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本宫乏了》 楔子一 【楔子】 晋元三年 远处传来的丝竹声,直入云霄,可以想见今日封妃的场面有多热闹。 徐嘉佟想她当年被选为太子侧妃,入府之时不过才十四岁,太子妃是个温柔大度之人,开心的迎她入门,待她极好,也因为有太子妃,她在府里的日子过得还算自在。 只是不过短短四年间,太子妃难产,香消玉殒,她这个侧妃扶正,更在太子风风雨雨中登基成为一国之君后统掌后宫,成为一国之母。 自从太子妃徐甄云死后,皇上这些年对她一直冷漠,纵使位居中宫,她做得再好也得不到他一个笑容。 而今,她娘家甫发丧,待她最好的祖母归天,她因此大病一场,身子还未养好,皇上就赶着封妃,彻底不给她这个皇后脸面。 「娘娘,」一个宫女拿了件披风上前,「天气凉,你还病着,进屋去吧。」 徐嘉佟浅浅一笑,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兰儿,昨儿个我作了个梦。」 兰儿将披风披在主子肩上,眼底写着担忧,「瞧娘娘这表情,该是个好梦才是。」 好梦吗?徐嘉佟还真没答案。 「我是梦到以前,」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却没有聚焦,「梦到我来的那个地方……」 兰儿一惊,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指的可是辅国公府?」 徐嘉佟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是辅国公长子的嫡长女,天下百姓哪个不知这天下是辅国公一生戎马替夏家打下,辅国公的三名子嗣,包括她爹在内,为了夏家的江山死了两个在战场上,最后仅存自小便弃武从文的受宠么子。 先皇为表彰辅国公一生为国,对其遗族大行册封,让她叔父一路顺顺利利的登上丞相大位,徐氏一门显赫,先皇死前还命其辅政,所以纵使当今圣上坐在皇位上头,还得对丞相顾忌一二。 天下人皆知,皇后在辅国公府被祖母教导到十四岁嫁予太子,但只有徐嘉佟自己心里清楚,她才不是什么辅国公的孙女,她不过是莫名其妙被困在这身子里的一抹灵魂。 不过是场车祸,她一个原本二十岁的现代人竟然穿越过来,成了年仅十岁的小娃儿,真正的徐嘉佟因为跌进府里的水塘,芳魂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几年过去,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今日的局面。 忆起过去,她的神情若有所思。 她当时还想尽一切办法要回去,不想待在这个什么都讲规矩的鬼地方,那时众人还以为她疯了,把她给绑在树上,说要请道士来驱邪灵,多亏祖母独排众议,将她养在房里,慢慢的教规矩、讲道理,让她接受了回不去的现实,认命的陪在祖母跟前。 想起祖母,她的目光一柔,她真是待她最好的一个人,只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在上个月撒手人寰,她就像是失了根的浮萍,没了方向,哀恸的大病一场,身子才好一些就接到皇令,说皇上要册封静妃李氏为贵妃。 手握京城兵权的刺史大人的掌上明珠——李墨芸,她出身名门、才貌出众,十五岁入宫,才不过两年时间,便因怀上孩子登上贵妃之位,可说是荣宠正盛,不仅如此,李墨芸那长相还跟死去的太子妃有八分像,有时看着她,徐嘉佟都会恍神的以为甄云姐姐死而复生,不过再像也不过是那副皮囊,没有姐姐的温柔大度。 晋元帝夏涣然羽翼渐丰,现在抬了有身孕的李墨芸用意已经很明显,他要告诉天下,他才是天下之主,不再忌惮徐家的势力,而她这个不得他心又无所出的皇后若再不知进退,只怕离废黜之日不远,想到自己的将来如砧板上的鱼般任人宰割,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她的笑,兰儿脸上的担忧更甚。 徐嘉佟自然没有忽略兰儿脸上的表情,她是她的陪嫁侍女之一,对她向来忠心耿耿,也只有对着她的时候,她才能说些真心话,等再过几年,到了要放兰儿出宫的年纪,她可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她的目光越过兰儿,看着后头那些一字排开的宫女太监,个个一脸恭敬、严肃,腰杆子挺得笔直,一动也不动,半点人味都没有。 这宫中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但她却被死死的困在这里,一辈子都无法脱身。 「我想起我来的地方,要玩什么就能去玩什么,不像这里。」她的手一挥,神色一正,「从小不能抛头露面,像朵娇花被养着,若人生能再来一次,纵使再怎么喜欢他,我绝不进宫,也不嫁他,我要做我自己,那才是我要的生活。」 「娘娘!」兰儿一惊,连忙上前轻扶着徐嘉佟,她的年纪比皇后小了两岁,但对于当年娘娘「疯癫」一事可是印象深刻,「奴婢求你别说了。」 「怎么?你是怕我曾经是个疯子的事传了出去吗?」徐嘉佟脸上的笑意更深,「放心吧!除了祖母房里的人外,知道的下人哪一个不是这一辈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兰儿的脸色微白。确实,当年知道徐嘉佟神智不清的那些下人们一个个都被灭了口,要不是因为她奶奶是老夫人房里的人,她从小就在老夫人房里当差,小命可能也没了。 当初徐丞相为了让徐嘉佟顺利嫁入太子府,可不在乎那几条人命,私自下令,心狠手辣、手段凶残,气得老夫人病了好些时候,这么些年过去,徐嘉佟的「病」是秘密也是禁忌,一句都不可提。 「要不是怕会害了更多人,还真想这么继续疯下去,这样我就不会进宫,不会走到这个局面。」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她累了也倦了。 病了一场,就像又死了一次似的,若她真的从此一睡不醒,死后万事空,不也一了百了?可惜她没死,只像是作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哭着醒来后,依然得继续活着。 「皇上驾到!」 徐嘉佟微楞,在封妃的这个时候,他竟然来了?她转身看向宫门,只见他身后还带着一票的王公大臣,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叔父。 扶着兰儿,她上前跪了下来,「臣妾给皇上请安。」 夏涣然看着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初见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小丫头,从辅国公府偷跑出来,冰天雪地的赤脚走在街上,喃喃的说要回家,眼神中的绝望令人心疼,但没想到她竟是个蛇蠍女子,若他当时不出手救她,太子妃或许就不会死了,太子也不会如他一般,年幼就失去生母。 他没有叫她起身,只是冷着脸看她,「你贵为中宫,今日封妃,竟然缩在这中宫殿里不出面,是存心丢朕的脸面吗?」 徐嘉佟敛下眼,早知道自己不出面会引来风波,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他就这么在乎李墨芸,舍不得她受到一丁点委屈? 想到这,她心中一阵阵发疼,脸上却十分平静,甚至有些冷,「臣妾知罪。」 「后宫最忌讳嫉妒,更何况你是皇后!静贵妃为此还内疚不已,连膳食都不太用,现在还不顾自己有了身子跪在自己的仪秀宫前请罪,这就是辅国公府教你的规矩?」 徐嘉佟在心中叹了口气,现在她动辄得咎,不论做任何事都会扯上辅国公府,看来为了他的大好江山和年幼的太子,夏涣然非赶尽杀绝不可了。 「皇上息怒!」丞相徐尚允连忙跪在徐嘉佟身旁,一脸铁青。 她冷冷的瞧着看似恭敬的叔父。 在先皇卧病之时,朝政便渐渐握在徐尚允手中,「徐半朝」的能力足以翻天覆地——他位居高位,气势如日中天,朝中官员均对其拍马逢迎,极尽巴结之能事。他将亡兄的掌上明珠送给当年还是太子的的夏涣然当侧妃,不是为了她这个亲侄女的一生幸福,而是明白若想让徐家的权势更加稳固,世世代代风光,后宫之中绝不能没人。 她不屑一哼,不过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权谋婚配。这宫廷内外的斗争从没有停歇的时候,夏涣然虽是嫡长子,但上头还有两个兄长,这条迈向君王的路走来并非无风无雨。 他运筹帷幄,广交三教九流的能士,踏过了无数的屍体,其中还包括自己的两位兄长,最终坐上了今天的位置,为了巩固皇权,他连手足都可除去,自然不会为了多杀几条人命而耿耿于怀。 辅国公孙女如何?宰相又如何?纵使曾经权倾一时,如今这男人已掌握天下,徐氏一门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她抬头看着夏涣然,与他四目相接,脑中想起十岁那年与他在大雪中第一次相遇,他眼中盈满温柔,轻声安抚着因穿越而手足无措的她。 他可知,她是为他而留下,一颗心早在当初就全牵挂在他身上,纵使心知肚明她的一生终被当棋子使,但为了他,她依然心甘情愿的被困在这深宫后院,为他的将来费尽思量。 她知道若朝堂之上少了她这个辅国公府出来的皇后,他做事将可以更加顺利。她直视着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心里明白他心头顾忌的是什么,她会为他扫清障碍,包括她自己…… 「臣妾确实善妒,容不得他人,更何况是那小小的静妃,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仗着与死去的太子妃娘娘有几分像就骄恣妄为,若有机会,我必定除掉她。」 夏涣然瞪大了眼,徐嘉佟向来恪守分际,让他就算想要废了她都寻不着方法,现在她竟然自己主动跳进脏坑里? 楔子二 「大胆,宫里最容不得嫉妒的女人,更何况你位居中宫。」 「若真怕了,不如就罢黜我!」她扬起下巴,满脸讥讽,「就算位居中宫又如何?一个女人少了丈夫的疼爱,这皇后的位置坐着也没意思。」 夏涣然大步向上,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着他,「你以为我不敢?」 她的眼里没有丝毫惧怕,脸上笑意更深,「皇上当然不敢,臣妾可是辅国公长子的嫡长女,我爹为了夏家的江山,在我还在娘亲肚子里时就死在战场上,我的叔父是先皇宠信旳臣子,当朝最位高权重的丞相。皇上,你的帝位是靠着辅国公、靠着丞相才能顺顺利利的坐上,你动不了我!」 提到辅国公,提到丞相,夏涣然的眼神更冷了,扬手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她整个人跌坐在地,没一个人敢上前扶她,她甚至嚐到嘴里腥甜的味道。 「皇上息怒!」徐尚允连忙头一低,头都快磕到地板上,心中不知咒骂了徐嘉佟几百次。 他因为李墨芸怀了龙种又升上贵妃一事气愤难当,正在想办法要弄掉她肚子里的东西,已经烦不甚烦,偏偏这个侄女竟然还不长眼的出来添乱子。 他急急道:「娘娘定是因为祖母过世,哀伤过度,情绪至今无法平复,所以才会口出妄言,等过几日——」 「放肆!」夏涣然喝斥了一声,抬起脚本想直接踢向徐尚允,最后却只愤愤的一拂袖,「丞相,瞧瞧你们辅国公府里养出的好女儿。」 徐嘉佟坐直身子,嘴角流出一道鲜红的血丝,冷冷看着夏涣然一脸的憎恶。 「皇后娘娘,你这是成何体统?」李墨芸的父亲李全利上前,脸上严肃,心中却是窃喜,巴不得这皇后越疯越好,这样自己的女儿才能真的登上后宫大位,若肚子里的龙胎当真是个儿子,将来也有底气跟当今太子一争高下。 徐嘉佟看到李全利,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扬起手,毫不留情的给了他狠狠的一耳光。 这清脆的声音着实使中宫殿内外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气。 「你是什么东西?」徐嘉佟斥道:「斥本宫成何体统前,先去管管你的好女儿吧。」 压下心头的愤恨,李全利连忙跪下,「臣惶恐!恳请娘娘恕罪!」 「徐嘉佟!」夏涣然忍无可忍的扯过她,「你疯了!」 「是疯了,你能奈我何?」她瞪大双眼,不带一丝惧意的看着夏涣然,「皇上在斥责我徐氏一门前,千万别忘了,辅国公身后还留了枚虎狼符,只要一声令下,这天下就是我徐家的。」 在场听到的人全都心头一惊。虎狼符可是辅国公生前之物,曾经跟随辅国公打天下的将士们,虽然许多都因辅国公仙逝而选择退居山林,居住京城外的倚凤山下,平时靠着打猎、务农为生,但里头可不乏奇人异士,世袭训练,都是人才,甚至西南或西北都还有将士听令于他们,这群人听从祖训,只认虎狼符为主人,只要拥有虎狼符,就拥有那批军士,若京城真有状况,便能迅速集结起来。 夏涣然对徐尚允向来敬重几分也全是因为虎狼符,原以为辅国公夫人死后,这印信已经落入丞相手中,但他派在府里的眼线却说丞相翻遍了老夫人的屋子,什么都没找着,没想到徐嘉佟却主动提了…… 他不由得眯起眼,「虎狼符在你手里?」 「或许在,或许不在。」徐嘉佟笑得有些张狂。「皇上果真是怕了,真是有趣。」 夏涣然的双手紧握,忍着气问:「到底在不在你手上?」 看着他眼中的厌恶,她嘴里带着笑,心中却酸楚不已,「只要皇上答应臣妾一个请求,臣妾可以将虎狼符双手奉上。」 夏涣然看着她的眼神又更冷了几分,「说!」 「太子!」她直截了当的说:「我要太子!」 她的请求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徐尚允气得不轻,整个人看起来就快要晕过去。这丫头手上有虎狼符,竟然不是保徐家上下,而是要了早逝的太子妃生的兔崽子,一个他一心等着徐嘉佟有一日产下皇子,就要除去的眼中钉。 「说清楚!」夏涣然也没有料到她会跟他开口要夏宏询。 「太子年幼丧母,臣妾要把他养在跟前,若皇上同意把太子给臣妾,臣妾就将虎狼符奉上。」 「你在打什么主意?」他咬牙切齿的在徐嘉佟耳际问:「难道指望能手握太子,将来好图谋不轨?」 徐嘉佟嘴角依然带着一抹浅笑,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现在不论臣妾说是或不是,皇上都不会信我,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我只要太子,一句话,给或不给?」 夏涣然想不透为何她要用虎狼符交换太子,失了虎狼符,辅国公府等同失了保护伞,她的命也只是他一声令下就能解决的事。 「六年。」她向前一步,在他的耳际轻喃,「只要六年,待太子一满十岁,臣妾便送他去西北,像年少时的你一样,与将士同生共死,将来成为一个明君。」 在他回应之前,她退了一步,「若太子有个万一,我会提自己的项上人头来见。」 夏涣然的心底因这席话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朕允了,东西拿来。」 徐嘉佟纷乱的心稍稍安定。她入宫以来,许多事都身不由己,但最终还是守住了一个承诺,想起了甄云姐姐死前所托,她就算不要这条命,也会护太子周全。 她从自己的兜里拿出虎狼符,手轻轻一抚而过,没有迟疑的交到夏涣然手上。 徐尚允面如死灰,死命的瞪着徐嘉佟,因为她交出的不只是一面令牌,而是徐府上下无数条人命。她想死,他不拦着,但她竟然还拖着徐氏一门陪葬 夏涣然看着手上那枚通透的羊脂美玉,正面刻了只勇猛威武的虎,背面则有只站在山颠嚎叫的狼,眼底闪过精光,「太子交给你,若他伤了根寒毛,可别怪朕心狠。」 「臣妾明白。」 「丞相大人,」要离去前,他深深看了徐尚允一眼,手中的虎狼符一晃,「你就好自为之吧。」 夏涣然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就领着朝中大臣转身大步离开。 目光随着他毫不留情的身影远去,徐嘉佟直挺挺的站着,脸上依然瞧不出太多思绪。 「娘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现在侄女贵为皇后,徐尚允早就一巴掌挥了过去。「你这不是存心添乱子吗?怎么可以如此随便就将虎狼符这等可以保命的贵重之物给交出去?」 徐嘉佟冷冷的看着他,虽说是自己的叔父,她却没什么感情,至今依然以礼相待不是因为他高居相位,而是因为待她极好的祖母,如今祖母死了,人走茶凉,什么情义都可以丢在身后了。 她清明的眸子直视着徐尚允,想起芳华早逝的徐甄云,过去的事如同昨日历历在目。 徐甄云原本可以不死的,只要当时太医能快点到,偏偏丞相夫人的心绞痛老毛病早不犯晚不犯,竟在太子妃羊水破了那时候犯了,宫中太医这么多,他却硬是要伺候太子妃的太医亲自照料,碍于不敢得罪丞相,所以太医只能急着去了辅国公府。 她真是没料到辅国公一门忠烈,却出了这么个心狠手辣的畜生。 甄云姐姐虽贵为太子妃,但为了夫君的将来她也只能咬牙苦撑,最后难产又在其他太医赶到也不及救治的情况下,勉强生下孩子,产后大血崩,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祖母既将虎狼符给了我,我想给谁就给谁。」徐嘉佟下巴微扬,平静的提醒,「丞相可别忘了自个儿的身分,在本宫面前不知礼数进退,失了分寸。」 徐尚允气得涨红了一张脸,想破头也没料到娘亲竟然不把虎狼符给他这个亲生儿子,反而给了徐嘉佟这个出嫁的孙女,而今还落入了夏涣然的手上,这可代表着倚凤山下的那批人全都为夏涣然所用了。 「丞相向来饱读诗书,自该明白锋芒毕露,终会惹来杀身之祸,如圣上所言,以后大人就好自为之。本宫乏了,退下吧。」 徐尚允冷着一张脸,他生气却又无法发作,只能拂袖而去,他得快点召集些人马,宫中若有变化才能随时应变,他急急转身走了出去,连行礼都省了。 「娘娘……」兰儿上前扶住了徐嘉佟,看她一脸平静,她心头可是难过得想掉泪。 徐嘉佟没有说话,心知肚明自己将祖母死前留给她的保命符给送了出去,夏涣然之后对她或徐家一门不会留情分,但为了夏宏询的安危,她只能这么做,毕竟太子还小,李墨芸将来若生了个女儿倒还好,若是儿子……在这宫中少了她的保护,她怕太子活不到长大。 祖母仁慈,怕是死前就已预见她将来在宫里的处境艰难,更明白自己么子的野心早晚会毁了徐家,所以才会在临终前把虎狼符给了她,该是指望着紧要关头能保她的命和徐家命脉,但她终究辜负了祖母的疼爱。 为了夏涣然的皇位,为了询儿的将来,「徐半朝」势必得走入历史,她只能求祖母若地下有知,能够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到时黄泉相见,她一定会好好的跟祖母赔罪。 看着这华丽的宫殿,她闭上了一双闪着复杂思绪的眼,这里就像牢房,自古以来困住了多少人,而她何其有幸也何其不幸成了这其中的一个。 一夜无眠,最终一道密旨传来,她被罢黜了后位,她无悲无喜,默默的接了旨。此事秘而不宣,最终还是权谋,而一个被夺了实权旳皇后,表面上虽然依旧风光,但实际已是个废人了。 第一章 【第一章】 晋元九年清思殿 想他夏涣然一生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一无所有。 他傲视天下,独自一人坐在大殿的宝座上受百官朝拜磕头,应付数不清的繁琐礼节,就算曾有情感,也全都在这冷酷刻板的深宫大院里悄然逝去。 绝望如同外头的风雪,覆住了他的心,刺骨的寒风冻得大地一片雪白,夏涣然半卧在床上,看着窗外,对外头的天寒地冻似乎一无所觉,他的脸色就像窗外飘落的白雪,冰冷而没有血色。 身后的大太监小六子又派人生了好几盆火,但屋里还是冷极了。 与徐嘉佟相遇也是在这样的冬季,她像个孩子似的在雪地里由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笑得灿烂,为寒冷的冬天带来一丝的暖意——只是她已经走了。 「依风,今日初八了吧?」他问着从刚刚开始就坐在一旁,一语不发的男人。 韩依风微敛下眼,恭敬的答道:「回皇上,是初八。」 沉默了好一会儿,夏涣然心头缠着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久久不去。 「初八啊……是她的生辰。」 听到那语调里藏不住的落寞,韩依风的心不由得一紧。从他十岁从军,跟皇上不打不相识的那一日开始,他的心中便认定了此生唯一的主子,跟着原本就心有雄才大略的皇上用命在战场上替自己争得一片天地。 西北战事平定后,他受封为骠骑将军,受命镇守边境多年,四年前却被突召回京,在宫中内斗之中手刃叛臣有功,封为护国大将军。 跟在皇上的身边多年,经历了少年天子身上发生的点点滴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君临天下,他的心中对皇上有尊敬,有恐惧,更有一股不舍。 「她与朕结缡多年,我从未为她的生辰费心。」夏涣然幽幽一叹。 他清楚此刻皇上口中的「她」指的是谁,看着皇上一脸苍白,他轻声劝道:「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无法时刻挂心后宫之事。」 「不是不挂心,是不能挂心,」夏涣然一脸嘲弄,「纵使在乎,也得表现出不在乎,你说,这位置坐得有多无趣。」 「皇上!」当今圣上正值壮年,但一场又快又急的风寒却使他现在如同风中残烛,看着苍白虚弱的他,韩依风一颗心荡到了谷底,「人死不能复生,放宽心吧。」 「朕明白生老病死皆人之常理,只是……」他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锐利,「你可知朕心中有多不服!」想到此生与她从此错过,他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看着夏涣然动怒,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安抚,「皇上,保重龙体啊!」 韩依风在心中轻叹了口气,想起当年,他也是满心感慨。 晋元五年,皇上重病之际,李氏一门趁机作乱,欲改立静贵妃所生的陆郡王为太子,要不是皇后娘娘不顾自己的生死,入清思殿拿了虎狼符交给年幼的太子,让他带着贴身宫女偷偷出宫,召了辅国公生前的将士入城,又快马加鞭传旨边疆,急召他带兵回京,这天下早就已经被李氏一门给弄得天翻地覆。 他平乱有功,风光晋爵,心中却遗憾当年迟了一步,没能来得及救皇后娘娘一命。 徐嘉佟替夏涣然保住了江山,却因夏涣然当年一道废后的密旨在清碧阁被翻出,成了乱臣诛杀徐嘉佟的理由,最后屍首还被丢置宫外,找都找不着。 这四年来,夏涣然坐在朝思暮想的位置上头,天下皆臣服于他,他得到了一心所追求的一切,心中却五味杂陈,复杂得令他时常夜不成眠。 「她让朕连屍首都找不着,她真恨朕,恨到就算死都不愿意让朕留有她一丝一毫,让朕再看她一眼。」 「皇上,您多虑了。」韩依风担忧的上前看着他嘴角凄冷的笑。 一旁的太医上前,端来冒着白烟的汤药,这深宫大院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笑意,对皇帝这来势汹汹的病症皆感担忧,更是束手无策。 「你说,若能早一日明白这种无奈,朕是不是就不会废了她,杀了徐氏一门,让她连最后的保命符都没有?」 「皇上,光阴无法重来。」看着夏涣然行同槁木,他眼中的担忧更甚,「放宽心吧。」 「如何能放?朕多想带着她过她想过的平凡日子,不困在这深宫后院之中。」 韩依风在心中叹了口气,权势诱人,要舍下谈何容易,「皇上别忘了还有太子,当年皇后娘娘最舍不下的便是他。」 想起夏宏询,夏涣然心头一暖,只是徐嘉佟用命保护了他们父子俩周全,他又给了她什么? 挥手要太医退下,他喘着气说道:「宣太子进殿。」 「是!」小六子连忙叫人去请。 深宫内皇上病危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夏宏询虽聪明懂事,但毕竟才满十岁,还是需要父亲作为依靠。 夏涣然木然的目光看着窗外,他不是孩子,可以肆意妄为的宣泄自己的情绪,只是压在心头的悲伤找不到任何方式可以排解,每年一到她的生辰都令他泪乾肠断。 「父皇!」夏宏询大步从殿外走进。 他躺在床上,让自己的儿子坐在床边。「方才在做些什么?」 夏宏询也没有隐瞒,「回父皇,儿臣方才在清碧阁读书。」 清碧阁吗……他扬了下嘴角,那是一个离冷宫颇近的处所,当年他手握虎狼符,一道密旨将贵为皇后的徐嘉佟安了个善妒的罪名逐去那里,却没从中得到一丝的快感,最后还害得她香消玉殒。 「在想你的母后吗?」 夏宏询沉默了一会儿,母后死了之后,这四年来他变得沉稳,一夕之间长大不少,「是。」 他拍了拍他的手,「今日是她的生辰,父皇也想她了,跟父皇说说她吧。」 夏宏询难掩担忧的望着父皇苍白的脸,在他的心目中,父皇不是个慈父,甚至对他有些冷漠,等他懂事后才明白,父皇并非有意待他冷漠,而是站得越高,心里越冷,事情也看得越透澈。 宫里变化莫测,纵使他是皇子,能活着,平平安安长大已是福大命大,只有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才能不让其他人危害他,这乃是父皇对他的爱护。 看着父皇的生命逐渐消失,他喉头一紧,心中难掩悲伤。 从他有记忆以来,母后就视他如己出,是他这一辈子最敬爱的人物,她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老师,而他的父皇是皇帝,也是英雄,文武双全,他此生之幸便是拥有他们。 夏涣然吐出长长一口气,闭上了眼,眼前似乎出现一双熟悉的动人眸子,他从未真正的了解她,他至高无上的权力足以摧毁任何人,也包括了她。 到了九泉之下,如果她知道她的生辰是他的死忌,他与她是否还有缘分一见?生命若能重来,他一定…… 夏宏询温暖的手握着父皇,感觉他的手正在变凉,他流着眼泪,无声的送父皇走完看似风光,却满是无奈遗憾的一生…… 「父皇会死吗?」 模模糊糊之中,夏涣然好似作了一场好长的梦,隐约听到夏宏询略带稚气的声音。 「我听说祸害可以活很久。」 这个声音……他心中一痛,以为自己早已遗忘,但回忆却在这熟悉的语调之中轻易被勾起,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她,很想、很想。 「所以父皇会死吗?」 「这父子就是父子,原来在询儿心目中,你这冷酷无情的父皇不是个祸害。」 「母后,现在清思殿里只有咱们俩,你在询儿面前说还行,但你这话若传到外头可是要杀头的。」 「询儿认为母后会怕掉脑袋吗?」 夏宏询整个人窝进徐嘉佟的怀里,摇摇头,「妈妈不怕死,可是询儿怕妈妈死。」 徐嘉佟忍不住轻捏了下他圆圆的小脸蛋。「就这小嘴会哄人开心。放心吧,妈妈有分寸的。」 她抱着孩子,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伟岸男人,扬起的嘴角带着一抹无法察觉的凄楚。她知道他不会死,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有他取人性命,绝不会轻易被人打败。 他拿走了她的虎狼符后,很快就给她安了一个善妒干政的大罪,将她所有的册封全都收回,这之中自然也包括了皇后的册宝,他还要她迁出中宫殿,移居最靠近冷宫的清碧阁,这决定等同将她皇后之位废除,只差没有昭告天下,打入冷宫罢了。 她接到密旨的那一刻就明白,他秘而不宣不是念在往日的情分,而是碍于徐家在朝中残存的势力,在外西北战事才平息,他不想内朝在这个节骨眼添乱子,他已稳操胜券,只要耐着性子等时机,让叔父自个儿犯错,就可以将包括她在内的徐氏一门一网打尽。 他的一心权谋令她心寒,终于认清他对她始终没有一丝情感。 第二章 在这宫廷内外,不论是夏涣然或是妃嫔,甚至朝中大臣,为了权势除去几条人命,花费无数年的光阴等待都实属平常。这一幕幕的丑恶让她的心累了也倦了,实在不想再掺和进去。 当年抱着都还走不稳的太子踏进清碧阁,那冷清的残破宫殿令她觉得前半生就像是场梦,那一刻,她的梦终于醒了。 之前一心为他的光阴已经足够,她终于毋须再为他而活,心思也不必再绕着他打转,平静的心湖更不再为他起任何涟漪。 被废之后,他们不再相见,今日她因他病重来看他一眼。在清碧阁过了段平静的小日子,自以为绝了一切念头,却又顾不得他清醒之后会怪罪,迳自来到他的跟前亲侍汤药,说穿了,自己就是个没出息的。 「询儿,放心吧。」她的手轻触夏涣然的额头,又转而握住了他的手。已经退了烧,想来他这次依然可以安然的度过。 「你父皇没事的。」 夏宏询留意到母后眼底闪过的淡淡哀伤,生母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打小他就被养在母后身旁,在这看似平静的深宫后院,他的处境艰难,全靠母后挡在面前,替他遮风挡雨。 父皇与他并不特别亲近,他听过宫里几个嘴碎的太监、宫女说这全是因为父皇不喜欢母后的缘故,他当时还气得派人把那几个家伙打了好几大板。他才不管父皇喜不喜欢他,他只知道母后待他最好,他最在乎的也是这个一心为他的母后。 「妈妈。」他小小的身子偎进了徐嘉佟的怀里。在私底下,母后要求他叫她妈妈,说是叫母后距离疏远了些。 「等父皇好转,今年秋狩你跟我一起去可好?」 从他三岁起,每到秋狩就要离宫月余,他着实想念母后,但是只要让父皇知道,都免不了被斥责一顿,对这个父亲,他是又敬又怕。 徐嘉佟浅浅一笑,「先不论你父皇答应与否,对于秋狩,纵使入宫多年,我还是不明白杀生有何乐趣可言,所以我的小祖宗,你还是别算上我一份。这几年待在清碧阁,你父皇忘了我的存在,我反倒得了个清静,有时候还真想他最好带走宫中所有的人,我心中才舒坦。」 突然感觉自己手心里的大手微微动了一下,她一楞,一抬头就对上夏涣然一双眼眸。 她的心先是一突,倒楣的时候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遇得上,他都昏了好几天不醒,她才在大放厥词、抱怨个几句时,他就挑在这节骨眼醒了。 果然吐槽时还是要关上门,在自己的清碧阁里发作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夏宏询紧张的拉着徐嘉佟的衣角,也担心父皇刚才听到了妈妈的话而怪罪下来。 徐嘉佟柔柔一笑,稳住自己的心绪,形同被打入冷宫的她不该踏出清碧阁,他也不乐意见她,只不过名义上她还是皇后,若不露个脸,朝廷内外都要乱了。 现在他醒了,就算没听到她方才那些不敬的话,看她来到跟前,只怕也已经惹他不快,若他真发怒,随意再给她安条罪名,她的小命就会不保,不过有时她会想,如果他真能狠心赐她一死,这也算给个痛快。 她安抚的轻拍了下孩子的手,然后将他给拉开,柔声说道:「皇上,真是万幸,您终于醒了。」 夏涣然紧盯着她,怀疑自己是在作梦——她明明就已经死了,连屍首都找不着,但为什么现在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他困难的从刺痛的喉咙挤出声音,「怎么在这里?」 徐嘉佟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心头却是一阵发酸,他终究还是厌恶她,连看她一眼都不愿。 「臣妾惶恐,惊扰圣颜。」她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恭敬的行了礼,「臣妾身子有些不爽利,怕过给圣上,这就回清碧阁。」 夏涣然怔忡的看着她的身影走远,嘴里发不出任何一句言语,他想阻止她,但又不敢,怕自己是在作梦,怕梦醒之后她再次消失在眼前。 当初他刻意冷落,让她移居那冷清的清碧阁,原以为她会大吵大闹,谁知她却安安静静的收拾东西搬了进去,他曾远远的瞧见她平静的样子,就像没有情感的瓷娃娃。 他突然想起她刚入太子府时,曾经开朗又爱笑,总要缠着他问东问西,看着她的背影,他似乎又回到那场大雪之中,她焦急的向他求救,要她带他回家的情景。 他的手紧抓着胸前,蓦然心疼起来。 「父皇!」夏宏询担忧的轻唤了一声。 夏涣然楞楞的环顾四周,明明是他熟悉的环境,但又有些不一样,一旁原本已长成翩翩少年的夏宏询,现在怎么又成了个圆滚滚的胖小子? 他颤抖的手轻抚着他的脸,「你今年几岁?」 夏宏询不安的眨着眼,「六岁。」 六岁他整个人陷入一阵混乱。询儿明明已经十岁了,现在怎么会缩水了? 「小六子!」他焦急的叫唤,声音有些急促,「护国……护国大将军人呢?」 「护国大将军?」小六子一脸惶恐,跪了下来,「不知皇上指的是哪位护国大将军?」 「就是……」他的话语一顿,韩依风是在徐嘉佟死后回京平乱,才被他封为护国大将军,所以现在……他压下不安,试探的开口,「骠骑将军呢?」 小六子恭敬的回答,「将军驻守边疆多年,皇上要派人宣将军回京吗?」 他的心一紧,韩依风驻守边疆六年,最后是因宫里动乱才回京,现在他却还在边疆—— 原本十岁的夏宏询如今才六岁,而那连屍首都让他找不着的女人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有事情不对,大大的不对,但偏偏他虚弱的无法组织。 「召他回京!」若将来真有乱子,提早找韩依风回来总不会再出错。 「是!」小六子连忙叫人去办。 「询儿?」他颤抖的伸出手,轻触着儿子的脸颊,柔软又温热。这四周的摆饰依旧,但是他的心境却有了天与地的不同。 「父皇,」夏宏询试探的看着他,「你可有不适?」 夏涣然深深看着儿子,猛然伸出手,用力的抱住了他。 夏宏询被吓得倒抽一口气,向来对他冷漠的父皇,竟然紧紧的搂着他,这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求救的看向一旁的小六子,后者连忙宣来太医,连他都觉得清醒了的皇上有些怪异,可别是病糊涂了才好。 「父皇用力的抱着我,害我都快不能喘气了!」夏宏询的小手背在身后,像个小大人似的走来走去,「太医说父皇的病情已好转,再休养几日便可恢复,只是孩儿总觉得父皇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总说龙心难测,他是皇帝,他开心怎么着就怎么着。」徐嘉佟走向屋外,不甚认真的回答,「或许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才知道你这小子是他最值得在意的人。」 「父皇最该明白的是他此生最该在意的是妈妈才对。」 「我看还是省了吧,他是皇帝,突然对一个人好未必是件值得庆幸之事。」她并不在意夏涣然的转变,毕竟再变也不会对她好上一分,与她更无任何干系。 「妈妈,父皇还说要召回骠骑将军。」 韩依风?徐嘉佟楞了下。 这个传奇人物也只在大婚之时见过一面,守西北,是夏涣然九岁从军时结识的至交,是心腹也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夏涣然甚至还将自己唯一的嫡亲妹妹许给他为妻,也因为他,她叔父才被贬黜,她明白,虽是一介武将,但若论起心机手段,韩依风也不容小觑。 她停下手边的动作,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天空一片晴朗,秋意渐浓,冬天快来了。 这个时候召回骠骑将军又是为了什么?她虽然清楚为了固守自己的地位权势,有些作为是不得不,但她真的不喜欢杀戮。 「妈妈,父皇有向我问起你的近况,不如你明日跟我一起向父皇请安可好?」 「我可不想自讨没趣。」徐嘉佟想也不想的拒绝,甚至不想去细思夏涣然问起她背后的用意,在她心目中,早认定了夏涣然对自己只有厌恶而无一丝情意。 夏宏询苦了脸。 徐嘉佟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这模样还真是难看,乖,跟桂儿去洗浴一番,等会儿该用膳了。」 夏宏询用力的点着头,「妈妈,儿臣告退!」 「慢点走,要听桂儿和刘嬷嬷的话,前几日我听说你抓了好几只蛐蛐儿去吓太傅,要不是你父皇突然病倒,我没时间处置,这次可不会如此简单就放过你,若有下回,我铁定揍你!」 「知道了!」他扮了个鬼脸,连忙带着贴身宫女和几个太监走开。 第三章 看着他的背影,她轻笑着摇头,询儿身旁的内侍、宫女、嬷嬷全是她细心挑选的人,这些年能这么平平安安的过,看着他长大,她感到安慰,只是想起了夏涣然,她眼底笑意尽失。 时光的巨轮继续前进,她的日子在清碧阁里依然一如往常的过着,外头的纷扰与她无关,她更不想揽事。 只是李墨芸的儿子转眼间也满了周岁,以李家的野心,她难免担忧,等六年之期一到,夏涣然真将询儿从她身边带走,不养在眼皮底下,到时她又能护着询儿多少? 她一身素衣,不厌其烦的在屋旁的空地翻动着土,清碧阁里没什么可口的饭菜,只好自食其力,等过些日子,这些土地就会种满她和询儿喜欢的青菜。 除了一个照料她的太监小福子,这里只有跟了她多年的两个宫女花儿和兰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实在不像是后宫之首、一国之后。 待在清碧阁的日子,她没哭没闹,也没心思抱怨,这世间事物本是一体两面,日子清苦,却也不再有过去的烦扰,当一个人不在乎得失,心境也就自由。 此时花儿跌跌撞撞的从外头跑了进来,若是在中宫殿,这丫头的不识大体肯定会挨板子,但这是清碧阁,没这么多的规矩。 「娘娘、娘娘!」花儿紧张得不知所措,「大事……出大事了!」 「你这丫头,」一旁的兰儿拉住了她,「这么没规矩,信不信我派人打你几大板?」 「兰儿姐姐,现在管不了什么板子了,小六子公公派人跟小福子公公说……说皇上摆驾来了清碧阁!」 兰儿惊讶的转头看着徐嘉佟,就见后者就像没听到似的,依然蹲在地上替自己的菜园翻土。 「娘娘,」兰儿一脸激动,「皇上!皇上要来了!」 「他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徐嘉佟的反应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别忘了,他已经收回了我一切册封,在外人眼里,或许当我还是个皇后,但他与我都清楚,在这宫里,我早已是个没有身分,比你们两个宫女还不如的废人。」 「娘娘,你快别这么说。」兰儿连忙上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收回册封这事知情的不过是少数几人,外头的人哪个不把你当成皇后娘娘,你快起来,让兰儿替你好好打扮打扮,不然若是万岁爷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看着兰儿,徐嘉佟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想她还是皇后时的锦衣玉食,而今这里却连衣服、吃食都短缺,如同天堂地狱之间的差距,兰儿忠心,依然选择跟在失势的主子身旁,但心中还是不希望主子被遗忘在这里,孤苦的过一辈子。 「别忙和了,」徐嘉佟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但肯定不会是好事,不论我打扮与否,都无法改变他来的本意。」 兰儿闻言,身子一僵。确实,这些年来皇上没想过娘娘,现在突然造访未必是值得庆幸之事。 花儿还搞不清楚状况,语气有了不平,「娘娘安分的待在这里,就跟打进冷宫似的,皇上还想怎么样?」 「你这丫头,小心被掌嘴!」兰儿急忙环视四周,「也不怕乱说话害了娘娘!」 「这里平时就只有咱们,才不会有人来这里,外头那些个太监宫女,哪个不是现实的,瞧娘娘被遣到这里,个个都不把咱们当一回事,暗地里说话更难听,还说太子跟着娘娘,这太子之位早晚被废,陆郡王才是真正带着天命来呢。」 陆郡王是静贵妃的儿子,一出生就封爵,可以想见夏涣然对这孩子的喜爱,但这份喜爱的背后带了几分真心又是另一回事了,徐嘉佟想。 「在娘娘面前说什么呢?」兰儿气得扯了花儿一下。 花儿嘟起嘴,「人家说的是实话,娘娘也知道的,对吧?」 「你真的很多话——」 「花儿说的确实是实话,」徐嘉佟一点都不以为意的露出浅笑,「外人想怎么说就随他们去。清碧阁里就咱们,没那么多规矩,你们想说什么就说,该干么就干么去。我得快把这些土给松松,改明儿,咱们想想要种些什么才好。」 兰儿无奈之余,只好拖着花儿进屋子去打扫。 来到了清碧阁,这个最靠近冷宫的地方,夏涣然的脸色因为大病初癒,依然有些苍白。 小六子小心翼翼的将他从銮驾上扶了下来,除了清碧阁的小太监和两个宫女跪在门口迎接外,不见皇后娘娘的身影。 他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脾气倔强,看来也没有因为这阵子的苦日子而低头,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皇上,等着他气愤的拂袖而去。 但夏涣然对此不敬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松开了小六子的手,迳自走了进去,当他看到蹲在地上,鞋子和裙摆都沾染泥土的徐嘉佟,忍不住轻挑了下眉。 「皇上……」 他的手一抬,「全都退下。」 小六子不敢迟疑,连忙带着所有人退开。 徐嘉佟知道他来了,但是她没有理睬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看来,你的小日子过得挺快活嘛。」 「是不差。」徐嘉佟淡淡的回应,「皇上怎么如此好兴致,好奇臣妾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快活与否?」 看她一身素衣,身上没有太多的首饰,对他的态度又冷淡,他心头有些不快,「你是皇后,瞧瞧这是什么模样?」 「皇上已经收回了一切册封,臣妾已不是皇后,别人不知,但皇上可清楚得很。」 她终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头直视着他,意思意思的行了个礼,「皇上吉祥。」 虽然不悦她的淡然,但夏涣然眼底还是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看你这模样,你就不怕朕怪罪?」 「若说怕,」她轻声反问:「皇上对臣妾会心软吗?」 「你可以试试。」 她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看出了他眼底的打趣意味,那神情、那说话的语调,好像初识时的温柔哥哥。 若是以前,这份好会让她乐不可支,但这些年,他突如其来的示好总令她没来由的感到恐惧。 她维持脸上的平静,就如同这些年来的无欲无求,「还是别吧,现在的日子挺好,皇上贵人事忙,应该没心思理会臣妾那些狐媚点子,臣妾不会自讨没趣。这一早起来忙和,还真是乏了,臣妾想歇会儿。皇上,你既已下旨废了我,于礼,你不该再来见我。清碧阁的门在那,出去时请小六子公公替你记着路,下次可别再走错了步子,踏进这个不合你尊贵身分的清冷地方,脏了圣上的眼。」说完,转身就走。 他一楞,她态度明明温恭端淑,柔软顺弱,但那直挺挺的腰杆子和出口的字字句句,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大胆!朕还没准你走!」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最终轻叹了口气,「皇上,臣妾惶恐。」 「朕看你倒没一丝惶恐不安之态。」 徐嘉佟静了一会儿,转身面对他,跪了下来,「臣妾不敬,若真惹了皇上不快,皇上大可赐给妾身三尺白绫。」 他的心一突,原本要大步走向她的脚步顿住,「什么」 「臣妾乏了,想歇息。皇上若真气不过,就给妾身三尺白绫,让自个儿舒心。」 「朕不准你死!」他几乎是用吼的出声。 他激烈的反应没有引起她太大的情绪,徐嘉佟低着头,玩味着他的话,看来自己的命留着,对他应该还是有些用处。 她轻扬了下嘴角,柔声开口,「臣妾生死本是握在皇上手上,皇上要臣妾活着,臣妾遵旨便是,若皇上仁慈,不责罚臣妾,臣妾这就告退,闭门思过去。」 他皱起眉头,这次没有叫住她,只是带着气恼地看她走远,这女人……这女人……他忍不住气怒的将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外来回踱步。 她竟然这么冷漠的对待他,还开口跟他要什么三尺白绫,真是反了。 他是皇帝,从没试图去迎合任何一个女人,如今放下身段向她示好,她竟然不屑一顾…… 此时一阵风吹来,小六子连忙上前替他披上披风,他蓦然停下脚步,怔忡出神。 若没记错,不久之后,他的身体将会每况愈下,原以为是染了恶疾,最后才知是中了毒,要不是是徐嘉佟察觉替他换了药,救了他一命,他险些活不下来,但她却死在晋元六年的春暖花开之时。 拿了杯热茶,徐嘉佟躲在阴暗处,透过窗缝静静的看着夏涣然。 天冷了,他大病初癒,实在不该站在在屋外吹风,意识到自己心头的担忧,她敛下了眼。 还没搞清楚这高高在上的皇帝突然驾临她这冷清的清碧阁是为了什么事,不过不管他为何而来,他的出现一定会掀起风波。 第四章 一个好似被遗忘的皇后娘娘,谁能料到皇上会突然兴起,那些后宫妃嫔们只怕心头都翻江倒海,各自思量了吧! 兰儿站在徐嘉佟的身后,静静的等着吩咐。 徐嘉佟看着小六子拿着大衣上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个转身就将他给抛到了脑后。 「更衣吧,我想歇会儿。」 兰儿惊讶,「可是皇上还在外头——」 「由着他吧,走累了,就离开了。」他周遭有忠心的臣子和太监,已非当年孤立无援的太子爷,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他也不屑她为他担忧。 【第二章】 一大清早,清碧阁里就来了消息,夏涣然竟然下旨要升太后远房外甥女——丽妃为贵妃,这倒令徐嘉佟有些懵了。 先不说夏涣然自个儿心里明白他早就废了她,今日要封谁为妃根本就与她没半点关系,单就常理来论,她这个外传久病、行将就木的皇后早就无实权,这封妃大典自然轮不到她来张罗,但他为何特地一大早派公公来宣旨? 「娘娘,」兰儿在一旁轻声的问:「可要宣静贵妃?」 在娘娘以重病为由住进清碧阁之后,静贵妃俨然替代她母仪天下,现在皇上这道圣旨下来,难不成是要娘娘重掌后宫? 徐嘉佟揉着太阳穴思索,越想越想不透他的心思。 「我不找她,她自会寻来。」她最后叹了口气,对兰儿说:「替我更衣吧。」 兰儿不敢怠慢,连忙照做。 徐嘉佟收起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反正该来的总会来,想不透索性就别想了,静静的等着看变化就是。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涂上略白的脂粉,装出一副病容,她扯出抹笑,「只怕来的还不只是静贵妃一个,今天咱们清碧阁是没法子清静了。」 兰儿闻言,轻声说道:「兰儿相信,娘娘自然有法子的!等会儿叫花儿待在小蔚房里,别给娘娘添乱就好。」 徐嘉佟一笑,穿上绣花鞋,知道兰儿会将事情给办得妥当,她斜卧在太师椅上,依然一派自在慵懒,等着事情自己找上门来。 昨日夏涣然来她这里的事,经过一天,该是传遍了整个后宫,虽然她早以身体不适为由,省了那些讨人厌的晨昏定省,但今天一大早的圣旨该让好几个人连早膳都吞不进去了。 她只手撑着头,想起这两年,李墨芸生了个皇子,深受喜爱,可以说是艳冠后宫,无人能与她争宠,现在突然要升个贵妃,还是太后的人,以李墨芸高傲的性子,心里头肯定翻江倒海、气愤难当,绝对会耐不住来找她商议,但徐嘉佟实在没打算陪着她凑这份热闹,掺和这件事。 这一个个的女人要争、要抢各凭本事,只要不闹到她跟前来,危害询儿,坏了她的清静就好。 「娘娘,静贵妃求见。」 来了。徐嘉佟勉强打起精神,看着进门的娉婷身影。 看来这些年李墨芸因为深得夏涣然的宠爱,又有当剌史的父亲撑腰,在后宫的地位如日中天,身后带着一排奴婢,排场之大更胜于她这个皇后。 「臣妾给娘娘请安。」 「坐。」徐嘉佟的手轻轻一挥,「今日静贵妃怎么这么好兴致,来本宫的清碧阁?」 「臣妾这些日子总挂念着娘娘,一直想要给娘娘请安,只是娘娘又传了口谕说是不喜打扰,皇上也不许后宫的嫔妃与娘娘太过亲近……」她拿着锦帕轻捂着嘴, 一副说错话似的惊恐模样,「娘娘恕罪!」 徐嘉佟没说话,只是拿着清明的双眸直勾勾的瞧着静贵妃,差点忍不住笑出来。静贵妃想要暗示自己不得皇上的心,让她心里难受,这点小心思看在她眼中实在幼稚可笑。 「贵妃娘娘说的句句属实,何罪之有?」站在静贵妃身后的小宫女嘀咕,声音不大,却正好传进了众人的耳里。 「大胆!」静贵妃沉下脸,「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放肆,还不掌嘴!」 「奴婢知罪!」那宫女连忙打了自己的脸好几下。 「娘娘恕罪,臣妾的随身宫女冒犯娘娘,回去臣妾一定会好好责罚。」 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徐嘉传觉得无趣的撑着自己的头,落难凤凰不如鸡,这宫女敢这么说,还不是仗着有主子撑腰,静贵妃早一步斥责了自己的下人,她若真要追究,倒落得她这个皇后不够大度了。 想想这李家人也还算沉得住气,尽力辅佐夏涣然,低着头谦恭做人,获得不少好名声,但在李墨芸做了贵妃,肚子又争气的生了皇子,日子开始过得风生水起后,也渐渐忘了分寸,就连个小小的宫女都能口出狂言。 徐嘉佟嘴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得意忘形得太早,可是祸端开始的前兆,今日的皇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甫登基的夏涣然,如今他手握兵权,内外自己的党羽、亲信不少,就算最有可能在第一时间影响京城安全的那些倚凤山下的军士,现在也都为他所用,他根本不再需要强而有力的外戚协助,一手将她叔父撂倒便是他皇权的展现,要上下明白别再妄想后宫干政,可惜陷在其中的人还是看不明白。 看着李墨芸,她突然有点理解夏涣然现在的心思了,今日晋了个贵妃,还是太后的人,将来若李家不长眼有了别的心思,到时不用夏焕然出手,太后的人自会收拾。 这个皇帝倒好,隔山观虎斗,自己无事一身轻,夏涣然的阴狠手段,徐嘉佟算是看透了。 「本宫相信静贵妃自有定夺。」她随意挥了挥手,懒得为了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奴才花心思。 「还不谢谢皇后娘娘!」李墨芸以为徐嘉佟不追究是因为自己正受宠,不好得罪自己,脸上有着一丝得意。 「谢娘娘!」那宫女还有模有样的行了叩谢大礼。 「本宫有些乏了,若妹妹无事就回去吧。」 「臣妾惶恐,还有一事……」李墨芸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说!」 「回娘娘,是宫中的大喜事,丽妃的封妃大典。」李墨芸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诚恳的样子似乎很开心丽妃要晋贵妃了。 「本宫身子不好,」徐嘉佟扬了下嘴角,「你也瞧见了,这身子是一天拖过一天,说不准哪日就去了,所以这事儿还是交由你全权做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李墨芸暗暗思量着徐嘉佟的话。她本也是意思意思前来询问,皇后搬离中宫殿,移居到宫里最僻静的一角,虽然对外统一的说法都是徐嘉佟身弱要静养,但可不是每个人都是睁眼瞎子,看不出里头的门道,皇上的旨意无非是特意将皇后冷落,她估量着要不是废除中宫兹事体大,徐嘉佟早就被打入冷宫。 她是后宫最得宠的女人,难免因为皇后失势而生出非分之想,这几年她统掌后宫,而除了空有名号的徐嘉佟外,她最要顾忌的就属丽妃那个做作的贱女人,只会在太后面前装出一副温柔敦厚的样子,皇上虽不特别喜欢她,但碍于她深受太后喜爱,也待她不薄。 昨日皇上不过才来了趟清碧阁,今日就来了消息要封妃,还打算要皇后娘娘出面主持,这道圣旨可比丽妃自此要与她平起平坐更令人心闷,怀疑这是徐嘉佟的计谋,毕竟若皇后真出面主持大典,这不摆明昭告天下,纵使她这几年处理后宫大小事务,但皇后还是这个不问世事的徐嘉佟吗? 徐、李两家向来不和,勾心斗角的想要扳倒对方,原以为徐丞相被黜,徐嘉佟自此不会再是威胁,然而这圣旨一来,可让她连早膳都没胃口用,直接来了清碧阁,想要来探探口风,好让自个儿的心里有个底,没想到徐嘉佟一如往常,整个人病殃秧、懒洋洋的,似乎对重掌后宫一事没有半点兴趣。 「皇上的旨意可是要娘娘亲自张罗?」她不死心的又试探了一句。 徐嘉侈揉了揉太阳穴,「皇上慈悲,兴许是念在夫妻一场,看本宫体弱,所以要本宫多出去走动走动,可是这身子让本宫是有心也无力啊,所以一切还是有劳静贵妃了。」 徐嘉佟话都说了个大白,李墨芸只能将怀疑给吞进肚,垂下目光,「臣妾领命,绝不让娘娘失望。」 「你办事,本宫自然放心。」 「丽妃娘娘到!」外头,小福子的声音传来。 果然又来一个。徐嘉佟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无趣,这些人就非得照她心头的剧本走吗?一点新意都没有。 她懒懒的开口,「宣。」 丽妃漂亮秀气,是当今掌管国家内外财务大司农的掌上明珠,也是太后的表亲,深得太后喜爱,徐嘉佟承认大司农是个有能之人,才能使得国富民强,他养出来的闺女自然也非泛泛之辈。 第五章 丽妃一进门,目光触及静贵妃,脸上有着得意,平时见到这女人还得行礼,但今日已不可同日而语,她已经要晋封为贵妃,与李墨芸平起平坐,谁也不低于谁。 她扬起嘴角,轻轻一福身,也不行大礼,柔声的说:「怎么姐姐也来给娘娘请安?」 「是啊。」静贵妃皮笑肉不笑,「妹妹不也是。」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较劲了一番,丽妃扬了下嘴角,转向徐嘉佟,「臣妾听说皇上昨日来了一趟,应是娘娘身体不适,特来探望吧?」 丽妃仗着有太后撑腰,虽然嘴里称徐嘉佟一声娘娘,心里可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不过她毕竟是大宅大院出来的,虚与委蛇的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还不就拖着个身子,」徐嘉佟微垂的眼眸注意到了静贵妃和丽妃之间无声的斗争,脸上勾起一抹带有嘲弄的浅笑。 「娘娘可是后宫之首,要多保重身子。」丽妃一脸诚恳,「娘娘可是咱们后宫的主心骨啊!」 闻言,静贵妃的笑容有些僵,暗暗咬了咬牙,这病得快死的皇后是主心骨,那她这个手握实权,统掌六宫的贵妃娘娘算什么? 「丽妃说的是,」静贵妃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晚点臣妾就叫内务府给娘娘多送点补品过来。」 丽妃带笑的扫了静贵妃一眼。是啊,现在内务都归她管,可以后就难说了。 徐嘉佟微微一笑,「静贵妃有心了。」 别人或许不知,但从她以病弱为由避居清碧阁,静贵妃掌管三宫六院的大小事务开始,送来清碧阁的东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都是各宫不要的剩余物品,兰儿还曾为此抱怨了无数次,但她却一声不吭,睁只眼闭只眼过日子。 这后宫的争斗,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静贵妃有着显赫家世又正得宠,有旁的心思也不意外,徐嘉佟明白李墨芸心中最想除掉的人除了太子之外,就是她这个失势又无所出的皇后,毕竟一天不登上后位,纵使手中握了权,心里头还是不踏实。 「中秋转眼将至,」丽妃柔柔的看着徐嘉传,「今年的拜月祭该是娘娘亲自主持吧?」 拜月祭可是一年一度的大事,中宫之首的皇后要率领宫里的妃嫔祭祀,一求国泰民安,二求皇室平安,三求与夫君恩爱永久,只是从她避居清碧阁之后,她早就对那些代表权势的事务没半点兴致,至于跟皇上恩爱永久?她早就不作这个梦了。 想他不过来了一次,就弄得她这清静之地乌烟瘴气,若跟他真的恩爱,她这里还不整日都闹翻了天。 宫中的各种礼数复杂,她当皇后才短短几年的时间,都数不清到底主持过大小 宫中事务有多少,岁时节令,一年到头忙不完,久了还真觉得烦不甚烦。 正好李墨芸感兴趣,她也乐得轻松,把手上的事全都交出去给她,反正她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对封建制度里的礼节没有一丁点概念,想想这样懒散的她竟然还莫名其奇的当上了皇后,有时她真觉得这番际遇不是好运,而是上辈子造太多孽。 「我身子不好,就怕累着。」她的声音轻得就像要断气,「过几日,我会请太后娘娘做主,请皇上下令让丽妃主持拜月祭。」 往年皆是静贵妃代替她,不过今日丽妃既然主动问了,看那表情该是私下已经问过了太后,由她这个新出炉的贵妃主持,她索性就做个顺水人情,反正谁主持拜月祭都跟她没关系,这两个女人喜欢闹就到外头去闹腾个够。 丽妃装出一副惊喜的神情,连忙跪下,「谢皇后娘娘!」 李墨芸气得咬了咬牙。 「姐姐,去年的拜月祭看你累得都痩了一圈,今年你就好生休养吧。」丽妃被一旁的宫女扶起身之后,笑看着静贵妃说道:「妹妹若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姐姐多提点才是。」 「妹妹聪明,自然一点就通,不需旁人提点。」李墨芸这些话是用尽了力气才挤得出来。 「这些年姐姐掌管后宫,事务繁重,真是辛苦了。」 提起掌管后宫,李墨芸的腰杆子不由得挺得更直,心下更是谨慎了几分,「不苦,为天下百姓和皇上,一点都不苦。」 「姐姐这么说,是要娘娘为天下百姓和皇上,也该拖着身子掌管后宫,主持拜月祭才是吗?」丽妃无辜的眨着眼问。 静贵妃脸色一变,连忙看向徐嘉佟,「娘娘恕罪,臣妾没这个意思。」 「是否有这个意思,你自个儿心里明白就好。」徐嘉佟望着丽妃看似天真的样子,这女人真的不简单。她揉着太阳穴,语调依旧没有太大的起伏。 静贵妃的脸一僵,这个皇后不过空有一个位置,太后不理,皇上也不屑一顾,但她地位摆在那里,让她纵使出身高贵,掌管实权,却也得看她的脸色。 看出静贵妃心中的不服,徐嘉佟闭上眼,要不是还顶了个皇后的位置,她还真是恨不得拿竹条将这两个做作的女人给打出去,在外头明明有温暖的阳光,出去走走多好,她却得应付她们那虚假的态度,要演大家一起来演,她索性装睡,让她们顶着重得要死的华丽头饰端坐着。 看她睡着,静贵妃和丽妃对视了一眼,她们还没跪安,又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于礼实在走不得。 坐了好一会儿,静贵妃有些不耐,身后的宫女见主子使了眼色,故意将呈上的茶水不小心摔到地上。 发出的声响令徐嘉佟睁开眼,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东南西北的朦胧状。 「大胆!」静贵妃反应极快的骂道:「竟敢惊了娘娘!」 「奴婢该死!」宫女连忙跪了下来,「请娘娘恕罪!」 「回去你就知道了!」静贵妃装模作样的啐了一声。 「带你出来尽给本宫丢人,立刻随本宫回宫,杖责二十。」 「是,贵妃娘娘。」 「怎么就走了?」丽妃柔声的制止,「既然是惊扰了娘娘,就不能把人带回去处置才对,姐姐该现下就叫人给拖出去,狠狠的打个四十大板,给娘娘泄泄气才是。」 静贵妃听到丽妃开口,眼底闪过一抹愤恨,她扬着下巴,皮笑肉不笑的说:「既是本宫的人,就该由本宫处置,妹妹毋须费心。」 「这个贱婢是姐姐的人,妹妹自然是毋须费心,但若惊扰了皇后娘娘,就可不是姐姐宫里一名小小宫女的事,若姐姐不好好处置,只怕人家会说奴才学着主子的样,或是奴才带坏了主子。」 静贵妃一时语塞,目光移向徐嘉佟,指望她能说句话。 徐嘉侈开了口,语气没有半点亲近,「这几日本宫睡得不多,难得方才睡得香呢。」 一听到徐嘉佟的话,静贵妃脸色一沉。 「真是该死的奴才!」丽妃立刻喝了一声,「来人!把人拖下去狠狠的打四十大板。」 静贵妃一脸的不甘,但也只能把话全吞进去肚子里。 徐嘉佟没什么表情,反正又不是她的人,她们要去狗咬狗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的同情心有限,没有办法无止境的滥用。 「还不把人给拖出去!」丽妃对一旁的太监说。「给我狠狠的打!」 一旁的太监没有迟疑,就把跪着的宫女往外拖,没多久,就听到外头传来凄厉的叫声。 「回娘娘,打了二十几个大板,人就晕了过去。」一个太监进来回报。 「把人泼醒再打。」丽妃赶在静贵妃的前头说,又看向徐嘉佟,「娘娘,臣妾这番处理可好?」 徐嘉佟面无表情,俗话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只要静静看戏就行,夏涣然抬了个贵妃,还是手段特阴狠的丽妃,这事情可真是有趣了。 她喝了口茶,柔柔的说道:「奴才就是奴才,对主子不敬,最后都只有死路一条。罚吧,罚得重些也是好事,让大夥儿认清自个儿的身分,别得寸进尺才好。」 静贵妃拧着手中的锦帕,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显露出来。心中明白徐嘉佟纵使失势,仍是皇后,今日的种种无非是无声的告诉她;就算她与皇后这个位置只差了一步,却有着天与地的距离。 四十大板打完,静贵妃的宫女也去了半条命,就算救回来,那双腿也废了,听着太监来报,徐嘉佟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悲,目光一扫静贵妃。 静贵妃原本心有不甘,触及她的目光,头立刻一低。 「你们都退下吧。」她浅浅一笑,「本宫乏了,封妃之事就有劳静贵妃多费心,只是丽妃……」 丽妃立刻起身,一脸娇笑,似乎不把方才弄残了个宫女一事放在心上,一心以为会得奖赏。 第六章 「你在未封妃前,就还是妃位,」徐嘉佟柔声说道:「见到贵妃该有的规矩可别忘了,方才你进门未行大礼,这是一错,抢着静贵妃的话,这是二错,你毕竟是太后跟前的人,言行举止总不好给人笑话了。」 丽妃被这么一说,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最后挤出一笑,连忙跪下,「臣妾知错,臣妾明白。」 「退下吧。」 看着一群人鱼贯离开,清碧阁又恢复以往的清静,徐嘉佟呼了一大口气。 她今天真是出息了,一次得罪了夏涣然的两个宠妃,不过得罪了一次,可以让她们安分一阵子不来清碧阁求见也是好事。 将来静贵妃和丽妃平起平坐,后宫俨然有了两个主子,虽然对彼此和其身后庞大的母家有所牵制,但一个不好也会出乱子的。这一步棋,夏涣然下得太险,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一心要把她给搅和进去。 徐嘉佟摇着头,隐约感觉自己平静的日子到了头,自在生活会因为当今圣上的转变而有所改变,她不知道他心头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可真别跟她说什么女人才是祸水,在她眼里,这男人才是害人不浅! 夕阳西下,晕黄的光线照了进来,一个下午,徐嘉佟就待在清碧阁右翼的偏殿里。 夏宏询练好字,兴匆匆的冲了进去,好奇的在母后的身边打转,「妈妈,你在做什么?」 「我想做整个皇城!」 夏宏询的双眼闪闪发亮,「哇!那一定很漂亮。」 从小他就知道这个娘亲有双巧手,可以做出精细好看的模型,在他眼中,母后不仅漂亮还很聪明,小小年纪的他不懂为什么父皇会不喜欢她。 他兴奋的在一旁帮忙,突然冒出一句,「妈妈,将来我一定要登上皇位!」 徐嘉佟心头一惊,但表面不动声色,「你已是太子,帝位本该属于你,但你父皇还在,所以终究是你父皇说了算。不论你是否是太子,是否登基为帝,依然是妈妈的好儿子。」 「我知道妈妈不希望我当太子。」夏宏询笑了笑,继续说道:「但若是将来我当了皇帝,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放下手中的土,徐嘉侈拉住了夏宏询,柔声说道:「这天下是夏家所有,这皇位是你夏家先祖用血、用命保住,将来若真有一日你能君临天下,这也是你父皇给的,跟妈妈没有半点关系,你若登基,你得谢天地,谢你父皇,但你要思量的是当个仁君,守护着天下人,而不是只想着我。」 夏宏询看着徐嘉佟嘴角虽带着一丝笑意,但眼底写着严肃,他垂下眼眸,「妈妈,我知道,只是我若不当太子、当不上皇帝,将来我们都会死。」 她的心一突,这不就是她心底一直担忧的吗?而今孩子大了,活在这宫廷之中,也该是明白了些事。 若将来天下真是是陆郡王的,以李墨芸的多疑性子,能否留夏宏询一命可是个大大的问号。 「放心吧!」她安抚的一笑,「妈妈会有办法的。」 有时她闭上眼,还可以看到徐甄云死时那不甘的眼神,她知道虽说是难产过世,但里头却有太多蹊跷之处,她的叔父在这件事上也难辞其咎,所以夏涣然才把徐甄云的死怪到她头上,认为是她为了权势不顾姐妹情谊。他对她的误会,她不想再解释,此生她不想再争,但为了夏宏询,不争成吗? 做人难,尤其在宫中做人,更是难上加难。 「怎么不见兰儿?」徐嘉佟转过身问着花儿,那丫头一整个下午都不见人。 在一旁帮忙和土的花儿没有心机的说:「兰儿说是要去趟缎库,给娘娘拿些衣料。」 徐嘉佟挑了挑眉,这个傻丫头,这一去只怕要受气了。 这宫里的人心眼总比常人多了些,兰儿现在不过是跟在一个失势皇后身旁的小小宫女,她们清碧阁也因为叔父被黜,徐家人暗自埋怨她这中宫之主竟没有一丝作为,从此不再闻问,更不可能给她送银两进宫疏通,现在没权又没钱,在这宫里只剩吃膀的分。 徐嘉佟放下手中的土块,站起身,走到窗边,封妃的事顺顺利利的结束,转眼要到中秋了。 如今太阳一下山便透着一丝凉意,兰儿该是看她没什么新衣料,所以跑了趟内务府,只是这实在不是她一个小小宫女可以左右,毕竟赏赐什么的都由静贵妃分配,物品到不到得了她这个清碧阁,可不是那些内务府的太监管得了的。 前头有了声响,徐嘉佟看着低垂着头的兰儿走了进来。 「娘娘。」兰儿抬起头看了主子一眼,神色有异。 徐嘉佟警觉的瞧着她,「有事?」 「奴婢去了衣库和缎库,个个都说赏赐全依静贵妃安排,若有任何不妥,要奴婢去见静贵妃。」 这点徐嘉佟并不意外,她相信跟在身边多年的兰儿也清楚,只不过小丫头忠心,不死心的想去试试,被拒也早该心里有底,不会太难过,但她现在的模样…… 她锐利的看着她,「你在衣库或缎库遇上了什么事吗?」 兰儿迟疑的咬了下唇,「回娘娘,奴婢遇上了小六子公公。」 「遇上小六子……」徐嘉佟坐了下来,「你把事儿都跟他说了?」 兰儿点了点头,「娘娘恕罪。」 徐嘉佟静了一会儿,「罢了,说了又如何?我想皇上也不会有兴致理会这后宫之事。」在刚才那瞬间,她突然有些期待,期待他会插手这事,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父皇兴许会替妈妈做主。」 徐嘉佟淡淡一笑,揉了揉孩子的头,「随桂儿去洗个手,今日我乏了,你就在自己的屋里用膳。」 「好!」夏宏询酿酿跳跳的走开。 看着儿子走远,徐嘉佟脸上笑容微隐,在盆子里净了手。她此生唯一的希望便是守着这孩子平安,即使外头都说她这个失势的皇后企图掌握太子,图的是将来能有翻身之日,她也不在乎,只是李墨芸的肚皮争气,生了个皇子,若真有了旁的心思,到时要杀一个孩子——纵使是太子,只要算计得当,也不是件难事。 洗好手,她走到自己放在窗边的模型前,那是一副农村和乐的景象,平民百姓的茅草屋外,男人劈柴,女子在一旁静静缝补衣裳,只是平静无波澜的生活,没有太多的富丽堂皇。 她实在应该庆幸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出现了个丽贵妃,现在李墨芸忙着应付她都来不及,暂时也不会有心思想些阴损的计谋来对付她或询儿,说真的,这还是夏涣然这些年来对她做的唯二件好事,让她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舒心。 「这是什么?」夏涣然无声出现,他的双手负在身后,打量着这个模型。 听到身后的声音,徐嘉佟着实一惊,急忙转身,「皇上怎么无声无息的进来了?」 他轻挑了下眉,「给皇后一个惊喜,怎么,不喜欢吗?」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 「你还没跟朕说,」他伸出手,拿起一个玩偶,「这是什么?」 她垂下了眼,「不过是闲来无事做着玩的。」 他打趣的看着她,「这该是朕与你吧?」他指的是那两个村夫农妇。 徐嘉佟的反应不冷不热,「外人眼里,臣妾贵为皇后,怎么当得了自由自在的村妇?至于皇上乃一国之君,也成不了乡村野夫。」 他轻挑了挑眉,「这话该不会是说朕连个乡村野夫还不如?」 「臣妾不敢。」她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视线,退了一步,迳自看着窗边夕阳西下的晕黄。 明明不想要他来,但为何一见到他,心里就是不平静,甚至还有些窃喜? 他的目光紧盯着她,注意到了她眼神飘远,「你不快乐吗?」 她静了一会儿,思量他问这话背后的用意。在宫中久了,一字一句总要猜测心思实在太累,原以为被逐到这最冷清的清碧阁就可以自在点过日子,但谁料到他突然的又想起了世上还有她这号人物。 「皇上该明白,快乐与否,在这深宫后院,并不是最重要的考量。」 他站到她身旁,细细玩味着她的话,「别总想着朕是皇上,就当朕只是你的夫君,朕亏欠你许多,你总得告诉朕,朕才知道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开心。」 他竟然会认为自己亏欠她?她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好奇,他语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祈求令她心悸,她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人距离,从他大病之后,他的态度转变得叫她莫名。 她移开与他胶着的目光,看向远方,「皇上变了。」 他不由得一笑,「姑且说朕是用了十年的光阴才了解人生如浮云,看透了自己的前生后世,明白此生对朕最重要的事物为何。」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异样的情绪,「就不能给朕一个笑容吗?就像当年初见朕之时。」 第七章 提起过去,她的思绪飘远。 那天,天地一片白茫茫,她一心只想要回到自己的时代,在路上赤脚走着,却遇上了他,她巴着他不放,要他想办法带她回家,只是他当然不知道「此家非彼家」,最后把她送回了辅国公府。 她的语调没有太多的情绪,「我只知太子妃与皇上青梅竹马,但不过几年的光阴,不论是皇上自愿或被迫的在房里收了几个人,其中还包括了我……」说到后来,笑容多了丝嘲弄。 「姐姐是养在深闺无忧无虑的大姑娘,自小受尽万千宠爱,曾几何时竟得防范那些争宠女人的尔虞我诈,怀了询儿还得应付府内府外繁琐之事,我还记得那时我不过说了句话,就被你以冒犯之名禁足于房内,让她最后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姐姐生产那日,你亲自请旨带兵出征西北,当时你人远在边疆,为了你的显赫名声,大好江山,她却失血而死,就在我眼前。」 当年幸亏傻愣楞的花儿不顾可能的责罚,偷偷放了她,若不是她赶到,还不知夏宏询的小命是否能保住,可最后她的一片真心好意却落得被人诬蔑的下场。 「你现在是在怪朕吗?」 「臣妾岂敢。」目光看着自己亲手所做的模型,那是她真心向往的平静生活,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吧。」 「但朕以为云儿是因你而死。」 「是啊!」她的眼神冷了,「这天下所有事,不全都是皇上一人以为吗?皇上君临天下,说出的一字一句都是圣旨,没人可以怀疑半分,质疑半句。」 夏涣然沉下了脸,「你逾矩了。」 「皇上大可转身走开,这也不是第一次,此生臣妾只想过平静的日子,」她只要想起徐甄云的死,心也无法平静。不过就是为了权势两字,却要害死这么多的人,「这清碧阁本不是你该来之地。」 「别口口声声要赶人,」他一把拉过她,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她,「这天下没有一处朕去不得。」 她看着他,柔柔一笑。 她突现的笑意令他皱起了眉头,「你笑什么?」 「九泉之下,」她轻声说道:「皇上去不得。」 他的心一惊,「你——」 她不带惧意的看着他,「纵使再权倾一时,双眼一闭、人一死,一切都是空的。」 他的手一紧,「你想寻死?你竟然敢威胁朕?!」 她觉得有趣,「臣妾有询儿要顾全,自然没有寻死的念头,即便真有一日得死,臣妾也会死得有价值。更何况臣妾压根不认为这么一条贱命,有那份能耐威胁得了万岁爷。」 夏涣然几乎要嘲弄现在的情况,想她最后为守护他的皇位而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她找到了她的价值,却让他不人不鬼的活在天地间度过四年,现在他魂魄回到她未死的时候,她却待他如同仇人。 几乎无法承受此刻心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松开了手,「我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中秋,皇上事忙,还是别来了。」 「你!」他真的会被她气疯,偏偏她惹完他后,还可以一派淡然,气得他耍赖起来,「朕告诉你,今年的拜月祭你给我乖乖的出现!」 她莫名其妙的瞧着他,「太后已经下旨由丽贵妃代替,皇上早知道的。」 他是知道,还为此发了好一顿脾气,要不是小六子劝着,说是太后已经下了旨,要他体恤太后身弱,他早闹到了太后跟前。 「我不管!你若识相的话最好出现。还有,朕说明日来见你,就会来见你。」 他用力一捶桌面,不等徐嘉佟回应,掉头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徐嘉佟撇了下嘴,真不知他怎么突然像个孩子似的闹脾气。 她走到模型旁,要自己不用理会他的话,明日他那些妃嫔们个个都会想方设法的缠着他,让他没空想到清碧阁的她。 她的头一低,突然注意到那对农庄夫妇的人偶不见了,她低头看着地面,四周都找遍,就是没有人偶的踪迹。 东西自然不会平空消失,所以是——她看向宫门,他拿走她的人偶要做什么?她忍不住嘟起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龙心果然难测,令人想不透的难搞家伙。 【第三章】 月到中秋分外明,远方传来丝竹之声,那样的热闹与清碧阁的冷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但是阁里的徐嘉佟却丝毫不以为意,今日自一大清早起就在小厨房忙和着。 「娘娘,你要做些什么?」花儿眨巴着眼,一脸期待。 「枣泥山药糕。」 「哇!看起来好好吃!」 看着花儿一副要流口水的样子,徐嘉佟一笑,「放心,到时一定多留些给你。」 「谢谢娘娘!」花儿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了。 「你这丫头,每次都顾着跟娘娘讨吃的。」兰儿走了进来,好笑的看着花儿说。 「谁不知道娘娘最疼咱们了。」 「你啊!怎么不用用脑子,娘娘这般辛苦是为了谁?」兰儿轻推了推花儿的额头,虽然娘娘不说,但她知道这糕点可不是娘娘一时兴起想做,而是是特别为了皇上准备。 因为皇上大病初癒,所以娘娘才会做这种健脾益气、补而不腻的应景小甜品,娘娘其实也没有嘴上说的冷情嘛。 花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想了一会儿,「为太子爷吗?」她虽然傻,但也知道娘娘一心委曲求全都是为了太子殿下。 「傻瓜,娘娘是为了皇上!」 徐嘉佟听见,手里动作一顿,想反驳又说不出话来,只好当作没听到,继续做事。 「皇上?!」花儿嘟了下嘴,「那死没良心——」 兰儿立刻抓了把绿豆泥塞进花儿嘴里,「有些话,你给我死死的吞进肚子里!」 花儿将口中的绿豆泥吞下肚,「人家说的是实话!」 「那也不能说啊!」 「做人还真累,话都不能说。」花儿舔了舔嘴,「这个好吃!兰儿姐姐,这是什么?」 「绿豆泥。」兰儿对她无奈一笑,这才转向徐嘉佟,「娘娘,这是你要的绿豆泥,是要做什么用的?」 「想做些绿豆棰。」 「绿豆栊是什么?!」兰儿不解。 「就是……」徐嘉佟欲言又止,该怎么跟她说呢? 她前一世出生在台中,隔壁就是间饼铺,从小就在一旁看着,久了也学会做这些简单的甜品,中秋到了,她做不来月饼,但绿豆栊倒不难,今年突然想要好好的嚐嚐这个老滋味,也打算做一点给夏宏询吃,「你在一旁看着就是。」 「是。」兰儿在一旁勤快的帮忙,花儿则是在一旁说是帮忙,但却有一口没一口的偷吃,逗得徐嘉佟和兰儿忍不住笑。 「娘娘,今日中秋,娘娘本该主持拜月祭,皇上也开了口要娘娘去,不去真的没事吗?」兰儿的神情有一抹担心。 「能有什么事?太后早下了旨。」徐嘉佟压根不在乎,「这说穿了也只是家祭而已,在后宫这一大家子里,谁的旨意大得过太后,更别提我早就病得快死了。」看着徐嘉佟因为炉火而红扑扑的脸,实在看不出病态,兰儿忍不住一笑,「若有什么不怕死的人现在冲进来,可一眼就能看出娘娘身体强健。」 将手中的内皮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徐嘉佟语调轻快的道:「我这里冷清,不会有人来寻晦气。对了,太子跟前的人可有伺候妥当?」 「刘嬷嬷是先太皇太后的人,就连太后都得以礼相待,太子吃食都由刘嬷嬷亲自看着,自是妥当,桂儿、小李子也机灵,有事会立刻通传,娘娘宽心。」 「那就好。」只要夏宏询被好好照料,她也就放心了。 太后所居的慈云宫方向放出了烟花,徐嘉佟坐在清碧阁外的凉亭望了过去,想想这帝王的宠爱不就像天空绚烂却稍纵即逝的烟花,她暗自嘲笑自己怎么还会对他抱有期望,相信他真的会来。 她吃着绿豆栊,烟花似乎是放完了,只剩天上一轮明月高挂,四周一片静默,这份突如其来的寂寥令她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心头承载着这么多烦扰,宫里的人争了一辈子,算了一辈子,到头来争到的又是什么? 古往今来,明月依旧,谁又能如明月一般荣耀千古。 「小六子说你身子不适。」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被嘴里的绿豆栊给呛住,用力捶着胸口,死命的将卡在喉咙的食物给吞进去。 夏涣然见状,连忙上前拍着她的背,「没事吧?可要宣太医?小六子!快宣——」 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不过就是噎着,若是真宣了太医来,岂不让人笑话。 小六子在一旁机灵的拿了杯茶上前,夏涣然立刻接过来,亲自喂她喝下。 第八章 徐嘉佟喝了好几口茶,这才顺了气,有些埋怨的看他,这个时候不陪着他那些妃嫔们,来这里吓她做什么? 「可有好些?」他担忧的看着她。 她又喝了口茶,这才点了点头。 「又不是孩子,吃东西如此狼吞虎咽,真是没了规矩。」看着她涨红的脸,他忍不住捏了下,「不过仔细想来,你没规矩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罢了。」 她心中不以为然的翻着白眼,虽然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心里头却有些开心他真的依言前来。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你如此着迷,连朕来了都不知?」他迳自拿起桌上的点心。 她还没开口,他就吃了一口。 「皇上怎可拿了东西就往嘴里塞,」她拉住了他的手,「不怕有人下毒吗?」 他反手握住她,满脸笑意,「你会害朕吗?」 她看着他的眼底添了分无奈,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他不放,「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朕信你,这宫里就你不会害朕。」 她几乎要皱起眉头,这话难不成在说这宫中有人想害他这个皇帝不成? 「皇上怎么这么说话?!」 「放心吧,除了小六子外,其他人都在外头候着。」他的眼神闪过一丝阴冷,但随即隐去,察觉手掌心里的冷凉,眉头皱起,「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伺候的宫女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臣妾让她们——」 「还不来人!」他打断了她的话,斥了一声。 不远处的小六子连忙派人去叫,不久,兰儿和花儿匆忙跑了过来,跪了下去。 她们刚刚在屋子里开心的喝茶、吃点心,加上皇上驾到时没让人通知,花儿现下嘴角还挂着糕饼屑呢。 徐嘉佟暗暗对她使了眼色。 花儿不明所以的眨着眼,看着徐嘉佟的眼色,摸摸脸,又搔搔头,完全不知大祸临头。 徐嘉佟见状,只能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天凉了也不知替主子加件衣服,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夏涣然沉下了脸。 兰儿立刻惶恐地弯下身子,头都快磕到地上去了,花儿愣了一下,慢半怕的照着做。 「奴婢该死!」兰儿连忙说道:「皇上饶命!」 「来人啊!把她们拖下去!」 徐嘉佟的手拉住了夏涣然的衣袖。 夏涣然头一低,扬了下眉。 她轻摇了下头,纵使明白她不该出声替下人求情,打了当今圣上的颜面,但兰儿和花儿是她的宫女,对她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纵然是他,她也不许他动她们分毫。 「要怪就怪臣妾,想要一个人清静一会儿,就要她们全都退下,方才看着烟火出了神,所以没注意到天凉如水,皇上息怒。」 夏涣然感到新鲜,嘴角不自觉的微扬,「皇后竟然为了两个宫女对朕低声下气?」 「臣妾对皇上向来恭敬。」徐嘉佟跪了下来,「皇上若要怪罪,就怪罪臣妾吧。」 夏涣然伸手将她拉起来,「方才见到朕不跪,如今在宫女、内侍面前双膝就碰了地,这表面功夫做得还真是不错,朕算是服了你了!」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她的笑,夏涣然无奈的摇头,「罢了,你们都起来,还不快给主子拿衣服来。」 「是!」兰儿跪拜完,低着头起身,见花儿还傻傻的跪着,不动声色的拉了她一下。 花儿搔了搔头,她知道兰儿要拉她走,但是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皇上,她心里可有很多话要说。 「皇上,」她抬起头,「奴婢有话要说。」 徐嘉佟看着她,心一下子吊到半空中。 夏涣然看着徐嘉佟,就见她对着自己的宫女挤眉弄眼,但那宫女似乎没意会到,没想到这清碧阁除了她这个奇特的主子之外,还有一个傻宫女。 「说!」夏涣然心情大好,自己的皇后看来有个弱点被他发现了。 花儿用力的点着头,发挥了她的直性子,「皇上,奴婢也想好好伺候主子,只是每月的吃用都短少,现在都中秋了,却连今年要做冬衣的衣料都还没送来,娘娘根本没几件保暖的衣物好穿,要不是还能从太子那里分点东西来,娘娘可能都冻死了。」 兰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丫头平时看来傻不拉叽的,现在竟然有胆说这种话,只是清碧阁的东西虽然短缺,但娘娘离「冻死」其实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徐嘉佟揉着头,无力的在心中叹了口气,静静的看着花儿,傻丫头就是傻丫头! 在她还没出阁时,这丫头就跟在她身边,原本她出嫁时还不想让她跟着,就怕她那傻性子会给自己或她惹事,但终究舍不得,花儿的单纯让她相信她这辈子都会真心待她,忠心不二。 所以最后她缠着祖母让花儿随着自己出嫁,这么多年来,花儿还是傻不愣登的 一条筋性子,不过反正她被废了,在清碧阁里,花儿的直性子也惹不了事,还常逗乐她,日子也没太大的风波,但这次…… 夏涣然皱起了眉头,转头看着徐嘉侈,脸上已经有了怒气,「这奴婢说的可是真的?」 徐嘉佟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毕竟她不想跟统掌后宫内务的李墨芸硬碰硬,但若现在不承认,只怕花儿少不了一顿罚,严重点说不定连命都没了,这丫头还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她终是开口,语调依然平静,「宫里的奴婢就算跟天借了胆也不敢骗圣上,自然是真的。」 小六子也连忙跪了下来,「皇上恕罪,昨日奴才在衣库遇见了兰儿,听她提起几个管事的太监、宫女克扣了清碧阁的物品,原也想找个机会跟皇上一提,但今日中秋,奴才找不着机会,所以才——」 「这些该死的奴才!」夏涣然咒了一声。「全都给朕抓过来,朕要亲自问问,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看夏涣然的表情,该是有人要倒楣了。徐嘉佟像是局外人般没说话,宫里的奴才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揣摩上意,她不过是个失势的皇后,聪明的绝不会压宝在她身上,只是谁也没料到她竟有风云变色、咸鱼翻身的一天。 今日一追究,首当其冲要倒楣的便是静贵妃,只不过以她的聪明,怕只会推个奴才来顶罪,最后可怜的也是那群卑贱的下人。 虽说入宫多年,自然明白为几条人命搁在心头不舒坦,但她终究还是看不惯,心狠不下来。 「皇上,臣妾头有些疼……」 「你进屋去吧。」看出她不想看他责罚人,夏涣然手一挥。 她立刻行礼,退了下去,两个侍女忙跟上。 「皇上这是要替娘娘出头了!」兰儿兴奋的道。 「皇上怎么没给咱们衣料呢?」花儿在意的点跟兰儿完全不一样。 「放心吧,会有的。」兰儿笑着看了眼花儿,「你这次倒是立了功了。」 花儿不知道立不立功,突然拍了下额,「我还忘了说吃的!」 「那个不重要啦。」兰儿挥了挥手。今天皇上的态度摆明了告诉宫里上下,皇后还是皇后,以后看谁还敢对清碧阁的事不上心。 徐嘉佟待在屋里,慵懒的卧在榻上,外头吵杂了好一会儿,随后听到板子不停打在肉上的声音,却没听到哀叫声。 「静贵妃交出了两个太监,一个老宫女,皇上让人打了他们好几十个板子,要他们招出是谁主使,但那几个咬死是自己贪,瞒着上头据为己用。」兰儿从外头打探了消息,到了徐嘉佟的跟前禀报,「小六子公公说,皇上气极了,又怕娘娘听了心里不舒坦,所以打板子时,硬是把那些个奴才的嘴给塞住,所以连痛叫声都出不了。」 徐嘉佟轻叹了口气,打人板子还塞了嘴,这夏涣然倒是真不打扰她的清静,但她心头依然烦躁,没多久,外头真的静了下来。 一看到小六子推开门,兰儿立刻退到一旁,徐嘉佟起身迎了上去,看着铁青着脸的夏涣然大步走进来。 「全都退下去!」他的大手一挥,口气不善,眼角瞄到徐嘉佟的身子也跟着太监、宫女往门口移动,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皇后,不包括你,你给朕留下。」 徐嘉佟心中犯嘀咕,惹他的人又不是她,但仍立刻停下动作,跪了下来,「臣妾惶恐。」 他没叫她起身,迳自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徐嘉佟低垂着眼,也一声不吭。 最终是夏涣然沉不住气,粗声粗气的问:「可有话说?」 「自然有。」 夏焕然立刻坐直身子,「说!」若她开口,他一定为她出头。 「请皇上将东西还我。」她抬起头,直截了当的说。 他一愣,还以为她要再参李墨芸一本,现在竟然要他还东西? 第九章 「什么东西?!」 「臣妾的泥人娃娃。」 「什么泥人娃娃?」他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但依然装傻。 「昨日皇上来过之后,臣妾做的那个农村模型里的两个小泥人就不见了,清碧阁里向来没外人进出,除了皇上,所以请皇上将泥人还给臣妾。」 「这紫禁城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样东西不是朕的,朕想要就要,不还你能奈我何?」 他实在无赖,她忍不住轻摇了下头,「皇上这样可真没个皇帝的样子。」 「你自己也不像个皇后,」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回嘴,「咱们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谁也没脸说谁。」 看他摆明不打算物归原主,她只好说道:「皇上要就给皇上罢了,大不了再做一对便是。」真不知道他要那不值钱的小玩意做什么。 「这样极好。」他一脸开心的样子,「你一对,朕一对,想着彼此时就可以稍解相思。」 她哑口无言了,她是在作梦还是他病了?怎么老说些怪话,她彻底被他搞糊涂了。 他看着她,难得见她脸上显出情绪,他还以为她成了个没感情的瓷娃娃呢。 他一把拉过了她,不顾她挣扎的要她坐在身边,紧搂着她不放,「别动,你再乱动,朕就派人杖责你身边宫女,瞧你这身子,单薄得像张纸,可见没好好伺候你。」 她身子一僵,竟然拿兰儿她们威胁她,好不容易过了些太平日子,看样子老天爷偏跟她过不去,她知道他向来说一不二的性子,只能没好气的任他搂着。 夏涣然搂着她,神情突然一正,「清碧阁里的东西短缺一事,为何你从不跟朕提?」 「姑且不论这事儿臣妾向来不上心,从被废之后,臣妾几乎不踏出清碧阁,皇上也不过是最近想起才来看看,臣妾就算想说也没处说。」 他皱起了眉头,心里实在不舒服,今日的种种全是他一手造成,但要他承认错误又拉不下脸,便粗着声音道:「你若真想说,朕即便不来,你也可以上议事阁、上清思殿找朕说。」 说得一副好像她求见,他就一定会见似的。她嘲弄的瞥了他一眼。 夏涣然被看得有些心虚,没好气的说:「好啦,全是朕的错,这总成了吧。」 徐嘉佟不发一言,她可不会傻到点头说「对!就是你的错」。 看他生着闷气,她也没有理会,挣开他的手,拿起一旁的锦盒,打算叫人把东西送到翰居,那是询儿偶尔留宿清碧阁的住所。 「这是什么?」看到她的动作,他长手一伸,不客气的拿走。 她不解的看着他,「不过是给询儿的糕点。」 「给询儿?」他挑了下眉,「朕的呢?」 他突然开口讨东西,徐嘉佟不禁愣了一下。 「为什么那小子有,朕没有?」夏涣然语气含着一丝不快。 「皇上身分尊贵,只怕瞧不起这小东西,自然没算上皇上这一份。」 「我看你才不是怕朕瞧不起,」他孩子气的瞄了她一眼,「是对朕根本不上心。」 她的心如同被大锤用力的撞了一下,她一早到厨房忙和为了他做枣泥山药糕,一时兴起才多做了绿豆栊,但现在对着他,她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拉过她,勾起她的下巴,「老实说,你对询儿如此用心,图的是什么?」 徐嘉佟心一沉,面色如常,「皇上的耳目众多,闲言闲语该是听了不少,事情绝瞒不过皇上的眼,朝廷内外传言满天飞,臣妾已经失势,只有手握着询儿这张王牌,徐家才有翻身的一日。」 夏涣然嘴角一扬,若是以前,他早就气愤的拂袖而去,但死了一次,他明白她一心为他,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根本不在乎徐家。 「怎么?」他淡淡的开了口,「丞相已被罢黜,还在作春秋大梦吗?」他说的是丞相,可没把她给算进去。 徐嘉佟看他一脸平静,倒是有些意外,一时脱口而出,「从我踏入清碧阁那一日起,这宫中大小事务半点都没沾过,询儿是姐姐临终前所托,臣妾对他好,不是因为他是太子,而是真心爱他。」 夏涣然若有所思的侧头瞧她。 他的眼神令她不太自在,但也没闪躲。 「那你爱我吗?」 闻言,她突然笑了,那笑容使他着迷。 注意到他眼中的炽热,她敛起了笑,喃喃的道:「虽说婚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心中无皇上,臣妾也不会嫁皇上。皇上可还记得臣妾十岁那年,大雪纷飞,皇上捡到了臣妾,臣妾一身狼狈,哭着要回家,皇上承诺定会送臣妾回家,臣妾反问皇上,若回不去怎么办,皇上可还记得应了何话?」 那时他只觉得这个丫头不识好人心,打着一双赤脚,一张嘴被冻得发紫,却还是嘴上不饶人的撒着泼,就像疯了似的,疯了…… 他的脸色一沉,手捧着她的脸,专注的看着她,「朕应了你一句,若找不到就给你一个家,朕记得。只是出阁前的事,往后就别再提了。」 当年她之所以会死,那道废后密旨自然是主因,但另一个原因是查出她当年曾患疯病却未禀报,乃是欺君罔上的大罪,才会死得这么惨。 看他变了脸色,她心中有不解,不过最终没有问出口,只是点着头,「我知道了。」 他用力的一把搂紧她,几乎弄疼了她。 她微愣了一下,迟疑的伸出手,轻抚着他,「皇上心中有事吗?」 「只是怕再失去你。」 她的心中大惑不解,他从来都不在乎她,又何须惧怕失去她? 「朕已召回骠骑将军。」 她之前已经听询儿提及,只是边关远在千里之外,要回京也需一段时日。 「长平公主也会随将军回京。」 这可出乎徐嘉佟的意料之外,「公主也回京了?」 「是啊,这丫头说一日也离不开自己的夫君,所以硬跟了回来,太后还想留他们夫妻在宫中住几日。」 「可是将军手握西北兵权,让他住在宫中,朝中大臣……」意会到自己说得太多,她立刻闭上嘴。 他带着浅笑,轻抚着她的脸,「说啊,怎么不继续说?」 她闭紧嘴,不再多说。 他抱着她,硬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朝中大臣是有意见,但太后年迈,总想着多看子孙一眼是一眼,更何况长平出阁多年,从未回宫探望,所以朕打算在宫里寻处地方,让他们住下。」 「该不会连将军和公主带回来的将士也要住下吧?」她试探的问。 「有何不可?」他带笑反问。 「看来朝堂上该是闹翻天了。」 夏涣然相信将军夫妇带兵进宫没有二心,不会危害自己的皇位,但朝中大臣可未必抱持同样的信任。 「朝政臣妾管不着,皇上凡事小心便是,但询儿……皇上下旨让臣妾养着他,自可多问几句,此次将军回京,皇上对询儿可是有别的打算?」 夏涣然浅浅一笑,「你确实聪明,好似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 「太过聪明,在皇上眼中绝不是件好事,」她语气没太高兴,「若是要让将军带着太子到军中,立意虽好,但太子毕竟年幼,还请皇上斟酌再三。」 他皱眉看她,他确实打算要将夏宏询交给韩依风管教,若是徐嘉佟不同意,这也不是不可以谈,只是…… 「你口口声声询儿、询儿,」他心头真是不舒服,「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才是你的夫君,你的天。」 看着他脸上明显的不悦,她觉得莫名其妙,他是她的夫君,她承认,但她实在不认为他是她的天……看他的表情,她很识趣的没有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他一把抢过了她放在一旁的盒子,打开之后,就直接就将糕饼给塞进嘴里,还一连塞了好几个,眼光挑衅的盯着她,看样子是存心要将这些全部都吃进肚子里,不给自己的儿子留半个。 「随你吧。」徐嘉佟懒得理会他的幼稚行为,「明日再做给询儿就是,皇上开心便好。只是时候已不早,皇上是不是该摆驾到哪个妃子的宫里了?」 她心想该是丽贵妃,毕竟他才下旨晋了她的位分不久,今天拜月祭又是她主持,总要过去关怀个几句。 「朕今夜在这睡下。」 一听,她脸上的平静无法维持,震惊的看着他。 他对她轻挑了下眉,「今日是中秋,按祖例,我本该跟皇后在一起。」 中秋与除夕,皇上应与皇后共宿,可是他已经好几年不理会这规矩,今天竟然跟她提祖例?! 「小六子!」他目光须臾不离她,叫唤着。 「是!」小六子连忙进来,身后还跟着拿着托盘的花儿,「皇上。」 「朕今夜留宿清碧阁。」 第十章 小六子脸上有着浅浅笑意,「是,皇上,只是这宫女说,娘娘一早起来便忙着替皇上做小点,皇上可要用些?」 徐嘉伶立刻一脸的不自在,微皱了下眉。 「拿来吧。」他笑开了脸,挥了下手。 小六子立刻接过花儿手上的托盘,放下应景的菊花茶和糕点。 徐嘉佟没好气的看了眼花儿,花儿则是一脸无辜,「娘娘本来就是要做给皇上的不是吗?托了皇上的福,奴婢也吃了好几个呢。」 徐嘉佟原本还有些气,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啊,就是贪吃。」 花儿咧开嘴,傻傻的笑了。 「好个机灵的丫头,赏!」他命一旁的小六子,「赏个金元宝!」 小六子也眉开眼笑,「是的,皇上。」 花儿手中拿着沉甸甸的金元宝,心想这辈子还没人说她机灵,这皇上还是头一个…… 「还不谢恩!」小六子提点了一句。 花儿连忙磕了个头,笑眯着眼看向徐嘉佟。 「娘娘,皇上说花儿机灵!」 「你这丫头是大智若愚。」徐嘉佟实在好气又好笑。 「大智若愚?」花儿眨着眼,「什么意思?」 「罢了,解释到你明白,天都亮了,下去吧。」徐嘉佟柔声说道:「拿金元宝去给兰儿瞧瞧,不过这是皇上赏的,可不能给她。」 花儿搔了搔头,她原本还真打算把元宝给兰儿,她又不知道这东西留在身边有什么用,不过娘娘都开了口,她没多说话,只是点点头,行了礼就出去了。 看着徐嘉佟脸上的温柔笑意,夏涣然也跟着扬起了嘴角,「留这么一个丫头在身边,难道不怕哪一日替自己招惹是非吗?」 要在宫里当差,不多长几个心眼可不成,但花儿摆明了一个心眼都没有。 「不怕。」徐嘉佟轻摇了下头,「一个人难得的不是有颗机灵的脑袋,而是一份忠诚不二的心。」 「说的好。」夏涣然喝茶、吃糕点,因为觉得自己比夏宏询那小子受到重视而心情大好,「正如同你对朕,始终如一。」 她的心一突,微惊的看着他,就见他神色一如往常。「甜而不腻,皇后好手艺。」 她移开眼光,故意不看他得意的神情,「十岁那年的大雪使臣妾病得糊涂,好不容易救回了一命,但身子虚弱,没什么胃口,祖母便亲自叫房里的嬷嬷做这糕点给臣妾,说是最适合久病初癒之人。皇上之前病了一场,所以就想替皇上做点小点心。」 他放下手中的糕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朕记得辅国公夫人是马背上的女英雄,从年少便辅助辅国公,可怜三子死了两个在战场上,唯一留下的那一个又……」他闭上了嘴,现在气氛正好,他不想提起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徐丞相依然妄想更大的权力,他毕竟是徐嘉佟的亲人。 徐嘉佟自然知道夏涣然未说出的话是什么,她眼神微黯,不是因为被罢黜的叔 ,而是想到了自己的祖母。 他搂过她,「看来朕多嘴提了你的伤心事。」他自然知道徐嘉传是自小养在祖母跟前长大的,与辅国公夫人的情谊可不是一般。 「至亲走了,伤心难过是自然,在阎王爷面前,任何人都不得不低下头来,而且有时候想想,祖母走了也好。」不然活着看自己的儿子目无王法,落得被罢免下场,而她最疼爱的孙女最终辜负了她的期望,将传家宝给了夏涣然,心中也该是不舒坦的。 他搂住她的手紧了紧。 她像是想到什么,推推他,「皇上,臣妾已被废,无法侍寝。」 听到她的话,他的眉头一蹙,狠狠的吻住了她。 他显然不太高兴,但她依然坚持的再重复一次,「臣妾是废后。」 「朕只认定,你是我的女人,」他的双臂用力的抱紧她,「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他的话使她怔忡,她何时离开过他? 偏偏她还来不及说出心中的疑惑,便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二话不说横抱起她并往床榻走去,吓得她连忙将手抵在他胸前,「皇上不该……」 她本是要拒绝的,却在抬头望进他的眸子时,再说不出未竟之语。 油灯未熄,只见男人阵中的温柔情意在微光映照下更深浓,且他那专注的模样仿佛是在允诺他的眼里往后只容纳她一人。 这一眼,便叫嘉佟心头一窒,顿时有股暖意流窜到四肢百骸。 「我心悦于你,别拒绝我。」夏涣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刻意用了你我相称,便是放下天子身分,纯粹以丈夫身分相待。 听他这么说,她突地觉得眼角微热,「我……」 他拉起她的右手,让她的掌心贴着他的胸膛,「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心意了吗?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你不能否认它为你而跳动。」 虽是隔着衣衫的触碰,她仍能从掌心感受到男人如鸣鼓般的心跳,以及他炽热的身子,叫她不禁双颊红热。 说话、表情、动作可以欺骗人,但心跳是真实的,尤其他眸中那抹几乎要将她烧灼殆尽的炽热渴望也是骗不了了人的。 月明星稀,情话缠绵,总会让人卸下心防。 徐嘉伶没有说好或不好,而是仰头在他的嘴角落下一轻吻。 仿佛受到鼓励般,夏涣然的热情一下子就被她点燃了。他能闻到她身上如兰花般的淸幽香气,缠绕于他的鼻间,钻进他的心底,让他心中一动,不禁膜拜般的凑近她的粉唇。 当男人微凉的薄唇触碰到自己温软的唇时,徐嘉佟只觉浑身一颤,呼息间全是淡淡的龙涎香。 他先是轻啄舔吻,惹得她呼吸急促,接着霸道的吸吮起来,并轻轻的啃咬几下,逗得她四肢软绵,身子热烫,忍不住轻嘤一声,他的灵舌趁机探入,以舌尖挑逗她的丁香小舌,诱引她与他纠缠嬉戏,并极尽所能的汲取她的芳香。 当徐嘉佟以为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时,他的唇已经离开她的,转而进攻她敏感的耳朵,他的大掌也不闲着,轻巧的将她的腰带扯开,一只手滑进她的衣衫,隔着亵衣握住她胸前的丰盈。 随着他搓揉的动作,她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了。「嗯……」 感觉到她的情动,夏涣然在她的耳边低低一笑,接着温热的舌探入她耳中,并加重手上的力道。 徐嘉佟只觉得全身酥痒,仿佛有蚂蚁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她却无能为力。 「别这样……」声音如诉如泣。 「是你太敏感了……」说着,他半坐起身,眼含笑意的对她说:「帮我脱衣服。」 看他这样霸道,徐嘉佟羞恼不已,却也只能坐起,小手开始替他解开衣衫。 见她嫩肩半露、眼波含媚、抖颤着手为他拉去衣带,夏涣然只觉得下身更热烫了,再忍不住,便自己动作俐落的脱下束缚,连她的衣衫也一并除了。 看到他露出精壮而匀称的身材,她本来就嫣红的脸蛋此刻更像被火烘过一般,红得发烫。 见状,他勾唇一笑,「喜欢吗?」 闻言,她瞪了他一眼,随即钻进被子里,蒙住自己似要滴出血般的脸蛋。 被子很快就被掀开,他故意盯着她好一会儿,才俯身吻上她的唇。 …… 欢爱过后,徐家佟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身上酥麻的感觉还没退尽。 夏涣然已经从她的体内退出,躺在她身侧,并将她搂进他怀中。 虽然觉得身子黏腻难受,可她完全不想动,想着等会儿再唤人进来伺候她洗漱。 迷迷糊糊间,她觉得身旁的男人起身了,然后有人拿布巾帮她擦乾净身子,她没有睁开眼,只觉得心头一暖,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四章】 次日一早,徐嘉佟迷迷糊糊的被叫醒,只觉得浑身都是酸的,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娘娘!」兰儿轻唤了声。 「别吵。」 徐嘉佟隐约知道夏涣然被小六子叫醒,上了朝,他要她继续睡,她也不客气的躺在床上,没有起身伺候。 「兰儿姐姐,娘娘病了吗?」 「没有,别胡说!」兰儿扫了花儿一眼,「只是累了。」 「皇上是坏人,他欺负娘娘!」 兰儿红着脸,捂住了花儿的嘴,「闭上你的嘴!」 「人家才没胡说。」她清清楚楚瞧见娘娘身上明显的青紫。 「娘娘都下不了床了,可是现在丽贵妃在外头,说要给娘娘请安,怎么办?」 「就说本宫身子不爽利。」抱着丝被,徐嘉佟整个人累得很,没精神理会丽贵妃,她闭着眼,喃喃说道:「要请安,在宫门外一拜就行了。」 纵使夏涣然废了她,但在宫中是秘而不宣,所以她才端个皇后的派头,丽贵妃再怎么心中不快,也得老老实实的吞进肚子里,不能发作。 第十一章 她狠狠的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在兰儿和花儿的服侍下起身梳洗更衣,只是原本懒洋洋的精神,在听到花儿的话后为之一振,「你说什么?」 「丽贵妃啊,」花儿又说了一次,「娘娘都要她回去了,她还不回去,在清碧阁外等了快两个时辰,硬是要给娘娘请安,以前也没见她这么殷勤,最后还是太后派人来把她给叫回去的。」 她只是在陈述事情,根本不知道丽贵妃的用意,「娘娘,还要加些热水吗?」 「不用。」沉在浴桶里,徐嘉佟一脸若有所思。 她明明交代丽贵妃意思意思在宫门外一拜就可回去了,她却硬是待了两个时辰,让太后派人叫她回去……看来她是存心想闹到太后耳里。呼了口气,她承认她这个皇后确实是坏了宫中的规矩,不单睡到日上三竿,终日以病为由不出清碧阁,连嫔妃的请安都不理。 看来今日太后该会宣见才是,到时必少不了责罚,但这不过是意思意思做给他人看的,毕竟太后早知她被废,若说坏了规矩,这夏涣然才是第一人,是他昨夜硬要留宿在清碧阁的。 「娘娘,」兰儿从外头走了进来,「小六子公公派人传了话,说皇上今晚来。」 徐嘉佟回过神,她还在等着太后宣见,他却又来清碧阁,算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摆个矜持的样子也太过可笑,反正留一晚与留宿两晚都一样。 不过她等到天黑都没等到太后的宣见,快就寝时夏涣然也没来。 她的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先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触她的脸颊,她睁开眼,看到了躺在身旁的夏涣然。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睡得这么沉,压根没发觉。 他轻柔的摸着她的头发,「知道你睡了,没让人叫你。」 她勾了下唇角,心中滑过一丝暖意。 「听说今天丽贵妃在清碧阁外等着向你请安,等了快两个时辰?」 她抬起头,看着夏涣然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皇上心疼了?」 他摇头,「朕没心情理会后宫之事,只是规矩坏不得,不是怕丽贵妃受委屈,是怕太后把事情记在心里。」 「要说规矩,」她揉了揉眼,柔声的提醒,「宫中的规矩在皇上昨夜留宿清碧阁的时候就已经坏了,若太后真把事情记在心里,皇上也该被记上一笔。」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胆子大了,敢如此回话。」 「臣妾本来等着太后宣见,但等了一日却没等到消息。」 「朕已经去见过太后,太后不会找上你。」 她诧异的看着他。 「还不谢恩,朕可是给你省了责罚。」 老实说,她根本不在乎太后是否责罚,却感动他为了她去见太后。 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是该谢谢皇上,只是这事明明就皇上起的头,本来就该皇上出面收拾才对。」 他顺势吻住她,只有在紧抱着她的时候,才能真实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只要会伤害她的事,他都会早一步替她除去,就算要逆天而行,他也不在乎。 这日,兰儿从外头进来,匆匆在徐嘉侈的耳旁低语了几句。 徐嘉侈听完,眉头轻皱,放下手中的土块,净了手才开口,「把话说清楚。」 「我娘派人给我送了个讯,」兰儿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有人暗中跟辅国公府的下人们打探娘娘出阁前,被养在老夫人房里的点点滴滴。」 这么多年过去,怎么会有人对她在深闺的事感兴趣?她的眼神一冷,难道是查她之前疯癫之事? 若真查出她身有「旧疾」还嫁入皇室,辅国公府上下,整个徐氏一门就彻底毁了。 这几个月来,她的生活美满幸福极了,也知道夏涣然对她的疼爱会遭人嫉妒,可没料到会来得如此快,有人已急着要替她敲响丧钟了。 「娘娘,这可怎么办?」她的娘和弟弟都还在辅国公府当差,若真出了事,也是死路一条。 「你别急,再派人去探探。」徐嘉佟心头虽有担忧,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稳着点,别自己乱了分寸。」 兰儿吸了口气,用力的点着头,「是!」 这个时候,夏宏询兴匆匆的踏进清碧阁,立刻甩开了身旁扶着的桂儿,像野马似的往前冲,「母后这几日为何都不准我入内院?」 「因为你父皇留宿。」徐嘉佟给兰儿使了个眼色,收起思绪,笑着将扑过来的夏宏询给抱个正着。 夏宏询的脸被寒风刮得红扑扑的,整个人窝进徐嘉佟的怀里,嘟起嘴,「妈妈,你已经好几日都没跟询儿用膳了。」 「今日若你父皇来了,」徐嘉佟的手亲热的焐着夏宏询的脸蛋,帮他暖和冻僵的小脸,「我再跟他提一提,让他允你跟我们一起用可好?!」 虽说是自己的儿子,但夏涣然竟跟夏宏询争起宠来,似乎看不惯她待孩子太好,就算只是给孩子做点小东西,他心中也不是滋味,看他孩子气的样子,她还真是好气又好笑。 「父皇今日宣我觐见,我已经跟父皇提了。」 看夏宏询一脸古灵精怪,徐嘉不由得一笑,「你父皇可同意?」 「算是同意,不过表情有点怪。」夏宏询不在意的将肩一耸。 夏涣然不单对她的态度改变,连带对夏宏询也多几分关心,她宠爱的揉着他的头,「你父皇为何突然宣你觐见?」 「因为有人嘴碎,跟父皇提了我抓蛐蝴儿吓太傅。」 徐嘉佟脸上的笑意微隐,以前夏宏询顽皮,根本不会有人有、心思管,现在却……她抱着他的手不禁紧了些,「可是被你父皇斥责了?」 「没有。」夏宏询开心的接过花儿拿过来的芝麻糕,吃了一口,「父皇只说询儿没出息。」 「没出息?」徐嘉侈有些惊讶,「怎么说?」 「父皇说询儿抓蛐蛐儿没出息,好歹也要去抓条蛇,吓得太傅三天下不了床才有出息。」 徐嘉传脸上再也不能平静,咕哝道:「这人怎么这么教孩子?」 「娘娘!」兰儿连忙提醒太子还在呢。 徐嘉佟吸了口气,稳了下心思,正色说道:「这是不对的。询儿,不能如你父皇所言去吓太傅。」 「可是父皇说,询儿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别尽做些小家子气的把戏。」 徐嘉佟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对了!妈妈,」他将芝麻糕放在一旁,又赖进了徐嘉佟怀里,「父皇还要带 我去做件更有出息的事!」 徐嘉伶实在不想知道什么「更有出息」的事,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来听听。」 「十日后,父皇要带我去倚凤山狩猎!」 这可令徐嘉佟有些意外,她轻扬了下眉,「天寒地冻的,怎么突然这么好兴致?」 今年秋狩不知何故,一直迟迟未出行,她还以为取消了,没想到又要去? 「父皇说要带着询儿过些像平常百姓一般的日子。」 在这种天气?!夏涣然是存心让她心头不好过吗? 「你父皇贵为天子,」她的表情没有把情绪表露,只是柔声说道:「想当平常百姓,得等下辈子了。」 「询儿不管该过什么日子,现在只想着去打猎。」夏宏询赖在徐嘉佟的怀里撒娇,「妈妈,询儿一定打些白狐给你做大衣!让你一直暖暖的过整个冬天。」 之前清碧阁里没什么赏赐,就连衣服都尽是些旧服,徐嘉佟没放在心里,但夏宏询看在心里难受,不过当然这些在夏涣然对她的态度转变之后而有了改变。 徐嘉侈轻点了下夏宏询的鼻子,「妈妈先谢谢你,只不过你才学了一年骑射,这天气又不稳定,所以别管着猎什么白狐,还是自己小心为重。」 「询儿知道,骠骑将军昨日回京了,父皇说要他当我的师父,这次是试验,由将军带着我。」 大军回京的事她也知道了,听说西北蛮族风闻韩依风离开边城,趁机出兵兴乱,韩依风花了点时间回防反击,将局势镇压下来,这才安心回朝,因此才拖延至今到达京城,好在京中也没什么要事,慢慢来也无妨。 夏涣然能登上大位,韩依风功不可没,新皇登基,边境不安稳,也是靠着他手握兵权坐镇多年,深受信任,有他这个姑父教导询儿,徐嘉佟自然是可以放心,只是…… 看着窗外阴沉一片,看来随时都会下大雪,这种时候出宫狩猎,也不想想这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询儿不过是个六岁大的孩子,纵使有韩依风在,宫里内外的人在一旁虎视眈眈,难保有个万一。 第十二章 想到这,她心中担忧更甚,但是在孩子面前,她一如往常的没有显现出来。 「妈妈,你跟我一起去吧!」夏宏询要求。 徐嘉佟只是浅笑,轻抚着他的脸,夏涣然没开口,她自然不会不识相的出现在狩猎的行列之中。 询儿毕竟还是个孩子,一心兴奋的提及即将出行的狩猎,还说起自己的父皇与骑将军在校场比射箭,父皇胜了驿骑将军一箭。看着孩子眼底的崇拜,她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抱着他,轻轻摇晃着。 直到天色暗下来,她才叫桂儿将夏宏询带下去洗漱。 送走了夏宏询,她立刻开了口,「兰儿!」 「是,娘娘。」一旁的兰儿连忙上前。 「替我更衣,我要去见圣上。」 兰儿心中惊讶,这些年来,徐嘉佟几乎是不出清碧阁的。不敢怠漫,连忙替她换了衣服。 夏涣然在当太子时就有个习惯,在用晚膳前会看点书,当了太子侧妃又成了皇后数年,她自然不会忘记,所以特地挑了这个他比较得空的时间去找他。 夏涣然闻她求见,心中感到意外,自从移居清碧阁之后,她便不再踏入正殿,他笑盈盈的看着她走进来。 徐嘉佟跪下,想给他请安,他立刻伸手拉住了她,「免了,怎么会来?」 看他满脸笑意,她的神情很正经,「臣妾听太子提及,皇上要带太子在冬日出巡狩猎?」 他莞尔一笑,「你消息倒是灵通,那小子该是第一时间冲去跟你说。」 她眼神微敛,「这天寒地冻,皇上龙体重要,实在不该如此舟车劳顿,小心身子。」 「皇后是在关心朕?」 她扬了扬嘴角,眼角瞄到那一排面无表情的太监、宫女,只能继续一贯的温和淑德,「皇上是万民之主,臣妾自然关心,只是太子尚幼,带着他,请皇上凡事小心。」 他仔细的打量着她,不由多问了一句,「你这是关心朕,还是关心孩子?」 又在跟自己的儿子争宠,她无奈的看着他,「询儿是皇上的子嗣,臣妾关心他,自然也是关心皇上。」 「你将孩子摆在我前头?!」他几乎要气得跳脚,忍不住哼了一声,「朕竟然成了那小子的附属品,朕告诉你,这次朕便是特意要带他在一旁,既然已经学了一年骑射,朕倒要看看他学了什么功夫。」 「不过半年而已,指望什么功夫。」她的声音很小,但仍是传进了夏涣然的耳里。 夏涣然清了清喉咙,「皇后,注意身分。」 「臣妾惶恐!」徐嘉佟像受到惊吓般跪了下来。 看着她的模样,夏涣然不禁皱起眉头,看着她身后的太监和宫女也跟着跪下来,顿时觉得烦躁。 「起来吧,朕也没怪罪。」他扫了小六子一眼,小六子立刻领着宫女、太监们走了出去。 「只剩咱们两个,有话就直说吧。」徐嘉佟低着头,等到殿里一静,就被夏涣然一把拉起身。 她轻叹了口气,坐到书桌旁的一张椅子上,这才幽幽开口,「皇上,此事不妥。」 「哪里不妥?」他大步的坐到她的身旁,拿起方才放下的书,随口问道。 「询儿还小,天寒地冻,皇上难道不怕伤着孩子?」 「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让你舍得离开你的清碧阁,原来全都是为了那小子。」他的口气摆明了主意已定,说什么都没用,「想朕六岁之时,还曾裸身在冰天雪地里跑跳,九岁便已在军中厮杀,这体魄是锻练而来,他六岁已经是大人了。」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六岁是大人?!这话说出去实在笑死人,他的标准还真是异于常人。 「今日不可同日而语,当年皇上是皇三子,要与两位异母兄长一较高下,但臣妾无心询儿跟人争些什么,只望他平安长大。」 「自古慈母多败儿。」夏涣然嘴角带笑,但眼底严肃,「你不争,也不要孩子争,但若他人要跟他争,你还指望孩子能独善其身吗?」 她感到心底一阵慌,找不到话反驳。 「太后也非朕的生母,可朕自小养在她宫里,她是个严母,教导朕要有雄心壮志,与人一争高下,因为这宫里不是平常人家,今日别人不死,改日死的便是朕。而今朕得天下,她贵为太后,享尽荣华,还有谁能委屈她?朕现下做的一切,全是为你、为了太子,你可明白?」 徐嘉伶在心中叹了口气,「太后一生为皇上劳心劳力,臣妾不敢与太后相提并论,臣妾妇人之仁,心无壮志,只求一个心安而已。」 她没说出口的是,太后晚年终日不出慈云宫,诚心礼佛,不过问朝政、后宫之事,在她被废来到清碧阁时,太后曾来探望她一次。 那时太后只语重心长的说自己手中血腥太多,脏事也不少,只为了争得一席之地,可笑的是争了一辈子,却争不到个心安。从今而后,她只想待在慈云宫内,祈求个心安过日子,还说她带着太子在清碧阁里,能过上几年平静的日子,其实也是种福气。 她也晓得,太后待她冷淡其实也是保护她,若给了她过多关注,反而引起旁人生了不好的心思。 「关于冬季狩猎一事,」她的话语不由一柔,「皇上还是缓个几年或是春暖花开之际再谈可好?」 在徐甄云死后,宫中传言徐嘉佟为了夺回权势,所以才将询儿视如己出,意图让夏宏询被立为太子,将来母仪天下,但现在她眼底的真诚骗不了人,更何况今天竟然还为了那小子,不惜与他意见相左起冲突。 但他一定得带她离宫,他不想让她待在宫里,让事情有个万一。 「放心吧,你心头的担忧我明白,」他的语调也放软,专注的看着她的双眸,「依风回京,朕打算将询儿交给他,朕答应你,若你不点头,朕不会让询儿随他到西北去,这次带他出去,依风会在一旁牢牢看着。询儿虽贵为皇子,但你总不能总把他摆在屋子里养着,你也不想将来养出一个软弱的纨裤子弟吧?」 若是他大声的斥责,或许她也会跟他辩驳一二,但他如此温柔的开口,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回话。 「若你真放心不下……」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双腿上的手,「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他的提议着实令她意外,她低下眼,「你是皇上,金口一开,纵使臣妾不想也得去。」 他叹了口气,「若朕真想逼你,就不会要这殿里的人全退下,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朕是真心希望你能陪着我们父子一同前去,你想要过些平凡的日子,咱们就带着那小子离开这宫闱,自在的过几日。」 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接,一时间哑口无言,她垂下眼,看到他摆在桌案上的那对人偶,心中有迟疑却又带着一丝的甜,「臣妾明白了,臣妾去。」看着他脸上的笑,她一时玩心大起,又补了一句,「纵使不为皇上,也为询儿。」 「你是存心的。」他的声音不由得提高,心中的醋意酸得他不悦。「你不要口口声声提到这小子不成吗?」 「询儿是圣上珍贵的子嗣,不提可不成。」她俏皮一笑,既然事情已无转圜,也只能接受,「皇上既不打消狩猎的念头,臣妾只得陪着询儿,不打扰皇上看书,臣妾告退。」 看着她的身影走远,夏涣然当然可以当场斥责,要她留下来,但更清楚若他此刻大声与她争执,这事很快就会传出去,又有闲言间言好说,说什么皇上、皇后不和,到时传进徐嘉佟的耳里,她心头不舒服,他也不开心,所以他只能窝囊的看着她走出去。 谁能知道,一个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却拿一个皇后没半点办法。 出了议事阁,徐嘉佟并没有马上回清碧阁,而是来到御花园里。花儿和兰儿静静跟在她身后,细心的离她一段距离。 她已经好些年没这种闲情在这宫里走动,秋天已过,放眼望去一片苍凉,夏涣然的转变让她心中有一丝喜悦,却又带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虑。 在这个季节出行狩猎……她在心中轻叹了口气,隐约觉得有事要发生,心中却惶惶然没有半点头绪。 她紧闭下双眼,听到身后有声响,微转过身,远远就看到韩依风带着长平公主走来。 长平公主夏彤希是夏涣然唯一也是最疼爱的妹妹,他将她许配给韩依风,可以想见他有多看中这个骠骑将军。 「将军,」夏彤希轻声的问道:「那可是皇后娘娘?」 徐嘉佟以前是太子侧妃,不常出现在宫中,而扶正为太子妃后她也已出阁,因此两人并不相熟。 韩依风看了一眼,「是。」 夏彤希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第十三章 「脑子在想什么?」韩依风扬起嘴角,「别忘了,这是宫里,不是咱们西北的将军府。」 「我知道,人家也只是想要会会这个仗着辅国公的余威,位居中宫,手里紧抓着太子不放,不可一世的皇后娘娘而已。」 「公主,」韩依风轻摇了下头,「传言未必可信。」 「我明白。」她拉了拉他的手,柔声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只是心头就是气不过,实在想让这些不长眼的家伙明白,这江山是夏家的,可容不了徐家人说半句话。」 「公主,」他不厌其烦的提醒,「丞相早已被废了。」 「我自然知道那讨人厌的老家伙被废了,还是将军你英明神武的杰作,挖了个美人计的坑给他跳,只是这女人厉害,丞相都被废黜了,她还稳稳的占着中宫的位置。」 韩依风意有所指的说:「这可未必是皇后娘娘自个儿的意思。」 夏根希不解的看着他,大婚之后她便随着韩依风到了西北,一去数年,如今这才第一次回京,确实很多事都不清楚,但小道消息听得可多着了。 「皇后吉祥!」 「皇嫂吉祥!」 看着眼前两张笑盈盈的脸,徐嘉佟微微一笑,「将军、公主有礼。」 「皇嫂还真好兴致,在这散步,只是这园子里的花早都谢光了,没啥好看,天又冷,不如咱们到你清碧阁去喝点茶……不,喝点酒吧。将军,」 她又拉着韩依风的手,娇笑的说:「前些时候我叫嬷嬷酿了些菊花酒,这次也带了回来,将军派人拿些来,送给皇嫂可好?」 「自然是好,」韩依风脸上带着浅笑,「只是也得问问娘娘乐不乐意你作陪,一味自作主张,没了规矩。」 「纵使没规矩也是将军给宠出来的。」她眨了眨眼,然后看着徐嘉佟,「让皇嫂见笑了,臣妹没规矩,皇嫂可欢迎臣妹打扰?」 「公主千万别这么说,自然欢迎。」 「那将军就自己去见皇兄,我同皇嫂去去就回。」夏彤希放开了韩依风的手,拉着徐嘉佟,满脸热络。 韩依风恭敬的站在一旁看着徐嘉佟与妻子离去。他知道夏彤希的性子,不惹得徐嘉佟没了脸面不会善罢干休,一边是妻子,一边是不怎么熟悉的皇后,他自然不会不长眼的去制止妻子,让自己日子不好过。他笑了笑,大步走向议事阁。 一踏进清碧阁,夏彤希四处打量着,这里摆设自然不比中宫殿,不过简单的一个小院,几个小房间。 随着徐嘉佟走进其中一间小屋,看着那一屋子的模型,她眼睛好奇的打转,觉得这里还真是寒酸,一点都不像后妃的住所,想到太子甚至皇兄都偶尔会留宿在这种破地方,她的嘴一撇。 「这地方皇嫂住得可安稳?」手里拿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画眉鸟模型,夏彤希略带高傲的转身看着徐嘉佟。 她脸上已没有方才的温婉,关上门来,也不在乎徐嘉佟是什么身分,反正她有兄长与夫君宠着,自然有些傲气,就算眼前的是当今皇后,她也没放在眼里。 「心安,住哪里都能安稳。」 她眼底闪过一丝锐利,「这些年,臣妹虽远在西北,但关乎皇嫂的传言不少,只是不知哪些真,哪些假?」 「公主信了就是真,不信就是假。」徐嘉佟没有替自己多作解释。 夏彤希冷冷一哼,「皇嫂倒是连替自己辩解几句都懒,」她嘲弄的打量着她,「看来是真不把本公主给看在眼里了。」 「不敢。」徐嘉佟看得出夏彤希并不喜欢自己,她也不感到意外。 叔父还任丞相时曾去了趟西北巡视,得罪不少人,所以公主把她跟叔父归为一路,没有好脸色相待也是人之常情。 徐嘉侈起身福了福身,转身走进房里,拿出封在柜子最底层的木盒子。 这道密旨从交到她手上之后,她就没再打开过,本不该在没有夏涣然的允许下告知旁人,但现在……她吸了口气,下了决定,一脸平静的将木盒拿出来,轻轻放到了夏彤希面前。 「这是什么?」夏彤希没有伸手,只是打量着。 「公主一看便知。」徐嘉佟柔声回答。 夏彤希是个爽朗之人,手一伸,不客气的直接打开,拿出里头的黄色绢布,看完之后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再看了一遍。 「你被废了!」 「是被废了。」徐嘉佟脸上有着不以为意的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这里到底是什么身分,所以听公主喊一声皇嫂,心中还真是惶惶不安。」 夏彤希迟疑的咬了下唇,看着上头的日期,两年了,从中宫殿移居到清碧阁至今已两年,这日子怎么过? 「为什么?」她有些搞糊涂了,「你若被废,就该进冷宫,不然就该幽禁起来,为什么……」 看徐嘉佟一脸不在乎,她真是懵了。回宫后便听以前伺候过她的老宫女说,皇兄冷落了皇嫂数年,这阵子大病一场之后,却突然转了性子,三天两头往皇嫂那里跑,甚至还会留宿,可这手中的圣旨明明白白的写明了徐嘉佟被废,说难听点,她已经不是夏涣然的宫妃,甚至连宫女的身分都没有,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这到底像什么样子。」 「废除中宫,兹事体大。」徐嘉佟柔声的说:「当年皇上甫登基,碍于丞相的权势和辅国公留下的虎狼符,纵使废了我也不敢大张旗鼓,就怕恼了徐家,添了乱子。」 夏彤希侧着头想了一会儿,「可现在丞相被废,虎狼符也稳稳的在我皇兄手中,大可堂而皇之的废了你,打你入冷宫或赐你一——」看着徐嘉佟一脸平静,她倒是吐不出一个死字。 「要我的命不过是一句话,只是没了丞相,这朝里还有个手握京城兵权的剌史大人。」徐嘉佟端坐着,轻声说道:「这些年剌史大人深受倚重,掌上明珠李墨芸当了贵妃不说,还备受荣宠,陆郡王聪明可爱,要将我这个无所出的皇后取而代之,只剩一步之遥,可说是皇上最不乐见外戚干政的第一人。」 夏彤希的嘴一撇,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从不把朝廷上的事告诉她,她本人也没兴趣知道太多,但她猜得到皇兄和夫君并不相信剌史大人,当年重用他和宠爱李墨芸,不过只是为了牵制如日中天的徐家而已。 这宫里说穿了,一堆恶心脏事,每个人都为了上位而明争暗斗,就算弄出几条人命也没人皱下眉头。自己的夫君和兄长手上的人命也不少,但她总避着不去听,她的行事虽然泼辣,心头毕竟是仁慈的。 「皇上英明,自然不在意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中宫,废了我的事秘而不宣,只不过是想给徐家一个大大的耳光,但偏皇上又得顾忌李家的野心,怕他们心中有了不该的念头,到时危害了太子也不好,这才对外守了这个秘密,皇上不过是想以不变应万变。我在清碧阁带着询儿,过了些平静日子,只是前些时候皇上升了丽妃为贵妃,若李家有旁的心思,只怕宫里不会太平。」 夏彤希皱起眉头,她与将军终年在西北,远离这些是非,但只是一道圣旨,将军就带着她飞也似的赶回来,这次回京,她隐约知道有事发生,然而她依然不想过问。 她前些时候才被诊出有了身孕,嫁给将军多年,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个孩子,她只想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给生下来,手中这道密旨有如千斤般重,她是真心不想被扯入后宫的纷争。 「你倒是聪明。」夏彤希不太情愿的夸了一句,将手中的圣旨给丢下,「只是既是密旨,知晓的无几人,你大可趁着现在我皇兄还算宠你,开口讨回封赏。」 「我没这么大的野心,」她幽幽一笑。「累了。」 夏搭希打量着徐嘉佟,似乎想看个真假,最后只是冷冷一叹,「好一句累了,但你不争,不代表别人会放过你,你是个聪明人,真这么甘愿像个闷萌芦似的把我皇兄给你的屈辱吞下来?」 徐嘉佟侧着头,想了一下。「我不认为这是屈辱,这是皇上不得不为之,为了帝位,为了至高无上的皇权,皇上没要了我的命,是权谋,更是对我最大的仁慈。」 「狗屁!还仁慈?!」夏彤希哼了一声,「你心细如发,应知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你不过就是枚棋子,任他摆布!现在堪他使用,拉你压着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贵妃,说到底就是个自私的混蛋,我呸!」 她粗鄙的话,令徐嘉佟心头微惊了下。「公主,你说的可是皇上,你的兄长。」 「那又如何?若是我父皇还在,我这话照说不误!」 第十四章 在西北待久了,将军府里有夫君宠着,宫里又有兄长撑腰,夏彤希虽然在外人面前一副泱泱大度的样子,但私底下却有着畅所欲言的真性情。 「外头的传言实在言过其实,你根本就是只纸糊的老虎。」 此时门外的嬷嬷恭敬的送上了酒,夏挂希闭上了嘴,等人都退下,这才大剌剌的倒了一杯,正要喝上一口,又想起自己有孕,便把杯子推到了徐嘉佟的眼前。 「你喝!」 徐嘉佟只能恭敬的接过来,啜了一口,满嘴的菊花香气,这酒醸得极好,顺口而不甜。 看她斯文的样子,夏彤希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你这副模样竟然还能活在这后宫之中,真是奇蹟。」 徐嘉佟微低下头,没有答腔。 「给你。」夏彤希又倒了杯酒给她。「再喝!」 徐嘉佟只能接过来,又喝了一口。 「说吧!」看着她恬静的样子,夏彤希只能认了,不太情愿的问:「总不会平白无故把这个理应带进棺材里的秘密说予我知晓,有什么目的?」 「我知道皇上召将军回京该是为了询儿,皇上要如何安排,我自知没有多言的权利,只是询儿年幼,宫中局势多变,丞相虽已被罢黜,但他野心未减,若他再不好自为之,只怕徐家祸事难逃,我出自徐家,到时自然难独善其身,手上这道密旨,只怕最后我死路一条,我命贱,不求苟活,只求若真到了那一日,盼公主与将军带询儿到了西北,能多份心思照顾。」 「询儿是我兄长的儿子,我自然会多些心思。」夏彤希眼底闪过对徐嘉佟的赞赏,「你真无心带着询儿去争?」 「平安。」徐嘉佟一叹,「世上最简单也是最难。」 「身在帝王家,有些事是身不由己,你倒是跟你那野心勃勃的娘家人不同。」徐家除了死去的祖母,根本就没有一个她认为是家人。徐嘉佟敛下了脸,又喝了口酒。 公主虽没明说,但询儿的将来,公主一定会放在心上,纵使她真有万一,询儿也不至于会孤立无依,她的心头一松,突然兴起,遂站起身。 「公主可否赏脸,陪我去个地方?」 夏彤希想了一会儿,点了头。 【第五章】 「你要做什么?」走到清碧阁后头,夏彤希新奇的看见那儿竟然有个长长的竹梯,可以直接爬上屋顶。 徐嘉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给我的宫女看到,不然我耳根子又要几天不得清静了。」 夏彤希瞪大了眼,「你要爬上去?!」 「当然。」徐嘉佟一笑,转身就爬了上去,「若公主怕了,自然可以不爬上来,我能理解。」 「哼,这有什么好怕的!」 「先请公主在这里等着,」徐嘉佟爬上梯子,「等我上去替公主扶着梯子再上来。」 原本以为她是在寻自己开心,没料到徐嘉佟还真的上了屋顶,而且看她熟门熟路的俐落样,看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夏彤希心想这传言还真是一点都靠不住,这样的女人实在太超乎她的想像之外。 「公主!」徐嘉佟从屋顶探出了头,「我扶着了,你要上来吗?」 「当……」夏彤希头一甩,「上就上,怕你不成!」 为了不失颜面,她只能硬着头皮,颤抖着双腿,缓慢的一阶阶爬上去。 直到握住了徐嘉佟的手,坐在屋顶上,夏彤希这才稍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一抹额头上的冷汗,不悦的说:「真是的,什么不好玩,玩爬屋顶,这像什么皇后的样子?」 「回公主,」徐嘉伶笑着看夏彤希,「我已经不是皇后了。」 夏彤希撇了撇嘴,有些惊魂未定,她打从出娘胎还没这么端庄的坐着,一动也不动,就怕一个不留心掉了下去。 反观徐嘉侈倒是一派悠然自得,手指着远方,「公主你看,太阳要下山了,这景色还真是美啊。」 夏彤希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还不赖,但是没我们西北的辽阔壮观。」 「这是自然。」徐嘉佟也顺着她的话,「你看看,从这里看过去,那是太后的慈宁宫,皇上的议事阁,询儿的东宫殿还有——」 「谁管谁住在哪里,」夏彤希不自在的看着她,「你到底爬上来要做什么?」 「我要做模型啊!」 「我方才看到的那些玩意儿?」 她点点头,「我想要将我眼中的皇城做出来。」 「我真搞不懂你,你有心思应该想办法让我皇兄把视线留在你身上,而不是去玩那些泥土。」 「公主就姑且说我玩物丧志吧,比起讨皇上欢心,我更喜欢那些泥土。」 「皇兄听到你的话肯定会气到吐血,堂堂一个皇帝,竟然比不上一堆土。」 「所以咱们得小心点,别让他知道了,他的心眼啊……」想起他跟询儿争宠的样子,她不禁笑了,「真的挺小的。」 「你真是——」夏彤希实在是无言了。 「娘娘!」下头突然传来了兰儿的惊呼声,「你怎么又上去了?!还带着公主……你行行好,快点下来,皇上带着大将军往清碧阁的方向来了!」 夏彤希惊讶的抬头看着徐嘉佟。 徐嘉佟一惊,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中不由得犯嘀咕。 夏涣然怎么都不早些通报,真是越来越没有一个帝王的样子,难不成还真以为这后妃的处所是寻常百姓家,能不顾礼法,随意来去? 「皇上今日还真会挑时间啊。」她小心翼翼的站起身,神色依旧,「公主,我替你扶着,你先下去吧。」 「不如你先下去吧。」夏彤希竟然脱口说道:「不然皇兄看到你这模样,会降罪的。」 「谢公主关心。」徐嘉佟柔声说道:「我获罪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说起来,我对于被责罚一事还挺习惯的。」 「这……」听到她的话,夏彤希还真是不晓得该说什么。 她不想看到徐嘉佟被责罚,也不想一个人待在屋顶上,所以也没继续推辞,就让兰儿在下面扶着,徐嘉佟在上头稳着梯子,她自己缓缓的一小步、一小步回到地面。 双脚一踏地,夏彤希松了口气,抬头看着徐嘉佟,「你也快下来吧,不然让皇兄看到,可要怪罪了。」 她连忙在下头帮忙扶着,心惊胆跳的抬头望向徐嘉佟,这时前头传来声响,看来皇兄已经到了。 她的眼睛一转,交代了兰儿,「你在这看着,我去档会儿!」 「是,公主。」 夏彤希跑了出去,正好看到走进来的夏涣然,身后还跟着韩依风,她皱了下眉,连忙迎上去,「皇兄!」 夏涣然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脸上没来得及隐去的慌张,眼里精光一闪,「皇后呢?」 她很快回道:「在净身!」 「公主来访,皇后竟然去净身?」他大步越过她,「朕的皇后可不能像你一样没规矩。」 「皇兄啊!」夏彩希伸手试图要拉住他。 夏涣然眼角余光见了,立刻灵巧的一闪,闪过了她的手,她只能在原地跺脚。 「你闯祸了啊。」韩依风带笑的声音在她耳际轻响起,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夏彤希嘟着嘴,「这次可不是我起的头。」 言下之意确实是闯了祸,韩依风扬起嘴角,扶着妻子,跟上夏涣然的脚步。 走进了摆放模型的小房间,里头根本没有徐嘉佟的身影,夏涣然皱了皱眉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 「皇后娘娘呢?」 花儿低垂着头,老实的回答,「在屋后头。」 「屋后头?」他愣了一下,「做什么?」 「爬屋顶啊!」 夏彤希的眼睛瞪得差点掉出来,这宫女实在该打,怎么可以不忠心的为主子隐瞒,皇兄才开口问一句,就老实的全都招了。 夏涣然猛然转身,大步走向屋后,看到爬在梯子上的徐嘉佟,心陡然吊到了半空中,「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身后的声音,兰儿被骇得扶着梯子的手一抖,梯子上的徐嘉侈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 夏涣然咒了一声,长手一伸,冲上去压住了梯子。 徐嘉佟稳住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她低下头,目光正好与夏涣然震奴心的神情对上。 「还不下来!」他吼道。 徐嘉佟不太情愿的一步步下来,双脚才踏地,一口气还没顺过来,整个人就被拉了过去。 她脚步一个不稳,撞进了他的怀里。 「你搞什么鬼?」他差点被她吓死。 「回皇上,」她的声音不冷不热,像是在谈天气,「臣妾只是突然想要看看风景。」 「看风景?!」他双眼瞪到快要掉出来,「爬到屋顶上看风景,你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是皇后,这像什么样子?」 第十五章 她暗暗的撇了撇嘴,连忙站直身子,离开他怀抱恭敬的跪下来,他是皇帝,要骂谁就骂谁,反正这次被撞个正着就当是她倒楣,被责罚也就认了。 「若是摔下来,你的小命就没了!」看她跪在地上,夏涣然更气,「你可有话说?」 「臣妾惶恐,无话可说。」 他一股气梗在喉头,看了身后的韩依风一眼。 韩依风浅浅一笑,扶着夏形希,「臣告退。」 夏彤希觉得有好戏可看,不是很想走,「可是我想跟皇嫂再聊聊。」 「改日吧。」韩依风轻哄着,「来日方长。」 「可是——」 「你想让你皇兄知道,这事儿你也有一份吗?」韩依风笑着在她耳际低语,但眼底可严肃得很,「而且你还敢爬上屋顶,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身子!」 夏彤希这才慢半拍的想到自己有孕三个月,立刻闭上嘴,什么话都吞进肚子里了。 「走吧,全部的人都退下,看不出我皇兄拿我嫂子没办法吗?给他点颜面,走了、走了。」她立刻变了张脸,讨好的勾着韩依风的手,「将军,咱们回宫吧。」 「是。」韩依风温柔一笑。 兰儿担忧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嘉佟,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跟着小六子公公退下。 「人都走了,所以收起你这委屈的样子,」夏涣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还真是一点顔面都没有,「解释清楚。」 「皇上,就是看风景。」她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次。 他哼了一声,「看风景哪儿不行非得上屋顶,也不怕摔下来。」 「至少臣妾现在好好的。」她跪在地上,也没起来的打算,手一伸摸了下身后的梯子,「这是臣妾亲手做的,坚固得很。」 她的表情不见心虚,还带了一丝得意。 「坚固?」他长手一伸,用力劈向竹梯,梯子应声而断。 她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一脸震惊。 「还有话说?」他一把拉起了她,现在是喜是恼总有个反应了吧。 徐嘉佟若有所思的看着断裂的梯子,淡淡的道:「真是可惜了这把梯子。」 他一把抓过她,直视她的双眼,不满的道:「真要惹恼我?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断掉的梯子,脸色一闪而过一抹落寞。连最后这么一丁点自由都没有了。她幽幽的说道:「臣妾认罚便是。」 清楚见到她脸上的落寞,只觉得胸口憋闷得难受。他用力将她给搂进怀中,「你将自己的安危置于何地?」 她脸贴在他胸前,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没挣扎,只是静静的任他抱着,神情有些恍惚。 「这些梯子全都当柴烧了!」 「是。」她闷闷不乐的应允。 他低头不悦的盯着她。「朕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怅然一笑,眼角有些发涩,「只想有一块容身之地,过些自己想过的日子。」 他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些话,幽深的眸子对上她,更加用力的将她给抱紧,只是纵使抱得再紧,她漠然的神情还是让他觉得握不住她,心脏狂跳不止,十分害怕会失去她。 「我答应你,在清碧阁里,你可以自在的做自己,没有外头那些规矩,如此可好?」 徐嘉佟心中滑过一丝暖流,说出这句话,该是一个帝王最大的让步,只是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倒是令她感到疑惑,毕竟她也不过爬个梯子,他就气得像要杀人似的,真是奇怪。 不过他既已经开了口,她就姑且过一天是一天,享受他的宠爱,看看他的底线能到什么程度。 她露出浅笑,「好,皇上明儿个就派人来替臣妾做梯子吧。」 夏涣然身子明显一僵,脸色一沉,「什么?」 「梯子,」她带着笑意指着被弄坏的梯子,「皇上威武神勇,一出手就把梯子给折断了,总得再做一个赔给臣妾。」 「朕不准你上去!」 「听听,皇上这是什么话?!」她从他的怀中退开,「方才才说这清碧阁里,臣妾可以自在的做自己,现在就打了自己的嘴巴了。」 夏涣然正想斥责她,但看到她的顽皮神情,心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情感扩散。 「随你,」他无奈让步,「但你最好别伤到一分一毫,不然朕就要了你清碧阁宫女、太监的命。」 「皇上别忘了,君无戏言,以后这清碧阁的事,臣妾说了算,所以皇上不能要了清碧阁里任何一个人的命。」 夏涣然黑着脸,抽了抽嘴角,怎么有种挖了坑给自己跳的感觉?!她勾住他的手,原本不快的夏涣然,却因为她主动亲近一下子心情大好,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承诺了什么。 「你以后要做什么,去做就是了。」他笑着说道。 「谢皇上。」她靠着他,「今日就找询儿来用膳吧,臣妾好些时候没在他睡前给他讲故事,今晚得好好陪他,皇上就自个看看要去宿在哪个妃嫔宫中吧!」 「徐嘉佟!」 听他连名带姓叫她,她带笑的看着他,「怎么?」 他用力的吻了她,「别得寸进尺!」 清晨下了场大雪,徐嘉佟冷得只想待在被窝里,但今日是出行狩猎的日子,天还没亮,她就得强迫自己离开温暖的床榻,让兰儿替自己更衣。 「娘娘,为什么花儿不能去?」这个问题花儿已经问了好几日。 「皇上下令,只许轻车简从,你跟我都好好的待在清碧阁等着娘娘回来就好。」兰儿不厌其烦的替徐嘉佟回答。 「可是我会想娘娘!」 「快则三日,慢则五日便归。」徐嘉佟笑看花儿一眼,「在你想我前,我就回来了。」 「没个十天半个月才回不来。」花儿嘟起了嘴,揉了揉眼睛,一脸委屈。 「傻丫头!」徐嘉佟拍了拍她的脸,「皇上已经下了旨,真的三、五日便回,我会要兰儿每天都弄好吃的给你,这样可好?」 说到吃的,花儿来了精神,用力点头,「如果每天都有好吃的,娘娘去久一点也没关系。」 「你就是个贪吃鬼!」徐嘉佟一笑,听到小福子在门口恭敬的来报,便整理妥当出去了。 马车已经等在了宫门口,她的车里铺了软垫,还有温暖的皮毛,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这次夏涣然只带着韩依风和为数不多的侍卫出去,在徐嘉佟的眼中看来,他将自己和询儿的安危看得未免太过儿戏。 在晨曦中,一行人出了宫门,她轻轻一掀帘子,一道冷风吹来,让她不由得缩了下脖子,就见夏宏询与韩依风共骑,一副虽冷却异常高兴的样子,她见状,放下了心,正要将帘子放下,目光却对上了夏涣然,正好看他不以为然的撇嘴。 她下巴一扬,回视过去,这可是他的儿子,跟他争宠,要说出去实在是给人笑话。 出了城好一会儿,坐在马车里的徐嘉佟已经昏昏欲睡时,不知何时马车已停下,帘子突然被掀开,灌入一道冷风,她一惊,抬头撞上夏涣然晶亮的双眸。 他问:「要不要骑马?」 这事她是心有余有力不足,她根本就不会骑马,嘟着嘴正要回绝,他却没让她有说话的机会,直接伸出手将她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紧张的看着四周,除了夏宏询笑开了一张圆脸盯着他们瞧,侍卫们包括韩依风在内,个个目光不是看着天,就是看着地。 她忍不住轻捶了下他,「这丢脸可丢大了,成何体统?」 「都出了宫,就自在些吧,让依风带着询儿先在山下的庄园安顿好。」他一把将她抱上马,用身上的大氅将她包个密实,「我带你先行一步!」 没等她反应,他立刻策马奔去。 出了宫,呼吸了自在的空气,整个人都放松了起来,虽然冷,但她还是探出头,看着一片苍茫景致。 他们特地绕了路,不打扰倚凤山下的村落,「都说倚凤山上有棵终年不落叶的夫妻树,咱们去找找如何?」 他的高昂兴致也影响了她,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相视一笑,「好,再骑快些!」 他低头亲了下她的脸,立刻快马而去。 传说有两名年轻男女,因身分悬殊,不被祝福,所以相约在倚凤山上殉情,最后化为两棵树,生生世世守在一起。 站在两棵大树前,徐嘉佟侧着头,「你说,是不是没有结果的凄美爱情,才能令人永世传颂?」 「当然不是。」他随意将手中的缰绳给勾在树枝上,搂着她的肩,神情自得的说:「我们幸福一辈子,还能令后人传颂。」 她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说这话还真不害臊。」 「这是事实。大不了等天气好点,朕就派人上山种两棵树,代表咱们生生世世都要守在一起。」 第十六章 这样都行!她忍不住摇头失笑。 「冷吗?」 「不冷。」她靠着他,「这里好美。」 他将她搂得更紧,「你若喜欢,等暖和点再带你来。」 「好,等温暖些,带我来种树。」她拿着他的话取笑他。 「朕是当真的,」他笑着横抱起她,「我们两夫妻一起种夫妻树。」 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她主动贴着他。 天空飘下阵阵白雪,这一瞬间,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两人存在。 「天冷。」他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她点点头,从他怀中退开,此时在树旁的马却突然动了一下,惊得她踉跄。 夏涣然虽伸手扶她,却慢了一步,她整个人跌在雪地上,马儿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鸣叫了一声,拔腿就跑,随意勾在树枝上的缰绳跟着滑开,马儿一下子就跑得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 「没事吧?」他一心挂意她,根本不在意马跑了。 她的手指着前方,「马跑掉了!」 夏涣然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连忙将她给扶起来,「可摔痛了?」 她摇头,「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要不是我吓到了马儿,牠也不会跑了。」 「无妨,不怪你,别往心里去,」夏涣然紧紧的拥着她,目光看向四周,「我们就照着来时的路走,依风会找到我们的。」 雪越来越大,他扶着她走了一段路,眼前依然一片白茫茫。 「这是我们来时的方向吗?!」她的脸被冻红,一双大眼疑惑的问。 夏涣然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声音还是肯定,「当然。」 「皇上……」她心中感觉不怎么可靠,「肯定吗?」 「放肆!」他的神色一正,将她搂得更紧,「朕自小在军中长大,经过大小战役无数——」 「在军中长大又打过战,就一定分得清东南西北吗?」她柔柔的打断了他的话,「老实说吧,皇上,我们迷路了,对吧?」 「笑话!」夏涣然假笑了一声,死要面子,「这上山与下山不过就是一条路,怎么会迷路?」 「那臣妾斗胆问一句,」她微笑地看着他,「皇上可找到上山或下山的那条路了?」 这话还真是问得一针见血,「你真是——」他叹口气,索性老实承认,「好吧,我们是迷了路,但朕一定找得到回家的路,让你平平安安。」 她露出苦笑,但心中却是甜甜的。 他搂着她的手又紧了些,怕她走不动,乾脆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 她惊讶的看着他的动作,「一国之君如此作为,若传出去,皇上颜面何存?」 「少在这个节骨眼跟朕谈颜面,若你真在意这些玩意,就不会处处顶撞朕,惹朕发怒。」 竟然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数落她,她不客气的爬上他的背,「是皇上自个儿要背,臣妾很重的。」 「大不了就跟你一起摔在雪地上。」 她忍不住轻敲了下他的头,「这时候,皇上该诗情画意的说臣妾一点都不重,轻得跟一根羽毛差不多才对。」 「拜托,你这重量跟羽毛比,脑子没问题吧?」 这人实在……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趴在他背上,觉得温暖而舒适。「女人都爱听好听话,这都不懂。」 听到她的低喃,他不由得沉默。 这时雪已经大到几乎看不清前方,徐嘉佟的心中不免担忧了起来,突然,她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似乎有炊烟,手指着前方,激动得大叫,「那里是不是有人家?」 夏涣然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脚步又加快了些许,「去瞧瞧就知道了。」 他们靠近一看,那里有好几栋小木屋,但只有一栋有着亮光。 「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会有人?」 许是从窗户看见了他们,还没敲门,门里就传出了个女子的爽朗声槩—— 「牛哥,开门看看是不是要帮忙?」 「好。」门被打开来,一个留着胡子的高大男子几乎塞满了整个门。 「瞧这可怜的,是外地人吧?快进来取暖,这种天气你们怎么会上山来呢?」 徐嘉佟挣扎着要夏涣然放她下来,但他依然背着她,进了屋子才将她放下。她双脚一踏地,连忙看着热络的主人家,「谢过这位大哥。」 屋子里很温暖,家具很简单,不过就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墙上挂着一把醒目的大弓,还有好几张虎皮,看来是个猎户人家。 「说什么谢,我是牛大,这是我娘子。」牛大看着倒热茶过来的妻子,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 「快喝点热茶,暖暖胃。」 「瞧这妹子都冻僵了,快喝点热茶,回头我给你熬点姜,祛祛风寒,这鬼天气妹子怎么会来这里?」 「我夫君带着我来看夫妻树。」 「这大冷天的来看夫妻树,」牛嫂子扫了不发一言的夏涣然一眼,「脑子没问题吧?」 徐嘉佟闻言笑容微僵,「这……现在想来确实是欠了思量,总之我们的马受了惊吓跑了,这荒山野岭的,一时也分不清南北,寻着炊烟才找到了这里。」 「你这男人没脑子,天寒地冻带你上山看夫妻树也就算了,还这般没用,连个方位都分不清?」 徐嘉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喷到,连忙望向夏涣然,果然看他皱起了眉头。 她有些气弱的说:「人总不能事事完美。」 夏涣然哼了一声。 徐嘉佟对他爱莫能助的耸了耸耸肩,他们迷了路,若没这户人家帮忙,可能就得死在外头了,所以他就委屈点了,更何况那妇人说的也是事实,他确实分不凊南北。 「妹子人长得美,但挑男人的眼光实在不好,这男人可不是挑个好看就成了。」 「娘子,少说几句。」牛大不好意思的看着夏涣然,「我娘子讲话向来直来直往,这位兄弟千万不要见怪。」 夏涣然又哼了一声。 徐嘉佟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立刻得到他不满的一瞪。 「谢过牛大哥和牛嫂子,不然我们还在外头冻着呢。」她对夏涣然使了眼色,在这里,他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皇帝,不过是个落难的普通人。 「谢了。」他不太情愿的吐出两个字。 「这家伙看来脾气不太好。」牛嫂子的声音不大,却这么刚好的传进了夏涣然耳朵里。 他正要开口发作,徐嘉佟抢先一步,「我家相公自幼被众人护着、宠着,自然多些骄纵性子,牛嫂子倒是好眼力,一眼就瞧出了我家相公的性子,还请牛嫂子多多包涵,别见怪。」 「又不是我的男人,要包涵什么,只是可惜了妹子这等如花美貌,竟嫁了个不成材的。」 听这两个女人一搭一唱,夏涣然的眉头皱得更深。 牛大就像个二愣子似的,听到她们的话笑开了嘴,但目光一触及夏涣然的表情,笑意立即隐去,「我们都是粗人,讲话直接,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在雪地里走了许久,该是饿了吧?娘子,还不快去弄些吃食来!」 「知道了,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就先凑合着,」她进厨房端出个小锅,「还没到吃饭时间,暂时垫垫肚子,我跟牛哥先去柴房多添点柴火,一会儿就回来。」 「我帮你们。」徐嘉佟站起身。 「不用,瞧你这身细皮嫩肉,就知道没干过活,别忙了,你们先吃吧。」 门打开,带进了寒风,徐嘉佟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夏涣然不客气的拖过了她,让她坐在身旁,「身子差就别逞强,让他们自己去忙和。」 她好气又好笑的扫了他一眼,「说臣妾身子差?怎么皇上硬要臣妾随着你们两父子出宫的时候,就没想到臣妾的身子?」 「别说得好似朕逼着你来,」夏涣然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明明是你自己要跟着我。」 她自己要跟着他?这皇上颠倒事实的本事也太强大了吧!她忍不住一笑,也不跟他理论这个,顺着他的话说:「臣妾是因为询儿。」 夏涣然有些吃味的说:「知道你一心为那小子,你就别再提了,给朕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桌上冒着烟的一大锅食物,夏涣然皱起了眉头。 徐嘉佟拿起木匙轻搅了下,「该是杂菜汤吧。」 「杂菜汤?!」夏涣然撇了下嘴,「真是,怎么就不用点心思,给咱们弄点好吃的?」 她没好气的看着他,「皇上现下落难,还指望箸锦衣玉食吗?」 夏焕然带笑的回视她,「朕自然不指望,纵使现在资为天子,但朕怎么走到今天的,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朕九岁从军,有时一打起仗来,连顿饭都没有,饿时野菜、泥土都吃下肚,朕有今日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怎么会求锦衣玉食?朕只是怕委屈了你。」 第十七章 他的关心让她的心像是被针狠戳了下,脸微微一热,不太自在的替他装了碗汤,放到他面前,「快喝吧,牛大哥和牛嫂子看来是好人,牛嫂子讲话直接,或许拂了皇上的面子,但人家毕竟帮了我们,皇上可千万别秋后算帐。」 「朕有分寸。」他也没说好或不好,只是喝着汤。 突然门被打了开来,徐嘉佟连忙站起身,「外头冷,牛大哥、牛嫂子快来这里烤烤火。」 「这风雪太大,看来已将下山的路给阻了,」牛大将手上的木柴都放在屋子角落,露出爽朗的笑容,「你们今天该是下不了山了。」 徐嘉佟一脸无奈,「难道没别的路吗?」 「没有。」牛大无奈的搔着头,「这冬日常会遇到这情况,等天气好了就没事了,妹子不用担心。」 「可是——」 「妹子别可是了,留下来就是。」牛嫂子连忙吆喝着,「牛哥,既然妹子他们要留下来,咱们去把阁楼给打扫一下,再铺些皮毛,晚上给妹子睡得安稳些。」 「牛大哥、牛嫂子你们别忙和了,」夏涣然一定得离开,不然这天下就要大乱了,「相公与我歇一会儿就走。」 「妹子,你就别说笑了,」牛嫂子大惊失色,「这天气你若下山,可是死路一条!」 徐嘉佟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迟疑的轻咬着下唇,「皇……相公?」她收回目光看向夏涣然,要他拿个主意。 他一派从容,不客气的又喝了一碗杂菜汤,看到她的眼神,这才放下碗,缓缓开口,「我娘子是嫌弃这破旧地方,她向来养尊处优惯了,怎么会住——」 徐嘉佟的心一惊,连忙伸出手捂住了夏涣然的嘴,死命的瞪着他,她才没这个心思! 夏涣然看着她一脸气急败坏,眼底满是打趣。 「原来妹子是嫌弃,这也难怪,」牛嫂子失望的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想我们这荒郊野外的,确实是没什么好东西,难怪、难怪!」 「牛嫂子快别这么说,」徐嘉佟放下手,连忙摇着手解释,「别误会,只是……只是怕打扰了。」 「说什么打扰,平常这里都看不到什么人,尤其是这冬天,更是别指望有个人上山来与我说句话,现在你来这里,就指望着妹子可以陪我说个两句,我日子才不至于太过无趣。」 听牛嫂子这么说,徐嘉佟在心中叹了口气,只能露出笑容说道:「嫂子盛情,妹子就恭敬不如从命。」 徐嘉佟看着牛家两夫妇热情的出去张罗,转头就看到一派轻松自在的夏涣然。 「皇上该清楚,咱们不能留。」她低声道。 看她一脸担忧,他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她的焦躁,「你要走也行,我一定跟着你,顶多到时跟你一起在这大风雪中赔上一条命。咱们困在这里几日,或许朝堂会有些乱子,但等我回去自然能解决,但若我永远回不去,留下询儿一人……世事险恶,真不知道少了我与你,那小子是否能平安长大。」 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她斟酌一二,只能妥协,咕哝着说:「怎么觉得像是中了圈套似的,早知就别随皇上先行一步了。」 「此言差矣,你该说是天意如此。」他看了下窗外,「朕可没这能耐要老天爷降下这漫天风雪困住自己。」 她闷闷不乐的看了他一副得意的模样,他是真不担心自己的失踪将会引发乍心么样的轩然大波,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她担忧的看着窗外的大雪,询儿应该也担忧不已吧? 「询儿现下不知如何了?」 「他死不了,你还是担心朕吧。」 她没好气看着他,「那是皇上的儿子!」 「是啊,但奇怪了,朕是皇帝,你的夫君,你的天,你干么眼巴巴的眼里只有那个小子?」 「你——」一直强调自己是她的天,也不问问她心头是否认同,「臣妾看皇上胃口挺好的。」一下子就把人家一锅杂菜汤给吃得见了底,也没问问牛大哥他们两口子要不要用。 「我肚子还饿着,怎么还不弄点东西出来吃喝?」 徐嘉佟在心中叹了口气,「若你被牛嫂子给赶出去,可别怪臣妾没先提醒皇上。」 「她没这个胆。」 「人家可不知道你是皇帝。」看着他高傲的样子,她忍不住提醒。 他突然伸出手,用力的抱住她。 她一惊,连忙看向四周,好险牛大哥、牛嫂不在,「做什么?」她轻捶了下他的肩。 「咱们是平凡的小夫妻,再叫声相公来听听。」 看他一脸愉快,她好气又好笑,「放开我,我得去帮牛嫂子的忙,总不能受人照顾,自个儿却做个闲人等着服侍。」 「亲朕一下,朕就放了你!」 她嘟起嘴,飞快给了他一个蜻挺点水般的吻。 「这是骗孩子的。」他一把抓住她,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吻,要不是牛大走了出来,他还不打算放开她。 牛大一出来就见到这场面,整个人僵住,尴尬的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徐嘉佟脸一红,连忙挣开夏涣然的怀抱,连看都不敢看牛大一眼,去后头找牛嫂子了。 「我们两口子感情好。」夏涣然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牛大搔着头,用力的点了点,「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第六章】 天一下子就黑了,牛嫂子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给她,爽朗说道:「先换了衣服再吃饭吧,山里没什么好东西,这粗布衣裳妹子就委屈些。」 「怎么会?牛嫂子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已经感激,怎会委屈?」 换了衣服,她随意将头发盘在脑后,走出小巧乾净的房间。 「看来挺合身的。」牛嫂子笑着打量着她,「妹子真是漂亮,不管怎么打扮都令人眼睛一亮,你的夫君真是八辈子烧了好香,求了个美娇娘。」 若牛嫂子的话成立,今曰夏涣然君临天下,后宫佳丽三千,该是不只烧了八辈子的好香…… 徐嘉佟笑了笑,「牛嫂子这么心无芥蒂的收留我们夫妇,等我们下山一定回报。」 「说什么回报,我跟我家牛哥也不过是收留你们几天而已。」 看着牛嫂子脸上满足、不忮不求的笑,徐嘉佟心中有些羡慕。走到外室,惊蔚的发现夏涣然同样换了衣服。 纵然是不起眼的粗布衣裳,但穿在他身上就是显得气派不凡。 看着她脸上的笑,他不由得轻挑了下眉,「不好看?」 她摇头,「好看极了!」 他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牛嫂子做了几道小菜,还特地温了一壶酒,在大雪纷飞的温暖小屋内用饭,可别有一番滋味。 牛大的话不多,夏涣然也没多说话,就两个女人一见如故的说个不停,徐嘉佟在牛嫂子的劝说下也喝了几杯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牛嫂子怎么会跟着牛大哥两个人住在这深山林里?」 「说来话长,我跟牛哥从小青梅竹马,订了娃娃亲,可惜我们俩的爹娘因为水灾都死了,他带着小小年纪的我吃尽了苦头,走投无路之下决定从军,想说领了军饷可以安顿我。离开前,他答应我,只要打赢了仗就回来,有了银子,就能带我平静的过日子。」 徐嘉佟听得入迷,露出浅笑地看着一旁不好意思搔着头的扭牛大。「看来牛哥最后是做到了自己的承诺。」她竖起了拇指,「真男人!」 「这是当然!」牛嫂子也不客气的替自己的夫君接了这个称赞。 夏涣然闻言,不以为然的挑了下眉,捏着徐嘉伶的下巴,要她看着他,当着他的面喝酒也就算了,还夸别的男人是真男人,那他呢? 徐嘉佟微微一笑,将他的手拉开,「能做到自己的承诺,难道不是真男人吗?」 夏浩然闻言,又是一个撇嘴。 「让开点,」牛嫂子推开了夏涣然,「我要跟妹子讲话,你插什么嘴?没规矩!」 「你这——」刚想骂人,徐嘉伶的手轻握住他的,让他话一顿,不情愿的闭上嘴,真是龙困浅滩遭虾戏。 「牛哥对我虽好,但当年……」说到这个,她还不忘埋怨的看了牛大一眼,「他差点就要负了我。」 徐嘉佟眼底闪过好奇,看着牛大不自在的低下头。 牛嫂子像是想起什么恶心事似的哼了一声,「他在军中认了个大哥,那人真是个坏家伙,也不过长牛哥几个月,就说是一同从军,硬逼着牛哥义结金兰,结为异姓兄弟,约定等打了胜仗,兄弟要有福同享,到了那日,他还真是硬逼着牛哥进京去讨赏赐,还说要多给他讨几房媳妇!」 「这还真是不长眼。」 第十八章 「何只不长眼,还没心又没肺!」牛嫂子像是遇到知己似的拿着杯子,跟徐嘉佟一碰,爽快的喝了一口,「他也不想想,他要的荣华富贵可不是我和牛哥一心想追求的,我们只是平凡人,只求三餐有个温饱,快快活活过日子就满足了,那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我们牛哥可应付不来。」 「牛嫂子说的是。」徐嘉佟也喝了口酒,有点醉意的点头,「朝堂上确实一堆恶心肮脏事,若问我天下哪里疯子最多,我定说是那朝堂、在那深宫后院里。」 夏涣然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徐嘉佟,这话还真是敢讲,看来真是醉了。 「别喝了。」他伸手要拿走她的杯子。 「男人管什么女人的事,让一边去!」牛嫂子斥了一声。 「你——」夏涣然的手停在半空中,瞪着牛嫂子。「真是大胆!」 「我娘子直性子,别见怪、别见怪!」牛大连忙说道。 「他不会怪嫂子的,」夏涣然还没开门,徐嘉佟就抢先了一步步説:「牛嫂子,别理他,再说下去,之后呢?他那大哥真放人?」 「是啊,他不放人不行,因为我拿了把刀挡在他们回京的路上。」讲起那段过去,牛嫂子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我冲去他们营里,指着他那大哥,说我和牛哥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求富贵,只求一世平安,我不要他为讨几个钱就得上战场,跟人拚斗,天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若真把牛哥当兄弟,就一句话,把人放了,让他跟我一起走!」 「最后呢?」她的心随着牛嫂子激昂的语调都提了上来。 「那家伙可能还有点良心吧。」牛嫂子不太情愿的撇嘴承认,「他同意让牛哥带我走,还赏了些银子……好吧!是满多银子的,所以牛哥最后就带着我来到倚凤山下,找了个清静地方住了下来。妹子,我们在山下也有个小屋子,改天我再带你去小住几日。」 「好啊!」徐嘉佟想也不想一口答应,「难为这个世道还能不贪慕虚荣,牛嫂子不简单。」 「我才不屑什么荣华富贵,只要牛哥真心对我,女人嘛,一辈子求的不就是找到真心对自己的人吗?」牛嫂子笑了笑,「打小我们没吃过几顿饱饭,那时唯一的心愿就是这辈子每天有热腾腾的饭菜吃,肚子别饿着就好,牛哥辛辛苦苦的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一开始要的也只是这个小小心愿,何必为了几场胜利、几个功名,就忘了初衷,让自己变得贪了。」 她拉着牛大,「我们朝夕相处,就算只是一个馒头也是人间美味,我真庆幸他的心从没变过。」 庆幸他的心没变过……简单的一句话,对身在宫里的徐嘉佟而言,却是句奢望。 看着他们两人深情的相望,她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见她眼睛湿润,夏涣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轻叹一口气,「你醉了。」 「是醉了。」她靠着他,闭上了眼,「但心却偏偏清醒得很。」 夏涣然摸了摸她因酒而微红的脸。 「晚了,你带她去睡吧。」牛嫂子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看来今日也累坏了。」 夏涣然将徐嘉佟打横抱起,将她给带进房里。「是我对不起你。」 她摇了下头,轻声呢喃,「你没错!身为帝王,仁慈不得。这一辈子不用为了吃穿用度过活而烦忧,也算是福气了,我羡慕牛嫂子,但我知道我不是她,你也不是牛大哥,这世上许多事早已注定。」 她抬头给了他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谢谢你,出宫这一趟认识了牛大哥和牛嫂子,我很开心。」 她如此特别,不同于宫中那些攻于心计的妃嫔,不管他之前如何待她,她依然宽容,如果他能早点想通,她就不会受到如此多的委屈。 他贴近她的唇,嚐着她最甜美的滋味,她后仰着身子,迎合他的回吻。 看着窗外金灿的阳光,徐嘉佟陪着牛嫂子坐在屋子缝补衣裳,夏涣然则被她赶到后头的柴房里帮着牛大劈柴,她与牛嫂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时间过得也快。 「牛嫂子,我看这大雪已停了,下山应该是安全了吧?」 「本是可以,但今天一大清早牛哥才发现,前天那场大雪压垮了棵百年大树,挡住了下山的路,我看现在只能等天气再好些,山下的人要上山才会发现山路被阻,齐心把树给移开,咱们才下得了山。」 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不过徐嘉佟不是很担心,毕竟只要宫中的侍卫出手,相信很快就会找到他们。 「看妹子的模样,是赶着下山吗?」牛嫂问。 「不赶,是怕……怕山下会有变化。」 牛嫂看着徐嘉佟的侧脸,「妹子说这话的模样还真是严肃,难道是山下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担心我的孩子。」 「原来妹子有孩子了?」 徐嘉佟点了点头,「他叫询儿,今年六岁,跟着我与夫君一同上山狩猎,也不知道现在人怎么样了?」 「才六岁大的孩子,难怪你会担忧,不过我看你那夫君好像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她静了一会儿,「他是做大事业的,跟我这种小家子气的女人想的事不同。」 牛嫂子对此嗤之以鼻。「看来不是个好父亲,不像我家牛哥。」 「牛嫂子也有孩子了?」 「有个闺女,今年五岁了,因为天寒地冻的,所以此次上山没带着她,把她给村里的嬷嬷带着,可皮了,像野丫头似的。」 「牛嫂子真是令人羡慕。」有个疼爱她的丈夫,还有个女儿。 「别说我,你家相公待你可好?」 「自然比不上牛大哥对嫂子。」 看着徐嘉佟一脸的打趣,牛嫂子忍不住轻摧了她一下,「竟然取笑我!」 「不敢。」徐嘉佟密实的将衣服缝补好。 「妹子的针线活儿做得真好。」 「多亏了我祖母跟前的一个崔嬷嬷,」想起过去,她不由得微笑道:「她逼着我要好好学,不然嫁不到好人家。」 「女人这一辈子求的不是嫁个好人家,而是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天就算要塌了,你的男人也会给你顶着。」 徐嘉佟轻轻笑,「相信牛大哥一定做得到。」 「怎么?你那相公真中看不中用?出事难不成还敢厚颜无耻的推你出去送死,自己像个大姑娘似的躲在你后头吗?」 「不是。」她笑得灿烂,「天塌了,他当然会愿意顶着,但若真有那一日,危险当头,我却不愿意让他舍身为我。」 「怎么这么说话?你相公听了,心里肯定不开心。」 「不论他开心与否,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的笑容微隐,「我的命不过是他人眼中的一枚棋子,从来都无法跟他相比。」 看出了徐嘉佟心底的忧愁,牛嫂子拍了拍她的手,「咱们相遇就是有缘,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我也看得出你跟你的夫君也不是泛泛之辈,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牛哥和我绝对挺你到底。」 「牛嫂子,先谢谢你了。」徐嘉佟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相识一场,别说谢了。」 徐嘉佟目光看向窗外,「牛嫂子,我能出去走走吗?」 「行,只是要多加件衣服,别看这阳光,天气虽然暖了点,还是冷,还别走远,若你迷路可就糟了。」 「谢嫂子关心,我知道。」 出生在温暖的台湾,她上辈子没看过雪,来到这里经过了这些年,每年冬天即至的大雪把天地染上一片白茫茫,自己的心境也从一开始的新奇兴奋,到如今就如同眼前这片雪白一般平静无波。 她微敛下眼,脚步踩在厚重的雪堆里,脚在雪地上马上就陷了下去,不自觉中,她越走越远,当一阵风吹来,她冷得缩了下脖子。 她停下脚步,知道自己不能再走下去,双脚己经被冻得快没知觉,她出神的看着四周一片寂静,别有一番苍凉的美,想起自己曾经兴奋的追逐着白雪,像个天真无忧的孩子,只是不过转眼间,自己的心却被这深宫生活弄得像是苍老的老妪。 这里远离宫中的烦恼,若能留在这里一辈子,像牛大哥、牛嫂子一样过平凡的日子,她是否就能找回往日那一丝的轻松愉悦?! 「大哥,已经五日了,该叫二哥清除山路了吧?」牛哥一边劈柴,一边对坐在一旁喝着酒的夏涣然说道。 「再迟几日吧。」夏涣然喝了口酒,淡淡的回了一句。 「再迟?」牛哥忍不住摇了下头,「二哥肯定急白了头发。」 「他不会急白头发,只会气得想提刀杀人!」想韩依风一个武将,要对着朝堂那些高官讲废话,应该会被气得肠子打结。 第十九章 反正苦的不是他,所以牛大也只是耸肩,心里同情一下韩依风,然后就把他给丢到脑后,「再住下去,大哥不怕嫂子起疑吗?」 「她向来聪明,起疑是自然。」夏涣然轻声一笑,「但我信你那个牙尖嘴利的娘子有办法让她不起疑,你这娘子可厉害得很,毕竟她当年还拿了把大刀逼我让你走,你这没出息还真的跟她走。牛向南,你在战场上无人能敌,此生就败在这女人手上。」 牛向南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还要多谢大哥高抬贵手,让小弟回归山林,跟娘子过点闲云野鹤的日子,小弟对大哥的恩情永生难忘。」 「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大哥就够了,对你我也是心中有愧,还带着妻子到倚凤山跟辅国公之前的下属打交道,这些年你也是辛苦了。」 「这话可别让我娘子听到,」牛向南一脸惊恐,「不然她会气得一根根拔掉我的胡子,她至今还以为是天意让我们寻得这片清静之地,那时她正要生了,我还急得不知所措,是倚凤山下的大夫救了她们母女一命,后来顺势收留了我们住下,她到今日可不知来此是你的意思。」 「知道了,瞧你吓得。」夏涣然没好气的一笑,「我谢你都来不及,不会害你。」 牛向南这才松了口气,「大哥,其实我也要谢你,要不是你,我也找不到这个好地方,倚凤山下的人家都好相处,我是个粗人,平时跟着他们务农,闲时练身子,倒也自在的一天过一天。」 「你的身分难道至今无人知晓?」 「那些人个个不简单,应该是知晓一二,但他们没多问,我自然也不会提。」牛向南耸了耸肩,「总之我也不害他们,更何况现在虎狼符在你手上,大哥就是他们的主子,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都会为你而战。」 夏涣然轻摇了下头,「虎狼符我打算还回去。」 「还回去?!」牛向南一惊,声音忍不住拔高,然后一阵沉默,最后像是想通什么似的点点头,「还回去也好,本是嫂子所有之物。」 「还她只是因为怕将来若宫中有变。答应我,若真有这一日,你可要第一时间赶到,护她周全。」 牛向南的脸色沉了下来。「我答应大哥,就算拚了这条命不要,也会护嫂子周全!」 他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把李全利手中的兵权拿下,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这些年我也累了,运筹帷幄多时,不过也只是想为询儿留下一个稳固的江山,不让他跟我一样苦。」 「大哥不单嫂子,还心疼儿子。」 他的孩子,他自然是疼,但他毕竟不是徐嘉侈,会教夏宏询仁慈为怀,他是将来的天子,仁慈只会让他陷入困境中。 「喂!你的心头肉,」牛嫂子用力打开门,一脸兴奋的出现在两人面前,「皇后娘娘不见了!」 夏涣然脸色大变,手中的酒杯一放,急忙上前,「去哪了?!」 她的手指着后方,「雪停了,她说想四处走走。」 「你怎么不阻止她?」夏涣然气急败坏的吼。 「笑话!你是有给我银子拦着她吗?」 夏涣然才要开口,牛向南已经伸出手将自己的娘子给拉到身后。 「大哥,前头有个湖,虽说冬天已经结上了冰,但若一个不好裂了,跌下去就糟了,你快去看看。」 夏涣然心一突,没好气的扫了牛嫂子一眼,大步走开。 「别惹他!」牛向南的语气有着无奈,「他是大哥、是皇上。」 「在你心中,他是大哥,在朝堂上,他是皇上,但在我眼中、在我家里,他不过就是个落难的平常人罢了,还得靠咱们俩吃穿,替他说谎骗人。」 牛嫂子冷哼了一声,反正她打心底不喜欢夏涣然,就算他是天子又如何?以前有牛向南撑腰,她不怕,现在还多了徐嘉佟,她肯定这个女人比当今圣上还讲道理多了。 「你何必跟他闹瞥扭?」 「谁叫他当年硬要往你身边塞人!」她想起这个就有气,「他还以为这天下男人都跟他一般要后宫佳丽三千人,十足十的色胚子!」 「娘子啊!」牛向南叹了口气,「大哥当年替咱们向先皇请旨,让咱们归隐山林还真是再正确不过的事。」 她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 「不然以你这口没遮拦的性子,我看我们夫妇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怕死,」牛嫂子扬起一丝笑意,没生气,反而紧紧抱着他粗壮的臂膀,专注的看着他,「我只要你记得你答应过我,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就成了。」 牛向南轻笑的摇了摇头。看着已经消失身影的夏涣然,说他这辈子就败在一个女人手上没出息,现在看来——他也没出息到哪里去啊! 「你在做什么?!」 听到身后的声音,徐嘉佟微惊,抬起头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夏涣然几个大步向前,看着她嘴唇都被冻得快没血色,连忙脱下自己的大氅要盖在她身上。 她挣扎着要拒绝,但看到他的眼神,只好由着他,抬头望着一片苍茫,「这里好美。」 他拉过她,不顾她反对的贴身搂着,感觉到她微微颤抖,忍不住低咒了一声。 「说什么鬼话?你再待下去就冻死在这里了!」 她笑出声,「这里美,若是死在这里也不错,我的生辰是腊月初八,出生在冬日,或许也该死在冬日。」 他抬起她的脸,用力的吻向她的嘴。 「少胡说八道!」他警告。 她的反应只是对他眨了眨眼睛,一阵狂风吹过,带来片片雪花。 「听说前头有座湖,你就这么傻不愣登的走过去,小心掉下去。」 她一点都不害怕,「这天寒地冻,湖都结成冰了,我自认还没壮硕到足以破湖冰掉下去。」 「大胆!朕说一句你就顶一句。」 她瞄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回嘴,「这可不是朝堂之上,我不是你的臣子。还说要过点自在的生活,当对平常的小夫妻,怎么现在不过稍惹你不快,就大胆、大胆的,还自称朕了?!」 「你这女人——」 「回去了,我冷。」她抬头对他一笑。 她脸上的笑容敲击他的心,忍不住伸出手轻揉她细腻的脸颊,「这张脸笑得倒开心,也不想想我大氅给了你,说不定你还没倒下,我便先冻晕过去。」 她闻言,要把大氅脱下来还给他。 「穿着吧。」他阻止她的动作,「我是男人,身子比你强壮。你让我抱着,我应该可以撑回屋子去。」 这流氓似的口吻实在很不像他,她被他紧搂着,才走了一步,却差点瘫软在雪地上。 他紧抓着她,心一紧,视线离不开她的脸,「怎么了?」 「脚……」她觉得有些困惑,「好像没什么知觉。」 他咒了一声,知道这是在雪地待得太久的后果,「这天寒地冻,真不知道你脑子在想些什么。」 「别骂人了。」她打断了她的话,感觉出他口气底下的关心,也没有生气,「兴许只是在雪地里站得太久,脚麻了,歇会儿就好。」 他连忙将她打横抱起,急急往回走。 才走近屋子,牛向南便飞快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徐嘉佟挣扎着要从夏涣然怀中下来,但是他不放,坚持抱她进屋子里去。 「哎呀!」牛嫂子看到徐嘉佟被抱着,也跟着急了起来,「妹子受伤了吗?」 「没事。」徐嘉佟不好意思的看着牛嫂子,「只是在雪地里待得久了,脚有些麻了。」 「没事就好!」她松了口气,目光瞄了眼夏涣然,撇了下嘴,咕哝道:「看不出这没良心的还挺疼老婆的!」 夏涣然瞪了牛嫂子一眼,虽然气这女人气得牙痒痒的,但看徐嘉佟被她逗得笑开怀,就不与她计较了。 「喝点姜茶吧,」牛嫂子说:「我去给你拿些。」 「不要!」徐嘉佟被抱坐在椅子上,笑着说:「咱们喝点酒吧,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偶尔喝点小酒,倒也是怡情养性之事。」 「这倒好。」牛嫂子爽快的要去取酒来,「我再去弄点下酒菜,咱们姐妹今天不醉不归!」 「好!」徐嘉佟用力点着头,「不醉不归?!」 夏涣然皱起眉头,示警的清了清喉咙。 「你不准说话,」徐嘉佟转向夏涣然,伸出食指摇了摇,「乖乖坐在我旁边陪着就成了。」 夏涣然瞪大了眼,这天地真是反了! 牛向南则搔了搔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错没错!」牛嫂子见状,心情大好,「男人就该这么管着,不然看他整天板着个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怕他。」 第二十章 牛向南迟疑的目光看到夏涣然转头瞪着他,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那个……」他怯生生的提醒,「是你娘子自个儿要喝的。」 意思就是要怪就怪自己家那口子,别什么都推到他身上,反正他本来就是妻奴,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无奈之余,夏涣然重重坐到了徐嘉佟身旁,「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就让我自在过几日吧,你也知道,等下了山……」她对他一笑,「就没这份。」 她的话令他叹息,满心感慨,算了,他回她一笑,算是允了她了。 外头出了个大太阳,天气暖和了一些,徐嘉侈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醒来还觉得有些头昏眼花,手轻揉着太阳穴,也不知是昨夜跟牛嫂子喝得太多,还是病了,头晕得厉害。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真有些苍白,她拍了拍脸,打起精神。说来好笑,这些年待在清碧阁里装病,每每要见旁人,还得要用粉涂了张大白脸,装成一副将要断气的样子,实际上她可连个小病小痛都没有,是个十足十的健康宝宝,这下可好,怎么才出宫几天就病恹恹的,看来养在宫中的日子还真把她给惯得嬉贵了。 「今儿个天气好,」牛嫂子一看到徐嘉佟便道:「牛哥带着你家那口子去狩猎,我家牛哥的功夫我是信得过的,今晚铁定能加菜,不过你家那口子我就不知道了。」 徐嘉佟一笑,「我家相公文武全才,我有自信拿出去不会丢人。」 牛嫂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夫妻就是夫妻,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家的好,妹子身子不舒服吗?看你脸色不太好。」 「昨夜喝多了吧。」她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暖暖胃,看着牛嫂子手上的鲜鱼,徐嘉佟微惊,「这个季节怎么有鱼?」 「牛哥带着你家那口子去附近的湖里抓的,虽然冬天结了冰,但只要将冰给敲破个洞,冬天也能抓到鲜鱼,打打牙祭。不过那可不是件简单活儿,你家相公说要亲自抓鱼让你补补身子,所以坚持自己动手,手都冻伤了,看来我还真是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徐嘉佟心头感动,看着牛嫂子打趣的眼神,不由得脸微红,「再怎么样也不比不上牛大哥对你。嫂子,我帮你吧。」 「不用。」牛嫂子擦了下手,「你在一旁看着,别弄脏了手,我先去柴房拿些柴火,等会给你煮鱼汤。」 「我去吧,总不好叨扰你数日,自己却什么都不做,我没这么娇弱,若真再不做些什么,就跟个废人似的。」 「你还是待在屋子里吧,昨天你不过出去走走,吹了点风,你家相公就心疼了,你若真要帮忙,不如帮我擦擦抹抹的也就罢了。但是小心些,别伤着,若让你伤了分毫,我怕你家那口子不会饶了我。」 徐嘉佟无奈的一笑,等牛嫂子走出去,就拿起放在角落的鸡毛掸子打扫,心情也跟外头的阳光一般灿烂,不过一时不注意,鸡毛掸子扫到了墙上大弓,心一惊,即便伸手却还是来不及接住,就这么掉在地上。 她连忙弯腰捡起,仔细的吹吹抚抚,庆幸没弄坏牛大哥家的东西,这弓做得精细,是用上好的紫心木所做,立起来快比她高,上头还刻了条栩栩如生的龙,远看不觉得什么,近看才发现真是漂亮。 她没多想,就要把弓给挂回去,但手在半空中却突然一顿,像是想起什么,眉头一皱,重新将弓拿到面前,手抚过弓身上的龙,细细打量,这不是帝王所用的五爪金龙,而是四爪蟒,这图腾只有藩王、皇亲国戚或者有功勋者才能用,纵使牛大哥、牛嫂子久居乡野也不可能不知…… 此时牛嫂子背着一蒌柴,从外头走了进来,就看到发愣的徐嘉佟,「妹子,你怎么了?」 徐嘉佟稳了下心神,拿着大弓面对牛嫂子,眼底闪着疑惑。 牛嫂子挑了下眉,神情依旧,「这是牛哥的弓,他平时不用,怎么,妹子喜欢啊?只可惜牛哥这个人虽然做人大方,什么都可以给,但就这把大弓不行。」 徐嘉佟看着牛嫂子一脸笑意,有些怔住,试探的开口,「牛嫂子不知道这弓的来历吗?」 牛嫂子将背在身上的竹篓给放下,这才好整以暇的面对她,「妹子,我不想骗你,若我说不知道这弓的来历,你也不会信的。所以若有什么想问,就去问你家那口子吧。」 徐嘉佟的神情略紧了几分,心沉了沉,「我早该看出,你们并非寻常猎户人家。」 「我们是寻常猎户人家。」牛嫂子强调,「自牛哥离开军营后,我们已跟寻常人无异。」 徐嘉佟苦笑,仔细的回想,「牛哥他就是牛向南吧?」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他了,」牛嫂子虽然语调轻快,但目光却注意着徐嘉佟脸上的变化,心想男人们去打猎,怎么还不回来,她可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事,「我都快忘了我的牛哥姓啥名谁了。」 「当年西北有乱事,朝中大臣有人奏请先皇让太子随大军出征,名为训练,实则是有心人想要趁乱要他的命。那年他才九岁,便被送往西北,最后他没死,还在战场上争得一片天地,受百姓爱戴,他有此功勋,两位先锋功不可没——韩依风、牛向南,只可惜战事才稍平,牛向南便以旧疾复发为由请辞返乡,先皇封他乐安侯,至此之后没人再见过乐安侯。」 「管他什么侯不侯,」牛嫂子依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不过是我的牛哥而已。」 徐嘉佟有些无力,「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带我来此又是在盘算什么?!」 她脑子突然闪过夏宏询小小的身影,难道是为了询儿?!她激动的站起身,懊恼这些年来她怎么会没学到教训。 他是皇帝,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人好,他做的任何一件事后头都有目的,难道夏涣然真宠爱李墨芸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连自己儿子的命都可以除去,只为了让陆郡王能当太子? 「我要回宫!」她慌乱的说。 牛嫂子连忙拉住她,「妹子,你可别害我,若你真跑了,你那口子真的会发脾气!」 「牛嫂子,」徐嘉佟急着解释,「我担心询儿!」 「没什么好担心的,」牛嫂子连忙安抚,「那毕竟也是他儿子,他不会让他有事的。」 徐嘉佟摇着头,眼睛转寒,「不!他是帝王,纵使是亲生子,他第一考量的还是他的大好江山。询儿死了,李墨芸的儿子就能当太子,一切就照着他想要的剧本走。可是询儿……为什么他总不明白,我从没有要询儿争,我只要他平安。」 牛嫂子听得一愣,她趁这个机会挣脱了牛嫂子的手,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妹子,你别啊!天冷!你好歹多穿件衣服!」她追了出去,远远就看到牛向南和夏涣然的身影从远方走来,她立刻大喊,「快点!妹子说要回宫!」 夏涣然听到牛嫂子的话,心一惊,抬头瞥见远处的徐嘉佟,立刻往她的方向冲去。 达传看裂涣然向她奔来,当机立断转身往反方向跑。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也不知到底哪里才是下山的路,她一心只想逃离,她已认定他带她来这里,将夏宏询带离她的身边必有阴谋。 她感到眼睛剌痛,但泪水没有掉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傻,怎么还会再信他还存着一丝半点的真心。 看着她跑开,夏涣然心,惊,偏偏身处雪地,他也无法跑快。「别再过去!」他喘着气吼道:「那里是湖——」 今早他和牛向南才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敲破了好几个洞,只怕现在根本不能承受她的重量。 他越叫,她的脚步越不停歇,没注意到脚下的洞,一踩空,整个人就摔在冰上。 她痛得整张脸扭曲,试图要爬起来,却听到冰块碎裂的声音,身子一僵,注意到身下的冰缓缓裂开。 「别动!」夏涣然冲到不远处,脚步硬生生停住,心跳几乎要停了,他小声的说道:「别动!」 看到他的神色尽是焦急,她的泪在眼眶打转,觉得心灰意冷,「为什么要骗我?」 夏涣然眼底闪过一丝自责,对她伸出手,「先握住我的手,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她摇着头,「不!如果真怕传言所说,我握着太子是为了让徐家重掌朝政,我死就好了,你放过他!他是你儿子!」 他怔愣了下,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以为我带你来此是为了要对询儿不利?!」 「为了你的江山,你什么做不出来?」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就连手足也一点情面都不留!」 「那是因为他们要杀我,若他们不死,到时死的人便是我!」 「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再听!」她试图爬起来,但冰裂的声音更大了。 「不要动!」他粗哑的大吼,满眼恐惧的看着她,「算我求你。」 第二十一章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顾他的祈求,就算知道身下的冰正在崩裂她也不在乎,一心一意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他心急的上前一步要抓她,但是他的重量却造成更多碎裂,她只惊呼了一声,就直直掉进了水里。 他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抓住她,退了一大步后将她往上拉。 冷,好冷……徐嘉侈从来不曾如此冷过,她可以感觉他的手将她往上拉,却挣扎着不想要被他拉住,死了也好,她好累,再活一世,竟发现自己活得可悲。 「若你想拉着我陪你一起死,我奉陪!」她的挣扎让他快要抓不住她,心中不单有挫折,更有失去她的恐惧,「我们一起死在这里,这样你可满意?」 他的大吼令她停下了挣扎,看着他的眼神含着怨恨,恨自己到现在还一心挂念着他的生死…… 她冻得嘴唇发紫,全身僵硬,被动的被他拖上岸,随后赶到的牛嫂子连忙拿了件毛皮包住了徐嘉佟。 「妹子,我们赶快进屋去。」 徐嘉佟冷得没有办法动,就连起身都找不到力气,夏涣然立刻将她抱起。 「放……」她冷得牙齿打颤,全身抖个不停,「放开我!」 「闭嘴!你到底还要闹到何时?」他声色倶厉的吼了她一声。 她一脸苍白,眼色幽暗,脸上的神采尽失,心灰意冷的任由他抱着,耳际响起长平公主所言—— 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你不过就是枚棋子,任他摆布! 【第七章】 一入夜,徐嘉佟整个人烫得厉害,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回到了自己的时代,看到了爸爸和妈妈,眼眶不禁红了,她用尽全身力量喊着他们,却没有人看她一眼他们已经可以笑着过生活,可她呢?她已经回不去了,还记得夏涣然说会给她一个家,但最后呢?他骗她,终究骗她! 看着她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夏涣然内心痛苦不已。 牛向南打了信号,要韩依风立刻清除积雪,将挡住下山路的那棵大树给移开,立刻带人来接徐嘉佟下山。 「大哥,算算可能得等到天亮,路才能通。」牛向南进房来,小声的说。 夏涣然紧握着徐嘉佟的手,没有回应,牛向南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她睡得不安稳,不停喃喃的说着他听不明白的话,只能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无声安抚。 拿着盆水,牛嫂子走了进来,「让开!让我替妹子擦擦身子,谁叫你要派人砍了那棵老树,现在可好,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困住了自己,连带苦了妹子病得难受还找不到大夫!不过最可怜的该是那老树,至今也死得不明不白的,不知招谁惹谁了。」 夏涣然拿过她手中的水,没心思跟她斗嘴,迳自拧乾了帕子,亲自替徐嘉佟擦拭。 牛嫂子在一旁把他痛苦的神色看在眼里,真没想到有一日可以看他如此挂心一个女人。 她不再多言的退了出去。过没多久,她拿着熬好的汤药,进去要夏涣然想办法灌进徐嘉佟嘴里,对为何会有这药也不多解释,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他担心她下毒,不把药给徐嘉佟喝,她就再拿把大刀将他给赶出去。 夏涣然没有迟疑的接过碗,直接喝了药用嘴喂进徐嘉佟嘴里。 「你还真信得过我,」等药喂完了,牛嫂子接过空碗,「不怕我毒害皇族吗?」 夏涣然没看她,只是拿手巾轻柔的擦了下徐嘉佟嘴角溢出来的药,「三弟信你,我便信你。」 「难得听你说了句人话,」牛嫂子笑开了,「喂!你说做人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自己先放开胸怀,信任别人,别人也才会信任你,别总是怀着心眼做事,苦了自己也苦了身旁一心为你的人。我向来只信用心才能换得他人的真心,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妹子为何要将她困在山上,她是明理之人,能理解的。」 夏涣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这药是咱们村里的老神医给的,我这回上山来特地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我可以拿我的命保证,等天一亮,妹子的烧肯定会退,她不会有事。你若累了就歇会儿吧,别自己也累倒了,还要我们牛哥照料你。」说完,她扭头就走。 夏涣然听到关门声才轻叹了口气,这女人不管什么时候嘴上就是不饶人,但不也是这份真性情才让牛向南对她死心塌地? 他将徐嘉佟的手轻拉到自己唇边,她曾经真心为他,但他伤她太深,不然怎么会认为他带她离开她打心底厌恶的宫廷,是为了要对孩子下毒手。 他的嘴角扬起苦笑,他真是失败,竟令她对自己误解这么深。 徐嘉佟睁开眼时,觉得自己的身子有点重,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她转过头,就看到夏涣然趴睡在一旁,看着满室光亮,只隐约记得自己病得迷迷糊糊,似乎作了无数的梦,恍惚中好像听到他温柔的安抚。 他守了她一夜吗?她颤抖的伸出手,轻触了下他的脸。 夏涣然一震,睁开眼,惊喜的看着她明亮的双眸,「你醒了?!」 她身体一僵,猛然收回手,移开目光,一字不吭。 他也不顾她的冷漠,一把将她抱紧,「你可吓死我了!」 「放开我!」她颤声说道。 她的抗拒早在他意料之中,他坚决不放,低柔的开口,「我承认此生做了许多连我自己都觉得残忍的事,但我就算不要这条命也绝不会伤你、伤询儿!」 徐嘉侈无言,她已经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失望得不想再去猜他的用意。 「询儿没事,我已叫人将山路开通,」他温柔的轻抚她的背,「回宫后你自会看到他,到时你就会信我了。」 她依然不发三日,那疏离的模样令他心头揪紧。 「妹子,喝点热汤!」这时牛嫂子端了还在冒烟的鱼汤,爽朗的走了进来,「你醒了就好,不然你家这口子都要急疯了。」 夏涣然松开手,接过碗转身想要喂她,但是徐嘉佟抗拒的往里头缩了缩,令他眼神一黯。 「你来吧。」他看着牛嫂子,「麻烦你。」 牛嫂子一眼就知道两人的心结未解,她虽然不太喜欢夏涣然,但徐嘉佟是个好女人,相处几天真把她当成姐妹了,舍不得看她难受。 「你出去吧。」她看了夏涣然一眼,「这里有我顾着便成了。」 夏涣然并不想离开,但也只能依言退了出去。 「来吧,妹子。」牛嫂子柔声哄道:「趁热喝一口。」 徐嘉佟并没什么胃口,轻摇了下头,勉强挤出一抹笑,「谢嫂子好意,我不想——」 「你可别小看这碗鱼汤,」牛嫂子打断了她的话,迳自说道:「这冰天雪地,他跟着牛哥去抓鱼,手都冻伤了,你可有看到他手上的伤?他是天子,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徐嘉佟心一突,看了看那碗热气腾腾的鱼汤,觉得眼睛酸涩。 「喝一些吧!」牛嫂子软声安慰,「他带你来这里,不过是心里明白你讨厌宫中那片绿瓦红墙像笼子般困住了你,这才起了心思带你出宫,想说要让你自在的过几天,没旁的心思,俗话说的好,虎毒不食子,事情没妹子想的如此不堪。」 在牛嫂子期盼的目光之下,徐嘉佟勉为其难的喝了口汤。 「牛嫂子,你不明白,」她幽幽的说道:「在他心中,我终究是一枚棋子。」 「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枚棋子,但下棋的是老天爷,我们随着老天爷的安排走着便是。」牛嫂子的声音带着笑意,「你家那口子纵是天子,可也不能事事尽如他意,人有千算,抵不过天一算,他想怎么安排,还得看老天爷赏不赏脸,我知道要妹子在宫里活着不容易,但事情遇上了,逃不掉也就只能陷进去。 「我跟牛哥过了几年的舒服日子,可我知道若有一日真有战事起,我家牛哥也会第一个冲去帮他,把自己的命豁出去。我是他的女人,他心头有我,但也不能只能有我,更何况你家那口子要放在心头上的事比我家牛哥多得多,他有份心为你,把你放在心上,你就只管收下,别为了些小事在心里过不去。妹子聪明,怎么现在就糊涂了?他是天子,要什么有什么,要不是真有心,也不用费心讨好你,你就不要思量太多。」 徐嘉佟细细品味牛嫂子的话,浅浅一笑,「我现在倒是可以理解为何当初万岁爷会放人了,嫂子是个奇女子,若牛大哥错过了你,将会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第二十二章 「奇女子终究也只是要求个平安日子。」她拍了拍她的手,低柔的开口,「妹子也一样,听嫂子一句话,不论是你那口子还是你儿子,他们是男人,要打要杀就由着他们,你只要在后头撑着,支持他们就成了。那家伙担心了你一夜,也守了你一夜,我是看到了他的真心,现在就看你要不要原谅他了。」 牛嫂子的话令徐嘉佟沉默,她的心里是舒坦了些,可是没有见到询儿平安,她的心就是无法踏实。 「再睡会儿吧,醒了得再喝些药,」牛嫂子扶她躺下,「算算时间,等你醒来,山下的人也该上山了。」 徐嘉佟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牛嫂子的话在脑子里不停打转,她原不想睡,但最终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没多久,徐嘉佟隐约觉得有双手不停碰着她的脸,抚上后又离开,离开之后又抚上来,她轻皱了下眉,睁开眼,入目的是夏宏询那双闪亮的眼眸。 她立刻露出灿烂笑容,「询儿?」 「母后!」夏宏询扑了上去,紧搂着她,「儿子想你了。」 「母后也想你!」徐嘉佟也紧紧搂着他,怀中的温暖身躯令她整颗心都放了下来。 「父皇不准询儿摸母后,」夏宏询小声的告状,「才碰一下就把人家拉开,可是人家想你。」 她抬头看了一旁黑着脸的夏涣然,就见他长手一伸,直接把孩子拎了起来,「够了,人已经看到,你可以滚出去找骠骑将军了。」 夏宏询的手不依的舞动着。 夏涣然哼了一声,他这才不太情愿的停下耍赖的动作,依依不舍的看徐嘉佟一眼,拖着脚步走了出去。 「莫名其妙!」把门一关,他啐了一声,「依风也不不想想这天寒地冻的,硬带着他来做什么?」 看着他阴郁的脸色,徐嘉佟冷冷的回嘴,「明明是你自己先起的头,天寒地冻的时节带他出宫,现在怎么还有脸说别人?」 徐嘉佟的讽剌没有激怒夏涣然,反而使他开心的笑了出来,至少她已经愿意搭理他了,他的手轻抚着她的额头,见没再发烧,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她正要躲开他的手,他快一步拉住她,贴在她身旁,「询儿你是看到了,那小子活蹦乱跳,连根头发都没少,你是什么心思,竟然以为我要伤害他?!」 想到自己怀疑他要杀了孩子似乎是过分了些,她轻咬着下唇,心里有愧疚,却不认为自己有错,「虽然我是鲁莽,但也是因为你骗我在先。」 「我没骗你。」他摆明了睁眼说瞎话,「我只是没把话跟你明说。」 她简直说不出话来,耍赖到这种程度,他也算天下第一了。 「我不要跟你说话!」她撇开脸,不想看他。 他勾着她的下巴,不准她逃开,「你一心都挂在那小子身上,若我只带着你离宫,你会任由我把他独自留下吗?」 她看着他闪闪发亮的双眼,没有回答,但沉默的态度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我就是知道你的心思,才不把话跟你挑明了说,所以你现在怪我实在没道理。」 「你真的是——」她实在觉得好气又好笑,「好,我只问你一句。」 「问!」 「宫里真没事发生?」 「一点事都没有!」他的语气十分肯定。「就算有事也有我担着。」 换言之不就是有事发生吗?她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内心实在是五味杂陈。 听到外头询儿笑闹的声音,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接过牛嫂子送进来的汤药,一口 口的喂,她想他这辈子应该没有太多伺候人的经验,最后一丝怒气也散了。 「看来你似乎是真担心我了。」她低喃。 他将已经空了的碗给放在一旁,重新将她紧紧搂进怀中,「什么似乎担心,我明明就是非常担心!你一整晚病得糊涂,睡得不安稳,还说着梦话,害我急疯了。」 她静静的枕在他胸口,想起那似真似假的梦境,「我只是……梦到了我的父母。」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舍,低头吻了下她,「我知道你的父亲在你出生前便战死沙场,是夏家对不起他。」 他以为她提的是辅国公那死在战场上的大儿子,不由得苦笑,温柔的轻抚着她的背又道:「都过去了,以后有我。」 她眼底因为他的话而闪过一丝安慰的光亮,但随即灭去,幽幽的说:「我梦到的父亲不是他。」 他觉得困惑的皱了下眉头。 她缩了下身子,要他陪她躺下,他便直接躺在她身旁,把她搂着。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像是做下什么决定似的,在他怀中低柔的开口,「接下来我说的话,或许你会感到难以置信,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我……不是徐嘉佟。」 他低头专注的看着她,「胡扯什么?」 「我是说真的。我不过是住在这身子里的一抹魂魄,来自一个自由自在,对女子没有太多约束的地方,」她深深叹息。 「当年我出了车祸,醒来后竟然成了个十岁的小姑娘,那时我只觉得那一张张陌生守在我身旁的脸都是怪物,所以我逃了,最后是你救了我,还因为你的劝慰才让我冷静下来,那时我还觉得,这小男生长得还真俊,不当明星真是浪费了这张好看的脸。 「我还记得你送我回到辅国公府时的神情,当时徐尚允处心积虑的想要把我嫁给你,你痛恨徐府一门,该是恨自己阴错阳差的救了我。」想起过去,她有些黯然神伤。 「过去是我盲目,」他喃喃低语,「没看出你跟他截然不同。」 「我与他们当然不同,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徐家人。」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接,看他双眼微睁,不禁露出自嘲的微笑,「吓到你了吧?当年他们都以为我疯了,现在连你都觉得我疯了吧?」 他迅速低头吻住她的红唇,几乎使她不能呼吸。「胡说,你没疯!」 她惊讶的看着他,「你信我?!」 他的嘴一撇,自己身上发生的际遇不也跟她雷同,若她疯了,他自己不也是疯的? 老天让她与他有此奇遇,更证明了两人的命中注定。 「你是我爱的女人,我自然信你。」 她内心狂喜,感动的抱住了他,没想到他会轻而易举的信她,而不是认为她是个疯子。 「从没有人相信我,都以为我疯了,我怕害了更多人,所以绝口不提,但我心头真的难受。」 他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以后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便说,回宫之后我会收回旨意,你还是皇后,没人可以动你分毫。」 「我无所谓,我只要有你和询儿就好。」 「从今而后牢牢记着,只有你好,我跟询儿才会好!」他拿出怀中的虎狼符,挂在她脖子上。 她觉得胸前一重,惊讶的看着那块熟悉又陌生的令牌,眼中又染上了一抹水雾,「你还了我,难道不怕徐尚允得知,又有了邪念?」 他冷冷一哼,「他早已不是我心中顾忌,而且我信你,你不会将此物交给他。辅国公夫人将此物交给你,便适要你求个自保,你给了我,便是把自己的命给我,但我不要你的命,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若有一日真有危险,纵使是我下令要杀了你,你也得逃。」 从他的字里行间,她隐约知道将来宫中有变,不想将她卷入,内心感动万分。 「回宫吧。」她将自己埋入他怀里,呼吸着熟悉的味道,柔声说道:「这几天,宫里应该有许多人夜不安眠,也该回去看看了,别让下面的人忘了主子是谁。」 他若真有心为她,已经足够。 回宫之后,宫中看似太平,实则有股山雨欲来之势。 太医院死了两个在皇帝跟前伺候汤药的太医,巧的是两人同样都是因积劳而暴毙,宫中内外虽有些议论,但也很快就平息。 而向来被夸赞贤良淑德的丽贵妃,竟然在自己的宫里责罚宫女致死,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料到正巧被长平公主撞见,事情自然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丽贵妃连夜就被叫进了慈云宫里,听说是被罚要在那里自省己过,至今未被放出。 至于静贵妃却安分的没有任何动作,这可大大出乎了徐嘉佟的意料之外。 时间平静而过,转眼间过了年,又是新的一年的开始。 一大清早,徐嘉佟望向窗外,天空一片阴云密布,看来随时都会下场大雪。她的脚因为之前在冰上摔了一跌,还未好全,所以她根本不出清碧阁,但她不想管事,事情却不长眼地追着她来。 她手中捏着土,专心做着模型,等待着在自己被废之后,就压根没了消息的徐家人进殿。 第二十三章 兰儿从外头进来,轻声说道:「娘娘,三夫人来了。」 徐嘉佟微敛下眼,她的叔母在徐尚允被黜之后没有跟着去南方,反而留在京里,对外的说法是身有旧疾,怕南方气候潮湿,身子撑不住,但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她是留在京里当眼线,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可以快马传到南方。 叔母该是耳闻夏涣然对她的态度转变,而有了别的心思,三番两次来求见,徐嘉佟本没兴致应付,只派兰儿去打发,谁知道她脸皮厚,依然没隔几天就来,还一大清早就站在宫门前,最后传得宫中人尽皆知,若再不接见少不了闲言闲语,徐嘉佟只好勉为其难的见她一面。 「叫她进来吧。」她连衣服也没换,上头还有一早起来和土时沾的脏污,她也不以为意,手上径自捏着泥土。 「娘娘吉祥!」三夫人张氏步进,虽然已经有了年纪,但是依然看得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身后还跟了个低头不语的女眷。 「起来吧。」徐嘉佟对于张氏的态度一贯淡然。 张氏起了身,看着徐嘉佟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快,好歹自己也是长辈,她却连正眼也不瞧一眼,还一副如同村妇般的打扮,她看得气在心里,但在宫中也不好发作。 「娘娘,这是蕙儿,」张氏扯着笑,介绍着身旁的女眷,「娘娘可还记得?」 徐嘉伶这才抬起头,多瞧了张氏身旁的女人几眼。印象中,这是叔父三姨娘所出的闺女,想她当年出嫁时,蕙儿不过才六、七岁,转眼间也是个标致的大姑娘了。 徐嘉佟意思意思的扯了下嘴角,蕙儿立刻害羞的低下头。 「许久未见,」张氏在一旁热络的开口,「娘娘看来气色极好。」 「叔母看起来也不错,看来留在京里还真是对极了。」 徐嘉伶没赐坐,张氏也不好坐下来,只能认分的站着说话。 张氏笑得有些尴尬,「妾身这身子骨不行,更何况老爷还一心记挂着宫里的娘娘,要妾身留在京里,好有个照应。」 「在我被废之后,辅国公府上下对我不闻不问,怎么现在又开始挂心我了呢?」 张氏笑容微隐,眼底闪过不悦,不过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仗着老夫人生前疼爱就无法无天了,也不想想要不是有她和老爷,她能有这份福气进宫来吗? 「瞧娘娘说的。」她皮笑肉不笑的说:「被废这可是太大的笑话,是谁说出这荒谬的消息?」 张氏是从丈夫那得知,自然也知道废后的旨意是秘而不宣。 徐嘉佟冷冷的看着她,张氏触及她的眼神,讪讪的收起了笑意。「是否众所周知不重要,重要的是叔父明白我现下的处境,」 徐嘉佟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已非以前的皇后娘娘,对徐家更无利用价值。在这宫里,我过的就是一日日等着年华老去的日子。南方风景宜人,还麻烦叔母替我传个讯,要叔父在那里好生修身养性,别做他想。」 张氏抿了下唇,最后还是挤出一个笑,「娘娘毕竟是辅国公府出来的,总得为徐家费心二丁更何况被废之事,皇上也还没昭告天下,娘娘对外依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现在正得恩宠,收回旨意也只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徐嘉佟握箸泥土的手一紧,神情依然云淡风轻,「要不要收回旨意确实只是皇上一的事,但叔父先前巡视西北,弄得民不聊生,还抢了民女当七姨娘,这种种作为让他丢了官不说,连带让我这个所谓辅国公府出来的徐家人,也没脸面去求皇上再赏赐什么。」 张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不知如何回话,毕竟她家老爷荒唐也是事实。 「叔母此次进宫已见到我了,退下吧。」 「娘娘,」张氏的笑意有些虚假,「妾身除了来看娘娘是否安好之外,其实还有一事,这蕙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想请娘娘费点心思,给她找门好亲事。」 「找门好亲事?」徐嘉佟冷笑,「叔母倒不如直接说要我把她送上皇上的床!」 张氏一楞,脸上火辣辣的烫,没料到徐嘉佟如此直截了当,「妾身送来蕙儿不是要跟娘娘争宠,而是宫中有徐家的姐妹,娘娘有个亲近的人伺候着也是好事。娘娘是聪明人,这些年的冷暖嚐尽,应该明白娘娘自个儿的地位跟徐家的权势有直接关系,静贵妃那家人可不是什么善类,若真让他们欺到头上来,娘娘的下场可就……」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徐嘉佟一眼,「这些日子,有人在打听娘娘年幼时的病,若让皇上知道,这情况可就糟了。」 年幼时的病?不就是说她那时吵着要回自己的时代,众人都以为她疯了的事吗?现在挖这陈年旧事说穿了就是要落她个欺君之罪,而欺的还是当年赐婚的先皇,若事情真的被拆穿,到时就算夏涣然有心,也保不住她。 「都这么多年了,知道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都不在了,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她的神情一冷,锐利目光狠狠的瞪着徐氏,「别拿过去的事吓喊我,若说欺君,徐氏一门个个都逃不掉,大不了就是大夥儿死在一起,你以为我真怕了不成?」 张氏神色一僵,连忙跪了下来,蕙儿见了也跟着跪。 徐嘉佟冷眼瞧着,什么地位,什么皇后,她从没放在心上,只想求个容身之地,看着夏涣然平安,询儿长大,只是这么简单的心愿,在这深宫后院却好难,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人,她不禁涌起满心的感慨。 她紧闭了下眼,不想为这不值得的人动气,捏着土,继续做着模型,「此事我会斟酌,出去。」 没得到徐嘉佟点头保证,张氏显然不太满意。 兰儿上前请她离开,但她的脚却像生了根似的,「娘娘,进宫一趟不容易,好坏总该给个答案。」 「花儿!」兰儿见状,可没那么好耐性,唤着在外头的花儿,「娘娘请三夫人出去!」 花儿一听,立刻跑了进来。她虽然搞不清状况,但仍直接上前拉住张氏,「三夫人,娘娘叫你出去了。」 张氏硬被拖着走了几步,想要发火,但想起这个傻花儿是徐嘉佟的人,从出阁前就待她极好,这么多年还留她在身边,在徐嘉佟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所以也不敢斥责。 她挣扎着,突然想起什么,「瞧妾身这个脑子,这是老爷从南方特地送上的冬茶,不如要蕙儿亲自替娘娘泡上一壷,嚐嚐味道可好。蕙儿,你这丫头还不快去伺候娘娘!」心中打着把人丢下,逼着徐嘉佟收下人的算盘。 「娘娘的吃食都由奴婢准备,」花儿不客气的拉住了想要往回走的张氏,「三夫人放心,花儿会看着办的。」 张氏愤愤的扫了花儿一眼。 花儿一脸无辜地道:「不然东西交给我,花儿收下就是。」一手抓着人,一手直接抢了蕙儿身后婢女的东西,「是这个吗?」 「你——」张氏看傻了眼。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花儿的嘴一撇,「三夫人,娘娘已下令,你最好快点走,不然我叫侍卫来架你走,外头的人可是西北来的勇士,个个人高马大,一用力都可能会扭断你的脖子,好吓人的。」 张氏面对花儿可以说是有理说不清,对她的话也有些害怕,最后只能不太情愿的带着蕙儿离开。 徐嘉佟看着花儿把人给轰出去,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娘娘,真要给后宫添人?!」兰儿在一旁轻声的问。 徐嘉佟浅浅一笑,「添不添人不是我说了算,还得皇上点头才行。」 以夏涣然对徐家的顾虑,就算真收了蕙儿,这年轻的生命最终也只是耗在这深宫虚度。 有女莫入帝王家,自古多少红颜孤独一生,只是女儿家在这个时代只能任人摆布,一生由不得自己,想想这徐家人真是可恶,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痴心妄想?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低头继续做模型,把事情给丢在脑后。 晚上夜幕低垂,徐嘉佟正要入睡,听到门被打开,她的心微惊,刚起身,就听到外头夏焕然与待在门外伺候的花儿交谈的声音。 她露出浅笑,也没动作,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夏涣然大步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睡?」他对她柔柔一笑。 「想些事。」她上前,亲自替他退下外衣,「皇上问花儿什么?」 「只是问你今日做了什么,她机灵,只问一句就什么都说了。」 她皱了皱鼻子,「这丫头现在还真把皇上当真正的主子了。」 「正如你所言,这丫头是个直性子,知道谁是真心为你,等她和兰儿年纪到了要出宫,朕会替她们指门好亲事。」 第二十四章 她微愕,一个宫女可以让皇帝亲指一门亲事,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兰儿她是不担心,毕竟她有娘亲和弟弟在宫外,又伺候过皇室,出去之后自是高人一等,纵使有了年纪,但要寻门好亲事不难。 但花儿不同,她自幼父母双亡,被卖进了辅国公府,无依无靠,她也想要花儿有个好归宿,只是因为她的性子,自己也不敢贸贸然的随意找了个人家,就拍她嫁过去会委屈,正愁她若年纪一大,就得要出宫去的事。 她忍不住激动的紧抱着他,心中温暖。「臣妾先替她们俩谢过皇上!」 「你待她们如家人,朕自会把她们放心上,」他拉着她坐在床上,「还没老实说,这么晚还不睡在想什么?」 「花儿不是都说了吗?」她一笑,「皇上何必多此一问。」 「就算花儿不说,朕也早知道了。」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 他对张氏进宫一事早有耳闻,也不太在意,这宫中尽是他的耳目,没什么事能瞒着他,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很会打小报告的花儿。 「她带着蕙儿来,蕙儿是叔父的三姨娘所出,长得甚是好看,府里有心想要送进宫里来。」 他低头看她,注意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在讲件跟她无关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可惜了个标致的姑娘。」她的头枕在他胸前,「落得要进宫的下场。」 夏涣然先是一愣,最后忍不住笑出声,「你也真是大胆,竟然当朕的面说这些话。」 她瞄了他一眼,不是很真心的说道:「臣妾惶恐。」 夏涣然眼中带着一丝宠爱,「人朕是不会收的,你若无法看着办,朕自会处理。她们可还有说些什么?」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纵使存心想瞒他,但也知道他派人看着这清碧阁内外,怕是话早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她的手轻抚着他的胸膛,试图安抚他,「有人在查我未出阁前,在辅国公府疯癫的事。」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沉,但随即隐去,轻声说道:「不用胡思乱想,朕会护着你。」 「臣妾明白。」她低下了头,一点都不怀疑他的真心,「臣妾只怕皇上会为难。」 夏涣然浅浅一笑,搂着她的手一紧,「这世上本是做人最难,她送上的冬茶,朕已叫花儿交给小六子。」 她的心一惊,抬头看他,「皇上要做什么?」 「你不是一心只想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吗?」他捧着她的脸,亲昵的吻了吻,「你就安心的过着,别管外头的事。」 「可是——」 他捂住了她的嘴,眼中的冷绝一闪而过,「我只要你安然。」 她心中幽幽一叹,隐约知道徐家一百多口的性命,就要因主子的贪婪没了。 「给我点时间。」她窝进他怀里,柔声祈求,「除了兰儿的家里人,府里还有几个老嬷嬷,是臣妾祖母生前房里的人,还有我二叔那一房,二叔留下的儿子从来都没有野心参与朝廷之事,只是个读书人。当年事发之时,他们那一房也不在辅国公府里,以叔父多疑的性子,二房应当都不知此事,皇上就放过他们,至少给徐氏一门留个命脉,臣妾也对死去的祖母有个交代。」 夏涣然抱着她,静了一会儿,最后妥协,「三天,只能三天。」 她温驯的点点头,「够了。」 李墨芸斜卧在榻上,听着底下小太监的禀告,目光透露出凶狠,「都死了?」 「是!」小太监没有隐瞒,直截了当的说:「徐府意图谋害皇后娘娘,送上有毒的冬茶被贪食的清碧阁小太监偷喝,那小太监当场就死了,皇上震怒,判了徐府满门抄斩。」 李墨芸双手紧握,好不容易从辅国公府的一个老嬷嬷家人口中得知当今皇后身有旧疾,是个疯子,当年根本不该进入东宫成了太子侧妃,但派人去追查还没个结果,徐府一门竟然就全没了?! 她用力的一捶桌面。 「娘娘息怒!」一旁的宫女安抚着,「徐氏一门全毁了,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娘娘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徐家是毁了,但那女人却还是稳稳当当的待在那个位置上头。」李墨芸沉着脸。 皇上不过病了一场,后宫就风云变色了,皇上对她虽然还是笑脸盈盈,但已不若以往的热络,看着她的眼神总多了抹意味深长的冰凉。 虽然早知帝王宠爱不会长久,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令人狐疑。她之前默许自己的父亲收买了皇上跟前伺候的太医在呈上去的汤药里下毒,那毒不会要人性命,只是会让他病得下不了床,她图的也不过是趁他病重,让父亲得以把持朝政,进而让他改立太子,谁知道皇上的病好了不打紧,那两个太医还突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太医的死令她心中惶惶不安,这些日子也就安分了许多,就怕局势有个变化。不过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皇上那边再没别的消息,只是他似乎比以前更宠着夏宏询,特许几个宗亲年纪相仿的世子一同陪读不说,甚至还召回了骠骑将军,由他亲自教导。 对于韩依风,她虽有忌讳,但也不大放在心上,但是长平公主就不同了。 她是夏涣然唯一的嫡亲妹妹,年幼时就被五王爷给带离宫,对外是说五皇叔夫妇膝下无女,看长平公主可爱,亲母又早逝,王爷索性请先皇割爱给他们两老当个陪伴,但实际则是带着小公主远离宫中是非,不让人有机会拿着长平公主威胁皇上,皇上能登基,还得感谢五王爷的暗中相助。 长平公主不单有兄长和夫婿疼爱,后头还有五王爷的势力,她不单不能得罪,还得费心交好,偏偏现在她也跟着一心护着夏宏询,有她挡着,自己连要对夏宏询下手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徐家又在她动手查徐嘉佟过去的时候出了事……李墨芸拧着手中的锦帕,心中的不安更深。 「那徐尚允肯定到死都不肯闭上眼,徐家竟出了徐嘉佟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李墨芸恨声说道:「养到这么大,最后竟来反咬自己的母家一口,让徐家灭了门,这女人可比这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都还要来得心狠!」 「娘娘,陆郡王醒了。」 李墨芸见嬷嬷将儿子抱了来,立刻挤出个笑,向嬷嬷伸出手,抱起挥舞着拳头的小人儿,这可是她最大的凭恃,她的心头肉,她这么争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 「陆郡王道几日睡不安稳,今早传了太医,说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好生照料着,若郡王有个万一,本宫要你的命!」 「是!」嬷嬷连忙低头,流了一身冷汗。 「娘娘,丽贵妃出了慈云宫,看来太后已经不再追究小桃的事了。」 李墨芸闻言,冷冷一哼。这女人竟然发现了她派在她宫里打探的小宫女身分,还活活把人给打死,平时一副温柔大度的模样,不过就是个面善心恶的毒妇。 「小桃之前在门外伺候时听到过,丽贵妃私下跟贴身的宫女说什么废后,在药里下痴傻药之类的,这次出了慈云宫,看来是会有所动作了。」 「我就等这丽贵妃沉不住气,」李墨芸轻声逗着孩子,「管她要在送进清碧阁的东西里下什么痴傻药,本宫等着看戏就好,派人暗中盯着她,我就不信抓不到她的把柄。」 李墨芸看着孩子,心情一扫阴霾,现在不用她动手,丽贵妃就会对皇后下手,只要徐嘉佟一除,夏宏询又有个万一,她的儿子将来不就君临天下了吗? 「为了我的宝贝,眼中钉一定得除。」她疼宠不已的抱着陆郡王,「你放心,母后一定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稳稳当当的。」 【第八章】 纵使与徐家一门没太多感情,但徐嘉佟毕竟是出自辅国公府的,所以在夏涣然下旨之后,她的心情明显受到影响,过了几日,精神气色依然不是太好。 兰儿服侍着徐嘉佟用膳,看着今日她的食慾好些,这才稍稍安心。 「你娘和弟弟可好?」 听徐嘉佟问起,兰儿立刻答,「回娘娘,我娘和弟弟都出发到南方去了,这一切还得谢谢娘娘。」 看着兰儿的眼眶微红,徐嘉佟轻叹,「是你娘和弟弟自个儿有福,只是可惜了,皇上虽放过了他们,但此生却不能再回京,苦了你了,连送行都不成。」 「兰儿一点都不觉得苦,皇上和娘娘饶过奴婢的娘和弟弟,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徐嘉佟轻拍了拍兰儿的手,小福子的声音爽朗的传来,「丽贵妃求见!」 昨日才被准许离开慈云宫,今日就来了。徐嘉佟心情不好,实在不想理会,但人到了门口,又不得不见。 第二十五章 「叫她进来吧。」她被扶到椅上,淡淡的交代。 「娘娘万福金安。」丽贵妃进了门柔柔的行礼。 「起来吧。」徐嘉佟昏昏欲睡的用手撑着头,看着丽贵妃明显樵悴的身影,看来这一阵子在慈云宫里过得不是太愉快,「才从太后那出来,丽贵妃不好好歇息,怎么来了?」 丽贵妃的笑容有些勉强,虽然她被责罚一事宫中人尽皆知,但可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就这皇后…… 「听闻娘娘身子不适,今儿个臣妾特地煮了些燕窝给娘娘养养身子。」 「丽贵妃有心了。」徐嘉佟向一旁的兰儿使了个眼色,兰儿上前接过了燕窝放到一旁。 「看娘娘气色,身子该是好了许多。」 徐嘉佟压根不认为丽妃真是为了她的身子来的,她跟那个不知隐其锋芒的李墨芸比起来含蓄许多,平时待人处世进退有度,后宫有不少人都对她赞誉有加,但这世上可怕的是那不会叫的狗,她的城府之深,远在李墨芸之上,道次会把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折磨至死,还让长平公主给抓个正着,倒是大大栽了个跟头。 她意兴阑珊的扯了下嘴角,「身子是好了许多,就是容易累,若丽贵妃没事就退了吧。」 「是,只是娘娘,」丽贵妃嘴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徐嘉佟冷冷了扫她一眼,平时还有心思应付,但徐家才出事,心情正差,现在看她这做作样子,实在很碍眼,「看你的样子,不管本宫允或不允,你想说还是会说,又何必多此一问?」 丽贵妃轻声一笑,一脸无辜,「臣妾只是怕娘娘这阵子身弱,脑子就把一些本该牢牢记得的事都给忘了,所以才特来关心几句,娘娘可不要弄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徐嘉佟懒懒的看着她,听出她话中有话,轻挑了下眉,「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嘴碎。」 「本是如此,只是……」丽贵妃声音陡然一低,「少了册封,娘娘在这宫里可什么都不是,纵使现在皇上宠着,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还陷皇上落了个淫/乱后宫之实,太后现下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可说不准会忍到何时,臣妾实在替皇上担心啊。」 徐嘉佟神情依旧,但心头倒是有些惊讶,这丽贵妃竟然知道她被废之事,看来她跟太后之间的关系比她想像中还亲近。 「娘娘心里该明白,徐氏一门已灭,朝廷上下的局势今非昔比,臣妾还请娘娘凡事多思量,别做非分之想,自然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徐嘉佟轻声一笑,「我也想安稳过日子,但皇上要来,我能挡得了吗?丽贵妃如此皇上着想,不如去跟圣上说说,要他别来了,以免淫/乱后宫,落人口实。」 丽贵妃表情微僵,这些话她哪里有胆子去说,一个不好,可会惹恼了皇上。 「不过我还是得谢贵妃娘娘抬爱,」徐嘉佟站起身,在丽贵妃惊讶的神情下跪了下来,「我以后凡事自当小心为上。」 看着徐嘉佟恭敬的举动,丽贵妃若有所思。她当然不会信她,这宫中的争斗养成了她多疑的性子,原以为这个虚有其表的中宫不再是威胁,反而是压制静贵妃的好棋子,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原本沉得住气,愿意等待,但是这次皇上竟然带着她出宫,一去数日没有音讯,她心中七上八下,就在这个时候抓到了跟静贵妃通风报信的宫女,一气之下杖责了一顿 ,却正好被来访的长平公主撞见,还被不顾颜面的斥责了一顿,最后更闹到了太后的跟前,被罚抄佛经,拘在慈云宫内,她心中的愤恨不平可想而知。 看着恭敬的徐嘉佟一脸淡然,令她几乎忍不住想要狠踹她一脚,她可不信她心中真不眷恋权势。 只是原想大大扫她的颜面,讽剌一番,但如今她直接示弱,倒令她不知该如何发作。 「皇上驾到!」 丽贵妃闻言大惊,连忙伸手将徐嘉伶拉起,若这副景象让皇上见了可不得了。徐嘉佟被动的让她拉起来,看着丽贵妃脸上换上娇柔的浅笑,不禁觉得可笑,这宫里的女人个个不简单,翻脸比翻书还快。 「皇上!」丽贵妃一双美目深情的望着夏涣然。 夏涣然只是扫了她一眼,迳自拉着徐嘉佟坐了下来,再也没有看向丽贵妃。 丽贵妃受到冷落,心头不是滋味,却又不敢发作。 「这几日天气多变,」丽贵妃柔声说道:「娘娘才回宫,所以臣妾特意来看娘娘。」 夏涣然冷冷一哼,看都没看她一眼,意有所指的说:「有心思想着旁人,不如跟着太后多看些佛经,心怀善念才是。」 丽贵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原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死不足惜,没料到搞得人尽皆知不说,现在连皇上都厌恶,不由得双眼含泪委屈道:「臣妾冤枉,这一切都是静贵妃所害,那小小宫女是静贵妃——」 夏涣然狠狠瞪了她一眼,丽贵妃立刻噤声。 「事到如此还不知自省,真是无可救药,」他斥了一声,「滚出去!」 丽贵妃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徐嘉佟见状,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夏涣然长手一伸拉过她,「没事叹什么气?」 「一叹丽贵妃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二叹皇上心狠,不知怜香惜玉。」 「她是太后许给朕,又不是朕要的。」 这话实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她看了一旁的兰儿一眼,兰儿一笑,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等等,」夏涣然看着兰儿,「手上拿的是什么?」 「回皇上,」兰儿老实的回答,「是丽贵妃方才呈上的燕窝。」 夏涣然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冷冷的下令,「拿出去,倒了!」 「是!」兰儿点头,领命退下。 徐嘉佟轻挑了下眉,替夏涣然亲自倒了杯茶,淡淡道:「好好的东西怎么就倒了?」 「人家呈上的东西就吃,不怕有毒吗?」夏涣然一哼,喝了口她呈上的茶,「瞧你平日机灵的,怎么现下就笨了?」 「若真要下毒,连皇上现在喝的这杯茶都能动手脚。」 夏涣然泰然自若的将口里的茶水吞了下去,看着她道:「朕信你不会害我。」「丽贵妃温柔婉约,也没那个胆子敢毒害中宫。」 「什么心思就做什么事,这宫里头个个不容易,不害你不是温柔婉约,而是留着你还有用处。」 她轻声一笑,「这可不是皇上该说的话!」 「别跟我说该不该。」他忍不住伸手轻捏了下她的鼻子,又问:「可有受委屈?」 她摇了摇头,「那丁点心思,臣妾还看不在眼里,倒是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累了,想来你这里歇会儿。」说着,他竟然直接就躺在她大腿上。「看你精神好多了,朕也能稍稍安心。」 他不是不知她心中还是介意他处置徐氏一门,但这却是情非得已,不得不为之。 她低头看着他,想要提醒他记得自己的身分,却想着他说清碧阁里没这么多规矩,便闭上了嘴。 想起丽贵妃离去前那抹哀怨的神情,她不禁轻摇了下头,忍不住拉了下他的头发。 他闷哼一声,睁开了眼,「做什么?」 「你睡得安稳,也不想想你的女人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你在清碧阁里闲了这么些年,也该管管事了。」他意有所指的道:「别让下头的人爬到了你的头上。」 「你似乎忘记我已经被废了。」 他脸色沉了下来,这是他最不想提及的一件事,「就说要收旨意,你偏不要,这不是自个儿找气受吗?」 「这不是给自己找气受,而是无论有没有恩宠,我的日子也一样在过,君无戏言,怎有下旨又收回的道理,皇上就省点心思吧。 「你——」他翻身要起来。 她轻压他的肩,制止了他的动作,「睡吧,未来就像是天上的云,谁也不知要变化成什么模样,就像之前牛嫂子跟我说的,千算万算算不过天,我知道你的心就好。」 他轻哼了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不想开点,日子怎么过?」她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他在她抽身离开前反拉住她,结结实实的给她一吻。 如今天虽还冷着,但已经不下雪了,刚下了场雨,太阳露了脸,徐嘉佟难得踏出清碧阁,过几日便是夏宏询七岁生辰,她自然又以身弱为由,将事情交给了李墨芸发落,夏涣然心中不快,但也拿她没办法。 第二十六章 宫中为了太子生辰而忙碌,连带着她也好几天没看到夏宏询,所以今日她特地做了些糕点来给他,又怕夏涣然知道后又吃莫名其妙的飞醋,所以也叫人送了一份去清思殿给他。 「皇姑母送我一匹很漂亮的小马儿!」夏宏询一见到她,像是献宝似的冲了过来,拉着徐嘉佟不放,他刚与几个年龄相仿的皇族子弟上了一个上午的近身搏击,流了整身汗也不顾太监要拉他去梳洗,兴匆匆的说道:「让询儿带母后去看!」 「好,等会儿看。」徐嘉佟脸上带着浅笑,从兰儿手上接过帕子,细心擦着他额上的汗。 「皇后娘娘!」一个比夏宏询大一些的孩子恭敬的行礼。 「是靖王爷的小世子。」从小跟在夏宏询身旁的刘嬷嬷轻声开了口。 「原来是靖王爷府的世子爷,转眼已经这么大了。」徐嘉佟对他一笑,知道夏涣然很重视靖王爷这个堂弟,让夏宏询跟着几个世子玩在一起,很多事都不言可喻了。 「先带主子们下去梳洗,本宫做些点心送给太子和世子们。」 「是!」刘嬷嬷连忙点头,招呼几个小祖宗离开。 「难得能见到皇嫂踏出清碧阁。」 听到声音,徐嘉佟嘴角一扬,看着远远走来的夏彤希。「公主。」 在徐嘉伶行礼前,夏彤希伸手扶住了她,「说说话而已,还行什么大礼,我没这么多的规矩。」 「询儿一见臣妾,就提公主送的马,乐得像要上天了。」 「他喜欢便好,我特别请五皇叔留意,这是匹难得一见的千里马,不过还有些野性,得花点时间磨磨才行。」她拉着徐嘉佟的手,给了个眼神,宫婢们全都退了一段距离,她这个人向来没这么多心思,知道徐嘉佟是真心为自己的兄长,也就喜欢她,「太后今天一早又宣丽贵妃去斥责了一顿。」 徐嘉佟双眼微敛,昨天丽贵妃来了趟清碧阁,夏涣然虽然知情,但也不至于会闹到太后跟前,怎么不过一晚的时间,就传进太后的耳朵里了? 「太后是什么人啊,」夏影希撇了撇嘴,「我五皇叔都打心底害怕的老祖宗,这宫里哪件事能瞒过她的眼,太后老人家嘴里许多事不说,只是不想添乱子,让我皇兄为后宫之事烦忧。丽贵妃可是她一手拉上来的人,目的也不过是要她消消静贵妃的气焰,可不准她有非分之心,偏偏拘着她抄了几篇佛经也没用,佛口蛇心,看来丽贵妃在宫里受宠的日子也到头了。」 徐嘉佟笑了笑,「公主长年在西北,宫中的事倒知道的比臣妾还要清楚。」 「皇嫂别取笑我了,我虽在西北,但为求自保,没多长个心眼,放些人在宫中打探是不成的。」 生在皇室也有常人没有的烦忧,就算贵为公主也得如此小心翼翼,徐嘉佟不由得感叹。 「这次丽贵妃宫里被她折磨至死的宫女是静贵妃的人,」夏彤希与徐嘉佟来到马厩,「丽贵妃这次可是把静贵妃给牢牢恨上了。」 徐嘉佟低头不语,看来这宫里早晚要出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见到她们,连忙从马厩里出来,上前跪下,「皇后娘娘、公主万福金安。」 这是个生面孔,徐嘉佟没见过。 「起来吧,福伯。」夏彤希对徐嘉佟介绍道:「皇嫂,这是跟着五皇叔多年的总管,对马特别有一套,这次还多亏了他,才顺顺利利的将这匹千里马给平安送进京里。」 「公主言重了。」福伯露出浅浅的笑,「太子方才命人来,要老奴给马上鞍,看来是想要跑个几圈。」 「这孩子胆子倒大,也不想想这是匹什么马。」夏彤希忍不住笑道:「不愧是我皇兄的儿子,胆识过人,我皇兄在十岁时就曾驯服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五皇叔还夸他不简单,到现在提起这事,还会称赞这才是君王该有的样子。」 「公主,询儿不过才要七岁,这孩子是不知天高地厚,回头得说他几句才行。」 「这倒不用,让他试试也好,有福伯在一旁,就牵着走个几圈。」夏彤希多交代了几句,「福伯,这马初来乍到,还不能适应环境,凡事小心,可别伤了太子。」 「回公主,老奴明白。」 见夏彤希又吩咐福伯诸多事宜,徐嘉侈便一人走入马厩,一眼就看到被绑在最内侧的黑马,忍不住上前想要触碰,不过她才拉了下缰绳,马儿立刻撞向她,幸好有木栅挡着才没撞着,她一惊,下意识退了一步。 福伯从外头进来,连忙上前拉着马安抚。 「娘娘可要试试?」福伯问。 徐嘉佟正要开口,却听到身后的吵杂声,目光一柔,看了过去,就见以夏宏询为首,跟着几个皇族世子走了过来。 「这孩子看来是迫不及待了。」她笑了笑。 夏宏询在福伯的协助下上了马,徐嘉佟与夏彤希退到远处看着。 只是才走没几步,马儿突然变得焦躁不安,福伯眉头一皱,连忙拉住缰绳,停下了马。 「老奴斗胆请太子下马,让老奴瞧瞧,这畜生似乎有些不对劲。」 夏宏询觉得扫兴,但徐嘉佟在一旁使了个眼色,他也只好点头。 福伯伸手要扶,他摆了摆手,「福伯,我自个儿来就成了。」 夏宏询重心才放在左侧的马上,马鞍却突然往一边倾斜,他重心不稳,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福伯虽然眼明手快的拦着,但还是让夏宏询给摔到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徐嘉佟的心跳都快停了,一马当先的冲上去。 夏彤希也急着向前,肚子却忽然一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徐嘉佟跑到夏宏询身旁跪坐下来,就看他痛得一脸苍白,转头正要叫人,看到夏彤希被几个宫女、嬷嬷紧张的围住,这一幕几乎让她慌了手脚。 「立刻宣太医,禀报皇上,通知将军!」她急急的下了命令。 夏宏询的贴身太监才将他抱起,一个在清思殿伺候的太监便急忙跑过来,跪在徐嘉佟的面前,「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吃了娘娘送来的糕点,晕过去了!」 徐嘉佟顿觉一阵晕眩,兰儿连忙扶住她,她颤抖的吸了口气,「送太子、公主回宫,宣太医!本宫去一趟清思殿。」 她一脸苍白的坐在銮驾上,手脚都在发抖,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她脑子一片混乱,没有头绪。 她担忧的来到清思殿,等不及兰儿扶她,自己便快步走了进去。 「来人啊!」徐嘉佟的脚才踏入殿内,李墨芸的声音便响起,「把人给本宫押下!」 徐嘉佟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脸色一沉,「大胆!放开本宫!」 李墨芸抹了下脸上的泪,身旁还站着自己的父亲李全利,「皇后娘娘,你真是好狠的心,竟然毒害圣上!」 徐嘉佟一心记挂着夏涣然的安危,根本没心思跟李墨芸争执,「静贵妃不要血口喷人,立刻放了本宫。」 「皇后娘娘,」李全利上前,冷冷的提了一句,「皇上可是吃了你呈上的糕点后才晕过去的,太医说是中了毒,而这毒就在皇后呈的糕点里。」 徐嘉佟瞪了李全利一眼,她真是受够这对父女了,「李大人可知,诬陷本宫可是死罪一条。」 「臣惶恐。」李全利嘴巴上这么说,但依然满脸高傲,「但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娘娘狡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斥了一声,「把我放开!若本宫有罪,等皇上醒了自会定夺。」 「本宫不会让你再有机会危害圣上,」李墨芸突然大声哭了出来,那副样子像是多痛心夏涣然受到了伤害,「把她给我拖出去,直接杀了这可怕的女人!」 「闭上你的嘴!你这样子真是令人恶心,」徐嘉佟动了怒,用力的一脚踩向抓住自己侍卫的脚,趁他一时不留心挣脱开来,一把抽了侍卫的刀,直指李墨芸,「谁敢拦本宫,本宫便拿这把刀砍了谁!今天本宫豁出这条命,跟你奉陪到底!」 李墨芸看着眼前亮晃晃的刀,眼泪蓦然停了,抓着自己父亲的手,惊恐的退了一步,「以前传闻皇后疯癫,没想到真是疯了——」 「闭上你的嘴!」徐嘉佟一心挂念着夏涣然的安危,恼怒的啐道:「给我滚开!」 「真是反了!」李墨芸下意识又退了一步,「你竟意图谋反,本宫今天一定要你的命!」 徐嘉佟才懒得理会,她直接冲进内殿,目光看向床上紧闭双眼的夏涣然,心头一酸,眼里含着泪,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一时乱了分寸,只知道就算这条命不要也要护着他。 她眼角察觉有人影晃动,刀立刻不留情的挥了过去,李全利虽闪过,刀却划过了手臂,当场血流如注。 第二十七章 李墨芸忍不住尖叫,侍卫立刻一拥而上。 「不准动!」徐嘉佟脸色苍白,这么多年来,纵使有人因她而丢了命,但没有一个是她亲口下旨,她从未想要杀害任何人,而今她却气得想要一刀杀了这对阴狠的父女。 「一定是你们下的毒,你们该死,我要杀了你们!」 「你疯了!」李墨芸惊声尖叫,「你们还傻着做什么,立刻给我杀了她!」 「住手!」这时韩依风大如洪钟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令乱成一团的宫殿静了下来。 他大步走进殿内,冷眼一扫,斥道:「这是在做什么?」 「将军,皇后意图谋害皇上,」李墨芸扶着自己的父亲,「还伤了剌史大人,罪大恶极。」 韩依风冷冷的看着李墨芸,又看着立在一旁的李全利,他的脸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 「皇后是否图谋不轨,皇上醒了自有公断。」韩依风一哼,「贵妃娘娘别以为暂掌六宫事务,就可以无法无天,别忘了皇后娘娘还是后宫之首,娘娘要看皇上,你这么一个小小贵妃竟敢拦着,纵使我这么个没读过几天书的武将都知道不合规矩。」 李墨芸的身子有些僵,一时哑口无言。 「可将军……」对韩依风,李全利向来敬畏几分,但在这个节骨眼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声音有些气弱,「皇后伤了臣,难不成就这么放了吗?」 「这更可笑,你拦着皇后探视皇上,娘娘没杀了你,你已该感激涕零,还敢放肆?!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你!」 「韩依风,你大胆!」李墨芸忍不住斥道:「难不成连你也要反了吗?亏你还口口声声忠心护主!」 「末将有今日是一步步出生入死走来,对皇上的心天地可证,论不到娘娘说一字半句,若贵妃娘娘认为臣言行不当,不如就到慈云宫去请太后出来主持公道如何?」 提到太后,李家父女交换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李墨芸这才心有不甘的道:「就算不追究皇后伤了剌史大人一事,但皇上吃了皇后呈上糕点昏死过去是事实,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韩依风看向一脸倔强的徐嘉侈,一个向来柔弱的女子今日竟拿刀杀人,看来真是气急了。 「娘娘,」他柔声对徐嘉佟说道:「把刀放下吧!」 徐嘉佟一震,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韩依风,有他在,夏涣然不会有事,她的手一松,刀子应声落地。 「来人,」韩依风下了令,「把皇后请回清碧阁,派人牢牢守着,不准闲杂人等进出,若有违令者格杀勿论,一切就等皇上醒了之后再行处置。」 「走吧,娘娘。」韩依风上前,低声说道。 「将军,」徐嘉佟看着韩依风的目光十分清澈,「不是我。」 「末将明白。」韩依风柔声劝着,「娘娘就在清碧阁里待个几日,等皇上醒来,自会还娘娘公道。」 「公主和太子现在可好?」徐嘉佟想起了夏搭希和夏宏询。 「谢娘娘关心,公主该是看太子突然坠马,一时心急所以动了些胎气,现在已经没事。至于太子因为有福伯在一旁拉了一把,加上之前下了场大雨,地面松软,所以纵使摔下了马也无大碍。」 徐嘉佟闻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突然,她感到手掌心被暗暗塞进了一样东西。 韩依风没有多言,她也默默的紧握在手上,被人送回清碧阁。 看着韩依风亲自将人送到了殿外,李墨芸只能用愤恨的目光死死盯着。 「爹!」 「沉住气。」李全利也是心有不快,让一旁的太医包紮伤口。 韩依风没再进去,亲率着人马守在清思殿内外,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应变。 这风雨欲来的情况令李全利的眉头深锁,就只差最后一步便能除了皇后,谁知道竟跑出韩依风这个程咬金,「真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召此人回京。」 「该是看长平公主有孕在身,所以才会叫回他们夫妇俩。」李墨芸倒没有想得太多,「父亲的伤可有大碍?」 「没事。」李全利忍着痛,叫太医退到殿外后才开口,「刚才太监来报,太子跌下了马,情况似乎不乐观,我得派人再去打探打探,若他出事……我还记得当年皇上下了旨,太子养在皇后名下,若有个万一,皇后可得提项上人头来见,太子这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怕无法治皇后的罪。」 「这次倒谢了长平公主的自以为是,送给太子爷什么名贵的千里马,现在太子跟那匹畜生都得死。」李墨芸冷笑。 「娘娘!」李全利震惊的看着她。「难道太子爷今日坠马不是意外,是你的主意?」 李墨芸脸上一点都不在乎,声音轻得像叹息,「不过是在他的马蹬上割了一刀,那小子早该死了,当年要不是徐嘉佟出现,他一出生就该让徐尚允派去的稳婆弄死了,现在也不会搞到他占着明明属于陆郡王的太子之位。」 「娘娘就别再说了。」李全利的目光慌忙看看四周,庆幸已经下令让周遭的人全都退下。 「爹,你在怕什么?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娘娘,之前咱们收买的太医莫名其妙的死了之后,我担心皇上对咱们起了疑心,不是要你暂时安分些时日,怎么娘娘还是任性妄为的要危害太子,还在皇后娘娘呈给皇上的糕点下毒?皇后现在正得恩宠,皇上醒来可未必会信她会毒害于他。」 李墨芸冷冷一哼,「爹,太子之事是本宫做的,但这毒可不是本宫下的。」 李全利的身子一僵,脸色一变,「什么?!」 「毒确确实实不是本宫下的,」李墨芸的头微侧,李全利立刻上前几步,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这事与本宫无关,真是那女人呈上的糕点有问题,这次我就不信还不能把她从后位上拉下来。」 李全利皱起了眉头,隐约觉得有事不对,徐嘉佟向来不忮不求,虽说传言甚嚣尘上,说什么她挟着年幼的太子好维护将来的权势,但在她将虎狼符交给夏涣然那一刻,他就看出这个女人爱这夏家父子更甚于自己的命,只是夏涣然因为厌恶徐丞相而盲目的未看出这一点。 这些年来,她安分守己,他原想等过些时日再给压力,拿太子爷的命逼她出面,跟夏涣然提及改立太子一事,谁知道他还没开口,她竟然一夕之间备受夏涣然恩宠,使得六宫粉黛无颜色,就连自己的女儿也遭受冷落,改立太子一事也变得困难重重。这么一个已经稳操胜券的女人,没道理会毒害夏涣然,而如果不是徐嘉佟和李墨芸下的毒,这毒又是谁下的? 他眯眼看着夏涣然,不知为何有股不安从心底生起。「娘娘,我看这些日子,娘娘就好生照料着皇上,其余就别做他想。」 「只要那女人和太子一死,我的陆郡王将来得天下,本宫自然不做他想。放心吧,爹,不到最后,女儿不会冒险行事,你现在立刻出宫,集结咱们的势力,若宫中一有变,」 她看着夏涣然的目光一冷,「本宫便会下令开宫门,将这些非我族类全都一网打尽!」 李全利阵光一敛,心中虽有迟疑,但还是领命退出了清思殿。 【第九章】 清碧阁里外都是重兵,别说是人,就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徐嘉伶坐在榻上,望着紧闭的殿门脸上平静,她手中握着韩依风偷塞给她的令牌,这个将军令可以让她自由进出宫门,他在这个时候给她这个的用意何在?要她逃吗?还是…… 想起了之前在宫外,夏涣然将虎狼符还给她时所说的那一番话,难道他早已预知了今日发生的一切,所以在提醒她什么?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一心挂念着他们两父子,要她放下他们一个人远走,谈何容易啊。 「娘娘!」花儿跑了进来,傻傻一笑,「娘娘,皇上都夸我机灵,这次我真的机灵。」 徐嘉侈浅浅一笑,到了这个时候,只有花儿还一派天真的样子。 「娘娘,」花儿上前,轻快的说:「后头有个狗洞,之前我发现了,也没叫人补上,现在可派上了用场,我刚才还钻了出去。」 徐嘉佟心一惊,「你出了清碧阁?」 花儿用力点头,「因为知道娘娘担心,所以去找了公主,公主用了药,人已舒爽许多,我跟公主说娘娘想皇上,公主说她会去探视,要娘娘放心,皇上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个消息,徐嘉佟脸上一松,激动的握着花儿的手,无声感谢。 「只是娘娘,」花儿顿了一下,「花儿回来的时候,看到剌史大人和很多大人都进议事阁去了。」 第二十八章 皇上昏迷不醒,众位大臣上议事阁做什么?徐嘉佟神色一正,「进议事阁的大臣之中,可有看到骠骑将军?」 花儿摇头,「没瞧见,花儿也没胆子靠近议事阁看,所以也不知道骠骑将军有没有在里头。」 「花儿做得好!你就像皇上说的,真够机灵!」突然她的脑子灵光一闪,在心中想了一会儿,紧拉着花儿的手,「现下就靠你了,你拿着令牌和虎狼符出宫,去倚凤山下找一位牛大哥,他看了便知怎么做,有将军的令牌,无人敢挡你,但不管遇到谁都不可多言。」 「娘娘要花儿离宫?!」花儿苦着一张脸,「花儿走了,娘娘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徐嘉佟对她浅浅一笑,「我还有兰儿,你要平平安安,等宫中平静了再回来,若宫中有什么变化,你……就别回来了。」 花儿红了眼,摇着头,「我不要!花儿要留在这里!」 「花儿,」徐嘉佟正色道:「现在只有你能救我,如果你出宫去,我还有一线生机,若你迟了,我的命就没了!」 一听这话,花儿眼中的泪全都收了回去,「花儿知道了,花儿一定会找到牛大哥,让他来救娘娘。」 她将令牌和虎狼符贴身收好,转头走了出去,没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徐嘉佟说:「娘娘若放心不下皇上,花儿的衣服放在柜子里,小福子的衣服我也偷拿了一身,狗洞被你用来爬屋顶的梯子挡着。」 徐嘉佟不解的看着她没头没脑的丢下这一句,没一会便恍然大悟,天色已经昏暗,难不成花儿要自己扮成她或小太监的样子溜出清碧阁去看夏涣然? 「这丫头,」徐嘉佟忍不住扬起嘴角,「越到紧张时候,倒是比我还冷静。」 此刻还真认同夏涣然说的,花儿够机灵! 四周一片黑暗,徐嘉佟几乎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低着头,偷偷摸摸爬过狗洞出了清碧阁。 一路上小心翼翼,倒也幸运的没遇上巡逻的侍卫,到了清思殿的殿门前,她却遇上了难题,总不能大剌剌的走进去吧? 正在思量着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殿里竟然传来吵杂声,原守在门口的侍卫只留一人看守,其余都进殿去,她立刻趁这个机会溜到一旁的宫墙,原本还在因为宫墙太高而烦恼,又刚好找到石块垫脚,真是连老天爷都帮她,庆幸有了这块垫脚石,让她只费了点力气就顺利的翻墙进去。 「把她给我赶出去!」夏彤希的吼叫声引来殿门的的侍卫,她大剌剌的坐在夏涣然床边,指着李墨芸道。 「公主,臣妾要在这里照顾皇上——」 「照顾?」夏彤希可一点都不留情面,「是要照顾着我皇兄,还是要害他?你们这些后宫女人一个比一个可怕,保不定我皇兄今日会如此就是你下的毒手!」 「公主,」李墨芸连忙跪下来,哭丧着一张脸,「臣妾冤枉!」 「静贵妃是否冤枉,待皇上醒了便知。」得到消息也赶来的丽贵妃在一旁冷冷的开口,「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妄想着自己的儿子将来得大位,所以意图谋反。」 「丽贵妃,你不喜欢本宫也就罢了,但不可诬陷本宫!」 「你们俩少在这里狗咬狗,吵死人了!」夏彤希泼辣的吼,「全都给我滚出去!」 丽贵妃依然端坐在位子上,脸上一片平静,「臣妾好歹是册封嫔妃,公主不知以礼相待便罢了,但也万万不该失了身分,恣意赶人。公主,臣妾斗胆提一句,公主已经出嫁,这里不是公主的将军府,而是皇上与众妃嫔的后宫。」 夏彤希狠狠的瞪过去,「丽贵妃言下之意是在说本宫没说句话的立场吗?」丽贵妃站起身,恭敬的一福身,「臣妾不敢。」 夏彤希冷冷的打量着她,「真是枉费了太后聪明了一生,以为给我皇兄找了一朵解语花,实际上却是朵毒花,念佛都给念到背上去了!」 丽贵妃脸上笑意依旧,「臣妾惶恐,不懂公主的意思。」 夏彤希啐了一声,「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本公主现在懒得理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叫人拖你们出去,管你们是贵妃还是什么东西。」 丽贵妃心中暗恨,但也知道公主的泼辣性子,若真惹了她,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能软下身段跪拜离去,转头的刹那脸色一沉。 一同被赶出了清思殿,李墨芸原本心有不平,但看着夏彤希如此不留情面的斥责丽贵妃,心中倒舒坦得多,「看来你也没比本宫讨公主欢心嘛。」 丽贵妃没有答腔,长平公主虽然深受夏涣然的重视,但毕竟已经出嫁,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宫中,所以忍一忍便过,她从不将她视为威胁,但今日若是她站在废后那一边,成为废后的助力,这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着走在前方的李墨芸,原以为在后宫之中能与她一争高下的女人是静贵妃,这女人向来高傲,自以为是,早晚忍不住会出乱子,只要一等她失势,要应付向来不忮不求的徐嘉佟便容易得多,她原本打定主意等李墨芸失势后,再想法子让徐嘉传有个万一,到时她就可以要太后出面让她接替徐嘉佟来扶养太子,纵使她无所出,这宫中也有她富贵荣华的好日子,谁想到竟然失算了。 不过是死了名吃里扒外的宫女,害得现在太后对她不满,皇上也对她冷淡,这宫里越来越没有她的位置了……一想到这个,她扶着自己宫女的手不由得一紧。 宫女痛得轻呼了一声。 她恶狠狠的瞪过去,宫女吓得抖了一下,她随即脸色一变,亮着笑脸唤了声,「姐姐!」 走在前头的李墨芸正要上銮轿,轻哼了一声当是回应。 「妹妹无意中听到了件秘密,在心头思量再三,终日惶惶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李墨芸一脸意兴阑珊的坐在轿里,撑着头懒懒的看着她,「这个节骨眼,本宫没心情听你废话,有话就直说。」 「是。」丽贵妃特意上前,压低自己的声音,「皇后娘娘在姐姐封贵妃那日对皇上出言不逊,皇上震怒,下了道密旨,废了皇后娘娘,现在的徐嘉传不单没了身分,在宫中甚至没半点位阶,比个宫女还不如。」 李墨芸闻言,双眼微睁,「你胡说八道!」 「是否胡说,娘娘去查查便知,相信密旨就在清碧阁里,皇上现在昏迷不醒,若娘娘想要做些什么,动作可得快些。」 李墨芸内心一阵激动,但她毕竟不是傻子,冷冷看着她,「你绝不会平白无故跟本宫讲这件事,是想陷本宫于不义?」 丽贵妃耸了耸肩,「话妹妹是带到了,姐姐要如何做,妹妹也管不着。皇上现在昏迷不醒,公主与将军存心将我们支开,他们两个一心倾向何人,姐姐心中应该有数,若能拿到密旨,妹妹会在慈云宫等着太后出来主持公道。」 看着丽贵妃那张带笑的脸,李墨芸暗暗握了下拳。父亲交代,她得要沉得住气,但得知徐嘉佟的中宫之位已废,她如何能沉得住气? 她的脸一沉,定了定心神,手一抬,起驾回宫。 一路上,她脸上虽然看不出太多思绪,心头却是天翻地覆,现在皇上的清思殿和徐嘉佟的清碧阁内外皆是韩依风的人,就连原本宫中的侍卫都难以接近,更别提她宫外的人马了。 看着天色已全暗了下来,趁着夏涣然中毒,生死未卜之际,若真有那道密旨,可是除去徐嘉佟最好的机会,就如丽贵妃所说,只要找太后出面,一个废后毒害圣上,就算真杀了她,等夏涣然醒来又能奈她何? 她的心一横,决定不管任何人阻拦都要搜了清碧阁,她下令开了城门,放宫外的人马进宫,打定主意就算硬闯她也要阆进清碧阁。 她与徐嘉佟之间在天亮前就是终点,她会让她俩的恩怨在今日有个了结。 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夏彤希口气不善的斥着上前来的小太监,「本宫已经交代不准人进去,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公主,」徐嘉侈轻声开了口,「是我。」 夏彤希的心一惊,「皇嫂?!你怎么成太监了?」 徐嘉佟含蓄一笑,「让公主笑话了。」 「怎么会?」夏彤希上前将她看个仔细,「皇嫂是个美人,扮起太监也秀气迷人,这副模样走在宫内,可得小心被嫔妃给当成小通贞收了去,否则该如何是好?」 小通贞是从小就去势被送进宫的太监,大多像小姑娘般可爱,所以常被后妃当成宠物收在身旁。 「看公主还能说笑,我就放心了。」徐嘉佟拉着夏彤希的手,「我还在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第二十九章 「没事。」夏彤希轻抚着肚子,「他舅舅是当朝圣上,爹是骠骑将军,没这么娇弱,只是我突见太子坠马,心惊了一下,有些不舒爽,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倒是你,你可还好?」 「我很好。」徐嘉传焦急的上前,「皇上呢?」 「他啊,」夏彤希扫了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夏涣然一眼,「该是睡得极好。」 徐嘉佟太过心急,没有听出夏彤希的言下之意,来到床边坐下,手眷恋的摸着夏涣然的脸。 「稍早听将军提及皇嫂手拿大刀要砍剌史大人?」 提起这件事,徐嘉佟手还会抖,她敛下眼,「他阻挠我看皇上。」 夏彤希坐在一旁,笑得开心,「你看起来就不是个心狠的,为了我皇兄还真是豁出去了。」 「要不是将军出面,那李全利若硬是拦我,我拚着一条命不要也会杀了他!」夏彤希忍不住赞叹,「我皇兄听到这番话,该是死也瞑目了。」 「不!他不会死的。」她握着他的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皇上,醒醒啊,我来看你了!」 昨日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 她的眼泪掉落,感觉他的手轻轻一动,她一愣,激动的看向夏涣然,就见他缓缓睁开双眼。 「你醒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她的眼泪掉得更凶。 「别哭。」他伸手擦掉她眼上的泪,「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她脸上挂着泪珠,哽咽回答,「为了见你,我只能扮成这样溜出清碧阁,外头都乱了。」 夏涣然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的夏艰希,他使了个眼色,要她退下去。 夏彤希嘴一撇,走了出去。「你用了我呈上的糕点晕了过去,这到底是——」 他的手轻按着她的唇,制止她讲下去,诡谲的一笑,「有些耐性,等等你就知道了。」 她被泪洗得更加晶亮的双眸看着他,拉开两人的距离,将他看得更仔细,「这一切该不会是场骗局吧?」 他坐起身,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瞧你这模样,真是俏丽可人。」 「别顾左右而言他,我都急疯了,你还寻我开心。」她在他怀中挣扎。 她脸上气急败坏的神情令他心头一暖,抱着她轻声哄着,「朕是太爱你了,所以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麻烦事,不然朕还打算跟他们慢慢玩。」 虽然他的一切作为不是针对她,但她还是感到心惊,「似乎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 若再被骗,他就真是白白再活一次了,他用力的搂了搂她,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等会儿你只要当个看戏的,什么都别说,乖乖待在我身旁就是,我答应你,纵使瞒你,这也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不论快乐、痛苦,我都与你分担。」 徐嘉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中有许多疑惑,但因为信任他,所以选择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点了点头。 他轻抚着她的头,轻声问道:「你怕吗?」 「不怕。」她看着他的目光坚定,「有你在。」 他忍不住激动的低头吻住了她的嘴,也不理会夏彤希在外头,硬是抱着她上了床躺下。 「陪我睡会儿,养足精神才好看戏。」 在他的怀抱里,一股暖流流过心头,外头翻天覆地,只有在他身旁她才能安心。 同一时间,守着清碧阁宫门的余副将跟着韩依风驻守西北多年,向来忠心耿耿,突然面对这么多拿着兵器的侍卫围住了清碧阁,不免心头一楞。 「让开!」李墨芸从轿上下来,一脸高傲地看着上前的余副将。 余副将看着眼前的的阵仗,对方百余人,他的手下不过十几人,形势比人强,但他依然面无表情的将手一伸,坚决拒绝,「没有将军令牌,末将恕难遵从。」 「大胆!」李墨芸双眼眼人睁,「真要反了不成,这里是后宫,竟然跟本宫要将军令?!」 「娘娘恕罪,」余副将只是将头一低,「将军交代,皇后娘娘乃待罪之身,不许见任何人,一切得等皇上醒来再行定夺。」 李墨芸气得几乎要发抖,没料到现在竟然连个小小的副将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该死的家伙,竟敢阻扰本宫,」她的眼神一敛,「难不成……皇后现在人不在清碧阁里吗?」 「回娘娘,末将守着殿门,未见任何人进出。」 李墨芸冷冷一哼,「如果皇后真在里头,你就给本宫开了宫门,若让本宫发现你私放皇后,定严惩你的罪!」 「回娘娘,若末将失职,自当领罪,但没有将军令,末将恕难从命,拚得一死也不敢开宫门。」 「真是反了,给我把人拿下!」李墨芸也懒得废话,退了一步,直截了当的下了令,两方人马立刻紧张的对峙起来。 突然一阵急速的马蹄声传来,这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还未反应过来,一把箭突然从远方射来,直接射中了李墨芸身旁的銮轿,只差分毫就划花了她的脸,她惊得整个人差点跌坐在地。 「娘娘!」一旁的宫女连忙去扶她。 李墨芸吓得一脸苍白,惊魂未定。 一道黑影从马上一跃而下,侍卫的刀全都一致转向他。 「你是谁?」李墨芸被围在侍卫中,一颗因恐惧而吊在半空中的心这才稍安,大声喝斥。 「此乃先皇御赐金弓,」牛向南亮出自己的令牌,「臣乃乐安侯牛向南!」 李墨芸的心头一惊,看着眼前一手拿大弓,一手拿令牌的高大男子,脸色微僵,「侯爷这是做什么?私闯禁宫难不成要造反吗?」 「确实是造反,但不是微臣。微臣接到皇上密令,说有人带着闲杂人等进宫,便派人宣臣进宫护驾,娘娘身旁这些可全是宫中侍卫?」 「自然是。」李墨芸咬着牙,硬着头皮道:「皇上因皇后下毒,现下昏迷不醒,本宫怀疑皇后娘娘会趁乱逃出清碧阁,所以要带人进去搜,但这该死的奴才竟然敢拦着本宫!」 牛向南自然知道李墨芸不过是想要藉机危害徐嘉佟,不过他没说话,只是嘴角一扬,眼眸一敛,手一抬,要守在殿门的侍卫退下。 「侯爷,」余副将上前低声说道:「可是将军交代——」 「放心,有事本侯一肩承担。」 李墨芸眼底闪过一丝快意,立刻领人进了清碧阁。 兰儿本来就提着一颗心在清碧阁等徐嘉佟回来,一见突然涌进这么多人,脸色一白,要拦也拦不住。 「把人拿下!」李墨芸直指兰儿,兰儿立刻被押跪在殿中。「皇后呢?」 兰儿咬着牙,不管怎么问就是不说徐嘉佟去了哪里,看着太监和宫女在殿内殿外搜找,冷汗直流,想要阻止却是无能为力。 「这女人倒是大胆,竟然真的畏罪而逃,」李墨芸咬牙切齿的拧着手中的锦帕,「你这该死的奴才,说!皇上的密旨在哪?!」 兰儿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娘娘说的是什么。」 「嘴硬!」她上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不说是吗?来人!把人给我杀了!」 牛向南上前,一把挡住了上前的侍卫,「本侯留着此人还有话要问!余副将,把这宫女给我带下去,好好的看着。」 余副将闻言立刻上前带走了兰儿。 李墨芸的眼底闪过一丝怒气,「侯爷,你——」 「娘娘息怒,若皇后真毒害圣上,现在又畏罪而逃,这宫女肯定知道不少,留着才好给皇后娘娘定罪。」 牛向南撇了下嘴,实在讨厌应付这后宫的女人,他娘子聪明,早就把他进宫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全给说了一遍,他只要照着她教的照本宣科隐一遍就成了。 他挥了挥手,「皇后既然真不在此,那娘娘就摆驾回宫吧,臣会派人在宫内四处搜查,等找到了再请皇上定夺。」 要等夏涣然定夺,这不摆明了今儿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她冷哼,「待本宫找到东西之后自会离开。」 牛向南不解的看着她,就见太监、宫女在清碧阁内外不知翻找什么,就连徐嘉侈所做的那些模型也全都被毁坏,没多久一个太监兴匆匆的拿了个木盒呈上来。 牛向南还来不及阻止,李墨芸已经快一步拿在手上,拿出里头的圣旨瞄了一眼,心头一阵快意。 「徐嘉佟,你果然早已被废,这么些年竟然还敢厚颜无耻的端着皇后的样子,现在有了这道圣旨,就算要不了你的命,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牛向南闻言,这可不得了,立刻伸手要拿,但李墨芸已经将圣旨收起,放回木盒之中,将木盒紧握在,挑衅的看着牛向南。 牛向南的手僵在半空之中,要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皇后被废这件事怎么没人跟他说? 他不太情愿的收回手,他的娘子现在不在这里,没人教他如何处置这种情况,怪了,他大哥明明很爱嫂子,怎么会废了她? 第三十章 看着李墨芸洋洋得意的离去,牛向南神情一冷,管他有没有废后的圣旨,他还是照着大哥和娘子说的话做就是了。 「等等,余副将,把这群侍卫全都拦下。」 李墨芸心一惊,瞪着牛向南,没料到他会突然下令拦人。「一一查明这些人的身分,」他紧盯着李墨芸,一字一句的道:「不是宫中的人就押入大牢,若有不从,格杀勿论!」 「侯爷!」李墨芸气急败坏的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臣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宫中安危,怕有闲杂人等混入宫中,贵妃娘娘恕罪。」 牛向南打断了李墨芸的话,「为了娘娘安危,臣送娘娘回宫。」 他将手中骇人的大弓握在手上,嘲弄的看着李墨芸。 李墨芸心头七上八下,但一看到手中的木盒,心又踏实了些。 这些宫外的人被押入大牢又如何,她自有办法将人放出来,牛向南这个早已告病回乡的侯爷就算手持皇令进宫,只要夏涣然不醒,她也毋须将他放在眼里。 「本宫要去见太后。」 牛向南眉头一皱,瞧这李墨芸一脸阴狠,他实在觉得自己的娘子说的真是对极了,他大哥糊涂,没事讨这么多老婆,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添乱子、找麻烦吗?他摆了摆手,跟着前去,就看她要搞什么鬼。 太后的寝殿灯灭了又亮,在静寂的夜色中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宫女、太监穿梭,只因李墨芸哭死哭活的在宫门外求见,太后请人进去之后,就说要摆驾皇上的清思殿。 清思殿外有看守的侍卫,殿内却寂静无声,小六子特地摆了张榻子让夏彤希能够躺着稍微歇息,韩依风就守在身旁。 「皇兄倒好,躺在床上跟皇嫂子卿卿我我,苦了我跟将军。」 韩依风抿嘴一笑,揉了揉她的头。 她拉着他的手,柔声说道:「等这事结束,咱们回西北吧。」 「不是要等着孩子生下来?」 「不了,在宫里虽没几人敢管我,但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像是被无数条绳子绑着似的不自在,」她撒娇的看着他,「我们回去吧,回家去。」 韩依风捏着她的手微紧了紧,「事情过了我就禀报皇上,咱们回家去。」 她浅浅一笑,看到小六子跑了进来—— 「公主,太后驾到!」 「太后?」她闻言,缓缓的从榻上起身。 「你慢慢来,」韩依风叫来候在殿外的宫女进来替公主整理一下,「我先出去。」 夏彤希点点头,小六子跑进了内殿,「皇上,太后驾到!」 夏涣然搂着徐嘉佟的手一紧,「果然是来了。」 相较于他的淡然,徐嘉佟显得有些慌乱,连忙坐起身,「我的衣裳……」她总不好穿着太监的装束去见太后。 「无妨。」夏涣然嘴角一扬,「稍微整理就好,太后不会怪罪。」 两人走出内殿,就看到几乎已不出慈云宫的太后身后伴着静贵妃和丽贵妃走了进来。 太后一进殿,看到亲自来迎的夏涣然,立刻皱起眉头,瞄了身后哭丧着一张脸的李墨芸,「静贵妃,皇帝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李墨芸脸上的悲戚霎时一变,惊恐一闪而过。 夏涣然冷冷看了静贵妃一眼,上前亲自扶着太后上座,「夜深天凉,母后有事禀报一声便是,怎敢劳烦母后亲自前来?」 「皇帝有心。」太后坐了下来,微微一笑,「只是静贵妃说这宫里都乱了套,哀家再不来可不知怎么收拾。」 李墨芸连看都不敢看向夏涣然,头低得不能再低,心中一阵打鼓,明明该是昏迷不醒的人,怎么现在却清醒的站在面前? 「太后万福金安。」夏彤希与徐嘉佟双双行礼。 太后连忙扶起了夏彤希,「别,都有了身子了。」 「谢太后。」夏想希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徐嘉佟。 太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认出打扮成太监的徐嘉佟,眉头皱了起来,「皇后?!你扮成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徐嘉佟还来不及回答,夏涣然已先一步将她给拉到自己身旁,「回母后,是儿臣跟皇后闹着玩的。」 太后瞧他这心急护着皇后的样子,有些无奈,「皇帝,你也不怕宫里人笑话。」 「母后,这可是儿臣与皇后的闺房之乐,谁敢笑话?前些时候您不是才在叨念着儿臣子息单薄,儿臣现下可努力了。」 听到夏涣然的话,太后明显一愣,忍不住笑着摇头,「你啊!这话都敢说,一点都不害臊!」 「对着母后,自然什么都脱口而出。」夏涣然神色一正,「只是母后深夜来访,总不会只是单纯想来看看儿臣和皇后的吧?」 太后坐了下来,看着李墨芸一脸极力压制的惊恐,心中不由得一叹,「说到底也都是咱们的家务事,不相干的全都出去。」 夏涣然闻言,手一挥,一干太监、宫女全都鱼贯退了出去。 「太后,儿臣有了身孕,身子特别容易疲晒。」看到韩依风对自己使了眼色,夏彤希也识趣的起了身,虽说是自家人,毕竟也是出嫁的女儿,「想去歇会儿。」 太后点点头,看着夏彤希的目光一柔,「你身子重,凡事可得小心,去吧。」 「谢太后。」夏彤希福了个礼,「儿臣告退。」 看来太后是打算出面插手了,只是看她那副淡然的样子,实在也不知道她现在要帮的是哪一边。 「将军,你说我皇嫂不会有事吧?」一出清思殿,夏彤希脸上浮现担忧。 「别烦。」韩依风亲自扶着她上了銮轿,「太后是明理之人,不想后宫之事传出去让人笑话,所以才会要众人退下,咱们不在殿内,不扯进是非也好,更何况有皇上在,你就放宽心吧。」 夏彤希闻言也觉得有道理,只交代了一句,「将军凡事小心。」便上了轿,先行回宫。 清思殿里一片风雨欲来的寂静,只有夏涣然神色自若的看了徐嘉佟一眼,对她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告诉她不用怕,一切有他在。她见了心也踏实一些,端坐在他身旁。 「静贵妃,把东西呈上来吧。」终于,太后打破了宁静。 李墨芸压下心中的惊慌,露出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样,「太后可是真的会替臣妾做主?!」 「你说这什么话,」太后微皱了下眉,有些动怒,「这里全是自家人,放眼看去,你以为谁的令能大得过哀家,东西呈上来便是。」 李墨芸闻言一惊,这才将手中的木盒交上,「太后,这是皇上亲下的圣旨,请太后过目,皇上早已废后。 太后身旁的太监立刻恭敬的接过,呈到太后的面前。 太后淡淡扫了夏涣然一眼,早在他要废后前她便知晓,还试图劝他打消念头,但当时他被高傲的徐丞相给气得失了理智,依然故我。看着眼前的圣旨,想起当年因为夏涣然的坚持,所以他们彼此各退了一步,他如他所愿的废后,但却得听她的秘而不宣,以防后宫纷乱,影响朝政,但现在…… 「皇帝,」太后幽幽的开了口,「这圣旨哀家是该看还是不该看?」 夏涣然一笑,「母后方才所言,这里全是自家人,谁的令能大得过你老人家?一切就由您处置。」 太后这才伸出手,打开了圣旨,原本严肃的神情却在看完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帝是聪明人,看来哀家此次是担忧过了头。」她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儿臣自小养在母后身边,纵使真聪明,也是母后教导有方。」 太后抿嘴一笑,「哀家老了,实在不该再过问后宫事务,只是这次兹事体大,才不得不出面。」她转而看向李墨芸,神情一正,「静贵妃,当年哀家便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所以你生子之后哀家便与皇上商议给孩子赏了个陆郡王的封号,让皇子一出世便为王爷,就是要你少些心眼,没料到你终是让哀家失望。」 「臣妾惶恐!」李墨芸连忙跪了下来,「皇上与太后的荣宠,臣妾一日都不敢忘。」 「不敢忘还整天惹是生非,你可仔细看了圣旨?!」 听着太后的问话,李墨芸心微抖。「回太后,臣妾看了。」 「看了?」太后摇头,「俗话说的好,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打眼。」她轻挥了下手,要太监将圣旨给交给夏涣然,「哀家老眼昏花,处置不来,皇帝你就自己定夺吧。」 夏涣然似笑非笑,拿着圣旨,冷眼看向李墨芸,「母后,儿臣从未下过这道荒谬的旨令,若真要废后,为何还要将太子养在皇后跟前?」 「皇上,君无戏言!」李墨芸似乎早料到夏涣然会出此一招,立刻转向太后,急急的说道:「圣旨明明白白的摆在这,太后,你要做主!」 「闭嘴!给朕睁大眼睛看个仔细!」夏涣然直接将圣旨丢到李墨芸跟前,「看这料子,还有上头的用印和金龙是否为朕所书?」 第三十一章 李墨芸一惊,颤抖着手拿过圣旨,这绢布虽然细致,一样是上好的贡缎,可上头两头金龙不是皇上才可用的五爪金龙,而只有四爪,用印更非夏涣然,而是长平公主,方才她太得意忘形,所以没有发现蹊跷。 她真是糊涂了,怎么会错看?! 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看着夏涣然,这才知道自己陷入了陷阱里,她真是错了,心里恨自己没听父亲的话沉住气。 「臣妾糊涂,」她心中有怨也有恨,更有深深的惧意,喃喃说道:「皇上饶命……」 「你栽赃皇后,朕如何饶你?」 「臣妾从未想要谋害娘娘,只是娘娘……」她下巴一扬,依然在做困兽之斗,「这道旨意确实是在清碧阁搜出的!」 「大胆!皇后的殿所也敢擅入?!」 李墨芸压下恐惧,振振有辞,「将军下令将娘娘给拘在清碧阁,但娘娘不顾将军所令,溜出了清碧阁,皇后又该当何罪?」 「是朕下令要皇后来见朕,朕的旨意与将军下令,孰轻孰重?」 这句话彻底将李墨芸给弄得哑口无言,谁知道明明昏迷的夏涣然会突然清醒,这道圣旨还是假的,这一切就像是设计好的,就等着请君入瓮,让她踏入陷阱之中。 她不甘心,她是高高在上的剌史千金,与中宫之位只差一步,还有她的陆郡王岂可只当个王爷? 她立刻转向太后,「太后快替臣妾说句话,皇后在未出阁时曾经疯癫,徐氏一门上下瞒着此事,竟让这样不堪的人成为太子侧妃,皇上吃了皇后呈上的糕点晕了过去,被将军给拘在清碧阁,臣妾去探望才发现皇后私自出殿,意外搜到这道圣旨,为了皇上安危,情急之下才一时糊涂,臣妾这可全是为了皇室!太后,你可得替臣妾做主!」 「证据何在?」太后只淡淡的问了一句。 「你说皇后毒害皇上,但皇上现在人好好的站着,何来将军拘禁一说?你口口声声皇后疯癫,可有证据?」 李墨芸一时语塞,踌躇半晌才开口,「徐氏一门因意图毒害皇后,所以已满门抄斩。」 「真是够了。」太后一副不耐,「胡言乱语,哀家看来,疯的人是你,你已贵为贵妃,代行皇后之职,心里还不安分,图谋不轨,哀家纵使有心也保不了你。」 「皇上,」牛向南在小六子的通报下,大步走了进来,「抓到一百二十余宫外人,已经招了是静贵妃下令开宫门放入。」他像是背诵似的声调没有起伏的继续说:「此外,臣在议事阁内发现包括剌史大人的几名大人正意图假造圣旨,说皇上驾崩,立陆郡王为帝,一干人等已全被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到了这一刻,李墨芸的美梦醒了!她一张俏脸苍白如雪,整个人失了心神。看着她的模样,徐嘉佟在心中苦笑,这还真印证了那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终究是谁能笑到最后。 这个女人的死已经是注定,争了一辈子,怎么就没想过,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看着站立在太后身旁的丽贵妃,她嘴角那抹自得的笑使徐嘉佟皱眉,权势使人丧了心志,也跟畜生没两样。 李墨芸最后不吵不闹的被押了下去,李氏一门也全都压入大牢,静候审判。太后叹口气,「真是无药可救。」 「太后可千万别为了不值得的人气坏了身子。」丽贵妃连忙上前,关心的道。太后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无药可救的人是你!」 丽贵妃心头一震,「太后?!」 「哀家累了。」太后神情一冷,「回宫!皇上也累了一宿,早些歇息吧。」 「恭送太后。」夏涣然站起身。 丽贵妃看着太后严肃的神情,心头隐隐不安的陪着太后离开清思殿。 送走了太后,夏涣然一脸的若有所思,久久才道:「看来太后此次是不会再护着她了。」 徐嘉佟亲自拿了小六子送上的茶放到夏涣然面前,明白他口中所言的「她」指的是丽贵妃,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惹恼了太后。 她原本想问,但话到了口中终是沉默,这宫里的是非太多,她毋须每件事都得知道得清清楚楚,她只要夏涣然他们父子一切安好就好。 想到了夏宏询,她立刻神色一振,「我得去看看询儿才是。」 「朕头晕得很,」夏涣然立刻就把她拉住,「你还是先看看朕吧!」 她看着他,目光有些无奈,这人还装,明明就好得很,也不想想自己的儿子今日坠马…… 「询儿今日的事——」 「与朕无关,又不要存心让你把朕当仇人看,怎么敢对那小子下手,是静贵妃……」他摇头,硬是把她搂个满怀,不让她离开。 「别提了,今晚就好好陪陪朕,那小子多得是人关心,你不用去凑数。」「关心皇上的也不少——」 「是不少,但缺你一个。」 反正怎么说都是他有理,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也无心与他争辩,其实她也只有在他身边,心中才真正踏实。 太后被丽贵妃扶上了銮轿,脸色一沉,开了口,「今天抓到了个药膳房熬药的小太监,正给陆郡王的药里下毒,招了是你派人要在陆郡王的汤药里下痴傻药,你趁着宫中大乱,出这阴损的招数,真不知我母家为何会出你这么一个畜生!」 丽贵妃脸色大变,吓得全身发抖。 「哀家不治你的罪,是因为不愿皇室家丑外扬,丢了皇上的颜面,」太后紧皱的眉头显现她心头的怒气。 这丫头平时机灵,却不知分寸,不懂什么事说不得更是做不得,「但此生不许你再踏出慈云宫一步,若哀家死了,你就拘在哀家的陵墓前,尽孝道过一辈子吧。」 丽贵妃整个身子都快软了。她一无子,二无权,若少了太后撑腰,她将来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最近夏宏询总是带着靖王爷府的世子爷一起捉弄宫里的太监、宫女,有时一时兴起,两人还会一起出宫,京城里几个王侯、大臣的府第,除了在将军府还有点分寸之外,哪家没被两个小祖宗闹腾过,偏偏他们一个是将来的皇上,一个是将来的 王爷,各王公大臣也只敢怒而不敢言。 徐嘉佟听到太子的这些「丰功伟业」,是一个头两个大,偏偏夏宏询这些把戏不是别人教的,而是他皇帝老爹亲自传授,弄得她只能无奈的意思意思斥责几句。 「怎么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夜深了,暖帐里传来了徐嘉佟的低斥,「亏你还是皇上。」 夏涣然一手搂着她,昏昏欲睡。「皇上又怎么了?那小子也是将来的皇帝,现在就让他自在个几年,别拘着他。」 「都快成了小霸王、鬼见愁了,还要让他多自在?」 「就是要让他成了小霸王、鬼见愁。」夏涣然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你走了这一遭,难道还看不明白,仁义道德有时行不通,要有些阴损才能生存。」 「捉弄人还能学阴损吗?」她嗔怪的看他一脸得意,没好气的敲了下他的额头。 夏涣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惬意,「别烦,打小让那些家伙怕了他,将来咱们就不用担心询儿受欺负了。长平和依风的儿子满月,朕允你去一趟西北,出宫去恭贺,不过说到这个,你什么时候给朕生个儿子?」 她的脸一红,轻摇着头,「不生儿子,要生个闺女。」 夏涣然笑了笑,「成!不论是男是女,我都爱。」 她搂了搂他,「不行,我一定要生个闺女,像长平公主一样。」 「像长平?!」夏涣然的声音陡然拔高,什么人不好像,像长平? 她一脸带笑的看着他,「怎么?像长平公主不好吗?」 他表情迟疑,虽然是自己的妹妹,但他实在觉得她泼辣得很,一点都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自己的女儿怎么能像她那副德行? 「不然——」她趴在他胸前,眼底尽是笑意,「像牛嫂子!」 「她?!」夏涣然吓得差点摔下床。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窝进了他怀里,「我真的希望像她们。牛嫂子自由自在,知足常乐;长平嫁出宫,离开宫中的繁文缛节,不用一辈子被困着,若闺女像她们,该有多好。」 说到底不过就是这宫中红墙绿瓦太不自由,关起门只有两人时是可以自在做自己,但出了宫门,母仪天下的责任就绑着她,她不单纯是他的妻子,还是个皇后。他叹了口气,「是朕对不起你。」 「你没有。」她吻了下他的唇,在他的怀中尽情享受他给的温柔,「是我的选择,我从没后悔过。」 番外篇 计(一)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虽然嘴巴塞了一堆好吃的东西,但花儿还是不忘记自己该忠心的是谁。 「因为朕爱你的皇后娘娘。」 花儿怀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宫中的人都很怕他,听说他一句话就可以要一个人的脑袋,但他没有要她的脑袋,而是叫她来,给她吃一堆好吃的东西,现在还跟说他爱娘娘?可是明明就是他把娘娘给逐到清碧阁,让娘娘脸上都没了笑容。 「你骗人!」花儿一点都不留情面。 夏涣然皱起了眉头,他已经拿出最大的耐性,这个丫头怎么都说不清,又不是要她出卖自己的主子,只是要她做点事而已。 「这阵子,朕去了清碧阁之后,」他继续柔声说道:「你看皇后的心情如何?」 花儿又塞了口桂花糕,想了一下,「开心,娘娘笑的次数比过去几年还多。」听到花儿的话,夏涣然一阵内疚,「你想不想让她继续开心下去?」 花儿用力点头。「所以你要帮我,对不对?!」 花儿看着他,依然没有点头或摇头。「朕可以赏你金元宝。」 她摇头,金元宝没有用。 「上好的衣料。」 她仍是摇头。 「不然你要什么?」 花儿指了指桌上的糕点。 他眼睛一亮,「你喜欢吃好吃的东西?」 她点头。 「好,那以后朕每天都派人给你送好吃的,可是以后有关皇后的事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样我才可以保护她,不让别人伤害她,知道吗?」 「你也不会伤害娘娘吗?!」 「我以性命起誓!」 花儿又塞了一大口的枣泥糕,想了一会儿,用力的点头,就这样成交。 计(二) 「记得了,朕会在那里掘个洞,若清碧阁的宫门有人守着,就叫皇后从那里出去。」 「皇上为什么要娘娘钻狗洞?」花儿皱着眉头,实在很怀疑这个皇帝口口声声说爱着娘娘、要补偿娘娘,一辈子对娘娘好的话是骗她的,不过她帮着他,把娘娘的事全都告诉他之后,娘娘脸上的笑容确实是比以往多了很多。 「那不是狗洞,只是怕有坏人的时候以防万一。」夏涣然耐着性子对花儿说:「你很机灵,所以该知道宫里坏人很多,要小心一点,对吧?」 花儿点头,「嗯,坏人很多,静贵妃和丽贵妃都坏,但最坏的是皇上!」 夏涣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因为这都是皇上的嫔妃,是皇上招惹来的!」 夏涣然一时哑口无言,想否认,但想想花儿的话也没错。 「总之若有事发生,就记得告诉娘娘有那个狗……不是,是有个出口,明白不?!」 「明白。」花儿点了点头。「下去吧。」 花儿点头,打算离开。 「对了。」夏涣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她说道:「盯着娘娘,别让她再爬屋顶。」 「不让娘娘爬屋顶,那要爬什么?清碧阁有棵百年老树,比屋顶还高,叫娘娘爬树好了。皇上放心,花儿机灵,知道怎么做的。」花儿想想有道理,立刻一溜烟的跑了。 夏涣然看着人一下子就没了身影,不由得拍着额头,他输了,真是彻底败了!韩依风走了过来,「皇上。」 「要长平拿的东西可拿到了。」 韩依风将手中的圣旨交上来,「哪有你这么做兄长的,竟要皇妹偷东西!昨日长平从清碧阁拿回来的,另外她还自作主张的拟了道假的放进木盒里。」 夏涣然一笑,接过手,「我皇妹倒是聪明。」 看着手中这道废后的密旨,他心头一阵快意,这东西将不能再威胁徐嘉佟,「对了,朕记得你麾下有个姓余的副将,此次也跟着你回京。」 韩依风点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皇上怎么突然提到他?」 「看来相貌堂堂,朕查过他,为人忠厚,克尽己职,父母双亡,因投身军旅,一晃眼多年过去还未娶亲。」 韩依风有些意外,「皇上查得还挺清楚的。」 「皇后跟前有个宫女叫花儿,朕过些时候会下令将她配给他,你就让那名副将去守着清碧阁,让花儿喜欢他,不然那宫女的性子直,她若不喜欢,可是会巴着皇后不肯离宫。」 「没想到皇上会为了一个宫女如此上心,果然是爱屋及乌。」 「一方面是爱屋及乌,一方面是她的忠心,她该有好日子。花儿是皇后跟前的人,配他也不算配不上,他父母双亡,花儿将来嫁过去就当家做主,也没有伺候的问题,总之你看着办,别让人委屈了。还有你来看看,这墙对皇后来说是否太高了点?」看着清思殿外的高墙,夏涣然问。 「娘娘都敢爬屋顶了,这堵墙不算高吧。」 「爬屋顶有梯子,这墙可……」他灵光一闪,「看来得在墙外放些石块,墙内还得堆些摔不疼的落叶才行。」 韩依风忍着笑意,「皇上真有把握你昏迷的消息一出,皇后拿着我的令牌会选择不出宫,而是连命都不要的赶到你身边?」 「这是自然。」夏涣然回得一脸自傲,「朕可是她心头最重要的人!」 「比太子更重要。」 夏涣然没好气的看着韩依风,这是哪壷不开提哪壷。 韩依风立刻识趣的看着窗外,「只是皇上,这清思殿外有四面墙,你怎么知道娘娘会爬哪面墙?」 夏涣然抚着下巴,想想也是有道理,「那就叫小六子趁着天黑,无人注意时,四面墙全都放石头,记得要找平坦些的,别让她跌伤了。」 一切都准备好,他低头微笑的接过韩依风递过来的红烛,直接将手中的密旨给烧了,目光尽是一片冷然之色。 他发誓不会让历史重演,之前是她用命护着他周全,从今而后,由他守护她! 计(三) 「你又来做什么?」 「你别每次见了我都拿把大刀不成吗?」看到牛向南那泼辣的娘子,夏涣然皱起了眉头。 「谁叫你每次来都没好事?」牛嫂子也不客气,手中的大刀又挥了挥,「给我滚出去!」 「喂!我可是皇帝!」 「我管你是谁!」牛嫂子吼道:「有种你砍了老娘,我看牛哥不跟你拚命才怪。」 「你——」 「大哥!」牛向南狩猎回来,一看到夏涣然立刻兴奋的冲上前,「这阵子想着你不知过得如何?都快睡不着觉了。」 「牛哥?!」牛嫂子的声音拔高,「你想他想到睡不着,你没毛病吧?」 牛向南还来不及说话,夏涣然就先开了口,「我与三弟兄弟情深,你这无知妇人懂什么。」 「去你的,给我滚出去!」她转向自己的夫君,「牛哥,如果你再跟他说话,我就休了你!」 牛嫂子的闺名叫水柔,但可一点都不柔。夏涣然翻了翻白眼,「笑话,自古只有男人休妻,没听过女人休夫的。」 「我就偏做第一个!」 「好啊,你们一分开,我就立刻给三弟找几个比你温柔又比你貌美的女子为妻。」 「你敢!」亮晃晃的刀又指到夏涣然面前。 牛向南被夹在两人中间,搔着头,帮哪边都不对,索性两边都不帮,只弱弱的问了句,「大哥来是为什么?」 「你管他——」 「为我此生最重要的女子。」 牛嫂子的嘴巴惊得大开,手中的刀掉了下来。 牛向南险险接住,「娘子啊,小心些。」 「嘴巴闭上。」夏涣然不自在的动着身子,「有这么吓人吗?」 牛嫂子嘴巴一闭,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此生最重要的女子?」 这真是天下红雨,马生角,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没错,而且这件事还要三弟跟……」看着自己兄弟一副妻奴的样子,夏涣然认了,「这件事还要三弟跟弟妹帮忙。」 「弟妹?!」牛嫂子快被吓死了,「你叫我啊?」 夏涣然的嘴一撇,「是。」 「好吧。」牛嫂子心情大好,「看你叫我弟妹的分上,先说说,要我们帮什么忙?」 「其实也没什么,宫中有人生了歪念头,所以我得要离宫几日,让他们沉不住气,我知道你们夫妇俩在倚凤山上有狩猎木屋,你们想些办法让我与她困在山上,我要跟她在那里待几日。」 「喂,既要离宫,你一个人走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要带着个女人,也不想想这会儿天寒地冻的,老实说,你不会勾引什么良家妇女,要带人上山去非礼吧?」 「胡扯!她是我的皇后!」 「既然是皇后,你又何必……该不会有人想害她吧?」 夏涣然沉默。 牛嫂子忍不住发出啧啧声,「你这男人就是害人不浅,十之八九是后宫摆不平,所以女人为难女人。」 夏涣然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否认,「她想过些自在的日子,我想带她离宫,让她能快乐些。」 看着他一脸诚挚,倒让牛嫂子不太情愿的闭上了嘴,对一旁的牛向南使了个眼色。 牛向南立刻笑得灿烂,拍了拍胸脯,「大哥放心!一切包在小弟身上,我家都是我说了算。」 「先谢过了。」夏涣然拍了拍牛向南的肩膀。 可怜啊!以为他没看到牛嫂子跟他使的眼色吗?牛向南这辈子就栽在这女人手上,偏偏还沾沾自喜。 「牛嫂子,这门口的马是你家的吗?有客人啊?!」 「是村长。」牛嫂子瞄了一眼,大声嚷道:「是啊!京里来的朋友,就要走了。」 「这马倒挺俊的,西北来的汗血宝马!」 牛嫂子闻言,忍不住瞪了夏涣然一眼,「你就不能骑匹平常点的马吗?是怕人家不知你身分尊贵是吧?」 「你说这什么话?我骑牠又不是为了彰显身分,只是单纯牠跑得快,你以为我一个人出宫容易吗?我得在被发现前速去速回。」夏涣然说完大步转身走了出去。 牛嫂子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的呢喃,「看来宫里真要出事了,竟然让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只身出宫,这女人似乎真的很重要。」 牛向南没答腔,只是在一旁盯着自己的娘子,不发一语。 牛嫂子瞄着他,「盯着我瞧做什么?」 「听娘子说话,」牛向南振振有辞的说:「娘子聪明,说话好听。」 牛嫂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脸,「我说话好听,但你每次都听你大哥的。」 「听大哥的话,但命是娘子的。」 「我的牛哥真会讲话。」也不顾她的胡子扎人,她用力亲了他一口,「这次就帮你大哥一次,若过些时候宫中有变,他让你进宫你就去吧,不过就这一次,我可不要我的牛哥有危险。」 「知道了。」牛向南点头,「没有娘子点头,我哪里都不去。」 一道红墙分隔出两个世界,有人对皇墙里的世界羡慕,有人追求皇墙外的生活,最重要的不过是知道自己一生要追求的是什么…… 后记 【后记 散慢的步调 子纹】 大家好,我是子纹。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昨天为了庆祝生日,所以全家出去吃饭,突然,我有感而发的冒出了一句,「今年的夏天还真是来得比较晚,这两天才觉得热……」 我妈和我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弟立刻回道:「天气早就已经热毙了!什么夏天来得比较晚?!」 当下我一整个困惑,六月底了,天气是该热了,但是我真的没感觉。 我向来以懒散过日子为人生最高指导原则,自然不会让外头天气变化影响自己生活太多,原则上我一天得出门两趟,一次早上七点送小孩上学,一次傍晚四到五点接小孩放学,其他时间要我出门可比登天还难—— 要不是这两天假日,我带着我弟的儿子趴趴走,终于晒到了火辣辣的太阳,我还真不觉得夏天已经来了,看来,我这个人的神经果然是属于恐龙那个层级的。 正值夏日炎炎,照常理我应该跟着儿子们一同放暑假,但据他们的计画,他们要打工,白天不在家,晚上回来也不想我去吵他们,突然觉得有一个双子座、一个射手座儿子的自己有点落寞,纵使你再想黏着他们,他们也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独立的天空,当妈的人通常只能选择尊重,所以说句直白点的就是今年暑假被嫌弃的妈妈没事做,应该会乖乖的写作。 至于这本作品——在小小拖了几天的稿之后,终于完工(谢天谢地),絮绢打电话来要后记,我嘴巴上说好,但还是硬装死了好几天,弄得她不得不再打电话来催,当下我还很厚脸皮的问了一句,「可以不要写吗?!」 她立刻哀嚎说:「不行!」 所以我只好说:「好!我会写!」 要挂电话前,她很尽责的再交代了一次,「明天喔!明天一定要给我!」 她的话令我忍不住笑了,因为当嘴巴说会写的时候,我心里还真是想着应该还能再拖几天吧……我还真是没救了,她开了口说了期限,我就只能保证明天一定交给她。 挂电话之后想想实在汗颜,让人家百忙之中还要打电话给我,虽然我很散慢,但也不敢误了正事! 这本《皇上,本宫乏了》是特地为香港国际书展准备,我花了不少时间和精神,希望大家会喜欢!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禁宫风流帐之一《皇后,朕吃到了》; 02、禁宫风流帐之二《皇上,本宫乏了》; 03、禁宫风流帐之三《陛下,臣乃御用》。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