记响亮口哨,没想到原本阖上的密室门竟然又被人打开,踱步而入的是笑意不达眼底的龙笑沧。 “二哥,这门里门外可围了不少人,让你的人可别轻举妄动,再说了,弟弟今天可是领了父皇的旨意才来的。”龙笑沧嘴上喊得亲热,但眼神很冷。 尹承善在密室的这段时间,在父皇的雷厉风行下,与二皇子同伙的官员已被清查了一遍,该抓的也抓了,该镇压的也镇压了。 这场夺位之争已经在他们缜密的谋画下,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结束了。 “怎么可能?!”龙笑阳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一双眸子左右瞟着,明显想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他所做的事可是谋反,若是到了父皇面前,肯定没有活路,不如在此奋力一搏,等他逃出去了再重新整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二哥还要做困兽之斗吗?你可能不清楚,父皇曾经将一支虎狼之师的调度权给了告老卸职的威远将军,如今那些士兵正围住了这里、提督衙门,还掌控了入京各个要道,这样二哥还会觉得自己能有翻身的机会吗。” 简单的一句话,龙笑阳便知道一切全完了,但他实在不甘心…… 可惜在龙笑阳还满脑子想着要做困兽之斗时,向来对他忠心耿耿的商清远竟然在这个时候拔出一把匕首,冷不防地送进了他的胸口。 眨眼间就被夺命,龙笑阳圆睁的眼睛流露出浓浓的不甘,在他倒地的同时,商清远立刻跪在了龙笑沧面前,想要表示忠心,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龙笑沧瞧都不瞧他一眼,一抬脚就踢翻了他。他这一脚自然是为了尹承善……好吧,也为了表弟那宝贝得要死的商飞雪,因此他下脚的力道用了十成十。 那商清远求饶的话都还来不及说,便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四皇子,微臣想回王府。”一脱困,尹承善最在意的依旧是商飞雪的安危。 瞧着他那不争气的模样,龙笑沧没好气的说道:“快去吧,知道你的心魂早飞了。” 龙笑沧那调侃的话还没说完,尹承善竟然当真一溜烟地出了密室。 疾行了几步,尹承善蓦地顿住了脚步,只见那原该乖乖待在王府里头等他的人,竟然就站在他面前。 “谁让你来的?”他的语气不善,其实只是因为不想让她瞧见他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更不想让她担心。 因为衣服早破了,商飞雪轻易就能瞧见他身上的血痕,顿时,她的心彷佛被人捏住了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上前几步,静静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交缠,紧紧相扣。 “我们回家吧。”说这话时,她嘴角扬得高高的。 一直以来渴望有个家的她,因为他,梦想终于成真,从今而后泷阳王府就是她的家,也是因为他,她终于有了家人,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一双水眸凝望着他,不禁踮起了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烙下一吻,以吻立誓。 这个她曾经无所不用其极想要逃离的男人啊,总算用他的爱将她紧紧捆住了,她再也不想离开了。 商飞雪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望着不远处尹承善亲手为她种下的一棵棵桃树,如今已然绽放出美丽的桃花。 桃之夭夭,空气中亦隐隐地浮着一阵阵桃花香。 闭上了眼,她享受起这难得的清静。 好不容易,在经过一年多的调养之后,原本荏弱的她终于变得健康起来,总是苍白的脸庞也多了血色,甚至浮着一层淡淡粉晕,最最惊人的便是她那大得吓人的肚子——经过这几个月外公时时刻刻的调养,她终于有了身孕。 即将做娘的她,一改往日那清冷的性子,变得极黏人。 说到黏人,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她有些来气了。 嘟着嘴,商飞雪气呼呼地望着远方的一片粉桃,手里还不住地拿着果干往自己的口里塞,以吃泄恨。 等到尹承善下了朝回来,就见她那可爱至极的模样,忍不住爱怜地摇了摇头,几个跨步走近她,在她身侧蹲了下来。 他眉眼带笑的问:“怎么了,气嘟嘟的?” 面对他的关心,她凤眼斜睨,自有一股教人爱怜的风情,惹来了尹承善的心波荡漾,几乎忍不住想紧抱住她。 尹承善带着薄茧的手轻抚过商飞雪的脸颊,然后不等他催促,她就瞪着他,一古脑将不满说出—— “那个冬阳也太没义气了吧!悄悄地将包袱收一收就跑了,怎就不等我生下孩子再说,两个人也能作伴啊!没义气的家伙。” 尹承善脸上尽是宠溺的笑,很想开口提醒她,等她生下了孩子还得坐褥,坐褥完还得照顾孩子,若真让冬阳等着,那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再说了,冬阳是跟着轩辕醉跑的,安全上不用担心,他也就什么都没说了。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他上了软榻,接着将她抱进怀里,严严实实的。 每一回只要他出了门,心里便总是记挂着她,那份挂心总要等他回到了王府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才能放下。 这便是一种牵挂呵! 如今他有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妻子,他才不想管那个当了很久的假妻子要溜到哪去遍访山水,他在意的一向只有他的飞雪。 “别气了,你该歇歇了,否则等会儿肚子里的孩子又要向你抗议了。” “怎能不气,你就不知道外公成天端着乌漆抹黑的药汁往我的喉咙里头灌,我多想跟着冬阳出去晃晃啊,这才能躲过外公的恐怖汤药啊。”一偎进他的怀里,她便觉得自己的眼皮跟着沉重了起来。 尽避她努力撑着,可是睡意还是随着温暖不断袭来而越来越深,可即便在阖眼前她都不忘抱怨威继风那一碗碗苦死人的汤药。 闻言,尹承善的薄唇微微地往上翘。 傻丫头,若不是外公的那些汤药,哪来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啊! 暖风袭来,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儿渐渐沉睡,他也跟着阖上眼,与她一同入眠。 转角处,戚继风端着一盅还冒着烟的汤药伫足原地瞧着这一对璧人,虽将那些抱怨全都听进了耳里,可也没打算如外孙女所愿的中断汤药。 这辈子,他没来得及为女儿做的,他全都要为外孙女做到,他会爱她、宠她,看着她幸福快乐一辈子。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