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有病》 第 1 章 “太子妃现在还昏迷着呢,你们再去请太医来瞧瞧!” 有个侍婢装扮的女子急声催促,手下动作却不停,用湿帕子轻轻给昏在床上的太子妃沈辛夷擦脸,侍女瞧自家太子妃脸色苍白,心下大为心疼。 哎,要说太子妃也是命苦,好好的大婚吉日,却在半路上遇到刺客,脑袋磕了一下,还不知严重不严重。 她心里正在担忧,忽然看到太子妃动了动,她一个怔忪,太子妃就已经醒过来了,她翻身坐起,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一周,沉声道:“我这是在哪?” 侍女从没见过她这般神情,被她邪魅狂狷的眼神看的心砰砰乱跳,懵逼片刻才道:“娘子您终于醒了!咱们已经到行宫了,您现在在行宫的风荷院里,还有小半个时辰您和太子的昏礼就要开始了,我,我去叫太医?” 呵,什么太子,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沈辛夷勾起唇角,邪魅一笑:“我就知道他逃不出我的手心!”她又往外一指:“去,告诉太子,让他以后好好服侍我。” 那啥,沈辛夷是条胎穿的穿越狗,上辈子受到霸总小说霸总电视疯狂荼毒,脑袋受创思维混乱,以为自己有个白月光,太子是白月光的替身。 侍女看看她的脸,又听到她说的话,就是再傻也知道她出问题了,她嘴巴张了张,不敢刺激沈辛夷,小心翼翼道:“您...您知道您是谁吗?” 沈辛夷高贵冷艳地看了她一眼:“长恩侯嫡女沈辛夷。” 侍女松了口气,轻声道:“那...别的您还记得吗?比如您为什么嫁给太子?”沈辛夷拼命回忆了一下,觉得脑子一团浆糊,皱起了眉头。 侍女只好从昨天开始,给她慢慢讲。 ...... 把时间往回拨十来个时辰,就是沈辛夷的大婚前夜。 因为是出嫁前夜,沈辛夷她出嫁后就得住在宫里,出入不便,她阿娘怜惜她不得自由,今夜特地请了亲朋来说话。 有个少女轻笑着对沈辛夷道:“阿妹明日就要和太子成婚,我这个做阿姊的可真是羡慕极了,以后阿妹成了太子妃,可别忘了多多提携阿姊啊。”说这话的少女扑闪着大眼,笑呵呵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沈辛夷,她言语间满是欣羡,面上却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当初知道自己要和太子成婚,沈辛夷的内心是持续崩溃的。 沈辛夷正在玩牌九,用赌博麻痹自己四分五裂的内心,听到这段嘲讽,她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了:“堂姐既然这么羡慕,不如去跟皇上说换你当太子妃?” 幸灾乐祸的是二房堂姐沈雅乐,她嘚瑟不成,反被沈辛夷堆了回来,噘了噘嘴不说话了。 沈辛夷看着手里的牌,脸色发绿,按说嫁给太子之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皇后的预备军,但谁人不知当朝太子身染重病,能不能活到当皇上的时候还是两说,而且沈辛夷的父亲是手握重兵的长恩侯,姑母是当今圣上的贵妃,贵妃所生的八皇子和太子素来不睦,两人隐隐有夺位之争,不光如此,沈家还和太子有几桩旧怨,这桩赐婚太子是极不愿的,当初皇上一提他就拂袖震怒,奈何皇上强令,他这才勉强答应。 有这几条,别说是当太子妃了,就算是让她当王母娘娘她也坚决不干。 旁边人见气氛不对,出声缓和:“四娘说的是,听闻太子俊美如瑶林琼树,身份又高贵,能嫁给太子当然有福了,以后还指不定能登鸾凤座呢。” 沈雅乐一直看沈辛夷不顺眼,难得逮住了嘲讽的机会,不知想到了什么,歪着头又是一笑:“太子俊逸若天人,就连阿妹原来都倾心于她呢,阿妹,能嫁给心中的如意郎君,你可是有福了哦。” 国朝民风开放,沈辛夷原来示好于太子倒是无人闲话,但示好却被直接拒了才是大跌颜面。沈辛夷懒得再听她的酸话,皮笑肉不笑道:“不敢不敢,也就比堂姐有福一点吧。”说完便伸了个懒腰,越发显得腰肢纤细柔软。 她对太子确实有过好感,当初一见之下就为色所迷,她是挺喜欢太子那张脸的,但他再怎么好看也比不过家里重要,她这些年也逐渐摆正自己沈家人的位置了,没想到皇上竟来了强行赐婚这么一出,她真是...心态崩了。 她想完这些,倦倦地打了个哈欠,这般慵懒的动作她做起来竟也无比好看。沈雅乐瞧的眼中冒火,还要再说几句酸话,被旁人硬扯着走了,来陪她说话的朋友道:“五娘你好好休息吧,明早还要早起梳妆打扮呢。” 沈辛夷点了点头,客气送她们出门。 侍女捧上安神茶来,沈辛夷咕咚两口喝了,她自打知道皇上赐婚的消息便烦的成夜失眠,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反而放下了重重心思,明日愁来明日愁,喝完安神汤就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居然睡的颇沉,她第二早上还是被摇晃起来的。 几个仆婢服饰她沐浴梳妆,她如今年不过十六,却已出落的格外窈窕,肌肤如玉,纤腰如柳,看的仆婢都迷乱了一瞬,众人有条不紊地服侍她换上百鸟朝凤的吉服,越发显得雍容华美。 不过化妆就比较挫了,她脸上给抹了一层一层的白.粉,嘴巴和腮帮子还抹上了鲜红的胭脂,造型可以cos贞子,她正对着光亮的铜镜怀疑人生,忽听到外面嘈杂喧闹,她皱眉问道:“外面怎么了?亲迎的队伍来了么?” 几个侍婢吞吞吐吐说不清楚,沈辛夷皱了皱眉,直觉有麻烦,让侍婢提着裙幅去了前厅,一路上倒也无人敢拦,她绕到前厅的照壁后往外瞧了一圈,却没瞧见太子。 坐在迎亲金辂辇上的不是太子,竟然是十五皇子陆洗,他是太子一系,对太子素来忠心,苦逼着脸长恩侯和周氏拱了拱手:“...侯爷,侯夫人,太子的身子你们也是知道了,今儿太子本来已经准备停当了,但临出发时却发了病,拉着我的手让我替他亲迎,说万万不可怠慢侯爷掌珠。他病重不得亲自前来,还请两位见谅。” 魏朝确实有让未成婚的弟弟代为迎亲的习俗,但太子这理由找的着实不走心,前几日还说病情稳定,到成婚的时候病情又加重了让皇弟替迎,如此做派,岂不是让沈家和沈辛夷受人耻笑?太子这是连乱点鸳鸯谱的皇上和沈家的脸一起打了。 偷听的沈辛夷觉得脸上一疼,她昨天还和阿娘说太子不会太给她难堪,没想到第二天脸就被打肿了。 沈修远面色不变,周氏脸色微微一沉,旋即关切道:“太子如何了?殿下身子最重,若是病的狠了,婚期推迟几日也不打紧。” 陆洗忙摇头:“这如何使得?太医说太子静养几日就无碍了。” 周氏见太子这般轻慢自己女儿,要不是皇上下了圣旨,她当场就要悔婚! 沈辛夷眼瞧着场面僵持,只得让侍女过去传话,自己先回吉房等着,周氏得女儿说劝告,这才勉强缓了神色,允十五皇子进来迎亲。因着此事,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好好的喜事居然办出了丧事的风味。 魏朝没有红盖头这一说,陆洗一见她那张好比馒头上抹俩腮红的脸,心里先同情了太子一把,他代太子和沈辛夷行完了奠雁礼,又辞别了父母,拜别了家庙,这才随着陆洗登上了马车。 沈修远是手握重兵的都护,这几年一直带着家人在泉州训练水师,皇上赐婚之后他以此去帝都路途遥远为由婉拒了婚事,不想皇上居然以避暑为由到了江南,住在离泉州不远的行宫里,又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这次口吻严厉,其中还有威逼之意,他只得无奈应下。 从泉州到江南行宫约莫一天半的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大早出发正好能在明天黄昏吉时候赶到举行昏礼,但时间也相当紧迫,十五殿下路上不敢耽搁半分。 沈辛夷作为新娘不能随意下车,干脆靠在车围子上补眠,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车厢震了一下,她半睁开眼,迷迷糊糊问道:“怎么了?现在几时了?” 身边的侍婢皱眉道:“回娘子,已经是下午,咱们行了好几个时辰了,十五殿下怕去晚了错过吉时,所以挑了条山林近路带您走,路上难免颠簸,您且忍忍。” 沈辛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吉时是国师带人算了许久测出来的,魏朝笃信这些风俗,皇室尤甚,若是错过了吉时,宁可等几个月等到下个吉时再成亲。 侍婢话才说完,马车又重重颠了一下,这下沈辛夷磕到后腰,疼的轻轻哎呦了一声,侍婢忙扶着她,哀求道:“殿下,我们家娘子经不得颠簸,还请殿下缓缓。” 陆洗纳闷道:“这条路我提前带人走过,这条小路平平坦坦的,并没有这么多路障啊。” 沈辛夷忍不住把车帘掀开一角,只见这片地面坑坑洼洼,上面尽尖利的树枝树干和大小石头,小的有拳头大小,大的却有半个人那么高,她瞧这场景蹊跷,忍不住出声道:“这好像是人为...” 陆洗也反应过来了,厉声道:“快保护太子妃!”他话音刚落,前后就燃起了冲天大火,阻断了迎亲队的前路和后路。 陆洗本来还以为是哪个失心疯的贼人敢劫持宗室的迎亲队,但瞧见这把火才发觉不对,若是真的贼人,为什么不直接伤人杀人?地上的路障和这两把火虽然阻碍了众人行进,但对众人并无实质伤害,更像是...拖延时间。难道有人想使得太子妃错过成亲吉时,好搅黄这桩亲事?既然想搅黄亲事,那定然不止这一个手段! 他脑子一瞬间转过许多宗室阴私,脸色都变了,急声道:“快走!绕过起火的地方,吉时绝不能错过!”绝不能让幕后之人得逞! 沈辛夷听他这一嗓子,心说又不是你娶老婆,你不用这么拼命吧!然而十五殿下没给她感慨的机会,一声令下加快了速度,她被晃得七荤八素,马车绊到一块路障石上。 ‘砰’ 她脑袋重重磕在马车上,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等她醒来之后,就变成这德行了。 ....... 侍女帮着她回忆完,又低声道:“这桩婚事虽然不和您和太子的意,但您当初到底是喜欢过太子的,以后好好处着,未必不是桩好亲事,您说是不是?什么让他伺候您的话,可万万不能再说了。” 她一提醒沈辛夷就把这些事想起来了七八了,嗤笑了一声,立刻否认:“我会喜欢太子?你脑子糊涂了吧?”明明是个替身而已! 侍女:“...”究竟谁脑子糊涂了! 她又强调了几句,沈辛夷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她也是无奈,可是现在离昏礼之后小半个时辰了,她只得叮嘱沈辛夷人前不可妄言,又先去请十五殿下过来。 陆洗一见她就道歉:“是我考虑不周,才让皇嫂受了委屈,路障之事我已告诉父皇,他必会严查到底。” 沈辛夷连看都没看陆洗一眼,冷漠道:“怎么叫他来了?太子呢?” 陆洗如今刚过十八,承受能力较弱,被她的嫌弃脸弄的玻璃心碎了一地,难道他想代兄迎亲吗?还不是被逼的!宝宝委屈。 陆洗不敢得罪未来皇嫂,郁闷道:“太子病重起不得身,昏礼只怕也要我来代他完成,还请皇嫂见谅。” 沈辛夷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神情邪肆,满是煞气:“你,给我去告诉太子,他要是不来,这门亲事就此作废!” 第 2 章 本应卧病在床的太子,正在书房和人手谈。 太子面如冠玉,约莫是久病的缘故,他面色略显苍白,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黑玉棋子,听见外面准备昏礼发出的喧闹声,微微皱了皱眉,眼底不经意地掠过一丝厌恶。 跟他对弈的是他母族长辈太史捷,他相貌寻常,衣料也是普通,一双眼却深邃如海。 太史捷手执白子,苦口劝道:“殿下答允皇上赐婚虽是被迫,但此事已定,您又何必给众人难堪呢?您和沈家虽有旧怨,但您气吞万流,海纳百川,日后更有光明坦途,实不必拘泥旧事。再说迎亲路上有人设陷阱阻止殿下成婚,您更不能如他们的愿才是。”虽然迎亲他没去,但还有拜堂之礼,太子若能亲自和沈家女拜堂,对沈家脸面上也能过得去。 太子重病几年,其余皇子心思浮动,皇上下旨赐婚固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也确实有借沈家之势巩固太子之位的意思。 太子思忖半晌,落下一子,这才道:“太史公知我非大度之人,更不打算同沈家交好。”对太史捷他一向敬重。 太史捷了解他性子,苦劝无用,又激将他:“太子敢不敢和我赌一赌这局?若我赢了,太子便迎娶沈家女,若我输了,再不提此事,如何?” 太子对赌注不屑一顾,但他好胜心一向颇强,又落下一子:“如太史公所愿。” 两人杀的昏天黑地,陆洗急急忙忙跑进来:“九哥,不好了,有麻烦了!” 太子掩嘴咳了几声,面上激起一抹病态绯色,不耐道:“怎么?” 陆洗张了张嘴,似乎在纠结怎么表述,片刻才道:“皇嫂...皇嫂她在路上重重碰了下头,脑子好像摔坏了!” 太子来了几分兴致,他这么一分神,手里的棋子胡乱滑落,他看向陆洗:“哦?” 陆洗方才一下看出沈辛夷不大对劲,但也不知该怎么表述,他脑子里浮现她那张霸道狷狂的脸,不由打了个激灵:“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他想了想,又坚决道:“反正我死都不和她拜堂了,九哥你自己去吧!” 太子皱了皱眉,陆洗已经一溜烟跑了。 太史捷含笑点了点棋盘上他落下的乱子:“殿下输了,可见殿下和沈家女拜堂是天意,天命不可违拗。” 太子倒也干脆,瞟了那棋盘一眼,淡声吩咐家奴:“给我换上吉服。” 太史捷笑了笑,太子又漠然道:“我虽不喜沈家女,但皇上既然下旨赐婚,沈家女就是东宫的太子妃,以后也只是太子妃。” 这话就等同说,沈辛夷是太子妃,但他不喜她,以后也只能占着个有名无实的太子正妃之位,却不是他陆衍的妻子。 太史捷脸上笑意渐淡,几不可闻地叹了声。 ...... 沈辛夷正霸气侧漏地坐在床上,陆洗已经被吓跑了,过了会儿就有人来传话:“您请跟我来,吉时马上就要到了,还请您和太子行昏礼。” 沈辛夷不动如钟,她就知道太子逃不出她的手心! 倒是侍女玉烟诧异道:“太子能起身拜堂了?” 太子府家奴欠身道:“殿下虽病重,但不愿怠慢太子妃,所以硬撑着起身要和您行昏礼。” 沈辛夷傲然点了点头,玉烟也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叫来梳妆娘子帮她重新梳妆,又整理有些褶皱的吉服。 魏朝昏礼大部分都遵循周礼,并没有红盖头这一说,但是入夫家之后却得用团扇遮住脸。沈辛夷用仕女团扇遮面,玉烟小心扶着她踏上毡席,毡席一路通到早就搭好的青庐和百子帐,她被扶着走进青庐,慢慢跪坐在毡席上,此礼名为‘坐帐’。 她静坐了会儿,太子随后而入,沈辛夷从半透的团扇后瞄了他一眼,呼吸不由得微微一顿。 太子生的像那位早逝的先皇后,先皇后当年的绝代风华所见者无不倾倒,太子年少时就已经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还被皇上先皇后调侃为天下第一美人,如今二十余岁了,却更加俊美出众,堪称夺天之色,脸上有些病倦,却也无损容色。沈辛夷虽不是初见他,但也看的人心神摇曳。 唯一不美的是他薄唇微抿,眼皮耷拉着,整个人都散发着“莫挨老子”的气场。 沈辛夷欣赏了一会儿美貌,才慢慢挺直了脊背做端正了,陆衍过了几刻,才慢慢撩起衣袍跪坐在她对面,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把团扇,帐内静谧无声,空气都凝滞了。 这时帐外开始往帐内抛洒金钱花钿果子等物,其他几个皇子在外念去扇诗,沈辛夷听到去扇诗,才慢慢挪开团扇。 由于这一路上沈辛夷的妆脱了不少,梳妆娘子只好又给她抹上几层白.粉,陆衍一眼落在她那张大白馒头上抹俩腮红的脸上,几年前沈辛夷对他示好的时候他见过她几次,不过追求他的人太多,沈辛夷这几年身量五官都有变化,他早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他挪开视线,轻嗤一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素闻沈家五娘子貌美,没想到是这般...”后半句他虽然没说出来,但谁都能听出他未尽之意。 这磨人的小妖精,又开始想引起她的注意了。 沈辛夷很苦恼,她只能把太子当成替身,太子这么爱慕她,还变着法儿地吸引她的注意该怎么办?! 她瞟了太子一眼,低声道:“卿俊美稀世,吾自不能与卿相较。”语调轻佻,话也不怎么正经。 陆衍难免想到她脑子疑似坏了的事,不由得蹙了蹙眉,表情莫测。 两人声音颇低,没人听得见,这是有人捧用同牢盘端了同牢饭上来,笑着念诵:“一双同牢盘,将来上二官...”两人这才收敛了神色,被人喂着各吃了三口同牢饭。 下面要喝合衾酒,乘酒的是被剖成两半的精致小瓢,两瓣瓢之间用红绳系着,沈辛夷又看了他一眼,见他只垂眸看着手里的交杯酒,不由得有些无趣,也低把瓢里的交杯酒一口饮尽。 魏朝的拜堂仪式还跟影视剧里的夫妻对拜不大一样,且更为繁琐多事,沈辛夷行完一套礼下来腰都快断了,被侍女扶着先进了吉房。她脸上厚厚一层脂粉让人十分粘腻不适,她让侍女打来温水,洗了好几盆才算彻底洗干净,她又让玉烟从箱笼里出去一大堆瓶瓶罐罐,尽是些护肤的花露花油。 她才涂涂抹抹了一半,就听见门外有些响动,她转过头去看,就见太子斜斜倚在门边,手执玉樽,有一口没一口的饮着酒。沈辛夷这般瞧着倒不像是摔坏脑子的, 目光落在她身上,带了几分探究思量,她就看了一眼,转过头继续涂涂抹抹了。 陆衍表情不由得有些微妙,沈辛夷曾经倾慕过他,今天她的目光频频望来,显然是有些心思,被一个曾经爱慕过自己现在名义上还是自己妻子的人这般无视,他的心情有些奇异。 他随手放下玉樽,淡淡吩咐:“我要沐浴。”他原是不想来的,但他一向守诺,既然输给了太史捷,就不会反悔。再说沈家女区区一女子,他若刻意避开,反而落了下乘。 沈辛夷上辈子出身也出身富贵大家,两辈子都是被人伺候过来的,完全没意识到他在吩咐自己,只用一把青玉小滚子按摩脸颊,让肌肤更好的吸收花油。 陆衍见她仍旧只忙着自己的,低低咳了几声,慢慢走到她身后,不耐道:“沈五,帮我备水,准备干净寝衣。”沈家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这种女子也敢让她嫁入宗室? 他说完随意往铜镜瞄了一眼,就看见镜中人已经卸下了厚厚一层脂粉,桃花眼勾魂摄魄,唇角微微抿着,额上还有很漂亮的美人尖,面上万种风情流转,偏偏因年龄尚小,眉眼颇为纯稚,既风情又稚嫩的花容十分撩人——倒是比在青庐里顺眼多了。 玉烟瞧情势不对,很有眼色地吩咐下人去备水备衣。 沈辛夷见他走过来,才意识到方才这句吩咐是跟自己说的——小妖精果然又在勾引她,他法子倒还不少! 她深吸了口气,觉得还是有必要给这个替身一点甜头,她于是张开了纤细的小胳膊小腿,高傲地笑道:“沐什么浴,过来,到我怀里来。” 陆衍:“...”他一怔才挑了挑眉:“你真的...” 沈辛夷斜了他一眼,心说这小替身还跟她推三阻四,明明是个小碧池,装什么纯洁! 她重重扯了他一把,要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来,不屑道:“装什么装,你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第 3 章 陆衍一时不防,居然被她一下子拽倒了,沈辛夷本来想模仿霸总的动作,一把把他拽到怀里再床咚之,没想到身量尚小,他压过来之后两人就双双滚到在地上,她只觉得身上一沉,压的她骨头都咯吱作响,她痛的呜咽了一声,差点飙泪。 她疼的双目含泪,努力做出邪魅霸气的表情:“很好,男人,你成功激怒我了!” 陆衍:“...”他忍了忍才没笑出来。 他身下就是温香软玉,然而他没有半分绮念,皱眉撑着身子半站起来,沉吟半晌才定定看着她,淡道:“你何必装疯卖傻?你总归也是沈家女,未来的太子妃,如此做派成何体统?” 她揉着胳膊站起来,不耐烦地道:“你胡说什么,你脑子有问题吧?” 陆衍神色松了下来,他对沈辛夷脑子有病的事本来一直心存疑惑,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了,难怪把陆洗吓得撒腿就跑,能跟这样的人共处一室,还真是...有些难度。 陆衍:“...我脑子没问题。”不过你脑子肯定有问题。 两人一时无话,玉烟带着人走过来恭敬道:“殿下,热水和干净寝衣已经备好了。” 陆衍最后看了沈辛夷一眼,这才被人服侍着进了浴间。 他仰靠在白玉池壁上,难免有些头痛,沈家的这个女儿,他是不打算碰的,甚至于以后,他还会和她和离,但沈五如今出了问题,而且出问题的原因还多多少少跟他有关,后续可能还会带来一系列麻烦,以后和离只怕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想过许多种情况,但这种显然是在设想之外。他起身擦干了身子,又接过侍婢熬好的药,一口饮尽之后才起身回了寝殿。 在即将迈出去的时候,他忽的转头,吩咐道:“太子妃的事儿不准泄露出去。”几个家奴都跪下称喏,他御下极严,只要吩咐下去便没人多嘴。 沈辛夷这时已经腆着肚皮,四仰八叉地睡在罗汉床里了。按说妻子应该守着丈夫,等丈夫睡了妻子才能就寝,而且妻子也只能睡外侧,不能睡里侧,陆衍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上榻睡觉。 他才躺下没多久,殿外就有人低声传报:“殿下,太后那边派了女官来验收元帕了。” 他皱了皱眉才想起有这么一出,他把薄被掀开下了床,对着验收元帕的女官淡道:“今日孤和太子妃不曾圆房,你回去禀告太后。” 女官一惊:“殿下...” 陆衍理了理中衣:“孤身子不适,你回去吧。” 女官不敢违拗,只得躬身返回了。陆衍转身回去,却见沈辛夷迷迷糊糊地半撑起身子:“怎么了?谁来了?” 陆衍瞥了她一眼,也懒得瞒她:“验收元帕的女官。”他说完,猛然发现今天自己和这位太子妃说的话异乎寻常的多,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抿紧了嘴唇不言语了。 沈辛夷不知听没听懂,歪头看他一眼,颐指气使:“我要喝水。” 陆衍没接话,上塌之后自顾自睡了,还是玉烟倒了杯水来让她咕咚咕咚喝了。 他只能等沈辛夷折腾好了,才闭眼准备入睡,又过了会儿突然觉得腰上被人踹了一脚,他睁开眼,见沈辛夷才收回脚,纤手又捏成拳头向他砸过来,他伸手攥住她的手腕,额上青筋乱跳,直起身子正要发作,就见她双眼闭着,还发出小小的呼声。 他脾气一向不好,但再不好也没法跟脑子不清楚的人发作,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劝住,闭上眼重新躺下,没想到沈辛夷睡梦中又是几拳,他忍无可忍地下了床:“把偏殿收拾好,今夜睡偏殿!” ...... 从前天开始一直忙到昨天,沈辛夷早上醒来还觉得腰酸背痛,睡了一觉反而更累,最惨的是整场婚礼流程还没走完,今儿大早还要起床下厨做羹汤,向公婆献上针线盆馈,然后拜见公婆舅姑以及宗室的亲眷长辈。玉烟和玉容帮她穿戴襦裙礼服的时候手都在颤抖,不住叮嘱她不可妄言不可胡为,要尊敬长辈举止得体。 沈辛夷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这时陆衍走进来,她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似的,哈欠也不打了,背也挺直了,高声问道:“你昨晚上去哪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哪个八风不动的太子居然瞪了她一眼。她居然还有脸问!陆衍忍着三丈高的火冷冷道:“我去偏厅了。” 沈辛夷还想再问,被玉烟几个硬拽了一把,这才悻悻闭上了嘴。 两人收拾完毕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陆衍整装完毕,走在她前面,阴着脸吩咐:“等会要去拜见祖母父皇和母后,你同我一起去,届时不要主动开口,别人问你了再小心回答,在说之前把话在脑海里过三遍。” 要是当着一众皇室宗亲的面,喊一句‘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吩咐完觉得自己跟个老妈子似的,心下更加烦闷。他本来打算和沈家女做同一屋檐下的陌路人,没想到事不由人,他还得陪着她处处小心提点。 沈辛夷高冷地哼了一声:“你倒是做起我的主来了。” 陆衍没搭理她:“...祖母慈和,并不会苛待小辈,父皇亲自下旨赐婚,想来也不会难为你,母后...”他沉吟:“个性严正。”对皇后只这一句。 沈辛夷又开启了一系列脑补,神情复杂地看了陆衍一眼。虽然陆衍很喜欢用各种手段引起自己的注意,但他对家人倒是很上心,还特地为了家人解释一番,这份良善...倒也难得。 她缓缓道:“你放心,我会和他们好好相处的。”她说完顿了下,转头看了太子一眼,难得赞道:“哎,你这男子真是单纯善良不做作。”世道险恶,这份善良尤为难得。 陆衍:“...” 他自然不知道沈辛夷又脑补了什么神剧情,顿了下才道:“行吧,我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沈辛夷傲然抬头:“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 陆衍就静静地看着她装逼。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华清殿,沈辛夷这些年一直随父亲在外,许久没有回过京城,京城的贵人们也少有见过她模样的,此时瞧她华服盛装,容色皎然如月,和灼目光耀的太子站在一起,便似日月相伴,使得整个大殿都亮眼不少。 沈辛夷一眼扫过,见太后端坐上首,皇上和皇后在榻几分坐两侧,几个宫里最得脸的妃嫔坐在皇后下首,她的姑母沈贵妃赫然在其中,沈贵妃看着自己的亲侄女,神色有些复杂,底下坐着一溜儿皇子公主和宗亲,所有人都好奇地抬眼望过来。 沈辛夷高傲地挺直了脊背,作为掌握大魏朝经济命脉的女人,她天生就是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太后她神情坦然,举手投足颇有魏晋娇客悠然自在,俨然大家之风,她任由殿内众人明里暗里打量,神色举止丝毫未变,心里欢喜,招手道:“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沈辛夷跟着太子慢慢走过去,太后细细打量,心下越发满意:“沈家有好女,相貌出众,性情贞淑,和太子也登对。”她转向皇后:“皇后说呢?” 皇后的态度和太后截然相反,她看着沈辛夷,脸上的厌憎毫不掩饰,殿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出她对太子妃的不喜。 沈辛夷除了对太子比较奇葩以外,对其他人都比较正常,她回想了一下,这位齐皇后是太子的姨母,是先皇后的幼妹,而且她入宫这么多年屡屡被沈贵妃牵制,前些日子连掌管宫掖的大权都交了出去,她能对沈贵妃的侄女看顺眼才怪了——不过她入宫多年一直对太子细心照料,因此和太子的情分很好。 她看了沈辛夷一眼,冷冷道:“妇人不以容美为德,性情如何,也不是面容就能看出来的,儿臣只了太见子妃这一次,不敢妄下定论。” 沈辛夷一怔,她是掌握魏朝经济命脉的女人,都不好当面反驳太后,皇后胆子上长毛了?居然为了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太后脸面? 太后面色微沉,皇后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着慌,殿内静了静,也无人敢帮她说话。沈辛夷作为魏朝最吊的人,她只好出声解围,温柔笑道:“俗话说日久见人心,母后说的极是。” 太后这才笑了笑:“可不这个理。” 皇上也跟着凑趣几句,气氛这才松了松,太后见皇后是指望不上了,只得自己出声介绍各位宗亲,沈辛夷该行礼的行礼,该送礼的送礼,认完人已经是晕头转向。 其实沈辛夷挺想趁机问下昏礼受阻之事,但此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便先按捺下了。 这些宗亲来此就是为了让沈辛夷认人,见她拜见完了,又说了几句琴瑟和鸣恩爱白首之类的话,才起身告辞,殿内一时只剩下太后皇上和皇后几人,文昌帝本来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是却抬手让宫人退下,沉声诘问:“太子昨日没有亲迎新妇,晚上洞房也未成,究竟怎么了?”昨天太子那般懒怠,其实是连皇上的脸一起打了。 陆衍垂眸不语,文昌帝见状更为不悦,声音更为低沉:“可是对朕的赐下的这桩婚事不满?” 沈辛夷在他身后站着,看不见他的脸,不由脑补他满脸柔弱凄苦,楚楚可怜地被人欺负,却还不敢吭声。她顿时正义感爆棚,自己的小替身怎么也不能被别人欺负! 她上前一步,挡在太子身前,恭敬道:“父皇,太子柔弱单纯,来他也不是有心没去亲迎,实是身患重病又身娇体软,还请父皇见谅。” 文昌帝:“???” 陆衍:“...” 第4章 文昌帝表情诡异,太子脸色难看,唯独太后一笑:“太子妃倒是会逗趣。”又转向文昌帝,打趣道:“他们新婚燕尔的,太子妃心疼太子呢,皇上看在太子妃面上,就莫要再责问太子了吧?”她以为沈辛夷想解围,又不好轻易插口,所以玩笑一句缓和气氛。 文昌帝一想也是,自打太子中毒重病之后,他对这个儿子就加倍上心,方才不过是敲打一句,也不是真想罚太子若是沈辛夷方才没开口解围,皇上心里只怕还要嫌她不懂事。他就着台阶下了:“既太子妃不计较,那便罢了。”他又转向陆衍:“太子妃仁厚贤德,你以后须得加倍爱护,再不可轻忽冷漠,夫妻和睦才能绵延繁嗣,鼎盛春秋。” 陆衍淡淡应了,沈辛夷给高堂奉上盆馈针线,盆馈是简单的高汤小菜——当然也不是她亲手做的,她长这么大连铲子都没拿过,她就是下厨装装样子而已。 高门女多有娇惯的,没下过厨做过绣活也正常,高门女儿的能耐也不在女红厨事上,大家心照不宣,不过走个流程而已,太后和文昌帝略尝几口都说味道极好,又赏了东西下来。 齐皇后也小小抿了口鸡汤,没过一会儿就重重咳嗽起来,脸上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身后的女媪忙给他拍着背,转过头质问沈辛夷:“太子妃给鸡汤里放了什么?” 沈辛夷看不懂这波操作:“儿臣放了枸杞当归人参等补药,还放了菌子青笋提鲜,您这是怎么了?”她怕人考问,十分鸡贼地把配料和做法都记住了。 齐皇后仍在不住咳嗽,女媪轻轻给皇后拍着背,眉头一皱:“皇后不能用菌子,稍用一点便会咽痛胃痛,太子妃怎么这样不小心?倘皇后出了什么事,你如何担待?” 这话重了,沈辛夷很无辜,昨天晚上有宫人过来提前告诉她这三位的喜好忌讳,但还真没提起皇后不能吃菌菇的事,要么是宫人疏忽,要么是皇后故意没事找事,她讶然道:“这我真是不知,皇后的身子要紧,赶紧请太医来给皇后瞧瞧吧。” 齐皇后要给沈辛夷个下马威,自然不会让她轻易脱身,轻咳着瞟了身边的女媪一眼,女媪冷笑了声,正要开口,太后在一边道:“你吃不得菌子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齐皇后既然这么说,自然早有准备,轻咳着正要应答,太后就摆了摆手,别有深意地看了齐皇后一眼:“你我婆媳多年,我都不知你吃了菌子会身子不适,太子妃嫁给太子不到两日,如何能知?不知者无罪,这便罢了,你快去叫太医来瞧瞧吧。” 齐皇后还没来得及开口给沈辛夷扣大帽子,就已经被太后堵的没话说了,只得哑着嗓子轻声道:“是。” 沈辛夷跪坐在下首吃瓜围观,心里暗暗琢磨,太后似乎对她还算满意,言行间多有维护。不过这也不奇怪,昔年太子没有重病,春秋正盛的时候太后就有意帮太子聘娶她,后来因为种种阻挠才作罢,如今阴差阳错,心愿得成,对她自然满意得紧。 太后环视一圈:“你们都忙,也不必陪我这老婆子了,再过三个多月咱们要启程回长安,太子好好养着身体,到时候带太子妃拜祭太庙吧。”她看了沈辛夷一眼,微微笑了笑:“太子妃若是无事,可来寻我说说话。” 沈辛夷忙起身:“儿臣恨不能日日跟在您身边多学学呢,倘若能学到您的十之一二,儿臣这辈子就受用不尽了。” 太后笑着指了指她,她一开始关照沈辛夷无非是看在沈家的面上,现在倒是真喜欢她这般聪慧玲珑,又赏下了好些贵重玩意,这才挥手让众人散了。 陆衍人高腿长,一步顶她两步,他这时难得放缓了步子,偏头看她一眼,满脸若有所思:“我昨日确实没有亲迎你,方才在皇上面前为什么出言帮我?” 沈辛夷愣了下,抬起下巴神情高傲:“我可不是白帮你的。”她邪魅一笑,撅起嘴:“你亲我一下,这笔账就算抵了。” 陆衍:“...”他面无表情地道:“那你还是记着吧。” 沈辛夷见他如此大胆,正要教一教他何为夫德,皇后身边的女媪却匆匆走过来,微微欠身:“太子,太子妃,皇后请您去翠微宫一叙。” ...... 翠微宫里,齐皇后恨恨把茶碗往桌上一磕:“那个小婢养的沈女到底给太后姑母灌了什么迷.魂汤,姑母竟这么护着她!”太后也出自齐家,不光是太子的姨母,还是太后的堂侄女,太后还没这么护着她过呢! 旁边王媪劝道:“太后也是瞧宗亲都在,不想把闹的大家脸上过不去。”她又道:“您心眼最实,比不得那女子会谄媚讨好,太后给她哄的高兴了,自然向她几分,不过您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她再怎么奉承也越不过您去。” 齐皇后一想也是这个理,便缓和了神色,只难免念叨一回:“姑母真是糊涂了,看人只看个面儿。” 王媪又劝几句,这时陆衍和沈辛夷过来了,两人这才住了口。沈辛夷迎着日光走来,衬着肌肤雪玉一般,明明不过十六,脸上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就连她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京中贵女竟无有能及的上的。齐皇后看了几眼,面色一厉。 沈辛夷也趁机打量了一眼齐皇后,其实皇后相貌颇美,和太子有三五分相似,年纪也才三旬过五六,但举止怎么看都有股小家子气,比起太后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实在差的太远。 她和陆衍并肩向齐皇后行礼,齐皇后却只叫了太子起来,温柔道:“九郎你身子怎么样了?你父皇才赏赐了我一只血参,我用不着这个,等会你拿回去补身子吧。你舅舅寻访到一个江南名医,听说能生死人肉白骨,我回头请他进宫给你瞧瞧。” 陆衍心不在焉地应了,看了眼仍在蹲跪的沈辛夷,张口要命她坐下,齐皇后却先他一步,目光落到沈辛夷身上,脸色一变,沉声道:“太子妃好生厉害,这般能讨太后欢心,手段当真了得啊。” 正常人都能听出来齐皇后话里的狠意——可惜沈辛夷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她腿跪的有点麻了,正要自己起来,就听齐皇后对自己大加称赞,声音里饱含了激动,语调高昂,显然对她已经崇拜到极点。 沈辛夷很头疼,没想到自己的魅力如此之大,居然连齐皇后都为自己倾倒,皇后要是问她要签名可怎么?要是要死要活抱着她大腿不让她走该怎么办? 她思忖片刻,掩唇一笑:“皇后谬赞了,我也不过就是随便说了几句,您实不必如此夸我的。” 齐皇后:“...”谁夸你了! 齐皇后凌乱了片刻,才把话题绕回来,冷冷道:“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吗?” 不就是因为崇拜她啊!沈辛夷叹了声,跟她商量:“儿臣初来行宫,有许多事要料理,儿臣知道您喜欢我,但近来实在事忙,等我得空了再来看您可好?” 齐皇后:“???” 陆衍轻咳了几声,转头对齐皇后道:“母后,太子妃身子不适,还是让她先回去。”他也没等皇后发话,径自让人带着沈辛夷下去了。 齐皇后脑子给沈辛夷道骚操作搞成了一团浆糊,等到她走了才回过神来,气的怒拍案几:“沈女安敢如此?!不顺姑舅,言谈不敬,她好大的胆子!” 齐皇后悉心照料他多年,陆衍其实对这个姨母一向敬重,但他对妇人的口舌之争全无兴趣,抿了口浆没说话。齐皇后又转向他:“九郎,你让她走什么?沈女方才种种你也瞧见了,她这般目中无人,放浪形骸,以后只怕要踩到你头上了,跟沈修容(沈贵妃)那个贱人一样放荡狐媚!我还想留她调理几日,让她知道知道规矩呢!” 陆衍轻描淡写:“怎会?” 齐皇后不悦道:“怎么不会?”她说着脸色一变:“你怎么这般护着她?不会真被她那张脸给迷住了吧?你难道忘了当年的事,沈家和咱们不共戴天...” “母后。”他沉声打断,似不喜齐皇后这般大声嚷嚷,他慢慢起身,重重咳了几声:“儿臣先告退了。” 齐皇后还想继续,见他一脸倦怠,担心他真发病了,忙亲自帮他送出了翠微宫,还叮嘱他好好休息。等忙完了她才坐在榻上喘了口气,想到自己布置了许久,今日下马威也没给成,脸色难免恹恹,与王媪叹道:“沈女这般不知礼数,太后和皇上又拦着不准我教导,就连九郎也隐隐偏向此女,难道以后要由着她随便野?” 王媪笑道:“您虽是好心,也不必亲自去教导太子妃,指一个严苛的教养女官去不就行了?等学好了规矩,以后就不敢这般放肆了。” 齐皇后眼睛一亮。 ....... 沈辛夷正在玉璋殿半躺着休憩,暗暗琢磨着怎么让太子对自己心悦诚服,甘心服侍自己,身边玉烟给她按着小腿,玉桥把枇杷果剥好喂到她嘴里,小日子过的好不惬意。这时齐皇后身边的宫婢就带来了教养女官和几个长相凶厉的老媪。 她愣了下,慢慢从榻上直起身,皇后这是追星追到她宫里来了? 宫婢草草行了个礼,眉间带着几分倨傲,欠身道:“皇后怕太子妃不知宫中礼数闹了笑话,所以特地指了个教养女官提点您。” 第 5 章 一般都是犯了事的宗室女眷才会被指派教养女官严加管教,沈辛夷才进门两天,皇后凭甚这般蛮横? 沈辛夷这会终于脱离脑补回到正常剧情了,不过她还在怔忪,身边的张媪已经蹲身行了个礼,满面为难道:“皇后最慈蔼不过,奴斗胆问一句,其他皇子妃王妃那里皇后可送过人?若是没有,皇后这般偏疼太子妃,岂不是叫其他人吃味?”张媪也是宫里出来的,被沈娘巧合救下了一条性命,从沈辛夷三岁的时候就开始照看她,自舍不得她受委屈,这番话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那宫婢给撅住了,她是跟着齐皇后陪嫁来的,平时颇为得脸,不屑地看了张媪一眼,同沈辛夷道:“殿下,宫里可没有奴婢随随便便说话的规矩,这样妄言的奴婢,就该狠狠掌嘴才是。”她挑眉一笑:“若是殿下狠不下心责罚,就让我带来的几个刑罚女媪代劳,您看如何?” 沈辛夷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拖下去,掌嘴。” 宫婢没想到她这般软弱好欺,心下不由一喜,忽然却见两个健妇前来左右辖制着她。沈辛夷喝了口鲜果子冲的茶:“掌个十下,给点教训也就罢了。” 宫婢慌了,十板子下来她只怕要破相了,破相的宫女定然不能近身伺候皇后。她竭力镇定道:“殿下为何无缘无故要掌我的嘴?” 沈辛夷好笑道:“你一边说奴婢不可妄言,一边在我跟前大放厥词,神态不恭不敬,难道你不是奴才,是我的主子?”她其实没那么封建,在她宫里对她的人喊打喊杀的,也太可气了。她也不怕这厮告状,刁奴欺主,说破大天她也有理。 宫婢脸一白,沈辛夷殿里的人已经取出了掌嘴用的木板,二话不说往她脸上抽,宫婢哀声惨叫,这时陆衍走进来少阳宫,一脸不耐烦:“吵死了。” 众人知道他对齐皇后敬重,张媪微微皱起眉,那宫婢却如见到了救星,跪下伶俐道:“奴奉太后旨意给太子妃送来了教养女官,哪知太子妃心有怨意,竟直接要掌奴婢的嘴。” 张媪见她如此颠倒黑白,脸色一变,呵道:“好个伶牙俐齿的!” 又是后宫的污糟事!陆衍厌烦地按了按眉心,压根懒得管她在嚎哭什么,他低低咳了几声,转向沈辛夷不满道:“你打人的时候就不会把嘴堵上?” 沈辛夷愣了下:“忘了,下回试试。” 宫婢还以为他与齐皇后亲厚,定然会帮着自己惩罚太子妃,不料他这般不耐,她慌了下,哀哭道:“太子,您可不能不管奴啊,皇后还派奴来特地给您送血参呢,皇后对您最好不过,皇后还让我跟您说,您可不能娶了太子妃就忘了她...” 沈辛夷一惊,皇后怎么教导的下人?这种阴私她也敢大声嚷嚷出来? 陆衍显然也想到这点,面色一厉,眯了眯眼。宫婢没听见动静了,正要抬头说完后半句,突然腰间剧痛,身子一轻,被太子踹飞丈余远,当时便呕出一口血来。 陆衍目光森然,转向沈辛夷:“你掌嘴几十?” 沈辛夷讶异:“十。” “掌嘴六十,把她的嘴堵上。” 宫婢一边呕血一边被拖下去挨揍了,几个教养女官也被拽了下去。沈辛夷本来在一边看戏,见他这般辣手,一时有些失神,陆衍声音平缓地问她:“看的开心吗?” 陆衍显然也不知真想知道她开不开心,撂下这句就进了屋,‘砰’的关上了门,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不耐。 沈辛夷跟了过去,他身子到底不好,踹完一脚之后就扶着膝盖跪坐在塌几上,脸色微微泛白,她伸手扶他躺下:“躺下吧,躺下舒服点。”小替身突然化身暴躁老哥让她很是意外。 陆衍斜睨了她一眼,面色略有和缓:“你正常了?” 沈辛夷握住他的手,帮他交差叠于腹部:“虽然你讨好我的举动让我很满意,但你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勉强自己。” 陆衍:“...” 他懒得再说话,垂眸不语,沈辛夷决定对小替身稍微温柔一点,帮他脱了外衣,给他盖上小薄被,又吩咐底下人给他煎药。陆衍睁开眼:“你倒细心。” 沈辛夷背过身,淡淡道:“这只是给你的奖励,你可不要沦陷在我这醉人的温柔里,毕竟,你我之间只是一场肮脏的交易。” 陆衍:“...还挺押韵。” 沈辛夷等他睡下了,这才关上门出来。 张媪匆匆走过来,无奈又宠溺地看了沈辛夷一眼,轻声责怪:“您啊,实不必这般厉害的,让奴来说不是一样的吗?皇后知道了定要怪你。”她叹了口气:“哎,没想到太子这般厉害。”她昨日还私下太子对自家娘子太过冷淡,今天看来,太子对娘子称得上和蔼可亲了。 沈辛夷满不在乎:“姆嬷你想多了,我怎么能让她动你?”她想了想,不无得意道:“再说皇后崇拜我崇拜的要死要活的,怎么会怪我?喜欢我还来不及。” 张媪:“...”她见自家娘子没法交流,只好要人原原本本的把话传了出去,反正这事总归是娘子有理。果然,皇后见到被打的半死的宫婢,果然十分震怒,正要找沈辛夷的茬时候被太后叫了过去,太后把那宫婢在少阳殿做的事,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又好言跟齐皇后说了一通,齐皇后当即蔫了,再不提这一茬。 她想了想又道:“寻常婆母就算对儿媳再不满意,总也会装个几天,您和太子新婚不过一天,皇后就这般为难您,恐怕不止是沈贵妃的原因,应该也是为了当年的谣传。” 沈辛夷面色迷茫:“哦?” 张媪知道她这痴病时好时坏,有些事能记起,有些事却忘了,她只得给沈辛夷细讲一遍。 这事得从齐家说起,齐家本是太.祖的从龙之臣,后来越发兴盛,甚至有点剑指皇位的意思,而沈家当初不过是齐家的附庸而已。高祖(太子的祖父)当时尚且年幼的时候,被逼着娶了现在的太后,生下文昌帝立为太子,文昌帝也娶了齐家女——便是先皇后,与高祖和太后不同的是,文昌帝对先皇后情分极深,两人当年可谓如胶似漆。 高祖惊才绝艳,想出捧杀之计对付齐家,齐家子弟被养的颟顸无能沉迷酒色,等文昌帝登基时,齐家已经大不如前,但先皇后和先皇后之弟齐云昊却极是厉害,沈姑母也在这时入了宫,她爹也在齐云昊麾下打仗,后来先皇后和齐云昊前后惨死,齐家彻底没了顶梁柱,空靠着爵位混日子,而沈家没过多久就发迹了,是以许多人都说先皇后姐弟俩都是沈家所害。 后来不知道太后和皇上做了什么交易,现在的齐皇后这才入了宫,只是多年不孕,也不得宠爱。所以齐皇后恨沈辛夷是完全有理由的,没拿簪子捅她都算是能忍了,但奇怪的是,太后竟对她半点不恨,反而还处处照拂。 沈辛夷颔首:“我想起来了,不过我魅力太大,齐皇后现在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连仇怨都放下了。” 不过沈辛夷当初知道这事是半点不信的,沈家原来和齐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完全没理由祸害齐家吗,哪怕是后来的荣华,也是他爹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跟齐家人死不死毫无干系。 张媪:“...”她假装没听见,面露忧心:“就怕太子也信了。”瞧太子对太子妃这般冷淡,只怕是真信了。 沈辛夷抿了口茶,脸上带着蜜汁自信:“阿姆别怕,就算他信了也无所谓,他现在人已经是我的了!” 张媪劝道:“总是跟皇后硬来也不好,毕竟她是您婆母,您得想个法子婉转避开。” 沈辛夷问道:“阿姆有什么好主意?” 张媪道:“太子病情反复,您岂不忧心?不如抄写一卷佛经供奉于佛前,祝祷太爱平安康健,宫里自然会称赞您体恤夫君。但抄写佛经期间须得斋戒沐浴,茹素几日,不能被随意打扰,如此一来,若是皇后再为难您,阖宫都会说她的不是。” 她略顿了下,一笑:“我问过其他人了,当年太子喜欢书画,最擅赵孟頫体,若是娘子能用赵孟頫体抄写佛经,太子必然高兴,您说是不是?”这法子着实好,一举三得。 沈辛夷歪着头想了想,决定再给小替身一点奖励,点了点头答应了。 她自己偏爱端正严谨的颜体,对赵孟頫体不怎么擅长,打算找字帖先练练手。 太子既然擅长赵孟頫体,书房里自然有赵孟頫体的字帖,她起身去了太子书房,在书架上翻翻找找,无意中却见书架最顶上摆放着一只红木盒子,盒子样式简单朴素,里面放着些旧物,似乎是男人佩戴的玉佩扳指等物。 她起了好奇,伸手去够那个红木盒子,却不留神把它碰了下来,盒子落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里面的东西滚的满地都是,沈辛夷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她忙伸手要收拾好,陆衍这时却走进来上午还缓和的脸色如同罩了寒霜不安,冷漠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沈辛夷皱眉解释:“我...” 陆衍冷冷出声:“谁让你碰它的?” 第 6 章 沈辛夷虽然一直被家里人娇惯,却也没养成蛮横不讲理的脾气,她道德感还是比较强的:“是我的不是,我想来找本字帖,不留神把你的东西碰倒了。” 陆衍面色冷漠依旧,眼底似乎还有一丝戒备厌恶:“你哪里有不是?是我的不是,倒忘了告诉你,书房不可随便出入。”他淡淡吩咐:“把书房看严了,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沈辛夷拧眉,解释道:“我只是来翻找字帖,并没有动你其他物件,更没有别的意思。” 陆衍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红木盒子,居然轻轻笑了下,笑意冰冷,语带讥诮:“是没有动,还是没来得及动?”书房在各家都是不得随便进出的重地,她出身侯府,难道会不知道? 沈辛夷本来还挺羞愧,现在被他挤兑的窝火,拍了拍身上的泥尘,淡淡道:“你放心,你以后请我进来我都不会来。” 她回到寝殿,张媪含笑迎接过来:“找到字帖了?” 她眼里冒火,噼里啪啦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冷冷地补了句:“天气凉了,让太子破产吧。” 张媪也觉着太子太过冷硬,不过还是宽慰沈辛夷:“太子不悦也是常理,远的不说,就说咱们侯府的书房,也不是什么能都能进的,里面多少重要的公文,侯爷也常在书房里商谈秘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辛夷脸色好看不少,不由点头,张媪又笑:“佛经咱们还得抄,不管殿下什么态度,咱们得把事儿做圆满了,您说呢?” 沈辛夷又郁闷地答应了:“阿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怎么总是帮别人说话呢?” 张媪心疼的不行,搂着她道:“谁说的?奴最喜欢五娘子了。但娘子既嫁了人,总得好好过日子呀。”她说完让玉烟准备了纸笔,安心守着沈辛夷抄经文。 沈辛夷对赵孟頫体不大擅长,因此一笔一画写的极慢,但渐渐的心气平了下来,字越发端庄秀逸,期间陆衍还回来了寝殿里一趟,她居然都没有察觉,陆衍转过头看了她的背影几眼,见她纤细手指捏着青玉笔管,手腕高悬,垂眸写的极为认真,他目光微凝,很快又转过头走了。 沈辛夷等写到了睡觉的点,被玉烟她们服侍着上床睡觉,完全没有等夫君回来再睡的自觉。 陆衍今日回来的颇晚,一回来就看见沈辛夷自己先睡了,他挑眉冷哼了声,本想收拾东西去偏厅睡的,恰巧张媪在整理沈辛夷今日抄写的经文,他走到案几边儿,拿起一沓翻了翻:“写的什么?”他下午就瞧见她在写了。 张媪恭敬行礼:“回殿下,太子妃忧心您的身子,所以打算抄写几篇祝祷的经文供奉佛前,祈求您能身体康健。” 陆衍忍不住浮现沈辛夷的邪魅一笑,真难想象这种人会抄经文,他低头看了看,还真是祈福的经文,懒散问道:“她亲手抄的?” 张媪道:“那是自然,太子妃还打听到您擅赵孟頫体,特地去书房寻赵孟頫体的字帖,打算抄出来让您高兴呢。” 陆衍想到下午书房的事,心中微动,面上却分毫不变,还做出几分轻嘲:“赵体可不是随便练练就能会的。” 张媪知道多说多错,就没有接这个话头,行了一礼告退了。 陆衍随手把经文叠好,沈五为他抄写经文让他讶异,也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微妙,但他不打算撤销书房的禁令,也没准备和她解释什么,毕竟书房是重地,不可轻忽。 他垂眸想了想,没再去偏殿,而是换好寝衣在沈辛夷身边躺下,没过多久,沈辛夷居然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想要小解,她直接从陆衍身上跨过去,不留神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大头朝下,从床上栽到地上。 她害怕地闭起了眼,却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拦腰抱住,把她带回了床上。她方才那点瞌睡全吓醒了,坐了会儿才发觉不对,忙低头一看,就见自己坐在陆衍的腰腹上,他的一只手还搂在自己腰间。 沈辛夷忙下了床,本来想道谢,但觉得道谢太不霸总了,于是用霸总的方法道谢:“呵男人,你做的不错,说,想要什么奖赏?” 陆衍正蹙眉看着自己方才拉她的手,闻言没好气地地看她一眼,本不想理她,她又不依不饶地道:“别故作矜持了,快说你想要什么!”他斜睨她一眼:“我想你换种口气说话。” 沈辛夷满足他的要求,从霸道总裁模式切换到不羁浪子,很流氓地摸了把他的腰,又飞快地把手收回来,吊儿郎当地一笑:“身材不错。” 陆衍:“...” ...... 沈辛夷昨晚闹了一通,早上起来的就有些晚了,张媪扶她起来:“皇后方才又派人来说要带娘子学规矩,我说您正在为太子抄佛经,她们只能回去了,应该有一阵不敢再来了。”她见沈辛夷点了点头,又道:“沈贵妃说想您了,想请您醒了去看看她,她在穹玉园的荷塘边儿等着您。” 她点头:“我也想姑母了,等会备些东西去见见她。” 沈辛夷收拾停当就去了穹玉园,沈贵妃正在‘雨打亭’里喝茶赏景,后面两个宫女摇扇,两个宫女捶腿,好生快活。沈辛夷打趣道:“姑母好闲情。” 沈辛夷和她有四五分相似,却比她更为出众,她素来疼爱这个和自己生的像的侄女,一见她便搂着不松手,‘心肝肉’的叫个不住,沈辛夷只能任由她抱着:“我也许久不见姑母了,想得紧呢。” 沈贵妃掩嘴笑道:“昨天不好跟你说话,只好今儿把你叫过来了,难得找个僻静地方同你说话。”说完又命宫婢摆上她爱吃的点心。 沈辛夷尝了一口茯苓糕,惊喜道:“姑母,这是你亲手做的?”她疑惑道:“可姑母你不是要打理六宫吗?做这个很麻烦吧?” 沈贵妃用帕子帮她擦了擦唇角的渣子:“宫里新进了几个江南女子,皇上也不想让我一人独理六宫,所以找了刘妃,孙妃几个帮我分忧。” 沈辛夷听这话不对,握住她的手:“姑母...”沈贵妃摸了摸她的脸:“你不用担心姑母,我在宫里熬了这么些年,多少也有几分自保之力。皇后昨天可是找你麻烦了?” 沈辛夷还没作答,沈贵妃就冷笑了声,握着她的手宽慰:“齐婉容才得意几天就敢对你下手?你放心,我方才给她找了点麻烦,她最近没功夫再纠缠你了。” 沈辛夷搂着她的手臂,撒娇:“还是姑母疼我。” 沈贵妃笑着摸了摸她的脸,眼底又浮现一抹哀愁:“皇后对这桩婚事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子只怕也...哎,你当初若是能和老八定下婚约就好了,姑母自然疼你,就是你表兄,也喜欢你,这这年没有成婚,一直等着你呢。”她说的老八是八殿下,名唤陆泽,她的亲生子,只比太子大了半个月,她早就想给儿子和侄女定下婚约,无奈一直不成,半路被太子截了胡。 沈辛夷不好说什么,只含糊道:“您最好了。” 沈贵妃见她毫无反应,眼神微暗,又轻轻‘哎呦’了声:“素素,姑母先去更衣,你在这里稍等会儿,姑母随后过来。” 更衣是入厕的委婉说法,沈辛夷点头:“姑母自去吧,不用管我。” 沈贵妃带着几个宫婢走了,沈辛夷开始还安安静静地等着,过了许久却不见姑母回来。她有些焦急,正要站起来去找,却听不远处的层叠假山里传来一把低沉勾人的男音:“表妹,好久不见。” 第 7 章 沈辛夷听这声音颇是熟悉,转过头一看,竟然是陆泽,她愕然道:“表兄。”这地方僻静隐蔽,被挡在一处山坡后,有葱葱密林遮掩着,难怪她方才没瞧见这有个大活人。 陆泽身材高长,是一副宽肩窄腰长腿的好身材,偏偏他那个脸太显年轻,脸庞光洁,眼神柔亮,淡色的唇瓣天生上扬,乍一看像十五六岁的少年,然而他的身高气度很难让人把他当成少年。沈辛夷每每看到他,都有种看金刚芭比的错觉... 他低下头,眼神不经意地透出几分温柔:“许久不见素素了,你长高了,比...原来更好看了。” 沈辛夷她慢慢调开头:“方才怎么没见表兄?” 陆泽唇畔含笑,眉眼生花:“本是不该来的,但实在想你得紧,就私下跟着母亲过来了,见她走了,我才找你说说话。” 沈辛夷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还是那句话,她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她虽然只把太子当做替身,但也断没有和他成婚又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道理,她本来掉头想走,无奈陆泽挡着道儿,她只得强调道:“我昨天和太子拜见亲长的时候,怎么没见到表兄?”在我和太子四字上加了重音。 陆泽听她这么说,眼底掠过一丝凉意:“荣怀太子的陵墓出了些岔子,我赶回去处理了,昨天夜里才堪堪回来。” 这里不得不再插播一条旧闻,其实陆衍上头还有个嫡亲的长兄,大他十岁,是先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兄弟两人感情极好,他出生不过三月就被立为太子,他仁厚贤德,能力出众,颇得帝后疼爱,在群臣中颇有声望,可惜刚及弱冠就撒手去了,帝后好一场悲痛,赐下谥号荣怀,因文昌帝太过伤心,宫中再不许人提起,有个得力太监不留神说了,当即就被杖毙。 先太子死后,群臣立刻请立陆衍为太子,文昌帝虽也喜欢陆衍,但他喜怒无常,脾性骄纵,小时侯上房揭瓦也无人敢管,还被文昌帝戏称为宫里的大王,要立他为储君文昌帝难免犹豫,还是群臣力谏才勉强立了他,后来陆衍果然表现出卓绝的才能,甚至更胜于荣怀太子,声望直逼皇上,可惜也是个命途多舛的,弱冠那年不慎中毒,久治不愈,缠绵病榻至今。 沈辛夷哦了声:“办好了差事就好。”她本来还以为亲迎路上遇袭那事儿是陆泽干的,他既然昨天才回来,应当不是他,不过话说回来,太子重病失势之后,众皇子中风头最劲的就是陆泽了。 陆泽皱了皱眉,凑近她:“素素...” 沈辛夷稳稳往后退了一步:“八殿下,我如今是你弟妹,你失仪了。”作为魏朝最有权势的女人,有几个仰慕者很正常,但仰慕者太疯狂就不好了。 陆泽面色微沉:“失仪?若不是你我二人婚事未成,哪里轮得到太子娶你?你让我如何保持仪态?”他眼也不眨地看着沈辛夷:“素素,我心悦你,你当是知道的。” ...... 太史捷正随着陆衍踱步,他瞧见陆衍屡屡走神,忍不住打趣:“太子可是得了贤妻才神思不属啊?” 陆衍斜睨他一眼:“我还真是为太子妃走神的。” 太史捷一惊,陆衍眉头微皱:“她的病,还得请太史公看一看。”她再这么每天调戏他几次,他就要忍不住揍人冲动了。 太史捷精通医理,忙道:“那是自然,不过太子妃究竟是何症状,您须得跟我详细说说。” 陆衍表情一窒,皱着眉不言语了。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忽听到有人絮絮低语,似乎是老八和自己那太子妃的声音。他耳力极好,太史捷等人都不曾听见,他看了众人一眼:“我去前面走走,你们不必跟过来。” 他循声走过去,完全没有不能听墙角的自觉,这时声音越发清晰,他甚至能听见‘你我二人婚事未成...我心悦你这几句’,他抬起眼,就见陆泽一脸诚挚,沈辛夷低着头,瞧不清表情,两人本就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她听到这样缠绵诚挚的告白,想必也是羞喜感动的。 哪怕陆衍他不喜沈辛夷,那也是他的事,还轮不到老八来掺和!他面色骤然森冷,转身就走,等走到太史捷身边才撂下几句:“我今日会搬到西殿,你告诉太子妃身边的人,无事不得出入西殿,违者格杀。” ...... 沈辛夷听完没什么反应,脸上更无半分动容,淡淡哦了声,语调自有股睥睨傲然:“表兄你心悦我,这很正常,似我这样的人,全天下都喜欢,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陆泽:“???” 他想过表妹会羞喜,会感动,也可能会震怒,但独独没想到她这么说,这是什么反应??他给这当头一棒瞧的懵了下,半晌才皱皱眉:“素素...” 沈辛夷摇了摇头,诚恳劝道:“表兄,当白莲花恶毒男配是没有好下场的,你趁早上岸吧。”她说完也不等沈贵妃了,抬腿直接走了。 陆泽:“...” 他定定看了沈辛夷的背影半晌,脸上的笑慢慢敛起,神色森冷,似乎眨眼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少年时母妃就有意让他和表妹订下口头婚约,他也确实挺喜欢白白软软的小表妹,长大了之后,表妹姿容夺目,又兼出身高贵,德容言功无一不出彩,让他娶这样的表妹,他自是乐意的,但两人一年不过见个几面,有时两年都见不了一面,情分自然是有些,但他对表妹还真不是自己说的那样,爱的要生要死。 今日见她说这番话,也是心怀目的。但她这反应...还真是意料之外。 陆泽静静站了会儿,忽的轻轻一笑。 ....... 沈辛夷整了整衣裳,才扶着张媪的手回去。张媪笑问:“娘子见到姑母可高兴?” 沈辛夷冷笑了声:“不光见到姑母,还见到表兄了。” 张媪一惊,她重重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就是想扒上我这根高枝毒害太子借机上位吗?装的倒是挺楚楚可怜,好一朵恶毒的白莲花。” 张媪:“...” 张媪想了想,还是闭嘴了,一言不发地扶着沈辛夷回少阳殿,她一进去就发觉气氛不对,宫人都在收拾东西往西殿搬。她让张媪拎过来一个问道:“殿里怎么了?” 拎来的是个娇娇俏俏殿宫婢,她是皇后指给太子的,此时伶俐地一欠身:“回殿下,是太子命我们搬的,太子说以后要去西殿住。”她飞快瞄了太子妃一眼,低声道:“太子还下了严令,除了他,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西殿,尤其是太子妃...”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飞快地掩住了嘴。 第 8 章 沈辛夷想了想,抬步往西殿走。 宫婢慌了下,微微侧身拦住她:“殿下,太子严令旁人不能出入西殿。” 沈辛夷傲然道:“我是太子的嫡妻,怎么能是旁人?再说太子爱慕我至深,这严令定然是给你们下的。” 宫婢:“???” 她愣了下,又不敢真的拦着,只好任由沈辛夷大大咧咧地闯进去,旁人瞧见是太子妃,他们没得太子吩咐,也不敢强行阻拦,沈辛夷没想到自己的王霸之气居然能震慑住这么多人,不由心下暗爽。 她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西殿,陆衍自然也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动静,一脸不耐地走出来:“你好烦。”他微微皱眉,抬眸看向宫里的金牛卫:“谁准你们把太子妃放进来的?” 金牛卫们面色一慌,忙不迭跪下请罪。沈辛夷一听还真不准自己进来,立时不干了,沉声喝问:“你怎能阻我出入?我是你的妻,是你的天,夫为...呸,妻为夫纲!你还有没有夫德?” 陆衍:“...” 家丑不可外扬,家丑不可外扬。 他在心里默念两遍,把自己劝了一下,又转头看向几个不知所措的金吾卫,沉声道:“退下。”见殿中众人都下去了,他这才把目光落在沈辛夷身上:“这禁令,是专为你设的。” 他想到上午瞧见的场景,目光微冷,脸上的线条也冷硬起来。 沈辛夷怒了:“你好大的胆子,别忘了你的身份!” 陆衍没理她,径自问道:“你早上去见谁了?”他无意跟沈辛夷纠缠,话说明白,以后便把东宫一分为二,当两个不相干的人倒罢了,就不知道她敢不敢承认此事。 沈辛夷的胆子显然比他想的大很多,脸不红气不喘:“沈贵妃唤我过去叙话,表...八殿下不知怎么也跟了过来,跟我说了些有的没的,这跟你有何关系?” 陆衍见她理直气壮,好看的眼睛微眯,面色更冷:“你们二人年幼相识,老八当年还在侯府住过几日,那时沈贵妃就有意玉成你们的好事,你们二人婚约在先,又瞧准时间你侬我侬的幽会,倒是我打搅你们了。”他看到老八和她说话之后,立刻着人打探了两人之事,果然有些干系。 沈辛夷挑起黛眉正要发火,但转念一想,小替身这明摆着是吃醋啊,这该有多么爱慕她才敢跟她发这么大的火儿?! 她想到这里,便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缓和了神色:“你这是在吃醋?不管别人如何,你都是我的夫君,谁也越不过你去,再说我和八殿下也没什么。善妒可是七出之一,也只有我才能容得下你这个妒夫了。”她可真是太宽厚大度了,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好说话的人吗! 陆衍见她一脸自我陶醉:“...” 他怒道:“你够了,我没吃醋。” 吃醋的人都说自己没吃醋!沈辛夷见他脸色不善,越发温和,甚至伸手握住他的手:“好了好了,没吃醋你气什么,你现在不还是我的夫君吗,我又没休你,快从西殿出来吧。” 陆衍脸色忽青忽白,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沉声喝道:“来人,把太子妃请出去!” 沈辛夷见他还敢来硬的,冷声道:“你还敢蹬鼻子上脸!想和我分房睡,做梦!我就是强上了你又能如何?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的唯一作用就是伺候我!” 幸好殿内无人,陆衍的回答只有一个,‘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差点把她的鼻子撞断了。沈辛夷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真想踹开门冲进去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但她的教养让她做不出来撒泼跳脚的事,只得悻悻地捂着鼻子从西殿出来。 她才进了东殿,立刻高声叫道:“阿姆阿姆,我鼻子疼!” 张媪见她这样吓了一跳,忙取来热巾子给她敷着鼻子,又煮来鸡蛋给她敷着,忙哄哄折腾了半晌,她才扶着沈辛夷坐下:“您怎么了?殿下打您了?” “他敢!”沈辛夷噼里啪啦说了一遍,恨声道:“不知天高地厚,非得给他个教训才行!” 张媪:“...” 她捂着鼻子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狂傲一笑:“阿姆,你去花楼里给我找几个头牌姑娘小倌,我要让他知道,除了他,我可不止他这一个男人!” 张媪:“!!!” 这会儿讲理别想讲通了,她捂着肚子‘哎呦’一声:“不知早上吃了什么,现在难受得紧,娘子去帮我寻个大夫来看看可行?” 沈辛夷对阿姆还是很关心的,忙扶着她坐下,又请了女医官来给她问诊煎药,张媪生怕她一个想不开跑去逛勾栏了,一直拖着她直到天黑。 花姑娘没了,花小倌也没了。 她心有不甘,命人给陆衍送了本书过去。 她是太子妃,又是沈侯爷唯一的爱女,金牛卫不敢得罪,何况只是送东西而已,他检查之后,便帮她把东西传到了西殿。陆衍低头瞧了眼封皮:“女诫?” 封皮上的女字用朱笔打了个大大的红叉,在女字旁边,用端正飘逸的字体写了个男字。 《男诫》 陆衍:“...” ...... 沈辛夷决心冷一冷,要让他哭着来求自己宠幸他! 两人就这么冷战几日,转眼就到了回门的日子。一般人家都是成亲第三日回门,宫里规矩大,事情又多,把回门的日子定到了七日,张媪劝道:“您不让太子陪着独身回门,若是传出去,定然有不少人要明里暗里的笑话您,你还是去劝劝太子吧。”她怕自家娘子受小人言语。 沈辛夷满不在乎:“阿姆放心,过几天太子就会哭着来求我了,我现在才不见他呢。” 张媪:“...” 她见死活劝不通,只得无奈扶着她上路,宫门外备好了太子妃才能乘坐的鸾凤车辇,周遭还放着太后皇上准备的回门礼,可见皇上太后对她还是看重的,总算没有太失颜面,张媪稍稍放心,扶着她的手上了鸾凤车。 回门路远,大概是因为上回遇人设陷,这回派来的护卫足多了一倍——都是羽林军中的精锐,沈辛夷一路走的平平静静,沈修远和周氏早已在门口等着了,周氏见女儿身后没有太子跟着,面色猛然一沉,又见她身后排场盛大,脸色这才缓了缓。 虽然只有短短几日,周氏却已似几年没见过女儿,搂着她就要掉泪,勉强忍了忍才忍住了:“我儿,这几日过的可好?太子怎么没与你同来?” 沈辛夷一脸无所谓:“太子善妒见嫉,我让他搬到西殿好好反思了。” 周氏:“???” 沈修远没听见两人对话,叹了声道:“进去说吧。”他虽生的俊美无匹,可惜面色冷硬如铁,他向羽林军点了点头:“五娘多亏诸位一路护送,诸位随我到西院小憩片刻。” 羽林俊不敢在他面前托大,推脱了几句才随他进去了。 周氏带着沈辛夷进去,她几个闺中好友和亲朋姐妹都在,宴席上的佳肴一道一道被摆上桌,桌上还放了几瓶她素来喜欢的桃花酒,她按着位次坐下,沈雅乐凑过来,悄声笑问:“五妹妹,怎么没见妹夫跟你一道来啊?”语调上扬,颇为幸灾乐祸。 沈辛夷瞥了她一眼,又是一个送人头的炮灰。她冷笑一声:“呵,蝼蚁...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沈雅乐被她邪魅狂狷的眼神看的心肝一抖。那边周氏已经听张媪禀告完了她的病情,忙把女儿拉过来,小心问道:“素素,你...你还认得阿娘不?” 沈辛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头:“娘你怎么了?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周氏这才放下心,又不敢刺激她,她本想找大夫来给闺女瞧瞧,奈何他们行伍人家,认识的多是治跌打损伤的,她暂且按捺下,细细问着女儿的近况,等她说到见过姑母和表兄时,周氏面色一凝:“你姑母看来还是疼你的,只是八殿下...” 她低声道:“他明知你如今已经嫁人,若真是关心你,怎会私下见你?若是有人瞧见了,只怕会有好一场风波,你防着他些...就连你姑母那儿,你都得多留个心眼。” ...... 被怀疑没安好心的陆泽在和九州殿和众臣议事,陆衍也很稀罕地也来了,他自打重病之后就甚少参与国事,此时还是被皇上硬薅过来的,他一言不发地坐于东位,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咳,远不及老八才思敏捷,难怪朝里朝外频频传言陆衍的太子之位只怕坐不稳了。 等议事完毕,文昌帝看了太子一眼,心下暗叹:“朕乏了,此事明天再议。” 众人行礼告退,几个皇子往宫里走,陆洗性子跳脱,忽的问老八:“八哥,你怎么带了个这么旧的荷包,针脚也粗的不行?你府上的绣娘呢,怎么不给你做个新的?”他虽是太子一系,但大家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兄友弟恭的。 陆衍面色一冷,他早就看到老八腰间有只宝蓝色的半旧荷包,其实按照他的性子,原不会注意到这玩意的,他能注意到的原因无他,他那个所谓的太子妃也有一个这样的荷包,样式图案皆为同款,只不过颜色是藕荷色。 跟天下所有男人一样,就算他不喜欢妻子,也见不得妻子把自己绿了。他眼底森然,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陆泽看了自己九弟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心下稍敢失望,含笑道:“是我...一个故人亲手所绣,后赠与我,因为心念故人,这方荷包我一直舍不得扔。” 他说的遮遮掩掩欲盖弥彰,陆洗起哄:“这故人定是个姑娘吧!” 陆泽一笑,不答,算是默认了。 陆衍难得一笑,神情轻慢:“就是不知赠荷包的娘子现在身在何处?若是已经嫁了人,你还把大喇喇挂出来,岂不是徒惹是非?” 陆泽笑意微僵:“我又不会信口乱说荷包来历,不过留个念想罢了,再说她已嫁为人妇,想来也碍不着什么。” 陆衍又一笑:“也是,女子既嫁了人,心里眼里定然只有夫君,不会为不相干的人烦扰。” 陆泽笑意淡了许多,陆衍又看了他一眼,抬步回了少阳宫。 ...... 沈辛夷在沈家住了一日一夜才回来,和父亲母亲叙了许多话,等她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她素来喜欢月泉酿出来的桃花酒,这次回来周氏给她带了十来瓶,她回程路上偷喝不少,此时已经醺然了。 陆衍正在庭中踱步,看她喝醉酒就一阵头大,生怕她再说些什么不着调的,低声吩咐:“扶太子妃进去。” 张媪相当会把握时机,为难道:“回殿下,太子妃闹腾的厉害,奴几个都治不住。” 陆衍看了她一眼,伸手架住沈辛夷,他力道太大,姿势又别扭,她忍不住轻哼了声。两人跌跌撞撞地进了寝殿,沈辛夷倒在榻上,半晌才睁开眼:“陆衍?” 陆衍一身酒味,正皱眉清理,闻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冷淡道:“你叫我什么?”魏朝称呼某个人都是某郎君,或者直接用称谓称呼,一般只有骂人或者对家才会直呼其名。 沈辛夷突然愤怒起来,一下子扑他身上扯他衣服:“本来我是让你几分,才一直没碰你,既然你不识抬举,我这就强了你,看你还敢不敢跟我叫板!” 陆衍:“...”他面无表情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他方才还为老八和她的破事糟心,现在彻底无语了:“叫板又如何?你打算怎么强我?”她也得有那个功能! 这个动作激怒了沈辛夷,她一把扯住陆衍的领子,冷笑了声:“认清你的身份,你不过是他的替身而已,我要你现在就满足我!” 陆衍脸色骤变。 他?老八的替身?老八也配! 第 9 章 陆衍的脸色不能更精彩,在他病重之前,老八一直是样样不如他的,想不到竟在这事上被他比下去了,还顺道送了他头顶一片绿,心下越发厌烦皇上胡乱拉郎配。他握住沈辛夷的肩膀把她推开,面色冷厉:“替身?那人是老八?” 沈辛夷醉的两眼泛红,含糊哼了声。 陆衍目光阴鸷,冷冷道:“你们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是我的不是,让你们当了一对苦命鸳鸯。” 沈辛夷方才闹了一场,浑身乏力,缓缓瘫坐在榻上,脑子完全无力分辨他说了什么,胡乱应道:“知道你的身份就好,不过一个替身而已,以后好好伺候我才是正理。” 陆衍:“...” 他冷冷看了眼沈辛夷,转身甩袖走了。 她根本没意识到太子走了,抱着脑袋直喊痛,张媪和玉烟端着醒酒汤走进来,张媪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给她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她也心知就自家娘子现在这状态,不吵起来才奇怪。 沈辛夷已经沉沉昏睡过去,听不见她在叹息什么了。 第二日沈辛夷醒的晚了:“昨儿晚上的事儿我全都忘了,昨天回来我干了什么?”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今儿个是不是要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太后体恤小辈,并不让他们每天过来立规矩,只初一十五来说话便罢了,齐皇后倒是有心让沈辛夷晨昏定省来服侍她,可惜她最近被沈贵妃摆了一道,无暇顾及刁难儿媳。 张媪看她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忙摁住她,命人给她梳洗打扮:“您没干什么,也别急,已经遣人去给太后传过话了,再说咱们也没晚多久,太后宽仁,一时半刻的也不会怪罪。” 沈辛夷这才放心,按太子妃品阶换上桂丹红半臂,内配荔枝红襦裙,外罩银红披帛,再按品阶配上环佩香包,头上梳着坠马髻,简简单单插了金凤流苏步摇,端地是丽色光耀,满堂生辉。 张媪瞧的心中骄傲至极,扶着沈辛夷出了寝殿,让众人倍感意外的是,太子竟然也等在殿外,瞧见她之后目光微凝,又转开视线:“走吧,去向太后请安。” 沈五生的倒还勉强能入眼,难怪老八那样眼高于顶的也能瞧中。 张媪等人齐齐一惊,她们以为昨天太子和太子妃吵过嘴,今儿必然要开始冷战,没想到太子竟特意等在此处。相比之下沈辛夷就很自然了,暗爽太子果然屈服于自己淫威之下。 陆衍在原地稍待了片刻,等沈辛夷过来才跟她并肩同行,让众人又是好一番诧异。两人才进太后的仙居殿,里面皇后和众皇子以及皇子妃都已入了座,齐皇后略显尖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太子妃好大的排场,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居然要等你,以后是不是要我们给你请安呐?” 沈辛夷没想到齐皇后仰慕自己仰慕到了要给自己请安的地步,不由得怔了怔,陆衍却先她一步应答,笑了笑才行礼:“昨日我和五娘闲话至夜半,睡的晚了些,还请太后母后见谅。” 太后见太子夫妻终于和睦,面露欣慰,齐皇后脸狠狠扭曲了一下,脸色同样难看的还有陆泽,不过他的心机非齐皇后能比,很快就神色如常了。 太后笑着点头:“你和太子妃有的话说,这很好。”她抬眼扫了一圈:“可用过朝食了?”晚辈们齐齐摇头,太后命人摆膳。 用膳期间陆衍对沈辛夷多有维护,乍一看两人好的如胶似漆,连齐皇后的尖利言辞都被他挡了回去,瞧的众人脸色各异,陆泽无疑是心绪最复杂的那个,他眼底诸多思量,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低头吃饭。 沈辛夷看着优雅喝粥的陆衍,得意洋洋地道:“很好,男人,看来你终于学会如何取悦我了。”果然男人就是要调.教啊。 陆衍冷冷地看她一眼,待面对众人时,又变成了一副五好丈夫样儿。 他昨日虽然火冒三丈,但到底理智还在,仔细想想沈辛夷现在脑子不好使,说的话未必是作数,但她和老八既是表兄妹,又年幼相识,不论有没有男女之情,关系亲近是必然的,老八打什么主意他也能猜到八.九,自然不可能让他得逞。 况且...瞧老八吃瘪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殿内众人被强行看了一波秀恩爱,郁闷地用完了朝食,纷纷告辞离去了。太后叮嘱了太子夫妻二人要夫妻恩爱和睦,这才让两人离了仙居殿。 陆衍一回去就和太史捷钻到书房里,不知在商议什么,沈辛夷在屋里闲了半晌,眼看着到午膳点儿了,她决定给小替身一点奖励,于是命底下人在小厨房做好了汤饭和中药,用托盘端了给小替身送过去。 此时陆衍正在和太史捷商议:“...太史公可否近快诊断沈五病情?” 太史捷擅谋略医理,还拜医仙戴回春为师,医术极为告辞,他捋须道:“头脑之症最为复杂,单靠诊脉恐怕诊断不出,若是有机会观察一下太子妃就好了。” 陆衍沉默片刻,掩嘴咳了几声,为了他的精神健康,缓缓道:“...只把脉不可吗?为太史公着想,你还是不见为好。” 太史捷:“???” 他显然没能领悟陆衍话中深意,摇头一笑:“不见病人如何能治好病?”他见太子不想多谈,转了话头:“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分化离间了暗中投效八殿下的臣子,八殿下旗下人心浮动,他一时也难以收拢,如今计已授出,咱们静观其变。”他说完一笑:“不过当中有三人在外为官,他们才干颇为出众,也把着当地政要,且心思黠敏,太子倒可以收入麾下。” 都说太子重病后失了雄心,如今看来,传言果并不可信。陆衍以方帕掩唇,不住咳嗽:“几根墙头草,难堪大用。” 太史捷一笑:“墙头草也有墙头草的好处,只要太子能让他们看到进取之机,他们就绝不会变节。”他说完叹了声,往东殿瞧了眼:“眼前倒是有可争取之人,只可惜殿下不愿呐。” 陆衍知道他说的是谁,沈女不光父系位高权重,母亲一系也是世代清贵的簪缨世家,周家外祖亦是十分疼爱这个外孙女,从这个角度出发,皇上确实为他选了门好亲。他冷笑了下,摇头正要开口,忽的听外面一阵喧闹。 他皱了皱眉,推门走出去,沈辛夷拎着个檀木的三层大食盒,身后跟着张媪,他冷冷看了眼书房外的护卫一眼,护卫慌的跪下,他这才问她:“你来干什么?” 她把食盒递给他,不悦道:“你金屋藏娇了,搞得这么神秘?”她仔细打量了他的身材一眼,吩咐道:“你以后多吃点,你这么瘦,以后生下的孩子也会不健康,不健康的孩子怎么继承我的亿万财产?” 陆衍思路都被她带歪了:“...谁生?” 沈辛夷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他一眼:“当然是我生,难道你能生孩子?” 陆衍:“...”行吧,行吧。 他随手接过食盒,好不容易打发走沈辛夷,这才转向身子颤颤的护卫:“她方才听到什么了?” 护卫也很冤枉,毕竟太子妃才是太子的枕边人,他也不敢轻易得罪了...他想了想,咬牙道:“方才太子妃离的颇近,属下也不知她听没听到,有可能...” 陆衍想到方才密谈的内容,又想到她和老八不清不楚的关系,面色越冷:“把他带下去,杖刑。” 第 10 章 沈辛夷给他送完午膳便反身回了东殿,玉烟身后跟着个小宫婢,宫婢手里拎着几只用锦盒装的补品:“殿下,沈贵妃特地给您送了几样补品过来,听说都是美容养颜,能使人气色越盛的。”玉烟顿了下,又道:“她还邀您去秾华宫说话用午膳呢。” 沈辛夷转眼就把母亲的叮嘱忘在脑后了,掌握这个封建王朝经济命脉的女人无所畏惧,想了想道:“我换身衣裳,随后就去。” 她换衣服的时候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的,不过没有在意,还以为是午后犯困,点了点风油露在太阳穴上就去了秾华宫。沈贵妃拉着她的手不住道歉:“上回的事儿都怨我,本来是我想见见你,谁知那孽障竟瞧瞧跟了我来,寻机私下见你,没让旁人瞧见吧?” 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的,他对素素虽然谈不上深爱,但也有些喜欢,更何况他早已把素素视为己有,被太子截了胡,他心中自有不甘,往更深的地方想,若素素心系于他,他才能更好的对付太子。 姑母待她一向好,她自不会因这点事计较,霸气一挥手:“姑母莫要担心,只有太子看见了,不过我那日说了太子几句,他再也不敢提此事了。” 像她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男人,以后就算是三妻四妾也寻常,陆衍应该早点习惯。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也没有纳表兄为妾的想法,姑母多劝着表兄些吧,让他不要再自荐枕席了。” 沈贵妃要给她吓死了:“啊???” 沈辛夷正要把自己三妻四妾的言论重复一遍,张媪在她身后重重拉了她一下,向沈贵妃蹲身回道:“太子妃给您开玩笑呢,她的意思是,太子不是偏听偏信之人,知道详情后便没再怪太子妃,也没再提起此事。” 沈贵妃这半信半疑,狐疑地看了侄女一眼,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轻叹了声,面色极为歉疚:“素素知道你因何会嫁给太子吗?” 她拿银子买的这桩婚事啊,一万多两白银和田地铺子无数呢!她正要回答,张媪这次反应过来了,死命扯着她的袖子不让她再开口了。 沈贵妃见她不答,苦笑一声:“我本是想着早点定下你和你表兄的婚事,哪里想到消息不知谁传了出去。你也知道你表兄近来风光大盛,皇上对他颇有忌惮,自然不肯让他再添助力,所以便下旨硬是把你赐婚给太子,一来可以牵制你表兄,二来也破了联姻之势。” 沈辛夷听的连连点头,作为魏朝最有权势的女人,得她者得天下。 沈贵妃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却不好直说,面有犹豫地拉着她的手:“素素,姑母不管做了什么,都不会害你的。” 沈辛夷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两人闲话半日,又用过午膳,沈辛夷这才告辞,张媪低声叮嘱:“您还是少见沈贵妃为好,我知道贵妃疼爱您,您也敬慕她,可太子与八殿下不睦,您屡屡去见贵妃,只怕太子会心中不喜。” 沈辛夷满不在乎地说:“阿姆不用担心,太子岂敢生我的气?”张媪见她一脸无所谓,心知现在跟她说了也无用,暗暗提醒自己要多拦着些。 她回宫之后才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痛,昨晚上喝了点酒,坐在鸾凤车辇上吹了半日冷风,今儿又忙的连轴转,没想到竟然有点感冒了。 她不想兴师动众,跟张媪说:“我想小睡一会儿,阿姆别让旁人近来。” 她躺在床上睡了一晚上,感冒倒是好些了,身上也舒坦多了,等醒来的时候清醒了会儿才彻底睁开眼,外面隐隐约约有一线微光,看来是天已经亮了,抱着被子在床上神情恍惚,又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猛然变了。 ...... 此时已经月挂中天,陆衍却还没睡,他手里捧着个白玉雕琢福寿纹的药碗,苦大仇深地看着里面黑黢黢的药汁。太史捷笑道:“殿下快用吧,已经用银针试过毒,也着人试喝了。” 陆衍还是一脸不爽,一口一口抿着,不时还要吃口蜜饯压压苦味。他把药喝了一半,见自己下属楚常走来,他搅着药汤,抬眸问道:“太子妃下午去哪了?” 楚常沉声道:“去了秾华宫。” 他握着汤匙的手指一顿:“沈贵妃处?” 楚常点了点头,低声道:“就在给您送午膳之后去的。” 陆衍哦了声,低声给太史捷和,把手里的药汤一饮而尽,自顾自在东殿睡下了,第二日早上天还未亮,九州殿那边的内侍就来传话:“殿下,陛下请您速去九州殿一趟,他说有要事问您。” 陆衍睡觉一向不沉,稍有动静就醒来了,闻言看了眼内侍,颔首:“容我换身衣服。” 等他走去九州殿,文昌帝满面不悦地坐在殿上,扔下一沓文书到陆衍脚下:“看看你手下都是什么人,那个太史捷结党营私,四下勾连,居心叵测。他勾连者甚广,江南道的吴谦,广西的程路,蜀地的昌平...”他说完冷笑了下:“居然把天南海北钻营了个遍!” 文昌帝喝了口茶,冷冷道:“多亏老八心思缜密,查明了此事及时禀告我,不然还不知有何乱子呢!” 陆衍不用看都知道这份文书是捏造的,他身为太子不好结交大臣,只有太史捷代为行之,而太史捷行事缜密,怎么可能留下文书证据?而这事儿行的隐蔽,老八怎么知道的? 他面色一冷,昨日沈女闯进书房的时候,他们正在商议此事,而今儿立刻就出事了,这还真是耐人寻味啊。 陆衍重重咳了几声,文昌帝见他面上一片病弱苍白,心下不由一软,放缓了语调淡淡道:“太史捷终归是你的人,他私下勾连要员的事,你得给朕个交代。” ...... 在陆衍挨训的时候,沈辛夷正在趴在张媪怀里怀疑人生。 她,她这几天都做了什么!一会儿说自己是掌握国民经济命脉的女人,一会儿说太子是她的替身,一会儿又说表哥是她的小妾,她,她不活了! 她把头埋在张媪怀里哭唧唧:“阿姆,我不活了!” 张媪今儿早上见自家娘子终于正常了,惊的手里的水盆都掉了。她忙搂着娘子在怀里安慰:“娘子别哭,您只是撞了脑袋,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没事,别哭啊。” 她爱怜地摸了摸自家娘子的长发,低声道:“而且夫人已经给您打听到一位女太医,听说她医术高明,专治疯病痴病的,在她手里好起来的不计其数,此人也在太医院任职,夫人已经请托了她来给您瞧病。” 不管她怎么劝,沈辛夷都不肯把头抬起来,脑袋埋在她怀里装死。 那女太医名唤华仁,据说还是华佗的旁支后人,张媪跟沈辛夷说完话,没多久她就过来了,她先观察了沈辛夷几眼,又问症状表现。 沈辛夷面露犹豫,华仁忙保证道:“太子妃放心,周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把您的症候外传的。” 沈辛夷只好忍着羞耻,让张媪复述了一遍,末了她亲自补了句:“昨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受寒一场后便好了。” 华仁面露愕然,搭着她的手腕诊了小半个时辰,才面色沉凝道:“太子妃这病症我闻所未闻,也不知该叫什么...” 沈辛夷嘴角一抽:“就叫霸总综合症吧。” 她迟疑道:“这也成...这...霸总综合症您以后八成还会发作,且没有固定时间,可能一年半载以后,也可能就在半个时辰后,臣...暂时也无法确定发病的时间是多久。” 沈辛夷:“...” 第 11 章 听到日后还会再犯,沈辛夷脸都绿了:“那,那可有治疗的法子?” 华仁苦笑一声,摊了摊手:“如今只能让殿下先保持心境平缓,看能不能奏效了。我开几幅清心去火的方子,殿下先喝着吧。” 她和周氏交情深厚,彼此又有救命之恩,她这样说,想必是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沈辛夷苦笑了声,半撑起神道谢:“多谢华太医了。” 华仁宽慰她几句,写下几幅清心静气的方子,这才引身告辞离去。 沈辛夷靠在张媪身上撒娇:“阿姆,我不知怎么了,身上酸痛的厉害,你帮我刮刮痧吧。” 张媪帮她捏了捏肩:“娘子这几日着实辛苦了。”说完就起身去找刮痧用的牛角板了,还命人煮了碗姜汤,怕她再次感冒。 玉烟几个服侍着她褪了上半身衣裳,拨开如云的乌发,露出半身柔滑的肌肤,张媪试着帮她刮了一下,嘴里唠唠叨叨地叮嘱:“刮痧可不能场刮,不然会上瘾的...” 沈辛夷还没应答,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重重地脚步声,接着是婢妇们的惊呼,她隐隐约约看见陆衍走了进来,玉烟大着胆子半挡着:“殿下,女君在小憩,现在衣衫未整,恐怕不便见您。” 陆衍的脚步一顿,竟然真的止住了步子,在屏风外坐下了,他声音冷冷:“出来见我。” 沈辛夷自然听出他语调中的怒意,怔了下才起身,让张媪帮自己穿好衣裳,走出屏风,冲他温声道:“夫君,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陆衍隔着半透的屏风瞧见她在里间更衣,影影绰绰能瞧见一个旖旎的轮廓,他瞧了一眼,不由得又盯着看了几眼,又猛然低下头,微微蹙了蹙眉。 又过了会儿,他听到这温温柔柔地一声‘夫君’,紧绷的面颊稍稍一松,抬眸看着她,很快意识到:“你好了?” 沈辛夷坐在他右手边,冲他微微欠身,歉然道:“这些日子劳烦夫君了。”她其实半点不愧疚,不过面上还是要装一装呐。 陆衍瞟了她一眼:“我准你坐下了?” 沈辛夷笑意不变:“殿下,这是我的寝殿。”言下之意是你没资格不准。 陆衍定定看着她,面色又冷沉下来,他挥手让下人出去,站起身逼近了她,居高临下地把她上下打量:“我知你和老八情好,又有婚约在先,你嫁我并非本心,我也不会为此怪你,但你如今既进了东宫,还这般朝三暮四,倒是我瞧错你了。” 沈辛夷皱了皱眉:“我和八殿下只是寻常表兄妹,实不知太子这话从何说起?” 陆衍慢慢弯下腰,和她的脸仅有一掌之隔:“寻常表兄妹?你昨日无故去往我书房,我说的可对?” 沈辛夷想到自己犯病之时发生的事儿,身上的鸡皮疙瘩就要起飞,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我昨日脑子还不甚清明...” 陆衍竟笑了下,不过笑意未达眼底:“当时我正和太史公商议政事,你闯进来之后,很快就去了沈贵妃处,今天皇上便把我传唤去了九州殿,狠狠斥责了我和太史公一番,还严令我惩处太史公。”他捏起她的下巴:“太子妃不妨说说,怎么就这么巧?” 沈辛夷身上不由沁出薄薄冷汗,这种种因果巧合,别说是太子了,若换做是她,肯定也会怀疑自己。 但没做就是没做,沈辛夷抿了抿唇,目光清明直视着他:“我昨日虽去了书房,但并不曾听见什么,若我真的要给沈贵妃和八殿下递话,何不派个小丫鬟过去,为何非得大张旗鼓自己去呢?” 陆衍扬了一下眉,淡淡道:“行宫守卫森严,你自无法派人在宫中随意走动替你传话,你自己去倒还方便。况且你心知事发后我必追究,自己亲自去了,也有个说法。” 沈辛夷有些沉不住气了,冷笑了声:“太子这般能想,何不不编话本子呢?”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平了一下心气,缓缓道:“姑母待我虽好,可我也犯不着为她如此行事,毕竟太子才是我的夫婿,难道我能仰赖她过一辈子?” 她边说边抬眸看着陆衍,言辞恳切,陆衍正对上她的明媚双眸,定定瞧了片刻,又别过脸去。 她顿了下,又道:“至于和八殿下的事儿,更是无稽之谈,我们虽是表兄妹,但我阿爷常年在外任职,我们一两年都见不了一次,何谈情分?再说我要是和八殿下有意,两家只怕早已定下婚约,还有你什么事呢?我没有任何理由为他传递消息。” 陆衍似是被她说动,脸色稍有和缓,沈辛夷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却见他又俯下身来看着她,淡淡道:“我看见他身上配着你绣的荷包。” 沈辛夷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母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此事真是她做的,太子八成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这么一想她心态就稳了,皱眉道:“我未曾给表兄送过什么荷包。” 她苦苦思索了一下,恍然道:“我当年初学女红的时候,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了个荷包,我的堂妹堂弟叔伯婶婶身上都有,当初还给沈贵妃绣了个宝蓝色的。太子若是不信,自可以派人去我家查看真假。”| 陆衍垂下眼,嗯了声,调开话头:“不必了,你方才请了太医,身子可有不适?” 沈辛夷:“???” 这下换她凌乱了,太子对她不喜,这事儿又是一场罗生门,说黑说白皆可,她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周折才能让他相信,没想到这么快就信了? 她怔了怔才点了点自己的头:“瞧这个的。” 陆衍哦了声,再无下文。沈辛夷实在不习惯跟他离的这般近,别开脸看着窗外的一株桃花,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陆衍才缓缓道:“当初父皇下旨赐婚,逼的你不得不嫁给我,你心中,想必也是不愿的?“ 沈辛夷心中一警,说愿意实在太假,说不愿谁知会惹来什么麻烦。她想了想,幽幽道:“太子心中已有答案,何必问我?”她不知想到什么,轻叹了声“我从小体弱,父母最疼爱我,有什么好的定是先捧到我跟前来。这次圣上赐婚,他们不愿我嫁进来,父亲多番周旋,甚至在圣上面前直言,母亲有意让我的堂姐替嫁,这法子虽存了私心,可天下父母,对儿女都是有私心的。” 所以沈雅乐才看她这般不顺眼。 她想起父母恩慈,神色微苦:“父亲素来得皇上信重,和叔伯们也和睦友爱,难道能因为我,让圣上恼恨父亲?让他们兄弟手足生了嫌隙?父亲身居高位,却也如临深渊,一不小心就要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我岂能坐视不理?”她缓了缓神色,淡淡道:“所以嫁给殿下,是我自愿的,并无任何不愿。我嫁进来,也是想结两姓之好,怎么会再去和八殿下暗通款曲?” 陆衍面色微动,很快又淡然下来:“那真是可惜了,你若不是嫁给我,而是嫁给你表兄,现在应当过的不错。” 你还抓着这个不放了是吧!沈辛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忽看到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真是世上一等一的好容貌。她神色一动,娇俏笑了笑:“殿下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八殿下是我的表兄,难道你就不是了?” 她用鼻尖蹭了蹭他挺直的鼻子,拖长了声调,娇声道:“太子哥哥...” 陆衍忍了又忍,不想显得自己太过狼狈,但还是没忍住,腾的站起来捂住鼻子,沉声道:“放荡无礼!”耳根还可疑地红了一下。 沈辛夷一脸无辜,桃花眼轻轻眨着,有意无意地抛了个媚眼,伸手握住他的手:“我说错什么了吗,太子哥哥?” 陆衍:“...”他别过脸:“以后离我远点!” 沈辛夷不管内心多想抽他,对他这张脸还是挺喜欢的,微微撅起两瓣菱唇:“我不!” 陆衍:“...” 她慢慢凑近了,吐气如兰:“太子哥哥方才离我那么近,可见让我远离这话是口是心非,所以我应该离你更近才是。”她心里干呕了几声。 陆衍:“...” 他以为沈辛夷好了之后,自己就能稳占上风,没想到还是低估这货的战斗力,还是被活活调戏了几遭。他冷冷看了她一眼,甩袖走了。 沈辛夷成功把他吓走,长出了口气,忽又觉得不对。太子要是以为她真的向八殿下传了话,肯定不会被这么轻易糊弄过去,而且他方才进来,脸上只见冰冷,却不见多少怒色,怎么都透着股子诡异,要么他已经有了解决之法,要么他心里已经知道其实不是她传话的。 她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外面一阵动静,她忙走出去,一个宫婢跪在太子面前,她似乎没想到太子此时在此,神情慌乱:“见过殿下。” 沈辛夷走出去,隐约记得这人似乎是沈姑母身边的,她心里咯噔一声。 她先是迟迟不答来意,又推搪了几句,逼问不过才看了沈辛夷一眼,支支吾吾地道:“我们...贵妃说,她特地摆了宴请太子妃过去...她要当面向太子妃道谢...” 道谢?能道什么谢?沈辛夷心里立刻浮现了通传消息四个字,脸色微变。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事糊弄过去,现在...她该怎么说? 第 12 章 沈辛夷心里疯狂打鼓,她侧头看了眼陆衍,见他神色如常,她心里难免安了下,正要开口,他却抢先一步说:“拖下去打五十个板子,扔到秾华宫里。” 五十个板子可是要打死人的,宫婢脸色一白,扑通跪下告饶:“奴是秾华宫里的人,并不曾得罪过殿下啊!” 陆衍已经回身去了西殿:“对我不敬,以下犯上。”他顿了下,淡淡道:“太子妃身子不适,不能去见沈贵妃。” 这可是死罪,宫婢惨白着脸被拖下去,他转过头,神情冷峻,不知是对谁:“我深恶沈氏老妪,你身为我的妻子,以后也少和她见面。” 沈氏老妪说的自然是沈贵妃,这嘴也够缺德的。他这般厌恶沈贵妃,显然已经不是和八殿下不对付了,难道当年先皇后之死真和姑母有关? 她心中念头连转,嘴上却叹道:“不用殿下说,今日我遭这般算计,必然与姑母脱不了干系,以后我会自发远离的。”今天她被冤枉通风报信,肯定和沈贵妃脱不开干系,人心易变,就连嫡亲的姑侄也逃不开诸般算计。 陆衍不知信了没,随意‘嗯’了声,转身就往西殿走。 沈辛夷对这波操作是彻底看不懂了,她提着裙摆几步追上陆衍,伸手握住他手臂:“我还没说完呢!殿下为何突然要杖责她?你...不疑我?” 陆衍看了眼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纤纤五指,方才还一口一个夫妻,转眼就成殿下了。 他懒得再多做解释,冷冷道:“放手。” 沈辛夷不但不放,反而更抓紧了,耍无赖:“我知太子哥哥口是心非,嘴上说着让我放手,心里却巴不得我多抓一会儿。” 陆衍:“...” 沈辛夷趁他无语的功夫把他连耍赖带拉扯地拽到了正殿,她屏退四下人,皱眉问道:“现在没有证据能证明我与此事全无干系,以我对殿下的了解,您不是那等会善罢甘休之人,这便不追究我了?” 陆衍差点给她生生气笑,他不追究还有错了? 沈辛夷眼珠子贼亮地看着他,啊不对,用词含蓄一些,沈辛夷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殿下只怕一开始不信是我通风报信的,我说的可对?” 陆衍下意识地去拿茶碗,见没有他蹙了蹙眉,沈辛夷摆了摆手:“张媪,给殿下烹一杯碧潭飘雪。” 他等着茶来,略饮一口菜嗯了声:“老八精于算计,做事向来谨慎,可这么步步诱我入套,反而露了破绽,聪明反被聪明误。” 老八无非是算计着两人夫妻不睦,他好从中取利,要是沈辛夷和太子夫妻成仇,他再稍加游说,疼爱女儿的沈家定然会为了她支持老八,而且也可以借此除掉太史捷这个陆衍的左膀右臂,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沈辛夷想到这处,脸色难看。 他悠然道:“我知可能有诈,所以提前想了应对之法,至于你...”他轻咳了几声:“我初时也是怀疑的,但观你面色不似作伪,再加上老八心急太过,又派人来继续给你挖坑,过犹不及,你这才洗清了嫌疑。” 她听陆衍如此算计试探,脸色不悦:“所以殿下将计就计,假装信了我通风报信,干脆对着我一通质问,以确定我真不是和八殿下暗通款曲?” 陆衍点了点头:“哪又如何?” 她秉性刚烈,宁可受他严厉质问,也见不得他又是怀疑又是试探的,她此时脸色阴沉入如水,她豁然起身,冷冷道:“殿下好算计。”说完转身就走。 陆衍:“...” 他是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有错,却见她走出去没两步又折返回来,一把抢过陆衍手里的茶碗:“殿下既心里疑我,还喝我的茶做什么?”说完还真就把茶碗拿走了。 陆衍:“...” 他给她这一会儿嬉皮笑脸一会儿翻脸无情的狗脾气弄的一阵无语,不由头疼道:“你是十六岁又不是六岁,何必做此小儿姿态。” 沈辛夷不搭理他,快出殿门才偏头提了句:“通风报信的虽不是我,但少阳宫中必有通传之人。” 陆衍不讶异她知道,却讶异她会提醒自己,他颔首:“我已知道是谁。” 沈辛夷一声不吭地走了。 陆衍回到西殿,常平已经把通传那人逮了出来——却是齐皇后送来的娇俏侍女。她通传消息的原因也很简单,沈贵妃给了她不少银子。 侍女见着他,流着泪要求饶,奈何嘴已经被堵住,只得无声啜泣,眉眼低垂的让人心生怜惜。 陆衍没看她一眼,随口道:“杖毙之后回禀母后一声。”常平立刻把人拖了下去。 他回房之后一直在出神,太史捷端了药碗来,含笑道:“八殿下欺人太甚,殿下可是在想如何回击?” 陆衍冷不丁被他一问,脱口道:“太子妃好像因此事恼了我,我在想送什么能让她气消。”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面露尴尬,给自己描补:“太史公知我不喜亏欠别人,到底是我无端疑她,她方才还提点我一句。” 太史捷假装没看见他面上尴尬,无奈摊手:“这,殿下,某是老光棍一根,怎能知女子喜好什么?” 陆衍蹙了蹙眉,想着女人喜欢的无非是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他便命人挑了几样成色上好的玛瑙翡翠过去,没想到连人带东西一起吃了闭门羹。 陆衍:“...” 太史捷笑道:“殿下观太子妃陪嫁,现银万两,良田万亩,铺子钱庄无数,什么珠宝首饰更是能堆成小山,您仔细看了,就知她不缺这等阿堵俗物,若真是想诚心致歉,您还是再好生想想吧。” ...... 陆衍这边正在头疼,沈辛夷那里也不轻松。 那侍婢被杖毙之后两天,齐皇后就派了个公公来传话。他昂着下巴吊着眉毛:“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翠微宫一叙。” 沈辛夷垂头装病,张媪恭敬问道:“我们殿下前日着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娘娘,还请问皇后是何事传唤?若是能在宫里做了,殿下就在宫里做好再呈给皇后。” 太监看她一眼:“前日太子杖毙了我们娘娘给的侍女,娘娘想问问太子妃,为何唆使殿下杖毙她给的人?” 沈辛夷目瞪狗呆,这,这哪来的奇葩皇后,什么鬼畜逻辑?太子杖毙人跟她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成了她唆使的? 张媪反应极快,她面有为难:“可是...我们殿下正拖着病体为太子抄祈福经书,怕不能被旁的事儿干扰,否则经书便没了祈福之意,你看...” 太子妃拖着病体为太子抄写经书祈福,若此时齐皇后再为难儿媳,怎么都说不过去。太监怎么想都挑不出理儿来,只得把沈辛夷看了眼,悻悻走了。 玉烟面露不悦:“皇后怎么教的下人?一个太监都敢拿正眼瞪咱们娘子?呸!” 沈辛夷闲闲地翻着经书:“跟主子学的呗。” 张媪拍了玉烟一下,又嗔了沈辛夷一眼:“隔墙有耳,娘子不要乱说。” 张媪又迟疑问道:“娘子,不是我多言,只是...前日太子让人送了东西过来,您何不就着台阶下了?那些东西都是世所罕有的绝品,可见太子是用了心的,您又何必冷着呢?” 沈辛夷撇了撇嘴:“东西再金贵又能如何?他的身份难道缺这些东西?不过是命人从库房翻了几件给我罢了,当我是捡破烂的呢。我不过给他一个冷脸,你瞧瞧他什么样子?他这些日子给了我多少冷脸?” 张媪也知道自家娘子这个驴脾气,叹了口气不再多劝。 沈辛夷闲了不过半日,齐皇后又命人来找事了,还是上午那个太监,他这回身后跟了三个千娇百媚,各有风情的貌美宫婢,他欠了欠身,不阴不阳地道:“太子妃,皇后娘娘说了,不过一个宫女儿而已死了就死了,她疼惜您,这又给您送了三个来,让她们好生伺候您和太子。” 这三个宫女都是貌美出众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后按的什么心。不过张媪倒是神色如常,这几人虽美,但比玉烟几个还差了一筹呢,更别提她家五娘,太子对五娘这样的殊丽绝色都半点不动心,怎么可能被几个宫女迷住? 沈辛夷随口问道:“她们叫什么?” 太监似乎就等着她问这句,一笑道:“辛好,辛容,辛歌。” 奴才和主子重名可是大忌讳,宫内众人倒吸了口气,齐皇后这也太打脸了,沈辛夷神色如常:“我不喜欢这几个名字,她们以后就叫品如世贤艾莉。” 太监:“...” 他擦了擦汗:“她们的名字是皇后取的。” 沈辛夷不耐烦地道:“是送你的还是送我的?” 太监不敢多言,想着把人成功送进少阳宫也算交差,敷衍地行了个礼告退了。 沈辛夷让玉烟先把那几人带下去,抬头对张媪道:“皇后怎么送我这么贵重的礼?每个人的名字里面都有我的辛字,皇后也太狂热了。”有这种粉丝她很头疼。 张媪:“???” 她听见这话不对,正要开口,陆衍却在这时走进来,他挑了挑眉:“母后给你送人了?” 其实他送礼碰壁后,太史公就劝他从太子妃身边的人入手,来打探一下太子妃的喜好,这才好送礼道歉。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踏入东殿,但又不知怎么开口,便起了个没啥关系的话头。 沈辛夷点了点头:“我正和张媪商议此事呢,几个宫婢和我重名了。” 陆衍转眼想到齐皇后想干什么,眸色微沉。 她又道:“其实我也觉着我的名字太容易了,什么猫三狗四都能跟我重名,但我也不能每回都逼着别人改名,所以我决定换个名字...” 她说完狂炫酷霸地抬起头,沉声道:“从今往后,叫我龙傲天。” 第 13 章 陆衍没想到她这么快又反复了,不过他这些天也被训练出来了:“...你姓沈。” 沈辛夷怔了下,觉得沈这个姓一点都不霸气,完全不能跟龙相比,她想了想:“我不管,我从今以后就叫龙傲天!你不许反驳!” 陆衍虽然对沈家人厌憎已深,但这时候也难免有点同情沈修远...这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才养出这么个货来? 张媪玉烟等人已经扭过头去,一脸的不忍直视。 她没听到有人回答,瞬间不开心了:“你竟敢无视我,谁给你的勇气!” 陆衍只好道:“...听到了。” 沈辛夷见他这么快就臣服,不由得心中得意,抬了抬下巴喜滋滋道:“很好,你去给我打洗脚水来。” 陆衍:“...” 张媪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道:“奴去吧。”沈辛夷摆了摆手:“阿姆你不用管,我就是要让他去。” 他神色淡淡,信口胡诌:“你从来不洗脚,要什么洗脚水?” 张媪、玉烟:“...” 沈辛夷居然被这个神奇的理由说服了,点了点头,自我反省:“对啊,作为帝国经济明白的掌控者,硬汉味十足的总裁,我身上有点味很正常,更能刺激异性的荷尔蒙。” 陆衍虽然没听她在叨叨什么,但还是一脸认真:“正是。” 张媪生怕她一时想不开,以后真就不洗澡了,忙道:“没有的事,您艳绝尘寰,当然要每天洗的干干净净,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好看呢。” 沈辛夷对她的用词不大满意,纠正道:“阿姆,我不能叫艳绝尘寰,你可以说我威武雄壮,英挺高大。” 陆衍瞥了眼她的细胳膊细腿:“...” 张媪哭笑不得,又见太子似乎有话说的样子,很有眼色地带着人褪了出去。 陆衍踌躇半晌,还是觉得要给她送礼之事十分难以启齿,于是转了话头:“沈贵妃方才又派人来找你了。” 沈辛夷除了见到陆衍比较失常以外,处理其他的事儿都很正常,想了想:“暂时不见,你帮我回了吧。” 陆衍哦了声,又淡淡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老八还遣人来给你送了礼,说是要向你道歉。”看来那母子俩知道沈辛夷知道两人算计她的事儿了。 沈辛夷被他不阴不阳的表情看的撇了撇嘴:“姑母一心把表兄送来给我暖.床,我心里只拿他当表兄待,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帮我回了吧。” 陆衍:“...”他很想看到老八听到这句话时候的表情。 他缓了缓,才悠悠道:“回绝只怕你舍不得,毕竟那日你醉酒时还说,老八才是你真正中意之人,我不过是他的替身而已。” 他其实颇好奇沈辛夷到底把他当成谁的替身,毕竟她说的振振有词,也不像是胡言乱语,只不过现在能把老八排除了。 沈辛夷脸色突然变了,似悲伤似恼怒,她沉声喝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好好伺候我就行了!”她说完沉默了会儿,似在平复情绪,半晌才抬起头冷笑道:“你也少拿这话来试探我,对付你一个饥.渴的小妖精,我已经快肾.亏了,你还指望我多纳几个?” 陆衍:“...”行吧,行吧。 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不过转身出去的时候,摔门声还是不慎泄露了内心的怒火。 太史捷见他神色不对,奇道:“您怎么了?” 陆衍冷冷道:“她又发病了。” 太史捷也是无语了,陆衍又皱眉问他:“先生可有治疗之法?” 太史捷叹了口气:“我听东殿的人说华仁前几日来了,术业有专攻,我虽长于解毒和心血之病,但在治疗疯病痴病上未必强于她,她既然无功而返,我恐怕也...” 陆衍头疼,他当初被十万回鹘骑兵围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头疼。 太史捷倒是有个大胆的主意:“太子妃的病我也略瞧过一二,无非就是变得强势些,不通情理了些,您要不要试试...”他犹豫片刻才道:“假意顺从太子妃几句,别总是和她对着干。” 陆衍脸都黑了,脸上毫不掩饰的怒气:“太史公可是在说笑?!”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以说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沈辛夷身上了,连文昌帝他都没有好脾气过,谁让沈辛夷脑子不成说不通道理呢? 太史捷无奈摊手:“在下也没别的法子了,难道殿下一辈子就这样跟太子妃干耗着?” 陆衍:“...” 太史捷谆谆劝道:“也不是让您伏低做小,你对太子妃温柔体贴些便可,就拿这次送礼的事儿来说,八殿下送来的赔礼是一把檀香小扇,虽不贵重,但做工图样无一不是精巧别致,一瞧便知是用了心的...‘他顿了下,下了一剂猛药:“难道您连这点小事都要被人比下去?” “军师不必激我。”他瞥了太史捷一眼,语调微有不耐:“我知道了。” ...... 出现在陆衍话里的陆泽,此时正在慢慢拨着一炉紫阳赋,他嗅着逸散出的香气:“我记得紫阳赋的调香方子还是素素所赠,她亲手调出来的香,果然非同凡响。” 沈贵妃就没他那么淡定了,她面色不快:“都几时了,你还有心情管这个?”她眉间有些不安:“我邀了素素几次她都没过来,可见是知道了咱们的主意,她这回是真恼了。” 陆泽一笑,又是一叹:“所以咱们得先尽早准备了,也不能全指着舅父。”他低垂下眼眸:“素素虽对我无意,但也不见得就喜欢太子,听说两人尚未圆房,咱们还是大有可为的。” 沈贵妃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陆泽还在盘算下一步如何动手,陆衍却先一步发难,他不知从哪里翻出证据,证明当初拦截沈辛夷婚车之事就是陆泽所为,文昌帝震怒,当即发了他禁足,又撸下他身上的一应差事,让他专心在宫中反思。 ...... 这些事儿霸总沈傲天自然不知,她还记着给皇后请安的日子到了,她起的虽早,奈何梳妆打扮破费时间,陆衍在外等了良久也不见她出来,蹙眉走进来:“沈五你磨蹭什么呢?” 沈辛夷脸上正在抹脂膏,她闻言抬起眼来,冷冷问道:“你叫我什么?” 陆衍冷眼看着她演戏,沈辛夷见他没反应,以为他真的忘了,她冷哼一声提醒:“以后记得叫我傲天,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陆衍本想甩袖走人,猛然想到太史捷的叮嘱,忍了又忍才道:“傲天,该走了。” 沈辛夷终于满意了,她由着玉露给自己描上口脂,这才起身,又特地叫上皇后送来的品如艾莉世贤三个。陆衍斜睨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三人一眼,扬了扬眉:“你带她们做什么?” 沈辛夷无奈道:“皇后仰慕我,她硬塞给我的,我也不好不收,带上也让她瞧一眼我对粉丝送到礼物是很珍视的。” 陆衍自然知道这几人皇后因何送来的,他本还想着要不要把人打发走,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两人并肩去了翠微宫,沈辛夷注意到皇后的正殿里竟架了一扇半透的八面大屏风,屏风后隐约坐着个袅娜身影,她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屏风里的是谁,不由多看了几眼。 行礼过后,齐皇后看了眼沈辛夷身后的三人,率先向她发难,冷冷道:“沈家怎么教的你规矩?长辈赐下的下人,名字也是你能随随便便改的。” 沈辛夷有点不耐烦了,追星是好事,追成脑残私生饭,处处对爱豆指手画脚可就不好了。不过她为了不让粉丝难堪,果断甩锅:“太子硬逼着我改的。” 从天而降一口黑锅的陆衍:“...是。” 齐皇后剜了她她一眼,又往屏风后看了看,才转向陆衍:“我在行宫常日寂寞,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而且我也吃不惯南地的吃食,特地把你五表妹接到了宫里来,让她给我做几样爱吃的菜,还有些解暑的冰饮子,你们也尝尝吧。” 她说完身后的王媪便上了两道冰点,一道桂花冰糖糯米藕,一碗雪泡酸梅饮,陆衍从不在宫外吃东西,更何况还是不清不楚的人做的,他看了一眼吃食,并没有碰。 她看着陆衍,笑道:“你表妹心灵手慧,厨艺女红无一不精,”说到厨艺二字她看了眼沈辛夷,这才继续对陆衍叮嘱:“下午我要去瑶台赏莲,会带上你五表妹,你也一道过来吧。” 这话的意味十分明显,陆衍面色淡淡。 齐皇后又转向沈辛夷,淡淡问她:“就是不知太子妃愿意是不愿了?” 沈辛夷方才在走神,脱口问道:“何事愿不愿?” 齐皇后冷哼了声,又看了眼屏风:“太子五表妹之事。” 沈辛夷微怔,不可思议地道:“您要把五表妹也送给我?” 齐皇后:“...” 屏风后的表妹:“...” 第 14 章 齐皇后给她这奇思妙想弄的一脸懵逼,半晌才斥道:“太子妃浑说什么,什么把表妹送你?” 沈辛夷暗暗警惕起来,低头不言语了。 齐皇后见她不说话,狠狠瞪她一眼,这才扶了扶鬓边凤钗,转向陆衍,和煦道:“九郎可懂我的意思?你意下如何啊?” 陆衍喝了口浓稠的茶汤,这才问道:“我有表妹?” 齐皇后:“...”这反应比沈辛夷还奇葩! 屏风后的齐表妹倒还能坐的住,齐皇后满头毛线:“就是你四舅舅的女儿,阿雅。” 齐皇后当年是齐家最小的女儿,她的姐姐兄长都已成亲,只剩下几个庶出的跟她玩的最好,这个四舅舅是个庶出,当初最会在她跟前讨好卖乖,他的闺女齐雅也极会讨她喜欢,得知沈女进宫之后,齐雅便主动提出可以去太子身边,为姑母‘分忧’,齐皇后喜不自胜,当即把她接进宫来。 陆衍低头略思忖:“不记得了。”他又淡淡道:“我只有三舅这一个舅舅。”这说的是当年惊才绝艳的齐昊天。 齐皇后听到兄长,也有些伤感,也不好再逼他:“罢了,你们先下去吧,明儿我要在紫兰园摆宴,还叫了戏班子唱傩戏,你们都过来吧。” 沈辛夷出翠微宫没多久,就面色沉凝地对陆衍说:“皇后有问题。” 陆衍挑了挑眉:“傲天也有怕的时候?” 沈辛夷没搭理他,低声道:“那什么齐表妹,想必也是送到我床榻上的,皇后这般上赶着给我送人,必然是盯上了让整个魏朝颤抖的沈氏集团。” 陆衍:“...”这话没法接。 沈辛夷说完又郁闷道:“亏我还以为皇后是仰慕我呢,没想到竟是别有用心。” 陆衍:“...哦。” 两人赶早去的翠微宫,朝食还没用,回去的时候热腾腾的饭菜就摆上了,提起筷子就能吃。沈辛夷吃得少,用了半碗金丝南瓜粥,半个巴掌大小的枣泥糕,再吃了几口小菜就饱了。 陆衍比她晚一步落箸,让底下人取出一面精巧别致的桌屏,上面绣着猫儿狗儿打架作耍的图样,两只小动物绣的栩栩如生,神情活泼灵动,很是可爱。 贵重物件沈辛夷两辈子见得太多,早已不稀罕了,反倒喜欢心思奇巧物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衍见她面露欢喜,嘴角微微一扬,等她看向自己的时候又恢复成无表情的正经脸。沈辛夷问道:“给我的?” 他随手把桌屏搁在她面前,懒洋洋道:“别误会,王詹事硬塞给我的,这图样我用了不合适,扔了又没必要,给你吧。” 沈辛夷本来伸手想摸,闻言收回手,顺道鄙视了陆衍一把:“合着准备扔了的才给我的?你还是自己拿去扔了吧!” 张媪瞧出点门道来,欢喜笑道:“瞧这图样生动灵秀,绣工光靠绣技只怕也绣不出来,上面的画儿必是出自名家之手,画好后交由绣工临摹,太子您真是有心了。” 陆衍把脸板住了,冷冷道:“又不是我画的,别人随手送的而已,我有心什么?”其实就是他画的。 他说完淡淡看了张媪一眼,起身甩袖走了。 张媪忍不住一笑,伸手接过桌屏:“奴帮您放好,这可是殿下的心意呢。” 没想到小替身也学会讨好人了,她想了想,决定再给陆衍一点奖励,于是纤手一挥:“看在他这么卖力的份上,我决定今晚就去宠幸他,阿姆你帮我传话,今晚我留宿西殿。” 张媪:“...” ...... 张媪当然没敢传话,所以陆衍正毫无防备地准备去汤池沐浴。文昌帝听说行安的温泉有强身健体之效,所以特地在此处修建汤池,又把有汤池的少阳宫给了太子——阖宫上下再没别人有这待遇了。 陆衍正在更衣,他沐浴的时候颇不习惯旁人伺候,自己动手解下羽冠,脱了外面的长衣,他青丝低垂,双眼神光湛然,轻薄素衣把身形勾勒的结实挺拔,怎么看都是一幅极动人的美人入浴图。 他正准备把中衣脱了入汤池,忽听到门边一阵响动,他皱眉抬起眼,隔着袅袅雾气,就见沈辛夷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手里还捧着几件衣裳,他头大道:“怎么哪里都有你?” 沈辛夷对他的表现相当不满,晃了晃手里的衣服:“我来给你送干净衣裳。” 她说完把衣裳放到一边的石凳上,反手把门锁栓上,邪魅一笑:“宫人没给你传话吗?我今晚要来宠幸你。” 她说完打量了陆衍几眼,他肌肤光滑如缎,光看这样漂亮的躯体,谁也想不到他当年斩首无数,甚至亲手取了回鹘王的首级。便是现在带了病色,也无损他的容貌,被水汽一蒸,反似灼灼春华,耀目生辉。 陆衍:“...” 他冷着脸:“滚。” 沈辛夷把门锁严实了,抬起头冷笑:“别装了,赶在这时候洗澡,不就是为了引诱我吗?” 陆衍:“...” 沈辛夷见他冷着脸一动不动,暗忖自己价码是不是还没给够,于是抬了抬下巴:“你开个价吧。” 陆衍额上青筋乱跳:“滚远点!” 沈辛夷见他还装矜持,上下摸索了一番才想起自己没带银子,于是从腰间取下一枚翡翠双鱼佩,走到他身边把玉佩塞到他怀里:“这一千万,不对,这一块玉佩足够买你的一夜了。” 指尖还顺便在人家胸口戳了一下,不错,还挺弹的。 陆衍:“...” 他随手把玉佩扔到沈辛夷怀里,带着满身的怒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沈辛夷见他不识抬举,本来打算拉住他,给他一个强势壁咚,没想到池壁湿滑,她不留神倒头栽下去了,那池子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她的广袖衣裳又厚重,带着她一直往下沉,好不容易爬上来,已经不知道呛了几口水。 陆衍原本懒得理她,瞧她伏在池边咳的厉害,才皱眉走过去:“你是傻子吗?这样都能一头栽进去。” 沈辛夷身上湿哒哒的没工夫搭理他,只好把外面穿的深衣解下来,身上只着藕色中衣,隐约露出兜衣的缠枝花边和一抹雪痕,此时正急切地上下起伏。 她为人不管如何...一言难尽,但那张脸还是足够唬人的,作为正常男人,陆衍难免多瞧了一眼,目光从她的桃花眼开始一路往下,等到白嫩脖颈处时他终于克制住了,慢慢调开了视线。 沈辛夷一边咳嗽,一边硬凹了个邪魅狂狷的造型,伸手捡起落在地上的玉佩,扯着他的衣服沉声道:“好大的胆子,我给你的嫖资你居然敢不要?!” 陆衍沉着冷静:“你给我的什么?” 沈辛夷字正腔圆:“嫖资!” 下一刻,沈辛夷就被连人带嫖资一起扔了出去。 ....... 因着这桩事,第二天齐皇后请两人看戏的时候,两人身周三尺之内都是一股冷意,谁靠近了都得打个哆嗦。太后高坐上首,齐皇后把陆衍叫到自己左下首坐着,其余几个妃嫔按照次序跪坐,沈辛夷却被安排在了那位五表妹身边。 这位五表妹倒是生了一张妩媚芙蓉面,柳眉星眼樱桃小口,很标准的古代美人,就是没什么特色,让人一见便忘了。 两人闲话几句,齐雅也在趁机打量着沈辛夷,一寸一寸比下来,越比越是心凉。她自觉也是个大美人,但跟这位太子妃相比直如足下泥尘,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再好看又如何,既不得夫君疼爱,也不得婆母喜欢,听说她和太子至今未曾圆房。齐雅连喝了几杯浓茶,又宽慰自己几句,这才觉得心下稍安。 此时戏已过半,齐皇后对着她打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开口向沈辛夷邀约:“我瞧殿下喝酒闷得慌了,不如我陪殿下出去走走?” 沈辛夷不爱看戏,此时确实喝的有些多,心口发闷,她看了齐雅一眼:“长辈俱在,咱们这般出去不大好吧?而且我和娘子并不相熟,娘子为何开口邀我?” 齐雅一笑:“我和殿下一见如故,喜欢得紧,恨不能多亲近才好。太后皇后俱都宽慈,见殿下不舒服,必会同意殿下出去散散的。” 沈辛夷有点好奇这个细作要做什么,略一思忖便同意了,她又向太后和齐皇后递了话,两位长辈很快便同意,倒是陆衍蹙了蹙眉,一直瞧着两人离开紫兰苑。 齐雅和沈辛夷走到离紫兰苑不远的一处亭台,齐雅眺望了会儿烟波浩渺的暗香湖,忽转过头,抿唇一笑:“我比殿下虚长一岁,叫殿下一声妹妹,您不会介意吧?” 张媪微微皱眉,她不过一白身娘子,五娘却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两人非亲非故,她凭什么叫自家娘子妹妹?这称呼可不是随便叫的。 沈辛夷不悦道:“介意。” 齐雅愣了下,掩着唇无辜一笑:“我实在仰慕殿下,才这般一说,殿下既然不喜,我再不会提的。”她这般一说,倒显得沈辛夷小气了。 沈辛夷淡淡道:“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妹妹,若你定要叫,就唤我一声傲天老大。” 齐雅:“???” 第 15 章 在齐雅被沈辛夷刺激到说不话来的当口,齐皇后也在抓紧时间给陆衍发洗脑包:“你和沈家女一直不曾圆房,凭两家的嫌隙,想必你以后也不会碰她,我也不会以后流着沈家血脉的孩子出生,除太子妃之外,太子能迎良娣良媛共八人,其余媵嫱若干,我看阿雅不错,也出自齐家,与你更是亲近,你不如就迎她为良娣,如何?” 不如何。一个沈辛夷都已经让他头大如斗了,若是再加一个,他以后就别想干别的事了。陆衍看着自己盏中的清茶,掩唇咳了几声:“非儿臣不愿,只是旧疾发作,有时走路都艰难,迎之无用。” 齐皇后自也关心他身子,犹豫片刻:“不若你先把阿雅迎了,等你身子大好了再圆房?” 陆衍喝了口茶,压住喉间的痒意,他正思量着怎么回了,太后已看完一场戏,正听见齐皇后的蹿腾,皱眉道:“良娣乃是正三品妃位,仅次于太子妃,俗例都是非高门嫡女不予的,你怎么敢随随便便把人塞给太子?”虽然齐家是她娘家,但一个白身庶子的女儿,给太子当妾侍都不够格,太后半点看不上。 齐皇后有些委屈:“那可是您的娘家...” 太后不想在人前给她没脸,平了平气,温言道:“九郎新婚不久,如今还没有嫡子,你也不必急着给他选妃,再说九郎身子病弱,现下不能近女色,若是他近了你的侄女,身子再出了什么问题,这如何是好?” 齐皇后显然比较莽,压根没认真听太后说话,她想着今儿对侄女的交代,目光闪了闪。 ...... 亭台上,齐雅‘啊’了一声,沈辛夷高贵冷艳地看着她,张媪对于处理这种突发已经有一定心得了,她躬身笑笑:“我们殿下跟娘子玩笑呢,娘子万勿介意。” 齐雅觉着沈辛夷的神色半点不像玩笑,她也呵呵干笑两声:“殿下果然风趣。”她再不提这茬,瞥了眼沈辛夷,轻轻摇着手里的绢扇,垂眸道:“殿下有所不知,皇后怕您和太子夫妻不睦,她是长辈也不好开口问,故此托我一问,今日瞧着殿下和太子情分颇好,皇后也能安心了。” 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了,她和太子分坐两边,满脸的不对付是个人都能瞧见,齐雅要么是眼瞎,要么是嘲弄。沈辛夷瞥了她一眼,淡淡嗯了声:“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太子爱慕我甚深,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还用你说?” 齐雅给噎了下,狠狠心下了一剂猛药,低声道:“有件事殿下只怕还不知道吧,皇后叫我来,并非只是让我在身边陪伴的,她还有别的意思。” 她抬眼一笑:“皇后想让我做太子良娣,好能尽心服侍您和太子。” 张媪先是一惊,很快又意识到不对,齐雅未免也太大胆了,这般大喇喇说出来好像存心激怒她家娘子似的。她想到这处,忙悄悄拦在沈辛夷身侧,确保她不会冲动误事。 沈辛夷愣了下:“服侍我?”自然而然把后面三字忽略了,她皱了皱眉:“你有什么用?” 齐雅本以为此言一出她定要发火,这反应又在她意料之外,她怔了下才道:“我...” 沈辛夷问完又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要你服侍,你长得太丑了。” 齐雅:“...” 沈辛夷悄悄嘀咕:“长得还没我好看,还敢说来伺候我,我亏大发了。” 齐雅本想把她激的暴跳如雷,没想到先暴跳如雷的是自己,她把堆到嘴边恶言咽了回去,轻轻一笑:“殿下艳名远播,我在京中亦是有所耳闻...”她笑意更盛:“可惜嫁了对您完全无意的太子,就是天仙下凡,只怕也是无用。” 要是放在平时,她也不敢得罪这位太子妃兼沈侯爱女,若是说的重了,太子妃对她施以杖刑都完全可以。但齐皇后跟她商议,若她能让沈辛夷暴跳如雷,降罪于她,最好再弄点什么伤口出来,齐皇后就有理由发作,反给沈辛夷扣上个仗势欺人,跋扈无礼的帽子,让太子更厌恶沈辛夷,她也可以借故留在宫中养伤,寻机会讨太子欢心。 当然,这一切是在齐皇后保证她安全的前提下,若没有齐皇后撑腰,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放肆。 沈辛夷闻言果然面色一冷,上前了几步,张媪想拦都没拦住。 齐雅心中暗喜,她余光悄悄一扫,果然见皇后带着太子如约而至,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的脸色发白,颤着声道:“太子妃见谅,是臣女失言,臣女该死,请您责罚!” 饶是沈辛夷自己是个精分,也被她这一会儿挑衅一会儿磕头求饶闹到一阵头晕,要是正常时候她定能及时反应过来,可惜现在是非常时期。 她皱了皱眉,正要说话,齐雅已抖擞成一团,泪垂粉腮,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止不住地磕头求饶。 陆衍被齐皇后叫出来,瞧见这一幕,不禁蹙眉问沈辛夷:“出了何事?” 沈辛夷正要答话,齐雅已暗暗咬了咬牙,佯做受惊的样子往后退,这处亭台不大,三面环水,她已经退到了阑干边儿上,眼看着就要一头栽下去。 沈辛夷这下终于明白她要干什么了,这招数虽老土,但若是她掉到水里,自己怎么也洗不清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没想到齐雅身子忽然一转,齐雅倒是没掉进水里,反而是自己直勾勾栽了进来。 张媪几人慌的脸色发白,忙不迭就要跳水救人,几个金牛卫也赶忙跑了过来,比他们更快的是陆衍,他加快脚步走进了水里,伸手一捞就把沈辛夷捞了上来,也幸亏这处水池只有齐腰深,否则两人都要倒霉了。 沈辛夷重重咳嗽个不住,身子乱抖,陆衍怕她乱动,把她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抱着她上了岸。 齐皇后见陆衍大半个身子都湿了,吓得脸色发白,也顾不得别的,大声呵斥宫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服侍太子更衣,再让厨下去煮姜汤!” 沈辛夷被陆衍抱着到了就近一所宫殿,双脚落了地她才回过神来,郁闷地用茶水冲着嘴里的泥沙:“今年是跟水犯冲啊,没几天就落了五六回水了。” 陆衍接过干巾子擦了擦脸:“到底怎么回事?” 沈辛夷冷哼了声:“你那好表妹不知廉耻想勾引我,今儿又是诬陷我又是假装落水的,无非就是想讹上我,以后好赖在宫里。”那啥,除了主要目的,基本把齐雅的想法猜了八.九不离十。 陆衍:“...知道了。”他转念一想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他更衣的时候一向不爱让旁人伺候,更衣的屋里并无下人,连张媪几个都没敢进来。沈辛夷左右看了看,反正陆衍都是她的人了,也没什么好羞耻的,她毫不避讳地除下了水红深衣和白纱中衣。 陆衍:“...” 现在她上半生就剩下绣着花开并蒂的兜衣,脖颈修长,锁骨精致分明,因为湿透,兜衣紧贴在身上,将身段勾勒的跌宕起伏,有种青涩与妩媚杂糅的风情。 沈辛夷见他皱眉看过来,不但不羞耻,反而得意地挺了挺胸,邪笑了声:“男人,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陆衍把手里的干净衣裳甩给她:“...滚。” 他见她半点没避讳的衣裳,只能自己去了偏殿换衣裳,两人擦干身子再重新整装已经过去了好久。陆衍带着她来了水榭,齐雅脸上不知怎么,竟多了几道青紫的印子,手腕处也红肿起来,她瞧见沈辛夷,怕的身子乱颤,不住往后缩。 齐皇后面色冷厉地看向沈辛夷,又温言对齐雅道:“阿雅别怕,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姑母给你做主。” 齐雅踌躇半晌,畏惧地看了眼沈辛夷,带着哭腔道:“许是我说错话了,太子妃竟命人对我施以掌刑,然后不知怎么,又自己跳进水里,她的下人却说是我推的...” 啧啧,这颠倒黑白的功夫。 沈辛夷走到她面前,冲她温柔一笑,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先别哭,先站起来,咱们把话说清楚。” 齐雅一失神,由着沈辛夷把她拉了起来。 沈辛夷把她调整到满意的角度,满意地点点头:“你说我打你,我也不能白担了这污名,所以...” 她猝不及防地出手,冲着齐雅的面门就是一拳。 砰! 第 16 章 齐雅没回过神来,给她一拳揍个正着,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了,沈辛夷趁机又上前踹了几脚。 她力气不大,这一拳倒是没把她鼻子揍断,只是让她冒了点鼻血,她慢条斯理地掏出方帕:“既然你说我打你,我可不能白担了这罪名,还是打了你才作数。” 齐皇后也愣在原处半晌回不过神来,她伸手王媪轻轻扯了扯她衣袖,她才抬手指着沈辛夷,声音尖利:“你好大的胆子,在我的宫里也敢撒野,来人!把太子妃带去佛堂好生管教!” 沈辛夷刚收回踹齐雅的脚,不屑地撇撇嘴:“皇后何必动怒?齐雅方才屡次对我不敬,如今又诬陷于我,我不过管教一二罢了,皇后也该小心被奸人蒙蔽才是。” 话虽有礼,内含的意思却颇为无礼,齐皇后气的连连拍着桌案:“反了反了,你们还不快把太子妃带下去!” 她话音刚落,身边几个粗壮老媪就蠢蠢欲动,陆衍微微拧眉,不动声色地挡在沈辛夷身前,声调中带着微妙的不悦:“母后。” 他自己都忍了沈辛夷这么久,凭什么别人敢来动她? 齐皇后见他护着沈家贱.婢,面色更怒:“九郎,你们不是已经分居了吗?你怎么在还护着她!是不是非得她哪天把我杀了你才甘心!” 陆衍面色一冷,他和沈辛夷分居两殿的事儿,皇后怎么会知道?他蹙眉想了想,被女人尖利的声音吵的头疼。齐皇后今天的算计失败,就该息事宁人把事情死死捂住才是,她倒好,不闹个天翻地覆不罢休,以为太后和皇上都是不管事的吗?这桩算计处处是纰漏,若真是要查,倒霉的还不是皇后。 齐皇后又跟寻常妇人似的哀哀道:“养儿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偏帮太子妃...” 陆衍最不耐内宅妇人的勾心斗角,但齐皇后到底于他多年养育,他按了按额角:“母后,此事究竟如何,你心底最清楚,见好就收便罢了。” 齐皇后显然没领会到他的劝告,她面色一变,正要开口叱骂,就见太后带着人进来了,她老人家见屋里闹哄哄,面色一冷:“出了什么事?” 齐皇后正要张口栽赃,太后却抬了抬手,让屋里所有宫人退出老远,只留零散两个心腹在水榭内,她又转向陆衍:“九郎,后宫的事儿你们男人不必插手。”陆衍也完全没兴致插手这些,只是不怎么放心地看了沈辛夷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太后这才道:“现在说吧。” 沈辛夷快人快语,抢先一步把事儿说了,瞥了眼瘫在地上低低哀嚎的齐雅一眼:“我实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齐五娘子对我不敬,谁知她一见我便指责我打了她。” 齐皇后正要强辩,太后已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冷冷看了齐雅一眼:“齐五娘子可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东宫的内帷之事你也敢胡言!”她面露厌恶,指了两个面相凶厉的教养女管:“好好教教五娘子规矩。” 齐雅吓得脸色惨白,宫中教养女官严苛毒辣无人不知,听说犯了错拿竹板子抽脸都是轻的,她哀求地看向皇后,齐皇后面色无措:“太后,阿雅可是无辜的啊。” 太后能在后宫几十年屹立不倒,自然已是活成了人精,她冷冷道:“是不是无辜的,皇后心里清楚。”说完就让人把齐雅拽下去了。 齐皇后不敢再说话,太后又转向沈辛夷,脸上的冷厉收起,多了几分严肃,语重心长道:“太子妃,我知你在家千娇万宠,受不得气,但世人哪有不受气的?我不是叫你忍着,就算要罚,也应派个下人去罚,怎能就自己上手?一来失了体统,二来对长辈不敬。” 她顿了下,又道:“至于怎么解决事情又能让自己出气,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在长辈面前说动手就动手,着实不该。” 沈辛夷还在走神,张媪却是过来人,太后虽说是责备,但说的都是实打实的良言,她忙压着沈辛夷给太后道谢。 太后知她聪敏,也不再多言:“用梵文抄一遍心经在佛前烧了吧,煞煞性子,以后再不能这般莽撞了。” 她看了眼齐皇后,到底不想在孙媳面前给儿媳没脸,便让沈辛夷先下去,齐皇后知道自己这姑母的辣手,现在定是要狠罚自己的,慌忙就想命人请太子来救她。 太后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若是你敢为这事惊扰九郎,下半辈子就去佛堂念佛吧。” 齐皇后脸色一白,垂头恭听她的斥责惩罚。 ...... 沈辛夷出了水榭,见陆衍还在外面和太史捷说话,她以为陆衍早都走了,便高兴地冲他挥了挥手:“你还在等我啊。” 陆衍他本想向她走过去,脚步一动就定住了,双手拢于袖中,不耐瞥了她一眼:“吵死了。” 他又淡淡道:“本来已经回去了,奈何太史公突然想赏莲,所以我陪他在河岸散散。” 太史捷:“...”关他什么事啊,他又不喜欢莲花,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幕僚啊! 沈辛夷还真信了,冷笑了声:“你老婆在里面挨训,你竟半分不关心,若我出了事,看你吃什么喝什么,下半辈子怎么过!” 陆衍悠悠道:“...我还可以另娶他人。” 沈辛夷差点跳起来,怒道:“你身子都是我的了,还敢娶谁?谁还会要你这个残花败柳!”她想到什么似的,一指太史捷:“说,奸夫是不是他!” 太史捷一直对太子妃的病情有所耳闻,今天才算是亲眼观摩,他慌忙摆了摆手:“不是我,太子妃误会了!” 沈辛夷上下把太史捷打量几眼,面露不屑:“你选的这个奸夫这么老这么瘦,能不能满足你这个小妖精。” 太史捷:“...” 陆衍忍无可忍地捏住她的嘴,偏头问道:“太后怎么说?” 沈辛夷懒洋洋道:“给齐雅赐了两个教养女管,让我用梵文抄心经一遍,然后拿到佛前烧了。”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我不会写梵文啊!” 太史捷多嘴一句:“太子会。” 沈辛夷目光炯炯地看着陆衍,他给冷冷看了眼太史捷,这才道:“我写一遍,你来临摹。” 她本来是想让陆衍代写的,临摹也能接受,她点了点头。一行人没多久就回了少阳殿,陆衍令人摆了笔墨纸砚,取了根平时不怎么用的小号狼毫笔,每写一个字就跟她说一遍释义,沈辛夷开始还认真听着,后面渐渐走了神。 陆衍这手不知怎么长的,手指修长如玉,指骨匀称分明,指甲也修剪的整齐,不知是不是因为久病的缘故,他肌肤苍白,手指也如冰雕玉琢的一般,握笔写字的时候那叫一个漂亮。沈辛夷哪里都好,就是手肉肉的,一直暗羡这种手长好看的人,更何况陆衍那手是万里挑一的好看。 陆衍不过一会儿就发现她在走神,拧眉问道:“你想什么呢?” 沈辛夷冷不丁被他一问,脱口道:“想舔...” 陆衍不知道她又乱七八糟地想什么,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面色不善:“想舔什么?” 沈辛夷猝不及防地在他手心舔了一下。 第 17 章 陆衍就觉着手心一麻,他忙抽回手,面色隐含怒气:“你又做什么?”他一向不喜别人近身,还真是头一次被人做如此暧昧的举动。 沈辛夷理直气壮:“你问我做什么的,我直接给你看有什么不对吗?” 陆衍知道跟她说理说不清,用方帕擦了擦手掌。 大概是太子的动作刺激到了她那颗脆弱的玻璃心:“别跟我玩欲擒故纵那一套,一会儿百般勾引一会儿又惺惺作态!我只喜欢听话的男人,你明白吗?!” 陆衍没理她,低头继续用梵文抄《心经》,沈辛夷一拳打在棉花上,悻悻了半天见他没搭理自己,只得继续把目光落在他手上。 她这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她不想显得自己太痴汉,盯着他的字迹瞧了半晌,忽的悠悠一叹:“你的字写得好,不过还是不及他,他写得更好,但你们擅书画这点倒是一样。” 沈辛夷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他心下莫名不快,所以难得八卦,扫了她一眼:“你心悦惦记他,他未见得惦记你,不然你们早该成婚了,既然好事未成,可见他对你无意。”他说完觉得自己也挺奇葩的,竟然能和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心平气和的讨论他的心上人。 沈辛夷冷哼了声:“他心里爱我爱的要生要死,只是性子害羞内秀,不擅表达罢了。” 陆衍用眼睛斜睨她一下,表示对这个说法的怀疑。 她不满地冷哼了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嘚瑟:“我这么美,又有权有势,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他爱慕我很正常,不喜欢的人才是脑子有病呢。” 无辜躺枪的陆衍:“...再有病也病不过你。” 沈辛夷听了这句竟没发火,反而面露几分感慨:“你再骂我几句。” 陆衍:“...你又怎么了?” 她长叹一声:“他原来就算心里爱我爱的欲死不能,面上也从来不表现,反而总说些难听的,”说完还伸手摸了摸陆衍的脸:“你长得真像他,再多说几句让我听听。” 陆衍躲开她的手:“你真是...一言难尽。” 沈辛夷回味了一下,鄙夷道:“一言难尽这词太文雅了,你要骂的粗鄙一点。快,再大声骂我几句。” 陆衍实在没法沟通,干脆低头继续抄撰,不搭理她了。沈辛夷见他不开口,也有些无趣,低头默默回忆起来。《心经》整篇并不太长,陆衍抄了没多一时就写好了,把一卷经文扔给她:“照着这个写,抄完后供到佛前烧了。” 沈辛夷伸手接过,临出门的时候又看了他一眼,冷冷撂下一句:“好好琢磨琢磨怎么骂我,要是骂的不好,这几天你别想吃饭了!” 陆衍:“...” 沈辛夷接下来几日就敦促着陆衍骂自己,齐皇后不知被太后如何教训,这些日子都没出来找事,齐雅也被遣送回了齐家,两人又鸡飞狗跳地过了十数日,张媪提醒她:“娘子,六殿下前日请您和太子去福寿园赏戏,太子命我给你传话,让你收拾收拾准备去了。” 一般皇子到了年纪都会搬出皇宫,这位六殿下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个闲散人,又颇好美色,这次皇上下江南他也没住行宫里,而是在外另置了宅院,好四处寻访佳丽。 沈辛夷侧头想了想:“太子难得求我,我就跟他去一趟。”她伸了个懒腰:“阿姆帮我换衣裳,咱们也帮太子撑撑场面。” 张媪已经学会了不多问,一言不地帮她装扮打点,待沈辛夷收拾停当,居然等了许久才见陆衍出来,她难得没发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怕,不过今儿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欺负了去。“ 陆衍:“...我怕什么?” 沈辛夷叹了口气,难得有些同情他:“你母亲早逝,你的几个兄弟从来不把你当人看,每天使唤你端茶递水倒洗脚水,你心里定是怕他们怕得紧。”她握住他的手,顺便摸了几把:“你叫我同去不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撑腰吗?在我面前还遮掩什么?” 陆衍面无表情地抽回手:“...” 他虽不能管住沈辛夷的嘴,但还能管住自己的嘴,于是一言不发地上了车辇。 ...... 福寿苑里,六殿下陆冽正和陆泽吃茶赏景,他身边还偎着两个美人,一个捶腿一个喂茶,好不惬意。陆冽享受了会儿,转向自己八弟,笑道:“想你也纵横了这么多年,竟在自己表妹身上翻了船,这回要不是我邀你,你只怕还在宫里禁足着。” 陆泽淡淡‘嗯’了声:“这次是我算错了。” 陆家这几个皇子都生的不错。陆冽眉眼风流,嘴唇削薄,此时轻佻一笑:“我听说沈侯之女生的极美,荣光灼灼,比京城第一美人鱼望月如何?差了几筹?”老八是个眼光极高的,他能看上的娘子,相貌必然出众。 陆泽看着自己的茶汤:“鱼望月不过一庸脂俗粉尔,怎配和素...和她相比?” 陆冽来了兴致:“当真?我还没见过容貌盛于鱼望月的女子呢。” 陆泽道:“井底之蛙。” 陆冽不怒反笑,笑吟吟道:“那可真要见识一番了。”他说完又轻蔑一笑:“不过沈女再美,配上老九那个半残也是蹉跎了,听说他早已不中用了,可惜了美人。”他说完还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学着陆衍咳嗽的样子,又轻鄙地大笑起来。 他厌恶陆衍也有缘由,她的母妃出身不高,依附于先皇后生活,后来无意中喝了一杯给皇上和先皇后的毒酒,就这么去了,皇上也因此对他很是疼爱,他是觉着自己母亲因先皇后而死,可惜先皇后已死,他便把怨愤转到了陆衍头上,和跟陆衍不对付的老八要好。 当初陆衍名声正盛时他不敢招惹,现在陆衍重病在身,也早已失了权柄,他当然要来踩几脚。 陆泽淡淡道:“别冲动,瞧我此次被禁足,你就该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陆冽笑了笑:“巧合而已,谁让你当初那么心急,竟派人去拦截迎亲队,平白给人送上把柄。”他突然瞧了眼身边的两个美人,扬起唇角笑了笑:“我不过戏耍他一番,又不打算把他怎么样。” 两人正在闲谈,外面就有人来报“太子和太子妃到了。” 陆冽‘哟’了声:“来的倒挺早,请他们进来吧。” 没多久家奴就把陆衍和沈辛夷引了上来,陆冽目光先落在沈辛夷身上,目光不由一亮,觉着老八还真没吹嘘,此女瑰姿媚色,又带了几分清逸纯稚,绝色天成,既似诱人入魔的女妖,又像不染尘埃的仙人,她堪堪走进来,整间屋室都光亮几分。 陆冽一边儿对身边的美人上下其手,一边笑道:“你们来早了,其他几个还没来。” 陆衍一进来便瞧见陆冽轻佻的目光,他心下莫名不快,漠然看了陆冽一眼,又扫过他身边的美人:“老六好兴致,可是忘了父皇的呵斥?” 陆冽想到他当年的威势,面色一僵,很快又想到他如今的情势,很快调整了面色,玩笑道:“谈不上什么好兴致,几个瘦马而已。九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弟妹妍姿雅态,贤德贞淑,你有了她,自然瞧不上别的女子,我要是娶了像弟妹一样的正妃,定然也能收心。” 他突的转向沈辛夷,神色带了几分调笑:“弟妹觉着我说的可对?”他这番话说调戏倒也称不上,只是面色轻佻,偏偏话里话外都是对沈辛夷的称赞,让人发作不得。 沈辛夷一进来就见他脖颈上几处吻痕,跪坐在榻上形骸放浪,她心下厌恶,心不在焉地看向别处,冷不丁被问了一句,怔了怔才鄙夷道:“你这么挫,哪来的自信能娶我?” 这也太不要脸了,一见面就这么放荡,好一个骚蹄子!她也是有审美的,宁吃仙桃一口,不啃烂杏一筐的好吗! 她微微冷哼了声:“我不喜放荡狐媚的,你若是真想娶妻,还是向太子多学学忠贞贤淑吧。” 第 18 章 陆衍:“...”并不想被这么夸奖! ‘放荡狐媚’陆冽:“...” 沈辛夷语不惊人死不休,陆冽险没给吓死,惊疑不定地道:“弟妹这是怎么了?”这,这脑子没毛病吧,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泽也是一脸狐疑,他和素素是有些日子不见了,但也不至变化这么大吧? 陆衍用力按了按眉心,也不想多做解释,淡淡道:“她性子板正,最不喜人轻佻调笑,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省的又被骂一顿。” 陆冽面上讪讪,也知沈辛夷并不是轻浮性子,他不再招惹,打了个哈哈:“是我孟浪了,我言语有失,弟妹勿怪,我自罚一杯。”他端起金樽一饮而尽,装模作样地站起身缓解尴尬:“老七,十三,十五他们几个应该到了,我去迎他们。” 他走了之后,就剩陆泽一人在堂内不紧不慢地喝酒,时不时瞧沈辛夷一眼,屋里冷了半晌,他才悠悠叹了口气,面露怀念:“我记得表妹原来温柔体贴,最善解人意不过,如今年岁渐长,性子也变了不少。” 陆衍不耐地看他一眼,沈辛夷不以为然:“我可半分不觉着我变了,也许是殿下自己变了,看我才觉着变了。” 陆泽微怔,忽的起身走过来,手里举着酒盏,冲陆衍和沈辛夷一敬,言辞磊落,倒有些正人君子的味道:“表妹说的极是,借六哥的好酒,我敬你们一杯。” 陆衍举起酒杯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沈辛夷想起小时候两人要好,心下不由有些感慨,端起酒一饮而尽,陆泽连着敬了他三杯,沈辛夷很痛快的一口闷了,说完还品评一句:“这是新起出来的桃花酿啊,味道醇厚新逸,别有滋味。”全没注意到小替身的脸色越来越差。 陆泽嘴角微勾:“素素...表妹喜欢就好。”等喝到第三杯的时候,陆泽带着人回来,一边走一边笑道:“我请了江南最有名的杂耍班子,听说他们杂耍技巧新奇多变,你们可要好生看看。” 他说完又命人摆上佳肴美酒,让杂耍班子上来表演,他做完这些,又倒在了女人堆里,向着陆衍一拱手:“方才我说错话了,再向九弟道回歉。” 此时宴会已经过半,再道歉怎么都不正常。陆衍知道他不会平白说这话,哦了声:“你确实错了。” 陆冽脸色黑如锅底,心底暗暗冷哼了声,看了眼身边的两个美人,忽的把美人推了一把,退到陆衍跟前,笑吟吟道:“是六哥我的不是,这两个美人是我到江南新得的,肌肤水滑,颇多妙处,不如就把她们当做赔礼给你,如何?” 这回轮到沈辛夷脸黑了,这骚蹄子想干嘛!陆衍瞟了两女一眼,神情淡定:“不要。” 陆泽故作讶异:“为何啊?这两女也算难得美人了。”他似乎想到什么,一拍脑袋,恍然道:“哦,想起来了,你身子沉疴已久,早不能碰女人了,哎呀,是兄长糊涂了。” 倘若陆衍收了,沈女也不是吃素的,肯定要后院起火,假若他不收,他就刚好把陆衍不能人.道的事儿拿出来取乐一番,怎么都不吃亏。 陆衍懒得在口舌上跟他较劲,沈辛夷是个护短的,她自己说陆衍可以,别人说却有点不乐意了,斥道:“六殿下,你又不是他女人,怎么知道他不碰女人?你还跑他后院偷看不成?” 陆冽:“...” 陆衍没想到她回护着自己,讶异看着她。她又冷哼了声:“再说他龙精虎猛,一柱擎...”天...最后一个字被陆衍死死拽住,她愣是没说出来。 不过前面四个字也够吓人了,陆冽给震的久久不能回神,安生了好一阵。 等宴会至末尾,杂耍戏曲渐渐往低俗那边走了,沈辛夷和陆衍对此都不感兴趣,他起身道:“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陆冽逮到机会,忙站起来扶着他:“福寿园大,我带九弟出去吧。”陆衍瞥了他一眼:“还是派个下人送我,你这里还有许多客人要招待。” 陆冽嬉皮笑脸:“他们哪里比得上九弟你啊,谁不知道阖宫上下就数你最尊贵,在父皇心里,他们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及,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该更看重你些。” 陆衍唔了声,由着他扶起来,沈辛夷带着一众宫人跟在后面,陆冽一边扶他,一边笑嘻嘻说着酸话:“我记着当初九弟你大病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出入只能靠人扶着,现在瞧来可是好多了。” 陆衍倒无甚表情,沈辛夷脸色越来越黑,下台阶时,陆冽的手忽然一松,陆衍身子不稳,立刻晃了几下,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在台阶上站定,面色泠然地看着陆冽。 沈辛夷落后他十来步远,从她这个角度看,陆衍似是要一头栽下去似的,她脸色一变,冲过去一把扶住陆衍手臂,顺便重重踹了陆冽一脚,一把把他搡开,厉声道:“你干什么!” 这骚媚的贱人,勾引她不成,转头就对陆衍下手了,呸!谁给这小贱人的勇气!陆衍是个白莲花脾气可以不计较,但她绝不能容忍自己的人被欺负! 陆冽和陆衍齐齐怔住了,陆衍没想到沈辛夷会第二次冲出来帮自己,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一个沈姓的人护着,心头不由掠过一丝奇异感觉,但意外的不讨厌。 陆冽愣住则是因为这辈子头一次被女人打,在他眼里,女人就是纾解欲望的工具,是闲暇之余的调剂的玩意,一个玩意也敢踹他?他也顾不得身份地位,赤红着双目,额上青筋乱跳,下意识地扬起手就要给她个厉害。 陆衍转眼瞧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怕沈辛夷吃亏,反握住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一把捏住陆冽的手腕:“你动她试试?” 清冷的声音一入耳,陆冽打了个激灵,终于想起沈辛夷的身份,她可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沈侯的爱女,他若真打了沈女,皇上和沈侯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他。他想到此处,平了平气儿,勉强挤出个笑来:“九弟多心了,我怎么会对弟妹动手?” 陆衍当初刚病的时候,皇上带人亲征南疆,太后重病不起,反正也没人管,他没少话里话外羞辱陆衍,有时还把他用来行走的拐杖故意扔了,就是为了看他出丑,今儿是兴致上来了,本想再使坏让他丢人,皇上再看重陆衍,知道了这些小把戏顶多也就是骂他几句,关上几天,总不能把他杀了吧?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了。 他缓了缓神色,叹了口气:“方才是我手抖了下,等会我给九弟送点鹿茸,我送九弟和弟妹出去。” 他本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哪里想到沈女却不依不饶的:“送鹿茸就算完了?那要不要我把六殿下推下台阶,再给你送点鹿茸虎酒什么的?!” 陆冽脸色难看:“弟妹想怎么样?” 沈辛夷掷地有声:“道歉!”她冷哼了声:“若是不道歉,咱们就去父皇跟前好好说说你戕害太子的事,就算闹上了天,你也得给我个说法!” 这事毕竟是他理亏,要是沈辛夷往大了说,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陆冽见她一脸凌厉,压下心头火气,向陆衍躬身一礼:“是哥哥的不是,哥哥没把你扶稳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陆衍目光一直落在沈辛夷身上,对他的道歉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沈辛夷听他说的阴阳怪气,又想发作,还是张媪在她身后重重扯了她一把。 陆冽这回再不敢作妖,老老实实地把两人送到车辇上,沈辛夷临上鸾凤车了,这才一指陆衍,霸气侧漏地道:“他现在是我罩着的,”她又目光如炬地盯着陆冽:“记住,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给你们倒洗脚水的小可怜了,从今以后,他只会为我一个人倒洗脚水!” 陆冽给惊到不知所措:“???”小可怜?洗脚水? 然而傲天老大没有给他细问的机会,拽着陆衍的手上了车辇,等上了车辇,她得意洋洋跟陆衍吹嘘:“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以后别哭哭啼啼的,谁要是敢折腾你,你就一巴掌抽回去,毕竟你可是我龙傲天的男人!” 陆衍看着她出神,老六当初折辱过他,他虽然懒得向长辈告状,但后来也把老六害的两条腿各断了一次,肋骨折了好几根,最后还不知是谁干的。 他是跋扈自我惯了的人,除了至亲长辈,既不会主动护着谁,也不需要谁来护着,方才还是头一次被人袒护。他挑了挑眉,忽的凑近了她,几乎和她额头相抵:“为何帮我,我不是替身吗?” 温热的气流洒在脸上,沈辛夷撇撇嘴:“你现在好歹是我男人,你要是丢了人,我的脸往哪儿搁?”其实就算她现在脑子没问题,也依然会选择护着陆衍,她天性护短,也是没法子的事。 陆衍难得一笑,狭长的眼底熠熠流辉,好看至极:“也是。”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半靠在车围上,闲散风流:“我现在倒看你有些顺眼了。” 两人气氛难得和睦,并肩回了少阳殿,刚坐下没多久,就见一眼生的宫人被放进来,他手里捧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座细颈胖肚的琉璃酒壶,他见到沈辛夷便跪下:“太子妃,这是新酿的桃花酿,我们殿下知道您喜欢,所以刚得了一瓶就命人给您送过来。” 第 19 章 陆衍原来和陆泽是关系不睦,无非是为着王权富贵,现在当真对他极其厌恶。沈辛夷也怔了下,有些不快:“酒就不必了,我也不缺这一坛酒。” 那内侍极为伶俐:“这酒其实是沈侯爷送给贵妃和殿下的,由侯夫人亲手所酿,殿下觉着送您最合适不过,还请您万勿推脱。” 沈辛夷听说是母亲亲手酿的,便不好再推辞,让玉烟伸手接过,冲内侍微微一点头:“替我多谢你们殿下。” 陆衍冷眼瞧着那桃花酿:“不过是一坛子酒,也值得老八特地来送?” 沈辛夷给自己倒了杯,又给自己倒了杯,送到嘴边正要喝,闻言道:“你也来尝尝呗,这酒味道好的不得了。” 陆衍自己不喝,也不让她喝,伸手夺过酒盏,冷冷道:“这就叫好的不得了?你果然没见过世面。”他随口吩咐底下人:“把我那坛九转金液拿来。” 底下人一边儿领命,一边儿暗暗纳闷,这九转金液因为酿造技巧繁复,酿酒所需的东西遍地难寻,太子拢共只有两坛,太史公当初讨要他都舍不得给,今儿怎么转了性了? 沈辛夷面露不屑:“你能有什么好酒?你那破酒,打死我也不会喝一口的。”等酒起上来,她一双桃花眼都瞪圆了:“真,真香啊。” 这酒馥郁浓香,一掀开盖子,满屋子都是一股醉人的香气,闻一下就仿佛要醉倒了似的。沈辛夷自然是识货的,凑过来涎着脸:“你不是缺钱缺到要卖身葬父了吗?我用一百两银子跟你换这酒。” 他爹还好好的呢。陆衍:“...别在外面乱说。”他伸手给两人各倒了满满一盏,状若不经意问道:“这酒比老八送的如何?” 沈辛夷其实不算是品酒爱好者,但是面对这等琼浆玉液也很难保持镇定,她眼睛盯着酒盏就不挪眼了:“自然是你的强多了。” 陆衍唇角不经意地扬了扬,显是心情颇好,眉梢眼角都带着惑人的风情:“那是自然。” 沈辛夷接过酒盏小小抿了口,让酒液在舌尖流转,细细品尝:“酒里有丹桂,腊梅,忍冬,频婆果,薄荷,唔...应当还添了一些补药,余下的就再喝不出来了。” 她心情好,还和太子干了一杯:“我敬你。” 这酒因加了滋补的食材,陆衍也能小喝几杯,不过他也不怎么动,只频频劝她的酒。沈辛夷连着喝了好几盏,脑袋有些晕乎,连连摆手:“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陆衍不紧不慢地给她又添了一盏,又斜她一眼:“你也知道喝酒会醉?白天和老八喝的不是挺高兴,那时候怎么不想着会醉酒?” 沈辛夷愣了下,嘿嘿笑道:“你这是醋了?” 陆衍没说话,只凉凉地笑了笑,面露嘲弄,似乎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沈辛夷讨了个没趣,心里也有点不爽,扬了扬下巴:“喝酒总不能干喝吧?你来喂我。” 陆衍瞟了她一眼,执起酒盏递到她唇边,沈辛夷却躲开了,坏笑着点了点他的唇,又点了点自己的唇:“用嘴喂。” 陆衍:“...” 沈辛夷见他僵住,以为他吃瘪,得意地奸笑了n声,不料他却真的满饮了一口酒,倾身朝她凑过来。 这下换沈辛夷惊住了,她愣了下,眼看着两人鼻尖都挨上了,她慌忙往后一缩,差点连人带凳子倒在地上,幸好陆衍眼疾手快把她拉住了,沈辛夷郁闷地坐正了。 他见她终于吃瘪,心情微妙的愉悦,抬起她的下巴,用拇指抹去她唇边的酒渍:“你慌什么?不是你让我喂你?” 沈辛夷觉得唇上一热,看了眼他的手,不由得更加郁闷,深沉道:“我不能对不起他。” 陆衍趁胜追击,悠悠道:“没胆子就说没胆子,我又不会笑话你。” 沈辛夷见小替身居然敢取笑自己,登时怒从心头起,凑过去在他鼻尖重重咬了下,又捏住他高挺的鼻子,冷笑:“谁说我我没胆子?今儿就晚上哔——的你下不了床!” 陆衍:“...”他拍开她的手。 经过这番折腾,两人终于能老老实实地喝酒,这酒看着清甜芬芳,其实后味极大,沈辛夷喝了小半坛子已经醉的不行了,靠在椅背上半合着眼,他先命人把那坛桃花酿扔到一边儿,又伸手揪住她的鼻子:“还想喝桃花酿吗?” 沈辛夷醉的没力气回应他,半晌才道:“不喝了,喝过你这坛,其他的都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陆衍一笑,这才松开捏着她鼻子的手,沈辛夷却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人事不知了。 陆衍微怔,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少时目睹舅父母亲和兄长接连死亡,少年时被册封太子,之后一直在外颠簸,长大后又遭歹人暗算,身染重疾,所以婚事一直耽搁着,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离女子这么近。温香软玉满怀,他第一感觉就是... 她真软。 全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跟浑身硬邦邦的男人哪儿哪儿都不一样,抱起来舒服的不得了,真想不到沈辛夷...这货居然这么柔软,像他幼年时兄长送他的一只猫儿。当然,她跟猫儿是完全不一样的,至少抱着那只猫他不会觉得心跳加速,手脚不知往哪儿放了。 要是在平日,他必然会置之不理,今日对她倒是没有那般排斥厌烦了。现在怀里好比抱了块软豆腐,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他唇角微抿,眉头蹙了蹙,难得踌躇,半晌才试探着把她抱起来,小心放回到床上。 等做完这些,他才出了口气,若有所思地在床边瞧了她半晌,然后才转身离开。 ...... 那酒不知怎么酿的,宿醉起来之后半点不带头疼,反而神清气爽。 沈辛夷在床上舒活了一下筋骨,张媪服侍着她下床洗漱,笑道:“昨儿晚上您喝醉了,还是太子把你抱到床上的,等我进来,看到您好好躺在床上,被子掖的整整齐齐呢。” 沈辛夷用药粉子刷着牙,含含糊糊地道:“他有那么好心?没把我扔水里就算好的了吧?” 张媪嗔道:“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殿下怎是那样的人?”她把帕子用温水弄湿,给沈辛夷擦着脸:“还有小半个月就是太后生辰,您想好送她老人家什么生辰礼了吗?” 沈辛夷歪着头想了想:“当年阿爷在倭寇船上缴获一枚如尘大师的坐化舍利,我出嫁阿爷把舍利给我陪送过来了,太后信佛,不如就把这颗舍利送予她?” 张媪含笑:“您这主意极好。” 今儿要去仙居宫商讨太后寿宴的细节,沈辛夷洗漱完毕就出去了,陆衍已在外面等了一时,难得没出言嘲讽,只是上下把她看了好几遍,她给看的心里发毛:“你怎么了?” 陆衍收回目光,实想不通为什么她的身子要比他自己的软这么多,他垂眸思忖了会儿,才淡淡道:“没事,走吧。” 为太后办寿宴的主力军是齐皇后沈贵妃和几个得脸的妃嫔,他俩去就是混了一顿茶水点心,讨论了半晌才敲定下来,两人就告辞离去了。 还没等陆衍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太后的诞辰便到了。两人奉上贺礼,太后瞧见那舍利果然十分高兴,冲沈辛夷一笑:“你有心了,只是这等佛家至宝,怎么能随意送人呢?” 沈辛夷欠身道:“儿臣是个没佛缘的,您却慧根深厚,福寿绵长。这舍利原就该是您的,不过经了儿臣的一道手罢了,怎么能说是随意送人呢?” 这话说的极漂亮,太后不由一笑,正要夸赞,齐皇后却在一畔重重冷笑了声,太后登时就后悔把她放出来,她实不想闹得过分难看,只冲沈辛夷笑笑:“我知道你的孝心,快去坐着吧,小心别累着了。” 沈辛夷又欠身道谢,才和陆衍一并在席间跪坐。 这次太后寿宴颇为隆重,除了实在来不了的,她在数的儿孙都来了,沈辛夷也借机把人认了个齐全,她冷不丁瞄见下首跪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他和陆衍有几分相似,却不及陆衍俊美,但也是万里挑一的美少年了,他眉目低垂,神色温柔祥和,看着便知是温柔体贴之人。 跟陆衍像,就等于跟她的白月光像,她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低声问陆衍:“他是谁啊?” 陆衍瞧她双眼放光,冷哼了声:“十七弟陆冰,父皇最小的皇子。” 沈辛夷听出他声音里的冷意,不过没在意,而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我已经找到新的替代品了。”她用下巴指了指陆冰:“你去告诉他,我要纳他为妾。” 陆衍:“...闭嘴!” 陆衍正在头大,忽听前面齐皇后唤着沈辛夷,沈辛夷起身应她,她微微一笑:“我听闻太子妃身娇体软,最擅歌舞,不如趁着太后寿宴,献上一舞为太后祝寿,如何?” 跳舞她还真会,但当初学歌舞也无非是为了陶冶性情,大庭广众之下她若跳了成何体统? 齐皇后唇边笑意冷冽:“歌舞我已经帮太子妃想好了,不如就跳一曲《媚娘子》吧。” 第 20 章 当年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昔年曾在武则天寿宴上共舞一曲,为武帝贺寿,其他朝代也多有公主为宗室长辈歌舞贺寿的例子。《媚娘子》整首曲子讲的是一个美丽舞姬对镜自怜,感叹韶光易逝,红颜易老,倒也不算淫词艳曲,齐皇后觉着自己提出的要求十分合理,半分没意识到自己错哪儿了。 旁人齐齐怔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陆衍,他皱了皱眉,沉声道:“母后。” 别说他现在看沈辛夷顺眼不少,就是他看她不顺眼的时候,也见不得自己的妻子在大殿上歌舞供人取乐,跳的还是教坊伎人的曲子。原来齐皇后虽愚钝,但也没有像这般一言难尽。 沈辛夷把他的手一按,示意他不要开口,一脸正气凛然道:“皇后,儿臣我可是个正经人,家里长辈也教导我不能沉溺于歌舞,什么媚娘子我可连听都没听过,您既然一口就能说出来,可见是常听了。” 不是正经人的齐皇后:“...”她冷声道:“放肆!” 沈辛夷脾气也大的很,对这个婆母兼皇后是半分不让:“您让我歌舞为太后祝寿,可见是有先例在的,您这般恭孝贤淑,想必当初也为太后歌舞贺寿过一曲,不如您说说当初您跳的是哪一曲啊?” 被沈辛夷逮着怼过的陆冽陆泽心里瞬间平衡了,反正她连自己的皇后婆母都敢怼。 齐皇后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倘不是顾着身份,她真想让教养女官上去给这沈家贱.婢几耳光。她下意识地看向陆衍,见他面色冷硬,半点不说帮着自己,心下委屈,觉着太子大了,越发不贴心了。 太后和文昌帝也终于回过神来,脸色亦是难看,母子俩交换了一个无奈又厌烦的眼色,文昌帝再不想给她留面子,声调冷沉:“皇后身体不舒服,让她下去休息吧。” 当初他答应迎齐七娘为皇后,全因先皇后去世的时候陆衍还十分年幼,亲娘死后没多久他就发了一场大病,险些丧命,最后太医查出是有心人蓄意陷害,只是没查出来究竟是谁做的,文昌帝只能处置了发落几个低位妃嫔和宫里的奴婢,太后觉着这样不行,陆衍兄弟俩断不可没人照料,齐家也没别的人选了,再加上他对先皇后情意尚存,所以就迎了齐皇后入宫,现在想来,真是悔之晚矣。 齐皇后出生的时候齐家正是多事的时候,所以就把她丢给做商贾的亲叔叔抚养,最后养出这么一个眼皮子浅的蠢货来,沈辛夷没进宫的时候尚还能囫囵过去,沈辛夷嫁给太子之后,齐皇后便如发了癔症一般,疯疯癫癫不成样子! 齐皇后跟文昌帝没什么情分,也不靠着他过活,只下意识地看向陆衍,见他神色冷硬如铁,半点没有为自己求情的意思,心里顿时一慌,还没等她开口,就已被皇上身边的内侍‘请’下去了。 沈辛夷见机极快,等齐皇后一走,她立刻行礼请罪:“儿臣有错,还请太后父皇责罚。” 文昌帝便是有些恼她当场顶撞长辈,不识大体,见她如此也缓了神色,太后更是道:“你何错之有?起来吧。” 沈辛夷当然不觉自己有啥错,稳稳当当地跪坐回了原位。文昌帝见气氛僵硬,立刻命人把几个大家请上来,给太后弹唱演奏贺寿曲。 沈辛夷在齐皇后那儿受了气,转头就撒到陆衍身上了,她趁人不注意,冲他冷哼了声:“皇后让我跳《媚娘子》,回去你就给我唱十八摸!唱错一个字儿今儿晚上你别想吃饭了!” 陆衍:“...”好一个连十八摸都知道的正经人。 被皇后弄僵的气氛好久才缓和过来,皇后到底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热闹了两个时辰便有些吃不消,文昌帝便做主散了宴席,让众皇子和皇子妃等在此处,送太后回了仙居殿,这才折返回来。 陆冽最是按捺不住,头一个问道:“父皇留我们在此有何事?” 文昌帝笑看他一眼:“也无甚大事,只是知会你们一声,再有一阵就要入秋,咱们入秋之前就动身回京吧。” 众人脸色各异,其中以沈辛夷的脸色最为烦闷,他爹就在泉州任职,一家人也都在南边,此去帝都长安,还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陆泽就站在两人身边,瞧见沈辛夷面色,微微笑了笑:“舅父已接了皇上圣旨,年底就会回京述职,到时候会带家中上下在京城住上几月。” 沈辛夷面色和缓,想着如今距年底也就小半年,陆衍看了陆泽一眼,这一眼满含警告。 文昌帝宣布完,又命内侍拿了一把赤金打造的鸟架,上面立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从头到背均是鲜艳红色,尾羽泛着浅黄,底部羽毛有深蓝海蓝翠绿,颜色璀璨绚烂,毛发蓬松柔软,体格匀称,全身共有半臂大小,好看至极,实是鸟中神品,几个皇子妃和公主一见便爱的不得了,盯着鸟儿的眼神充满渴望。 文昌帝笑着介绍:“新罗无意得了这两只鹦鹉,赶在太后寿宴前进贡了这此神鸟,取名斗雪红,是鸟中凤种,且极其聪慧通人性,教它什么话几遍就学会了,只是照料起来娇贵得很,太后只留了一只,朕是没时间养这个的,你们谁喜欢,便拿去养着玩吧,可别养死了。” 鹦鹉只有一只,众皇子也不好先开口,倒显得不谦让了。文昌帝见无人开口,瞧了眼陆衍,似乎想把东西给他,张口道:“太子...” 陆冽只对美人有兴致,对一只傻鸟可有可无,但皇上既然要给太子,他就从可有可无变成非要不可了,他站出来一步,笑道:“其他兄弟必然嫌这鸟儿脏乱,九弟更是个有洁癖的,最不喜飞禽走兽,父皇不如把它交给儿臣,儿臣定会好好照料。” 文昌帝心里偏着陆衍,本想给他的,但陆冽已经张口讨要了,他再给太子未免会使他们兄弟更生嫌隙,他正要点头,就听太子妃在一边开腔了。 还是那句话,她自己怎么挤兑陆衍都可以,别人欺负他就是不行,那鸟儿可以是陆衍不要了给陆冽的,但绝不能是陆冽从陆衍手里抢过来的。 她笑道:“儿臣不够伶俐,太子病中烦闷,儿臣也不知怎么帮他逗趣解闷,若是这鸟儿能讨殿下花心,儿臣想厚颜替殿下讨过来。至于脏乱不脏乱的,一只鸟儿能乱到哪里去?” 她朝着陆冽一福:“我不会说话,若有哪里得罪了六叔,还请六叔看在太子的面儿上,勿要计较。”她一边福身,一边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冲陆冽冷笑着翻了个白眼。 陆冽:“...” 若是陆衍亲口要,难免有兄弟打擂台之嫌,沈辛夷要就是妻子护着夫君了。文昌帝向她投来嘉许一眼,思量再三,笑道:“那就给九郎吧,你们夫妻俩可要好生照料着,若是养的不好,仔细太后责问。” 陆衍和沈辛夷向文昌帝领走了那鸟儿,出了兴庆殿,陆衍一直瞧着她,张口欲言,却不知说什么,她用食指摸了摸鸟儿的脑袋,鸟儿温驯低头由她抚摸,她不禁笑了:“真可爱,这鸟儿没白要。” 她又感慨:“父皇对你是真好啊。” 陆衍听了这话,神色微敛,嘲弄笑笑:“是么?” 沈辛夷瞧见他神色,不由得怔了怔,文昌帝别的不说,对陆衍真称得上是慈父了,每天再忙也要关心陆衍病情,有什么好补品好药材都先仅着他用,有好东西也是第一个想着他,在亲情寡淡的天家里,文昌帝当真是一位好父亲。 他扫了沈辛夷一眼,长睫垂下:“看人不光要用眼睛,更得用脑子。” 沈辛夷被嘲讽的黑了脸,正要开口,眼睛忽瞄见陆冰走过,热情招呼:“十七弟,过来跟我们一道走啊,正好顺路。” 陆冰和陆洗一母同胞,陆洗是太子一系的,陆冰自也偏向太子,老老实实地走过来,对着比自己还小的嫂子:“多谢皇嫂。” 沈辛夷见他老实,心下更为满意,用标准的色狼看美女的眼神,一边走一边笑吟吟道:“十七弟可定下妻室啊?”如果没有,有没有兴趣给我当妾啊? 当然,她还是比较矜持的,所以没把后半句问出来。 陆衍:“...” 第 21 章 陆冰给问的愣了下,闹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他还是毛头小子一个,对着过分貌美的皇嫂有些脸红,局促道:“我上头几位兄长还未迎正妃,我怎敢争先?” 甚好甚好,沈辛夷满意地笑了:“你年级虽小,却聪慧机敏,人品俊雅,以后定然能得遇良人,我这里有桩极好的亲事,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当她龙傲天的妾,可比当那些庸人的夫要强太多了。 陆冰给说的晕头转向:“皇嫂这是何意?”陆衍瞧她越说越没边儿,上来捏住她的嘴,对陆冰解释:“你皇嫂的意思是,她沈家二房三房还有几个女儿,正当妙龄,她瞧着你不错,所以问你意下如何?” 陆冰释然,仍是红着脸:“这我如何能做主,得父皇母后满意才行。” 陆衍仍是捏着她的嘴不松手:“极是,她也只是一提而已。” 陆冰向二人拱了拱手,转身走了,沈辛夷这才能开口,阴森森地看着陆衍:“谁借你的胆子?我的事儿你也敢掺和!” 陆衍拉着她往玉阶下走,顺着她的思维,漫不经心道:“咳...十七他...不能给人当妾。” 沈辛夷狂傲地扬起头:“我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你去帮我问他,要多少银子他才肯乖乖听话?” 陆衍都不知道该同情十七还是该同情自己:“...闭嘴。“ 由于小替身屡次冒犯,沈辛夷彻底火冒三丈了,打定主意不再理他,气呼呼地冲回了少阳殿。陆衍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他这些日子都是在西殿睡的,也全然没有搬回来的意思,这时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让人把东西又搬回到东殿。 沈辛夷冷笑了声:“邪了门了,你搬出去的时候不还是趾高气昂的吗?有能耐别回来啊。” 陆衍对她的嘲讽早有所料,不紧不慢地道:“太后中午说了我一通,令我搬回来和你同住。”其实太后没有强逼他,只是他心里存了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抬眸瞧了沈辛夷一眼,又跟没事人似的挪开眼。 沈辛夷对他服软还是很满意的,但想到他今儿阻拦自己纳妾的事儿,又开始不爽,存心刁难他:“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我家!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我这儿当什么了?!” 陆衍好心给她纠正:“少阳殿是父皇下令修的,住也是给我住的。” 沈辛夷:“...” 傲天老大绝不会轻易低头,她决定跳过这一茬,冷哼了声:“想搬回来住也行,给我唱一段十八摸,今儿你拦着我纳妾的事儿我也不计较了。”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大度的人吗? 陆衍:“...不会。”还记着这事儿呢。 沈辛夷先鄙视他一句:“要你何用。”又勉勉强强道:“那你给我跳段脱衣舞吧。” 陆衍:“...也不会。” 沈辛夷脸色不好看,但还是往后退了一步:“那就当着我的面脱衣服,这你总会吧?”她傲慢地抬起下巴:“脱。”非得让小替身知道教训不可! 陆衍倒是没她想象的反应那么大,显然对沈辛夷的各种骚操作已经有所适应了,他似笑非笑地把手搭在颈间玉扣上:“真的要我脱?” 他手指有意无意地在自己如玉的颈间盘桓,身上的衣服完完整整,姿态却暧昧撩人。 沈辛夷干咳了几声,低头喝了口清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鸳鸯荷包,里面装着用来打赏下人的金银珠子,每个都有小指盖大小。她掏出一粒金珠往桌上一放,狞笑道:“脱一件,我就赏你一颗。” 她要用金子,狠狠地羞辱这个敢和她作对的男人!要让他哭泣颤抖,跪地求饶,在眼泪中明白他只是个替身而已! 陆衍:“...”还挺大手笔。 他等会也要更衣沐浴,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开始解着玉扣。 居然没有哭泣求饶!沈辛夷没想到这个该死的替身居然这么不要脸,没有半点羞耻就开始脱了,为了点银子连身体都能出卖!她诧异道:“你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陆衍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呵呵。” 很快沈辛夷就没有心思纠结了,此时正值仲夏,两人身上的衣服都颇为轻薄简单。陆衍只穿了件太子常服,里面配着素纱中单,很快他身上就只剩下一件单衣,身子若隐若现,沈辛夷瞧的眼睛发直。 他眼风扫了她一下,唇角微勾,不紧不慢除了单衣,上半身就什么都没剩了。 陆衍擅武,也喜欢厮杀疆场,当年在外南征北战,练就了一副极漂亮的身子,哪怕病了这些年,小腹上的八块腹肌还是一块不少,又不似寻常卖力气的汉子大块粗蠢,身上的线条如同流水跌宕,有种难言的美感,漂亮至极,沈辛夷耳朵已是热的不得了了。 陆衍笑看她一眼,手指搭在腰间的玉带上:“还脱吗,傲天?” 沈辛夷还没来得及回答呢,鼻间一热,几滴鼻血已经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了。 陆衍:“...” 沈辛夷含糊地唔了声,手忙脚乱地取来帕子给自己堵着鼻子,好不容易把鼻血堵住,含糊质问他:“小浪蹄子,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陆衍:“...”他没说话,默默地又递了块方帕给她。 沈辛夷鼻血还流个不住,他浓长的眉毛微微拧起,早知道她这般不禁逗,就不这么逗她了。她高声把下人叫进来,张媪见她大半张脸都是鼻血,慌忙给她用凉水拍着脑门,又煮了碗清热去火的凉茶来,这才算是止住了血。 她没让陆衍哭泣求饶成,反倒自己丢了回人,恹恹不乐地躺回了床上,觉着傲天的威名彻底毁了。 陆衍沐浴完出来,就见她耷拉着一张脸,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她瞧见陆衍过来,有气无力地翻了翻眼睛,冷哼了声:“别以为我龙傲天的威名毁了,你就可以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傲天还有威名?陆衍口是心非,淡定道:“怎会?龙傲天威震四海,谁敢骑在你头上?” 这也没让沈辛夷得到安慰,她悻悻地哼了声,正要翻过身去,忽的被陆衍一把抱进怀里,她转头不悦道:“你干什么?谁准你上床了?胆子上长毛了。” 陆衍侧身躺着,两手合在她腰间,抱着她软软的身子,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分毫不显:“你让我解衣,难道我没做?你看不了这难道要怪到我头上。” 他夜里经常被生生咳醒,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上回无意中抱着沈辛夷,竟难得舒适地小睡了片刻。倘不是为了这个好处,他今儿才不会搬回东殿,更不会那么听话。 逻辑上倒是没啥毛病。沈辛夷还是不咋高兴,偏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睡了。 ...... 这几日两人倒很是和睦,沈辛夷又无事可做,就向陆冰大献殷勤,太后赏下什么稀罕玩意都要分出一半,命人给陆冰送去,幸亏陆衍及时拦下了,所以陆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皇嫂当成内定小妾的事儿。 这日晌午,太后那边派人来给沈辛夷传话:“太子,太子妃,大后天就是太子妃回家住对儿月的日子,您好生准备着,到时候会有金牛卫护送您去沈府,沈侯也会派人来护您回去。” 住对月就是成婚的第二个月或是第三个月去娘家住七八天,皇家妇轻易不能出宫,没有住对月的讲究,但文昌帝为了安抚沈侯,特地准许沈辛夷可以回侯府住个三天。 陆衍正在提笔练字,闻言手腕一顿,面色微冷。他已经尽量忽略自己妻子姓沈这件事了,但沈家还是会以各种各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沈辛夷倒是很惊喜:“劳烦大人去回禀太后,我这就去准备。”她转过头:“你可要跟我一起?” 陆衍神色淡淡:“我最近有事。” 沈辛夷有点不悦,不过她心情正好,也就没计较这事儿,高高兴兴地去收拾东西了。 沈家派了家将沈城和一队儿私卫来接自家娘子回去住对月,声势浩大却又不违制,也算是狠狠地给沈辛夷长了脸。唯一不美的是陆衍不但没陪她回娘家,甚至没有送她一送。 她出宫的时候,陆衍一直在书房看书,等下人来报太子妃已经启程,他这才起身,在原地踱了片刻,才沉吟道“派人跟上太子妃,私下盯着她,不要被人觉察。” 第 22 章 沈辛夷对陆衍没跟自已一道的事儿颇为不满,但好女不跟男斗,最近陆衍一直为她要纳妾的事儿闹别扭,她也懒得跟个妒夫争执。 她才堪堪启程,陆冰竟带着一队人马出了宫门,他向她拱手行礼,面露歉然:“九哥身子不适,不能陪皇嫂去住对月,他左思右想觉得不妥,所以特地让我来代他送皇嫂一程。” 其实是太后觉着陆衍这般把沈辛夷撂下有些不妥,和皇上商议之后,便派了陆冰来接送她,跟陆洗代兄长亲迎异曲同工。 沈辛夷本来脸色不大好看,一见着陆冰便眉开眼笑,觉着陆衍还是比较有眼色的:“这无妨,只是麻烦你了,不会耽误你事儿吧?” 陆冰温和笑笑:“不耽搁,我如今就是和几位太傅学经史子集,已经向师长们告过假了,这就命人上路吧。” 沈辛夷一路有美人相伴,心情颇为不错,寻着机会和陆冰搭讪,陆冰开始还有些拘谨,后面就放松下来,骑在马上和皇嫂说话。 她容色绝佳,谈吐从容,气韵曼妙多姿,她若是存心想同谁交好,还少有人能抵挡得住的。 陆冰不由得心生向往,觉着皇嫂真是风姿卓越,又琢磨着她有没有姐妹什么的,能娶沈家女儿还是不错的,最后想到九哥对皇嫂的冷待,觉着九哥真是眼神不好哟~ 两人相谈甚欢,一路开开心心地回了侯府,陆冰不是沈家正经女婿,不方便住侯府,便就近找了家驿馆住下。沈侯和周氏一见女儿身边无人陪着,心下便是一沉。 沈修远那张俊美的脸上心事重重,把女儿看了又看,周氏则拉着宝贝闺女问她:“太子呢?怎么又没陪你回来?”她闺女脑子还病着呢,做夫君的怎么忍心让她独身上路? 沈辛夷随意摆了摆手:“他正闹别扭呢,阿娘不用管他。”沈修远似有心事,把母女俩各看了一眼,先对周氏道:“你去准备晚膳,我有话要跟素素说。”又转向沈辛夷:“素素随我来书房。” 沈辛夷怔了下,这才跟上他,父女俩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沈修远掩上门窗,在屋内踱了片刻:“素素,你和太子情分如何?” 沈辛夷面对别人都正常得很,思忖片刻道:“还罢了,不管内里关系如何,在外我们都是和睦夫妻的姿态,只是...”她迟疑了下:“每回遇到跟咱们家有关的事,他都会格外不悦。” 沈修远在屋内踱了半晌,最后沉声道:“你这次回来,我在你身遭发现了太子派来的探子,他难道疑你至此?连你回家这短短三天都不能放心?” 沈辛夷一惊,沈修远又摆了摆手:“你也不用惊慌,探子我已经处置了,也没人能轻易把手伸进咱们家来。” 沈辛夷愣了下,很快镇定下来:“就算他派了密探也无妨,我又没做亏心事,也用不着怕他。”她说完忽想到一事,抬头急着追问:“可是...太子为何这般提防咱们家?” 沈修远问她:“你觉着呢?” 她略有踌躇“我听后宫传闻说...当年先皇后是被姑母害死的,还有太子的舅父...是您延误军机,害的太子舅父死于乱军之中。“ 这两桩留言她本来没当回事,可她每回给齐皇后请安的时候,齐皇后总会话里话外那这事儿讥讽她,陆衍的表现也异常奇怪,让她心底不由得有些怀疑。 沈修远身子一震,半晌才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女儿,沉吟道:“你可信这两件事?”他反问之后,眼底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似悲怆又似懊悔,不过没让女儿看到。 沈辛夷毫不迟疑:“自然不信。”她又皱起眉:“可是既然不是真的,阿爷为何不制止流言蜚语胡乱外传?当年又是怎么回事?阿爷你为何不在大婚之前告诉我呢?”她若是知道了真相,就可以在齐皇后下次嘲讽的时候狠狠地打她的脸了。 沈修远又默了片刻,竟转了话头:“你和太子的婚事本就是孽缘,我当初本想拖延一二,奈何皇上步步紧逼,只能徐徐图之,以后再想办法让你和太子和离了。” 沈辛夷不悦道:“爹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沈修远深吸了口气,摆出威严面孔来:“行了,别多问,什么事父母自会为你安排好的,关于和离之事,我也会仔细筹谋。” 他说完先一步走了出去,沈辛夷面沉如水,她一开始对沈家害了齐家的事儿是半点不信的,只以为沈家和太子关系不好是因为政见不合,现在瞧亲爹如此避讳此事,她心里也开始动摇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并非藏着掖着的性子,对儿女更是不会藏私,他却对此事讳莫如深,很有可能说明太子的舅父就是他害死的,先皇后之死也跟沈家有关,但以沈辛夷对父亲的了解,父亲不像会做下此事的,况且就若真是沈家害了齐家,她眼看着嫁给仇人之子,父亲就算违抗不了皇命,却能给她提醒几句吧?为何他从没提过半句? 沈辛夷瞧父亲这般,心里也沉重起来,陪母亲用晚膳也用的是味如嚼蜡,她在席上还旁敲侧击地问了周氏几句,没想到母亲也半点不知,她神色更是郁郁。 她这三天没少找亲爹打探,沈修远别的事倒是不瞒她,只这事儿上三缄其口,沈辛夷越发怀疑当年齐家姐弟俩之死是不是跟自家有关,越想越觉得没法面对太子了。 因着这事儿,沈辛夷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准备回宫的时候人已瘦了一圈,沈修远送她出门的时候都忍不住道:“你莫要多想,凡事有爹娘在呢,阿爷跟你保证,不用两年你就能跟太子和离了。” 这话并没有让沈辛夷得到多少安慰:“爹什么事都不告诉我,让我如何安心?我现在可还跟太子同床共枕呢!” 沈修远苦笑了下,肃容道:“阿爷保证你无事。” 他沉吟片刻,掏出一只精巧的锦盒,锦盒上的机关精巧,按紫微斗数排列,他把东西递给沈辛夷:“这里面是五颗避子丸,我特地找名医调配的,不会伤身,你跟太子总归过不到一起去,若是留下子嗣倒也麻烦,这个东西你留着,里面详细写了使用方法。”他还不知道两人未曾行房的事。 他这样小心谨慎,沈辛夷脸色更不好看,陆冰瞧见她便是一惊,关切道:“皇嫂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若是走不了,就在家再歇几日吧。” 沈辛夷对着内定的小妾也没心思勾搭了,摇了摇头:“不必,这就动身吧。” 陆冰极有眼色,见她不想应答也不再多问,护送她一路往行宫去了。 ...... 行宫里,陆衍已知道了陆冰护送沈辛夷来回的事,更知道了自己派去的密探被杀的事儿,自不能给即将归来的沈辛夷什么好脸色。 太史捷走进来同他道:“太子犯不着劳神,咱们共派了三个探子,虽一个折在沈侯手里,但还剩下两个呢。” 陆衍脸色还是不好看:“有什么消息?” 太史捷面露踌躇,瞧了眼陆衍,见他面露不耐才道:“沈侯...给了太子妃一只锦盒,里面...装的似乎是避子丸,太子妃...她也收下了。” 陆衍眯起了眼,半晌才冷嗤了声:“好一个沈侯,好一个沈五。” 沈家送避子丸,无非就是不想认这个女婿,太子还少有被人嫌弃的时候,心里自然不痛快。太史捷能揣摩到他的心思,不得不说句公道话:“您和太子妃还没有圆.房,这避子丸其实没什么作用。” 陆衍看了他一眼,正欲开口,忽听外面报了声:“太子妃归!” 太史捷趁机道:“您还是出门迎一迎吧,就算是不为着迎太子妃,也得向十七殿下道谢啊。” 最后一句大概触动了陆衍的某根神经,他走出去就看见沈辛夷和陆冰谈笑风生,他脸色越发冷淡,不过在走至她身边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神色,缓声道:“外面风大,跟我进屋。” 沈辛夷想到和父亲的谈话,再见到他总觉着心里别扭。陆冰瞧见兄长,恭身一礼就告辞了。 陆衍和沈辛夷一先一后进了屋,他随口把屋内下人打发掉,还没来得及质问沈辛夷,就见她拿住薄薄的两页纸,反守为攻:“这是休书,你拿了就走吧。” 她当然不能说因为上一辈的仇怨,便现编了个理由:“我和你十七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我决定扶他为正室,你识趣点,主动让位吧。” 陆衍:“...” 第 23 章 自打知道沈辛夷得病以来,陆衍的脸就没少黑过,但这次却是他最黑的一次。虽然他知道沈五和自己十七弟没什么,毕竟几百号侍卫跟着呢,但听她这么说出来,他脸色还是沉的能拧出水来。 沈辛夷压根没看他神色,伸手要把休书塞进他怀里:“我让张媪给你一百两银子,你拿了银子就走吧,以后在家里多祝我和你十七弟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好了,我让人给你收拾东西去。” 陆衍额上青筋乱跳,他眼措扫过那张休书,具体写什么没看清,只看到了落款潇洒飘逸的三个字——龙傲天。他知道她有病,平常也懒得跟她计较,但不代表她做什么他都能忍下,得给她个教训才好。 沈辛夷把休书塞给他,正要叫人给他收拾东西,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头朝下拎起来,重重按在陆衍的膝头,他瞧着病弱,力气却极大,五指压在她背上稍一用力,她就动弹不得了。 陆衍把她头朝下压在自己膝盖上,皱眉想了想,他没有打女人的习惯,何况沈五就一张嘴厉害,身上哪儿哪儿都娇娇软软的,他还真怕把她打出毛病来。 他思索了片刻,朝她肉最多的地方重重拍了一下,冷嗤了声问她:“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了?” 沈辛夷就觉着臀上一疼,气的脸都红了:“你好大的狗胆!以为我治不了你了!”疼倒不是很疼,陆衍没用几分力,主要是她两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打过啊,丢人死了! 陆衍又拍了一巴掌,淡淡问她:“哦?你打算怎么治我?洗耳恭听。” 沈辛夷怒声道:“我要当着你的面睡了十七,看你还...哎呀...唔!”话才说了一半,又挨了一下。 陆衍打她那处还真没有旁的念头,好多大人教训熊孩子都是这么个打法,但瞧她气息不稳,娇声呵斥的样子,他心底不由掠过一丝痒意,他忙松开手,再不碰她了。 沈辛夷这才得以重获自由,弹簧似的跳起来,勃然作色:“来人啊!来人把他关到地牢里,十天不准给饭吃!” 她喊了两嗓子,才发现人都被陆衍打发出去了,他瞧这么闹腾也不是办法,若是两人真能合离,也犯不着现在继续做怨偶,他思忖片刻,淡然激她:“这么急着给我休书?可是怕了我?” 沈辛夷果然很吃这一套:“我会怕你?!” 陆衍似笑非笑:“不怕我,那你何必急着休我?无非就是怕我拦着不让你纳十七弟进门。” 沈辛夷三两下把休书扯了:“走着瞧,我这就当着你的面纳陆十七进门,看你能不能拦得住!” 陆衍:“...”他不由在心里同情了十七弟一把。 沈辛夷也不提休书的事儿了,气咻咻地看着他。面对傲天老大充满杀气的目光,陆衍无所畏惧,反而好整以暇地道:“过几日便是七夕节,节前一日安王叔要在云蔼瑶台摆宴,他邀了你我同去,帖子前日已经送来了。” 沈辛夷不知听没听见,推开门就冲出去了,心里给陆衍狠狠记上了一笔。 陆衍本想质问避子丸的事,瞧她这般也没再问,他是不打算和她圆房的,有没有避子丸又有何区别?至于他死了个探子的事,总归是他派了密探在先,再说想探听的也探听到了。 他随口命人给她煮了碗清火安神的茶,慢慢踱回了书房。太史捷还在书房等着,瞧他面色和缓不少,不复方才的冷意,打趣道:“我方才劝您许久都不顶用,您从太子妃处一回气就消了不少,看来我是失宠了。” 陆衍斜睨他一眼,淡淡道:“你让宋平派得用的人过去,把太子妃暗中看住了,再着人盯着沈府,有什么异动立即来禀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若是粗枝大叶,也活不到如今了。 大婚近两月,因沈辛夷脑子不大好,再加上她在外对他也颇多维护,他就没怎么防着她,她回家之事和那副避子丸倒是让他警醒起来,毕竟小心无大患。 太史捷叹了口气才应下,复又好奇道:“方才我听太子妃发了好大一通火,殿下用什么法子安抚住的?”陆衍脸色微僵,想到那紧实饱满的触感,不自在地挪开眼,重重哼了声,不说话。 他吩咐完回了东殿,沈辛夷喝了安神茶已是睡下了,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去沈府这几日似是瘦了点,下巴都尖了起来,他不由凑近了细看,轻轻一哼:“我当沈府有多好,还不是让你瘦的跟病猫儿似的。” ...... 由于没把陆衍休成功,沈辛夷对他一直摆着张臭脸,直到两人去云蔼瑶台赴宴,她都没赏脸露个笑模样。 陆衍跟没觉察到似的,自顾自地跟她介绍:“云蔼瑶台是安王叔在江南建的,专供贵族宗室用来享乐之地,非高门显赫不得入内,长安还有处类似的,叫月上蟾宫,俱都是他的产业。云蔼瑶台分为两处,一处唤云蔼洲,另处叫瑶台舫,两边相隔数里,隔河相望。” 沈辛夷不咸不淡道:“哦,在家的时候也听说过,只是一直不曾来。” 陆衍不想在人前显得两人诸多龃龉,他抬眸一笑,拖长了腔:“云蔼瑶台附近不少小吃街,卖的都是江南美食...” 宫里规矩大,沈辛夷许久没出宫,耳朵不由一竖,他慢悠悠道:“等宴散了,怕是也到宫禁时候,进不得宫门,我打算在宫外住上一夜,到时候可以出来散散。” 沈辛夷斜眼:“你有什么条件?”陆衍道:“你别一直冷着脸。” 沈辛夷果然笑了,伸手拍了拍陆衍的脸,用施舍的口气道:“还挺会讨好人,我真有点舍不得休你了,等十七进门,你就做我的妾侍吧。” 陆衍:“...” 云蔼瑶台附近还有了几家高档楚馆,背景均都极硬,此时天还没全黑,已经满楼翠袖招摇,靡靡之音扣人心弦。沈辛夷把帘子一角掀开瞧了眼,面上竟带了几分恍惚茫然,半晌才回过神来,面露感慨地道:“想当年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秦楼楚馆之中。” 陆衍:“...哦?” 沈辛夷两手托腮,面露向往:“你在台上跳了一曲《十八摸》,我以白银万两的最高价买下了你的初.夜。” 陆衍:“...闭嘴!” ...... 离云蔼瑶台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家湘妃馆,此馆内的伎人不光貌美多情,床笫之间也颇多妙处。 陆冽就在湘妃馆内,他一杯一杯地和陆泽对饮着,老远瞧见太子的马车进了云蔼瑶台,不由啐了口:“安王老儿不识抬举,我们这样好手好脚的他不请,偏去请老九那个半残!” 马车帘被掀开一角,陆泽正好能看见沈辛夷的侧脸,她正和陆衍说话,眉目染上笑意。他眸光微暗,淡淡道:“安王叔一向喜欢老九,这你又不是不知。” 他唇角一挑:“再说老九半残不也胜过你我万分?他娶了个好夫人,不还是照样让你吃了瘪。” 陆冽想到在沈辛夷手里受的挤兑,面色更沉,将酒盏往桌上重重一放。 陆泽目光闪了闪,瞧陆冽一副盘算什么的样子,也不多劝,起身道:“好了,你也别恼了,晚上别喝太多,我还有事,这便先走了。” 陆冽垂头不语,忽的想到一整治太子两口的好法子,嘴角又慢慢扬了起来。 第 24 章 沈辛夷没理会他让自己闭嘴的话,犹自喋喋:“...我高价买了你,你和我缱绻一夜,对我的本事赞不绝口,在我身下不住求饶,还说我是世上一等一的伟丈夫,第二天硬是闹着要跟我走...” 陆衍:“...你够了!” 沈辛夷冷哼了声:“要不是看你生的像他,我才不会花一万多两雪花银赎你!你知道一万两是多少钱吗?寻常小地主家一年的花用也才十五两银子,一万两够我去嫖多少次了。” 陆衍似乎在哪里听过一万两这个数字,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她嫁妆里的现银似乎就是这个数...还能这么串起来的! 他既烦闷又无奈地看了沈辛夷一眼,索性自己快步走了,她愣了下才追了上去。两人一先一后走了几步,这才踏进了瑶台舫,瑶台舫修在秦淮河畔,外观是一座画舫的形状,但却比寻常画舫大了许多倍,走近了就能闻见一阵脂粉的浓丽香气,还有隐隐的旖旎歌声在河畔飘摇。 两人转眼便进了正堂,周遭已是来了不少宾客,正跪坐在席间谈笑。安王正坐在席间,他是文昌帝的唯一的嫡亲兄弟,十分得文昌帝信重,他今年五十刚过,眉目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秀,见着陆衍便含笑招呼:“老九,你来了,赶紧入座吧。” 这位安王也是个奇人,一生未娶妻也未纳妾,却常流连于烟花柳巷,一把年纪了也未留下子嗣,却也因此颇得文昌帝倚重。坊间传言他因为倾慕先皇后,这才立志一生不娶,还对陆衍和他兄长照拂有加,只是传言不足为信罢了。 陆衍一笑,带着沈辛夷落座:“王叔。” 安王打量了几眼沈辛夷,面露满意:“原来我总是操心你生成这样,怎么找到相貌相当的媳妇?现在瞧来,老天还是偏爱你的。” 陆衍在人前待沈辛夷无不妥帖,从不让人挑出毛病来,他含笑瞧了她一眼,神情温和:“都是托父皇和王叔的福。” 安王微微颔首,也不好冷落了其他宾客,当即命人传菜,又叫了江南如今最出名的数个行首(花魁)来歌舞助兴。这才转向陆衍,和他含笑说着什么,又和他介绍在座的其他贵人,明摆着是要帮他拓展人脉。 陆衍担心她又胡言乱语,因此压根没带她一同交际。 沈辛夷在这边也没闲着,她在闺中的时候人缘不差,这次安王摆宴许多人都带着家眷来了,当中好几个小娘子都是她的闺中好友,几人很快就说笑到一起。 陆衍被安王带着人席间众人打了招呼,这才重新跪坐到席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时有一舞姬在离他坐席不远的地方扭动纤腰,玉臂交叠翻飞,带起阵阵香风,让人闻之欲醉,忽然那舞姬做了个旋腰拧胯的动作,头上新簪的一朵芍药就飘飘悠悠地落在陆衍身前的案几上。 这样风流缱绻的意外事故让众人都怔了怔,舞姬回首望来,含羞带怯地瞧了陆衍一眼,见他身姿风采如琳琅美玉,一颗春心砰砰乱跳,看的连眼都舍不得眨。 安王笑着捋须:“轻摇绿水青蛾敛,乱触红丝皓腕狂。九郎可不要辜负了佳人,不如我做主把她赠予你。她是新选上来的丽人,还未伺候过其他人。”他这话一出,余下的贵人们都跟着附和叫好。 不管别人怎么看的,陆衍只看到一朵沾着头油和香粉的花落在自己桌上,他眉心突突乱跳几下,给膈应的表情都不对了——瞧瞧这直男反应,就知道他为什么会打这么多年的光棍了。 他不想直接驳安王面子,便转向两眼放空的沈辛夷,温柔一笑:“我听太子妃的。” 安王就转向沈辛夷,笑道:“太子妃觉着呢?”他倒不是送妾打沈辛夷脸什么的,主要是这年头赠妾太寻常,就跟赠古董名画一样,再说一个舞姬不可能对太子妃造成什么威胁。 沈辛夷愣了下,豪迈地一拍桌:“收下吧。”她想了想,又指了指左侧第三拍站着的舞姬:“我比较喜欢那个瓜子脸的,也一并收下吧。” 陆衍:“...”就不该让她开口! 安王:“...啊?” 陆衍见实在不成样子,只得自己开了口:“多谢王叔美意,太后和父皇特地叮嘱过,千万不得沾女色。” 安王点了点头,而那落下芍药的舞姬一脸失望,沈辛夷自觉是个多情人,见不得美人难过,不悦道:“你说都听我的,我说要把人收下你又不同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衍跟她说不清,只得转向安王:“...王叔把人唤回去吧。” 沈辛夷见他敢违抗自己,怒道:“不成,这人我还要定了,我说收,你就一定要收!” 陆衍真后悔自己竟让她开了口,捏了捏眉心:“闭嘴,不要!” 旁边的安王和众贵人都看傻了... 饶是安王多吃了五十几年的饭,也没见过妻子硬逼着丈夫收侍妾的奇景,他怔了下,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忙挥手让惹事的舞姬退下,再不敢提送人这茬:“你们到底太年轻,这点小事不值当吵嘴的。”他转了话头:“咱们都用的差不多了,瑶台舫说话不便,我带你们去云蔼洲一叙。” 他起身冲陆衍招手:“太子,跟我来。” 云蔼洲三面环水,不用担心隔墙有耳,确实是个商谈要事的好地方,不过云蔼洲的那边的表演尺度要比瑶台舫大多了,属于限制级,贵人们便把自家闺女留在了瑶台舫,跟着去了那边。 沈辛夷又在心里给陆衍添了一笔,打她屁屁还当众顶撞她,陆衍,你等着被收拾吧! 正跟陆衍闹着别扭,就没跟去云蔼洲,也留在了原处,有下人取来了牌九,骰子,投壶,飞镖供女孩们玩乐。 众人玩了一会儿便兴致乏乏,胆子最大的武将之女陈思琪提议:“这些玩乐我早都玩腻了,明儿就是七夕节了,宫里已经下令解了宵禁,街上有好多卖花灯,卖糖油果子干过蜜饯,还有卖摩罗诃的,咱们出去逛逛吧。”此时七夕又名乞巧节,并没有被赋予情人之节的意思,街上好玩的好吃的也多。 魏朝女儿大都奔放大胆,现在又没大人管着,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附和,她们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辛夷,她是在座女孩中身份最高的,若是她同意了,大家也能顺顺当当地出去玩。 陈思琪撒娇:“太子妃~” 沈辛夷就算定力再好,被这么多星星眼看着也招架不住,更何况大家年级都差不多,有几个娘子还是她的小姐妹,而且她也挺想出去透口气的,想了想道:“可以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内必须得回来,也别跑太远了。” 众娘子响亮应了,四散着凑对儿出去玩了。沈辛夷有点迟疑,却被陈思琪和另个小姐妹一左一右拽着走了,云蔼瑶台所在的街道极是繁华,周遭都是卖各种玩意的小摊商铺,大家也没坐马车,带着二三护卫在在街道两侧闲逛。 此时不知哪家人没管好自家的马匹,竟有四匹疯马从街道一头冲了过来,街上本就人多,大家见这架势,吓得四散奔逃,大道上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嘶喊尖叫起来,谁也顾不上谁。 沈辛夷连着被人撞了好几下,踉踉跄跄地倒在街角的青石板上,陈思琪和护卫被人群冲散,不知被挤到哪里,她抬起头四下张望,却不防斜刺里伸出一只拿着方帕的手,方帕上带着奇异香气,一下捂住了她的口鼻。 沈辛夷反应极快,下意识地屏息,可惜还是不慎吸入了少许,当即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第 25 章 沈辛夷吸的量少,没多久就转醒过来,她悠悠睁开眼,入目便是绘着春闺秘戏图的屋顶,色彩浓艳,极是靡丽。她稍一动,就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颇大的罗汉床上,两只手被绑在床柱上,她皱了皱眉,四下环视了一圈,见屋内粉帐飘飞,脂香粉腻,远处还有女子的娇笑和男子的喘息,显然是在风月.之地。 ——看来自己应当就在云蔼瑶台附近。 作为拥有魏朝全部财富的女人,她从小就面临着绑架抢劫等威胁,因此她现在十分镇定。 她低头细听了会儿,就听见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接着是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里面的美人还好吗?没伤着吧?” 另一个男子道:“我哪儿敢?咱们爷特地吩咐了不许伤人,只把她在这里关半天就能放了。” 最开始问话那人不解:“爷这么做有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他是瞧上了这口鲜肉,特地命我们把小美人掳来好一亲芳泽。” 答话那男子冷笑了声:“收起你那歪念头,倘知道了里面女子的身份,你连挨都不敢挨她!” 他这么一说,同伴自然紧着追问这女子身份,他却闭口不言了:“你少多问,知道了小心掉脑袋。” 他同伴再不好追问,又道:“那把这女子抓来做什么,爷总得吩咐一声吧?” 先前冷笑的人仍是不答,同伴只好转了话头,跟他说些有的没的,同伴略说了几句便转身走了。这里人多眼杂,我去院外守着。”屋外看着她的只剩一人。 沈辛夷心里惊疑不定,到底是谁要抓她来?把她抓来又什么都不做是为什么? 不过智勇双全的傲天老大不会把这点挫折放在眼里,她思忖片刻,也来不及多想,起身用牙咬起了自己颈上项坠,再把项坠打开,让其中的三角刀片露出来,慢慢割断了手上的绳索。 抓她之人大概觉着她只是娇弱女子,并没有多做防备,她一获自由,本想跳窗脱身,奈何窗户都被锁住了,要是开锁,动静实在太大了。她想了想,把屋内摆设用的圆肚花瓶藏在绣被里,仍装作被绑的样子,然后轻轻咳了一声。 外面守着的人听见动静,果然走进来查看,傲天老大能屈能伸,装作悠悠转醒,惊慌无助的样子:“我这是在哪?你们为何要绑我?” 抓她之人一笑,也不瞒她:“实不相瞒,我们是太子派来的人,太子妃您也知道我们殿下并不喜您,所以今儿特地把您骗出宫来,为的就是让我们有下手的机会。” 他略顿了下,又是一笑:“若是宫里皇上知道您被抓的消息,哪怕我不对您做什么,他也定会以为您贞.洁有失,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太子妃若失了贞.洁,还能做太子妃吗?” 这计策颇有歹毒之处,若是宫里知道沈辛夷被抓走,不需要半天,哪怕只是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都会断定她已经失.贞,最后要么逼她自尽,最好的结果也是报个暴病,再找处皇寺把她送进去,以后就常得伴青灯古佛了。若是下手之人再狠毒点,直接折.辱了她,那可真是长嘴也说不清了。 他的话说的合情合理,任谁听了都会怀疑起太子来,然而沉浸在霸总剧本的沈辛夷并不能理解,她只冷笑了声:“太子没那个胆子!他怕我还来不及,如何会绑我?” 一群没眼色的蟊贼,若是绑了陆衍还罢了,竟敢绑到她头上,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绑她的人怔了下,随机嗤笑:“太子怕你?你知道自己是谁吗?”这太子妃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沈辛夷龇牙咧嘴地一笑:“是你爹!” 绑架的人:“...” 智勇双全的傲天老大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抄起藏好的花瓶冲他脑袋砸过去,就听‘当啷’了一声,把这人砸了个满头开花,他痛哼了声,无可奈何地晕了过去,沈辛夷把床幔撕成布条,三两下把人绑好。 绑她的人肯定不止这一个,她不知道这人的帮手什么时候来,于是拖着他往床底下塞,还没塞进去呢,却发现床底下另藏着一个昏迷的女子,她吓了一跳,忙把女子拖出来,见着女子的衣着暴露,面上还覆着流苏面纱,头上戴着一对儿猫耳,身上艳香浓郁冲鼻,腰间还挂了一块玉牌,上面写着‘云蔼’二字,玉牌最下还写了个‘三号房问玉’。 沈辛夷瞬间自己在哪里,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两人绑了她之后,把她带到了云蔼洲,而这女子应是云蔼洲的伎人,名叫问玉,此处是她的闺房三号房,而绑她之人把问玉敲晕后塞在床底下,把她关在了三号房里。 陆衍此时就在云蔼洲,这么一来显得他更可疑了,她心中一动。 她肯定不能就这么大喇喇出去,别说那些绑她来的人知道她跑了定然不会放过,若是让别人瞧见她的脸,再把她被绑走一事传出,肯定会惹来无尽麻烦。 她略一思量,动手扒下问玉的衣裳,又把她的流苏面纱取下来,将自己的脸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眼,又把头发打散,将刘海放下遮住大半额头,乍一看倒和问玉十分相似。 她要先扮成云蔼洲伎人的模样,出去了再见机行事。她最后取了问玉腰间的玉牌,定了定神走出去。 屋外是一副灯火靡丽的景象,且人来人往,十分忙乱,她心中暗喜,正要轻手轻脚地溜出去,院外却走来两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不住赔笑的鸨母和几个护卫,两个锦衣青年皆是醉醺醺的,双眼被酒气熏的通红,其中一个大声嚷嚷:“问玉姑娘呢?让问玉出来见我!” 沈辛夷一听这话,立刻就要闪身躲进屋里,却还是晚了一步,另个锦衣青年三步并作两步跑来,一下挡在她身前,口齿不清地道:“问玉姑娘你跑什么?”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粒金珠,嬉皮笑脸地要塞到沈辛夷怀里,嘴里含含糊糊:“脱,脱衣服,脱一件爷给你一粒金珠。” 沈辛夷:“...”这话好像似曾相识...她本想直接跑出去的,瞧这么多人在此,怕闹的人尽皆知,也不好妄动。 她高贵冷艳地道:“才一粒?你脱一件我给你十粒。” 吴郎君:“...” 鸨母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一步挡在她身前,沉声道:“吴郎君,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问玉今儿晚上要招待贵客,只怕伺候不了你们,若是两位郎君有兴致,我再另叫两个姐儿来陪您二位。”云蔼瑶台后台极硬,她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客气中透着一股强硬。 吴郎君伸手要推她:“滚开,这没你说话的份!”鸨母脸色微沉,笑意却更添了三分:“您这话可就让我难堪了,您不给我面子倒没什么,只是问玉她们几个是安王钦点伺候太子的,您总不好不给这两位的面子吧?” 沈辛夷听到太子俩字,心里上下浮动,虽然今天她遭绑架这事太子颇有嫌疑,但仔细想想,若是太子命人害她,完全没必要把她放在云蔼洲这么近的地方,这不是生怕自己没嫌疑吗? 如果不是太子干的,现在去找他帮自己脱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就为了这个,她愿意赌一把。 吴郎君听到安王和太子,醉意也醒了三分,鸨母虽不怕事,也不愿随便得罪人,便安抚道:“您呐,也不必急,我只是带问玉她们去让贵人们瞧一眼,若是他们没留她过夜,您不就能把问玉带回去了吗?” 沈辛夷脸一黑,吴郎君却面色和缓,伸手掐了掐鸨母的脸:“成,那爷就等着你了。” 鸨母二十五六,妖娆多姿,此时笑嗔了他一眼,亲自把他送走,又叫来问玉隔壁房的伎人和一位花颜玉貌的美少年来,沉声叮嘱:“这次要伺候的人可了不得,你们都给我机灵着点,若是把人得罪了,谁都救不了你们!” 三人齐齐应了是,鸨母这才点了点头,领着三人绕过一处九曲回廊,又穿过花木扶苏的一小片桃林,沈辛夷估摸着这一身应当是cos猫妖的,胸前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稍不留神就会泄出一片春.光,她不光头上戴了猫耳,身后还拖了条白绒绒的尾巴,走起路来别提多奇怪了。 几人闷头走路,终于来到一处静室门口,鸨母在外恭敬道:“劳烦大人回禀王爷,我们把人带到了。“ 在外候着的内侍倨傲一颔首,领着沈辛夷三人进了内室,让三人在屏风外跪坐着,旁边还有三五乐伎奏着《曲江春》。沈辛夷悄悄抬眼打量,不见其他宾客,应当是安王有什么要事,特地把太子叫到静室内密谈。 两人又说了几句,安王笑了声:“好了,咱们别扯那些个无聊的了,冷落了美人可不好。”他说完伸手指了指,笑的老不正经:“那些伎女舞姬你不爱的,我特地让人叫了个俊秀小倌上来,你看你好不好这口。” 沈辛夷忙低下头,不让人看见自己的窃笑。 陆衍:“...我没有龙阳之好。“他似有些无奈,引腰起了身往门外走:“王叔自便吧,这里有些烦闷,我想出去散散。” 安王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计较他失礼,挥手道:“既然太子无意,把这三人带下去伺候其他客人吧。” 沈辛夷想到还在等着的那什么吴郎君,脸色微变。陆衍此时已经绕出屏风,连瞧也没瞧三个美人一眼,衣角从三人面前飘拂而过,径自推开门要出去。 她登时急了,想也没想就冲到陆衍身边,却不留神被绊了一跤,两只手下意识地拽上了陆衍的裤管,竟直接扒下了他的一层裤子。 众人:“???” 第 26 章 幸好陆衍里面还穿了条亵裤,上半身的衣服又长,重点部位被遮挡住了,但白生生的长腿还是露出一截来,一张脸铁青的吓人,目光直直地落在敢扒自己裤子的伎人头顶上,心里除了匪夷所思就是荒唐了。 屋里众人都给她这神来之笔吓得不轻,错愕之下竟没反应过来。 沈辛夷也是一脸震撼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裤管,就听陆衍在上咳了几声,声调沉沉地开口:“拿下她。” 她这下更不能松开他了,她不敢开口怕被人认出来,只能两手死死地扯住他的袍袖,睁大眼抬起头,眼睛冲他飞快眨着,似乎在暗示什么。 陆衍这才终于正脸看她,这伎人身上穿了一件样式奇怪的裙子,无袖紧窄,双臂和半截小腿都露在外面,衣裙从领子到袖口都镶了一圈白毛,脑袋上顶着猫耳,身后还拖着条尾巴。 只是那裙子太紧窄了些,将她的身形勾勒的极其婀娜,酥胸翘臀,若是其他男人瞧了,定舍不得挪开眼。可惜陆衍不在其他男人的范畴内,他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就落到她脸上,她半张脸都被轻纱覆着,只露出一双明眸。 陆衍目光终于落到她那双看起来异常熟悉的眸子上,神情由恼怒变为震惊,又从震惊变为了狐疑。 这些说起来慢,其实也就是一瞬的功夫,他很快调整好表情,除了沈辛夷之外没人瞧见他的震惊。他转过头,对着已经冲上来的护卫道:“下去。” 他也没心思计较自己颜面尽失的事儿了,又看向沈辛夷,取下外衫来给她草草罩上,确定她手臂小腿都没露在外面,这才说出了现在最要紧的事儿,一字一字道:“帮我更衣。” 什么更衣,不就是提裤子吗。沈辛夷默默感慨,弯下腰一点一点把裤子给他提上来,迟疑了一下,手又伸进他的墨色深衣里,想要找他的腰带,没留神却摸到了他紧实的小腹。 陆衍轻吸了口气,就觉着一只微凉的纤手在他前胸到小腹四下乱窜,手明明是凉的,所触的地方却撩起了点点火星。 他只是病人,又不是圣人,也经不起这般撩拨,不过此时却还绷得住,神情冷峻地看了她一眼。 沈辛夷不好开口,讪讪一笑,终于摸到了他玉带的搭扣,帮他穿好了裤子。 还没等她站起身,陆衍就把她一把拉到怀里,让她的脸埋在自己前胸,沈辛夷就觉得腰上一紧,被他手臂牢牢勒着,陆衍又取来自己的玄色披风,把她从头到脚罩的严严实实,这才转向安王:“王叔...” 安王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随即拊掌一笑,打断了陆衍,摇头笑道:“老九啊老九,我怎就没看出来你好这一口呢,今儿到底是暴露了啊,还是咱们的问玉美人有手段。” 陆衍心里正思量着沈辛夷怎么会打扮成伎子跑到云蔼洲来,虽然沈辛夷脑子坏了,平素做事也出格,但这般行事显然是属于十分出格的范围。 他一边琢磨,一边把她抱的更紧,冲安王一笑:“王叔聪敏。” 跟他同来的少年少女十分郁闷,这位太子容色夺天,雍容清贵还地位显赫,早知道他好让人扒裤子这一口,他们也冲上去扒了! 安王对他怀里的女子好奇起来,伸手要取下她面上轻纱:“让我瞧瞧能把你迷住的女子是什么样。” 沈辛夷拽着他衣襟的手一紧,陆衍侧身避开,冲安王一笑:“王叔,这人可是我选的,自该由我把她带去客室之后亲手摘掉。” 安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学会这种小把戏了。” 陆衍想问沈辛夷究竟出了何事,告了个罪就想往出走,安王却一把把他扯住:“方才你没挑到合意的,出去也就罢了,现在你都寻得佳人了,还出去做什么,等会冯郡王和韩国公他们几个也要来,你留下来跟他们闲谈几句又能如何?” 他道:“平时你不好和大臣们结交,如今是宴饮作乐,多说几句也无妨,可别太孤高了。” 太子不能和外臣结交,安王设宴也是想帮她巩固人脉,尤其是这种风.月场所,更容易使人放下戒备。陆衍不好拂却他一番好意,只好由着他把自己拉着入了席,沈辛夷也不好插口,免得惊动了旁人,只好假装依偎在陆衍怀里。 很快两人就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了。 安王宴请的几位要员很快就入了席,每个人身边都有两三个美人偎着,一入座就放浪形骸起来。韩国公见陆衍只搂着美人不动弹,不由笑问:“太子可是第一次来这等风.月之地?臣可是第一次见美人在怀还能丝毫不乱的。” 陆衍还没回答,另一人就调侃道:“太子素来洁身自好,这享乐之地自然是第一次来,有些拘束在所难免,你先身先士卒,做个示范就是了。” 韩国公哈哈一笑,也不推脱,搂过身边的美人,自己先喝了口酒,亲亲热热地渡到美人嘴里,美人十分配合地和他温存,又抬起头对陆衍道:“太子,这叫皮杯儿,您学会了没?” 陆衍:“...” 既然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众人也都恣意起来,起哄打趣。 陆衍看方才韩国公以口渡酒只觉着恶心,忍不住低头瞧了眼沈辛夷,她的唇瓣隔着面纱,显出花瓣般姣好的形状,他薄唇轻轻抿起,又调开视线。 沈辛夷给他看的十分别扭,撑起一张冷脸来,还冲他挑衅地翻了个白眼。 陆衍本没打算碰她,见她还敢这么猖狂,慢慢慢慢地低下头… 沈辛夷还以为他真要玩什么皮杯儿,脸色都变了,脑袋直往后缩。 两人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萦绕不散的冷香,感到他热热的鼻息扑在自己脸上。 可就在此时,他停了下来,懒洋洋地嗤笑了声,挑剔道:“你身上很臭。” 沈辛夷:“……” 陆衍忽然意识到她现在不能还手,甚至不能还嘴的境况,于是伸手又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唇角一勾:“听话,我可是花了万两白银买了你的一夜。” 沈辛夷:“...” 陆衍又慢悠悠道:“可会跳舞?给我跳一曲十八摸如何?” 沈辛夷:“...”她很郁闷,没她的话陆衍还在青楼跳舞呢,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大概就是说她了, 他瞧她眼底都快冒火了,这才见好就收。此时宴会已过了大半,几个贵客都醉的东倒西歪,陆衍这才把她打横抱起来,向安王告辞。 此时进宫肯定是进不去了,云蔼洲是安王的产业,没什么不安全的,陆衍就抱着她到了后面的客居,等进了屋,他的脸色才彻底冷了下来,低声问她:“是谁干的?” 沈辛夷摘下面纱,深吸了口气才道:“我也不知道,路上正和朋友看花灯呢,突然冲过来一匹疯马,把我们几个撞散了,有人趁机拿药药晕了我,将我掳到了云蔼洲一个伎人的房里...” 他听出她话里的未尽之意,不由挑眉:“然后呢?” 沈辛夷瞧了他一眼,撇嘴:“然后他们告诉我,他们是太子派来的人,为的就是掳走我,好毁了我的名声,你才能顺理成章的摆脱我,摆脱这桩婚事。” 陆衍面色冷冽,漆黑如墨的眸子中似乎酝着一场风暴,他手指轻轻敲着桌案:“你信了?” 沈辛夷点头:“开始有几分怀疑。” 陆衍眼睛微微眯起,带着明显的不悦:“哦?” 她继续道:“后来我自己琢磨,若是你派人做的,干嘛这么大喇喇跟我说出来,而且还特地把我放到云蔼洲,实在没必要。过犹不及,他们就是急着栽赃,这才露了破绽。” 陆衍面色和缓,乜了她一眼:“还算你有几分聪明,怎么逃出来的?” 这一眼饱含的风情,让沈辛夷心头发痒,咳了声才道:“这几个蟊贼怎么能困得住我智勇双全龙傲天?我敲晕了一个,扮成伎子逃出来的。” 陆衍没理会她自吹自擂,上下把她打量了好几眼,见她衣着虽潦草,但身上确实没什么伤痕,也不似被人占去便宜的样子,心下稍安。 他又沉吟片刻:“你...可有事?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他说完见沈辛夷看过来,别开头,略有不自在:“随口问一句罢了,你若是出了事,费的还是我的药钱。” 沈辛夷摇了摇头,洋洋得意:“他们能把我怎么样?还不得被我日的喵喵叫。” 陆衍:“...” 他蹙眉想了想,这次多亏沈辛夷机灵,若她没逃出来,指不定那些人会对她做什么。他对沈辛夷再如何头疼不悦,也没有到让她被人糟践的地步,他想到此处,面色越发冷沉。 他手指在茶杯的边沿摩挲了几下,看了眼沈辛夷,想她今日应该受了不少惊吓,便缓和了神色:“这事儿交由我来处理,你不用再管,我会查明是谁做的。” 沈辛夷点了点头,又道:“跟我一起出来看花灯的还有几个娘子和护卫,她们知道我不见了,心下必然焦急,你去着人跟他们说一声吧,而且那被敲晕的绑我的人,还有那伎子问玉,两人现在都晕在屋里,断不能让他们出去乱说。” 陆衍略一颔首,那几人的嘴也得管住了,免得说些不该说的。他正思量呢,沈辛夷肚子就‘咕咕’了两声,她晚上本来就没吃多少,再加上劳神劳力到半夜,肚子早就饿的受不了了。 陆衍倒是难得体贴,起身出了门:“我去命人备饭,你不可随意出门。” 他出门之后直接叫来了太史捷和手下武将裴迟,对他们细细吩咐了一遍,太史捷在领命而去之前,忽转向陆衍,笑问了句:“我有一事不明,殿下既不喜太子妃,何不趁此机会摆脱这桩婚事?何必费心为太子妃筹谋呢?” 陆衍脚步一顿,冷淡道:“我虽不喜她,但还不至如此下作。” 太史捷了然一笑,仿佛明白了什么,躬身退下了。 沈辛夷在屋里等饭的当口,却发现了新大陆——那是一架红木夹子,夹子分为四横,上面琳琅满目的放了各种道.具,有一根细细的鞭子,有儿臂粗细的玉.势,有长长的羽毛,还有一对儿叫不出名字的铃铛,一个铜制的铁环,剩下的更加稀奇古怪,她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云蔼洲果然服务周到,还特别贴心地在红木架子旁边放了两本教人学姿势的避火图。 沈辛夷本来已经累的狠了,见到这些又莫名精神起来,她宛若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嘴角露出个坏笑。 第 27 章 陆衍和饭菜是同时进屋的,沈辛夷还在红木架子前研究道.具,闻到饭香就转过头来,坐在他对面:“你都处置完了?” 陆衍颔首:“已经妥当了,今儿劫持你的人,我也派人去查了。”他抬眸看她:“劫你的计划算不得什么天衣无缝的妙计,想必今晚就能查出来。” 沈辛夷饿得头晕眼花,拿起筷子就想吃,偏陆衍抬手拦住她:“先去洗漱,换了衣裳再来吃。”他瞧她身上的衣裳,怎么都觉着不顺眼,尤其想到她这身不知被谁瞧过,心下莫名有些不快。 沈辛夷恶趣味地拿起白绒绒的尾巴搔了搔他的鼻尖,以看他皱眉的样子取乐:“怎么?我这身不好看吗?” 陆衍只好顺着她的霸总思维道:“...不像傲天穿的。” 沈辛夷一琢磨也是,走进帐子里要把衣裳换下来。陆衍瞧她没有半点自觉,只得帮着她把层层帷幔放了下来,转身做回了原处。 他在一旁稳稳坐定了,奈何衣物摩擦的悉悉索索声音总是往他耳朵里钻,他想到这些日子沈辛夷不知把他看了几回,于是带着点报复的意味看过去,却只能瞧见朦胧的一道玉色影子,正层层褪下身上冗余的衣服,窈窕的身形一点点显露,却十分撩人心弦——她嫁来不到三月,身姿却比刚入门的时候更加动人了。 他心头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这时候她已经脱了外边穿的裙子,把手伸到脖子后,显然是准备解抹胸了,陆衍薄唇抿起,克制着别过头去不再看了。 两人刚成亲那会儿同床共枕过几天,沈辛夷再美他也没有半点兴趣,所以盖着同一床被子仍能镇定自若。这些日子却不知怎么了,目光总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他正蹙着眉思量,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显然是她在擦洗身体,他面色沉凝地叹了口气,让自己的视线定在桌子的饭菜上。 沈辛夷急吼吼地脱完cos装,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换的衣服,冲陆衍喊了声:“有替换的衣裳没?” 陆衍本不是粗心大意的性子,方才心思起伏才没留意,他迟疑片刻,解开外衣的玉扣:“我命人去取,你暂穿我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帷幔里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臂,他定了定神,把衣裳交到她手里。 他衣服自然要比沈辛夷平时穿的要宽大太多,她拖拖拉拉地走出来,拽着拖到地上的下摆,嘿嘿坏笑:“你的衣服还挺香。” 陆衍:“...” 他没搭理她,看着自己的衣裳顺着她肩头滑落,露出大半雪白的香肩,他顿了下,才伸手帮她把领子扯起来。 沈辛夷终于能坐下安安生生吃顿饭,她是饿得狠了,低头吃了两碗饭才停下筷子,这时候下人也把衣服送过来,她换好衣服,佯做困倦打了个哈欠:“我要困死了,今儿晚上不能回宫?” 陆衍看她一眼,觉出她的异样,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宫门已经落了钥,先在云蔼洲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沈辛夷往床上一滚:“啊,那我就先睡了。”她说完伸手热情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板:“你肯定也累的狠了,早点睡吧。” 陆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脱了履,躺在她身边睡下。 他才入睡没动静,就听到身边传来细碎的动静,他不用睁眼就知道她又在作妖,抱着看她能作出什么花样来的心态,过了会儿才睁开眼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两根棉绳绑在了床柱上,沈辛夷在一处红木架子前不知捣鼓什么。 经过无数次的突发状况,他面对沈辛夷的时候已经基本可以淡定自若了,他瞥了她一眼:“你又干什么?” 沈辛夷一脸坏笑地转过身来,一手拿着玉.势一手拿着一把细长的鞭子:“你说呢?”她把两样东西给他看:“你出身青楼,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他太高估自己的定力了,显然沈辛夷的奇葩程度要出乎他意料。他无语道:“你又要做什么?” 沈辛夷拿着东西走进,冷笑道:“别以为你打我...咳咳,那里和你当众顶撞我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前些日子没逮到机会,今儿非得给你个好看不可!” “不知道...”陆衍:“...你别忘了今晚是谁救的你。” 沈辛夷算账的时候,逻辑简直不能更清晰,条理简直不能再分明:“我又没得罪什么人,这次绑我的人八成是为了对付你,再说你是特意跑去救我的吗?你恰逢其会罢了。要不是我聪明,你恐怕都不知道我被人劫持了。” 陆衍:“...” 她扬了扬下巴:“再说你装什么装啊,你们这种青楼出身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这不就是让你们快活的东西吗?”她装出一脸凶神恶煞的横肉相:“今儿就让你好好的乐呵乐呵。” 她虽然说的凶狠,但还是先从简单地开始试起,她把架子上的羽毛取下来搔着陆衍的脚底板:“说!快活吗?” 陆衍:“...”他天生不怎么怕痒,此时倒是没什么感觉,只冷冷地看着她。 沈辛夷就不开心了,又把玉势拿过来,举到他面前:“含住。” 陆衍这回是真火了,他手腕上绑的绳子只做调.情之用,又细又不结实,他轻轻一挣就挣开了,随手把她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一边,坐起来声音泠泠地问道:“好玩吗?” 龙的传人绝不服输!沈辛夷凑近了跟他抵着鼻尖大眼瞪小眼:“反正比你好玩!” 陆衍冷哼了声,捉住她的手腕压在她头顶,用方才那把细鞭子绑住她的手腕把她摁在床上,再把那根长长的尾羽拿出来,虚虚扫过她眉眼:“有多好玩?” 沈辛夷脸色都变了,脑袋左躲右闪:“那根毛碰过你脚的,你拿远点!”虽然陆衍全身又干净又香,但她还是对他的脚没兴趣。 陆衍:“...” 他从善如流地把这根扔了,又重新取了根新的来,在她脖子上搔了几下:“还没回答我,有多好玩?” 沈辛夷跟他可不一样,她全身都是痒痒肉,被一挠就‘咯咯’狂笑个不停,跟被点了笑穴似的,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陆衍忽觉得有点好玩,又拿羽毛继续骚扰她,沈辛夷这回是真不成了,笑的在床上打滚,眼泪都笑出来了,反复折腾之中,衣襟散开大半,又拿羽毛搔着她凹下去的肚脐。 这下沈辛夷的笑声全被堵在嗓子眼里,身子轻轻颤了几下,不自觉地‘啊...’了声。 陆衍正在逗弄她的手一顿,把羽毛扔到一边,一手撑在床沿问她,缓了缓气才问她:“还觉着好玩吗?” 沈辛夷被闹的彻底没了力气,呼哧呼哧喘着气,半死不活地道:“你发什么火?我还没发火呢!” 发火?陆衍慢慢皱起了眉。 他皱眉,是因为他现在并没有发火。若他真的火了,怎么会有闲心逗弄她。 按照他的脾气,像沈辛夷这样屡次三番冒犯他,时不时脱他衣服扯他裤子,让他大跌颜面的人,他应该早让她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绝不会只是小小逗她一下。 可他为什么这么忍耐她?她可是沈家人。 陆衍就这么因为自己不发火而有点发火了,他在沈辛夷后颈上轻轻一捏,让她彻底昏睡过去,他这才腾出空来思考这个问题。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矜持的端庄的妖娆的聪慧的,但沈辛夷绝对是他见过的所有女人中最独一无二的一朵奇葩,毕竟物以稀为贵,美人好找,奇葩难寻,所以他对她宽容一些也说得过去。 他想透了这个问题,神色微微和缓,把她手腕上的鞭子解开,放平塞到床里,自己也在她身边睡下了。 ...... 沈辛夷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就醒了,她醒来的第一感觉便是鼻塞和咽痛,她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捂着脑袋慢慢回过神来。 她逼着陆衍挑十八摸,跟陆衍撕逼说自己要纳妾,说他是自己从青楼里赎出来的,脱了他的裤子,还想跟她玩道具y... 罄竹难书啊!她想找根绳把自己吊死算了! 相比于形象被毁,被人劫持算计这件事都没那么重要了,她正抱头在内心哭天抹泪自我反省,陆衍已是被她翻身的声音吵醒了,见她脑袋埋在膝盖里,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挑眉问道:“你怎么了?” 沈辛夷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木木地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殿下...” 陆衍不愧是陆衍,听了这俩字,眉头一蹙:“你好了?”龙傲天叫他可都是直呼名字的。 沈辛夷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了,挪开眼点了点头:“现在是好了,不过...”她给他打预防针:“不过医生诊过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犯。” 陆衍哦了声,看了眼天色:“宫门已经开了,起来吧。” 沈辛夷给自己做了半晌心理建设,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换衣。 她出身大家,行止坐卧皆有礼数,谈笑间更是不缺风采,就是她犯病的时候,仪态也是规整曼妙,让人为之心折的。陆衍跟龙傲天那个版本的沈辛夷相处久了,本以为和正常的她相处会不习惯,没想到只看了几眼,熟悉的感觉便回来了——到底是一个人。 他瞧了几眼,见沈辛夷自顾自地整理衣服,没往他这里看一下,他心下莫名不悦,淡淡吩咐:“帮我更衣。” 沈辛夷扫了眼屋内,没见到一个下人,这才确定他是跟自己说的:“殿下自便吧,我不会。” 陆衍目光落到她身上:“连穿衣服都不会?”他自然不信:“过来。” 沈辛夷暗暗哼了声,想着自己这几天把他得罪的不轻,终于从衣架上取下他的衣服,展开给他更衣。 陆衍两手平伸,静静等着她给自己更衣,她怕给他穿的太好看,以后他穿衣服的活儿都归到自己头上,于是一会儿扣错几个扣子,一会儿把袖子揉的皱皱巴巴,等勉强穿完都没眼看了。 他看着镜中的人影,眯了眯眼,慢慢低下头,对上她的桃花眼:“你故意的。” 知道我是故意的,你干嘛要没眼色地说出来呢?沈辛夷心虚了下,随即脸不红气不喘地眨巴了下桃花眼:“我故意什么?还请殿下明示。” 陆衍哼了声,把她系好的扣子重新解开,自己慢慢穿好,又把褶皱一点点抚平。 沈辛夷在一边耐心等着,眼睛却眺望这窗外的翻腾的云水,心里盘算下一步该做什么。 陆衍整理好衣服,瞧她望着窗外静静出神,脸色却泛起不正常的绯色,他伸手要探她的额头:“你受寒了?” 沈辛夷不经意般的躲开他的手,伸手探着自己额头:“是吗?劳殿下关心,回去之后我叫太医看看。”她又转了话头,看向窗外的浩渺烟波:“这地方不愧叫云蔼洲,云雾翻腾,水汽清逸,倒瞧不出来是烟花之流。” 上回她清醒过来之后逗弄陆衍,是为了从他的诘问中脱身。不管从任何角度讲,她都不希望陆衍现在碰自己,甚至不想让他出现在自己眼前,一看到他,她就要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二百五事儿。 陆衍垂了垂眸子,眼底有淡淡不悦。 虽然在沈辛夷犯病调戏他的时候,他都想把她扔出去,但他不想她碰,和她躲开他的触碰,是有差别的。 他是她的丈夫,别说是摸一摸她的额头了,就算有更亲密的举动,她也不能躲开或者反抗。况且她碰了自己这么多回,自己碰她一下她有什么好不情愿的? 沈五不识抬举。 哼。 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袖口,转向她冷淡道:“走吧。” 沈辛夷也整理了一下衣裙,跟着他出了屋门,这里是云蔼洲的一处院落,就建在湖边上,花木葳蕤,奇珍异兽争相结伴,显然是专门招待贵客的地方。 陆衍命人跟安王打了声招呼,就和沈辛夷上了车辇,她很有分寸地坐在他对面,确保不会无意中碰到他,他斜睨她一眼,面色越发冷淡。 正在两人沉默不语的时候,太史捷在外纵马唤了声:“殿下。” 陆衍撩起金色的帷幔,问道:“太史公可办妥了?” 太史捷颔首:“都安置妥当了,劫持太子妃的几人也抓住了...”他皱起眉:“是六殿下派来的人。” 太史捷是个非常讲究逻辑的人,所以他完全不理解陆冽抓太子妃有什么用。 这跟陆衍预想的差不多,他点了点头:“知道了,昨夜辛苦你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沈辛夷在车辇里自然也听到了,她面色不虞,无语良久才道:“六殿下这般坑害我有什么意义?还非得让我做不成太子妃,难道嫉妒我当了太子妃他没当?” 陆衍:“...” 他慢慢提醒:“你骂他骚蹄子,还屡次折辱于他。” 沈辛夷:“...” 他瞧她头大如斗的表情有趣,仿佛看见了前几日的自己,他心情莫名愉悦了几分:“你以为你得罪的人只老六一个吗?别忘了,你昨晚上还扯下我的裤子。” 沈辛夷咬了下唇瓣,企图靠恶意卖萌混过去,她抬起水眸一脸无辜地瞧他:“昨日是素素的不是,还请太子哥哥看在素素年幼无知又身染重疾的份上,多多担待。” 他眼睛一瞥:“一把年纪了还年幼无知?” 沈辛夷:“...” 她默默地望向车顶,嘴贱什么的最讨厌了。 两人就在高度沉默中回了行宫,陆衍略歇了会儿,就起身道:“我已经命人叫太医过来了,等会我去找六弟好好谈谈。”最后四字微妙地加了重音。 沈辛夷本想自己找陆冽那个傻x麻烦的,听他这么说觉着他去找麻烦也不错,便安安生生重新倚回了贵妃榻上,嘴上客套:“殿下可别伤着自己,早去早回。” 她嘴里说着早去早回,实际半点起身相送的意思都没有,陆衍扫她一眼,暗哼了声,直接转身走了。 张媪见她又好了,走过来抚着她的头发:“娘子这时好时坏的病,什么时候才是头啊。”她又摸了摸她的脸,惊道:“娘子可是发烧了。” 沈辛夷亦是头痛:“走一步看一步吧,这病暂且也没什么大影响。”她懒洋洋偎在张媪怀里:“昨晚上受风寒了。” 张媪不好再惹她难受,又转了话头:“我瞧着太子对娘子还算关切,娘子怎么连个笑脸也不露给他?”说实在的,她这时候对太子的态度还不如有病的时候呢。 沈辛夷轻哼了声:“他半点没把我当成正妻看待,高兴了就赏个笑脸,不高兴就板着一张脸让我滚,我跟那些姬妾有什么区别?”就算陆衍偶尔对她还成,也不过是瞧个新奇罢了,这点她明白得很。 她说完换了个姿势,喝了口温茶:“不过这也怨不得他,我不是他想娶的,他也不是我想嫁的。” 张媪叹了声,也知道她受不了气:“您当初对太子示好过,我还以为您喜欢太子呢。” 沈辛夷想到旧事,身子一动,表情有些古怪。 ...... 陆衍带着几队金吾卫纵马去了陆冽府上,陆冽在南方共有两个铺子一栋宅邸,他只撂下一句:“别伤人,旁的随你们。”就把金吾卫派去了陆冽的的两个铺子,而他自己则带人直奔陆冽的福寿园。 陆冽知道他这么大阵仗,匆匆忙忙地迎出来:“老九,你这是做什么?哥哥我可是没有半分得罪你的地方啊。” 陆衍看都没看他一眼,撂下三个字:“给我砸。” 金吾卫得令行事,转眼他府邸的匾额都被踩成了七八块,陆冽拦他不住,厉声道:“老九,你疯了不成?!” 他边说边想动手,陆衍身边人岂能让他碰着陆衍,三两下就把他治住了。 陆衍直接掐着他的后脖子把他脑袋浸到门口的水缸里,任由他扑腾挣扎。 “谁给你的胆子动太子妃了?” ...... 陆衍这般大的动静收拾陆冽,宫里自然很快就收到风声,沈贵妃听到信儿之后就一阵心慌,拍着胸口:“太子胆子也太大了,老六再怎么荒唐也是他的兄长,他把人家家砸了还不算完,听说还把老六打了个半死扔进池塘里,被捞上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 陆泽脸上笑意不在,只剩一片阴沉:“他自小就是这么个霸王脾气,这几年病了没动静了,我还真以为他被拔去了爪牙。” 沈贵妃啜着定神压惊的茶,忽的瞧了眼自己儿子,沉声道:“昨儿好像是老六把太子妃绑了,老九这才发了火,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吧?”她其实比较能理解太子,男人吗,哪怕再不喜自己妻子,但遇到这等事,只要不是个泥人,都不会轻易算了的。 陆泽沉吟不语,他昨儿无非是挑拨了几句,也没想到老六狗胆包天,竟直接把素素给绑了。 沈贵妃见他不应,叹了口气:“我前些日子算计素素,已经觉着心里过意不去了,若是你再害的她无辜遭此劫难,我还有什么颜面见你舅父?” 陆泽眸光微闪,垂头嗯了声:“母亲放心。” 沈贵妃却又皱眉:“素素不肯站在你这边,太子又是个厉害的,若是素素真和太子好了...你打算如何?” 陆泽神情悠然地喝着茶,笑起来似明媚少年,似乎已经胸有成竹:“母亲放心,太子和素素不会好的...况且沈家又不止素素一个女儿可用。” 第 28 章 沈贵妃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太子肯为她这么出头了,两人好起来也是指日可待,你凭什么觉着他和素素定不会好?再说沈家现在当权的只有你大舅父,除了素素,其他沈家女儿能顶什么用?” “现在两人关系倒可能有些和缓,不过这也不难,让他们的关系重新跌回去不就成了?”陆泽一笑,胸有成竹:“老九看似冷清孤傲,其实是个颇多疑的人,只要稍一挑拨,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信素素了,更何况两人还有上辈的恩仇,别忘了先皇后和太子的亲舅父是怎么死的,太子睚眦必报,焉能忘却杀母之仇?” 他喝了口茶,这才继续道:“我自有筹谋,母妃不用管了。” 他又悠悠道:“再说沈舅父,你和沈舅父虽是亲兄妹,但沈舅父和您素来意见不合,我也不能全指望他,幸好我在沈家还有旁的助力。” 沈贵妃想到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侄女,心下不忍,但终归比不过儿子能荣登大宝重要,她默了片刻:“你手脚干净点,别让你舅父发现,否则你这辈子别想从沈家要来助力了。”她又静默了会儿,才道:“你怎么挑拨我不管,只是别伤了素素。” 陆泽没回她后半句,只笑笑:“我手脚何曾不干净过?看老六这事儿,没人有半分疑到我头上。” 他扬唇一笑:“过几日你就等着瞧好戏吧。” 沈贵妃既骄傲又失落地看了他一眼:“不管用什么手段,我自希望你能有御极问鼎之人,你这些手段...真的能成吗?” 陆泽看着窗外的云层:“父皇把素素嫁予老九不过是为了牵制我,这些小把戏无非是为了离间素素和老九,让父皇的牵制之策不能达成,不过是几个小手段而已,若真正想问鼎九五,权钱兵马一样不能少,自不能只靠雕虫小技成事。” ...... 沈辛夷听完张媪的话,翻了个身躺在榻上,若有所思。 要说她和太子的孽缘得从五年前说起了,五年前她爹回京述职,太后见沈侯权柄甚重,当时就有意让她和太子结亲,当然那时候沈辛夷只是毛丫头一个,所以她提议先定亲,等她年岁大了再和太子成婚。 不过那时候太子还未曾生病,声望已快要越过文昌帝了,文昌帝自不愿他再锦上添花,剑指帝位,沈侯也不想让宝贝闺女嫁入宗室,历经艰险,没想到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陆衍就先一步拒绝了,他那时候正是年少气盛,言辞凌厉,明朝暗讽,把太后和沈侯弄的好不难堪。 沈辛夷知道这消息后心里颇是震怒不服,她两辈子都是顶尖配置,容貌出众,聪颖慧黠,家利里也是位高权重,不夸张地说,从五岁开始对她明里暗里表示倾慕的人都能挤满长安,太子她凭什么啊!就算太子跪下来求娶她,她还不乐意嫁呢,他怎么能,怎么敢拒绝她? 于是这个男人就这么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怀揣着一定要用魅力征服太子的念头,她到他展现了几次魅力,想让他也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不但没成功还碰了一鼻子灰,沈辛夷郁闷的要死,直接跟老爹来了泉州,从此再也没回过长安。 当初她不知道太子和家里嫌隙颇深,后来知道太子和她家不对付之后,她就更没打过太子的主意了,倒是长安却传言她一心痴恋太子,爱的要生要死的。 哪想到因缘际会,如今太子式微,文昌帝为了制衡老八,硬是把她嫁给了太子。 她对太子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假如她展现魅力成功了太子真看上她了,她还不愿意委身太子呢!就因为太子对她爱答不理,这事儿反而成了她的心结,越想越郁闷,总想着出口气才算。 早知道牵扯出这许多麻烦,她就是打死也不会招惹陆衍。 她琢磨着琢磨着,太医就已经开好了方子,张媪给她煎了药让她喝下。 药里大概有安神的成分,沈辛夷喝完之后就睡到下午,她意识不甚清醒地揉了揉眼睛:“水...” 旁边立刻递来一盏白水,沈辛夷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才发现给她递水的是陆衍,她讶异道:“殿下回来了?” 陆衍在不远处坐下,神色淡淡地‘嗯’了声。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都下午了,殿下怎么和六殿下谈的?居然谈了这么久。” 陆衍瞧她不咸不淡的样子,眼皮又耷拉下来,心里升起一股憋闷:“被父皇叫去训斥了一番。” 沈辛夷这才转过头来看他:“父皇训斥你做什么?” 她终于转过头看着自己,陆衍心里的憋闷散了些许,淡淡道:“今儿为了给你出气,把老六收拾了一顿,把他打了个半死扔在水池子里,险些没把他淹死,父皇知道后颇为震怒。”语调虽淡然,话间总带了几分邀功的意味。 沈辛夷显然没听出来,狐疑道:“父皇既然震怒,殿下能这般轻易脱身?” 陆衍一窒,很快镇定道:“我跟父皇把老六昨日劫持的事儿说了一遍,父皇知他大错在先,便没再多言了。” 沈辛夷‘哦’了声,她身上还是不大舒服,浑身酸疼头重脚轻,便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陆衍瞧她没事人一般,心下又烦闷起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难道知道自己为她出头的事,她就不会羞喜感动,然后拉着自己的手不松开吗? 沈辛夷怔了下转过头,觉着他今日颇为奇怪,试探道:“多谢殿下?”大姨妈来了啊这是! 敷衍了事。 哼。 她见陆衍没反应,又道:“不过殿下既然问我,我还真有件事想同殿下商议。” 她想找个地方坐下跟他细说,没想到坐在榻上的陆衍竟然主动挪了个位置,她本来是想坐在他对面的,见他让了也只好坐在他身边,诚恳道:“宫里的每个人行事自有规矩,每个宫也有专人打理,殿下的少阳宫一直有皇后捎带着派人来管,皇后自然是好的,可她一人要照管整个后宫,难免劳累,咱们做晚辈的,总得替她分忧...” 陆衍懒怠听内宅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别废话,直说。” 沈辛夷微微一笑:“所以我想替皇后分忧,把打理太子宫掖的事儿接过来。”按照惯例,太子未成婚前东宫的事儿是走宫里的规矩,成婚后就该是太子妃料理琐事了,为以后打理后宫提前练手。 陆衍眯起眼:“你是在跟我讨要管家权?” 沈辛夷觉着他说话不好听,不过也大抵是这个意思,她掩唇一笑:“别说是在宫里了,就是在寻常公侯府邸,也是女主人管家的。” 她住在完全陌生的皇宫里,倘连自己的身边事都不能亲手打理,心里实在不太踏实,这个管家的差事她早就该要了,只是最近一直病着没顾得上,如今得趁着清醒赶紧料理了。 陆衍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微冷:“你胆子不小。”明知道他防着沈家人还敢问他讨要打理东宫的差事。 他说完目光定在她脸上,觉着她肤白如玉,肌肤极是细腻,不知不觉就走了神,拇指不自觉地在她下巴上摩挲了一下。 沈辛夷下意识地推开他的手,推完之后才发觉他面色不悦,这脾气还真够阴晴不定的。 她想了想,用食指勾住他的小指,调戏他一遭,娇声道:“太子哥哥,难道我说的不对?还是你觉着我不是这东宫的女君?”她发现调戏陆衍这法子还挺管用的。 陆衍原本不悦的心情因着她的动作居然稍好了些,不过他还是冷着脸抽回手:“随你。”他顿了下又道:“厨房你不能插手。” 厨房是紧要之地,这是防着她呢。不过沈辛夷没料到他会答应的这么轻易,还以为经过一番唇枪舌剑呢,既然陆衍应允,她忙道:“自然,我知晓分寸。” 陆衍嗯了声,便没再说什么。 两人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用过晚饭之后,沈辛夷散了会儿步,又看了几页书,就上床准备睡觉了,陆衍比她晚,现在人还不知在哪儿。 她下午已经美美地睡了一觉,现在怎么都睡不着,正琢磨着要不要点安神香,忽的床幔被撩起,有人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又伸出双臂搂着她的腰。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忙转过头来看,就见陆衍躺在她身边还伸手搂着她,这个发现也没有让她表情好到哪儿去,她瞧见陆衍都浑身不自在,更别提跟他搂着睡了。 她拧身想躲,却没能躲开,只好对陆衍道:“殿下,我昨日受了风寒,现在还没见好,你身子本来就弱,我怕过给你...” 陆衍睡觉一直不稳,偏偏搂着她睡觉却难得安生,在沈辛夷还是傲天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这项福利,冷不丁被她拒绝,长眉一拧:“哦?” 有用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太子哥哥,等没用了转眼就变成殿下了。 沈辛夷堆出一脸诚恳:“我要是把病气过给殿下就不好了,未免殿下病上加病,我去别处睡吧。” 陆衍焉能看不出来她这是托词?沈五是否明白自己的身份,她现在是他的人,他可以随时要了她,她这么拒绝到底是谁给的胆子?还是她在欲擒故纵? 他心下颇是不快,怎么说沈五当初也追求过他,看着一个曾经倾慕过自己的人对自己这般冷待,谁都会有些不愉。沈辛夷还是龙傲天的时候,他每天都琢磨着她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现在当真清醒了,他又觉着还不如龙傲天呢。 不过他也没到非赖着她的地步,冷冷地嗤了声,扯过广袖中衣披在身上下了床。 这个点儿了,他只要一出东殿的门,明天宫里不知会传出多少流言蜚语,于是沈辛夷很贴心地让下人在自己的罗汉床边儿放了张宽大的榻,请他睡在榻上。 ——一般妾侍通房什么的都睡这个位置。 陆衍漠然看了她一眼,居然没说话,直接展开被子睡了。 沈辛夷暂时不用和他同床,也开开心心地睡了。 中药虽治本但是疗效太慢,她在屋里修养了快十天,等到感冒彻底好了才出门,准备整理一番庶务,好让自己住的能舒服点儿。 这其实也不费什么事,她在家的时候自有一套规矩,只需把规矩列出来让他们照做就是,做的好了就赏,不好了就罚,简直不能更容易,再说宫里的规矩已经够严谨了,她只需要稍作调整就行。 便是这样简单的事,还是有人不满意的,那个皇后送来的品如怯怯提问:“可是...殿下您定下的规矩,和我们在皇后宫里学的不一样,若是冲了可怎么办?是按照皇后的来,还是按照您的来呢?”这位品如女士长得可不像剧里的温婉多情,反而走的是艾莉那种款的。 沈辛夷:“...”你为什么穿着品如的衣服,还用了人家的名字? 品如女士问的话不好回答,若是回答按照皇后的来,那她订的规矩就成了笑话,若是按照她的来,就是不敬长辈。 不过沈辛夷听到她的名字就想笑,也没怎么生气,于是撑着下巴笑吟吟道:“你猜啊?” 品如:“...” 沈辛夷喝了口茶,才止住满面笑意,懒洋洋地把问题抛回给她:“什么问题都要我来回答,那还要你干什么?你自己回去琢磨该按皇后的规矩来还是我的规矩来,不过...”她又是一笑:“若是做错了,掌刑女官的板子可不认人。” 品如再送过来之前就被齐皇后叮嘱要搞事,搞事,搞事!这几个月太子妃一直没怎么搭理她们,她还以为这位是个不管事的,没想到这般厉害,一句话既没踩坑,还顺带把她警告了。 她面色一警,低下头不敢妄言了。 沈辛夷琢磨着要不要从品如她们三个里挑出一个来敲一顿板子,好让她们别想着搞事,她心里有了计较,也没多留这些人,便让众人散了。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接过玉烟递来的药吃了,转向张媪问道:“阿姆,怎么有好几个人没来?点名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零零散散缺岗的竟有快十个了。” 张媪苦笑:“行宫不比皇宫规矩大,他们不是报了生病,就是报了假出宫探亲去了,还有几个是您带来的人,他们拿着您的名字说事,尚宫局那边也不敢拦着。” 沈辛夷面色微沉:“我不过少管了几天,他们竟敢如此懈怠,这是要翻天啊?”她看向张媪:“阿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啊?” 张媪面色更苦:“他们都是在您病中提前告知了的,那时候我告诉您,你说您掌控着大魏朝的经济命脉,一刻的功夫就能赚十万两银子,让我别拿小事耽误您的大事。” 沈辛夷:“...” ...... 陆衍被沈辛夷挤兑的,几日都睡在榻上,因此每天都阴沉着一张脸,他手底下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太史捷神色如常地禀报:“回鹘前日又骚扰了朝廷边境,劫掠了不少钱粮女子。” 陆衍听到被自己按在地上摩擦的回鹘也敢这般张狂,面色一戾,眼底竟有些嗜血的味道:“冯晨不知驻守北边吗?他干什么吃的?” 太史捷叹气:“冯晨也是为难,左有节度使,右有朝廷的严命,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又重新起了话头,笑问:“您最近和太子妃相处的不错,颇是投契啊。” 陆衍冷哼了声:“太史公你老了眼花了。” 太史捷:“...其实太子妃兰心蕙质,聪颖过人,不失为您的良人,而且您对太子妃多有忍让。” 陆衍神色微动,随即淡了下来:“她姓沈。” 太史捷一叹,这时内侍就把陆衍的药端上来:“殿下,到点了,您该喝药了。” 太史捷住了嘴,他擅长医术,陆衍每次的药都是他负责检查的,他把药接过,先拿银筷子试了毒,又闻了半天,眉头一皱,又捣鼓了半天,沉声道:“这药有问题,虽然暂不能确定是哪种毒,但肯定不干净。“ 陆衍握着狼毫笔的手一顿,内侍慌忙就跪下了:“奴,奴不知此事啊。” 端药的和负责厨下的所有人都是自小跟着他的,忠心耿耿,况且他们真要下毒,也没必要等到现在,这些人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完全没理由对他下手。 陆衍这时反倒神色如常,指尖点了点桌面:“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碰过这药?” 内侍先有些迷茫,思索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是...太子妃身边的人。” 陆衍眉毛猛的一挑:“哦?” 内侍叹了口气:“太子妃带来的人里,有几个不知道您的厨房不让进的规矩,经常东游西晃的,我们只要一说,他们几个就说我家太子妃如何如何,沈府如何如何,我们也不敢过分拦着,今儿一个没拦住,他们就钻到厨房里了,虽然我们立刻把人拉了出来,但...毕竟是进来了... ‘啪’陆衍手里的狼毫笔断了:“继续。” 他只让人盯着沈辛夷,却忘了她身边这些使唤的。 太史捷皱眉问道:“这些人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过?” 内侍又叹了口气:“他们轮着告假出了宫,所以...” 所以跟什么人接触都有可能。 太史捷听出了他未尽之意,面有为难地转向陆衍:“殿下。” 陆衍手指交叠,半晌不语,只脸上慢慢结了一层寒霜。 第 29 章 太史捷瞧他不言语,当他是动了真怒,劝道:“真相未明,殿下还是再严查一番再下定论。” 陆衍弹了弹手指:“严查暂时不急,我倒是想看看,谁想要我陆衍的命。” 太史捷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陆衍慵懒往靠枕上一倒,一副病弱无力的模样:“将计就计,瞧瞧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太史捷一笑,又把那碗药汁细细查验了一番,这才道:“这药好像不会置人于死地,但却会使人四肢无力,病情加重,而且...”他踌躇片刻才道:“若是用的多了,还会使男子不孕。” 太史捷说完,不由暗自思量,沈侯给过太子妃避子丸,可见也是不想太子妃怀孕,不想有太子子嗣的意思,从这个角度看太子妃确实有嫌疑,但仔细想想,别说太子和太子妃一直没圆房,就算真圆房过了,她手里已经有了避孕的法子,何必再多此一举给太子下药?可如今这药只有沈家下人无故碰过,所以实情究竟如何还不好说。 陆衍神色一动,太史捷扶他躺下:“殿下既要将计就计,还得好生装作中毒的样子,务必得把这事儿传开了。” 陆衍点了点头,慢慢躺了下来,就在太史捷以为他要睡下的时候,他忽轻轻来了句:“太子妃那边的下人说,他们沈侯连皇上都得敬让三分,所以太子不敢不让着太子妃?” 这是方才内侍复述的原话,太史捷听毕都觉着太子妃实在太过,竟把底下人教成这个样子。 他虽这样想,却不好火上浇油,正要相劝,就见太子把被子拉高,声音冷冷淡淡:“是该好好立立规矩了。” 沈家几个仆从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是不是沈五也这般想的?他想到此处,面色微沉。 给太子妃立?还没等太史捷思忖,陆衍已经合眸睡下了。 ...... 沈辛夷还在为仆从的事情烦恼,同张媪道:“若是太子身边的人这般不守规矩我还好说嘴,偏偏惹是生非的是咱们的人,倘太子质问起来,我都没脸回话。” 张媪叹口气:“您也别发愁了,您前些日子不是脑袋病了就是着凉发热,压根没功夫管理这些庶务,有些岔子太子也能体谅。” 沈辛夷却摇头:“不是这么说的,若真是好的,譬如阿姆你和玉烟玉容她们几个,就算没人管也能自我约束,守着规矩来,他们来了没几日就放诞起来,可见还是规矩不严,倒是我的不是了。” 太子妃能带的陪嫁下人有限,所以除了沈辛夷带来的都是最亲近的常随,除了他们,便是二房三房陪嫁送来的两三个厨娘小厮了。说来让人叹气,沈家是从沈修远这一代彻底发迹起来的,到如今也不过短短二十年,有那么点暴发之家的意思,所以仆从在外只知耀武扬威,却不知谨慎本分,进到宫里来越发不可一世,若是那些积年世家的仆从就绝不会如此了。 她想了想,问张媪:“阿姆把今儿没来的人的名单抄撰给我一份。” 张媪点了点头,很快拟出一份儿名字,沈辛夷接来看见头一个名字,眉头就是一皱:“钱媪?她怎么也懈怠起来?” 钱媪在侯府的时候就是她小厨房掌事的,沈辛夷当年有一次不慎落水,还是她奋力相救,她也就此落下了下雨阴天就腿疼的毛病,却因此极得沈家人信重,所以沈辛夷嫁入宫中也把她带上了,没想到她就开始敷衍懈怠了。 张媪叹了口气,实话实说:“不止如此,她前些日子还请假出宫了几天,她手底下的刘媪也有样学样地出了宫。这不,今儿好不好的,两人又说要歇一天,却没在自己屋里歇下,而是在少阳殿四下闲晃,就是不去当差,我劝了几次她们也没听。” 沈辛夷脑仁突突跳着疼,她把手里名单扫了一遍,当即就要发作。 张媪又道:“您要发作是肯定的,我先着人把那几个闹的最凶的看押起来,这几人不能再留了,发卖也好,杀了也罢,绝不能留下来!而且其他的今儿也得尽快料理了,不过就算罚人也要捂严实了,这事儿不好传出去。”她怕她气着,捧出家书来:“您快瞧瞧侯爷和夫人来的信吧。” 沈辛夷被劫之事宫里瞒得紧,侯府也是几日之后才知道的,知道后立刻给她写信来问,她今儿早上收到信本想料理完庶务再看,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 家书抵万金,她忙让张媪把书信取来,自己低头细细读着,等她反复看了几遍,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张媪心里一紧,忙问:“怎么了?可是侯府出了事?” 沈辛夷慢慢摇头:“前两页纸是阿爷写的,都是问我是否平安,后四页是母亲写的,记了些家中琐事,但是有一桩事...”她面色古怪:“我那堂姐沈雅乐最近频频出府,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心事重重,上回无意中撞到阿娘还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就走了。” 其实这事儿她阿娘也没怎么上心,只是在心里寥寥提了几句,可她就是觉得有古怪。沈雅乐和她的关系从小就不好,上回因为阿娘想让堂侄女替嫁,她更是把大房恨上了,平时没少作妖,只不过沈辛夷知道她心里有气,平时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但如今瞧沈雅乐重重反常,她不得不起疑。 张媪亦是有些疑惑:“难道四娘子近来有什么事儿? 沈辛夷慢慢摇头:“罢了,我给母亲去信一封,让她多多留心。” 她提笔才写完信,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细狼毫笔,玉烟匆匆跑进来,气儿都喘不匀的样子:“娘子您快去看看,太子喝完药之后病情突然恶化,现在已躺在榻上了!” 沈辛夷一惊:“怎么回事?” 玉烟摇了摇头,为难道:“具体的我也不知...” 太子重病,她这个做太子妃的再不去看看说不过去,只怕就连一直帮着她的太后和文昌帝都会对她心存不满,她没多想就去了陆衍在的书房。 陆衍此时已经醒过来,眼皮懒洋洋地撩开一线,看着沈辛夷淡淡问道:“你来做什么?” 沈辛夷先没搭理他,转向太史捷:“殿下怎么了?”太史捷做戏做全套,拿着药碗一脸为难:“太子妃,殿下不肯吃药...” 沈辛夷不得不接过药碗,侧身坐在陆衍榻边:“我来服侍殿下吃药。” 陆衍瞥了眼她手里的药碗,抿着唇不入嘴,沈辛夷‘啧啧’两声,又取了一只玉碗,把罐里的药到了点出来,再勇敢地一口喝下去:“我敬太子一杯,太子快干了这碗药,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啊。” 陆衍还真就不给她面子了,冷哼一声背过身去,沈辛夷在榻边‘喂’了声:“殿下,我一个健全人为了哄你都喝了半碗药了,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呢?难道要跟我五魁首六六六?” 陆衍仍旧不语,沈辛夷没耐心哄了,把药碗递到他嘴边,一手捏住他挺值的鼻子。 陆衍就觉着唇瓣碰触到一个微凉的东西,接着鼻子被人捏住,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苦涩的药汁就灌了进来,他咳了声,终于肯老实喝药。 沈辛夷在他榻边的圆凳上坐下,见他喝完药了,终于开口问他:“我听太医说殿下的病情已经稳定,怎么一上午的功夫就加重了呢?” 陆衍用方帕擦了擦唇,闻言抬眼看她:“你真想知道?” 沈辛夷听这话不对,皱眉道:“我自然是想知道的。” 陆衍放下方帕,双目直视着她,声音沉沉:“中毒。” 沈辛夷脸色瞬间变了:“这怎么可能?!” 陆衍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正欲开口,外面就有人来报:“皇后到!” 他眉心微拧,他不想让皇后知道这事儿,免得闹的阖宫不宁,于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沈辛夷心神大乱,也没顾得上留心他的神情。 陆衍中毒?是谁下的?怎么能下成功?他中了毒现在可有事? 那边齐皇后已经冲了进来,她没顾得上仪态,白着脸匆匆问道:“九郎,你没事吧?叫太医瞧过了没?怎么突然就不好了呢?”她人不管多么极品,待陆衍这份心意却半点不掺假,她前些日子一直被太后和皇上禁足,今儿听说陆衍出事,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陆衍以拳抵唇,重重咳嗽了几声:“母后,我无事,昨晚不小心着凉了。” 沈辛夷还以为他会告知齐皇后药里有毒的事儿,没想到他竟瞒下了,不由奇怪地看他一眼。 齐皇后才看到沈辛夷,眸光一戾,厉声道:“九郎病情本以稳定下来,才娶你没多久竟加重了,定是你害的!”她越说越怒,仿佛沈辛夷真的要杀了她儿子似的,一时急怒攻心,走到沈辛夷面前,声音狠厉:“太子妃,你倒是跟我说说,太子为何突然病重?若是说不出来,我拿你是问!” 因为中毒...可这理由她不能说啊,若是传出去,不知还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沈辛夷委实受不了皇后这奇葩老娘们,她不是那等好脾气的,要是换个人这样屡次三番上来撩拨,她早就把人爆锤一顿了。 她冷哼了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太子就咳着道:“母后先出去吧,儿臣身子实在不适,太医叮嘱要我静养,经不得吵闹。”他顿了下,又道:“实是昨晚着凉才加重病情,太医说只要。” 齐皇后面上一怒,也不好真拗了太子的意思,临走之前狠狠地剜了沈辛夷一眼,这才匆匆走了。 沈辛夷本来想问问他中毒的事儿,没想到太后又过来探望了,她好不容易把来探望的人送走,终于得空转向太子,面色沉肃:“殿下,你放才说的中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很难理解吗?”陆衍看她一眼,信手拿了个枇杷在手里把玩:“有人给我蓄意下毒。” 沈辛夷先是一愣,面上竟显现出几分迷茫,沉默许久才沉声开口:“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陆衍眯起眼“哦?” 沈辛夷:“是陆冰。” 陆衍:“...” 沈辛夷继续道:“我前些日子答应陆冰要让他做正室,本想过些时间再迎娶他的,没想到他这就等不及了,竟下毒陷害于你,想早日登上我的正妻之位。”她叹了口气:“是我看错他了。” 陆衍:“...” 他一听沈辛夷这话,就知道她又犯病了,索性不搭理他,微微仰头,冷冷嗤了声:“我这碗药,除了我厨下之人,就只有你的人碰过,你倒是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辛夷一怔:“你怀疑是我干的?” 陆衍不接这个话茬:“你的人不顾警告,屡次出入厨下,敷衍塞责,目中无人,还屡次放出目无王法的狂言。”他冷笑了下:“他们说,皇上都要怕沈侯三分,你是沈侯的女儿,你的姑母是贵妃,也全然没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这话简直饱含不臣之心,只要皇上愿意,拿着这句话作为把柄将沈家吵架问斩都不在话下。 沈辛夷再疯,基本理智还是在的,她倒抽了口气:“这绝不可能,他们怎么敢妄议宗室!”又暗自庆幸自己把人先罚了。 他啜了口茶,目光清冷:“下毒的事儿我先不审你,沈家下人无法无天,屡次懈怠,顶撞我身边理事的属臣也敢顶撞,这事儿你可认?” 下毒已经是另一件事了,下毒牵扯出来的,是沈家仆从对宗室不恭,在东宫放肆妄为之事,现在他要解决的就是这桩事,会牵扯出这点,却是连布局之人都没想到。 她带来的仆从里现在还有几个搪塞请假的呢。沈辛夷就算想抵赖也不成,龙傲天敢作敢当,冷声道:“是我管教不严。”她想了想,还是表明自己立场:“你说的没错,这些人确实欠管教,我不会轻饶他们的。” 张媪紧着补了句:“殿下,太子妃得知他们不守规矩之后,已经命人惩处了。” 陆衍‘嗯’了声,随手敲了敲床板,立时进来几个金吾卫。他似是没听见一般,淡淡吩咐:“把太子妃带来的所有下人都压下去,不管太子妃罚没罚过的,每人杖责四十。”她罚是她罚,他罚人自有一套规矩。 他也懒得细查谁惹事谁安分守己,命金吾卫立刻动手,连张媪玉烟玉容她们几个都拿住了。 太子亲自惩罚太子妃的人,这未免也太伤太子妃颜面了?太史捷一惊,他前些日子觉得太子对病中的太子妃似乎会宽宥不少,且两人进来关系和缓了些,他还以为太子会把这事轻轻揭过,没想到真冒犯到他身上了,他还是一般的辣手。 他正要劝说,沈辛夷看见张媪她们几个被抓,已经勃然大怒:“你反了天了!”她已经下令严惩了,陆衍再插这一手算怎么回事?这是再打她的脸呐。 陆衍翻身又靠回迎枕上,也没看她,微微合上眼:“还有那两个妄议沈家和宗室关系的...”他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口气随意:“割舌挖眼。” 既然沈五管不好下人,他就帮她管。 沈五应该感谢他才是。 第 30 章 陆衍觉着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不过是自己私下发落而已,若是他真想把沈家怎么样,大可把这几个乱嚼舌根的人提到皇上面前,纵然不能因此发落沈修远,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再者说了,这些下人今儿敢给他下毒,明儿是不是敢拿刀捅主子? 他没理会沈辛夷的呵斥,施施然闭上眼。 沈辛夷在知道这起子人拿着她的名声胡作非为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处罚了,没想到被陆衍横插一杠子,偏偏她还说不得什么,毕竟这些人真是犯了口舌大罪。 她不打算管那些不受教的,但张媪玉烟几个她却不能不管。神情凌厉地看了眼那些冲上来的金吾卫,金吾卫顾忌她的身份,不敢轻易动她,她对陆衍冷冷道:“张媪玉烟他们几个都是在我身边服侍的,我以我的名声担保,她们近来一直勤恳当差,也不曾非议宫闱之事。” 她说到这里,见陆衍仍是闭目不言,骤然发狠:“你动别人我无话可说,毕竟我有管教不严之过,但她们几个你若是敢碰了,别怪我不留情面!就算闹的宫里宫外人尽皆知也不再话下!” 陆衍睁开眼,他并不是受人威胁的性子,眼底闪过厉光:“本来只是东宫里的事儿,要是闹大了,你不光太子妃做不成,就连沈家也别想回去,长安多得是处罚宗室女眷的庵堂!”他没想到沈辛夷为了几个下人竟敢顶撞他至此。 沈辛夷冷笑了声,陆衍脸色更加难看,正要吩咐人动手,太史捷忙行了个大礼:“殿下,太子妃虽有不周到的地方,但她前些日子一直病着,料理下人难免有所疏漏,还请殿下见谅。” 陆衍冷哼了声没说话,太史捷一看有门,继续道:“太后皇上御下一向宽厚慈悲,况且这几人都是太子妃身边服侍的,勤恳本分,恭谨知礼,有目共睹,若是连他们也一起打了,岂不是搞得东宫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他一拱手:“还请殿下三思。” 太子秉性刚强,现在瞧来犯了病的太子妃也是个厉害的,若太子真打了太子妃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太子妃颜面必然全失,东宫内外闹的都不好看,太子的处境只怕也十分不利,还是把这事儿死死捂住为好。太子脾性强硬,可以不管这么多,他却不得不多考虑些。 陆衍不知是给谁的面子,看了他一眼,勉强抬了抬手,让已经进来的金吾卫退下。 沈辛夷也懒得再跟他争执,冷哼了声,带着张媪几个转身要走。她路过太史捷身边的时候,脚步忽的一顿,冲他点头:“你很不错。” 太史捷见惯她四处怼人的场景,冷不丁被她一夸奖,竟然有点微妙的受宠若惊,于是拱手自谦:“不敢不敢。” 沈辛夷伸手,像黑社会大哥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你虽然老了点,但是忠勇可嘉,晚上来我房里伺候吧,我要好好奖赏你,把你正儿八经地抬成二房。”说完又瞪了陆衍一眼,转身走了。 太史捷:“...” 陆衍幸灾乐祸地瞟他一眼:“还打算为她说话吗?” 太史捷擦了擦额角被吓出来的冷汗,干笑:“太子妃尚在病中,说些狂言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她又没存什么坏心。” 陆衍冷哼了声,不说话了。 ...... 沈辛夷气冲冲回了自己住的东殿,张媪劝道:“您就别恼了,幸好殿下只追究了您管教下人不严之责,若是认真追究起下毒之事,您又该怎么脱身?毕竟您连毒是谁下的都不知道,这可真是天降一口黑锅了。” 要她来说,太子只追究下人的责任反倒是好事,正好转移了他对下毒之事的注意力,下毒那口黑锅才是真正要命的。 她撇了下嘴,张媪又劝:“况太子罚的也无甚错,那些人本就吃里扒外胡言乱语,多罚一边不算冤了他们,只是有些伤您的面子罢了,就是今天太子要罚我和玉烟她们,您也不必劝阻,他是世上一等一的精明之人,哪里不知道谁有错谁没错?方才金吾卫拉车我们的时候,压根没用大力,可见不知真的想罚。” 沈辛夷却不同意她的观点,不管脑子有病没病,她都是有点犯轴的人:“错了就是错了,没错就是没错,你们本就勤恳认真,我却护不住你们,还要累的你们受罚,这不是好主家应该干的。” 张媪听了这话,又是感动又是欣慰,也顾不得规矩,一把搂住她:“我们娘子最好了。” 沈辛夷低下头,面色沉凝:“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下毒之人找出来,太子下回问的时候,咱们可还得有个说法。” 张媪点头,肃容道:“娘子对下人何等宽厚,他们却背主陷害,真该碎尸万段!”她又道:“娘子您也别着急,这事儿不是这么好查的,我近来定会帮您留心。” 老实说,侯府的御下手段不算太严,沈辛夷性子护短,对下一向多有袒护,没想到竟纵大了她们的心,斗米恩升米仇,这几个就是最好的例子,老实说,他们死了张媪半点都不会同情。 沈辛夷点了点头,低声道:“阿姆...你着重留意一下厨下的几个人,太子熬药是在厨房,能接触他的药的,也只有厨下了。” 张媪郑重点头。 两人说了一时,那边四十个板子也打完了,碎嘴说皇上怕沈侯的两个被割舌挖眼,另三个说太子不如太子妃的,在杖刑中被活活杖毙,剩下的也被揍的一瘸一拐,有些上午没来得及收拾了,此时也是倒了大霉。 沈辛夷这时候必须得跟陆衍统一战线,不然这帮子人得不到教训不说,宫里的非议只会更严重。 她拧了拧眉,指了两个闹腾的最厉害的,下了今儿的第三道罚令:“掌嘴五十下,去跟尚宫局说一声,把他们逐出宫去。” 别以为掌嘴五十不厉害,现在可都是用竹板抽巴掌的!五十下脸基本要烂完了,他们这种无亲无故又破了相的,出了宫必是死路一条,两人这才有了悔意,哭着不住磕头求饶。 沈辛夷摆了摆手,示意人把他们拉下去,又冷冷道:“其余人各掌嘴十下,以此为戒。” 这些宫里护卫还是听她的吩咐的,当即把这几个又拖了下去。张媪提醒:“这么一来,您身边的人可就少了一半,得赶快拉拔几个得用的人才是。” 沈辛夷蹙了蹙眉:“这个不急,先把这桩事查清楚了再说。” 陆衍晚上果然没回东殿,沈辛夷本来想找陆冰和太史捷来暖被窝,张媪吓得嘴角抽搐,忙不迭地把她哄上床睡了。 张媪的速度很快,没用两天就查出了点眉目,厨房果然有异常。 与此同时,沈辛夷也很快得了母亲的回信,她上回觉着沈雅乐不对头,特地给母亲写了信让她留心,周氏执掌沈府多年,说一不二,不到半天就查出了问题,立刻给女儿递了口信。 沈雅乐最近频频出府见人,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沈辛夷的掌勺厨娘钱媪,钱媪最近频频出宫,原来是见沈雅乐去了。而且沈雅乐最近还常常出去买药,但是不会在一家药店一次买齐,都是东家买点西家买点,让人很难知道她配的药是用来干什么的。 她还查了钱媪家的近况,钱媪有个独子,看得如命根子一般,可她这儿子不小心惹上人命官司了,本是要问斩的,她知道沈家几个主子都是正派人,不会管她这个害了人命的儿子,所以也没敢和沈家提,但不知什么人把她儿子捞了出来,接着就有了她和沈雅乐的接触,两人接触之后就是下毒的事儿了。 事情到现在已是十分明了了。可是沈雅乐为什么要害太子?她跟太子又没有利害关系,甚至两人都没见过面。 周氏还不知道闺女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只语气严肃地叮嘱她要小心谨慎。沈雅乐就算没安好心,但她没有切实的证据,也不能随便发落,不然大房二房之间的情谊可都完了。 张媪听完这些,表情也狠厉起来,咬牙道:“这钱媪...”她气的,一时都想不出骂人的词儿来了。 沈辛夷手指一顿,沉声道:“把钱媪拿过来,别惊动旁人。” 她贴身侍婢里除了玉烟和玉容,还有玉风和玉祈,这两人都是沈侯从军.队里提拔上来的,武功高潮,寻常三五个大汉近不得身,两人很快就把钱媪请来,因两人都是客客气气的,钱媪没觉察到不对劲,打起帘子问道:“娘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可是吃的东西不合胃口?” 她虽也受了四十板子,但因她上了年纪,而且她自己不怎么闹腾,多是唆使别人吵闹妄言,所以金吾卫下手略轻,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沈辛夷看了眼她的满面红光,打了个响指:“把她拿下。” ...... 沈辛夷这边查了个确凿,陆衍那边的速度也不逞多让,差不多也是这时候查出下毒之事的主使。 太史捷皱眉问道:“当真是沈四娘干的?下毒的人是太子妃带来的钱媪?”这事儿越发扑朔迷离了。 探查消息之人躬身:“千真万确。” 太史捷转向一直没开口的陆衍:“这...您看?” 就算查清了是沈四娘做的也没用,太子妃和沈四娘是同宗的姐妹,亦是有可能是她怕被人发现,所以指使沈四娘干的,毕竟沈四娘又没有见过太子,她和太子无仇无怨,为何要害他?总之,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此事不是太子妃所为,太子只怕不会消除怀疑。 陆衍撩起眼皮:“你觉着太子妃知不知道此她堂姐和她手下人合谋给我下的毒?” 太史捷点头:“定然是知道的。”他低声道:“我听说太子妃已把钱媪拿了?若是她不知道此事,怎么会拿钱媪?”只不过区别在于,如果下毒的事儿是太子妃主谋,她拿下钱媪是为了杀人灭口,如果不是太子妃所为,她拿下钱媪应当是查清了事情原委,要给太子一个交代。 陆衍沉吟片刻,起了身:“那就去问问她。” ...... 钱媪没料到她来这么一出,慌忙挣扎:“娘子,您这是干什么?!” 沈辛夷冷笑了下:“你最近跟沈雅乐处的还好吗?她帮了你不少忙啊。” 钱媪脸色一白,慌慌张张地道:“奴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您,您不能这么对奴啊,奴一直忠心为您,您忘了吗?当年您不慎落水,就是我拼了命救下的啊!” 当初钱媪是救过她一命,难道她这些年对钱媪不好吗?下毒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是太子存心追究,一个谋害储君的罪名下来,只怕整个沈府只怕都要陷进去! 且她心思歹毒,挑唆着别人闹事,自己一味装好人,沈府下人偷闯厨房这事儿就是她挑唆的,那天她趁着内侍给太子熬药的时候,唆使了几个沈府下人过去闹事,自己趁乱下了东西进去,最后闹事的几个都被打死了,她却办成了事还安然无恙,只被捎带着轻轻罚过,当真是险恶。 沈辛夷待下一向不错,她又因为有救命之恩,在主家面前一向颇得体面,这回要不是她暗中煽风点火,私底下说什么皇上也惧怕沈侯之类的话,这回被罚的七八个人也不至于齐齐失了方寸,在宫中就敢胡言乱语,敷衍塞责。 她懒得和钱媪废话,一抬手:“对外说她偷了我的簪子,把她捆住手脚堵住嘴关起来。” 玉风玉祈立刻动手把她捆了起来拖出去。沈辛夷转向张媪:“阿姆,你觉着这人咱们该直接杀了还是交给太子?” 张媪想了想,果断摇头:“娘子你想,虽然主谋害人的事四娘子,动手的是钱媪,但这两人一个是你堂姐,一个是跟了你七八年的仆妇,你又没有证据证明这事儿跟你无关,就算把四娘子提进宫来审问,她也大可以泼你一身脏水。” 她顿了下,又沉声道:“四娘子和太子无干,没必要加害太子,只要她诬赖你乃至诬赖侯爷,你就很难脱身了。” 沈辛夷亦是十分纳闷:“这事说来也奇,沈雅乐为什么要害太子?” 张媪也不解,但她很快把话头转回来:“这个可以日后再查,当务之急是先把四娘子和钱媪的事瞒住,等找到了下毒之事跟你无关的直接证据,咱们再把人交给太子也不迟。” 沈辛夷眸光微闪,低头不言语。 张媪正要再劝,就见太子带着人,撩起薄纱帘子走了进来,他一来便坐在沈辛夷身边:“听说你今儿拿了个下人,为什么?那人犯了什么错?” 沈辛夷看他正不顺眼,于是头也没抬:“你好烦,关你x事,我拿我自己的下人你也管?” 陆衍才探问了一句就被她怼了回来:“...” 他瞥了她一眼,面色和缓下来,微微一笑道:“下毒之事,是我错怪你了。” 沈辛夷一怔,他神色不改地胡诌:“我审问了我厨下的人,是他们疏忽放错了药材才导致药材相克,产生了毒性,这才在那碗药里验出了毒。”他抬眸瞧着沈辛夷:“听说你最近也在调查此事,你查出了什么没有?” 他这当然是信口胡诌,现在两人都清楚这毒是谁下的,若是沈辛夷反驳他说出真相,他或许会放过一马,若她以为他查错了方向,还不知道下毒之人是谁,并且顺着他的话隐瞒了实情... 他会很不高兴。 张媪显然不懂陆衍千回百转的心思,她听到这事儿有了替罪羊,心里一松,自家娘子终于可以脱身,以后再悄悄把钱媪处置了就是。 她想到此处,拼命向沈辛夷使眼色,示意她就着太子的坡儿下了。 沈辛夷看了她一眼,打量着陆衍神色,又默了片刻,这才道:“你审问错了,下毒的是我手下的人,傻狗。” 陆衍:“...” 张媪:“!!!” 第 31 章 张媪吓得心脏要停摆了,她家娘子胆子也太大了,不,不仅直接把这事儿认下了,还骂太子一句,这是不想活了啊! 她想归想,还是慌忙跪下来,指望着赔罪能让太子高抬贵手放她家娘子一命:“太子赎罪,我们家娘子脑子坏了,净说些胡话,都是奴没有劝导好娘子,您要罚就罚奴吧!” 陆衍瞧都没瞧她一眼,甚至没听她说什么,眯起眼看着沈辛夷,眼底是一片寒光。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怎么怀疑下毒这事是沈辛夷干的,一来她没这么蠢,二来她没这个必要,他只要喝下这碗药出了事,沈辛夷绝脱不了身。真正让他不喜的,是沈家那起子作妖的下人。 至于下毒这事儿,他今儿特地来探问沈辛夷一番,只要她肯坦诚说出来这毒是谁下的,他可以既往不咎。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沈辛夷说倒是说出真相了,还捎带脚骂他一句,要不是他亲耳听见,都不敢相信那是她骂出来的,看来他平日果真是太纵着她了。 沈辛夷半点不怵,她先扶着张媪起身,让屋里下人都退出去,这才昂着脖子瞪过来:“再看,再看插瞎你的狗眼!” 陆衍:“...” 他就是定力再好,也经不了她这么三番五次的招惹,他三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你当真疯了不成?可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沈辛夷力气不比他,于是伸脚踢了他小腿一下:“撒手!谁忘了身份?你再敢放肆,我就把品如世贤她们几个叫进来轮了你!” 皇后送来的品如世贤艾莉三个一向妖妖调调,举止轻浮,还时常到他跟前殷勤侍奉,陆衍极烦这等不守规矩的,颇为不喜她们,所以沈辛夷才有此一言。 让他不喜欢的人轮着睡了他! 陆衍:“...” 他跟她说不清道理,于是松开手,主动把话题绕回到正处。他抬眸冷冷看她,故意气她:“你说是你手下人干的?莫非是承认了你指使人给我下毒?” 沈辛夷一脸晦气,连气都顾不上生,闷了半晌才记极艰难地承认:“不是,我手底下的人被人收买,又受人指使给你下毒。”自己的人都没管好,真够丢人的。 她缓了下,忍着郁闷把沈雅乐勾连钱媪的事儿跟他说了,最后还道:“钱媪我已经命人拿起来了,既然你是受害苦主,这人就交给你处置。” 陆衍见她说的痛苦,冷冷绷着的脸稍稍松了松,淡淡道:“这倒是一桩奇事儿,你堂姐甚至没见过我,她为何要指使人害我?” 她皱起眉,满面疑惑:“这事儿我也不解,其实我成亲前和我那四堂姐颇为不睦,但再怎么不睦,也是同辈之间的事儿。她指使人给你下毒八成也是想嫁祸给我,可我实不理解,我俩是有矛盾,可又不是生死大仇,她犯得上这么铤而走险给你下毒吗?” 她说完心里一动,斜睨陆衍一眼:“你俩不会有一腿吧?” 这就是胡说八道了,沈雅乐身份不够,进不得宫,陆衍和沈雅乐当真是没见过一次。 陆衍心里本就没疑她,听完前半句神色更缓和了几分,听到后一句又眯起眼,冷哼了声,有意让她紧张:“你和沈四娘是堂姐妹,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把自己撇清?难道你能撇清干系?” 沈辛夷听他这么问,面色一沉,她本是个刚烈性子,听他这么问,忽的并拢三指,指天起誓,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诸天神佛在上,我若是有加害陆衍之心,就让我万雷轰...” 陆衍聪明,她也是个鸡贼的,她心里其实也不相信陆衍怀疑自己,当然不是相信他对自己的情分(也没啥情分),主要是相信陆衍的智商。所以方才陆衍探问的时候,她才把他怒斥了一番,直接把事儿说明了。若是真按张媪说的故意瞒下此事不报,就算他不怀疑也得生起几分怀疑。且她说完沈雅乐下毒之事,陆衍脸上没有太多惊诧,可见是早就知道了。 魏朝人大都比较迷信,她没想到陆衍知道真相还咄咄逼人,索性发个毒誓,好堵的他后面开不了口。 陆衍其实是魏朝少有的不怎么迷信的,她毒誓才说了一半,他听见她言辞严厉诅咒狠毒,心下莫名一阵不舒服,忙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举着的手拉下来,拧眉道:“蠢物!我又没说毒是你下的,这般冲动做什么?你可知这誓不是随便发的!” 沈辛夷冷呵了声:“有什么不能发的?我又没做亏心事。”她撇了撇嘴:“你要是实在看不惯我,我索性出具休书一封,咱们就此分开,各过各的。” 陆衍瞧她面有怒色,知道自己今日是逼的过了,他也没理她说的什么休书,和缓了神色,迟疑道:“你...恼什么?我又没说不要你了。” 他说完这句,才惊觉她手腕在自己手里,两人虽说同床共枕过,其实没什么亲密举动,就连他拿她当抱枕那段时候,他都只限于搂着睡觉,此时伸手一握,突觉着她不光身子绵软,手腕也是嫩滑柔腻,雪白雪白的一截手腕十分耀眼,摸起来十分舒服。 沈辛夷一听这话反倒火了,啐了口:“你不要我?你倒是想,你有那个本事吗!“ 陆衍啜了口茶,凝眉告诫:“以后别说什么天打雷劈之类的话了,那岂是好玩的?”他似是不习惯这样叮嘱人,有些别扭地抿了抿唇:“我不想眼看你惊扰诸天神佛罢了。” 沈辛夷还偏不听她的话了,用力挣脱他的手,跳开几步:“我还偏就得发了,免得你成天疑神疑鬼的!”她手指指天:“我龙傲天对天发誓,如我有半点加害陆衍之心,立即叫我万雷轰顶,不得好死!” 陆衍:“...” 他本还想拦住她,不让她胡言乱语,听到龙傲天三个字又坐了回去。反正没用她自己的大名,其他名字随便她造吧。 他似是还想说什么,沈辛夷却不耐烦见他了,直接把人轰了出去。 陆衍只好去找了太史捷,太史捷迎上前问他:“太子探问的如何?” 陆衍神色笃定:“此事与她无关。” 太史捷一笑:“无关就好。”他又是一叹,说了句越界的:“我还以为因为沈贵妃之故,您会一直怀疑太子妃呢。” 陆衍唇角微动,面上却不见怒色,半晌才道:“她和沈贵妃...是不一样的。” 虽然沈辛夷几年前调戏过他,但两人到底接触不多,在他的眼里,沈家女子大概都是像沈贵妃那样,工于心计,心如蛇蝎,靠色相迷惑男人。真和沈辛夷接触过方才知道,两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若她能谨守做妻子的本分,不起二心,他也不会再那般排斥她做自己的妻子。 太史捷叹气:“您的日子能过的顺遂喜乐,和太子妃琴瑟和鸣,齐皇后便是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陆衍没接这个话茬:“去查沈雅乐,尤其是她这些天跟哪些人接触过。” 太史捷一笑:“已派了人去。”他又踌躇道:“您看...这事儿要不要告诉皇上?”虽然下毒的事儿跟太子妃无干,但毕竟沈四娘也姓沈,她谋害储君之事若是告诉皇上,不光沈家二房要倒大霉,沈侯难辞其咎,估计也要被申斥一番。 陆衍闭上眼,他沉默了颇久,才淡淡道一句:“不必了。” ...... 周氏很快收到女儿让她好生盯着四娘子的书信,又把沈雅乐勾连钱媪,给太子下毒之事说了出来。周氏惊的脸都白了,要不是知道女儿从不会胡言,她都不能信沈雅乐敢干下这等事,当真是不要命了! 她震怒归震怒,却没直接发作,先是细细调查了一番,确定是沈雅乐做下此事无误的,她才命人备齐了证据,把自己夫君和二弟弟妹请来,又命人拿了沈雅乐,然后再细细道明实情。 沈二爷先是不可置信,觉得嫂子定是误查了,等证据一样样摆在他面前,他急怒攻心,扬手重重扇了沈雅乐一巴掌:“你疯了不成!你为什么要去谋害太子?!” 沈二爷是武人,一巴掌把沈雅乐打翻在地,她捂着脸嘤嘤哭道:“我,我没有谋害太子,那药又不致命,不过使人四肢无力,暂时不孕罢了。我又没打算杀了太子,阿爷干嘛那么狠,现在不是没事吗!” 沈二爷给气的脑袋疼,又踹了一脚过去:“蠢货蠢货!太子是一国储君,他的子嗣何等重要?太后皇上皇后,还有宗室长辈,哪个不盼着他的孩子出生?你以为下不孕的药就不算事了?!”他简直不知道该骂什么好:“我沈某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沈雅乐趴在地上,痛的哭个不住。 前些日子她和八殿下‘偶遇’了一场,八殿下带着她逛夜市,看花灯,赏河上风光,话里话外又对她表示了倾慕之情,她当时宛如在梦中一般,几乎不敢置信。 以她这种旁支女儿的身份,绝不可能嫁给皇子做正妃,以往她对八殿下虽有喜欢,但也有自知之明,而且沈贵妃想娶的人是沈辛夷,她一直不敢表露这份情意。 八殿下表达了倾慕之意之后,又说了自己的许多难处,说太子在宫中处处为难她,话里话外还总是提及沈辛夷,说的她又是心疼自己的情郎,又是怨恨妒忌沈辛夷,她想着,八殿下既然肯娶自己,若是他能登上大宝,那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恰好她知道钱媪儿子出事的事儿,所以就想到了这么个毒计。 她又是拉拢钱媪,又是寻找药材,一切进行的无比顺利,她以为是老天帮她,殊不知是老八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药在送到陆衍嘴里前的那一刻被发现了。 父亲会怎么责罚她?八殿下还会不会娶她? 沈二爷不知道她的万千心思,厉声道:“哭什么哭!赶紧从实招了!你到底为什么要给做这事儿?” 沈雅乐一开始还抵赖:“太子和大伯一向不和,我给太子下药,是想帮帮大伯,帮帮咱家...” 这话听的沈修远脸都黑了,沈二爷暴跳如雷:“还敢攀诬你伯父!你若是真关心你伯父,就该趁早死了才好!你个蠢货,若不是太子好心帮咱们瞒着,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咱们一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你以后让你的父母如何当差?让你的弟妹们如何见人?”他又高声道“来人啊,取我的马鞭来,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了!” 沈雅乐这才怕了,哆哆嗦嗦地道:“我,我嫉恨五娘子什么都比我好,举止气度比我好,吃的用的比我好,那些名门玉郎也都倾慕她...”她大概是觉着自己委屈,放声大哭:“我和她一道出门,所有人都跑去看她了!同样都是姓沈,凭什么我比她差,无非就是我运道差,没有托生在大伯母的肚子里!所以我就想着也让她倒一回大霉,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她倒也算个痴情人,都被逼成这样了,硬是没把和老八的事儿交代出来。 沈二爷快气疯了,沈家家风算是正派,小辈们就算不聪明,也都是勤恳本分的孩子,怎么沈雅乐就能蠢成这样!而且当着大哥大嫂的面儿,自己的女儿说如何嫉妒陷害他们的闺女,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又羞又气,却也没就这么信了:“别说这些废话了,你早不害晚不害,为何偏偏挑这个时候害她?到底是谁指使你的,说!” 沈雅乐咬死了不说,沈二爷给了她几鞭子都没让她开口,当时怒从心头起,伸手差点要一把掐死她。 沈修远叹了口气,拦住他:“二弟别冲动,你真想在我这里掐死你女儿?” 沈二爷简直愧对兄长:“大兄,我是想掐死了这孽障一了百了,省的皇上哪天查出来再牵连到你们身上,我,我...哎。” 沈修远纵然恼怒,瞧他发白的脸也长出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把四娘带回去问吧,你也别太急了,太子虽和咱们家不睦,但他的性子我还有几分了解,他一言九鼎,既然说了不会告诉皇上,就必定不会。” 沈二爷仍是一脸惭愧,嗫喏几句,也说不出什么,便让下人把沈雅乐拖下去好生审问。 周氏面色沉凝,问自己夫君:“依你看,这事儿到底是谁做的?” 沈修远苦笑了下:“老实说,太子一直不满这桩婚事,我开始还以为是太子自导自演,想要构陷咱们闺女,如今瞧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周氏点头又摇头:“你这样想也不算错,可若是太子自己做下的,应该想法子闹大才是,没必要为咱们瞒着皇上。” 沈修远道:“我也是这样想。到底是谁呢?”他在屋里踱了几圈,忽的脸色一变,喃喃道:“难道...” ...... 沈家正在审问沈雅乐,陆衍这边已经查出了主使,他挑了下眉:“真是老八干的?” 太史捷道:“在出事之前,八殿下和沈四接触过,只是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咱们都知道八殿下和沈雅乐接触不寻常,却不能只因为两人见了一面,就给人定罪。” 陆衍哦了声:“老八做事一向谨慎。”他想了想,嗤笑一声:“老八倒是胆子大,下毒这事儿牵连了整个沈府,他就不怕沈府彻底倒了,他没了舅家支持。” 太史捷一笑:“这自不能,八殿下精明着呢。他知道你身边守备严密,这药不到你嘴里就会事发。你既然无事,这事儿也不是沈侯干的,他又手握重兵,等到事发,皇上最多也不过申斥一顿,罚没一年半载的俸禄罢了。到时候八殿下再去做好人说和,岂不是既离间了你和太子妃,又让沈侯信赖于他?倒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陆衍啧了声:“那你就派人去沈府放些风声,说此事是八殿下和沈四过从甚密,两人亲近之后没多久就出了下毒一事。” 依他的身份,直接跟沈修远说这事儿是老八干的,他们八成不会信,这么影影绰绰的风声反而让人生疑。 他冷声了声:“怎么也得回敬老八的厚礼。” 太史捷知他心里自有主意,就不再多说,他迟疑了会儿才提了句:“上回您打了太子妃的下人,虽然那些人的确该罚,可您处置的方式...有些欠妥,如今事情既已了了,您是不是该拿出个安抚的态度来?” 陆衍蹙了蹙眉,果然不悦:“太史公觉着我做得不对?难道那些人不该罚?” 太史捷道:“太子妃其实已经罚过这些人了,若您不满意,大可以把他们犯下的种种事私下告知太子妃,再交代太子妃如何处置量刑,由太子妃动手处罚,皆大欢喜。您不该越过她处置,太伤太子妃颜面。” 陆衍不是不周全,只是当时没有为她考虑那么多,被他一提点,心下一动,面上还是不喜:“太史公倒对我的家事关心起来了。” 太史捷也委屈,他并不是有意帮太子妃说话,他既是太子座下谋士,也是太子长辈,于公于私他都希望太子能和妻子能夫妻和睦,恩爱白首,所以也时时规劝着。 他苦笑了一下:“因您处罚太子妃身边人这事儿,宫里已经传了不少流言,明里暗里都在指摘太子妃。” 陆衍是一正经直男,闻言蹙眉,不以为意:“几句流言蜚语算的了什么?她既是我陆衍的妻子,总不至连这点事都经不了。” 太史捷听他中二满满的直男语气,很是头疼,想着总得让他亲眼看看流言之威,他才能明白太子妃的不易。 他还以为得等上一段时间才有机会让他明白,没想到不过两天,机会就到了。 起因又是齐皇后。 她派了个言辞凌厉的女官来,身后还跟了好些宫婢内侍,这女官品阶不低,因此举手投足总有股趾高气昂的味道,她径自去了沈辛夷住的东殿,恭敬中透着一股强硬。 “殿下,皇后听说太子打杀又遣走了您身边的好些人,怕您身边的人不够使,所以特地调了些人手给您。” 她话虽客气,却提到沈辛夷下人被太子收拾的事儿,可怎么都透着一股强势威逼的意思。 她说完这句,极有技巧地停顿了下,才不紧不慢地继续:“皇后还说,太子最是好性,若是惹得他都动怒,必是那些下人干了罪大恶极的事儿,为防止意外,她命我们把您和您底下人的房间都搜一遍,免得以后闹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 陆衍听到齐皇后派人来,用膝盖想都知道准没好事,果然才走到门口,就听见着女官在东殿诸般放肆。 他长睫微垂,面色冷凝。 第 32 章 沈辛夷在里面自然也听到了,她笑嘻嘻地道:“你跪下叫爸爸,我就让你搜。” 那女官一下子惊了!她自来是齐皇后身边的的得意人,就连沈贵妃都得明面上都得对她客气三分,这个小了一辈的太子妃怎么能对她这么说话? 不过她这么惊讶也不奇怪,一般人听见沈辛夷张嘴都是这个表情。 沈辛夷却没给她多少惊讶的时间,抬腿朝她的膝盖弯处重重踹了一脚,女官便惨叫一声,单膝跪了下来。她身后带来的人都傻眼了,齐刷刷跪倒一片 沈辛夷瞧着姿势却更不爽了:“单膝跪地?你求婚呐?怎么学的礼数?”说完又往她另一条腿踹了脚,女官又惨叫了声,这回是真的双膝着地跪了。 她打量这女官一眼,终于满意了,□□□□地坐下:“我不喜欢人站的比我高,现在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女官强忍着疼出来的眼泪,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连被踹了两脚之后就知道被齐皇后忽悠了,齐皇后当真是个奇葩,她在后宫妃嫔哪儿受了气,按说要么找场子回来,要么自己找事派遣,她倒好,在别人那儿受了气,转头竟要为难太子妃撒火。若太子妃是个软柿子,她这么操作也不是不可以,可太子妃这般厉害,皇后不是送她来找死的吗? 她一边儿忍着心里的惊惧,一边跟沈辛夷重复,等说到:“...皇后特地送来几个人给您使唤...” 沈辛夷一边剥橘子一边听她说:“送人也可以,别人我都瞧不上眼,我就喜欢你,你把自己送过来怎么样?” 女官伏在地上,强笑道:“您玩笑了,怎么能...”话才说了一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沈辛夷收回手,用方帕擦了擦,怒哼了声:“混账!我瞧得上你是给你脸了,你还敢推托?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一般大户千金罚人都是让掌刑老媪动手,傲天就没有这个意识了,她觉着自己上手比较有威慑力。 女官不复方才的嚣张气焰,彻底给她这连踢带踹的气势给震慑了,趴在地上不敢吱声。她实在摸不清这位太子妃的路数,闷头了半晌,想到皇后的严令,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您别为难奴了,这些人都是齐皇后精挑细选给您的,各个比奴强上千百倍。” 齐皇后要来搜太子妃的宫,自然不可能只派了他们几个人,等会尚宫局的也会带众人来,每间房挨个搜查,那时太子妃怎么也阻拦不得。等搜完之后,太子妃这脸就是彻底被人撂在地上踩了。 她想到这里,胆气又足了些:“还有搜宫这事儿,齐皇后稍后会派人来搜查。”她顿了下,脸上显出个笑模样:“皇后都是为了您好,还请您不要推搪。” 沈辛夷还没来得及开口,陆衍却已迈了进来,目光冷冽如冰,他半句话都没多说,直接抽出腰间佩剑向那女官砍来。 那女官目光扫到太子大步走来,接着又看到雪亮的剑光,慌忙想躲,却怎么能躲不开,只能任由太子横剑于颈上,她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衍阴森冰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陆衍住的地方,轮的到你们来搜?” 他以为齐皇后只派了女官来,想着沈辛夷怎么都能应付,没想到连尚宫局都惊动了,他不出手也不行了。 女官面色一白:“殿,殿下,奴是奉皇后之命...”她没想到太子会插手此事,太子打杀沈女的下人,不是说明太子已经厌倦了她吗? 陆衍面色更冷:“皇后?” 因着少年时照拂的恩情,陆衍也忍耐齐皇后颇久了,哪怕齐皇后屡屡插手他房中事,他也尽量以一个温和的方式劝告。可东宫多少机密要事?皇后也敢说搜就搜?他这回实在是恼了,他本想斩杀此人,又瞥了眼沈辛夷,不好脏了她住的东殿,便一剑把那女官高高耸立的发髻削去大半。 “滚!” 女官吓得双股颤颤,几欲失.禁,忙不迭带着人跑了。 陆衍这才看向沈辛夷,给她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拧眉道:“你在东宫安稳带着,我去跟母亲说。”后一句已带了几分凌冽杀意。 沈辛夷也没想管,随意‘哦’了声。 陆衍不由一阵气闷,转身直径除了少阳殿。 齐皇后别的不大成,坑人的时候倒真是有一手,尚宫局的人这时再外面候着,显然只等一声令下便冲进去搜宫。 陆衍是真的十分厌恶后宫这些污糟事,偏偏齐皇后逼得他不得不屡屡掺和其中。 他面上怒色更盛,直接拿出治军的铁血手腕,把长剑插于少阳殿门前的青砖里,地上裂痕如蛛网一般细细蔓延,青砖开裂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 “敢有越过此剑者,斩无赦。” 尚宫局的人看着迎风飘扬的剑穗,面露骇然,齐齐后退了几步。 陆衍见他们如此,冷哼了声,带着人去了齐皇后住的翠微殿。 那女官先一步来了翠微殿,还跪在地上,跟齐皇后哭诉太子妃的种种无礼,齐皇后勃然作色,种种拍着案几:“好啊,沈氏贱婢居然没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今儿她敢抽你巴掌,明儿是不是要砍了我的脑袋?!” 她怒腾腾地起了身,立即就要找沈女算账,陆衍却迎面冲了进来,翠微宫的宫人都没拦住。 齐皇后一瞧正好,怒声道:“九郎你来的正好,跟我去好好管管你的媳妇,她好大的胆子,你断不能轻饶...” 她话说到一半却住了嘴,因为她发现陆衍的神色不对,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不对。 她心下一惊:“九郎,你...怎么了?” 陆衍沉默不语,绕过她找到了方才去东宫那耀武扬威的女官,他抬眸瞧了她一眼,猝不及防地拔出下属佩剑,扬手砍了那女官的人头。 女官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才倒下来,脖颈上的鲜血喷洒了翠微殿的半面墙壁,有几滴溅到了齐皇后的裙摆上。 齐皇后怔怔地瞧了一时,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倒退了几步:“九郎!” 陆衍随后把佩剑插回剑鞘,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沉声道:“母后,你还记得入宫之前,太后叮嘱过你什么吗?”他瞧齐皇后满面惊慌,心里也软了下,淡淡解释:“母后,儿臣并非不孝之人,可东宫是我的住处,且那里多少文书秘事,你这般置儿臣的脸面于何地?难道想让天下人笑儿臣无能吗?” 齐皇后想到这茬,脸色一变,正要开口,他已扬长而去了。 ...... 桃夭殿里染着浓浓的安神熏香,沈贵妃却半点镇定不下来,她焦躁地踱了几步,又转向自己儿子:“太子真的为了给素素出头,直接在皇后宫里砍了一人的首级?” 虽然她厌恶齐皇后,但这等情况,她实在是幸灾乐祸不起来。 陆泽眼睛也微微眯起,少年般俊秀的脸上显出几分狠辣:“是的,多少人都亲眼瞧见了。” 沈贵妃越发不安:“这可怎么办?我最近探了你舅父的几次口风,他都躲着没回我,怕是知道了你唆使沈雅乐,嫁祸素素的事儿。” 陆泽既然敢做,就自然有后手在:“你放心,那些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谣传,舅父不会全信的,届时我上门亲自跟他说。” 沈贵妃面色一怒:“你就不怕沈雅乐说出实情。” 这里不得不说一句,陆泽对待女人的手段可比陆衍强了太多,他从容一笑:“沈四娘到底也是二舅父的亲生女儿,难道他真能严刑拷打或者把人杀了?只要他不严问,她一个字都不会吐露的。” 沈贵妃斜了他一眼:“你难道真要娶沈雅乐为妻?” 陆泽失笑:“怎么可能?” 沈贵妃这才缓了神色,陆泽思忖良久:“你对素素一向不差,素素是重情之人,只要你动之以情,她不会和咱们就此断了的。” 沈贵妃叹了口气。 ...... “你就是这么跟皇后说的?” 沈辛夷一边用小银刀剥着柚子皮,一边闲闲地问陆衍,懒洋洋地说着风凉话:“在翠微宫里当着皇后的面砍了人,你这也太不敬长辈了,忤逆不孝,太后和皇上不会生气?” 陆衍在齐皇后那边砍完人,直接去找了太后,说明了事情原委,太后二话没说,立马答应把这事儿没过去。也幸亏太后能把这事儿捂住,齐皇后不可能漫天嚷嚷儿子忤逆,毕竟是她理亏,而且若是太子落下不孝的骂名她也没好处,否则太子只怕要被严官攻讦到死。 他这才得以回少阳宫,沐浴后换了身衣服,坐在桌边跟沈辛夷闲话。 他嗯了声:“太后已经知道了,父皇应该也不会说什么。”文昌帝本就挺烦齐皇后这个奇葩老婆的,要不是太后还在,而沈贵妃又虎视眈眈,他早就废后重立了。 他说完不由顿了下,抬眼看着沈辛夷。 以往太史捷时时规劝着他,他总是不以为意,今儿瞧了齐皇后这般行径,他才知道她是真的很难做。若是今儿他不帮他她出头,让齐皇后的人真的进来搜了宫,她的处境更会是雪上加霜。 今儿瞧着皇后宫里的奴才都敢在她面前颐指气使,敢把她的颜面撩在地上随便踩,若真让齐皇后得了逞,再步步紧逼着胁迫她,恐怕真是要把她生生逼死。 其实没这么严重,毕竟沈辛夷总还有侯府靠着,她的性子也吃不了什么亏,只是他今儿亲眼瞧见齐皇后步步威逼,难免总往坏处想。 但让他张口道歉,他也实是做不到。 他憋了半天,才慢慢吐出一句:“难为你了。” 沈辛夷哼了声,懒洋洋地一撩眼皮:“你要真觉着我辛苦,就把太史捷和陆冰给我收进房里,让我好好的享一享齐人之福。” 陆衍:“...” 原来她不但对老十七贼心不死,顺道还惦记上了太史捷。 沈辛夷见他不说话,也不指望他一夜之间就能贤惠大度,于是道:“你为何这么忍着齐皇后?就因为她是你姨母?” 按照陆衍的脾气,齐皇后这样一天不惹事就浑身难受,天天想着插手儿子房中事的,早该在陆衍手里死几百回了,他肯定不会等到今儿才发作。 陆衍长睫低垂:“皇后入宫也有十数载,至今未育,膝下也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沈辛夷不解:“哦?” 他静默片刻才道:“当初我不慎中毒,虽捡回了一条命,却也让太后警惕起来,她觉着没有人照拂我和大哥不行,当时年龄身份合适的只有四姨母一人,所以就选中了四姨母进宫,但是...”他微微蹙眉:“父皇说宫里不能再多一个齐家女人的孩子,太后也觉着,若是四姨母有了嫡亲的孩子,必然不能尽心照料我和大哥,所以...” 沈辛夷接口:“所以她为了能顺利进宫保住齐家的荣华,服下了绝育的药?” 陆衍看她一眼,微微颔首。 沈辛夷了然了,难怪陆衍对她这般忍让,果然是有缘故在。 她想归想,说话却极不客气:“是你欠了她的恩情,可不是我欠了,你的恩情你自己还,可别指望我帮你还,我也不可能忍着她让着她。” 若她平时说这番凌厉言辞,少不得被陆衍斥几句,如今他却出奇的没吭声,半晌才应了声:“本就没叫你还,况且...”他眼神一冷:“皇后这次实是逾越太过。” 他们母子俩的事,沈辛夷可不想掺和,于是专心致志低头剥着柚子,她酷爱吃这玩意,什么柚子茶,柚子叶水,柚子肉就没有不爱吃的。 她剥的时候不小心把汁水溅到了手指上,便把手指放在嘴里吮着。 陆衍不留神瞧见了,她舌尖轻舔着指尖,把柚子汁小心吮了个干净,这一幕让他又开始心思浮动起来,他突然开始羡慕起那根手指来了。 这念头着实猥琐,他也只是一闪而过,在心里唾弃自己一番,又收回目光,沉吟道:“今晚我搬回东殿。” 他既然理解了她的难处,心下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惜,这些人包括齐皇后在内,无非就是瞧着她得太子厌弃才敢这般放肆,只要他搬回去住,这些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他说完心里不由得浮出几分隐秘的期待,她对自己搬回去会怎么想呢? 沈辛夷的想法很简单——“滚!” 陆衍:“...” 幸好他这些日子的神经已经被锻炼的很坚韧了,面对沈辛夷的白眼,还是施施然地搬回了东殿。 沈辛夷赶他了几句,他也能硬是当没听见,她于是又把他前些日子睡的宽塌拿出来,放在了妾侍通房专用位——也就是她床脚边儿那个位置。 “你就配睡这儿了。” 陆衍:“...” 他在转身就走和硬是睡到床上之间挣扎半晌,最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言不发睡在了宽榻上——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他搬回东殿本就是为了她的颜面,没想到她还这般不给脸,陆衍不由有些不快。 难道她就不担心他会拂袖而去找别的女人吗? 不管他再怎么烦闷,沈辛夷还是颇为淡定地叫人熄了灯,自己悠然躺下睡了。 陆衍抬眸,看着床幔里纤细窈窕的身影,面色不觉微微和缓,也跟着躺下睡了。 两人躺下没多久,天边就传来了滚滚雷声,由远及近,又猛地在天空炸开,照亮了空旷的寝殿,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惊的沈辛夷一下子坐了起来。 陆衍又跟着起了身,隔着床幔问她:“你怎么了?” 沈辛夷上辈子除了霸总小说之外,最爱看的就是恐怖小说,她小时候看过一本超火的连载恐怖小说,上面说雷声和雨声都是为了掩盖亡灵归来的脚步声,所以雷雨天,就是亡魂出没的天气。 这句话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哪怕那本书的具体剧情她都忘了,这句话却一直在心里萦绕不散,导致她现在看见打雷下雨就害怕。 她本想叫张媪进来陪自己睡的,又不想在陆衍面前显得自己很挫,维持着高冷答了句:“没事。”便直挺挺地躺下睡了。 这时候天上又落下一道炸雷,殿门被狂风暴雨吹的咯吱乱响起,一不留神,窗户的锁扣竟被吹开了,大雨便见缝涌了进来,把水磨石的地面都打湿了一大片。 沈辛夷瞧这样,更是坐立难安,看着屋顶的帷幔都觉着像张牙舞爪的厉鬼,她不由轻叫了一声,抖着嗓子道:“你是不是原来做了什么亏心事?有人来找你报仇了。” 陆衍终于发现她怕打雷的事实,走过去把窗户关了,这才重新半躺在榻上,唇角微勾,眸光湛然,仿佛要摄人魂魄。他有意逗她:“就算我做了亏心事有厉鬼来索命,那该害怕的应该是我才对,你慌什么?” 沈辛夷立刻打了鸡血似的,呵了声:“我是怕你死了我说不清楚。”她一现代高知分子,此时比陆衍这个古人还要迷信:“你快说,你是不是害了什么人?” 陆衍笑意更深,眉眼弯弯极是勾人,可惜再美沈辛夷此时也欣赏不到。他唔了声:“被你一提醒,我倒还真想起几个人来...”他随口编了几个名字:“赵三,钱二,孙大,李四....” 沈辛夷:“...” 她不自在地吞了口口水,直接张口打断他的话:“好了,你别说了,睡觉!” 陆衍故作讶异:“你不是让我说吗?” 沈辛夷没理他,换了个姿势躺好,偏生又不敢闭眼,只得睁开眼看着床幔四角坠着的银香球,香包,玛瑙环佩,翡翠坠角等物。 这时天边又响起一阵惊雷,陆衍在榻上静待了会儿,却不见床上有响动,这下换他皱眉思索起来。 他垂眸想了想,觉着自己身为男人应该大度些,没必要计较她不让自己睡床的事儿。 如果沈辛夷下来恳请她,他可以摒弃前嫌,过去陪她度过这个雷雨之夜。 他想到此处,听着外面的雷雨声定了定神。可惜他等了半晌,也不见罗汉床上有什么动静,他微微抬眸往床幔里瞧了眼,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真有些焦躁起来,双眉深深一拧。 她瞧着似乎怕的挺严重,作为她的夫君,实不该跟她计较这么多,更何况她最近出了那么多糟心事,有些火气也正常。他想起小时候,他有个皇妹极怕虫子,一见到虫子就要昏倒休克过去,她会不会也这样呢? 若她开始呼救,他就立刻上去。 他沉了沉心等着。这回又过了许久,床上还是没有动静,他再按捺不住了,长腿一展就站了起来,一把掀开床幔,面上带了几分忧虑:“你怎么了?” 沈辛夷给吓得双目无神,心里默念着佛经道经圣经,她心里本来已稳了几分,陆衍这么猝不及防地冲进来,她反倒吓了一跳,奋力伸腿就往他下身踢。 幸亏陆衍身手敏捷才堪堪闪开,他一把握住她的脚:“是我。”他瞧她吓得蜷成一团,心下微悯,展开双臂把她抱了起来,有些笨拙地哄着她:“没事了,我在呢。” 沈辛夷这才松了口气,很快又火冒三丈起来,攥紧了拳头重重给他一拳:“你发什么疯,你要吓死人啊!你是不是存心想吓死我好卷了我的财产跟外面的野女人跑了?!” 陆衍:“...” 这样怎么也没法睡了,他命人把殿内的烛火燃起,照的寝殿亮如白昼,这才终于能安生坐下。 他坐在床沿,斜斜倚着床柱,抱臂于前胸:“你怕打雷?” 沈辛夷直接顶了回去,把火全撒他头上了,怒瞪着他:“我怕傻x!” 陆衍见不得她把好心当驴肝肺,冷笑了声:“我是怕你生生吓死才来一看。你倒好,直径一脚踹过来,你真不怕下辈子守活寡?” 沈辛夷呵了声:“反正你早都不行了,我再踹一脚又如何?我犯得着守活寡吗,再找几个比你厉害的不就完了?”这话不是她信口胡说,她还真没想陆衍...那啥过。 陆衍:“...”他闭了闭眼,陡然生出一种把人掐死的强烈冲动, 两人气哼哼地喝了半碗茶水,这才觉得终于能正常说话。沈辛夷直接滚到床上一躺:“今儿晚不准熄火烛,就这么亮着睡吧。” 陆衍冷冷嗤了声:“别哭着求我陪你睡。” 沈辛夷本不想搭理的,听这话却从被褥中抬起头,坏笑:“今儿听你提好几次来床上睡了,你想来我身边睡?” 陆衍瞥了她一眼,没接话。 沈辛夷笑的越发邪恶:“你想上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她慢慢拉长了声音:“我还没见你自.渎过,只要你能弄出来,我就让你到我身边来睡。” 陆衍:“...” 她跪坐在床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邪魅地命令:“当着我的面,弄出来!” 陆衍:“...” 第 33 章 这话虽然很猥锁,但沈辛夷的目的还真没这么猥锁。 主要是她和太子同床那么久,太子不说自己玩自己了,居然连起立都没起立过一下!要不老六怎么说陆衍不行了呢,人家说的没准还有点道理,陆衍说不定还真就不行了! 沈辛夷有点后悔,当初不该图他脸好就嫁他的,善妒不说,还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他要是不行,她岂不是要绝后了?这真是,命运多舛啊,要是没了后,她偌大的家业谁来继承? 她这边正在挣扎,陆衍青筋都突突乱跳了,耳根还泛起红晕:“你胡说什么!” 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再说一个未经过人事的少女,怎么可能知道自,自...他自己都不好把这话拎出来说,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沈辛夷没理会他的呵斥,瞧他跪坐不动,以为他真的不行,皱眉自责:“早知道就不该图便宜娶了你,果然便宜没好货。” 陆.便宜没好货.衍:“...” 自从娶沈辛夷以来,他的下限就已经一降再降,飞流直下三千尺,每回以为她已经奇葩到顶端的时候,她总能神奇地踏上另一个山顶。 他忍无可忍:“住口!” 沈辛夷半坐在床上,懒洋洋地倚着床柱:“不让我说,你倒是证明给我看啊。” 陆衍:“...你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饶你!” “怎么?你还不允许我先验验货?”她半点不怕,见他不动,还冷哼了声:“想睡到我龙傲天的身边,没有点本事怎么行?再说你装什么装,你难道以前没那啥过?” 陆衍,陆衍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现在倒是真想把她打晕了好让她闭嘴! 沈辛夷见他还不动,等的不耐烦了,以一个饿虎扑羊的姿势扑到陆衍的榻上,她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嘴上难得耐心哄他:“别怕,不疼的,我就是看一眼。” 陆衍:“...”他已经惊到不知作何反应了。 沈辛夷念念叨叨,手却半刻不停,沿着他的腹部一直往下,往下,往下...“混蛋,你大晚上睡觉系什么腰带啊!”眼看着就要碰到要地,结果被织金腰带拦住,她好不恼火。 陆衍捏着她的手腕,把她的白玉手臂拎出来,咬着牙道:“滚开!” 说来陆衍晚上睡觉还扎腰带,那也是拜她所赐,自从上回沈辛夷在青楼夜袭,为了保护小太子的操守,他就养成了晚上扎腰带的好习惯,现在他都开始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了,不然还真得给她得逞。 沈辛夷贼心不死,趁他感慨自己有先见之明的功夫,一翻身坐在他身上,另只贼手又探进去了,虽然没解开腰带:“身材不错,让我数数你有几块腹肌。” 陆衍:“...” 那里是何等敏,觉的地方,他身体先是一绷,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绯红。 沈辛夷一边乱数数一边感慨,虽太子是个不行的,但这身材是真的好,宽肩窄腰长腿,肌肤宛如光洁的缎子,手感出奇的好。 陆衍忍无可忍,伸手在她颈上轻捏了下,她就觉着全身一麻,他轻松拎起她甩到床上。沈辛夷摔得晕头转向,爬起来怒道:“你...!” 他就势也跨上了床,隔着衣服重重捏了下她:“还敢不敢乱动了?” 他碰触之下,只觉着她腰纤细如柳,抿了下唇,心思飘远。沈辛夷全身都是痒痒肉,哪里受得了这个,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放着狠话:“你给我等着,下,下回,你要是犯在我手里,我让你吃不了...哎呀,哈哈哈哈哈,喲...” 陆衍见她实在是笑的喘不过气儿来,伸手在她穴上一戳,她双眼立刻惺忪起来,闭上眼沉沉昏睡过去。 他这才得以脱身,略微正了正衣襟,又忍不住转头瞪着沈辛夷。 虽然他如今不似原来那般排斥她做自己的妻子了,但也没和她好到能和她行夫妻之事的份上,按说她这样胡乱揩油,他应该十分恼怒才对,但实情是他并不觉着恼怒,除了羞恼之外,更多的是被她拨弄的亢奋起来。 是那种想要独占她的亢奋,想把她烙上自己的印记。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过去了。 陆衍并非嗜欲之人,不然也不至于光棍这么多年。不少无能之人喜欢把精力发泄到女人身上,因为他们在别处是失意的,只有女子能带给他们慰藉,让他们展示自己的男儿雄风。 而陆衍不一样,他喜欢的是驰骋疆场,纵横朝堂的感觉,那种杀戮一个个强敌的愉悦是从女人身上找不到的,所以他从没对哪个女子动情过,可沈辛夷...为何偏偏是她? 陆衍抿了抿唇,伸手重重按了按眉心,按下躁动的念头,蹙着眉躺在榻上,再不提睡床上的事儿,合上眼慢慢躺下,却辗转反复,怎么也不能入梦。 他又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按照吐息的功法吐纳片刻,这才心思稍定。 等他入梦之后,却也睡的颇不踏实,梦中他和一个女子辗转风月,缱绻多情,他只觉着女子肌肤柔腻白皙,彷如牛乳,而女子一直背对着他,他几次想把女子的脸转过来,却没有得逞,只能听见她玉声婉转,被他弄的嘤嘤低泣,他隐约觉着这女子的声音颇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等他细想的时候,那女子又来搂着他,引得他再想不起别的事儿。 等缱绻过一轮又一轮,他这才强硬地把女子的脸转过来,却发现这女子居然是太子妃。 陆衍:“...” 梦中的太子妃冲着他邪魅一笑:“满足了吗?小妖精。” 陆衍:“...” 他一下子给惊醒了。 等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榻上,沈辛夷也四仰八叉地在罗汉床上睡的正香——两人的衣服都穿的好好的。最让他头疼的是衣服湿了一片,身下明显不对——得换洗了。 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在梦中这样滑过,之后再没如此,被她折腾了几下就做此梦不说,梦中的女子还就是她,这真是...没眼看。 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这才起身换洗,秉持着绝不能让她知道,不然还不知她要说什么念头,他轻手轻脚地换洗完毕,又叫内侍来把榻上被褥毯子全部换了一遍,这才重新躺回榻上——不过这回他是再不敢睡了,只要睁大眼到天亮。 因齐皇后被太后狠狠斥过,她也不用去齐皇后那里立规矩,拥被醒了回神,这才想起来要找陆衍麻烦,她撩起床幔看了眼,见陆衍一套毯子被褥枕头都是崭新了,不由奇怪:“你换一套床褥干什么?” 陆衍:“...” 他为了不让她瞧出来,还特地换了套颜色花纹大小都一样的,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她这时候倒敏锐起来了。 沈辛夷看他蹙眉不语,脑子里邪光一闪,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尿床了?”她还不知道太子是跑马了。 陆衍:“...” 他换洗的真正理由也没有比尿床好到哪去,他只冷冷瞧她一眼:“不是,闭嘴。”为了堵住她的嘴,他胡编了个理由:“晚上喝水的时候不慎洒到榻上了。” 沈辛夷哪里肯信:“你在床上喝的水啊?”她顿了下,又拍着狂笑:“不过从底下洒出来也一样。” 陆衍:“...你活腻歪了?闭嘴!” 她除了一张脸,那性格实在是...难以言表,更何况还是沈家人。他梦里怎么会和这样的人相欢,还因此滑身,他到底是什么品位?陆衍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品位乃至人生起来。 定然是她昨晚总拿行不行的话来激他,他才忍不住才梦里给她瞧瞧自己能不能举。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脸色终于好了点。 两人正准备穿衣洗漱,张媪就撩起帘子进来,向两人匆匆行了个礼:“太子,太子妃,太后问您二位怎么还不去仙居殿?” 沈辛夷擦了声,才想起来今儿要拜见太后的事儿,她一下子跳下床,草草洗漱了一遍,匆匆忙忙穿衣服,并且不住催促陆衍:“你快点快点!” 陆衍反倒更慢了,不紧不慢地用温水洗漱,跟按了慢动作键似的。 沈辛夷性子急,拿了干净的巾子给他草草擦了一遍脸,又取来衣裳往他身上套着。陆衍瞥了她一眼,倒也没再逗她,张开手任由她给自己套衣服,自己低眸看着她头顶的发旋,昨晚的纠结终于散了许多。 沈辛夷急死忙活地给他把衣服套好,这才把下人叫进来给他整装,如此一磨蹭,去仙居殿的时候其他皇子公主都按列做好了。她瞪了陆衍一眼,低头向太后行礼道歉,歉然道:“都是儿臣的不是,耽搁了给您请安的时间。” 齐皇后不在此处,也没人说些难听的酸话,太后颇为宽宥:“这无妨的,你们新婚燕尔,早上难免耽搁。”两人情好才会如此呢。 沈辛夷笑着陪她说话,倒是陆衍听到耽搁二字,想到昨晚...面色难免古怪。 太后不是齐皇后那种奇葩娘们,对小辈也和蔼,抬手让他们随意坐下,含笑道:“再过几天就是中秋,咱们中秋后就得动身返京,你们回去都收拾一二,回去是走水路,晕船的赶紧把丸药备下,别闹的身子不好了。” 众人齐齐应是,太后又说了中秋的安排,这才和孙辈们闲话起来,众人说着说着就把话头陆衍和沈辛夷身上,几个小公主玩起了猜骰子,规定谁的点数最小,谁就得按照点数最大的那人的要求完成一件事,沈辛夷说是她们的皇嫂,其实年级跟她们差不多,甚至还小上一二岁,大家很快丢开了架子,把沈辛夷硬拽过来陪玩。 太后就喜欢孩子们生气勃勃的样子,因此并不禁止他们玩闹,还拿了投壶双陆骨牌等物,由着他们玩。 这骰子是多面的,沈辛夷运气好,连玩了三把都是最大的,不过风水轮流转,第四把的时候她终于成最小的了。 点数最大的贞榕公主促狭地眨了眨眼:“可算逮着皇嫂了,让我想想让你干什么?” 齐皇后虽是个极品,但沈辛夷和公主们处的却不错,也不担心她们为难自己,不过她下一刻就囧了。贞榕嘻嘻笑道:“皇嫂回答我个问题吧,你觉着你见过的男子里,哪个最好看,你最喜欢哪个?”魏朝女子素来大胆,更别提这些金枝玉叶的公主了,身份高的还能蓄养面首,她主要是想逗一逗九皇嫂。 陆衍正和太后说话,闻言不由分散了注意力,心里浮出不自觉浮出浅浅期待。 第一个问题肯定是陆衍,第二个问题...其实她比较中意陆冰来着,不过在人前,她还是给陆衍留了点面子:“自然是你九哥最好看,我也最喜欢他。” 众人哄的笑了,陆衍神色一松,唇角微勾,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贞榕不意外她的答案,要是她答的别人才见鬼了,她又笑嘻嘻问道:“那你有多喜欢我九皇兄啊?” 沈辛夷淡定地摇了摇骰子:“一人只能问一个问题。” 贞榕不满地撅了噘嘴,众人又摇了一把,最大的还是她,最小的依旧是沈辛夷,她拿着骰盅笑个不住:“皇嫂,你这回你可是跑不了了。” 沈辛夷郁闷地看着自己的骰子,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啊?” 贞榕缓了口气,才咯咯笑道:“光问问题多没意思啊,我得让皇嫂你干点什么。”她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不过还是佯做思索:“嗯...你亲九哥一下吧。”这事儿出格归出格,但俩人是扯了证的合法夫妻,亲一下也没什么,况且不玩点出格的有什么意思? 沈辛夷:“...” 陆衍本想呵斥她不得胡闹,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稳稳地坐在榻上静待。 贞榕见她不动,催促道:“皇嫂要言而有信,你可不准耍赖啊。” 一般都是沈辛夷让别人头疼的,她这回却自己头疼起来。让她上陆衍没问题,亲他怎么都觉着有点别扭,她在原地踌躇不动,贞榕噘嘴撒娇:“皇嫂,你和我九哥都成亲这么久了,不会连亲都没亲过吧?” ...还真没有。 沈辛夷表情别提多别扭了,贞榕又看向陆衍:“九哥你亲皇嫂也算。” 两人在人前总是装出模范夫妻的样子,要再拒绝人设容易崩塌。陆衍侧过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见她半晌没反应,心下暗哼了声,微微倾身,做了个要亲她的样子,薄唇没落到她唇上,只在她眉间碰了碰,便退开了。 不过即使如此,贞榕公主还是兴奋的差点尖叫,在旁边起哄叫好。 沈辛夷就觉着眉间一热,有个软软的东西印在眉间,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他已经离开了。她伸手想要擦拭,却看见太后和孙辈们都瞧着她,她只好把手牢牢管住了。 陆衍怎能看不出她的不喜,眯起眼神色不快。他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能听见,不冷不热地解释:“难道我想碰你?不过是为了让旁人不起疑罢了。” 沈辛夷呵了声,同样以低声回道:“口是心非的小妖精,明明是想让我上你,我还偏不遂你的意。”她说完又喃喃自语:“希望陆冰看到这一幕不要多想。” 陆衍:“...” 众人瞧陆衍亲了太子妃,忍不住高声起哄,贞榕鼓掌大笑:“我就说九哥和皇嫂情分极好的。” 还是太后压了压,才勉强止住众人的笑:“别欺负你们皇嫂了,都去偏厅玩吧,我有话跟太子说。” 皇子公主笑着行礼,退出了仙居殿,太后还是满面笑意,喝了口茶才止住笑:“瞧着你和太子妃情浓,我也就放心了。” 陆衍嘴唇一动,似乎想反驳,不过终究没说出口。 太后没留心他的神色,想了想道:“咱们过几日就要启程回京,沈侯和侯夫人怕天长路远,以后见女儿不变,所以特地递了话进宫,想赶在中秋之前见一见太子妃。” 她担心太子妃要见沈侯,太子心里不舒服,所以私下问一问太子,免得到时候夫妻二人生了嫌隙,或是太子给太子妃难堪。 她顿了下又道:“我知你心结,但不让太子妃见一见家人,总归是不好。” 陆衍长睫一动,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散了,面色不辨喜怒:“那可真是不巧了,我和太子妃这几日都有安排,怕是见不得沈家人。”他说的话让人分不清真假,他沉吟片刻,又道:“我们打算去灵隐寺祈福,听说灵隐寺最是灵验不过,难得南下一趟,怎能不去一拜?” 第 34 章 陆衍心思浩瀚如海,太后本以为他是不想让沈侯进宫,这才寻了托词,瞧他表情又不似作伪,迟疑道:“为何非得赶此时去上香?再说你一向不信这些个的。” 陆衍神情略有无奈,低低咳了声:“如今病情虽稳,却一直不见好转,只能寄信于神佛了。” 他心情有些微妙的不悦,他如今能容得下沈辛夷,不代表自己能容得下沈家。他现在的心情非要做比喻的话,就是他得了一件还算顺眼的玩具,但又非常讨厌玩具的生产厂家,偏偏生产厂家还总是出现在他面前提醒他,这玩具是他们厂家造出来的。 太后心中一恸,也不再劝他,叹了口气:“那好吧,你先下去,我命人去传话给沈侯。”她顿了下又道:“你自己去告诉太子妃吧。” 陆衍拱手行礼,转身下去了。 太后吩咐下去:“命人去给沈侯传话,说太子妃要陪太子进香,只怕见不了他和侯夫人了。”她觉着这话太过生硬,低头思忖片刻,无奈道:“别忘了这句,如今已经是中秋,离过年也不过小几个月,等过年的时候,沈侯归京述职,我必让他们好好见见太子妃的。” 她身边的老媪神色古怪:“依您看,太子是真的...” 太后面色越发无奈:“不管是真是假,太子不愿见沈侯,难道哀家还能拦着?随他吧。” ...... 沈辛夷这时候正和几个公主玩的正欢,几人正在围着打双陆,她都不知道今儿自己是走背字还是怎么的,连着输了一把又一把,众人拿荷包里的小银珠做彩头,她的银珠都快输完了,只好随手取了身上的首饰来抵,什么小钗啊,桌子啊,玉佩啊,再输下去就得脱衣裳了。 虽然她不差这点钱,但玩游戏谁喜欢老输?实在是有点丢人。 贞榕公主觉着新皇嫂委实不是个小气的,她虽然也不缺这些东西,但谁不喜欢赢来的?她赢钱赢的正高兴,忽然身子打了个激灵,抬眸一瞧,就见九哥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她其实挺怕这个九哥的,不过这不奇怪,她们这一辈的皇子公主都怕太子,比怕父皇还要多些。 她被看的心慌意乱,手里的牌胡乱落了下去,这一下输了个彻底,沈辛夷终于得以把自己喜欢的翡翠镯子赢回来一只。 众人见太子走进来,急忙站起来要行礼,陆衍转向沈辛夷:“走吧。” 沈辛夷向弟妹们道了个别,起身要出去,陆衍却伸手拦住她,把她输了的花钿钗子胡乱插回去,又把镯子项圈给她戴好。 贞榕一脸苦逼,欲言又止,沈辛夷还是很有赌品的,忙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这些是我输了的。” 陆衍转向贞榕,她忙道:“就是胡乱玩几把,我怎能要皇嫂的爱物呢。” 陆衍随意点了点头,把腰间装满金银锞子的荷包丢下了扔给她:“用这个抵了。”说完也不理贞榕的愁眉苦脸,领着沈辛夷就回去了。 他大概是心存愧疚才做此举,两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地道:“后日我要去灵隐寺烧香,你跟我一道去。” 沈辛夷果然面露不悦,果断拒绝:“不成,我答应了阿爷和阿娘,走之前要跟他们见一面的。” 陆衍挑了挑眉,撒起谎来眼不眨一下:“你父亲前几日倒说过要入宫拜见,可惜刚才太后跟我说,最近倭寇屡屡来犯,你父亲无暇进宫,你母亲也要为他打点。” 沈辛夷正属于犯病期,没察觉到不对,半信半疑:“那父亲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陆衍信手拈来:“涉及军情,别说是你了,就算你母亲他也不能透露半个字。” 沈辛夷一想也是,决定写信问问父母。 陆衍还有利诱:“此去灵隐寺大约一个白天的路程,你不是一直想出去逛逛吗?我倒可以陪你去走走。” 沈辛夷有些意动,宫里出入不便,她确实有一阵没出去溜达了,老对着齐皇后这张脸实在憋闷。她想了想,点头:“我去信问问阿爷再说。” 陆衍唔了声,没再说话。 沈辛夷给家里才去了信,还没收到消息呢,陆衍这个狗第二天就拉着她去了灵隐寺,他已经报给皇上要携太子妃去上香,她就是想等一等也没法子。 陆衍本是想直接坐太子车架去的,沈辛夷却觉着没意思,他便换了寻常车架,令金吾卫乔装之后隐匿在两人身边护卫。她也换了一身男子胡服,利落挺拔,貌美之余又多了好些英气。 她看着男装,面上略带茫然,半晌才点点头,似是反应过来了。 沈辛夷难得出宫还是比较开心的,在车上好不容易老实一会儿,过不了多久又开始作妖,她瞧见一条街专卖脂粉首饰的长街,嚷嚷着要下车买东西。 陆衍陪她下了马车,瞧她兴致勃勃的样子颇为费解:“这些首饰头面你匣子里不知多少,有些你带都没带过,再买有什么用?”他瞧了眼那些首饰,微微拧眉:“再说这些有什么区别?” 沈辛夷故作神秘,看他一眼没说话,又买了好多胭脂口脂,钗环首饰等物。陆衍委实不能理解女人这种生物,只好一言不发地掏钱付账。 两人反正是抱着游玩的心态出来的,就一路走一路逛,慢慢走着到了一处卖冰饮的摊子,什么雪泡酸梅饮,白醪圆子汤,桂花醪糟,各色都齐全。 其实这些家里也能做,周氏怕东西不干净,从来不许她在外面吃,越想越馋,就掏钱把每样冰饮子都买了一份,打算在马车上慢慢吃。 两人重新上了马车,本就是暑热的时候,沈辛夷便把这些冰饮吃了一盏又一盏,吃到陆衍都忍不住伸手拦住她:“你就不怕坏了肠胃?” 沈辛夷低头思忖了一下:“没事,我年轻,肠胃好不好是你这把年纪该操心的。” 陆衍:“...” 她虽然挤兑了陆衍一句,但还是依言放下了冰饮,又在自己买的胭脂首饰里翻找起来。 陆衍也懒得理会,闭上眼,靠在车围子上小憩。 沈辛夷瞧她睡着了就兴奋,下手极快地给他脸上抹了两团胭脂,又在嘴上点了口脂。 陆衍被她锻炼的反应已经极其敏锐了,但还是架不住她下手更快,他猛地睁开眼,黑着脸道:“你又搞什么?” 沈辛夷拿着一只金步摇要往他头上插:“打扮你啊,你是我龙傲天的夫人,穿这么寒酸可如何是好?竟还穿了一身男装,不成体统!”她说完盯着他的脸猛瞧,最后满意点头:“你这样真好看。” 这话就是违心了,她为了追求速度,用胭脂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如花也差不多就这个效果,任由太子胭脂再高,也架不住她这么个化法。 陆衍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沈辛夷又拿出一条襦裙来:“你试试这个,我特地为你挑的,你看看合不合身。” 陆衍:“...”合身个鬼。他真是头疼,也不得洗脸了:“你怎么又...” 沈辛夷没注意他的神色,把那粉嫩粉嫩的一条裙子抖开:“快来试试看,你不是最喜欢这个颜色了吗?” 陆衍他瞧着那一片粉红的花边褶皱,又是袒胸的样式:“...”他不解:“你怎么会认为我喜欢这个颜色?” 沈辛夷挑了挑眉:“你年纪虽大了,却素爱装嫩,不一向只穿这个色的吗?” 陆衍默了片刻,一言不发地接过裙子,把这条襦裙连同她买回来的瓶瓶罐罐一并扔出了马车。 沈辛夷:“...” 他现在一套操作已经熟练至极,赶在她发火之前,十分熟稔地在她后颈一捏,让她昏睡过去,再把人放平了,那了张毯子给她盖上,这才命人准备了温水洗脸。 沈辛夷一路是睡着过去的,一路上没她吵吵闹闹竟十分冷清,他忍住了几次把她叫醒的冲动,直到山脚下,才把她推起来。 她揉了揉眼,打着哈欠起身:“到了?”已经把要发火的事儿忘了。 陆衍点了点头,让她先下了马车,这才道:“到了,父皇提前跟灵隐寺打过招呼,咱们可以在寺里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宫。” 两人是大早上出发的,现在已经是黄昏。沈辛夷连着做了几个伸展动作,这才算彻底醒过神来:“饿了。” 陆衍一笑,周遭美景都有些失色:“先去吃饭。” 沈辛夷瞧的怔了怔,这才慢慢点头。 灵隐寺山上虽然清净,但大概是因为它带动了周边产业的缘故,山脚下却十分热闹,寻个吃饭的地方不难,陆衍直接带着她进了一处看起来较为干净的饭馆,上了相对安静的二楼,随口对小二吩咐:“捡干净的菜上几道。” 小二不是很理解他的吃饭标准,但还是匆匆跑下楼叫菜。沈辛夷打量了这饭馆一眼,忽的‘哎呦’了声:“瞧着好熟悉,你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不?” 陆衍随口道:“迎紫楼。” 沈辛夷噗就笑了:“那可是巧了,这是我随嫁的一处铺子,咱们在这儿吃饭倒是不用给钱,甚好甚好。”主要是她陪嫁的铺子庄子太多,她也不可能每处都去过,每处都记得。 陆衍也觉着极巧,不由展眉一笑。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旁边包间的门儿被拉开了,里面传来一道雄浑宏亮的声音:“可不就是巧了?在这儿能遇见太子和...太子妃。” 陆衍听见这道声音,眼睛微微眯起,手里的筷子险些捏断了。 沈辛夷倒是极惊喜,转过头欢欢喜喜地跑过去:“阿爷!” 沈修远和周氏都坐在包厢里,两人见到女儿,都极欢喜。不过高兴归高兴,两人不会让闺女落人口舌,现在她是君,两人是臣,便齐齐行礼:“太子妃。” 沈辛夷瞧的心酸,走过去握住两人的手扶起来:“阿爷,阿娘。” 沈修远笑着在她肩上一拍,意有所指:“想见殿下和太子妃一眼当真不易。” 陆衍面罩寒霜,身子却挺直了一动不动:“你在这里等我们?” 沈修远不卑不亢地一笑,并不否认:“灵隐寺路程颇远,殿下夫妇二人前来必然是要用饭的,看来看去,也就只有这迎紫楼能勉强入殿下的眼了。”他爱怜瞧了眼女儿:“是我唐突,只是想着太子妃远嫁,以后必不能常见,所以才出此下策见她一眼。” 他说罢极有技巧的一顿,又问:“殿下不会怪罪于臣吧?” 都是千年的狐狸,陆衍再如何厌憎他也不至写在脸上,很快调整了神色:“怎会?” 沈辛夷左右瞧了眼,狐疑道:“你不是说我阿爷有事要忙,不能来见我吗?” 陆衍并不言语,沈修远却没拆穿他,反是很神奇地给他留了面子:“忙完才抽出空来见殿下和你。” 沈修远说完这句就看向陆衍,两人静静对视,有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二楼再无人敢上。 沈修远看了他一会儿,很快把目光落在女儿身上,问她:“路上可累?” 陆衍神色一动,伸手揽过她的腰,微微一笑,眉眼温和:“有我伴着,她怎么会累?我可是一直让她靠着的。” 沈修远摸不清他什么意思,见他突然对女儿温柔,心下莫名不快:“我们家风剽悍,一向把女儿当男孩子养,倒也不至于这般娇气。” 陆衍似乎想说什么,沈辛夷突然‘哎呦’了声,急吼吼地站起来:“我去更衣了。”更衣就是入厕的委婉说法,她早上贪喝了那么多饮子,路上又没能小解,这会儿却是报应来了。 陆衍理了理衣襟,慢慢起身,一手扶住她:“我陪你去。” 沈修远瞧两人动作亲密,神色不由微动,心下莫名诧异。依照沈家和齐家的仇怨,两人自不可能真的如胶似漆,但太子也完全没必要装成恩爱夫妻的样子给他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在二楼思量,陆衍也在琢磨他想做什么,一个没看住沈辛夷就跑去男净房了。 幸好此时男净房没什么人,他忙追进去,皱眉低声提醒:“你进错了。”幸好这边的净房恭桶都收拾的整洁干净,还燃了幽幽的檀香,以仕女屏风遮挡左右。 沈辛夷豪迈地一挥手:“没进错,对着呢,男人就该进男净房。” 接着她一把撩起衣服下摆,露出光洁笔直的小腿,准备站着解决。 陆衍:“???” 一般沈辛夷犯病都会有触发因素,比如上次进到青楼,她就给自己脑补了青楼的剧情。这回又开始犯病是为什么?他忽的灵光一闪。 我们家风剽悍,一向把女儿当男孩子养... 我们家风剽悍,一向把女儿当男孩子养... 他要杀了沈修远! 第 35 章 陆衍眼看着她就要一把把裤子扯下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别闹了。” 沈辛夷完全不觉得自己有病,反而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你搞什么啊?我要解决三急你也拦着?”她说完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极其不要脸地挺了挺腰,坏笑:“你特地跟进来,是不是想跟我比大小?” 陆衍:“...” 陆衍跟她讲不通道理,干脆把她扛起来放到肩上:“别在这儿解决!” 他扛着她出去,对门口一脸懵逼的金吾卫道:“在两丈外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沈辛夷不管怎么说如今也顶着他老婆的名号,家丑不可外扬,这些苦难就让自己一个人承受吧... 他扛着沈辛夷进了女净房,这才把她放进来:“你在这儿折腾,不准站着。” 沈辛夷左右看了眼:“你是变态吗?我怎么能到女子入厕的地方来?” 陆衍:“...” 他委实跟不上她的思路,看了她一眼,撂下一句:“照我说的做。”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就带上门出去了。 沈辛夷过了会儿才出来,陆衍着意打量她几眼,瞧她没弄到...裤子上,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终于得以平安回了二楼,陆衍看向沈修远的眼神饱含着怒火和愤然,沈修远给看的莫名其妙,刚才太子不是还神色如常吗?怎么上个厕所上了这么大的火气出来?太子便秘还是尿频啊!沈修远脾气也没好到哪儿去,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难免腹诽。 两人满脸怒色地对视了会儿,沈修远先一步缓和了神色,转向沈辛夷温声道:“你先陪陪你阿娘,我有几句话想和殿下单独谈谈。” 陆衍挑了挑眉,两人虽为死敌,彼此了解,但私下见面的时候并不太多。不过他也没拒绝,随意哦了声。 沈修远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先后进了包间,陆衍随意打量,发现这包间顶成拱形,木料墙壁厚重,底下还铺了厚厚的地毯——如此一来,里面人说话外间定然半句也听不着,倒真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沈修远请他坐在上首,自己在他下位落座:“我今儿特地赶来灵隐寺,一是为了见一见女儿,二也是为了这桩婚事。” 陆衍:“婚事怎么?” 沈修远是武人,习惯了开门见山,再说这事沈家和太子心照不宣,他也没什么好遮掩:“太子对我女儿无意,她嫁予太子亦是无心,只是皇上下旨赐婚,你们二人才不得不成婚,既如此,不如想个法子和离了另寻良缘,也好过耽误彼此。” 陆衍眯了眯眼:“你可真敢说。” 沈修远一笑,继续:“我想请太子装病几日,以太后和皇上对您的看重,必不会置之不理,然后咱们再以八字相克为由,和我女儿和离,等和离之后您再病好,这样也不会影响彼此的名声,您觉着如何?”其实两人成婚前他就想这么搅和了,奈何那时候太子刚刚宣布病情稳定,再装病未免刻意。 这法子虽简单,但文昌帝笃信神佛,这法子正好戳在他软肋上。他在望天台有几分人脉,和魏朝国师也熟识,想造出太子和太子妃八字不合的舆论来,再容易不过。 当然,这一切能实现的前提是太子配合,他对这点并不怀疑,正因为太子和沈家关系不睦,他才绝不会放任一个沈家女子睡在自己枕边,哪怕他再不喜沈家,在这件事上也定会配合的。 陆衍的答案却出乎他意料:“不可能。”他在沈修远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心里莫名地掠过怒气! 沈修远一讶,以为他要趁机提出什么条件,皱眉道:“殿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他顿了下,咬牙道:“只要殿下肯同意放我女儿归家,我甘愿为殿下驱策五年。” 别以为这个许诺不重,魏朝谁人不知沈侯手握重兵,且他军中的故旧遍地,威望极高?只要登高一呼,只怕不少将士都会响应。他同意为陆衍驱策,简直为他送上了一块天大的筹码。 要不陆泽怎么会处心积虑地想拉拢自己这位叔父呢? 陆衍心下那股莫名其妙的怒意更甚,甚至有种拔刀砍了这老家伙的冲动。 他站起身,脸上装出的温和全无踪影,桀骜地扬了扬下巴:“别做白日梦了,我不会放归沈辛夷的。”他神色阴冷,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修远:“就算有朝一日你死了,沈府失了势,她不能再做我的正妃,成了我的姬妾,我也绝不会让她踏出太子府的大门,就算是死,也要葬在东宫里!” 他说这话是为了故意激怒沈修远,但说完心头就一阵闷痛,他用力咬了下唇想让心头钝痛止了,却没有半分作用,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沈修远脸色大变,事关宝贝女儿,他也失了方寸,手已经按在了刀鞘上:“殿下慎言!” 陆衍调整好斜睨他,嗤笑:“想动手?” 他又冷冷道:“五年驱策?真把你自己当个人物了?别忘了,你的功绩地位都是从谁手里抢来的?用不着你双手奉上,只要我愿意,你的权柄地位我都能一一夺回来。” 这说的就当年他因齐昊元之死发迹的事儿。 沈修远面色一变,怒气都被堵了回来,手指都跟着颤了起来,说不出是愧是憾,他半晌才沉声道:“殿下有什么仇怨,尽管向着我来,素素...她什么都不知道。” 陆衍一手搭在门栓上,淡淡道:“我若是想对她不利,她也活不到现在。” 他说完这句又转过头,这次带了几分讥诮:“五年前要是没有我,她早就命丧马蹄下了,如今她跟了我,也不过是报救命之恩,你想把她要回去做梦。”说完便拨开门栓走了出去。 这话沈修远可就听不懂了,他神色忽明忽暗,半晌才步履沉沉地走了出去。 沈辛夷正靠在周氏怀里说话,见两人出来,忙迎上前:“说完了?” 陆衍脸色不大好看,没有回话,沈修远拍了拍女儿的肩,转了话头:“饿了吧,咱们这就用饭。”反正陆衍已经病了这么些年,势力名望大不如前,和离的事儿可以徐徐图之,就算两人暂时不能和离,他也能护好女儿。 他说完就命人摆上了晚膳,桌上众人都心事重重,无心饮食。 只有沈辛夷神色如常地岔开腿坐着,又叫了一盏烈酒,给自己满满倒了一大碗,很豪迈地举起来:“干!” 就算沈修远心事再沉重,瞧见女儿这样还是吓了一跳:“素素,你怎么了?” 沈辛夷吊儿郎当地主动跟亲爹碰了杯:“阿爷,不是您跟我说男人就该有男儿气概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算不算男儿气概?!” 可你又不是男人啊...沈修远:“???” 陆衍心下对沈修远厌恶,瞧见这样更幸灾乐祸,不冷不热道:“沈侯自己说的,你家女儿都是做男孩养的吗。她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沈修远:“...”他真是冤枉,方才说那句也是话赶话说出来,他就是怕女儿成自己这五大三粗的样子,还花高价请了宫中女官教导女儿,将女儿养的窈窕多姿,他容易么他? 周氏扯了自己夫君一下,用手指点了点脑袋,沈修远这才想起来女儿脑子坏了的事儿,也闷不吭声地低头吃饭了。 沈辛夷饭没吃几口,又开始折腾,先是把袖子挽起来,又把鞋一脱,再要把衣服扣子解开。陆衍和周氏齐齐拦住她:“别闹了,又想干什么?” 沈辛夷扬手在自己身前扇了扇:“让你们闻一闻我的男人味。” 其余三人:“...” 陆衍强行把她的衣服穿好,又狐疑地转向沈修远,这些事儿沈辛夷不可能凭空想出来,难道她在娘家的视乎这老东西就这么流里流气,才给她做了回榜样? 沈修远难得和多年宿敌心有灵犀了,他摆手解释:“殿下看我做甚?我家规矩虽不比那些累年世家,但规矩还是有的,我也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毛病!” 陆衍不知信了没信,一言不发地吃起了饭。 因沈辛夷犯病,四人吃了一顿极沉默的饭,沈修远还有公务在身,起身向女儿道别,临走前别有深意地看了陆衍一眼,决定还是卖个好给他,以便他不为难自己女儿,低声道:“上回下毒之事,我已查出和八殿下有关...我当真没料到八殿下会如此算计。” 这便是表示自己不会支持陆泽了。陆衍不置可否地唔了声。 他们既然走了,沈辛夷和陆衍也无甚可留的,跟掌柜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去灵隐寺,因山路崎岖,马车不方便走,两人只好亲自爬山。 沈辛夷边走边问他:“我爹和你说什么了啊?”陆衍心下一窒,回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只自顾自地往前走。 陆衍个高腿长,就算走得不快,也把沈辛夷轻松甩开老远,不知他又哪里不对了,自打出了迎紫楼就再没和她说过话。 沈辛夷呼哧呼哧爬了许久,额上不由渗出汗来,她拿绢子擦了擦脸,却不留神把耳坠带掉了,她摸了摸耳朵:“哎呀,我耳坠掉了!” 陆衍走下来:“掉哪里了?” 沈辛夷摆了摆手,把另一只也摘下来:“算了算了,不找了,我一大老爷们戴什么耳坠!”她说归说,眼底还是露出几分心疼来。 陆衍记得她戴的是一对儿羊脂玉的兔子耳坠,她平素喜欢的不得了,寻常不轻易戴出来的。 他拧了拧眉,看她一眼,闷不吭声地从金吾卫那里取来火折子,再周遭照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掉在草堆里的那只白玉兔子耳坠,拈起来交还给她。 沈辛夷用帕子擦干净:“这儿没镜子,你帮我带上吧。” 陆衍似在迟疑,停顿了一下,这才拈起一只,对准耳眼扎进去,又绕到她伸手,细心把耳环后面的金色锁扣扣上。他这样做的时候,小指无意擦过她那圆白的一点耳珠,她立刻抖了一下,转头不满地瞪着他:“别碰我耳朵!”她伸手想接过:“你蠢死了,我自己来吧。” 她这里很敏觉?陆衍没回话,心里滑过异样的感觉,强忍着亲亲她耳朵的冲动,伸手把她的身子板正,握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躲开,又捏住另一只,依样穿了进去。 他给她把耳环戴好,终是没忍住,有意无意地在她耳珠上边儿呵了口气,声音清越醉人:“疼吗?” 沈辛夷耳朵灵敏得紧,只这一下腿就有点发软,从耳朵到后脖子都麻了:“屁,屁.话,这有什么疼的,又不是扎耳洞!” 她剧本虽然奇葩,但架不住声音甜糯,人也袅袅动人,此时她正眼波流转地看着他,眸子里似乎蒙上一层潋滟水雾。 这样的美态,陆衍再没反应就是死人了。他看到她这么看自己的时候,都有一种想要亲她抱她的冲.动,只是这时冲.动终于战胜了理智,他伸手强硬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后面一丈远的金吾卫瞧见这一幕,立刻又后退了一丈,很有眼色地齐齐背过身。 陆衍天生就是理智大于情感的人,脑子不清楚也就是一瞬的功夫,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急忙就要松开手。 上回下毒的事儿虽不是她干的,但也不代表她就是个可以信赖的人,陆衍如今对她的态度只在‘不用太怀疑’上,他可以保证自己绝没有和她发展情愫的意思,毕竟夫妻间情深似海的前提是彼此信任,以信任为基础才会有深情厚谊,否则再深的情意都只是空中楼阁,这点他心里门儿清。 他自是不可能信任沈氏女,而今天沈修远的到来和他说的那番话,也恰恰证明了沈氏女不可信这点。这并不是说她人品不可信,只是她注定无法全心向着自己,这一点足够让他把她拒之门外了。 他明明对她无意,可为什么总是管不住自己? 陆衍暗自皱眉,险些把她推开。 沈辛夷这下可不干了,虽然陆衍没经过她同意就抱她,让她十分不快,但也不代表他有资格主动把她推开啊!傲天老大是你想抱,想抱就能抱的吗? 出于打击报复的心里,她反手搂住了陆衍的腰,贼爪子悄咪咪地挪到他臀上,还重重捏了下。 “这屁...咳咳,真不错。” 陆衍:“...” 第 36 章 陆衍这回没发火,反而生出了一种迷之淡定,他淡定地把她的手拎开,淡定地把她的手放在她自己脸上:“捏你自己。” 沈辛夷还真捏了下自己的脸,仔细对比了一下:“我的脸比较有弹性,不过你的臀部比较翘,” 陆衍听这话不由一笑,他现在基本可以化震惊为欢乐了。他伸手拍了拍她的狗头:“好玩就多捏一会儿。” 沈辛夷毫不给面子地拍开他的手:“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不?你也敢碰我的头?” 陆衍撩起衣摆,拾步上台阶:“走吧。” 沈辛夷整了整衣服,跟着他一并往山上走。 灵隐寺虽然没在山顶,所在的山峰也完全不陡,但她养尊处优惯了,走了不到一半又开始呼哧呼哧,倘不是为了面子,她真想手脚并用上台阶。 她正要叫停,已经把她落下老远的陆衍突然折返回来,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走吧。” 沈辛夷抬眼看过去,可惜天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只能用嘴调侃:“诶,你难得良心发现了啊。” 陆衍说是病重,力气半点不小,轻轻松松就扶着她往前走:“你滚下去不要紧,砸着人可怎么办?” 沈辛夷琢磨了一下:“反正这里又没人认得我,我就说我叫陆衍。” 陆衍:“...” 两人一边儿拌嘴,一边就到了灵隐寺,文昌帝大概是提前跟寺里打过招呼,里面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如今夜色已深,这时候再上香定然不可能,主持问二人用不用素斋,两人都给了否定答案,主持在引着二人去宝殿后的客舍休息。 沈辛夷一路上早都累狠了,一进客舍就忙不迭地叫水洗漱,等洗漱完了立刻躺在床上舒舒服服歇着。 这儿可没宽榻给陆衍睡,所以他今晚终于能安生睡床上,他站在床边,略有不满地看了她奔放的睡姿一眼,伸手把她摊开的两手交叠放于她小腹上,又握住她的脚踝把她两腿合起来,等她彻底被摆弄成一个安详的睡姿,他这才慢慢在她身边躺下。 两人睡了没多久,就听见三长一短的轻轻叩门板的声音,接着门外一声轻唤传进来:“殿下。”,唤完之后,又敲了一遍门板。沈辛夷到现在都没习惯和陆衍共睡一床,因此睡的不深,听外面叫了一声立刻就醒过来,她揉着眼睛问:“谁在叫你...” 陆衍比她醒的还早,瞧见她醒了,伸手在她穴上重重一捏,她立刻昏睡过去。他还是不大放心,又从匣子里取出无害的安神香点上,确认她熟睡无误,这才披上中衣轻轻推开门,他面露不悦:“你怎么回事?明知太子妃跟我睡在一处,还这般不谨慎。” 他属下和他联络自有暗号,方才那个暗号是代表有突发情况,他临时起意带上沈辛夷,只是为了阻止她和沈家人见面。如今他并不信她,自然不想让她知道不该知道的。 他说完往门里瞧了眼,见沈辛夷双目紧闭,睡的正沉,他掩上门。 来人也是陆衍的下属之一,名唤齐叱,他忙忙躬身道歉,低声道:“对不住殿下,卑职浑忘了,您...”他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您虽说成了婚,但一直过得跟光棍似的,我也跟着忘了您成婚的事儿,” 陆衍轻轻一哼,带着他到了角落最末一间,问他:“来的时候没让人发现?” 齐叱点头:“卑职乔装来到这里,是寺里的无音住持把我引来的,无音主持是太史公故友,轻易不会乱说。” 陆衍这才问:“你有什么事?” 齐叱顿了下:“太史公让我给您传话,齐家...齐家的二爷,算是您的舅父的,他主持修皇陵的时候出了岔子,把规定用来搭建金丝楠木换了小半,剩下的用普通的相似楠木替换,八殿下不知怎么的,竟把这事儿查出来了。” 金丝楠木和楠木的价格岂止是云泥之别,拨去修皇陵的银子不知有多少落入这人的口袋。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先皇的捧杀政策还是成功的,把齐家人养的一个个颟顸无能,只知道往兜里搂银子,整天大灾小祸不断,再强盛的世家也得被折腾垮了。 不光如此,因齐家人屡屡生事,文昌帝和两任太子几乎都不怎么认这个舅家,每每提到也是语带厌恶,成功离间了太子和外戚。 陆衍面色一冷:“那又怎么样?” 齐叱是齐家旁支的旁支,为人勤恳能干,对太子忠心不二,这才得了他的用。他怎么说也是齐家人,说到这事当真是一脸尴尬:“这,他们...” 陆衍不耐:“别吞吞吐吐,要么赶紧说,要么滚出去想好再说。” 齐叱不敢耽搁:“听说先时倒换木材贪墨的银子,大半归了齐皇后...” 陆衍:“...”他当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齐叱叹了口气:“八殿下上回指使人给您下毒,设计不成,这回拿住了这个把柄,等他查明了整件事,定然是要好生发作一番的,您如今手上什么差事都没有,八殿下就是想算计您也找不到门路,这事儿是他好不容易捏住的痛脚,肯定会好好做做文章...” 他苦笑了一下:“齐皇后...” 陆衍面带厌烦。 若只是齐家二爷做下这事儿,还不会太牵连到陆衍,最多是个督导不利,但齐皇后既是陆衍的姨母,现在更是他正儿八经的继母,俗话说父债子偿,她做下这事儿,陆衍肯定逃脱不了被责。 更严重的,若是有心人在朝里朝外一传,什么母子连心齐皇后干这事儿是受了他的指使,再说太子不孝不悌,利欲熏心,连祖宗兄长的坟陵钱都贪墨,他这个太子索性撂挑子不用干了。 好在他面上虽然厌烦,却不见乱色:“好在老八和南边水师勾连,通倭寇,乱民生的证据已经找到了七八,回程的路上我会把此事禀报父皇,让他来定夺。” 齐叱犹豫道:“六殿下身边的探子十分了得,他们好似隐隐收到风声,猜出您在收集六殿下结交大臣的证据了。” 陆衍一脸无所谓:“证据确凿,他就是猜出来有什么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是如何败的。” 齐叱一想也是,又问道:“太史公还让我问您,皇陵贪墨之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陆衍面无表情:“还能怎么?等老八的事儿一了结,我去跟父皇坦白请罪。” 这时候讲究子不言父母之过,也就是说哪怕齐皇后主动作死把他坑了,他不光要主动请罪,嘴里还不能说半句齐皇后的不好,否则不孝的名声可比贪墨严重多了。 齐叱苦笑一摊手:“太史公也是这个意思。” 陆衍嗯了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齐叱躬身告退。 陆衍坐在原处思索了会儿,这才转身回了屋,却闻到一股浓郁的熏香味,他这才响起方才不留神把安神香燃多了,这玩意虽对人没什么害处,但总归也无甚好处,他拿来半盏残茶倒进香炉,又走到床边,见她摊手摊脚睡的正香。 沈辛夷脑袋一歪,嘴角边还有可疑的晶莹,他无语地拿来方帕给她擦干净,这才躺在她身边睡下了。 沈辛夷安神香吸的有点多,比他晚起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抱着被子两眼鳏鳏坐了半晌,这才转向正在一边的陆衍,皱眉狐疑道:“你昨晚上是不是把我点晕了?” 陆衍脸上的惊讶毫无破绽:“我点你做什么?” 沈辛夷皱眉:“我昨晚上听到有人敲门叫你,然后你就把我戳晕了。” 陆衍一脸淡定:“作为傲天老大,你可是明察秋毫身手高超之人,要是昨晚上出了什么事,难道你会不知道?再说我也打不过你。” 沈辛夷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应该是我做梦了。” 以陆衍的脸皮厚度,老欺负脑子不正常的傻蛋也有点惭愧,于是起身又拍了拍她的狗头:“洗漱用膳,等会去上香。” 沈辛夷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又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赤脚下了床。陆衍又道:“佛寺后面有处温泉,听说有强身健体,润泽肌肤之效,你要不要跟我同去?” 她一边擦脸一边点了点头。 两人用完早膳,由主持配着先在佛寺里逛了一圈,陆衍在宝殿前看到几颗许愿树和一座许愿桥,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彩绦和同心锁,住持笑着介绍:“这是同心树和同心桥,在此许愿十分灵验,多是子女祈求父母安康,或是有情人许愿能白首偕老。” 他说完,十分热情地给两人递了两块木牌:“殿下和太子妃也为彼此许个愿吧,这样更能使得两心相许,恩爱白头。” 陆衍接过木牌,提笔踌躇半晌,这才写下沈辛夷三字,他写出这个名字之后,心神微乱,头一个想到的蹦出的词竟是交颈痴缠,他蹙了蹙眉,立刻把这四个字甩掉,换了个十分没创意的平平安安。 沈辛夷偷看了一眼,登时怒了:“沈辛夷是哪个野女人?!你就是为了她才对我龙傲天百般抵抗的,是不是?” 陆衍:“...” 无音住持还在看着呢,他只好敷衍道:“你行走江湖的时候,有个化名叫沈辛夷。” 沈辛夷迷茫了片刻:“是吗?” 陆衍笃定地点了点头,沈辛夷这才不说话了。为了防止她乱写,他也看了眼她给自己写的祈愿——陆衍,龙精虎猛。 这...也算祝福吧。陆衍对她的要求已经很低了,把两块木牌写好后,亲手挂好。 两人拜完了佛,陆衍就领着她去了后面的温泉,这里的温泉甚是奇特,里面的温泉水竟是铁锈红色,汩汩红色在池里翻滚,浓冶的仿佛人血,看着十分诡异。 不过沈辛夷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她伸手探了探温度,满意点头:“居然是血池温泉,真是难得。” 这池子本就颜色深重,就算赤.身在里面也看不到什么,陆衍还是十分保守地穿了亵裤,沈辛夷就奔放多了,本来想全脱的,被张媪拼死劝说,这才保留下了小衣和亵裤。 陆衍有些心不在焉,瞧她从屏风里绕出来,只随意扫过一眼,目光不由定住了。 她好像比嫁进来的时候更丰腴了一点,不过腰肢还是纤细的,前后却十分有看头,如果说她原来只是毛丫头一个,现在便似绽开六七分的花苞,让人不由自主地期待她全开后的美丽。 陆衍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面上有些发热,背过身去不再看了。 沈辛夷一向会享受,泡了会儿就从雾气缥缈的池子里走出来,叫了两个老媪来给自己按摩,她一幅风流美人的做派,懒洋洋地躺在凉床上享受。 按摩的老媪取了花油牛乳来给她按着脊背,从后看见她跌宕起伏的身子,手再触及她的柔滑肌肤,老脸不由一红,心说这位太子妃当真是夺天所爱,天生尤物,就是太子对这么个绝色尤物视而不见,当真有些奇怪,难道真的是不成了? 沈辛夷被按的舒服了,不由得满足地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叹,听的人面红耳赤。 这一声便如魔药一般,撩人心弦,陆衍薄唇几乎抿成一线,不知想到哪处,忽的又松了神色,长腿一展就迈了上来,他伸手挥退了老媪,自己沾了些牛乳,轻轻按在她肩背上。 沈辛夷正眯着眼小憩,突然觉着手劲不对,她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回头看确实陆衍,她转过头不悦道:“你会按摩吗?一边去。” 陆衍唇角一动,却没答话。 她这一转头,正好把小巧精致的耳朵落在他眼底,尤其是那柔软白皙的耳珠,一下子成了他眼底的美味,他垂眸瞧了一时,张开薄唇准确无误地含了上去。 沈辛夷身子一软,低骂了声:“你想干嘛?!” 陆衍齿轻咬,舌尖扫过耳珠,沈辛夷立刻动弹不得,从耳后一直麻到小腿,她怒声骂道:“不知廉耻!” 她觉着自己是在骂人,发出的声音却像娇哼,陆衍更加用力地用齿尖啮着。 沈辛夷见他没反应,反而淡定下来,伸出手绕到他背后,用大拇指的指尖在他尾椎骨处重重刺了下。 陆衍:“...” 这地方疼倒不算很疼,但醒神效果绝对一流,他脸色微变,理智终于回笼:“你...我...”他扶额头大。 沈辛夷留的指甲有半寸长,上面精心染了蔻丹,这么一用力指甲就劈了,血还沾到陆衍的亵裤后面——一个一言难尽的位置。 她疼的连声哎呦,也顾不得找陆衍麻烦,高声喊道:“把我的创伤药拿来!” 十指连心,哪怕伤口不大也是很疼的。陆衍瞧她脸色都变了,也顾不得头大,转身出去要取药。 这时张媪已经取了伤药,只不过她一进来就被里面的情景震撼到了,太子亵裤上一小片血,自家娘子捂着流血的手指连声哀嚎。 张媪:“...” 三人折腾了半晌,才用神同步的虚脱表情出了汤池,陆衍把张媪打发走,沉吟片刻才再三确认:“不能把她灭口吗?” 沈辛夷:“...” 她大拇指包着软纱,没好气地道:“不行!” 她怒的重重拍着桌子:“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准你侍寝,不准你侍寝!没想到你为了争宠竟然不知廉耻到如此地步,脱了衣服往我身上爬,你到底要脸不要!要不是你这么不要脸,我能这么出丑吗?!” 陆衍:“...” 沈辛夷捂着脸:“灵隐寺已经被我拉入这辈子不来第二次的黑名单,咱们赶紧走吧,我一刻不想在这儿丢人了!” 出了这档子乌龙事,两人也没好意思再留在灵隐寺,随意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赶回行宫。因着文昌帝快要带着众人启程回京,行宫上下一片忙乱,两人没怎么受到关注就进了少阳殿。 陆衍头一个去了书房,却发现书房外墙焦黑了一片,似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他眯起了眼。 第 37 章 陆衍立即转头问太史捷:“少阳殿着火了?” 太史捷叹了口气:“昨儿皇上赏了中秋的份例下来,有个小内侍来送赏赐的时候,不留神碰翻了灯笼。幸好您一向谨慎,殿后有六口大水缸时时备着水,这才没酿成大祸,只烧掉点墙皮。” 陆衍一挑眉,嗤笑了声:“老八急眼了。” 太史捷嗯了声:“皇陵之事八殿下还证据还没寻全,暂时不能以此攻讦您,但咱们把他和武将勾连的证据找了个七八,八殿下自然着急。”他瞧陆衍神色不快,不吝彩虹屁:“多亏您有先见之明,自上回八殿下唆使人给您下毒之后,您就开始拿捏八殿下的把柄,也幸亏如此,咱们才能先下手为强。” 陆衍嗯了声,太史捷不由问他:“您怎么了?” 陆衍哼了声:“老八不算一等一有手段之人,可他着实有个好外家,纵然不帮他,也不会给他惹是生非。” 就算他不喜沈家,此时也不得感慨,沈家人还算是本分守己的,至少从没听过沈家人在外面惹什么乱子,再看看齐家,人比人得死啊。 太史捷知道他说修皇陵那事儿,也是苦笑:“所以说外家能不惹事,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齐皇后惹下的乱摊子,齐齐叹了声。 陆衍一回宫,太后就召他去说话,沈辛夷赶早就睡了。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宫中要大摆宴席,太后想让她提前帮着处理宫事,好给以后练练手,所以沈辛夷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忙活,她在家也被母亲训练着管家理事,宫里这摊子事儿无非是复杂繁琐一些,她跟着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能上手。 这一日虽然忙碌,却也得了不少称赞。 等晚上正式开宴,她才终于能有片刻喘息,陆衍难得体贴地给她递了一杯卉醴,瞧她忙的小脸发红,额上微见细汗,不由皱眉:“你何必事事亲力亲为?六局四司的女官做什么吃的?” 这话何等直男。沈辛夷略抿了几口,又掏出圆镜来检查自己有没有脱妆,抽空回了一句:“你别二百五了,照你这么说,宫里要皇后有什么用?只有那些女官就够了!主持中馈懂不?” 陆衍给自己也倒了盏卉醴,没接话茬。 中秋节自然少不了赏月吃蟹,为此皇上特地把中秋宴设在露天的雁阵台,周遭灯火如昼,台中的美人舞的羽衣飘飞,霓裳四漾。 沈辛夷瞧的目不暇接,叹了口气对陆衍道:“我记得你原来能歌善舞,如今却再也没见你舞过。” 陆衍:“...现在不喜欢了。” 他为了堵上她的嘴,用拆蟹八大件给她拆了个螃蟹,蘸了姜汁和醋放到她盘子里,言简意赅:“吃。” 沈辛夷难得赞了他一句:“你变贤惠了。” 这时有个布菜的宫婢手一歪,不留神把一盏浓稠的酸乳洒在沈辛夷手上和衣裙上,她慌忙跪下来:“殿下恕罪,是奴的不是,奴去带您换一身新衣裙吧!” 陆衍皱了皱眉,面色不耐:“拖下去,杖责三十。” 沈辛夷心里有本帐,该罚的她不手软,但这点小事她完全没必要把人打去半条命嘛。她拦住的陆衍:“多大点事,你别狐假虎威了。” 她又对那宫婢道:“你带我去换衣服吧。” 陆衍觉着有些古怪,可又说不出什么,他正在思量,那边陆洗和陆冰走过来给他敬酒,这么一分散的功夫,沈辛夷已经跟那宫婢出去了。 雁阵台四面环水,只有一九曲长桥能通到岸边,两人很是走了一阵,这才到了一处能更换衣裳的宫殿,宫婢先打了温水给她洗手,又恭身道:“劳殿下稍待,奴去取合身的衣裳来,再服侍您更衣。” 她进出当差,总不可能随身带着一套太子妃能穿的衣服,沈辛夷点了点头,在殿内略等了会儿,就听宫门‘呀吱’一声被推开,一个身材丰腴的宫装丽人走了进来,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婢,那侍婢反身去掩上了大门。 沈辛夷讶然起身:“姑母?”今儿沈贵妃告病没参加宫宴,她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沈贵妃。 她忽的反应过来,沈贵妃出现在这肯定不是偶然了,又皱了皱眉,不悦道:“姑母若是想见我,托人传个话就是了,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沈贵妃先递给她一套衣服:“你先把衣裳换了吧。”她张了张嘴,无奈一叹:“我也是没法子,你难道不知道吗?那个好太子在你身边埋下了好几个盯梢的暗桩,我就是想见你一面也难。” 沈辛夷绕到屏风后,一边更衣一边拧眉,陆衍派人来盯着她? 沈贵妃摸了摸她的脸,眼神苦涩:“姑母好些时候都没和你好好说过话了,这些日子你总是躲着我,你可是恼了姑母?” 沈辛夷下意识地躲开,又皱眉:“姑母多想了,我并无此意。” 沈贵妃是真的颇疼爱这个侄女,瞧她这样,心里一堵:“你原来从不会待我这样冷淡,都是姑母的不是,我...”她说着一哽。 沈辛夷还小的时候,但凡宫里赏下什么上好的钗环首饰,新鲜吃食,沈贵妃总是第一个命人给她送来,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她也是头一个想着她。 沈辛夷想到此处,不由一叹,扶着她坐下:“我并没有生气,姑母莫要伤心,仔细伤了身子。” 沈贵妃抿了抿红唇,抬头看着自己侄女:“上回那事...素素你可是知道了?” 沈辛夷不知道她想干什么,闻言颔首:“姑母可是指的表哥唆使堂姐给太子下毒,然后把这事儿嫁祸于我的事儿?那我是知道了。” 沈贵妃没想到她说的这么直白,脸色有几分难堪,微微低下头:“你表哥不是有心的...” 她大概觉着自己这话实在苍白,又重重一叹:“你表兄也不是全为了自己,主要是为了咱们沈家,倘太子掌权,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咱们家,真到了那时候,你,你阿爷阿娘,还有你长兄和其余的堂兄堂姐妹,一个都保不住。” 她说完拿绢子擦一擦泪:“我在宫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些年,可宫中上下从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的,齐皇后是什么样你也瞧见了,太子更是没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为了好好活着,你表兄也不会铤而走险,你以为害了你他不心疼吗?” 哀哀泣泣,着实让人心生怜意。 可沈辛夷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有侯府撑腰,她又盛宠不衰,宫里谁敢不把她放在眼里?齐皇后那点脑子,跟她比起来都不够看的,明明是八殿下陷害她,倒让沈贵妃说成了太子可恨,他们母子可怜,这本事果真了得。其实原来她并非不知道姑母是这样的人,只是不愿细想,现在听来当真是让人心寒。 她想知道沈贵妃究竟有何目的,于是也跟着做出一脸动容:“当真是苦了姑母和表兄了,我也知道您和表兄的难处,并不会怨怪,姑母今日叫我来,有什么要我能帮忙的吗?” 沈贵妃心里一喜,暗忖素素重情重义,果然心软。她做出一脸悲恸:“太子要置你表哥于死地啊。” 她见沈辛夷面露狐疑,继续道:“太子不知道从哪里捏造的证据,说你表哥和武将重臣勾结,准备不日就要呈给皇上。” 沈辛夷想到被陆衍戳晕那事儿,心里一动,面上疑色更重:“父皇又不是傻子,太子随意编造几句他怎么可能信?”她见沈贵妃面色一僵,沉下脸道:“姑母想让我帮忙,得跟我说清楚才行。” 沈贵妃踌躇片刻:“你表哥性子和善,最喜结交,所以结交了几个武将,那些人上赶着跟他攀交情,他也没法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沈辛夷不自觉学了太子的样子,眼睛微微眯起:“怕不止这些吧?” 沈贵妃一咬牙,要是素素不帮忙,这事儿过两天朝里朝外都得知道,所以她也没什么好瞒的,深吸了口气道:“当年太子势大,你表哥为了自保,得需要一个功绩来证明自己,所以他来南边...” 沈辛夷面色一冷,目光瞬间沉了下来:“所以表兄剿匪抗倭那些功绩全是假的?” 沈贵妃道:“那怎么会,他原也没想作假,只是架不住底下那些文官夸大其词,到皇上跟前胡吹一气,这才坑了你表兄。” 沈辛夷脸色难看,说来也是缘分,她上辈子的家庭也是军人家庭,她上辈子的祖父打过月本人,打过某党,参加过抗米战役,硬是把她养成军人鲁直刚烈的脾气,这辈子的家庭也是行伍之家,她这般脾性更是难改,还是周氏特地请了教习女官来,这才让她收敛起来,至少面上倒是名门贵女的做派了。 但本性难移,她生就是这样的脾气,最厌恶弄虚作假,武将和官场勾连,把军中风气搅的乌烟瘴气。这跟脑子好不好没关系,就算她现在脑子正常,也容不下这样的事。 沈贵妃没注意到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口气说完:“太子手里的物证,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后日就要呈给皇上,明日咱们动身启程返京,宫里必然忙乱,我想让你趁乱销毁那些物证。” 沈辛夷转身就走:“姑母另请高明吧,恕难从命。” 沈贵妃没想到一向敬爱自己的小侄女竟这么走了,她一怔,忙拦住沈辛夷:“素素!” 她咬了咬牙:“我本不想跟你说的,那些武将多是南方水师里的人,你表兄会结识那些武将,全赖你阿爷牵线搭桥,若是那些物证呈给皇上,你阿爷只怕也不能脱身!“ 沈辛夷脸色豁然变了,沈贵妃侧头,避开她的视线:“素素,姑母不会害你,毁了那些物证太子最多罚你闭门思过几日。你以后能依靠的只有我和你阿爷还有你表兄,只要我们没事,你一日不会倒,若我们出了闪失,你以为太子会放过你吗?他巴不得早早取了你性命! 沈贵妃这话虽然直白,却还真有几分道理。 沈辛夷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沈贵妃又软了神色:“素素...这次全看你了。” 沈辛夷哦了声,推开门直接走了。 陆衍在席上已坐了许久,见她归来,蹙眉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沈辛夷哼哼两声,并不打算跟他说:“我半路去上了个厕所。” 陆衍觉察出她神色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却也没再多问。等沈辛夷走了,他才吩咐下去:“查查太子妃方才去了哪里。” 沈辛夷心怀鬼胎地吃完这顿饭,没精打采地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文昌帝命人卜出个吉时,就带人浩浩荡荡地走水路返京,沈辛夷一路上都满怀心事,陆衍难得跟她主动搭话都没听见。 他手指勾过她的下巴,让她直面自己:“你究竟怎么了?从昨晚上开始就心神不宁的。” 沈辛夷打开他的手:“好久没回长安了,有点太激动。” 陆衍眉梢一挑:“只是因为这个?”他顿了下,双目直视她,淡淡道:“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告诉我’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沈辛夷瞧了他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地躺下睡了。 陆衍垂下眼,眼底掠过失望和冷意。 好容易到了宁安码头,水上已经停泊了一艘气势恢宏,巨硕无比的三层楼船,楼船后面还跟着比一般船只稍大的两层船舶,文昌帝率众人祭拜过河神之后,便开始挨个登船。 沈辛夷的身份自然住的是三层楼船,她和陆衍才上船没多久,陆衍就被文昌帝叫去,再确认一遍返京的路线,她则命底下人把箱笼抬上来,把这些日子在船上要用的东西摆好,她站在门外指挥的时候,恰巧沈贵妃从这边路过,她给了沈辛夷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这才施施然跟她擦肩而过。 沈辛夷面色不变,有条不紊地让人把东西一一摆好,继而遣退了下人,自己在站在屋里把所有东西扫视了一遍。 她记得陆衍的公文专门有两个箱笼放置,她弯腰把两个箱笼拖出来,一一翻找,她本以为这等紧要的物证应该放在机密的地方,没想到就随意塞在箱笼的最底下。 她低头草草翻看了几眼,全然没有销毁的意思,随手又放回箱笼里。 这时门边传来一道声音:“既然找都找出来了,为何又放回去?水淹火烤,哪样不能毁了它?” 沈辛夷一抬头,就见陆衍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他逼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神色莫测:“你想要什么何不直说?何必背地里行鬼祟之事呢?” 沈辛夷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淡定回他:“背地里?你想太多,就是当着你的面我也会这么干。“ 第 38 章 陆衍眸光微冷,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他手劲极大,沈辛夷倒抽了口气,他这才稍稍松了力,不过面色还是有些冷漠。 他淡然问道:“为什么不帮你那好姑母把物证毁了,昨晚上她不是苦苦哀求你了吗?” 他现在心情颇为复杂,沈辛夷是沈家人,按理来说,她帮着沈家人做什么害他的事儿也不稀奇,他不会因为这个动怒,毕竟两人立场不同,她做什么事他都可以理解——然后再把她杀了就是。 可是瞧见沈辛夷翻找那物证的时候,他心绪分明荡到谷底,等她把物证安安稳稳放回去的时候,他心思明显飞扬起来,被她牵动心思到了如此地步,这明显不正常。他以前从未觉得有人能让自己觉得棘手,再娶沈辛夷之前,他想的也不过是要么杀了要么废了,但现在,只要想到有什么人或事能伤到她,他就会陡然生出一股戾气,心绪烦乱。 别人要伤她,他都会烦乱至此,更别提他自己害她了。他得承认,他下不去这个手。甚至于某些时候,他自己都会被她撩的心猿意马,美人他见过太多了,多到让他脸盲的地步,却从没哪个人让他这样心曳神摇的。 可为什么呢?沈辛夷是他仇家的女儿,他应该恨她才是,再不济也可以把她晾在一边置之不理。 他抿了抿唇,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低声道:“你和你姑母不是十分要好吗?我记着打你小时候起,她就十分喜爱你,每次父皇赏赐什么东西,她总不忘分一半送出宫,指名了要给你你。” 沈辛夷皮肤柔白,极容易留下印子,他方才一拽就留下了红痕。她此时正揉着手腕,闻言一怔,她不知道他心思千回百转,叹了口气:“姑母待我好,这我自然知道,可我们家里从小就告诉我,我虽为女子,做事为人也该光明磊落,行天下之大道。” 她说着说着,表情严肃起来:“表兄是皇子,他要争权夺利我管不着,也没必要管,但他和倭寇勾连,和武将结交,是败坏军纪,扰乱军纲的行径,别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事儿他和那些武将必须受到教训!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军纪一旦败坏,其他人有样学样,跟政客勾连,鱼肉百姓,以后大家还有心思打仗退敌吗?往大了说,这个事儿一旦被姑息,长此已久,人不将人,国不将国。” 她平时瞧着是奇葩,但总归出身兵权在握的侯府,远见和原则还是有的。 陆衍目光微柔,神色和缓下来:“你真这么想?”这个答案跟他想的相去不远,他一早就知道,她看着多事奇葩,每每让人哭笑不得,其实是再有原则不过的一个人。 沈辛夷点了点头,神情也有些复杂:“姑母待我再好,其他事儿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涉及原则问题,我是不能管的。”她说完又是一叹,没什么形象的半坐在地上,神色沮丧:“但姑母...姑母从小就跟我极好的,这事一了,她肯定是要恨上我了。” 陆衍半跪下来,目光跟她平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有得必有失。” 沈辛夷心情正低落,也没工夫计较他的小动作:“我能得什么?我怎么瞧不出来?” 我。 这个字猛地顶在陆衍舌尖,待回过神来,又被他缓缓咽了回去,心思跟着这字一并消散空了,反而觉着自己差点冲动说出这个字有些不可思议。 他缓了缓神:“守护原则的喜悦和我赞赏的目光。” 沈辛夷:“...” 陆衍把手收回来,指尖还缭绕着一股余香,他心思浮动片刻,这才挑了挑眉,让目中带了几分审视:“你既然不打算帮沈贵妃销毁这些物证,又何必来我这里翻找?” 沈辛夷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姑母说这事儿跟我阿爷有关,还说这些武将是我爹引荐的,所以我来翻看一下...” 陆衍眯起眼,面带不悦:“你表兄犯错,你不会管,若是你阿爷犯下的,你就打算帮他遮掩了吗?” 沈辛夷立刻道:“怎么可能!我阿爷最板正不过的一个人,这些道理都是他教给我的,他怎么会自己做违反军规的事儿?!”她顿了下又哼了声:“不过姑母这般说,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怕你借机伪造我阿爷牵线搭桥的证据,所以才来看一下,看你老实不老实。” 陆衍面色一冷,倒是十分介怀的样子:“你倒是把我提防得紧。”他心下又升腾起一股不悦,但话说回来,他难道不提防沈辛夷吗?昨日因今日果罢了。 沈辛夷撇了撇嘴:“我才反应过来,你既然敢放心让我翻找,想必真正的物证文书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了吧?能让我看见的,必然不是真的。” 她这时候倒洒脱起来,伸手拍了拍陆衍的肩:“说白了咱俩不都一样?谁也别说谁了。” 陆衍心思又烦乱起来,既然被她牵动心绪至此,他再不明白自己对沈辛夷是什么心思,恐怕就是傻叉了。他无法否认,沈家的这个女儿,很合自己的心意,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会难得感到放松,不用再和人勾心斗角。 自己或许...是喜欢她的吧。 他反握住她的手,神情难得露出几分迟疑,缓缓道:“若我能我多信你一些,你是否会同样多信我一些?” 沈辛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慢慢点了点头。 他垂下眼:“我可以试试。” 不是‘我一定会信你’或者‘我保证以后会信你’而是‘我可以试试’。这样说很不动听,却是一等一的肺腑之言了,别以为非得海誓山盟海枯石烂就是肺腑之言,这样的话也是实打实的心里话了。 沈辛夷神色迷茫了片刻,点了点头:“我也可以试试。” 陆衍慢慢站起身:“你...” 你很好。 他还是没说出来,只是道:“物证我会呈交给父皇,这事儿你只做不知。” 沈辛夷哦了声,他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陆衍在门外停顿片刻,压下满腹心思,带上物证去找文昌帝。 他先是在文昌帝面前交代了修建皇陵之事,又认下了督查不力的罪责,接着又不疾不徐地引入了老八和武将勾结,和倭寇望来密切的事儿。 在文昌帝眼里,皇子和众臣勾结可比皇陵贪墨的事儿严重多了,前者可能会威胁到他的帝位,后者除了跟寻常贪墨案没太大关系,只是涉及到宗室陵墓,这才相对严重,但毕竟贪墨又不是太子亲自贪的,和武将勾结却是老八亲自做的,所以文昌帝一听后件事,立刻没管旁的了。 文昌帝沉吟了片刻,问陆衍可有证据?陆衍这才不急不忙地把物证呈上,文昌帝面色虽变了,但终究没当着太子的面儿做什么,只让他先下去。 陆衍一笑,告退。 ...... 陆衍虽然难得和沈辛夷交心谈了一次...但对沈辛夷来说,和没交心的时候没啥差别,反正她日子大体上过的还是顺利的,她唯一比较在意的是,沈贵妃和她表兄这几日都没有出现,皇上对外只说两人病了,也不知两人究竟受到了什么惩处。 不过大体来说,她在船上的这些天过的还是很开心的。 然而乐极生悲,也是她自己作死,她和几个公主约好了玩投壶射箭,结果她就很二百五地在甲板上玩了一天,一回来就发现自己头昏脑涨,晚上吐了一通之后,直接倒在床上了。 陆衍瞧她面色绯红,脸颊发热,两指搭在她额上一探:“你中暑了。” 沈辛夷摸了摸自己的脸,笃定道:“不是,我练九阳神功走火入魔了。”她叹了口气:“九阳神功至刚至阳,我龙傲天一生天资卓绝,能文能武,没想到竟练不成区区九阳神功,哎。” 她给自己强行挽尊:“我是至阴之体,果然不适合这种至阳的功法。” 陆衍:“...”她不光脑洞更开阔了,现在还能无缝切换,原来病情还能进化的... 他摸了摸鼻子,命人请太史捷来,跟她道:“你不是掌握魏朝经济命脉吗?” 沈辛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正因为我掌握魏朝经济命脉,不知道多少人想取我性命,所以我才要练就一套绝世神功,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辈不敢近身。” 陆衍:“...”还有这种操作。 他沉默片刻:“那你现在练成了吗?” 沈辛夷眼神更鄙视了:“你傻吗?我要练成了怎么会走火入魔?” 陆衍:“...多努力。” 沈辛夷还想说话,可惜嘴唇一动,立刻抱着痰盂大吐了一通。 这时太史捷进来了,陆衍让开位子,他给沈辛夷手腕上悬了根金丝,闭目诊断一时,笃定道:“殿下本就有些晕船,只不过反应不大,今儿又平白晒了一下午,这才中了暑,我给殿下开一副清热去火的房子,喝上三五日便好。” 他又转向陆衍:“不过中暑须得佐以刮痧按穴,劳烦太子了。” 张媪怕他嫌沈辛夷烦,忙道:“我来吧。” 太史捷笑着摇头:“你可识得人体穴位?” 张媪一窒,陆衍道:“我来吧。” 沈辛夷小脸白的吓人,她勉强撑起身子,问太史捷:“太史公,我此次走火入魔,不会影响根骨吧?以后还能不能神功大成了?” 太史捷先是一怔,不过他应对能力比陆衍强不少,捋须笑道:“放心,不影响什么的。” 沈辛夷点了点头,一脸严肃:“那就有劳太史公了。” 陆衍心情沉重地看两人对话,觉得自己的人生颇为艰难。他先命人去给她熬药,又把屋里众人都派遣出去,这才反身坐在她床边,面色略有迟疑:“你躺下,我给你刮痧。” 沈辛夷刮痧刮的有点上瘾,有时候没事都忍不住刮一刮,于是很顺从地趴在床上。 陆衍难得露出犹豫之态,取了牛角板过来,把她的衣裳褪到背部。尽管他没想做什么,但给她解衣本身这件事,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他帮她把中衣褪下,见她里面穿了兜衣,心里说不清失落还是松了口气,顿了片刻,用牛角板一下一下给她刮起来。 她背上的肌肤晶莹白皙,莹白的晃人眼,许是因她纤细的缘故,背上两片蝴蝶骨微凸,有种特殊的美感。他手上专心致志地给她刮痧,目光却不动声色地瞧过来。 他手劲可比张媪大多了,哪怕着意放轻力气也重,沈辛夷抖.m体质初现端倪,觉得又疼又过瘾,忍不住闷哼了声。 这声音软糯撩人,在这样的情境下,又显得颇为暧昧。陆衍面色古怪,不觉换了个坐姿,伸手捏住她的嘴:“别出声。” 沈辛夷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我看起来是在哼哼,但其实我的声音里含着内力,可以杀人于无形,你可是被我的内力震到了?” 陆衍:“...是啊。” 沈辛夷得意地奸笑两声,果然不再出声了。 明明刮痧对他来说不算太累,他刮完之后却出了一身汗,又喝了几碗凉茶才压下躁动的心思。 他走回床边,面上迟疑之色更甚,又瞧了眼沈辛夷,见她以一个毫无防备的姿势趴在床上,不由喉结滚动,伸手把她的寝裤稍稍勾下一点,在她尾椎上半寸的地方重重一按。 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管住自己的手没乱窜。 沈辛夷擦了声,从头到脚跟通了电似的,面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猛地转过身:“你想干嘛?又想爬床?”她看上的是陆冰好不好,陆衍这厮太不要脸了。 陆衍明明心猿意马,却还是正经的一张脸:“这里是腰俞穴,太史公特地叮嘱要揉按此处。“ 沈辛夷脸色都变了:“还,还揉按?” 陆衍嗯了声,轻轻松松把她翻过去,在腰俞穴上重重按了几下,沈辛夷虽然比较抗拒,但不得不说按压这处还是由奇效的。 陆衍收回手,同时也松了口气,沈辛夷却突然来了兴致:“你还懂穴位?”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颗金珠,扔给陆衍:“这是赏你的,你老实告诉我,任督二脉在哪啊?” 陆衍:“...”他表情极为古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辛夷直起身:“只要打通了任督二脉,我就能神功大成,再也不用担心走火入魔了。” 陆衍:“...” 他深吸了口气:“首先,练武没有走火入魔这一说,其次,打通任督二脉和你能不能神功大成没关系,最后,你不会想知道任督二脉在哪的。”他说完都觉得一本正经解释的自己很沙雕... 他叹了口气:“我去看你药熬好了没。” 沈辛夷本就是随口一问,被他这么一说,倒是真好奇起来,撑起身子拉住他:“你跟我讲讲呗。” 陆衍皱眉:“你真想知道?” 沈辛夷拼命点头,陆衍抿了抿唇,展眉看着她:“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要是搁在以往,他都不能信这话是自己说的,但如今...既觉得可能对沈辛夷有意,跟她试一试又有何妨? 反正...她和沈修远沈贵妃是不像的。 沈辛夷在心里嗤笑了一下,觉着小替身果然还是想变着法地争宠。 她微微挺直了身子靠近他,十分豪放地咬住了他的唇瓣。 第 39 章 陆衍的两瓣唇颜色略淡,唇形微薄,抿起来的时候给人凉薄冷漠之感,不过咬起来却十分舒服,似有淡淡兰香。沈辛夷着实没啥吻技,就照着他的嘴唇啃来啃去,一边感慨明明陆衍每天都和她吃一样的饭,为什么他的嘴唇就就有花香呢?难道他背着自己吃口香糖了? 陆衍这辈子也没和人吻过,不由怔了下来,认真体会她的亲吻。很快他就觉着不舒服了,沈辛夷简直是属狗的,咬的他嘴唇都快破了,他没法子,伸手搂住她的腰,变客为主。 不过两人技术都比较挫,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较劲,一分开唇上都是齿痕,谁都没享受到。 两人异口同声:“你属狗的啊!” 两人对视一眼,愣了下,又同时开口:“你才属狗呢!” 两人:“...” 沈辛夷怒了,捏住他的下巴:“男人,我的吻甜不甜?” 陆衍:“...甜。” 沈辛夷这才满意,那啥,她上辈子看小说看电视,男女主动不动就亲来亲去,现在看来他们都是冒着口腔溃疡的风险来表达真爱啊!她在心里感慨了一下,重重捅了一下陆衍的腰眼:“好处给你了,再说我现在还没休你都算你的福气了!还不快说任督二脉到底是哪儿!” 她想到自己以后就要武霸天下,纵横江湖,心里不由一阵畅快。 陆衍表情更诡异了:“你当真想知道?” 沈辛夷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磨叽?我要不想知道干嘛要问你?” 陆衍思忖着该怎么告诉她,最终把她整个人拎起来,虚虚点了一个位置,用再正经不过的表情道:“这里。” 沈辛夷脸绿了。 陆衍似笑非笑看着她:“还想打通任督二脉吗?” 沈辛夷下意识地想捂,又觉着太猥琐了,板着脸摇了摇头:“不想了。” 陆衍又摸了摸她的狗头,这才转身接过药碗。 沈辛夷中暑中的不严重,陆衍又严令她白天不准去甲板玩,所以没过两天就好了。 她溜溜达达地出了寝屋,外间堂屋太史捷和陆衍正在议事,太史捷拱手向她行礼:“殿下。” 沈辛夷从上辈子就被教导不能在别人密谈的时候贸然打扰,或者突然闯入,失礼不说,真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恐怕要惹来大.麻烦。她瞧了两人一眼,主动道:“我出去了。” 陆衍沉吟一瞬:“别出去,外面太阳正烈,你跟着一起听吧。” 沈辛夷斜眼‘哎呦’了一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衍原来可是连书房都不让她进的。 陆衍一瞧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在尝试多信任她一点,反正两人如今谈的不算什么机密之事,他一挑眉:“不算什么要紧的。” 沈辛夷在太史捷对面就做,太史捷继续道:“...皇上具体怎么罚八殿下和沈贵妃咱们谁都不知道,皇上应当也不想让咱们知道,所以把这事儿捂住了,但有一件事我觉着颇耐人寻味...” 太史捷哪里都好,就是卖关子这点讨人嫌,陆衍斜睨他一眼,他讪笑:“皇上给八殿下定了一桩亲事。” 沈辛夷奇道:“定亲不是好事吗?成婚还不好啊?” 太史捷笑着摇了摇头:“那得看是定哪家女儿了。”他说完含笑看着陆衍,别有深意:“定的是鱼家长女,鱼望月。” 陆衍挑了挑眉,又面色不善地看着太史捷。沈辛夷觉着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眯眼想了会儿,好奇道:“是哪个被称为长安第一美人的吗?”她说完又喃喃自语:“表兄有艳福啊,可怜我连纳妾都不能...哎。”说完瞪了陆衍一眼。 其实像什么长安第一美人,山西第一美人,东北第一美人这些名号都是那些公子哥私下乱叫的,毕竟人家正经名门贵女又不是粉头伎子,也不可能站在你面前让你评个一二三四出来,不过既然鱼望月能得来这个称号,美貌肯定是众人公认的,而且古代闺阁女子的闺名外人轻易不会知晓,鱼望月却大名鼎鼎,这也从侧面反映她的受欢迎程度。 太史捷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咳了几声,摆手笑道:“鱼...鱼望月比太子自然多有不如,您无需介怀,太子当初还被皇上戏称为天下第一美人呢,世上美人跟太子一比,都是土鸡瓦狗,上不得台面。” 陆衍:“...”他被调侃几遭,忍不住皱眉:“说正事儿。” 太史捷笑了会儿,这才勉强定了定神:“鱼家家世清贵,朝中也颇有人脉,家中世代和世家望族联姻。可惜这一代鱼家家主,也就是鱼望月之父,官场上却颇为不顺,如今也只占了个从三品的虚衔,实权有限。而且最重要的是,鱼望月的生母已死,现在鱼家管家的是她的继母,听说她和继母关系并不好。” 沈辛夷瞬间懂了,联姻其实是巩固权势,拉拢人脉的好法子,她这个表兄一心弄权,临了临了却取了个华而不实,手中无权的嫡长女,而且正妻的用处都这般有限了,以后迎的几个侧妃只能比正妻低(废话,要比正妻高干嘛当侧的?),他何等震怒气馁可想而知。 甚至于文昌帝不想再让子孙后代跟齐家沾半点关系,让老八娶鱼望月,已经是隐含让他别想取代太子,成为储君的意思。 她好奇道:“鱼望月的生母是谁?” 太史捷又看向太子,这才笑道:“说来鱼望月和太子还有些干系,当年荣国公齐家共有四女,长女就奉明皇后(先皇后),四女是如今皇后。”他说着往天上一拱,以示敬意,这才道:“而三女嫁给了当时的鱼家,也就是鱼望月的生母,可惜她后来病逝,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 沈辛夷哦了声:“这么说鱼望月是太子的表妹啊~”她迷之激动起来,转向太子问道:“她跟你生的像吗?”像太子也就等于像她的白月光了,鱼望月很有潜力成为她的后宫预备军啊。 陆衍瞬间明白她想干嘛,冷冷道:“不像。” 沈辛夷失望地叹了口气,太史捷把这奇葩夫妻俩各瞧了一眼,闭上嘴不说话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不敢说,当初太子正盛的时候,齐皇后有意把鱼望月许给太子,皇上也不想太子势力更大,也默许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成。可惜时移世易,本来八殿下的表妹嫁给了太子,太子的表妹嫁了八殿下,他都不得不承认,皇上这手虽异想天开了些,但玩的着实漂亮啊! 太史捷正在琢磨,外面突然有人报:“皇后到!” 其实皇后不该这么频频来往东宫,不过如今是在船上,倒也没那么大规矩。 沈辛夷一听齐皇后这疯癫人要来,主动避了出去,陆衍瞧她走了,这才起身开门:“母后。” 齐皇后面上憔悴许多,大概这些日子没少被太后说教,不过皇陵贪墨案皇上暂时没腾出手来管,她这才得以喘息。陆衍转身迎她进来,请她坐在上首,太史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退,万一齐皇后又要做匪夷所思的事儿,太子不好开口,他还能劝说一二。 齐皇后环视一圈,面露不满:“沈女呢?也不见她出来迎我这个婆母。”她见太子不说话,也没没再追问,开门见山地道:“阿月要嫁给老八的事儿你知道了吧?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了。” 她说完又叹:“我本想把阿月许给你做侧妃的,她如今落到老八和沈家贱婢手里,怎么能好?我想想就心疼。” 陆衍不语,太史捷听她一开口就这般没谱,拱手深深一礼,笑道:“皇后,鱼大娘子已经定亲,她人虽极好,奈何无缘,侧妃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他苦笑一摊手。 他和齐家有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又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干将,齐皇后对她的话倒是肯听几分,便也不再提这茬,脸上露出个笑来:“咱们回到长安只怕已经到十月了,眼看着就是年底,你二姨母也会随之入京,她这回应该能多留一阵子,等望月完婚再走。”她这人你要说奇葩吧,也不是对谁都奇葩,至少对自己的姐妹外甥侄子都不错。 这里再穿插一段老黄历,齐家长女四女都嫁的皇上,三女嫁的鱼家,而二女嫁的是和皇上十分亲近重用的一位堂兄——豫章郡王,当年齐家就是这么煊赫,俨然挟天子的架势,不过煊赫的时候固然煊赫,倒下也短短几十年的功夫。 其实这位齐王妃的境遇和先皇后类似,她甚至不像先皇后得到了文昌帝的爱慕,她成婚十数年才有身孕,她生孩子的时候,侧妃的儿子羽翼已丰,而且郡王也明摆着更喜欢侧妃的儿子,等到侧妃儿子年过弱冠,他就迫不及待为庶子请封世子了,还以嫡子体弱多病不宜操劳为由,不许他料理事务。 多奇葩啊!嫡子还在,居然让侧妃的儿子继位,最奇葩的是文昌帝直接压着众臣同意了这事儿!现在的世子也就是那位侧妃的儿子。文昌帝和豫章郡王的心思也不难猜测,无非就是不想然留着齐家血脉的孩子再掌权了。 再对比齐皇后的两个儿子,先太子中毒身亡,陆衍亦是中毒导致重病,能不能活过三十岁还两说,现在已经有不少大臣看他身子不好又无后嗣,请求另立太子了。表兄弟两个皆是风雨飘摇,危在旦夕。 陆衍心念电转,转眼想了这么些,眯起眼问齐皇后:“一般亲王郡王年底来贺,多是十一月份才动身,为何齐王妃来的这么早?她是和谁一起来的?” 齐皇后被问的一愣:“豫章郡王听说身子不大行了...这回陪你姨母来的应该是那劳什子世子。”她说完啐了声:“你姨母就是心肠太软,要是我,早就把贱人生的小贱人药死了!” 所谓的世子陪她来?陆衍目中精光一闪,和太史捷对视一眼,面色沉凝。 齐皇后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他不想跟她说心中猜疑,便宽慰道:“母后宽心,世子陪王妃来赴京,正说明世子的孝心。” 齐皇后冷哼:“那小贱人的孝心不要也罢,我二姐自有人孝顺,不差他那假惺惺的孝心!” 假惺惺这词用的倒是极准,陆衍一笑,又宽慰她几句,这才请她出门。 他掩上门,转向太史捷:“王妃和王子危矣,太史公怎么看?”齐王妃和王子是天然的太子党。 太史捷沉声道:“咱们现在才收到信儿,只怕他们已走了大半的路程了。”他说完眉头一皱:“可是咱们现在身在船上,怎么才能知道信儿?” 陆衍微微拧眉:“我给卫迟他们修书一封,让他们先派人盯着,若王妃有难,及时出手...” 太史捷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毕竟两人都在河上飘着,有通天的本事也无计可施。 两人正说着话,沈辛夷就回来了:“皇后走了?” 两人齐齐住了嘴,太史捷听太子妃这般问,不由一笑。直脾气和直脾气还是有区别的,像齐皇后那样口无遮拦的直,让人头大,像太子妃这样的,就颇讨人喜欢,他向两人行了个礼,主动退了出去。 陆衍在一边立着,忽的道:“我没住东宫,我当初跟父皇说,怕过了病气给宫里其他人,所以在外面另建了宫院搬出来,每隔两三个月会去宫里住几日,略尽孝道。” 沈辛夷伶俐,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太子住在宫外,她肯定也要住在宫外,不用进宫就大大减少和齐皇后那个奇葩打交道的几率了。 她矜持地点了点头,做到书桌边儿开始描画样,瞧陆衍在一边无所事事,她就用手指点了点墨砚:“给我研墨。” 陆衍瞧了她一眼,不但没给她研墨,反而走到她身边品评画作,见她用细毛笔勾勒了一只狗儿啃骨头的图样,虽画的不算上品,但她用现代的画法描的,因此整个小狗都是立体的样式。 他又随意翻了翻她的其他画作,每张上面画的都是不同的首饰,有步摇金钗玉佩玉环戒指项链等等,有些他都叫不出名字来,不光如此,每张画的左下角还标注了尺寸材质以及需要什么工艺制作等等。 他不解道:“这些是什么?” 沈辛夷一边描着小狗,随口道:“都准备进京了,如今天也快凉了,我自然得打几套新首饰啊,那些市面上流行的我看不上眼,所以干脆自己画了让人交给多宝阁,让多宝阁的师傅照着我画的样子给做出来,我到京城了就可以直接穿戴。” 她手下不停:“多宝阁在长安临安扬州好几个大城都有分店,我在南方一直都是交给他们家做的,他家手艺还成,就是样式太老气了。” 陆衍嗯了声,她不无得意道:“不是我自夸,我想出的首饰衣服款式,只要我一穿出来,满城的贵女都会跟风穿戴。”她还是时尚引领者哩! 陆衍瞧她一张一合的粉唇,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应和了几句,虽然上回的亲吻体验不太好,但还是让他回味无尽,所以每回瞧她的时候,总有些抑制不住的念头。 他两手撑着她的椅子扶手,把她困在椅子里,他慢慢倾身:“你...” 沈辛夷冷眼斜睨着他:“你敢再看看试试,牙给你拔了!是不是想试试我的如来神掌了?” 陆衍:“...” 他慢慢直起身,当然不是怕如来神掌什么的,只是觉着做这事需要气氛,沈辛夷明摆着不愿,他也没心思强求。 ...... 两人就这么鸡飞狗跳地又过了大半个月,终于在九月下旬抵达了长安,这时候长安的天气已经有些凉意,沈辛夷好久没回长安,站在楼船最顶处,兴奋地两眼乱瞟,感慨道:“还是帝都气派啊。” 张媪怕她冻着,给她取了一件薄披风穿上。 然而让她高兴的事儿还不止这一件,楼船还没停泊好,她就收到一封家书,却是她兄长写来的。沈侯和周氏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名唤沈桂旗,听他们兄妹俩的名字就知道父母多么偷懒啦,从同一句楚辞上摘抄的名字,她长兄大她两岁,兄妹感情一向要好。至于前面为什么没提这个大哥呢,因为作者懒得写了,反正前面也用不到他。 陆衍见她收到兄长书信,薄唇不经意的抿起,眼神有些复杂。 沈辛夷没留心他的神色,忙拆开书信细读,眉开眼笑道:“我哥他现在在帝都,正在大儒薛南斋门下读书,他去年已经中了秀才,正准备举人试呢。” 要说她大哥实在是沈家的一朵奇花,沈家人大都好武,沈桂旗身体素质颇好,非要形容的话就是骨骼清奇,天赋宜宾,他爹本来想把他往武将方面好好培养的,但沈大哥偏不,他就喜欢念书!就喜欢学习!跟家里拗了几回,终于得到了从文的许可,幸好沈大哥脑子也聪明,读书竟也读出了点名堂。 但魏朝武将文官之间有很厚的壁,估计仅次于二次元三次元的壁了,就是她阿爷阿娘成婚的时候,也经历了很大的阻碍,她娘虽然出身簪缨世家,但外祖那边却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好不容易请到了名师大儒,人家一听说要教导一个粗野武夫的儿子,立刻甩袖不干了,有上赶着巴结的,他们又看不上。 所以就苦了沈大哥,他是个有毅力的人,干脆离了家一边游学一边读书,以诚心打动那些教书育人的大儒,这回也是赶巧了,恰好沈辛夷在这时候回了京,不光如此,三房有个堂兄也在京城当差。 她看完了信,很快拍板:“好几年没见我哥了,这回得去看看他。” 陆衍垂眸吹着茶叶沫子,不语。太史捷帮着圆场:“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下船了,等过几天整顿完,殿下就可以去看令兄了。” 陆衍嗯了声,这才道:“你去吧。”他似是觉出自己的冷淡,又补了句:“太后和皇后那里我回去说。”哪怕她不住在宫里,也不能随意出门,须得禀告长辈才能出门 沈辛夷已经没空想别的了,她现在心如猫抓,恨不得立刻去见见家人,一路上怎么下船的都不知道。 等两只脚她上地面,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快进长安城了,文昌帝已经叫摆起了仪仗。 陆衍和沈辛夷按太子的品阶端坐车辇内,太史捷目光一转,落到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背影上,那女子很快被皇后唤进了凤车里,他这才想起来是谁:“那不是鱼大娘子吗?她怕来拜见太后和皇后的。” 第 40 章 沈辛夷一听,立时来了兴致,探出个脑袋往外张望:“哪呢哪呢?!” 太史捷干笑了声,摊手:“已经去拜见齐皇后了。” 沈辛夷无趣地嘁了声。 齐皇后对别人当真称不上奇葩,对几个外甥外甥女尤其好,她把鱼望月叫进了自己的凤车,絮絮抱怨:“...太后不知被那个沈女灌了什么迷.药,在行宫的这些日子光帮着她,本宫都挨了好几遭训斥了!现在掌宫大权被分去大半给德妃淑妃她们,太后和皇上还严令我不准插手东宫的事儿!我想把你一齐家表妹许给太子为良娣难道有错?非得沈女独占恩宠才算好?!” 鱼望月面上罩着金珠面纱,看不大清眉目,不过身形却十分娉婷,比起时下流行的丰腴身材,她身形纤瘦了些,却有种姣花照水的美感。 她闻言神色一动,温柔道:“姨母别气坏了身子,太后也是想着,能为表兄聘娶高门贵女为良娣,齐表姐自然是好的,就是出身单薄了些。” 别人劝她都听不进去,外甥女这般一劝倒让她气消了些:“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我只是不想瞧着那沈女一家独大罢了!” 鱼望月抿唇一笑:“您呐不必多想,太子是聪敏之人,分得清轻重的。”她语毕一叹:“不过想来沈家妹妹应该是一等一的人才,不然太子也不会爱慕她。” 齐皇后面色更冷:“狐媚子罢了!”她说完一擂车中的案几:“原来太子虽说心思不定,可对我还是孝顺的,如今为着这个狐媚子,他已经顶撞我几回了!” 鱼望月忙道:“姨母别这样说,若是有心人听了去,只怕得引出一场纷争来。”她不经意地一问:“先皇后的祭日还有些时候就要到了,您想好给先皇后准备什么供品了吗?可惜我身份不够,不能进宫拜祭,只能在家里烧点纸钱聊表心意了。” 齐皇后愤然面色一转,神色大动:“对了!我手里还有几件阿姊的遗物,我得送去给太子瞧瞧,提醒提醒他别色令智昏,连生母怎么死的都忘了!” 鱼望月苦劝:“您这又是何必呢?倒惹得太子妃不痛快,太子也未必会高兴!” 齐皇后冷哼了声:“儿子祭拜亡母天经地义,沈女敢不痛快?!”她一拍鱼望月的手,转开话头:“我只心疼你,竟嫁给老八那混账东西,你落在他们母女手里岂能有好?” 鱼望月一叹,露出个羞涩又无奈的苦笑。 ...... 陆衍和沈辛夷没有回宫,直接带着一干人去了自己在宫外的宅邸,这座宅子一应比照东宫的规制,且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建的,所以整座宅院比东宫景致更为雅致,后面还有一座烟波浩渺的大湖,上面停泊着一二乌篷,他兴致来了还会在湖上泛舟,当真是神仙日子了。 陆衍带着沈辛夷在宅邸里转了一圈,沈辛夷举目远眺湖泊,哪怕如今已经是仲秋,湖上还是一副烟雾淼淼的仙景,她感叹道:“你这宅子修的当真不错。” 陆衍纠正她:“如今是我们的宅子了。”他说完心思一漾,自己先品出一股甜意。 她随意点了点头:“这水是活水吧?” 陆衍颔首:“从外面引进来的活水,里面蓄养了好些锦鲤。” 两人又逛了会儿,直到天上飘起蒙蒙秋雨,他俩才撑着伞回了正堂,底下齐刷刷跪坐着一派下人,陆衍给她介绍:“这些事管事的内侍,还有主理的女官。” 沈辛夷略扫了一眼,见打头的是一名神态恭谨,相貌板正的中年女子,她身后还有两名花容玉貌的女子,这俩美女打扮的比仆婢高级一些,但也不像主子,她转过头,疑惑地等着陆衍介绍。 陆衍不自在地咳了声,先指着那中年女子:“这是丁司局,我自小她就开始服侍我了,东宫的日常琐事都是她料理的,你又什么疑难的地方可以问她。” 他说完话,丁司局就向沈辛夷行了一礼,神态恭谨又不会过分卑躬屈膝,礼数严谨周正,很得人好感。 他顿了下,又用下巴点了点那两个美人:“她们是太后给我送来的。” 宗室皇子十六岁就会有侍寝服侍,教导他们通晓房事,不过陆衍十六岁的时候还在外打仗呢,每年回京的日子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所以既没心情也没时间碰她们,这俩人说是侍寝,其实干的一直是打扫卫生的活儿,连寝屋都没能踏进去,只不过因是太后赐下的,总比别人多了几分体面。 沈辛夷听是侍婢就没了兴致,随口哦了声:“其他人呢?” 陆衍见她这般不上心,神色微动,心里生出一股不悦:“她俩我还没说完,她们是太后指派给我的侍寝。” 沈辛夷眼睛一亮,眉开眼笑:“侍寝?”她一眼扫过去,俩人气韵不同,一个美艳一个清幽,不过身材都很窈窕,作为服侍她的人勉强能过关,她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美艳的道:“奴名绿腰。”清幽的道:“奴名幽簧。” 沈辛夷看了眼那个叫绿腰的,满意点头:“果真生了一把好腰。” 绿腰:“...”如果她没听错,太子妃似乎在调戏她?她抬眸看了太子妃一眼,最终归结于自己听错了。 陆衍瞧她这神色就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和你没关系。” 沈辛夷不以为意地撇嘴,心说我要睡你还能拦得住我? 陆衍把几个主要管事的给她大略介绍了一遍,这边刚说完,宫里就送了东西过来,太后皇上和齐皇后大概是怕他旅途劳顿,所以每人都送了上好的补品来,还有沈辛夷,太后怕她在京城住不习惯,还特地添置了许多物件给她。 两人谢了赏,沈辛夷让底下人先下去,自己随意翻看赏赐,她看见皇上赏下来的东西,面色不由得带了几分感慨:“父皇待你是真的好。”这些东西一看就是进贡上来的,皇上自己都没舍得吃,全给陆衍了。 陆衍讥诮笑笑:“好?”他身后拍了拍沈辛夷的脑袋,希望能把她拍清醒点:“你看人就不能看看里子?别见着什么人都觉得是好人?” 沈辛夷举起皇上赏下的雪参虎酒鹿茸等物:“手臂粗细的人参啊,你还敢说皇上对你不好?” 陆衍瞥了她一眼:“在你进宫之前,父皇其实有意让你进宫做他的妃子,后来大概是觉着他已经有了沈贵妃,再把你迎进宫来太浪费,所以这才下旨给你我赐婚,现在你还觉着他是好人吗?” 沈辛夷:“...”她脸绿了。 她真是服了文昌帝了,一大把年纪了还那么骚,他倒是想自荐枕席,也得看她想不想收一根风干老萝卜啊!老骚蹄子,呸! 她喃喃道:“太骚了,老了老了还这么风骚...” 陆衍:“...”他不由想到她入宫为妃的场景,脸色诡异起来。 沈辛夷在心里骂了文昌帝这个骚浪贱一通,心里又有些玩味,原来陆衍在她面前对文昌帝可永远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今儿居然在他面前表露出对亲爹的不喜厌烦,难道他真的开始信她了? 她胡思乱想,忽瞧到一精巧小匣里装着女人的首饰信笺毛笔等旧物,首饰清雅大方,信笺素简精致,这几样东西颇为精妙,显出原主不俗的品味。 她好奇地拿起毛笔捧在手里瞧了眼:“皇后为什么要送几样旧东西过来?” 陆衍目光定住,脸色微变。 这笔管是玉制的,十分柔滑,她一不留神差点脱了手,陆衍跨出一步拿稳了,眉头皱起:“小心点!” 沈辛夷被他说的一怔:“什么东西啊?你这么小心?”他把玉笔放回匣子里,又把匣子锁好,命人放到书房,这才沉吟道:“一些旧物罢了。” 沈辛夷见他不想细说,就没再追问。 陆衍面色阴晴不定,他自然知道齐皇后派人送这些旧物来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在反复辗转,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沈辛夷瞧他不说话,乐颠颠地出了堂屋,她还跟人打听了绿腰住哪里,然后直奔了她的房间。 绿腰不知道新来的太子妃脾性如何,能不能容得下她们,她心下正忐忑,动作却不敢耽搁,忙匍匐行礼:“见过殿下?” 她心下砰砰乱跳,难道太子妃就这么容不下她?要赶她走或者打死她?要是太子妃想害她,她要不要提一提太后呢?或者太子妃会示好于她,把她收为自己人? 她心下正恐惧,下巴忽的被沈辛夷勾起,她打量着绿腰的脸,满意道:“今儿晚我再你这里留宿。” 绿腰:“???” 她脑子里设想了很多场景,这个显然是在她设想之外,她迷茫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啊?” 沈辛夷皱眉:“今晚你来侍寝,不懂吗?” 绿腰:“...啊?” 最终寝也没侍成,宿也没留成,沈辛夷被张媪玉烟她们几个合力脱了回去,陆衍此时已经把情绪调整过来,他洗漱完换了身中衣坐在床边,见沈辛夷一脸不清楚地被拽回来,疑惑道:“你们怎么了?” 张媪还没来得及开口遮掩,沈辛夷就大喇喇地往他身边一坐,伸手搂住他的腰:“也没啥,我本来想去绿腰房里留宿,结果张媪她们觉得我成亲刚满半年就冷落娇妻不好,所以特地把我拉回来陪你。“ 张媪:“...”她不是这个意思! 陆衍:“...呵呵。” 沈辛夷觉着老恐吓他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搂住他,在他脸上亲了口,又拍了拍他挺翘的臀部,摆出标准大老爷哄女人的姿态:“你也别那么善妒了,我这等身份,有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总之谁也越不过你去。” 陆衍:“...你当初说过要娶陆冰为妻。” 沈辛夷耍无赖:“那是随口胡说的,怎么能当真?你别太小心眼了!”她幻想了一下娇妻美妾的神仙场景,面露神往:“到时候大家还可以玩捉迷藏啊,我要是追到你,我就把你嘿嘿嘿~~” 陆衍面无表情:“你要是再去她们那里,明儿我就处置了她们。” 沈辛夷怒了:“你敢!” 陆衍没理她,抖开被子躺下睡了。沈辛夷也气哼哼地跟着躺下,不过不知道是认床还是被善妒夫君气的,总之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正在琢磨要不要点上安神香,忽然被拥进一个带着清冽香气的温暖怀抱里,他低声问她:“睡不着?” 沈辛夷打了个哈欠:“有点认床,而且长安的气候和南边也不同,长安有点太干了,我总觉着身上毛躁毛躁的。”她又伸了个懒腰,没拒绝他的怀抱:“阿爷总是天南海北的调任,我每回一换地方总要失眠好些日子,每回阿娘都会过来陪我睡。” 陆衍手臂一紧,继而又松了松,像是要松开她似的,他薄唇微动,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声音却很敷衍:“是么?” 沈辛夷迟疑了一下:“刚才齐皇后送来的...是先皇后的遗物?” 陆衍嗯了声,转过身淡淡道:“睡吧。” 张媪半夜的时候给她点上了安神香,不过沈辛夷一晚上都睡的不咋安稳,老是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张媪也顾不得太子了,哄了她好些时候才让她面前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日沈辛夷醒来的时候,陆衍已经在大立镜前穿衣服了,他察觉到她醒了,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我要进宫一趟,你不用跟着去了,多睡会吧。” 沈辛夷神志还不甚清明,胡乱挠了把头发,叮嘱他:“我要去见我兄长的事儿你别忘帮我问啊,没太后的允准我出不去。” 陆衍系锦带的手一顿,对着镜子露出个讥诮的笑来:“知道了。” 沈辛夷没功夫:“你跟我一起去?” 她问这话的时候,陆衍已经出去了,不知听没听见。 沈辛夷又睡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起来整顿府里的庶务,她了解之后觉着自己越发欣赏那位丁司局了,她规矩分明不说,还把没女主人的东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不由赞道:“丁司局果真厉害。” 丁司局自谦,简单答道:“奴不敢。”她又道:“您的嫁妆昨日已经抬了进来,只是放哪,怎么放,还得您来吩咐。” 沈辛夷心里有数,随口吩咐下去让人照做。她上午堪堪把庶务理了个大概,下午玉烟就兴冲冲告诉她:“殿下,多宝阁说您要的首饰摆件已经制的差不多了,他们掌柜请您去掌掌眼。” 多宝阁一向是达官贵人才能踏足的地方,非富贵双全不得入内,而且离陆衍宫外的宅邸十分近,这点距离出门倒不算不合规矩,沈辛夷好久没逛街了,闻言有些意动,换了身男子穿的窄袖胡服,戴上帷帽就准备出去。 她还没收拾好,陆衍就已经回来了,瞧她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讶异道:“你这是干什么?” 沈辛夷觉着带个拎包的也挺好,何况陆衍的脸是真的好看,个子也高,带出去十分有面子,她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我订做的首饰做好了,你要不要陪我去瞧瞧啊。” 陆衍神色一动,半晌才道:“好。” 多宝阁建在长安最富贵的永乐坊里,有句笑话说永乐坊掉下一块砖都能砸到三五个贵人,这里的热闹富贵可见一斑。两人上马车没多久就到了,她进多宝阁递上名帖:“我来取我订的首饰衣裳。” 虽然多宝阁来往的多是达官显贵,但沈侯的嫡女,当朝太子妃能来,掌柜还是觉得极有面子,亲自取了她要的东西,把她迎到了二楼,还奉上茶水点心。 沈辛夷先开始试头饰,转头问他:“好看吗?” 她头上戴的是一套银质头面,不过头面上点缀了白毛圆球,她戴起来就格外可爱,像是山上的狐妖下山厉劫。陆衍对女子佩饰一向没啥认知,不过她戴上的自是不同,他瞧了眼,点头道:“好看。” 沈辛夷把这套取下来,随口问道:“你跟太后说了我要见我兄长的事吗?” 陆衍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半晌才缓缓道:“太后同意了,还赏赐了东西下来,她叮嘱你好生跟你兄长叙叙。” 沈辛夷开始试另一套:“你明天要不要与我同去见见?”其实她一开始是想把兄长叫来直接见面的,但张媪知道太子不喜沈家人,所以特地劝住了她。不过她现在到底把陆衍卖回来了,他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她觉着还是让他见见自己小舅子比较好。 陆衍完全没理会到她的苦心,他似是迟疑了一下,随即淡然道:“我明日还有事。”齐王妃和王子生死未明,他确实还有事要做。 当然,他也的确不想见沈家人,更何况还是以妹婿的身份。 沈辛夷心里有些不爽,就算陆衍有事也可以提前说一下吧,怎么她一开口邀请,他就突然来了事?她挑了下眉梢:“这么突然?” 陆衍垂眸嗯了声,突然有些不想面对她了,于是起身道:“我出去散散。” 他说完就转身下了楼,他才走到多宝阁的门口,一辆带着香风的红木马车就停在他面前,他看也没看,转身要走,就见马车上飞扑下来一个红衣少女,惊喜娇声道:“太子哥哥。” 她提着裙子走了几步,绕到陆衍身前,娇俏地欠了欠身:“玉珰见过太子哥哥。” 陆衍沉吟片刻:“你谁?” 第 41 章 红衣少女表情明显一凝,瘪了瘪嘴,做出个要哭不哭的样子。 陆衍是一个有着轻微脸盲症的人,又看了她一眼,再把她身上的装扮一瞧:“冯二?郡主?”所以说他当初真不是故意针对沈辛夷才叫她沈五,他一视同仁,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这么叫。 冯玉珰脸色更难看了,跺脚撅了噘嘴:“太子哥哥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她歪着头娇媚一笑:“你怎么在这呢?”她好容易见着太子,一时心潮如沸,再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 她这么发问是有理由的,既然能被称为郡主,自然是身份高贵的女子。她父亲冯驰友是魏朝唯二的异姓王,当然这王位不是冯驰友用功绩挣回来的,是承袭了祖荫,手中并无实权,但即使是这样也十分了不得,素来帝王最不放心的就是这等异姓王,所以冯家就把一双儿女送来做了质子,其中的女儿就是这位嘉佑郡主,冯玉珰。 她也是运气好,当初先皇后体弱多病,她进宫拜见先皇后之后,皇后竟神奇地有所好转,接着冯家人抓住机会请了玄士说什么嘉佑郡主的八字极旺,有利于先皇后,文昌帝就允准她进宫做公主的伴读,还常常能面见先皇后。她偶然一次见过陆衍,见他俊美非常,少年倜傥再加上权柄在握,她倾心不已,就是后来陆衍重病她都不改痴心,还时常以陆衍的青梅竹马自居。 但说实在的,公主和皇子们又不在一个地方读书,陆衍才见过她几次?他这会儿能想起来她是谁都不错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你姓陆?” 冯玉珰一怔,茫然道:“不,不是啊。” 陆衍冷冷瞥了她一眼:“那就别叫我哥哥。” 冯玉珰被他的冷脸看的心里一堵,转念一想,太子哥哥性子素来冷清,想来是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对她太过亲近。所以说,头脑发热的人怎么都能刀里吃出糖来。 她这般自我安慰,抬起头道:“我好些日子不见太子哥...殿下了,想问问殿下的身子如...” 她话才说了一半,陆衍已经走远了,冯玉珰脸色难看下来,再不复方才的娇俏动人,抬手给了身边的侍女一巴掌,厉声道:“蠢东西,你怎么不帮我拦着点?这次眼睁睁地又让太子哥哥走了!”她小小年纪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那可是当朝太子,谁人敢拦他?侍女捂着脸却不敢辩解,她知道郡主需要发泄。果然冯玉珰抽了她一掌之后,脸色好看很多,提着裙子进了多宝阁,一边走还一边自我宽慰:“算了,明天太子哥哥要进宫,我也去拜见太后皇后,我肯定能见着他,先去瞧瞧多宝阁有什么新货吧,明天也好穿新衣裳见她。” 少女怀春倒不是什么大事儿,但陆衍结婚的事儿魏朝上下无人不知,她明知道人家成婚了还这般纠缠,当真是有点烦人了。 以冯玉珰的身份自然能上二楼雅间,她上来之后一眼就瞧见了沈辛夷画图样订做的几个佩饰头面,她径直走过去,拿起一根金簪瞧了片刻,又在自己头上比了比,问侍女:“我戴好看吗?” 这金簪钗头是一位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钓鱼少女,活泼灵动,十分适合女孩佩戴,往发髻一插,更显出十分的娇俏来,兼并了美观性和实用性。 侍女自然吹捧:“再没有人比您更适合戴这金簪了。” 冯玉珰十分不自觉的往头上一戴,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抿嘴笑道:“我也觉着好看。”她摸了摸自己的乌发:“七日后诗会我要戴这只簪子去,肯定比鱼望月好看。” 她和鱼望月是塑料姐妹花,明面上看着亲亲热热,背地里却十分嫉妒她抢了自己的风头。 侍女更是吹捧不住,冯玉珰笑意更盛,又从沈辛夷设计的成品里挑了好些首饰让侍女拿好,这才招手让掌柜过来:“这些我全都要了。” 掌柜的方才在招呼其他贵客,此时才瞧见她挑了哪些,掌柜的忙道:“对不住郡主,这些是不卖的,是一位贵客画出来命我们打造的。”她说完往楼下一指:“就是那位贵客。”太子妃刚才去一楼看新衣样式,这些首饰先存放在了二楼,掌柜的就搁了一会儿没包起来,没想到竟出了问题。 冯玉珰摸了摸头上金簪:“什么贵客也值得你提一句?这些首饰也只有我佩戴了,若是灰容土貌的戴了,那也是明珠蒙尘,糟践好东西!这些我都要了,大不了赏她几个银子就是。”她比较会装样,所以很得皇上皇后的眼缘,再加上郡主的位份,在京里一向张扬惯了。 掌柜的都没拦得住,她直接站在沈辛夷背后喝了声,颐指气使:“诶,你画的首饰样子不错,我都要了,你开个价吧。”仿佛她看上别人的东西,别人还得感恩戴德一般,她瞧沈辛夷只穿了件简单的圆领胡服,心下更是不屑。 沈辛夷回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想用这种恶劣方式引起她傲天老大注意的人太多了。 谁知这一回眸说是惊鸿一瞥也不为过,冯玉珰自以为已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了,可眼前这少女竟是美好的难以言表,唇红如丹,肤光映雪,尽态极妍,倒是把她瞧的怔住了,不光是她,屋里不少贵妇贵女都明里暗里打量着这少女。沈辛夷多年没回京城,京里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她,众人只觉这女孩容貌气度实在太过出众。 冯玉珰先是惊艳,瞧见别人众星拱月的围着这少女转,心下一怒,伸手要用马鞭敲她的背:“我跟你说话呢!” 她身后的侍女还算稳重,拼死拉住她,低声道:“郡主,奴看这位娘子样貌气度实在不俗,恐怕不是等闲之人。”郡主说是身份尊贵,但毕竟是留在京中当质女,比她尊贵的人不是没有。 冯玉珰挣开侍女的手,重重冷笑了声:“怕不是哪个娼馆里出来的吧。” 此言一出,沈辛夷的仆从都怒了。 沈辛夷放下了手里的布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冯玉珰重重冷哼了声:“难道我说错了?”她倒不认为这神秘少女是伎子之流,但京中贵女她都认得,这少女打扮寻常,而且是生面孔,应当是哪个臣子家的庶女或是小官小吏的女儿来这里勾搭达官贵人,这样的身份,被她泼一身脏水也只能认了,她是完全没往太子妃身上想。 沈辛夷慢慢走到她面前半尺远的地方,淡定道:“你妈炸了。” 这个穿着红衣服的傻.叉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当然不是正面的那种,她已经把这个红衣服的傻.叉记在了黑名单上,准备天气凉了就让她们家破产。 她话音刚落,出手如电,扬起拳头就给她一记右勾拳。 众人都看傻眼了... 沈辛夷的手劲不大,不过冯玉珰也给揍的懵逼了,她用帕子擦了擦手:“你应该感到荣幸,这一手本来是我学来准备家.暴陆衍的。” 冯玉珰又是一懵,陆衍...陆衍那不是太子的名讳吗?她怎么敢直呼太子的名讳?! 她又转向陪她逛街的丁司局:“这人谁啊?” 丁司局本来想趁此机会命人动手,给这个总是痴缠太子的郡主一点教训,没想到太子妃自己动手了,她就默默退居二线...她被沈辛夷一问,立刻道:“回太子妃,她是嘉佑郡主,端王之女,世子之妹。”她倒是不觉得太子妃揍人过分,郡主敢骂太子妃是娼.妇,这不是把宗室的脸面一并踩了吗?把她的脸打肿都不过分! 冯玉珰第三次懵逼,太,太子妃?众人一听太子妃三字,齐齐都散了,生怕惹祸上身。 沈辛夷歪着头想了想:“不认识。”她随手一指:“把我的东西拿回来,把她脑袋上那根折了,钱照付。” 张媪立刻带着人把沈辛夷定制的首饰取了回来,她当着冯玉珰的面儿,选了俩玉镯子套在手腕上,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好看吗,漂亮吗?你这种丑货也敢肖想我的东西,你用了多少飘柔才这么自信?” 冯玉珰也是一欺软怕硬的怂货,捂着脸含泪嗫喏:“是我的不是...” 沈辛夷冷哼了声,重新戴上帷帽,转向掌柜的:“结账吧。” 掌柜的忙道:“太子已经结过了。” 沈辛夷有点讶异,还是点了点头,又看了冯玉珰一眼才走。 冯玉珰长这么大还没这般丢人过,心下恨的要死,掩着脸大哭上了马车,想着定要在皇后和太后面前狠狠告上一状,让所谓的太子妃脸被抽破相才好! 沈辛夷带着仆从出了街口,陆衍在马车里等着:“方才出了什么事?” 在傲天老大眼里,冯玉珰连盘小菜也算不上,随意摆了摆手,一跳上了马车:“有个什么佳佳郡主找事,被我一拳揍回去了。” 陆衍:“嘉佑郡主?” 沈辛夷点了点头,陆衍也不觉得这算个事儿,反正她自有法子应付,他古怪一笑:“这回不打算把她也收房了?” 沈辛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夸张地啐了口:“就她,我就是瞎了也看不上!”坏她可以理解,但蠢她就不能忍受了! 陆衍:“...你连十七都能看上。” 沈辛夷呵了声:“她怎么配和陆冰比?陆冰是天上的皎月,是山间的清泉,远不是她这等庸脂俗粉可比的!” 陆衍:“...你别说了。”他头一回体会到头皮发麻是什么感觉。 沈辛夷嗓子发干,喝了口茶润润:“你明天不陪我去见我哥?放心,他不会甩出五万两银子让你滚的。” 陆衍神色淡了下来,轻描淡写地道:“我有事。” 沈辛夷心下不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陆衍会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的!她要和陆冰生下第一个孩子,让这个孩子继承她的所有财产,让陆衍嫉妒到辗转反侧! 陆衍显然还没意识到霸总的报复有多可怕,他垂眸陷入了沉思,神色变幻。 两人回家之后就开始各干各的,早早地就睡下了,沈辛夷难得早起,陆衍醒的时候她正坐在窗边奋笔疾书,他披上中衣,走过去问道:“写什么呢?”他瞧着这场景似曾相识,不由调侃:“又是休书?” 沈辛夷神色傲慢地看了他一眼:“遗嘱。” 陆衍:“...你又干什么?” 沈辛夷冷冷道:“我觉得把我的全部财产留给我和陆冰的私生子,你一分钱得不到,我死后你就收拾东西滚出我家吧!” 陆衍:“...”他叹了口气:“随便你。” 沈辛夷狐疑地看着他:“别以为装清高我就会把财产留给你。” 陆衍已经淡定地开始洗漱了,她今儿还要去看亲哥,把遗嘱收拾好,洗漱完就捯饬打扮,赶早出城,陆衍思忖片刻,派齐叱带轻骑私卫一路护送她,等她走了之后,陆衍才淡定地抽出那份‘遗嘱’,淡定地拿去烧了。 等他把遗嘱折腾完,才去书房和太史捷议事:“可有齐王妃的动静?” 太史捷面色沉凝,似在踌躇,半晌才慢慢道:“齐王妃...不见了。” ...... 那位薛南斋大儒也是个有病的,跑到哪儿隐居不好,非得隐居在八百里秦川当中,沈桂旗为了求学,自然也在大山里就近住了,沈辛夷这一路可是累死累活的,出了城立即往秦岭赶,就是这样,下午也才堪堪进山,找了半天才找到他哥住的地方。 沈辛夷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眼前一进小寨子:“阿兄,你就住这里啊?”沈桂旗多养尊处优的一人啊! 沈家人大都俊美出众,沈桂旗自也不例外,他一身粗布衣服,面色微黑,不过精神倒好,闻言笑道:“这有什么?你出来奔波几日也就惯了,再说这里也有人伺候,我有什么可抱怨的。” 这间小院不大,齐叱带着人进来就挤得满满当当的了,他只好命将士们席地而坐。 沈辛夷让人把太后皇上备的一些赐礼拿过来给他,又摇了摇头:“住咱们京城里的祖宅呗,三堂哥不就在祖宅住着吗?” 沈桂旗点头,温吞笑笑:“我如今学的差不多了,打算过几日就搬回去闭关念书。”他一边说一边把沈辛夷和张媪她们几个引进了屋:“我本想去京城看你的...你为什么非得自己翻山越岭的跑过来?太子为什么不陪你来...他对你不好吗?” 张媪后边听的暗叹了声,大朗君果然敏锐。 沈辛夷一脸无所谓:“他好不好无妨,听话就行。” 沈桂旗和家里人通信的时候,已经得知了妹子的病情,如今看来...果然病的不轻。他还想再问,那边齐叱已经跟进来了,他只好问她些别的:“我好久没回去了,连你大婚我都没赶上,爷娘身子怎么样?” 沈辛夷点头:“都好都好,三堂兄呢?” 沈桂旗一笑:“他今儿本说是要来的,可惜被差事绊住了脚,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见了。”他还说了件趣事:“堂兄还瞧上了一位姑娘,打算等合适的时候提亲呢。” 沈辛夷一笑:“那可是大喜事,哪家女郎啊?” 沈桂旗道:“是鱼家的一位女儿。”沈辛夷对鱼家有点敏感,不由一愣,沈桂旗又道:“是鱼家的一个庶出女儿,虽然出身不高,但堂哥说她为人极好,心地善良,性子温和恬淡,听说她和那位华盖满长安的鱼望月鱼娘子姐妹情深,虽有嫡庶之别,但亲如手足,两人性子也像,都是难得的好女孩。” 最近鱼望月的出现频率有点高,沈辛夷怔了下才点了点头,兄妹俩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沈桂旗道:“你们都饿了吧,我去命人备饭,外面的好汉们也饿了吧?我让厨下加紧多做点。” 沈辛夷忙道:“我去吧。”齐叱一直在屋里闷不吭声地坐着,他这个下属还在没有让太子妃劳动的道理,他忙道:“殿下和郎君先说着吧,我去吩咐人备饭。” 沈桂旗见把他引走,这才压低声音:“你在船上的日子,我和阿爷经常通信,表兄勾连武将,皇上大为震怒,不光罚了他,连好些受到牵连的武将也被罢了官,这事你可知道?”他见阿妹点头,继续道:“不光如此,连阿爷都受到牵连了。” 沈辛夷脸色微变,他又忙道:“受的牵连不大,阿爷还能顶得住。”他说完垂眸:“不过江南历来是丰饶之地,那几个武将被罢免,空出的职位不知有多少人眼馋,太子似乎也有意...插手,若他真能安排人进去,只怕会给阿爷找不少麻烦。” 沈辛夷陡然生出一种被人当枪使的愤怒,沈桂旗政治敏感度极高。还真是天生当官的好材料,他叹了声:“不过这也不奇怪,太子又不是意气用事之人,要不是有利可图,怎么会苦心调查这么久?为的就是一石多鸟。” 沈辛夷还想再问,齐叱已经走进来了,兄妹俩又开始扯闲话。 沈辛夷吃过饭,天色已经黯淡了,沈桂旗不允她这时候上路:“大晚上赶路太危险,你们在这儿住上一晚,明早再回如何?” 沈辛夷摇头,往院子里看了眼:“一百多号护卫呢,你这小破院哪里住的下?” 沈桂旗一想也是,出门把他们送出了好几里,直到沈辛夷催促他,他这才反身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众人还没彻底走出山呢,天上又开始下起暴雨,齐叱怕太子妃吃不得苦,过来问她:“殿下,咱们是折返回去,还是加紧赶路啊?” 沈辛夷摇了摇头:“这天气往山里走太危险,咱们加紧上官道,争取早点回去吧!” 齐叱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不好擅自做主,于是道:“我知道一条小道可走,虽然路不太平坦,大体却还算安全,小道离京城较近,咱们从这条路走吧? 沈辛夷权衡之下,点头答应了,齐叱立刻催促众人加紧速度。 没多久齐叱就带着人到了他说的那条小道,这里道路虽窄,但地势平整,不算太险。众人沿着小道快马加鞭,沈辛夷一向讨厌雷雨天,正被搅的心神不宁,突然车队整个都停了下来。 她忙打开车窗问道:“怎么了?” 齐叱面色惊愕,指着一处道:“殿下您看!” 沈辛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借着一道雷光看清了他在指什么,道路旁边茂盛的草丛里,一个满身血迹污泥的女人静静躺着。 第 42 章 天色极暗,道路泥泞,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到草丛里躺着个人。 沈辛夷来不得多想,立刻道:“把人救起来,我看一眼伤的重不重。”出门在外,遇到有人落难,能帮则帮一把,这也是打小父母教导她的事情。 齐叱走到草丛边儿,弯腰正要把女子抱起来,忽然身子一顿,轻轻‘咦’了声:“好像不对劲。” 沈辛夷是个急性子,瞧他磨磨蹭蹭,也顾不得下大雨,撑着伞就下了马车,走到草丛边儿,鞋袜都被锋利的荆棘勾破了几处,她瞧见草丛里的场景,也轻轻‘咦’。 草丛被压倒大片,离妇人不远的草丛里还倒着两句尸首和几把折断的刀剑,妇人钗环凌乱,鬓发横斜,好似受了严重撞击。齐叱看了眼山坡:“这娘子应当是从山坡上滚下来的,可瞧她的打扮也是大户人家的娘子,身边还有侍卫护着,怎么会无故从山崖上摔下来?难道是遇到了强人?” 沈辛夷一边招呼他帮忙把妇人抱到马车里,一边摇头:“强人多是为了求财,你看她身上的钗环首饰哪个不值千百两银子?为什么财物无失,自己却受了这么大的伤呢?这说不通啊!” 她乘坐的马车十分宽大,齐叱双手把那女子抱起来,抱着到了沈辛夷车里。 有一百多号侍卫在,沈辛夷也不担心妇人不是好人,她用干净水冲了冲帕子,给妇人擦了擦脸,等她露出真容,沈辛夷不由诧异,这妇人虽上了年纪,仍能看得出容貌极美,只是眉间有一道深深的褶痕,似有无数愁绪,她生的十分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沈辛夷瞧她身上都湿透了,招呼张媪给她换了身干爽衣服,齐叱走过来:“殿下,这位娘子醒了吗?可说清楚自己是哪个府上的了?”他说完往妇人脸上瞧了眼,犹豫道:“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沈辛夷正要问他,妇人突然睁开了眼,双目无神,她重重咳了几声,嘴唇颤抖:“水...” 沈辛夷立刻给她喂了点温水,又问道:“夫人是哪个府上的?我们先送你回去。” 妇人听到回去二字,眼底瞬间慌乱起来:“不回去,我不回去!” 沈辛夷差点被她撞倒,只好道:“好好好,先不回去,夫人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妇人嘴唇微动:“齐,齐月嫣...”沈辛夷没听过这个名字,正要细问,她忽然就身子一歪,晕过去了。 齐叱脸色忽然大变:“这位莫不是齐王妃?”他虽然姓齐,但亲缘跟正经的齐家嫡出不怎么近,所以没能第一眼这位早早远嫁的齐王妃,就是她的名字,也是拜祭家庙的时候从族谱上看来的,沈辛夷不知道她是谁不稀奇。 沈辛夷嫁入宗室之前恶补了一番相关知识,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齐王妃?太子的三姨母?她不是嫁给豫章郡王了吗,怎么会流落至此呢?” 齐叱脸色僵住,开始后悔说出齐王妃身份了。沈辛夷看他表情不自在,略略眯起眼,心里有了数,看来是陆衍有事瞒着她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叱被她看的脸色更别扭:“太子吩咐不能外传...”他又转了话头:“齐王妃是太子的三姨母,对他十分重要,殿下,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出事。” 沈辛夷对陆衍正窝火呢,现在倒真想撂手不管了,可惜就算她不打算救人,齐叱也绝对会想办法把人带回去,更何况她再想折腾陆衍,也不至于到害人性命的地步,压着火点了点头:“好吧,先放过你一马。” 齐叱松了口气,又踌躇道:“咱们怎么安置齐王妃?附近无处安置,把她带进京城只怕...有些不便。” 沈辛夷瞪了他一眼,摇头:“她还发着高烧,耽搁不得,先交给太子让他请人医治再说。”她既然决定要救这位齐王妃,也不再扭捏:“你让一个骑马快的拿上东宫的牌子,尽快进城,把这事儿告诉陆衍。” 齐叱一想也是,闷不吭声地催促部下加快速度。沈辛夷忙完这些,才发现自己的鞋袜都湿透还破了,她只得无奈脱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雨这时候终于小了一点,众人赶在天亮之前到了城门口。 沈辛夷正要催促人加快速度进城,却见城门口刀枪林立,甲胄森严,竟多了近百余名重兵,守备竟比昨天早上严了百倍。 她面沉如水,看了眼车里的齐王妃。 ...... 不光沈辛夷忙忙叨叨一天,陆衍这一日也全没消停,他没过半个时辰就要派人出去探查一次消息,最终太史捷来报:“那位豫章世子已经进了京,他身受重伤,说在路上遇到了一伙刺客,齐王妃下落不明。” 陆衍很快就拨开表面看到了本质:“他派人假装强人袭击车队,自己再伪造成重伤的样子进了陈,不过...齐王妃到底是已经遭了毒手,还是失踪了,此时暂未可知。” “一定是遇刺失踪了。”太史捷笃定道:“我打探到皇上和世子各派了人去山中搜寻王妃的踪迹,所有城门都戒严了,可见是不想王妃活着进京,这也恰好说明,王妃还没有被他们找到。” 陆衍点头:“咱们派去的人手有动静吗?”他是齐王妃的外甥,派人过找理所应当,若是按兵不动反而让人生疑。 太史捷皱眉:“尚未。” 陆衍面有不悦:“真是无用。”他忽的抬头看了看脸色,十分莫名地来了句:“天已经快亮了,太子妃怎么还没回来?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也是两人有孽缘,他话音刚落,沈辛夷派来的人就被引了进来,他压低声音跟陆衍说了几句,陆衍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一挑眉:“太子妃当真救了齐王妃?她怎么会愿意...”他对两人的所谓情愫还是掂的清斤两的,沈辛夷何必为他冒险救人? 那人也是感叹:“太子妃勇毅果决,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陆衍唇瓣微动,神色动容。 ...... 沈辛夷瞧了眼城门口的阵势,权衡片刻,本打算再拖延一阵让陆衍来解决,没想到城门的羽林将已经看见她的车辇,纷纷在马上参拜行礼:“见过太子妃。” 这时候再走就太刻意了,沈辛夷让齐叱带人往前走,她带上帷帽探出头,好奇向羽林将打探:“将军,这是怎么了?” 那羽林将给出了明面上的理由:“豫章世子和王妃来京,结果路上遭遇歹人,王妃遇刺失踪,京城也开始戒严,皇上下令势必要找出敢对世子和王妃动手的这伙人。”他说着一拱手:“皇上下令严查,还请太子妃见谅。” 按照这人的说法,其实沈辛夷把齐王妃交给他才是上上之选,但她心里莫名觉得不对劲,抬眸看了眼齐叱,齐叱冲她递了个眼色,她心中了然,不悦道:“本宫的车架还要搜吗,难道你们信不过我?” 羽林将无奈一笑:“我们自然是信得过太子妃的,只是圣上吩咐下来,我们也无奈何,还请您予个方便。” 他话虽说的客气,却隐隐透出一股强硬,沈辛夷知道再推托只怕会让人起疑,于是冷哼了声:“搜吧,只是注意你们的手脚,我的东西要是磕了碰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羽林将虽有皇上的吩咐,但轻易也不想得罪这位未来的国母,忙诺诺应是,又客客气气地道:“请您先下马车。” 沈辛夷自不可能下来,心里一动,做出一副羞恼的样子:“混账!我昨晚不慎湿了鞋袜,你让我如何下去?” 古代女子的脚是极隐秘的部位,就连自己夫君都不能轻易见。羽林将自不敢再逼她下马车,退而求其次:“那就请太子妃打开车门,让我等瞧上一眼。” 沈辛夷怒哼了声,这才命人开车门。 这车其实共有两层,车底部有个夹层,可以藏匿一人,专为主子避险之用,她提前就把齐王妃藏了进去。那羽林将不敢冒犯,只得拱手向她告了个罪,在车里东敲西敲。 这一看就是有经验的人,沈辛夷心跳加快,眼看着羽林将就要敲到车底了,她正要张口,城门里就有人唤了声:“太子妃。” 羽林将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就见太子纵马从城门驰了出来,他立在沈辛夷的车架边:“怎么回事?” 沈辛夷用裙摆遮了遮自己的脚,冷冷看向那羽林将:“我都说了我现在不着鞋袜,这人非得要搜查我的车,不知存了什么心。” 羽林将慌忙跪下,再不敢提搜车的事儿,恨不得赶紧把两口子送走。 陆衍淡淡扫了他一眼,一抖缰绳:“下不为例。”这才命人驾了马车。他听说她无意竟救了齐王妃,第一感觉不是庆幸,而是担忧,生怕她因此出了什么事,所以第一时间立刻骑马赶来了。 一边是杀母的沈家,一边是合他心意的沈辛夷。他并非反复无常之人,只是对着她,总是屡屡失控。 沈辛夷虽然挺想问齐王妃到底出了什么事,但这是在大街上,她到底按捺住了,等到了太子府里,陆衍打开车门:“出来吧。” 她一把撩起裙子,露出两只雪白耀眼的脚:“我怎么走?” 陆衍瞧了一眼,扯下袖子把她的脚包住,半个身子探进马车把她打横抱了出来。 沈辛夷调整了一个姿势,在他耳边淡淡道:“齐王妃还在马车里呢。” “我知道。”陆衍转头看着她,微微低头,挺直的鼻子几乎蹭到了她的脖颈:“谢谢。” 越发找不到不喜欢她的理由了。 第 43 章 沈辛夷很想说一句你别自恋了,我救人那是被逼无奈,但瞧见他眼底动容,默默地闭嘴没反驳。 陆衍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不过还是按捺住了,先命太史捷治疗齐王妃,齐王妃虽有些皮外伤还发着高烧,但着实不算难治,王妃吃了药之后,呼吸已经平稳许多。太史捷这才向陆衍道:“王妃受惊高烧,无甚大碍,只是心神不宁,我等会给她开一剂安神的汤药。” 陆衍点了点头,喂过安神汤之后,齐王妃没多久就悠悠转醒,她和陆衍说是姨母和外甥,其实相见的次数真不算太多,她瞧了会儿才认出来,迟疑道:“九郎?” 陆衍亲手扶着她躺下:“姨母小心。” 齐王妃又反应了会儿,忽的流下泪来:“九郎,我...我...是你救了我?”陆衍点了点头,问她细情,齐王妃道:“世子,世子要取我性命啊!我身边几个随从拼死护我,我为了脱身,不慎从崖山跌落,然后便人事不知了,九郎...你怎么救的我?” 陆衍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沈辛夷:“是太子妃救的你。” 齐王妃知道太子娶了沈家女儿,但她也不是齐皇后那种奇葩,何况沈辛夷又救了她的命,她忙在床上欠身施礼:“多谢太子妃了。” 沈辛夷对救她这事儿一直保持了复杂的心情,见她这样,忙扶住她:“王妃万勿如此。” 齐王妃坚持要道谢,到底精神不济,说了几句便沉沉昏睡过去。 沈辛夷立刻质问他:“你倒是瞒得紧,齐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完怒哼了声:“口口声声说要信我,到头来还不是瞒我瞒的死紧!这算什么信任?!” 陆衍默了片刻,瞧了她一眼,干脆把豫章郡王和王妃之间的纠葛跟他说了一遍,又提了豫章郡王封侧妃的儿子为世子的事,沈辛夷听的一脸感慨:“王妃当真是个可怜人,王子现在在何处?” 陆衍一顿:“有豫章郡王看着,也是因为有王子作为要挟,王妃才不得不踏上京城。” 沈辛夷皱起眉,陆衍不紧不慢地道:“王妃这次本是不想来的,奈何儿子在豫章郡王手里,她不得不就范,踏上了这条不归路,等王妃一死,他们对世子下手也只是时间问题。父皇也早就容不下这个姓齐的王妃,不过齐王妃在藩地上名声极好,若是她无缘无故似在藩地,豫章的大小官员定然不会罢休,所以他便决定了在京城动手,反正...父皇也会助他的。” 沈辛夷蹙了蹙眉:“你救下王妃之后呢?打算怎么安置她?皇上和世子不会轻易罢休的。” “想法送她回豫章,和王子汇合。”陆衍神色平淡:“我那位表弟不是个庸人,肯定不会不管自己母亲的,他倘能杀了这所谓的世子,执掌王府,一朝大权在握,父皇顾及宗室颜面,很难明面上再害他。他若是连母亲和自己都护不了,我也没必要再理会他,随他是生是死。” 沈辛夷嗯了声,又道:“不过皇上若是知道了此事,定然会降罪于你。” 自打那日两人谈论过文昌帝之后,陆衍也不会再遮掩对文昌帝的不喜,冷冷一嗤:“他虑事一向只顾眼前,他也不想想,那个庶出的世子真是个能安生听他话的吗?那人生有反骨,早就在豫章暗地里招兵买马,私下壮大自己的势力。” 沈辛夷道:“那也不对啊,这个庶出的世子生有反骨,难道那位嫡出的王子就不会反了吗?” 陆衍看她一眼:“他们二人俱不是等闲之辈,不管最后谁输谁赢,内耗之下豫章郡王的势力都会被大大缩减,届时不管谁当郡王,豫章都极好掌控。再说陆四表弟一旦起了争雄之心,不投靠我还能投靠谁?”当然,三姨母待他很不错,若不是因着这份情义,他也不会考虑的这么详细。 沈辛夷都惊了,心头一寒:“那可是你亲姨母啊!” 陆衍自嘲笑笑:“我和皇上还是亲父子,可哪又怎么样?”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怕我了?” 沈辛夷很快调整了神色:“无所谓。”反正你只是个替身而已。 陆衍唇角微勾,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意,他倾身凑近了,热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为什么要救齐王妃?她跟你明明没关系。” 她真是极好极好的人了,他甚至想不出没有她的日子是怎样的了。 她难道也是这样喜欢他?所以不自觉地想要帮着他。他就知道,沈辛夷不可能对他这么冷淡。 沈辛夷唇瓣微张,他食指已经抵在她唇间:“我要听实话。” 沈辛夷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你沙.雕吗?我救她的时候怎么可能知道她是齐王妃?” 陆衍:“...” ...... 正在‘养伤’的郡王世子此时满面戾气,一脚踹翻了一个来回报的属下:“蠢货!饭桶!连区区一个女人都抓不住,要是误了我的大事,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这位世子三十上下,相貌俊朗,但颧骨很高,嘴唇略薄,看起来总给人凌厉刻薄之感。 属下诺诺应是,又连忙道:“不过王妃不可能凭空蒸发,咱们既然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说明她定是被人带走了,卑职把昨日那条路上过往的人查了一遍,除了一些樵夫猎户商贾,就只有...” 他顿了下才道:“就只有太子妃沈氏了,只是不确定王妃是不是她带走的。” 世子自然知晓这位太子妃,她出身沈家,按理来说应该和世子很不睦,但也说不准,嫁夫随夫,她还真有可能带走了王妃给太子。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又思量了一时:“若王妃真在太子府里,反倒是真正难办,又不能搜查太子府...”他说着说着眼睛一亮,以拳擂掌:“对了,我虽动不得太子,皇上却可以,你这就命人把事儿告诉皇上,请他派人去太子府一查!” 文昌帝也急着要取这王妃和世子的性命,毕竟王妃一出京城回到藩地,他也不能轻易下手,否则就等着被言官骂死下罪己诏吧!所以齐王妃此次来京城是下手大好时机,豫章是何等要地,绝不能落入齐家人手里,他也绝不会再给齐家复起的机会! 怀着这样的念头,文昌帝带着禁军和世子一并来到了太子府,毕竟世子的地位低于太子,他想拒可以直接拒了,但文昌帝若是过来,太子可没理由拒绝,所以文昌帝此次前来并没提前通知,来了个突然袭击。 来迎的是太史捷,他一边行礼一边问道:“圣人,您这是...?” 因太史捷医术高超,当初救过太子性命,所以他在太后皇上面前都十分有脸面,文昌帝对他倒没摆什么架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几日没见九郎了,朕今日出宫视察民情,顺带瞧一瞧九郎。”他虽然想搜查太子妃,但到底不想闹的太难看,有损天家颜面,便随意找了个由头进去。 太史捷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他身上的冠冕,穿着龙袍来视察民情?他想归想,忙比了个手势请文昌帝入内,嘴上道:“太子和太子妃有些事,没能及时来迎接您...我这就请太子来迎。”说完隐秘地投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悄悄去寻太子了。 文昌帝带着禁军进府之后,这才摆明了来意,叹气:“不急着请他,你也知道,齐王妃和世子在京郊遇刺,王妃现在生死不知,由此可见那些刺客身份不简单,朕担心太子的安危,所以特地带人来,想把太子府清查一番。”他又看了眼世子:“因世子知晓那些刺客的样子,所以朕还特地把世子叫来辨认一二。” “您来帮太子料理,太子定会感激不尽。”太史捷眉梢一跳:“臣斗胆问圣人一句,其他宗室勋贵都搜过了吗?那帮刺客如此歹毒,只怕京中其他勋贵也受到威胁...” 文昌帝考虑周全,立刻道:“自然都查过了,你劝太子莫要多心。“ 太史捷这才不说什么,比了个请的手势,请文昌帝动身。 ...... 那边陆衍和沈辛夷自也知道了皇上要搜查的消息,一边的齐叱满面不解:“咱们又没暴露什么,皇上和世子怎么会这么快就搜到太子府了?”他脸色一变:“难道有人通传消息?”下意识地看向沈辛夷。 沈辛夷脸色一变,陆衍却比他更为不悦:“你疯了?太子妃若是想通传消息,昨日何必要救下他?” 他这般说开反而好,齐叱登时满面羞惭:“是卑职心思阴暗,这才疑到太子妃身上,当真惭愧...” 沈辛夷没工夫跟他计较,问陆衍:“王妃如今就在正院养伤,一搜就搜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安置她?皇上可就在外面,你总不能把王妃扔出去或者沉入湖底吧?” 从她把王妃拉上车的那一刻起,她和陆衍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陆衍倒霉,她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陆衍神色镇定:“不必,当初修建太子府的时候,我着人在正院的寝屋内造了一条密道,它能直通坊外,可以把王妃暂时安置在密道里。”他说完直接命人安置王妃了。 沈辛夷一口气还没松,就听他蹙眉道:“不过那密道只做逃生之用,修建的不算隐秘,若他们细查的话,还是有可能被发现的。” 沈辛夷要给他这大起大落的说话方式惊的心律不齐了,她问道:“那怎么办?想个法子让他们不敢搜寝屋?” 陆衍颔首,本想说放把火的,她突然神色一动,把他一把拉进了寝屋,动作极快地把被褥床铺弄乱,在屋里点了靡靡幽香。 陆衍不解:“你这是要干什么?” 沈辛夷没功夫回答,一把把他壁咚在墙上,劈头盖脸地亲了上去。陆衍一怔,很快意识到她想干什么,双手搂着她的腰配合起来。 世子带着人一进屋就看到这么一副靡靡的画面,太子妃被太子抱起,两人紧紧腻在一处,隔着层叠帐幔倒也看不真切,屋里燃着香气浓丽的熏香,让人闻之欲醉。 世子:“...”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干这事呢!太伤风败俗了!他转念一想,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人家小两口亲热一下也没什么不对,谁让自己闯进他们寝屋瞧见这一幕呢?他们难道没收到要清查的通知?他不由倒退了几步,一时进退两难起来。 陆衍一开始还觉着这法子挺奇葩的,现在却觉出一股别样的刺激,他一眼瞥见世子进来,伸手握住她的腰把她半托起来,甚至反客为主,探出舌头去勾她的舌尖。 沈辛夷明显愣了下,用眼神询问你怎么还来真的呢? 陆衍神情闲适,往外瞄了眼,又大力裹着她的舌尖,啧啧品尝,屋内气氛越发暧昧不定。 世子已经退出了屋门,瞧不见两人再做什么,只好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犹疑喊道:“太子...” 沈辛夷等的就是这一声,一把推开陆衍,冲出去扬手就给了世子两耳光:“贱.人!谁让你闯进来的?你活腻了不成?!” 世子本来踌躇满志要搜查太子府的,结果气焰一下子给打没了大半,他长到三十多岁还没被人打过脸呢!他先是惊愕,随即暴怒:“你...” 沈辛夷趁机又甩了他两巴掌:“你什么你?!怎么叫我的,懂不懂规矩?! 世子都给扇懵了,这时文昌帝闻讯赶来,瞧见屋里乱糟糟一摊,世子脸上有两个清晰累叠的巴掌印子,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衍适时表现一脸错愕:“父皇,您怎么来了?” 太史捷见机极快,忙上前请罪:“是臣的不是,没有通知到太子,这才起了误会。” 文昌帝也给搞得不知所谓了,等理了理才发现弄清楚原委,太子还不知道他来清查的消息,正在屋里和太子妃...不可描述呢,世子这时候闯进去,太子妃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仆人,给彻底惹怒了,抬手就甩了世子几耳光。这打...真是白挨了。 文昌帝搞清这段乌龙,也是哭笑不得:“你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劝阻人家两口子别大晚上的不可描述吗? 沈辛夷向文昌帝行过礼,轻描淡写地道:“是我打错人了,不过世子进来怎么不先敲门?吓我一跳。” 世子是为了不给陆衍反应的机会,哪里想到撞上这档子乌龙,给人打了还得道歉:“是...我疏漏了,还请太子妃见谅。” 沈辛夷哼了声,显然怒气未消:“我哪里敢不见谅?堂堂太子府你说搜就搜,我要是不见谅,你还不得一刀捅死我?” 世子诺诺赔不是,文昌帝也懒得为这事儿纠缠:“既来了,总得不好不查完,把寝殿也略搜一遍吧。” 世子一咬牙,带着人进了屋,不留神瞄到床幔里凌乱的枕被——显然是太子夫妇搞.黄.色的时候留下的证据,他心里一跳。沈辛夷冷冷撂下一句:“世子眼睛再敢乱瞄,别怪我不客气了!”陆衍随后补上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世子脾气没她大,底气没她足,只敢在屋里略扫了一圈,床边都没敢靠近,装了个样子就退出去了。主要是他觉着,如果太子真救了齐王妃,肯定是急着把她送出京才对,太子未免也太稳了些,怎么还有心情和太子妃开车呢? 陆衍收回手里扣着的一枚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辛夷。 世子走出去,向文昌帝行礼:“陛下,太子府上俱以搜完,并没有可疑之人,您和太子也能安心了。” 文昌帝缓了神色,和陆衍闲话几句,这才带着禁军回宫。 路上文昌帝不悦道:“你知道朕今天为你惊动了多少宗室勋贵吗?”为杀个齐王妃,把京城弄的鸡飞狗跳,着实不划算。 世子今儿光道歉了,苦笑:“都是臣的不是,臣也是没了法子,这才出了昏招的。”他说完叹了口气:“现在臣只能加强京城和京郊附近的排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文昌帝淡淡道:“朕乏了,你跟羽林将楚意商量去吧。” ...... 沈辛夷折腾了这么久,此时已经累的不成了,她和陆衍把齐王妃请出来住到府里一处颇隐秘的院子,洗漱了之后,这才扭着腰爬上床睡觉。 陆衍一脸的若有所思,忽的跟她道:“你再亲我一下。” 他以为沈辛夷多少也要娇羞几句,没想到她冷冷来了句:“不亲,滚。” 要是搁在原来,她说这话他肯定转身就走,如今他脸皮也厚了许多,压底了身子,撑手臂困着她:“卿卿不悦我了?” 沈辛夷:“...你好.骚啊。” 陆衍:“...” 再次强调,亲密也是要气氛的,气氛一下子被她搅和了个彻底,陆衍瞧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躺下了。 沈辛夷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他:“近来京中必然会加强防守,你打算什么时候送王妃出城?” 陆衍沉吟:“后日吧,今儿无非是侥幸躲过一劫,保不齐皇上何时还会再来。我已经命人穿密信给王子,王妃一日不回,王子一日会受制于人,两边互相牵制,更是不利。” 他顿了下,又道:“到时候我和王妃都会乔装,我亲自送她出城,在郊外暂住些时日,等风头稍减,王子派来的人到了,在接她回去。” 沈辛夷嗯了声,闭上了眼:“小心点。” 陆衍上挑的眸子微动,竟然从这三个字脑补出甜意来,她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她犹豫片刻:“我有座陪嫁庄子在京郊,记在一个管事的名下,倒是可以把王妃暂安置在我那里。”她又有些不放心:“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就算被逮住了也能说去看陪嫁庄子。” 两人商议既定,便安生睡下了。 等到送齐王妃走的那天,三人都用了易容,假扮成运货的商贾进出,为了做的逼真,他们还准备了一些宝石首饰,伪装成珠宝宝石商,每人备着一箱珠宝。 一路顺畅的到了城门口,不料又生了变故,守城的羽林军要开箱检查,露出几个箱子的首饰,光华璀璨,宝光四射。 羽林军职业素养比较高,只看了一眼就合上箱子。冯玉珰这喝二傻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她穿了身大红胡服,身后带着几个狗腿子,一副准备出城的样子,她走过来兴冲冲地道:“你们的火玉(红宝石)成色不错,拿出来让我瞧瞧。” 沈辛夷:“...”早知道他们就假扮叫花子了! 陆衍本来对她就无甚好感,这回她更是把仇恨值拉了个满点。 冯玉珰看他们几个不动,连声催促:“还不快打开箱子让我瞧瞧?你们会不会做生意啊!” 羽林军本来没怎么注意几个珠宝商人,被冯玉珰这样一呵,也不由把目光投来,这下他们几个一下成了焦点。 沈辛夷真不缺珠宝首饰东西,她已经打算损失几样珠宝,以后讨回来了,却不料陆衍面色微沉,手里不知何时又捏了一枚石子,曲指一弹,就中了冯玉珰坐下那批骏马的眼睛。 众人只见马儿突然发了疯,它痛嘶一声,人立起来一把把冯玉珰掀翻在地,她痛的惨叫起来,羽林军知道她身份,也不敢看着她出事,纷纷上前拉住疯马再把她扶起来。 陆衍打了个眼色,几人终于出了城门。沈辛夷最后看了冯玉珰一眼,把她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齐王妃自然不敢住离京城太近的地方,沈辛夷的陪嫁庄子离京城很远,众人一直提着小心,本是为了防着文昌帝和世子,没想到路上竟来了几拨小偷强盗——应当是他们方才露了财引来的。 陆衍不好杀人,担心泄露踪迹,打昏了好几个才算到了她的陪嫁庄子。沈辛夷对齐王妃道:“王妃尽管安心住下,这里十分安全,后面就是秦岭山脉,若出了什么事,你往山上一躲,我的管事自会来传话。” 齐王妃对她已是感激不尽,沈辛夷又客气了几句,这才和陆衍动身回京。 ...... 没过几日,齐王妃就被王子派来的人悄悄接走,沈辛夷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疲惫地跟陆衍道:“以后可别来这些事了,这几日过的心惊胆战的。” 陆衍唇角勾了勾:“世子说豫章的事儿定了,他会亲自登门向你道谢。”他说完又调侃:“你不是很有能耐吗?这点小事就受不住了?” 沈辛夷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呸!那是因为我手中没有兵器,若我手中有一把倚天剑,定能把这些败类杀个干净!” 陆衍心思一动,笑意更深,整个人都生动起来,美的工笔难绘:“想要剑?我送你一把。” 沈辛夷狐疑地看着他,被他领到了书房,又进了书房的暗间,正对着的墙壁上挂了大中小三把剑,她还从没来过这里,不由啧啧称奇。 陆衍指了指小剑:“这是我三岁的时候初学剑用的。”他再一指中等大小的剑:“是我少年时用的。”最后那把最大的,他面上掠过一丝怀念:“这是我上阵杀敌之时用的,这把剑杀过回鹘可汗,斩过叛臣乱党,饮血无数,终成斩首名.器。” 这个时代有许多跟剑客剑仙的传说,沈辛夷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过去的事儿,这三把剑对他都是有极特殊意义的,她不由意动,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及剑身,立刻赶到一股森然寒气,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尸山血海的场景了。 她不由点了点头:“果然神兵。” 许多皇子习武练剑都是为了能够在宫中出彩,而他是真的好剑,也擅剑,尤其享受把一个个强敌斩于马下的畅快。他也能瞧出来,她是真的赞赏,不是为了让他高兴胡乱说几句。 心系之人和自己意气相投,陆衍心情颇好:“送你了。”他歪着头补了句:“反正是我不用了的。” 沈辛夷一愣:“这把?”又点头道:“不错不错,我已感受到剑上的神力,拥有此剑,我就能破碎虚空,渡过雷劫,飞升成仙。” 陆衍:“...” 他抵唇咳了声,取下中号的:“那把太大了,你使不起来,这把...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法器。” 沈辛夷摸了一下,认同地点头:“我觉得全身仙气激荡,通体舒畅,果然是神器。” 陆衍:“...是啊。” 沈辛夷满意了把剑看了几眼:“给它起个名字吧。” 陆衍:“既是送给你的,就叫它‘吾念’吧。”赠予吾心念之人。 他在她之前从未喜欢过别人,他不知他对她这般心心念念算不算喜欢,但他可以肯定的事,以前没有,以后也再不会有别人让他这样神思不属了。 沈辛夷显然没理解他的深意,忽的好奇:“我还从没见你用过剑呢。” 陆衍从去墙上取下那把长剑,空中随手挽了几个剑花。 他手指修长好看,每根手指跟玉雕似的,长而纤细,却不乏力道,小指愣是比她中指还长,握剑的时候力道十足,姿态优美宛如云中仙人。沈辛夷赞叹连连:“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剑修。” 陆衍用食指勾过来她的下巴,淡淡问他:“你经常看我的手。” 沈辛夷一挑眉,陆衍洁白如玉的手指从下巴划到她眉心,又收了回来。他折腰凑近她耳边,唇瓣有意无意地贴着她耳尖,语调正经到有些淡漠,说的话却让人血脉喷张。 “那你知道被它玩弄的滋味吗?” 第 44 章 陆衍这话是脱口而出,她还没说话,他自己心里先是一荡,既觉着孟浪,又不自觉地勾勒出一个个香.艳的画面。 沈辛夷没想到小替身突然变的这么骚了,她深沉地道:“我更想看你用它玩弄你自己。” 陆衍:“...” 她又理直气壮道:“再说看你的手又怎么样?只要我愿意,还能看你的x呢!” 陆衍:“...” 沈辛夷成功把小替身挤兑了个半死之后,拔出手里的剑,学着他的样子挽了个剑花:“我是不是要神功大成了?” 陆衍握住她的手,把手臂微微抬高:“姿势都不对。”他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润滑如膏脂的一团,指甲上染着蔻丹,他不觉用掌心轻轻摩挲了两下。 原来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勾人呢? 沈辛夷虽然没习过武,但为了强身健体,她还学了什么五禽戏四平拳,虽然是花拳绣腿,但搭个花架子足够了,她随意比划了两下,已经是有模有样了,于是横剑于胸前:“来,跟我比试一场,这就是你我的宿命之战!” 陆衍双手环胸,闲闲地看着她:“不比。”他低头想了想索要什么福利比较好,最后还是决定矜持点:“还是那句话,好处呢?” 小替身又想勾引自己了,沈辛夷这回却没上他的当,学着他的样子双手环胸:“你想要什么好处?大不了不比了,反正我又没什么损失。” 陆衍在里子面子之间纠结了片刻,很快做出了决定:“你亲我一下,我就陪你比。” 沈辛夷见他终于说出口,心里颇是得意,觉得自己的魅力简直无人能比,连这么矜持的小替身都开始放荡了,不过她还是决定把小替身晾一晾。她转身往门外走:“那算了,我觉得比剑也没什么好玩的。” 她刚迈出一步,腰就被人搂住,他轻巧把她转了个身,稍一低头,唇就贴上了她的。 沈辛夷刚想说话,陆衍就叩开她的唇齿,卷住她的舌尖缠绵,他技术可谓一日千里,双手拖在她的臀后微微一抬,她在空中就失了依仗,不得不伸手勾住她的脖子。 她秉持着绝对不能让小替身看扁的心念,反勾住他的舌尖,品尝砸弄,两人你来我往,等分开的时候都鼻息咻咻,气喘不止了。 沈辛夷缓了会儿,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唇瓣,又得意地奸笑数声:“你果然臣服在我无往不利的魅力之下了,当初不还哭着喊着不嫁给我吗?果然是装的贞.洁!” 陆衍一挑眉,瞧不得她得意的样子,缓缓重复:“无往不利?未见得吧?”他当初不就拒绝了吗?虽然现在也栽了... 沈辛夷:“除了死人,没人能逃过我的魅力!”她说完这话茫然了下,又沉声道:“唯一拒绝过我的那个人,如今已经死了。” 陆衍知道她又陷入她的剧本里,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嘴上啄了一下:“我有些事要进宫,等我回来陪你比剑。” 沈辛夷不知又陷入什么剧情里,低着头不说话,陆衍瞧她这样,气不过地在她眉心和左右脸颊重重亲了几下,微微抬高了声音:“我要出去了。“ 沈辛夷这才回过神来,随口道:“随便。” 陆衍瞧她这样,微哼了声,这才出了书房。 他哪里知道自己刚出府门不过两步,心里就已经开始想她了,他不由把方才两人的一言一行拎出来仔细回味,每句话,每个场面都放大了,尤其是方才亲吻她的感觉,他怎么回味也不够,反复几遍之后就不敢回味了,生怕下回没得回想。 越是想,他就有股冲动,想折返回府里把她抱起来再亲上几回,或者把她时时刻刻带在自己身边,永远在自己目所能见的地方。 他就这么神不守舍地进了宫,文昌帝叫了他几遍他都没听见,最后还是拔高了声音,宛若春雷在耳边炸开:“老九!” 陆衍这才回神,文昌帝脸色不大好看,搜了这十来日,竟连齐王妃的一根头发都没见着,早知世子是如此蠢货,连个女子都看不住,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豫章郡王挑此人为世子!他见找齐王妃半晌不到,只得先给豫章郡王去信,让他先对王妃所出的王子下手。 他巴不得把世子赶快送走,向陆衍吩咐:“世子不日就要启程,你回头代朕送送他。” 陆衍躬身:“是。” 文昌帝这才稍感满意,一挥手:“去吧,你母后在雪后殿等你,她有话要跟你说。” ...... 陆衍又赶去齐皇后那里,齐皇后见他的头一句话就是责问沈辛夷:“太子妃呢?怎么又没跟你来?就算她没住在宫里,本宫依旧是她的婆母,难道还受不得她的拜见?寻常公卿家的媳妇都是晨昏定省,恭顺无违的,你瞧瞧她,我连她布的一口菜都没吃过!” 陆衍听了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虽然说得不是他,但他心里依然极为不喜,皱眉道:“不是母后您说让她无事别进宫来,您不想见到她的吗?” 齐皇后被噎住了:“你就这么帮着那个沈家贱.婢!” 陆衍的脸色和声音一并沉了下来:“母后慎言!” 齐皇后真正要气死,她是真的把陆衍当儿子来待,可她心性狭窄,就算陆衍娶的不是沈辛夷,而是其他女子,她估计也看不顺眼,更何况陆衍娶的是和他有仇的沈家女。 她虽气恨至极,但也不能做出撒泼打滚的姿态,硬邦邦地道:“我叫你来是为了提醒你,再过十来日就是先皇后的祭日,你可别沉迷女色,忘了这等要事!” 陆衍拢在宽袍大袖里的手指猛地一顿,半晌才垂下眸:“儿臣知道,多谢母后提醒。” 齐皇后方才是气急了才责了他一句,平时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见他寡言的样子,心下一苦:“你啊,哎...那沈女究竟有什么好,难道她不是你仇家的女儿?为了她,你连我都能顶撞,难道我养育你十数年的情分都是假的吗?” 陆衍蹙了蹙眉:“母后知我并非那样的人,母后也不必心存偏见,太子妃...沈家其他人并不相同。” 婆媳之间,最忌讳的就是当着婆婆的面说媳妇的好,反过来也是一样,齐皇后怒色更盛:“不相同?若不是沈女貌美,你能看出什么不同来?你就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可她就是再美,你也别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你年少失怙又是谁害的!” 她深吸了口气,眸光凌厉:“她再好,难道就不姓沈了吗?” 这话说的极重,陆衍身子微僵,半晌才道:“我自不会忘。” 齐皇后说着说着神色动容,她以绢帕拭泪:“这些事,谁都可以忘,独独你不能忘啊!” 陆衍薄唇紧抿,神色僵硬地跟齐皇后行礼告辞。他进宫之前眉梢眼角都透着愉悦,现在只剩下烦闷了。 陆冰兄弟俩也过来给齐皇后请安,陆冰瞧自己九哥面色沉凝,他也不敢走了,凑过去问他:“九哥你怎么了?” 陆衍没听见一般,径直向宫外走,陆冰也不能看他就这么走啊,瞧他这神不守舍的样子,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他忙拉住他:“九哥你慢点走!” 陆衍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拉住自己的是自己老婆的御用备胎,他脑子里瞬间划过休书遗嘱等多种剧情,之后才慢慢回神:“十七?”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陆冰给他看的心里发毛:“九哥?你怎么了?” “出了些事。”陆衍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问了句:“你觉着太子妃如何?“ 陆冰给他问的一头雾水,心里琢磨着两口子是不是吵架了,讷讷道:“我跟皇上没说过几句话,不过瞧着挺好的...” 陆衍垂下眼,声音极轻:“她是挺好的。”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声,满面都写着烦闷疲惫:“造化弄人。” 他当初被硬塞了这桩婚事的时候,本是想娶来把她晾在一边的,没想到阴差阳错,沈辛夷竟成了他心心念念之人,既舍不下,又放不开。他才意识到自己对沈辛夷有意的那几天是高兴又满怀期待的,今儿倒被齐皇后一席话说的重新烦乱起来。 陆冰对他们两口子的事略知一二,听他这么说,瞬间明白了几分,他踌躇道:“九哥,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陆衍转头看他:“说。” 陆冰腼腆一笑,说的话却不怎么委婉:“老实说,我对父债子偿这句话一向不大赞同。我对当年的事...不大清楚,但若你为这个怨怪皇嫂可就过了,毕竟她当年还没出生呢,你不能为着这个恨她吧?” 陆衍略有动容,直直地看着陆冰,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挨骂的时候,陆衍却点了点头:“你说的在理。” 陆冰松了口气,八卦之魂却开始燃烧起来:“九哥,你是不是喜欢上皇嫂了?” 陆衍瞧了他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径直走了。 ...... 沈辛夷嫁入宗室之后,按说还有个祭拜家庙,归入族谱的步骤,只是前些日子身在南方,这才没有归宗,齐皇后就定下个日子,叫来一种皇室宗亲带太子妃归宗。 要说齐皇后也是够缺德的,定下的归宗的日子竟是在齐皇后的祭日,摆明了要给人添堵。 沈辛夷不知道这事儿,自然没什么反应,陆衍却面色莫测,进宫请齐皇后改日,齐皇后却摆出蛮不讲理的架势,冷冷道:“宗亲我都已经通知到了,各家也把那天空出来了,你以为你想改就能改?” 陆衍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还是太后亲自来劝,陆衍瞧太后走路身形都佝偻起来,实在不忍她为此动怒伤身,他这才各自散了,只是到归宗那天,他面色一直不大好看。 沈辛夷都瞧出不对来了,忍不住抬头问他:“你怎么了?” 陆衍不想迁怒于她,再说这本来就不干她的事,便缓和了神色,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无事。” 沈辛夷也就是随口一问,见他不想说,也没再多言。 宗室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寿极殿内,两人按品换上正装,从头到脚都规规矩矩,先祭拜过祖宗,再恭听皇后垂训。 齐皇后脸色虽阴沉,但眼底也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得意,她按照流程一条条过下来,陆衍礼数无缺,只是总有点心不在焉,齐皇后瞧的面露失望,匆匆了了流程,宣布宗亲和太子妃可以散了。 沈辛夷走出几步,才发现陆衍人没了,转头问道:“太子呢?” 她身后的丁司局低声提醒:“回殿下,太子还在寿极殿里,今日...是先皇后的祭日。” 沈辛夷神色一动,提起裙摆往回折返:“你们别跟着我,我去看看太子。”她想了想又道:“去给我准备点金钱。” 陆衍果然在寿极殿里,每列帝后的牌位都占着一间殿堂,里面的长明灯忽暗忽灭,将他的深夜也映的不定起来。他依靠在大殿的墙上,微微合着眼,神色难得有点脆弱疲惫。 他身子依旧绷的很紧,绷的很直。 寿极殿内的气氛压抑,空气几乎不流动。沈辛夷本想走进去,瞧他这样,默默地站定了没动,她看陆衍这样,心里莫名地不舒服,大概所有人看见一个强者这样软弱,心里都会有这种别扭的感觉。 陆衍过了许久才睁开眼,恭敬地向先皇后上了三炷香,面色渐渐苍白,似饱含了愧疚。 “儿臣不孝,对不起您。” 承认心悦沈辛夷,是对不起早亡的母亲。 可让他忘记沈辛夷,把他当寻常沈家人看待,他的的确确不能做到。 所以他说‘对不住’的时候,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和沈家是不一样的,她现在已经做了自己的妻子,就不算沈家人了,两人对着天地发过誓,恩爱白首,不弃不离。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沈辛夷自然猜不透他如今心思,但瞧他这样,她心里也别扭得紧,犹豫着开口:“你...” 陆衍终于转过头,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门里门外,两人寂静无言。 沈辛夷以为他在为母亲早逝难过,抬步迈了进去:“节哀?” 陆衍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我不是小时候了,你觉着节哀对我能有用吗?” 母后新逝之后,他确实是满腹悲苦怨恨,觉着天地茫茫然,而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现在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到这里,看了沈辛夷一眼。 她身上冠服厚重,手里还捏着厚厚一沓纸钱,走起路来踉踉跄跄,陆衍走到她身边扶住她,低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沈辛夷把手里的纸钱给他:“你不是要祭拜亡母吗?没见你准备奠仪,这个给你吧。” 陆衍嗯了声,命负责洒扫寿极殿的内侍取了个金盆过来,沈辛夷转身要走,他却半蹲下来,给她手里也塞了一沓金纸:“来都来了,不打算跟我一起祭拜吗?” 沈辛夷一块一块把金纸叠的金元宝放进火盆里,她天□□热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过了会儿就头皮发麻:“你有必要非让我留下来吗?就咱俩家的事儿,皇后见我还不够生气的呢。” 她就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陆衍瞧了她一眼:“我想让她见见自己的儿媳。” 沈辛夷神色一动,表情古怪起来,但难得没说什么‘咱俩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或者‘让你阿娘看见你卖身求荣还不够生气的呢’。她想了想,见陆衍面色仍是苍白,难得道:“你想哭就哭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难过。”母亲早亡不说,自己还买身葬母,如今不得自由,心里自然不畅快,所以她这话倒不是口头上敷衍。 陆衍伸手,帮她把耳边的鬓发别到而后:“你还是第一个知道我难过的人。” 沈辛夷不解:“你人缘这么差吗?这时候...都没人来安慰你?” 陆衍神色淡了下来:“父皇和太后只告诉我男儿有泪不轻弹,皇后总是叮嘱我不准忘记仇恨,其他人的宽慰真真假假,我也懒得去想。” 沈辛夷忙道:“我是真心想让你别难过的啊。” “我知道。”他微微凑过来,跟他额头相抵:“你很好。” 沈辛夷纠结着要不要提醒他,两人之间只是金钱交易,让他最好不要动真心,但话到嘴边,她还是没说出口。 转眼一盆纸钱燃尽,两人跪拜叩首。 不知哪个窗缝没闭严,从窗底下钻出一溜细风,却不若寻常秋风凛冽,带着温柔的抚慰,轻轻掠过两人头顶。 陆衍回首冲母亲的牌位一笑,带着她出了寿极殿。 他回去后就进了书房书房,张媪好奇地问:“您和殿下怎么这么晚回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沈辛夷眼底微带怜悯:“我们没事,让他去缓缓吧。” ...... 陆衍及至晚上,才一脸疲色地从书房里出来,一进屋就看沈辛夷似乎在木头上雕刻着什么。 那雕刻的小刀极为锋利,在她如玉娇嫩的手上挪来动去,他瞧的微微蹙眉,走过来问道:“你在雕什么?” 沈辛夷看见他,忙把手里的东西塞进箱子里,胡乱答道:“没什么。” 陆衍微微眯起眼,他已决定了把沈辛夷当成自己的妻子来待,和她生儿育女,恩爱白头,他自不会再出尔反尔,同样的,他对沈辛夷的要求难免也提高了,比如现在,他很不喜欢她有事瞒着自己。 他淡淡问道:“真的没什么?” 沈辛夷定定瞧了他一会儿,忽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让你伤心,但你非要看,就自己打开吧。” 陆衍打开了箱子,就见里面是一块牌位,他疑色更甚:“这是什么?” 沈辛夷面露怅然:“我今日看你拜祭王母,突然也想给他立块牌位了,免得他在外做孤魂野鬼。” 他说的就是沈辛夷臆想出来的白月光了,陆衍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她那个所谓的白月光不存在,毕竟那人在她嘴里一会儿高大威武一会娇小矮瘦,一会儿大字不识一会满腹诗书,这人要是存在才奇怪呢, 他边思量边把牌位反过来,就见上面刻着——亡夫陆衍之位,未亡人沈辛夷留。 陆衍:“????” 沈辛夷面上带了几分怀念:“他是当初唯一拒绝过我的人,只可惜现在已经故去了。”她说完笑了笑:“说来你们不光相貌相似,竟连名字都一模一样,当真是缘分。” 陆衍一下子明白了这段剧情是怎么触发的。 ——唯一拒绝过我的那个人,如今已经死了。 就因为他拒绝过沈辛夷,所以她直接在心里把他安排死了。 最毒妇人心啊。 第 45 章 陆衍正心情沉重的时候,沈辛夷已经把那牌位擦了又擦,然后满面沉痛伤感地把牌位供奉到屋子正中,还煞有介事地给牌位前摆上供品和香炉。 陆衍:“...”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她不知道又从哪儿摸出三炷香来,神情悲恸地给牌位上了三炷香,又转头对陆衍道:“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每天必得给他上香,不可推托,不可轻忘。”其实她原来的那个所谓的‘白月光’还真是臆想出来的,不过自打上回跟陆衍讨论过魅力这件事,那个死人没别人了,就他了! 陆衍:“...” 她说完又递给陆衍三炷香:“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我说的话你敢不听?” 陆衍:“...” 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能够看到自己的牌位,并且还‘有幸’给自己上香,当真是让人...心情激荡。 沈辛夷这病不能总惯着,陆衍很快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淡定地把三炷香折了,自顾自地脱衣洗漱。被她这么一搅和,他心底的点点烦闷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沈辛夷气的眼睛泛红:“你竟敢这么对他?你以为你是谁!要是没有他,我会看得上你?!” 陆衍:“...以我的身份,给他上香怕是不大合适。” 沈辛夷厉声道:“不准找借口,我说让你上,你就必须得给我上了这柱香!” 陆衍:“...” 情况好像有点严重,他只好使出老法子,伸手把她点晕,抱着她上床睡觉。 话说回来,自从他学会配合她的剧本之后,他已经很久没用到这一招了,现在看来自己的配合还是跟不上她剧本的更新节奏。 他一边反省自己,一边给她掖好被子。 ...... 沈辛夷早上起来果然把发火这事忘了,揉着眼睛看到牌位,这才回想起来,长吁短叹地亲手擦拭牌位,又跟起床洗漱的陆衍道:“你每日别忘了供奉新鲜的果品啊。” 陆衍洁牙的手一顿,等洗漱完了,才转头问她:“供奉什么?” 沈辛夷想了想:“荔枝橘子频婆果这几样吧,点心干脆放胡饼算了。” 陆衍:“...”没一样他爱吃的。 文昌帝最近急着把豫章世子送走,天天催促陆衍动身,他用完早膳就被抓壮丁出去干活了。 张媪见陆衍走了,这才跟她道:“娘子,大郎君方才传话来,说他已经搬回京城,进到沈家祖宅里了,刚好三郎君今也不当差了,他俩都想见见您呢。” 沈辛夷出府不便,就道:“让他们来府上呗,我也想见他们呢。” 沈桂旗和沈堂兄怕太子不肯让他们进府,特地等在两个街外的地方,得到信儿了才敢被人迎进去。 长安再好,但终究家人不在身边,沈辛夷心里总是没着落的,因此见到家里人特别高兴。她兴冲冲地招呼两人坐下,先对沈桂旗道:“哥,你不是说过几日才来吗?” 沈桂旗笑笑,自有股从容不迫的味道:“你一直没入宗室家庙,我担心你没人撑腰,所以急吼吼搬回来了,没想到你昨日就归了宗,倒是我白担心一场。” 沈辛夷又拍了拍堂兄沈凌云,口是心非:“堂兄你不是才升了一级吗?其实不必急着过来的,差事要紧。” 沈家人都是偏俊美艳丽的长相,沈凌云则是孔武英挺那一挂的,他挠了挠头,憨笑:“好久没见阿妹你了,有点想你,趁着能告假就急忙赶过来了。” 沈辛夷命下人上茶水点心,又问沈凌云:“堂兄,我来京之前三婶还托我问你,在京城可有合意的姑娘啊?三婶给你看中了泉州知府家的嫡次女呢。” 说到这个话题,沈家兄弟俩都静了静,沈桂旗面色沉了下来,沈凌云连忙摆手:“不急不急,我这才刚二十呢。”他见沈辛夷还要再问,忙捂着肚子道:“哎呦,肚子突然不舒服起来,阿妹,你们府上有入厕的地方没?” 沈辛夷明知道他是要尿遁,还是让人把他带下去,等人走了她才问亲哥:“究竟怎么了?你臭着一张脸干嘛?” 她不问还好,一问沈桂旗脸更黑了:“别提了,他看上那位鱼女郎,我还以为是个好姑娘,没想到...哎!”他重重叹了口气,又冷哼了声:“你瞧见他身上少了什么没有?” 沈辛夷努力想了想,灵光一闪:“三婶打花重金打的玉佩没了!”沈凌云一直在京城当差,三婶担心他安危,特地命人制造了这么一块玉佩,又虔心诚意地去佛前开光,令他时时佩戴着。 沈桂旗怒哼一声:“那女郎说要去参加赏花会,却没有好首饰戴,怕被人取笑,你堂兄巴巴地跑去多宝阁给她订了一根金步摇,因薪俸花完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家里要,所以才把自己的玉佩给当了。” 沈辛夷倒是有点理解:“哥你不懂女人,再说那女郎毕竟是个庶出的,银钱上怕也艰难,再说她也没开口要啊,还不是堂兄主动给的。” 沈桂旗脸色更黑:“假如只是一根步摇我也不会说什么,可叔叔深深给他的钱,还有他平素攒下的那些薪俸,都花那女郎身上了!这些日子穷的饭都吃不起了,全靠我接济!” 沈辛夷听着听着脸也黑了:“那女子没给他回过礼?”沈桂旗不屑哼了声,她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这...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法子啊。” 沈桂旗也道:“我提醒他好几回都没有,他还是一副痴心不改的情圣样!就等着他吃个大亏,认清那女郎的真面目!”这事儿越说越窝火,他又道:“我来可不光是告诉你这件事的,我是想提醒你,我知道鱼望月和这庶出女郎关系不错,人以群分,鱼望月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的,她嫁给表兄之后你们就成了妯娌,你多留心着些。” 沈辛夷肃然起敬,要是换成她肯定想不到这么远。 沈桂旗又想了想:“还有件事...”他皱眉道:“你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说,太子往南边水师安插人手的事吗?” 沈辛夷点头,他深深一叹:“原来那起子人虽然浑,但好歹还算肯听话,新来的这伙有的倒还安分,有的已经下了几个绊子了,幸亏阿爷机警,没能踩坑,不然...”他深深皱起眉:“这帮人来者不善,一来就想抢权,就怕阿爷哪天不留神踩了坑,最糟的是,具体还不知道挖坑的是哪个。” 沈辛夷疑惑道:“你怀疑是太子吩咐他们干的?” 沈桂旗摇头:“这倒未必,新官上任,不可能一到任别人就服你,想要在官位上坐的稳当,总得和上下斗一斗。就算太子不吩咐,他们也得紧着出招。” 沈辛夷缓缓摇头:“不管太子有没有吩咐,只要太子的人在那儿,就是麻烦。” 她低头盘算了会儿,正巧沈凌云回来了,兄妹三个说笑一通,她又留他们用过饭,两人这才告辞。 陆衍下午临近晚膳的时候才回来,沈辛夷告诉他:“我大哥和堂哥上午来过了。” 陆衍一顿,唔了声:“有你待客就好。”他转了话头:“三日后是皇后的生日...”他沉吟道:“我已说你身子不适,只能小备一份薄礼聊表心意。”他不等她发问,又道:“礼我已经备好了。” 沈辛夷暗骂陆衍多管闲事,这寿宴她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她一开始也没打算去,不过她听说那位最近频频出现在她耳朵里的鱼望月也要去,心下好奇得紧,早就打定主意去瞧瞧了。 她义正言辞道:“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知不知道何为孝道!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阻拦我,我都要进宫给母后尽孝!” 陆衍:“???” 他无语了片刻,这才道:“你究竟想干什么?”那表情不像是尽孝的,倒像是去同归于尽的。 沈辛夷脸不红气不喘:“我都说了啊,尽孝!” 陆衍:“...” 他是管不了她了,既然她闹着要去,那就随她去吧。 沈辛夷瞧他答应,笑嘻嘻地在他脸上赏了个亲亲,这才硬拉着陆衍给陆衍的牌位前摆了两朵菊花。 陆衍:“...” ...... 齐皇后这次寿宴没有大摆,主要是太后一句:“国耗过大,不宜铺张。”就把她寿宴的排场抹去了七八,齐皇后险没气死,鱼望月知道姑母心气儿不畅,特地早早来宽慰她。 她今儿穿了身淡粉的襦裙,罩着石榴红披帛,头上还簪了同色的宝石步摇,既娇美又不失文气,当真是艳若三春之桃,素如九秋之菊。 齐皇后瞧见她,心里这才舒坦了些,拍着她的手道:“也就只有你惦记姑母了。”她说着命身边王媪取出一只锦盒,里面装着珊瑚攒珠钗,几颗水红珊瑚珠子垂下来,极为可爱。 她亲手给鱼望月簪上,又帮她扶正:“我儿这样真美,比那沈女出众多了。” 鱼望月婉约一笑,垂头露出一段粉颈:“姨母别这么说,我听玉珰说太子妃貌美无匹,国色芳华,我怎能与她相较?” 齐皇后冷冷一哼,似乎又要说几句难听话,奈何这时候已有贵妇贵女来给她道贺,她便住了嘴,拿出气度来招待。鱼望月在她身边静静等着那位太子妃的到来。 外面内侍高唱:“太子,太子妃到!” 殿内的不少人都忍不住往外张望,好奇这位一直没怎么露面的太子妃。齐皇后面色一沉,鱼望月看似不露声色,其实视线已牢牢锁在了门口。 就见一身玄色深衣的太子妃和一身水红深衣的太子妃相伴而来,仔细一瞧,两人身上的衣服除了大小不同,样式剪裁做工都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绣着麒麟,一个绣着仙鹤。十分巧妙的是这衣裳不光把两人衬的俊秀高挑,当两人站在一处的时候,太子身上的麒麟和太子妃身上的仙鹤似乎在玩耍嬉戏,灵动活泼,极为有趣。 沈辛夷好奇地看向那个坐在齐皇后身边的绝色少女,她生了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含情带意,双唇微有些厚,不大符合时下审美,但仔细一瞧却越发有味道,双唇仿佛时时在诱人亲吻,她容貌本是极为妩媚多情的,但身子姣弱,眸光冷清,带了几分翩翩气度,妩媚中夹杂着冷清,让人不知不觉被吸引。 鱼望月瞧见两人身上的衣服,眸光微闪,又抬眼去看沈辛夷的容貌,呼吸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她低头调整了一下神色,这才抬起头来,一寸一寸比较下来,越发心惊。 冯玉珰嘲她不如太子妃一根手指的时候,她其实不以为然,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比自己更好看的女人,现在仔细比较之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输了。 这位太子妃的美恰似朝阳皓月,必然是人群中最瞩目的那一个,美的桀骜,美的艳烈,美的如此理所当然,就好像她是为美这个字而生的一般。什么清纯娇媚妖艳秀丽,在这种纯粹的美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两人互视了一眼,齐齐笑了笑,鱼望月走下来给她和太子见礼,姿态恭谨,并无什么其他举动。 齐皇后还以为经过祭拜那事后,太子会对沈女冷上一阵,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就亲密相携而来:“太子怎么来了?你父皇在紫宸宫摆男客宴呢。” 陆衍其实是不放心齐皇后又对她做什么,闻言只道:“顺路而已。”他亲自把沈辛夷送入了席,又拉着她的手臂,把她稍稍拉近自己身边,低声叮嘱:“别喝太多酒。” 沈辛夷点了点头:“我不爱喝。” 陆衍颔首一笑,哄孩子似的向她投去赞许一眼,眉目间的冷意都似化了一般,他向齐皇后行了个礼,这才告辞离去了。 鱼望月目光复杂,她不知为什么想起来当年一桩事,当年有个闺中小姐妹评价太子,说太子虽俊美如天人,可惜性子太冷,不懂温柔,不解风情,不是女子良配。 现在瞧来,他并非不懂温柔,只是当初没遇到能让他温柔以待的那个人罢了。 齐皇后怜惜这个外甥女快要嫁人,都没顾得上刁难沈辛夷,只叮嘱大家玩的开心些,也不令女郎们拘束什么,她既然都让大家玩好,女孩子们就跟下了笼头的马儿一样,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玩耍。 鱼望月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下来走到沈辛夷身边:“我一见殿下就觉得很投缘,殿下介意跟我玩一把吗?” 沈辛夷对她也正有兴趣,痛快应下,两人拿起骰子比大小,输的罚酒,鱼望月今儿手气不好,输了几把之后已经是醉眼朦胧了。 齐皇后这脑回路真不是盖的,明明人家女孩子玩游戏,谁输谁赢有什么所谓? 她不知怎么的,非觉得沈女针对自己外甥女,脸色颇不好看,却不好插手叫停。 冯玉珰看沈辛夷和鱼望月都不顺眼,她瞅准机会凑上去,向齐皇后进谗言:“娘娘,怎么今儿望月姐姐输了这么多次啊?我记得她颇擅长骰子。” 她因着嘴甜会哄人,在齐皇后面前还算得脸,她哼了声:“谁知道?也是邪了门了。” 冯玉珰一抿红唇,面露犹豫:“我上回无意中听太子妃说...她颇嫉妒望月姐姐在京中的名声,还说望月姐姐算什么京城第一美人,明明不及她一半貌美!她要让望月姐姐丢人,最好出丑到无颜活下去...所以她这次给望月姐姐灌酒,怕是为了... 这话何其愚蠢,偏偏齐皇后还信了,她没当着冯玉珰的面发作,借口更衣,绕到屏风后吩咐王媪:“你去给我寻一包酒仙散来。” 当然酒仙散不是啥毒.药,要是毒药也不可能进宫。酒仙散魏朝有名的恶作剧常用药,配方简单,喝过之后顾名思义,就会像喝了烈酒一样发起酒疯来,有奔放点的还会跳脱.舞啥的。 沈辛夷不是想让她外甥女出丑吗?那就让她自己丢一回人。 但是有一点她不知道,酒仙散若是和真的酒一道用,会变成颇烈的x药。 沈辛夷方才举杯庆贺的时候,恰恰喝了点酒。 片刻之后,沈辛夷腹.下一热,面上泛起淡淡的桃花色。 第 46 章 鱼望月是个喜欢想很多,做很多的人,她主动来找沈辛夷搭话,是想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皇上下旨给她和八皇子赐婚的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的这位太子表兄问鼎江山,站在皇宫的玉阶之上俯瞰众生,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翩若惊鸿,貌美难言。 鱼望月确实恋慕过自己这位太子表兄,她以为自己做这个梦是日有所思导致,直到她看见这位太子妃,心里才大吃一惊,这位太子妃居然和她梦里站在太子身边的美人一模一样,可她可以肯定,自己在之前从没有见过这位太子妃。 既然她在梦中见到的这位太子妃应验了,是不是代表其他的事也会应验,太子是不是真的会执掌天下?那跟他作对的八殿下,以及即将成为八殿下妻子的自己,会不会也没有好下场。 若是这梦早做几天,她也断不会沦落到进退两难的地步,偏偏皇上传了赐婚的圣旨她才做了这个预知的梦,倒是让她的处境难堪起来。 从现在开始,就算是为了自己活命,她得做点什么了。 鱼望月一边小口小口抿着果酒,一边暗自思量。 沈辛夷脸色越来越不正常,她开始的时候还能忍住,后来觉着自己身上越来越热,忍不住一把抓住鱼望月的手腕:“鱼三娘子。” 鱼望月本来还想着怎么搞事呢,被她冷不丁这么一抓,吓了一跳,忙扶住她:“殿下,你怎么了?” 沈辛夷隐约闻到一股酒香,更是躁动难耐,她抹了把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色眯眯:“三娘子身上好香,用的什么香料啊?” 鱼望月一懵,脱口道:“...只用百合香薰了薰衣服。” 沈辛夷握住她的手腕,还顺手摸了两把:“三娘子的肌肤也极润,平时可常用香膏?” 鱼望月:“...啊?” 以她的容貌地位,不少高门子弟都明里暗里觊觎过,但被人这么直白的调戏还是头一回,而且调戏她的还是个女子!简直是她人生中头一回啊! 难道是她想多了?太子妃真觉得她好才情不自禁地夸夸她?她错乱了会儿,才干干一笑:“长安气候干燥,平时随便抹些润肤的膏子,让太子妃见笑了。”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得太子喜欢?还是说太子就好这一口?! 沈辛夷嗯了声,抓着她的小手不放,压低了声音:“我就直说了吧,我家里有个公老虎,我早厌他许久了,我和三娘子十分投缘,三娘子想不想做我的二房?不过你放心,哪怕是二房,我也会三书六礼按正妻之礼相待,等我家公老虎死了,我再把你扶正,你觉得如何?” (陆冰:“那我呢!”) 鱼望月:“...” 沈辛夷见她没说话,递出一张名帖给她,向她抛了个十分风骚的媚眼:“我不逼你,不过你若有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鱼望月:“...” 她吓得不知作何反应,一溜烟跑齐皇后身边去了。 沈辛夷调戏她几句之后舒坦了点,没过多久又开始难受起来,齐皇后没看见她发作,不免有点失望,还以为是那酒仙散失效了,没什么兴致的宣布宴席散了。 等沈辛夷走了,齐皇后才摸了摸鱼望月的脸:“我儿,那沈女是不是欺负你,她可是故意灌你酒了?!” 鱼望月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不知齐皇后她下药之事,闻言忙道:“并无,太子妃平易近人,待我很好。”都好过头了...她闹不懂这位太子妃是什么意思,索性不再去想。 齐皇后显然不信,冷哼了声,鱼望月不想做无用功,试探着问她:“姨母,太子的病好像一去江南便好了许多,可是延请了什么名医?” 她是个思路很清晰的人,现在太子对她就是寻常的样子,她当务之急是先能在太子面前表现,至于对付这位太子妃,有机会了可以恰逢其会,没机会了也不着急。 太子沉疴已久,但她想起梦中登基的太子身强骨健,似完全康复的样子,可见太子这病并不是不能治疗,若她能抢先一步找到治好太子的方子,他焉能不看重她? 齐皇后疑惑:“这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南方风水温淡适宜,他病情这才有所好转的吧?”她说着又笑叹:“我这辈子再没别的心愿了,只要太子能好起来有出息,我就是死也能瞑目。” 鱼望月宽慰她:“姨母千万别这样说,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她面露几分踌躇:“我认得几位隐居的国医圣手,姨母能否把太子的病情详细同我说说?我也好为姨母分忧。” 齐皇后听了这话十分窝心:“这宫里也就只有你同我这样贴心了。”她也不顾太后叮嘱,絮絮跟鱼望月说了起来。 ....... 沈辛夷走出殿内吹了会儿冷风,面上燥热微退,只是身子还是难受,张媪惊道:“娘子,您脸好烫!” 沈辛夷自己摸了摸脸,她现在彻底感觉出自己不对劲了,不过理智犹存,她抿唇压抑着轻喘:“先回去再说。” 张媪只得带着她到了约定好的宫门,陆衍早就在门口等着,沈辛夷腿已经软了,被张媪和玉烟扶着才勉强走路,他见她如此,大步走过来,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张媪也是一脸纳闷:“这,奴也不知啊,从雪后殿出来太子妃就这般模样了。” 陆衍眸光一沉,面色有些吓人,伸手探上她的脉,发现除了脉搏急促之外,并无其他的异像,他心下稍松,立刻把她抱起来放在马车上,听见她要水,立刻倒了盏凉茶给她。这药好像除了使人情.动,并无别的作用,可陆衍想不明白了,齐皇后给她下媚.药做什么? 沈辛夷双眼微饧,喝过凉茶之后才好了点,双眼扫过陆衍,面色一怒,边气喘边喝问:“是不是你给我下了药,你就这么想让我睡你?!”她就知道小替身的清纯不做作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陆衍:“...” 他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坐下来:“这又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药?” 沈辛夷冷笑:“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不就是想生下孩子继承我沈家的家业吗?我告诉你,我就是随便找个人,都不会找你的!” 陆衍:“...” 他忍不住在她脸上重重捏了下:“闭嘴,别乱说!” 两人吵吵闹闹地回了太子府,陆衍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她被下药这事,直接暴力镇压把她按住,叫了太史捷来诊断:“太史公,太子妃这...” 太史捷忙道:“我只大略能诊断出太子妃吃了类似于海狗肾的东西,效用不大,也不伤身,若你急着解,给太子妃冲个凉就行,若你不急,等上两三个时辰,效用自然会退。” 陆衍见她还在闹腾,撂下一句:“帮我查清楚是谁给她下的。”就抱着她匆匆进了寝屋。 陆衍能等,转头就命人准备凉水,沈辛夷已经有点忍不住了,她迫不及待回了寝屋,一把把陆衍按在床上,一手揪住他领子,一手捏着他下巴:“罢了罢了,我今儿就要睡了你,好让你以后安分点!” 陆衍:“...” 沈辛夷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太子,纤纤十指在他身上比划,傲慢地道:“求我,求我我就给你!” 陆衍差点给她气笑,却被她弄的有点口干舌燥,喉结微微动了动,在尊严和自我之间挣扎了会儿,片刻之后才一脸头疼地道:“我求你。” 沈辛夷霸气十足地扯开腰带,长裤落地,冷笑道:“我这就给我...我...我...”=口= 她的冷笑瞬间变成震惊:“我下面呢?我的十八厘米呢?我怎么就没有了!” 陆衍:“...噗,咳咳咳!”就算方才有再多旖念,现在都给她折腾没了,他竭力露出一个镇定的表情:“对啊,怎么没有了呢?要不要去找找看?” 她上下摸了一圈,到底是没找到自己的十八厘米在哪,扑在床上捶胸顿足的哭:“我对不起你啊,我满足不了你,我下面没有了!” 陆衍:“...” 他伸手把她搂到怀里,忍着笑道:“我来满足你?” 沈辛夷见小替身居然敢踩在自己头上,登时恼羞成怒,一把把他又按回床上,粉嫩的脚踩着他的身上,狰狞道:“别以为你现在能得意了...” 陆衍瞧了眼她脚踩的地方,蹙了蹙眉:“...唔。” 沈辛夷瞧他神色不对,试探着又轻轻踩了踩,他闷哼了声,脸色明显不对,一把捉住她脚腕:“别闹了。” 正巧下人抬了凉水搁在外间,陆衍立即动手,把她扒的只剩兜衣亵裤放在木桶里,他低头看了眼,见自己一身狼藉,也穿着亵裤一步跨进了浴桶。 泡在凉水里的沈辛夷觉着身上的难受感觉消退了些,索性把自己身上衣物除了个干净,舒舒服服地坐在浴桶里。 陆衍:“...” 浴桶就这么大,他已经极力克制自己了,两人的却还是贴在一起... 陆衍正在心中天人交战,她现在神志不清,又误服了药,现在对她如何如何难免有趁人之危之嫌,可是不做什么似乎又对不起自己。 他抿了抿唇,她一只小手已经摸了过来,忽的眼睛一亮,拍着水花兴奋大喊:“我找到我的它了!!” 陆衍:“...” 她手劲颇大,陆衍就算意动,被她这么一捏也痛哼了声,眼底的迷蒙之色瞬间散了,低声道:“快放手。”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痛楚。 沈辛夷叉腰狞笑:“我这就让你说不出话来!” 陆衍忍无可忍,一把把她的手拎起来,取了块最大的巾子把她从浴桶里提起来,从头到脚胡乱擦干,一把扔到床上:“闭嘴!那不是你的...”他都不好意思重复! 沈辛夷忽然面色一冷:“当初果然是你藏起来的,告诉我,你又把它藏哪儿了?” 陆衍也顾不得尴尬了,擦干水珠,套了条裤子,赤膊站在床边。他听她这么问,手下一顿:“你想知道?” 沈辛夷点了点头,伸手要在他身上搜,陆衍就势坐在床边,把她半抱在怀里,声音低靡:“我告诉你在哪。” 他伸手取下勾着床幔的玉钩,让厚重帷幔飘然而落。 过了近一个多时辰陆衍才从寝屋出来,他已经换了一身全新的广袖深衣,面上隐约泛着桃花色,只是表情十分诡异。 太史捷站在院外候着,见他出了屋,忙迎上来问道:“殿下,太子妃的药性解了?” 陆衍的面色空白了几刻,这才缓缓点头:“解了。” 太史捷没多想,松了口气:“那就好。”他一拱手:“已着人打探过了,皇后派人去太医院取了几味药粉,我看了一下,这些药粉混合在一起,恰好能调制成酒仙散。” 陆衍回忆了会儿,才想起酒仙散是什么东西,不解道:“酒仙散不是一些名士清谈的时候服用,效果类于五石散,或者有人用于戏耍整治吗?怎么会让人...”他小时候就给老八下过,也没见老八兽性大发啊?!还是这玩意对女子效用比较强,或者是沈辛夷比较特殊? 太史捷道:“酒仙散里有一味药,和酒结合之后会使人...不太正常。”他只能说的委婉点。 陆衍面色一沉,双眸的冷意遮掩不住,他不知齐皇后为什么给她下药,但幸好她一路撑了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沉声道:“你随我我进宫面见太后。” 可以说齐皇后如果给他自己下了媚药,他或许会震怒,但不会像现在这般后怕,甚至有可能帮齐皇后把事情瞒下来,但涉及到她...陆衍越想,眉头皱的越紧。 宫里太后听说了这等奇事,都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婆婆为了让儿媳出丑,竟设法给儿媳下药,这世上竟有如此奇人奇事?还是她亲手挑选的好皇后! 她再不下去了,当即叫人把齐皇后叫来发落,陆衍不想看着一幕,先告退出去。 太史捷瞧他面色不虞,宽慰道:“您做的没错,哪怕是寻常人家的婆母对儿媳做下这等事,更何况您和太子妃是未来的国君国母,若是传出去,宗室的颜面何存?” 陆衍表情越发奇异:“我不光是为了母后的事儿。” 太史捷再问,他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 沈辛夷只梦见自己把陆衍弄的满脸泪水,她大展雄风,一晚上折腾了好几次。因着做了这场梦,她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一睁开眼就见陆衍坐在床畔,转过头随意招呼了句:“醒了?” 沈辛夷:“...嗯。” 她怔了会儿,才回想起昨晚的事,愤怒道:“你这个该死的小妖精!要不是你勾引我,我怎么会对不起我的白月光!”她一指屋里的那块牌子:“他还在这儿看着呢!” 陆衍:“”他一时竟分不出谁绿了谁。 他在先反驳哪句话之间纠结了一下,最后道:“我勾引你又如何?若是你能把持的住,也不至于对不起他了,说到底,还不是你意志不坚。” 沈辛夷:—— 她被突然伶牙俐齿的小替身弄得勃然大怒:“很好,你成功惹怒我了!来人啊,把他拉到柴房关着,谁都不准给饭吃!”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以后你就是府里的最低等的奴婢,谁都可以命令你刷马桶!” 陆衍:—— 就算明知道她现在不正常,但他还是被沈辛夷的渣劲儿给惊了下。他反握住她的手:“一夜夫妻百夜恩,就算...你也不该这么对我吧?” 沈辛夷正在气头上,没听小替身的话,气哼哼地出去了。 陆衍摇了摇头,对她的剧本着实搞不明白,干脆也起身去了书房。 沈辛夷快到吃午饭的时候,气儿终于消了点,想到昨晚上的事儿,终于良心发现了,对张媪道:“阿姆,我记得你原来准备了...房事后用的药,现在还有吗?” 张媪表情古怪:“您问那个做什么?”难道两人行.房了?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辛夷叹了口气:“我去看看陆衍。” 张媪:“...” 幸好所有人都学会了主动配合,张媪一言不发地给她把药取来了,还特贴心地拿了个乌木盒子装着:“殿下现在在书房。” 沈辛夷点了点头,拿着药往书房走。 原来这边陆衍都不准她和她的人进来,不过他言出必行,把书房厨房等要地都撤走了,沈辛夷得以畅通无阻地走过来,就听太史捷道:“...江南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历来被层层势力盯着,如今您身上只有太子的名位,没有正经的差事,咱们想插手也没那么容易。” 沈辛夷最近对南方的事十分敏感,不由竖起耳朵细听。陆衍道:“那就看陈远的本事了,若他有能耐闯个名堂出来,不使沈修远一家独大,再拉他一把也无妨,若是不能...”他轻轻一嗤又顿了下:“他的来信我看了,上面...” 陈远?这个名字她好像听沈桂旗说过,难道他就是陆衍的人,还给她阿爷使了绊子? 沈辛夷还想细听,太史捷却瞧见了她,笑着一拱手:“太子妃。” 沈辛夷只好装作才到的样子,拎着乌木盒子走进来:“我给太子带了点药。” “我什么时候受伤了?”陆衍挑了挑选,戏谑笑道:“再说我如今不是府里的下等家奴吗?” 沈辛夷咳了声:“别嘚瑟了,昨晚上...你那里...” 陆衍猜出她要说什么,站起来越过书桌一把捏住她的嘴,又转头吩咐:“劳烦太史公先出去。” 沈辛夷见太史捷走了,她把门关上,走过来要解陆衍衣服:“让我看看你的伤。” “——” 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我没事。” 沈辛夷不信:“怎么可能,我那么威武雄壮!” 陆衍:“...闭嘴!” 他见沈辛夷还要动手的样子,一把把她按在宽大的椅子里:“你坐着不准乱动,我去处理点事,稍后就来。”他想了想又肃了面色,严厉警告:“我没事,你也没事,不准出去和人乱说。” 沈辛夷想到昨晚...表情也空白了一下,忙不迭摆手:“放心,我岂是那等口无遮拦的?你去忙你的吧,我随便找几本书看。” 陆衍不怎么放心地瞧了她一眼,这才掀开帘子进了里间,沈辛夷心里一直惦记着他说的那个人名,她方才听到陆衍说什么书信,忙站起来,轻手轻脚地翻找。陆衍不知道是信她还是怎地,竟真的放心让她待在书房要地。 她左右摸了会儿,终于在一本书下找到了署名陈远的信函。 第 47 章 沈辛夷提防着陆衍时刻会过来,大略把这封信扫了一眼,信上其实也没说什么,大概就是讲这陈远新去南方做的一些事,还有南方如今的形势。 她却越看脸越阴沉,虽然信上说的模糊,但她基本可以断定,最近父亲受阻就是这个人所为。这是他自己做的,还是陆衍授意的? 她想不出源头,索性不再去想,总之只要这个人出事,任陆衍有什么目的也无法达成。 她一边想,一边随手把书信放回原处,自己拿了一本《山海经》假作看着。 过了会儿,陆衍走出来:“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你不是挺喜欢吃永乐坊那家樱桃毕罗吗?我回来带一份给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自然地调开,不敢看她,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出昨晚的一幕幕。 所以说没有被侍寝宫女服侍过,自己胡乱看了几本避火图的坏处就在这了,他也没顾得上什么前.戏不前.戏,当时就要横冲直闯,把她疼的眼泪差点飚出来,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动一动,两人纠缠一时,他就这么...完事了,末了末了谁都没大展雄风成。他现在简直没脸见人! 还有个问题,他昨晚上那样到底算不算圆.房,可书上说的,行完周工之礼了不都会有落红吗?若是没有,他明明又...到底算不算圆成了呢? 陆衍现在瞧见她就想到昨晚的尴尬,恨不得挡着脸离去,偏偏还要维持风度,故作镇定地站在远处。昨晚上虽说十分乌龙,但那短短几瞬的滋味有极其美妙,他一边尴尬,一边又忍不住回味。 沈辛夷心思压根没在吃上,随口道:“行啊,早去早回。” 陆衍竭力绷着脸嗯了声,闷头出了书房,沈辛夷也不好留这儿了,跟在他身后出去。 她一回到屋里便坐立难安,从衣柜里取出一只尘封已久的箱子,上面的锁盘是数列,她先按了三下,再把数字调整到正确的位置,再往左拧两下,往右拧三下,终于把箱子打开。箱子上面放着的是一些珍本古籍,她直接伸手到最下层,把一沓信纸和琉璃瓶子装着的浓墨取出来。 信纸和浓墨都是特制的,信纸底部还有小小暗记,她拿出自己常用的狼嚎笔,在信纸上写了三字‘戒备陈远’。 她把这四个字左右看了看,又觉着不妥,干脆把这张信纸烧了,重新写下‘诛杀陈远,提防太子’八个大字,命人取来了一盆冰块,她隔上一层托盘,把信纸往其上一镇,等到字迹渐渐消失,她才把信纸叠好,小心放到一个看起来,其实却加密过的荷包里。 做完这一切,她长出了口气,她唤来张媪,神色郑重:“阿姆,你把这个交给大哥,这上面有极重要的事,你让他先不要看,直接转交给。”不管是她出府还是她哥进府都十分不便,要是平白把人叫来,徒惹人生疑,只得把信儿先传出去,由沈桂旗代为转交到家里。 张媪问也不问,当即点了点头:“是。” 沈辛夷心里难免忐忑,陆衍黄昏才归,表情已经比上午正常许多,他一手拎着油纸包的樱桃毕罗,一手拿了只锦匣,漫不经心:“宫里做了新样子的宫花,太后让我拿给你。”其实这些宫花主要是给公主们的,他觉着她应该会喜欢,硬是顶着公主们的白眼,抢了几只最好看的过来。因此话虽说的漫不经心,眼底却带了几分期待。 自从他祭拜过母亲之后,他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心意,昨晚上虽然乌龙,但两人也算肌肤相亲过了,他待她自然更为不同,毕竟她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沈辛夷打开盒子看了眼,里面装了好几朵,雨过天晴色,朱槿色,丁香色等等,每个都十分别致漂亮。她又瞅瞅那樱桃毕罗,心里不由得有些复杂。 她写信的时候真没感觉有什么,于公两家各成一派,她这也说不上背叛什么的,难道陆衍就没有坑过她了吗,要是没有,干嘛派人去给她爹下绊子?于私她上回救了齐王妃,按说陆衍还欠她个人情呢,现在也是该还人情的时候了。于公于私,她都觉得自己十分占理,不知道突然冒起的惭愧是从何而来。 她心不在焉地瞧着宫花,陆衍不由问道:“你觉着如何?” 沈辛夷这才回过神,随口道:“好看着呢。”她为了显得自己很清白,胡乱往头上插了几朵:“好看不?” 陆衍:“...” 他看着她满头五颜六色的花,眼睛险些没辣瞎了,顿了下才默然道:“你尝尝那樱桃毕罗吧。” 沈辛夷两辈子头一次干间谍的差事,听他这么一说,拿起桌上的樱桃毕罗就吃了起来,到最后险没把自己噎死。 陆衍给她递了一盏清茶,顺手帮她拍着背,面露狐疑:“你今晚上究竟怎么了?” 沈辛夷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痛定思痛:“咱们今晚上分房睡吧。”她都担心自己说梦话露出些什么。 陆衍先是一怔,继而恍然,而然思维往邪路上岔了,她这是在...害羞?做完那事之后觉着无法面对他?他硬生把自己脑补出满心的柔情蜜意来,缓和了神色:“好。” 他又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你...放宽心。” 沈辛夷给他这话说的更要胡思乱想了,他干嘛劝自己放宽心?难道他知道了?她点了点头,含糊道:“好,我这就放。” 两人又跨服聊了一会天,实在聊不下去了,这才各自安置睡下。 ...... 陆衍最近早出晚归的,什么时候出入都不定,譬如今日,他赶了个大早出门,边往外走边和手下将士魏毅说话:“魏将军最近和嫂夫人如何啊?” 魏毅被问的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是个实在人,便笑道:“挺好的,她一向贤惠,又给我生儿育女的,哪都挑不出错儿来。” 陆衍又跟他东拉西扯了几句,又拿出万年当年牌‘我有个朋友’:“我有一位友人,他马上就要成婚,只是他婚前没受用过通房妾侍,对周公之礼不算太熟,又不好问长辈,只好托了人来私下问我,我婚事如何将军你也清楚,所以我只好把这个难题交给你了。” 这事儿永远是男人最感兴趣的事情之一,魏毅嘿嘿一笑,低声跟他这样那样,那样这样说了一番,最后道:“这样才算真的成了,您让你朋友别信避火图上画的,都不靠谱,哪有女子第一次会痛快的?” 陆衍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面色不动声色:“哦?” 魏毅说到这个有些歉疚:“我第一次没摸到门路,压根没进去,后面找到关窍了,发性弄了几回,她...”第二天早上就没下的来床,他差点把这话说出来,幸好发觉跟太子说这个不合适,及时管住了自己。 陆衍神色变幻,他,他跟魏毅第一次的情况差不多,沈辛夷也没什么异状,看来这房...还真没圆成。 魏毅又嘿嘿道:“不过殿下天赋异禀,以后肯定能大展雄风。” 陆衍:“...”感觉自己心口被扎了一刀,他生怕魏毅还要再说,忙转了话头,淡淡道:“将军和嫂夫人和睦就好,只是公事上也劳你多上心,别懈怠了。”他难道还不如魏毅? 两人出来办事,不想惊动其他人,因此走的是侧边角门,身后也没跟着仆从。陆衍正在怀疑人生的时候,忽的角门一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去,险些撞上二人。 这人就是帮沈辛夷传话的,他一大早就接着采买的由头,尽职尽责地帮沈辛夷去给沈桂旗传话,本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才出门就遇见正主了,他慌得脸忙跪下。 魏毅还以为是手脚不干净的小贼,一把把他拽起来拎到陆衍面前:“跪下!” 陆衍借着浅薄的晨光看清了他的脸,他隐约记着这人好像是沈家带来的仆从——他能记得是因为这人跑腿帮她买了根玉钗,那钗子她戴起来特别好看。 他眯起眼:“你是做什么的?见着我慌什么?” 那人努力镇定下来,可还是被他的威仪吓得轻颤,他咽了口吐沫:“奴才是负责采买的,得赶早去买东西,您...奴才是第一次见您,慌了手脚,是在该死。”说完就砰砰磕头。 陆衍保持着不紧不慢地语调:“负责采买的?那你就去忙吧。” 那人定力跟陆衍这种千年狐狸没法比,尽管努力绷着,眼底还是放松了一下,显然是松了口气。陆衍没放过他这个细微的表情,对着魏毅使了个眼色。 那人转身要走,被魏毅一把拎起来,他是搜查的老手,上下一搜就摸出来一只荷包,他呈上来给陆衍:“殿下,这...” 这实在不能怪传信这人,他实在是时运不济,也不是专门搞情报工作的,正好就撞到陆衍手里了。 陆衍心头掠过一丝极不祥的预感,也不准备出门,面色更加淡漠:“拖下去,审问。” ...... 沈辛夷晚上也没睡安稳,早早就起来等着消息,约莫等了一两个时辰,她听见一阵极重的脚步声,还有张媪的惊呼和阻拦之声。 她转过头,陆衍已经踹开门走了进来,双目微红,饱含怒意,面色却出奇的冷,几乎要把人冻结。 沈辛夷心下一沉,陆衍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她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这么愤怒。她此时反而镇定下来,问他:“你回来干什么?” 陆衍把手里的荷包重重砸在她脚边:“自然是来还你的好东西。” 沈辛夷其实从他进来的那刻起就有预感,现在果然开始成真了,她随手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你就算不高兴,也没必要拿东西撒气。” 陆衍已经把信纸上的文字验了出来,他一指把信纸按在桌上,无声迫近,声音里带着戾气:“诛杀陈远,提防太子?这是你亲手写的?” 他审问那人,查验字条的时候,其实心里一直是十分抗拒的,他甚至想烧毁字条,放了这人,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而他不能这么做。 看到上面的字的一刻,他蓦然觉着心里一凉,这种凉无法抗拒,很快就传到了四肢百骸,身上竟无有一处不难受的。 沈辛夷本来还挺惭愧,被他这样质问,竟也无端升起一股火气:“我哪个字写错了?陈远不是你派去的,那些绊子不是你用的?难道我们不该提防你!或者只要你一出手,我们一家就该坐以待毙,束手等死?” 陆衍的眼神能把人生生冻死,他忽的一笑,笑意带了自嘲,未达眼底就收了回去:“多谢你提醒我了,我这就提醒陈远,让他跟你父亲好生斗上一斗。”他本就不该看在沈辛夷的面上,吩咐陈远按兵不动,现在看来,果真是他的不是。 其实陈远的死活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她一人而已。他本想把沈辛夷和沈家彻底分开来看,毕竟害了他母后的不是她,跟他明争暗斗十余年的不是她,她只是他的妻子而已。 他忽然想起不知是谁说的一句话了,不管沈女再怎么得你喜欢,她毕竟还是姓沈。 果然,还是姓沈。 他心头一堵,像是有无数根针扎了下来。 沈辛夷脸色微变,随即又抿了抿唇:“随便你。”她还不信她阿爷斗不过一个陈远了,她脸色略沉,又缓和了神色,换了个劝慰的口吻:“如今你身染重疾,就算拿下了江南又能如何?再说我父亲和你也并非敌对关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又何必胡乱折腾呢?” 她说完又补了句:“况且我救下齐王妃的时候,你亲口说过你欠我一个人情,咱们不妨各退一步,这信我也不去了,你修书一封,让陈远不得轻举妄动,如何?” 陆衍目中带了凉意,神色却出奇和缓下来,他甚至微微扬了扬唇,带了她熟悉的讥诮:“我当真是娶了一位足智多谋的贤妻啊。” 沈辛夷这回终于感觉到他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啊?没道理啊?两人本来就是敌对的两边,被皇上拉郎配凑到一起的,她干这事儿难道不是情理之中,他这么气愤干嘛? 要是这封信真的送出去了,陆衍还有理由生气,可是完全没送出,他明明是得胜的那个,按照正常套路,不该是他把信扔到她面前,然后对她的智商进行一番全方位嘲讽,最后要打要罚给个处置方式,他有什么气可生的?这不按正常的流程来啊! 沈辛夷搞不懂他这架势,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我也觉着我挺贤惠的。” 陆衍闭了闭眼,似要掩去眼底的怒意:“你知道后,直接就给沈修远去信了?”没有半分想到他? 沈辛夷隐约感觉到这是个陷阱题,但她却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而且说不是他也不会相信。她顿了下才道:“是。” 她瞧他满面怒色,心里莫名地也有点不大舒服,她皱眉想了想,突然心里一动,转过头双目直视着他:“你我本分彼此良配,成婚半载未有子嗣,你我二人不但无甚情意,反而平添嫌隙,不如你出具和离书一封,从此天南海北,各不相干,你意下如何?” 第 48 章 陆衍被她这番话砸的整个人都僵住了,心头蓦然一痛,脸色越发苍白,双目隐隐泛着赤色,他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想走?不可能。”每个字都似乎有千钧之重。 他又一字一字,极慢地重复:“无甚情意?“仿佛等着她反驳。 沈辛夷给他满身的寒意和诡异的语速弄的极其不自在,不由反问,本能地感觉有点不对劲:“我说的有错?我对你没什么夫妻情意不假,难道你对我有情意?”两人之间明明都是被逼才成亲的。 他薄唇先是抿紧,随即又松开,冷冷一笑:“你说的没错。”他面色森然的简直让人害怕:“但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 沈辛夷最初的紧张过后,现在已经有几分镇定了,她皱了皱眉:“你为何这般仇视我们沈家?”她其实隐约知道些当年的旧事,但还是不能相信父亲会干出背信弃义,戕害先皇后和太子舅父之事,所以很想听听陆衍到底怎么说。 陆衍面色越发阴冷:“你现在姓陆。” 沈辛夷:“...”她现在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陆衍生气的原因不在这件事本身,而在于‘她’,也就是说,他生气的不是自己的计划出了岔子,而是在生气她的通风报信。 他见她良久不语,撂下一句:“跟我来。”他径直往外走。 沈辛夷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陆衍取出只上了年头的红木匣,里面分别装了些旧物和书信,有男子用的也有女子用的,沈辛夷觉着有些眼熟,仔细一瞧才想起来,她刚嫁给陆衍那会儿无意中打翻过这只匣子,还因此跟他暴发过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 他把盒子展开,摆在她面前,淡淡道:“里面装的是我母亲兄长的旧物。” 沈辛夷一怔,他无声逼近了她,双目中闪着戾气:“当年舅父还在的时候,有他护着,也无人敢打母后的主意,后来因为你父亲贻误战机,使得舅父被生生拖死在战场。母后听后大病一场,什么都无心做了,你姑母趁我母后重病之时给她下了药,他们兄妹二人,一个忘本负义,两面三刀,一个心如蛇蝎,不知廉耻。现在你知我为何深厌沈家了吧?我确实厌憎,恨不能亲手杀之而后快!” 沈辛夷语气艰涩:“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或者隐情?我阿爷和姑母当年隶属于齐家,完全没理由杀害...先皇后,他们为什么...” 她心里虽有疑惑,但面对着陆衍的目光,有些说不下去。 沈辛夷在原地静站了片刻:“对不起...”不知是对哪件事说的。 陆衍还是漠然看着她。 沈辛夷实在没法面对他,尤其是想到晚上可能还要冒着被他一刀捅死的风险,和他同床共枕,她就是在淡定不下来,只好用了平日里最为不齿的遁术,艰难道:“前些日子太后让我帮她抄写佛经,还想带我去白马寺住一段时间,让我把抄好的佛经拿到佛前开光,我觉着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她也是没法子,她清楚文昌帝目前不会让两人和离,就算哪天能和离了,陆衍为了报复她阿爷,死活不松口,她也没辙,与其两人火气上头互相憎恨,还不如冷处理一段时间,以后...再看,一步一步来吧。 陆衍停顿片刻,又嗤了声,眼底又带着她熟悉的嘲弄:“好啊,记得多为你那好父亲祈福,免得他早入阿鼻。” 他说完又微微低下头,和她的脸只有一掌之隔:“不过你得仔细着些,别乱跑,你也不想我把你锁起来吧?” 他难道还怕她跑回家?沈辛夷先是皱了皱眉,又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会把我锁起来?有哪个能耐?” 陆衍没答话,轻蔑笑笑,让人汗毛直竖。 ...... 沈辛夷派人进宫传话,太后那边听沈辛夷要进宫陪她抄写佛经,思忖了会儿就同意了,她得了太后的答复,毫不犹豫就让张媪收拾东西准备进宫住一阵,陆衍既没阻拦,也没出门送她,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不知道再干什么。 她一进永宁宫先去拜见了太后,太后一开口就问道:“你和九郎吵架了?” 沈辛夷一惊:“太子跟您告状了?”这也太不要脸了吧,还带打小报告的! 太后不由一笑,嗔她一眼:“这还用得着告状?前些日子你们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他目光几乎不离你左右,只要一瞧不见你就丢了魂似的,看你生气他也皱眉,看你高兴他能多吃一碗饭。如今你突然要进宫陪我,他连送都没送你一次,这不是吵架是什么?” 沈辛夷比较赞同她最后一句,前面那些她自己都没觉察,陆衍怎么可能会对她上心?原来不是阴阳怪气就是爱答不理的,更何况两人之间还可能横亘着血海深仇。 太后见她只笑笑不接话,笑叹一声,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九郎自小就是个祸头,一直以来蛮横惯了,但他真对谁好起来,那也是掏心掏肺的好,我知道你刚嫁进来那阵他给了你不少委屈受,你多担待些吧。实在不行就与我说,我去训他!” 沈辛夷其实对这事无所谓,她对陆衍也称不上多好,所以陆衍不喜她很正常,她更没打算向太后告状什么的。她一笑:“太子很好,我们俩也没什么,您就安心吧。” 太后瞧她这样就知道她没往心里去,又拍了拍她的手,喟叹一声:“你们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让我安心。” 她说完见天色不早,就让人把偏殿收拾好,安排沈辛夷在偏殿睡下。 沈辛夷回偏殿才松了口气,只是心神一直不宁,直到张媪唤她:“五娘子?” 沈辛夷下意识地回她:“阿姆?” 张媪又惊又喜,一把搂住她:“娘子,您可算是好了,奴快急死了,您这次发病的时间也太长了!”自家娘子不正常的时候都是逼着她叫傲天老大的。 她一说沈辛夷也回过神来了,不可置信地道:“我,我好了?” 不知道是今儿发生的事儿太多,还是她和龙傲天这个角色融合的太好,她竟然都没察觉到自己又清醒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清醒的。 张媪搂着她,奋力点头。沈辛夷从最初的惊喜过后,又头大起来。 她不光非要站着上厕所,还逼着陆衍自亵给她看,又立了陆衍的牌位,最后出了这档子事,她现在真恨不得一头撞死长眠不起了! 她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啊...难怪陆衍发火,要是换成她,早把人给砍死了。 张媪瞧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心疼道:“您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太多也没用,您最近黑眼圈都出来了,快安寝吧。”她顿了下又宽慰道:“您生的貌美,又是个心善勇毅的,等日子长了,何愁太子心里没有您?说不定你们成亲的事儿还会是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的转机呢。” 沈辛夷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看这个情况,想让陆衍放弃仇怨是不可能了,张媪说的看似有理,其实完全是空谈,她并不是对自己的魅力没自信,而是陆衍压根就不会是那种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仇怨的人,爱美人不爱江山那都是戏本子里的情节。 她把当即要做的事儿整理了一下,现在她最想弄清的就是当年事情的真相,在她的心里,姑母也就罢了,阿爷断不是那种忘本歹毒之人,但他却对此事讳莫如深,太子又言之凿凿,这让她着实心中不宁。她若是能弄清真相,至少下次陆衍质问时她不会这么被动。 沈辛夷把要做的事儿列出个一二三来,这才安心睡下。等第二天起来,她模仿着父亲的笔迹口吻给姑母去了一封信。 信上以父亲的口吻,写他近来晚上常常梦见齐家人,觉得心里十分不安,又极其隐晦含糊地提了一下‘当年之事’,最后问沈贵妃近来如何?有没有跟他做同样的梦? 因为从南方送来的信要十几二十天才能到京城,她还特地把信上的日期落款写成上个月十几日,南方天气阴湿,她又故意把信纸弄的褶皱微潮,一副从南方送来的样子。 这封信如果不慎落到不知情的人手里,看起来最多就像是他爹做了几场梦,因为这几场梦怀念旧日岁月。若当初戕害先皇后之事跟姑母无关,她收到这封信自然看不懂其中深意,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若是跟她有关,她只怕要坐立不安了。 沈辛夷写完之后把信重头到尾读了十来遍,这才觉着满意,心里又对这般算计姑母有些歉意,踌躇半晌才下定决心,取出一些保养品一并交给玉烟:“这些你帮我转交给大哥,就说他最近读书辛苦,要多吃点好的补补。”她说完压低了声音:“底下那封信你亲手交到大哥手上,告诉他以父亲的名义把信送到姑母手上,姑母若是有回信,你让他立刻给我,别的不要多问,也不准把信打开来看。” 她倒是想亲自给姑母传信,但无奈因为上回的事儿,只怕姑母不会信她了,幸好姑母对这个侄子还是信的,所以她只能拉着兄长一起诈骗姑母一遭。 她提前跟太后打过招呼,太后听说是给兄长送补品,没多问就放行了,还令宫人不准刁难。因着上回被太子现场抓包的经历,玉烟对这事儿极为小心,总算平安把书信送到沈桂旗手上。 沈桂旗跟姑母再亲,总归还是爱护妹妹的,再说姑母不也私底下算计过妹妹吗?人皆有私心,他问也没问就按她说的办了,没等几天就收到姑母回信,他又立即转回给妹妹。 沈辛夷拆开信,拿冰镇了一遍,上面的字才清晰浮现。 汝盼死矣?勿提旧事!(你不想死就绝不能提当年的事!) 古代没有标点符号,这符号还是她根据语境加上的,她想撑起嘴角笑一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果真是有问题的,若是真的跟父亲姑母无关,他们不会是这个反应。 但她当真是不能信啊!这样歹毒的事怎么会是那个教导自己宽仁温厚的阿爷做出来的?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他们兄妹二人是被谁胁迫的? 为了彻底弄清这件事,她踌躇片刻,把珍藏多年的‘真言蛊’取了出来,蛊被镇在一只拇指大小的羊脂玉瓶里。 蛊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前太子死亡,陆衍重病都是蛊毒所致,擅蛊的南疆也成了文昌帝最为头疼的地方。甚至于取人性命对蛊来说是入门课,有的蛊能让人听见别人的心声,有的蛊可以让原本不爱你的人对你至死不渝,有的蛊能让人哈哈大笑,有的蛊也能让人失声痛哭。 但天地万物自有其规律,这般神异之物也极难练成。 她当初随父亲去南疆调任的时候,无意中救下一个衣着奇怪的异人,那人为自称是蛊殿的蛊神,被奸人陷害才流落至此,他为了报答沈辛夷的救命之恩,送了她这真言蛊,据说服下的人会交代出她想知道的一切,不过失效有限,只有一炷香的效用,而且这蛊只对心智不坚之人有用,并无任何副作用,也不会伤害身子。 这说的什么蛊殿什么蛊神,要不要千秋万代一统江湖?武侠小说都没这么能编! 沈辛夷当时本是不信的,后来玉烟无意中误吃了一只,连自己亲娘的七舅老爷都交代出来,她这才信了,派人去打听那异人的下落,他却了无踪迹了。她估摸着这玩意应该跟催眠+迷.幻药的原理差不多,只是她未嫁之前日子过的顺风顺水,实在没找到机会用这东西,如今为了从姑母那里知道实情,她把这压箱底的宝贝都掏出来了。 她极力压下心中的歉疚,对张媪她们吩咐:“进宫这么久了,还没拜谒过姑母呢,你们随我去瞧瞧姑母吧。” 她想到表兄最近受的责罚申斥,姑母的近来的日子肯定不大好过,她于是换了身眼色浅淡的衣服去芳菲殿。 沈贵妃瞧见她,就想到她上回不答应自己销毁证据,导致他们母子二人被皇上责难之事,她自然给不了自己这个白眼狼侄女好脸色:“太子妃怎么来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还是回去吧。” 第 49 章 上回的事儿沈辛夷自觉问心无愧,哪怕她还不是傲天的时候也会这么干,但这事到底对姑母和表兄大有影响,而且她今日前来还真是别有用心,因此被沈贵妃怒怼了一句,一时间想不出词儿来应付。 她踌躇了片刻,决定剑走偏锋,低声道:“姑母,我听说表兄已经定了亲?关于那位鱼家娘子,我有几句话不得不告知姑母。” 沈贵妃怒目而视:“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你,你表兄犯得着娶那劳什子鱼女!她的出身我就不说了,她好端端的一个大家娘子,硬是弄出个京城第一美人的艳名来,这样不检点的女子,如何是你表兄的良配!” 沈辛夷紧着道:“既然姑母亲事已定,再说这些也无用,还不如多趁机了解一下那鱼娘子,总比娶个不知根底来的人强吧?我今日来,就是想跟姑母说说她。” 她又苦笑摊手:“父亲一直教我,做人要行天下之大道,再说太子整日派人盯着我,我哪里有机会下手?” 沈贵妃怒哼了声:“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 沈辛夷忙道:“不敢。” 沈贵妃重重一叹:“你啊,跟你爹一样,就知道忠孝勇毅,都是榆木脑袋!”既然受罚已成定局,再说这事本就不是侄女做的,她只是不好插手帮忙罢了,何况沈侯对这个女儿何等宠爱,两边总僵着也没好处。 她干脆就着这个台阶下了,说完摇了摇头,转身没好气道:“进来吧。” 沈辛夷亲手拎着备好的赔礼跟进了芳菲殿内,沈贵妃端坐堂上,既不看茶也不让座,只自己端了茶碗捧在手里,屏退了下人,紧闭门窗,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你说鱼望月怎么了?” 因着儿媳妇不合她心意,她连打听都懒得打听,但鱼望月既是太子表妹,说不得太子就漏出什么给她侄女了,多了解一下总不是坏处。 沈辛夷都不知道自己脑子怎么邪光一闪就想到拿鱼望月说事了,她跟鱼望月拢共也就见过一面,搜肠刮肚一番,实在想不出什么,只得行了个大礼,硬着头皮道:“姑母先听我赔礼,若姑母不听,那就说明心里不想原谅我,接下来的话我也不说了。” 沈贵妃差点气笑,重重一拍桌子:“赔礼?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辛夷只得耍无赖:“先让我给姑母敬上三杯陪酒,等姑母喝完了谢罪酒,我再告诉姑母。” 沈贵妃没保持住仪态,翻了翻眼睛才取来一坛桃花酒和两只杯子。 沈辛夷上前一步,从她手里抢过酒具:“我来给姑母倒吧。” 沈贵妃也没想侄女会动什么手脚,冷哼了声:“你倒是殷勤。” 沈辛夷手腕一动,指尖夹着的真言蛊就化在了酒里,她略摇了摇,把下好的玉盏给沈贵妃,自己端起酒盏,平视她双目,压下心中歉疚:“这杯敬姑母往日对我的照拂,往日宫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姑母总是头一个想到我,好些东西连表兄都舍不得给,我...知姑母心里是极疼我的。” 沈贵妃听的动容,一叹道:“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女,不疼你还能疼谁?你...哎。”她说完也痛快地一饮而尽了。 这药效不是那么快发作的,沈辛夷面不改色地敬完了三盏酒,沈贵妃神色有些不对了,眼饧耳热,扶额道:“我这是怎么了?” 沈辛夷低声道:“姑母醉了吗?” 沈贵妃不答话,沈辛夷低声试探:“姑母,你上回让我帮你销毁物证,是不是只顾着自己和儿子,全然没考虑过我和家里的难处?” 沈贵妃双眼朦胧,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八郎是我的命根子,你身后毕竟有侯府在,太子轻易不会把你怎么样,顶多关几天,再不成挨一顿板子罢了!这难道比得上八郎的前程吗?” 沈辛夷一叹,这倒是实话了,真言蛊果然神效。 沈贵妃现早仿佛置身于云端,心底的戒备警惕都卸下了,耳边的声音犹如天籁梵音,勾的她不由自主地敞开心扉,她还有种奇妙的感觉,若她不实话实说,下一刻就会被阿鼻烈火焚烧。 沈辛夷不知真言蛊是什么原理,瞧她已经发作,便沉了沉心,低声问道:“姑母...齐皇后之死是否跟你有关?” 沈贵妃道:“自然,齐婉容那个嘴甜心苦的,我早就盼着她死了!” 沈辛夷心里猛地一沉,居然...居然是真的。她压抑住心里的慌乱,继续问她:“你为什么恨齐皇后?” 沈贵妃听完默了会,久到沈辛夷心都要提起来了,她面上浮现了一抹奇异的光彩:“齐家人根本没把我们沈家人当人看!我,你父亲,齐婉容和齐元昊...我们四个一道长大,齐元昊那样俊美出众,我...我当初一直是想嫁给他的...” 沈辛夷忍不住问:“后来呢?” 她声音渐沉了下去:“齐婉容进宫五年,期间不慎流掉过一个孩子,好不容易生了前太子,可惜齐婉容和前太子的身子都不大好,需要人格外照料。后来齐国公,也就是齐婉容的父亲,他说我小齐皇后六岁,如今正是摽梅之年,刚好可以进宫襄助齐婉容,我们沈家在齐家人眼里不过是猪狗,他们想用就用,想扔就扔!”她越说到后面,语调越发高扬,几乎带着凄厉的恨意。 沈辛夷一叹:“接着姑母就进宫了?” 沈贵妃一声冷笑:“自然,齐元昊已经娶了妻,一个负心之人,我再也不用等着盼着了,索性进宫闯个前程出来!我入宫之后还算得宠,只是因着得宠,日子很有些艰难,五年之后我才生下了你表兄,没到半个月老九又生出来了,我的日子越发艰难。” 沈辛夷搞不懂她姑母这逻辑,齐元昊当初又没说要娶她,只是娶了别人就叫负心了?而且严格来说,齐国光虽然自私,但入宫难道不是姑母亲口答应的吗?她又在怨恨什么呢? 她说了这么一长串,口舌发干,忽又笑了笑,艳光四射:“好在天不负我,老八打小就聪明伶俐,远胜齐皇后生的那两个(她自己觉得),皇上也十分喜爱老八,还隐隐遗憾不能立老八为太子...后来你阿爷可能是看到我在宫里的难处,也看到咱们家处境不易,所以想法结果了齐元昊,齐婉容因此重病,我想到皇上说的话,托你阿爷寻了份好药,又煽动了几个素日嫉恨齐婉容的,推他们去做出头鸟,送了齐婉容一程,事后她们几个蠢货完蛋了,我也一路扶摇直上,升了贵妃,只是可惜...” 她语带厌恶:“她留下那两个小崽子没死成,倒是我算错了一步。幸好先太子已死,剩下这个也是个病歪歪活不长的,等他一去,再也没人能挡在你表兄前面了!” 沈辛夷面色发白。居然,居然真是她阿爷做的! 齐家和沈家的恩怨暂且不提,但...稚子何辜?整个事情里,最无辜的就是年幼丧母的先太子和陆衍了。 她心思烦乱,沈贵妃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和齐家的恩怨情仇,最后沉沉合上眼,过了会儿她才醒来,一摸自己的脸,疑惑道:“我只喝了这么点酒就醉了?”中蛊的人醒来之后会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沈辛夷想到她做下的歹毒事,觉着当真无法再面对这个姑母,强撑着笑了笑:“姑母怕是累了,咱们说了喝了没几口酒您就昏睡过去,我不打扰姑母了,这就告辞。” 沈贵妃蹙眉:“鱼望月的事...” 沈辛夷急着脱身,随口把上回沈桂旗告诉她的事儿说了出来:“她有个庶出姐妹叫鱼望水,鱼望水行事颇有些不好,鱼望月和这人走得近,就怕人以群分,这还是我哥跟我说的。” 虽是小事,但事关儿子,沈贵妃还是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颔首:“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打探一二,你先回去吧。” 沈辛夷行了个礼,转身告辞。 她回永宁宫的路上,这件事还一直在她脑子里徘徊,她把沈贵妃方才说的话重新梳理了一遍,心思猛地一动,把一句话单拎出来看。 皇上也十分喜爱老八,还隐隐遗憾不能立老八为太子... 这句话简直耐人寻味啊,他当年不是挺喜欢齐皇后和两任太子的吗?怎么又遗憾起来?他还特地跑到沈贵妃面前说他遗憾不能立老八当太子,怎么想都很奇怪。 她死活不能信自己阿爷会害死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不由顺着皇上举止诡异这条思路往下想,皇上一直忌惮齐家,若是他背后挑唆姑母杀害皇后,私下命令阿爷杀死齐元昊也有可能...陆衍私下也从不掩饰对皇上的厌恶 但若真是这样,姑母和阿爷也没好到哪儿去,只不过从主犯变成了从犯,毕竟之后沈家平步青云也是事实。依照陆衍的性子,从犯沈家他自不会放过,难道主谋皇上他就会因为是自己的父亲而轻易饶恕了吗?他会不会正在积攒力量,以后... 打住打住!越想越危险了!细思极恐啊! 沈辛夷勉强整理了一下思路,陆衍如今正在重病,什么报仇夺位都得给养病让路。而且有一点很重要,要真是皇上吩咐沈家对付齐家,干嘛还要留着沈家,甚至让沈家步步高升?若说留着沈贵妃是为了和现在的齐皇后分庭抗还说得通,可留着阿爷让他步步高升就完全没必要了啊,过河拆桥明明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沈辛夷越想越乱,干脆把事情放在眼前——她和陆衍的关系。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沈家和他有如此深仇,但自嫁给陆衍以来,虽说陆衍对她爱答不理的,嘴又欠人还损,可到底没有真正害过她,甚至于平时还多有忍让,时不时会帮着她,虽然不明显,但的的确确是在努力施放善意。 以恶意回应别人的善意,是她最讨厌的行为之一,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但话说回来,难道她知道陈远那事儿能不给阿爷通传吗?或许是她做的方式不对,也许能选一种更为稳妥,让两边平衡的方式? 不过...她也救了齐王妃,两件事能不能算扯平了?不过非要算的话,沈家还欠着陆衍一条人命呢... 沈辛夷越想越自我怀疑,十分不是滋味地回了永宁宫,向太后打了个招呼,想着要不要向陆衍写信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不知道写什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昨夜下了一场缠绵秋雨,第二日鸟雀初晴,陆衍那边就唤来了齐叱,淡声吩咐:“太后一向喜欢颜体,我新得了一幅字帖,你帮我送给太后。” 齐叱挠了挠头:“这...殿下,卑职是外臣,怎么好去见太后呢?” 陆衍面有不耐:“你有金吾卫的腰牌,又算是太后内侄,如何不能见太后?” 齐叱更不解了:“您为什么不自己去呢?您可有日子没进宫了,太后见了您不是应该挺高兴的。” 陆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齐叱不敢再问,拿起用紫檀木盒装的字帖就要走。陆衍忽的叫住他:“你在太后宫里若是看到她...” 齐叱好奇地转过头,陆衍却又住了口:“没事,你送去吧。” 齐叱给他这一通折腾的... ...... 永宁宫此时正在待客。 鱼望月盈盈冲太后下拜:“望月拜乞太后,太后金安。”又转向太后身边坐着的沈辛夷:“太子妃万福。”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女,少女身穿素白的半臂襦裙,襦裙上印着浅淡的梅花暗纹,衣料首饰俱都差了鱼望月几等,应当就是鱼望月那位庶出姐妹鱼望水了。依她的身份是没资格出入各大宫宴的,不过私下被长姐带着拜见长辈倒还可以,她此时随着自己的姐姐,毕恭毕敬地向太后行礼。 沈辛夷对这个坑了她堂哥近千两银子的鱼望水还是挺好奇的,仔细瞧了几眼,这姑娘生的挺美,眉目俱带着几分怯怯,身子看着也极娇弱,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不过快冬天了还裹着一身纱罗襦裙,怎么看怎么冷,都不知道说她柔弱还是抗冻了。 太后面上一缕淡笑:“好孩子,天儿冷,快起来坐下吧。” 鱼望月便带着鱼望水跪坐到一侧,一边跟太后闲话,一边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沈辛夷。 她前几日听闻太子和太子妃吵架,好似太子发了极大的火儿,把太子妃撵到了永宁宫,她本来还不大信,现在瞧着沈辛夷在此,倒是不得不信了。 她把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到了沈辛夷身上,盈盈笑道:“我倒是不知太子妃竟在此处,未曾给您备礼,倒是我失礼了。” 沈辛夷见着她也挺尴尬的,随意笑笑:“太后信佛,身上自有佛光笼罩,我打算在太后身边诵几日经供奉于佛前,以示心虔。” 鱼望月佯做好奇:“那太子岂不是无人照料?” 沈辛夷正为这事儿烦着呢,闻言面色瞬间沉了下去,毫不客气地道:“鱼娘子,这不是你该问的,难不成你要毛遂自荐去照料太子?”除了太后和皇后,再没有她不能说的女人了。 鱼望月瞧着她上回虽然举止诡异,但还算好相处,没想到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了。她又暗悔自己着实大意,竟凭空落人口舌。 她慌忙跪下请罪:“臣女并无此意,只是无心一言,都是臣女不知规矩,在家里信口胡言惯了,这才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沈辛夷瞥了她一眼,这才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太后笑笑,没说话。 这时外面内侍报道:“太后,太子寻得了一幅字帖,特地命齐中候给您献来。” 太后先是看了沈辛夷一眼,然后笑道:“让他进来吧。” 按理来说,太后坐在首位,沈辛夷就坐在太后旁边,齐叱第一眼看见的应该是她们俩,但其实不然,他一进来,第一眼先落在了鱼望水身上,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鱼望水也觉察到他的目光,含羞一笑,软软地低下头。 两人动作做得隐蔽,旁人不曾觉察,因为沈辛夷对鱼望水比较感兴趣,这才一眼看到了。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本能觉着有些不对。 鱼望水不是收了她堂哥沈凌云那么多东西吗?瞧沈凌云一副沉浸在恋爱中的傻样,她还以为鱼望水和他的事儿已经要有眉目了,可是这和齐叱看来看去算怎么回事? 沈辛夷这边正在琢磨,太后已是收下字帖,又看着沈辛夷,笑道:“太子还有什么话?” 齐叱已经收回目光,迷茫地摇头:“只说让我把字帖给您,别的就再没说了。” 太后干脆挑明了问:“没提到太子妃?” 齐叱是个实诚人,摇头:“没有。” 鱼望月心里大大地动了一下,太后怕沈辛夷尴尬,忙道:“太子怕是在心里念着你呢。”又对齐叱道:“好了,东西我收到了,我这儿有上好的虎骨酒,你拿去给太子吧。” 沈辛夷还在琢磨齐叱和鱼望水的猫腻,闻言随口道:“是啊,我这儿还有闲来无事练的几笔字,太子擅丹青,你也顺道帮我带去,请太子品评品评。” 她决心要探一探两人,抿唇向太后一笑:“说来我最近得了两只粉晶钗子,我瞧着这钗子配两位娘子正合适。” 她话才说了一半,张媪已转身去把俩只钗取了出来,鱼望月和鱼望水连忙推拒,沈辛夷一笑:“别推拒了,听我的,这钗子也只有你们二人适合戴了。” 她说完给张媪使眼色,张媪会意,先给了鱼望月一只,等到鱼望水伸手接的时候,她手指忽然一抖,纤细的钗子就在地上跌了个粉碎,也不分不清到底是谁摔的。 沈辛夷还出口试探呢,鱼望水已经是泪珠盈眶,凄凄哀哀地跪下,白着一张脸儿:“我,我不是有心的,我出身微贱,大抵是无福消受殿下的好东西,还请殿下降罪。” 沈辛夷:“...” 她这凄凉无助的表情,知道的是她摔坏了沈辛夷所赠之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沈辛夷要跟她玩囚禁y呢。这绿茶的也太明显了吧! 偏偏还有舔狗爱吃这一套,齐叱本来已经行完礼,拿起东西准备走人了,瞧见鱼望水这样,心下不由得大为怜惜,跪下求情:“鱼娘子也不是有心的,还请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有多不好惹他亲眼目睹过几回,他,他还真担心望水受欺负。 他俩这一跪一求,把一言未发的沈辛夷弄的如恶人一般。不过沈辛夷本身也是故意摔坏那钗子的,倒也没怎么生气,若有所思地瞧了二人一眼,似笑非笑看着齐叱:“我说要罚她了吗?倒是齐中候这般紧张,值得深究啊。” 齐叱面上一窘,沈辛夷往门外一指,他连滚带爬地跑了。 鱼望月大概也觉着自己庶妹的表演实在尴尬,一把把她拽了回来,皱眉:“太子妃又没说要罚你,莫要小家子气!”她冲沈辛夷为难一笑:“殿下...我这妹妹一向待在家里,没怎么出来见过世面。” 沈辛夷现在已经确定了齐叱和鱼望水有猫腻,因此十分大度地道:“无妨的,一根钗子而已,我重给三娘子一根就是了。” 她又命人给了鱼望水一根,鱼望水怯怯收下。 鱼望月试探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再多留,拉着鱼望水就告辞了。 太后刚才一直在安静旁观,沈辛夷忍不住对她笑了笑:“鱼三娘子还挺有意思的。” 太后了然于胸,嗔她一眼:“你是个淘气的。” 鱼家姐妹俩走到宫外,鱼望月若有所思地问自己庶妹:“你和齐叱是什么时候勾上的?” 鱼望水已经达到了戏如人生的境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瞧来:“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和齐中候只是偶然认识的。” 鱼望月厌烦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拆穿她,思忖道:“我记得你和沈家的一位司戈认识?那人好像是太子妃堂兄?” 鱼望水乖巧地点了点头,鱼望月心思乱转,很快有了个主意,在鱼望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鱼望水不解道:“让他们二人打起来,还非得有一人受伤?这是为什么?” 鱼望水淡淡道:“照我说的做,好处不会少你的。” 虽然她如今主要的攻略对象不是太子妃,但若有机会能让太子和太子妃之间嫌隙更深,她也不会介意推波助澜一把。 ...... 沈辛夷觉着那位鱼望水姑娘实在不是个好的,所以特地写信给沈凌风提了个醒,免得她一腔热情错付了。 还没等到沈凌风收到信儿,事儿已经闹了出来,玉烟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沈辛夷:“殿下,不好了,齐中候和堂公子打起来了,两人现在都重伤昏迷过去。” 沈辛夷脸色微变。 玉烟又道:“还有大郎君和太子手底下的太史公,他们俩为了劝架也受了伤,现在太子已经赶过去了,您也赶紧去瞧瞧吧。” 第 50 章 当天下午,齐叱就带着太后的虎骨酒和沈辛夷的描红给了陆衍。 陆衍翻开沈辛夷的描红本,一字一字看过去,忽抬眸问齐叱:“她...太后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齐叱照实道:“太后只叮嘱您要保重身体,旁的就再没说了。” 陆衍简直想上脚踹他,压着怒气问他:“别人呢?别人没说什么?” 齐叱摇头:“除了太后,再没人跟您传什么了,太子妃只说近来练字偶有心得,所以取了近来的描红本给您,让您指点一二。” 陆衍只好又低头翻看描红本,里面多是摘录的诗词,硬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他随手把描红本放在一边,对齐叱道:“滚吧。” 他待齐叱走了,把描红本又拿来,细细在字迹上摩挲了一遍,很快又皱起眉,烫手似的扔在一边。 他以为自己纵然心悦沈辛夷,但略冷她个几天,也不会有何影响,她进宫陪太后的头两天还好,这几日却越发不适应了。 她还真是心宽得紧,难道就不怕自己这几日去找别的女人? 他又转念一想,她那样冷心冷肺之人,只怕还真不在意,或许巴不得他去寻别的女人,她好能趁机和离,做梦!秉持着这种念头,他又一个人孤枕和衣睡下。 他一向醒得早,第二日早上才洗漱完,底下人慌里慌张跑了进来:“殿下,不好了,齐中候和沈司戈打起来了!现在两人双双重伤昏迷,您快去瞧瞧吧!” 陆衍一听沈这个姓就有种不妙的预感,挑眉:“沈司戈是谁?” 那人慌里慌张,上气不接下气:“就是...太子妃...娘家堂兄。” 陆衍心下一沉,淡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赢了自然好,输了也是常有,我去做什么?” 那人大喘了一口气:“不是...军中比试,两人私下动手,太史捷和太子妃的嫡亲兄长上去劝架,也受了伤...” 陆衍听到太史捷出事,面色更沉,当即大步迈了出去,翻身上马。 他在路上才弄明白了事情经过,金吾卫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沐休的时候将士们约在军营里小比一场,因着不是正规比试,所以还可以把亲朋带来观看,齐叱特地请了太史捷指点,沈凌云把沈桂旗带来瞧热闹,结果两人正经比试还没开始,私底下先干了一架,听说还动了刀枪,太史捷和沈桂旗闻讯赶去劝架,结果也被牵连进去了,其余劝架的将士都受了轻伤。 陆衍强压着火,掩嘴重重咳了几声,问道:“他们为何打起来?” 传信之人也是满脸茫然:“好像是沈司戈先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两人就动起手来了。“ 金吾卫的军营依山而建,陆衍策马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一下马先去看太史捷。 太史捷被安置在一处营房里,脑袋上肿起个大包,肩膀也不大灵便,他见陆衍到来,想站起身相迎,陆衍几步扶住他:“太史公别动,伤了筋骨就不好了。” 太史捷笑笑:“不碍事,只是青肿了一块,上不到本里。还是年轻人劲儿大啊,早知道这般,我就只动口了。”他又以目光示意:“殿下瞧瞧沈家郎君吧,他伤的比我重。” 沈桂旗和沈辛夷如此相似,陆衍其实一进来就瞧见他了,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被太史捷一引荐,沈桂旗忙站起来,束手束脚地道:“微臣,不,草民...在下沈桂旗,见过太子。”他边说边瞧了自己这位‘妹婿’一眼,一眼看过去也是惊艳万分,但随即觉察到他面上的冷意,心下不由更为紧张,又为妹妹操心。 太子这般漠然,又和沈家素有嫌隙,阿妹那样爱说爱笑的人,跟他过日子一定很累。 陆衍表情看似淡漠,实则也是僵住了,停顿了片刻,这才颔首,又问他:“你没事吧?”他看过去一眼,只见这位大舅子手臂上有一道浅薄刀伤,脸颊青紫,手背擦伤,不过都上过药了,应该没有大碍。 沈桂旗竭力镇定,点头:“谢太子垂询,我无碍。” 陆衍能接受沈辛夷,皆是因为把她看成了自己人,对于其他沈家人,他本能地不想多见。他转向太史捷问话:“军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史捷起了身,不答:“咱们先去看看齐叱和沈司戈吧。” 陆衍颔首,沈桂旗跟在两人身后前去探望。 因为齐叱和沈凌云的伤势较重,两人被安置在一处清净干燥的营房里,方才一个伤了后脑勺,一个伤了太阳穴,此时皆昏睡不醒。 陆衍干脆问旁边候着的几个将士:“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将士正要回答,外面又有人报:“太子妃到!” 陆衍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身子不由的微微绷紧,明知不该,但想到几日不见,而下一刻就能见到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期待起来。 他甚至在想自己今日穿的衣服是否足够精神,佩戴的首饰是否得体,在她面前会不会出丑?等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又陡然生出一股怒气来,却不知到底是在恼谁。 沈辛夷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他怎么就这么容易被牵动?!无药可救! 沈辛夷极快地走进来,先向他微微一礼:“太子。” 陆衍薄唇轻轻抿了下,对她的称呼感到极为不满,又瞬间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清醒了?” 屋里屋外这么多人,沈辛夷含糊道:“是啊。”她问道:“大家的伤势怎么样?” 陆衍淡道:“无甚大碍,修养几日就能好,大夫说你堂兄和齐叱过会儿就会醒。” 陆衍转过身不去看她:“你来的正好,我正在问其他人事情的原委。”他转向方才那名将士,换了个问题:“方才到底谁先动的手?”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更有攻击性,一边是太子妃堂兄,一边是外戚家人,将士左右为难,最终还是老实道:“我看见是沈司戈先扑过去的。”他想了想,又补了句:“不过当时场面混乱,卑职眼花了也有可能,您问问其他人吧。” 沈辛夷脸色不大好看。 谁先动的手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个问题决定了谁有理谁没理,要真是沈凌云先动的手,那没理的肯定是自家,太子就是要处罚她也没话说。 陆衍又问了几个人,都说是陆凌云先拔的刀。他看了眼沈辛夷的面色,又问方才那将士:“军中挑衅私斗,该如何处置?”他来只是为了看太史捷,本没打算插手此事,反正齐叱和沈凌云自有军法管着,但心里那股莫名的怒气让他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个问题。 将士面色为难,见陆衍神色冷漠:“赏,赏军棍五十。” 陆衍道:“你没说完,若情节严重,影响恶劣,按军法当斩首示众。” 将士羞愧地低下头,嗫喏了一句。 沈辛夷脸色微变,斟酌了一下词句,努力让自己言辞不带半点锋芒:“太子,将士所见不会有假,但我堂兄的人品我还是知道的,他断不会主动对同僚动手,要不要等他们二人醒来再问个清楚?” 陆衍脸上带了她熟悉的讥诮:“几十双眼睛看着的事儿难道有假,太子妃真以为等两人醒来这事的处置会有什么改变?还是太子妃想罔顾军法,把他强行保下来?” 他说完这句自己也有些后悔,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传信那件事而迁怒于她,他瞧了眼沈辛夷微白的面色,努力缓和语调,干巴巴来了句:“不过这事儿不算严重,应当也就是打几军棍,不会要他性命的。” 沈辛夷没接话,太史捷打圆场,笑道:“还是等沈司戈和齐中候醒了再问吧,就算是县太爷审问犯人,也得问犯人几句话啊,咱们总不好在两人昏迷的时候给他们就这么定罪吧?” 沈辛夷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太史公说的是。”太史捷向她还以一笑,示意她别动怒。沈桂旗附和:“正该如此。” 她又转向陆衍:“等他们二人醒了,问清楚之后,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绝无二话的,太子也不用说我徇私,就算按律斩首,我也不会多说一句。” 陆衍蹙眉:“我并无此意。”他又觉着自己说话太软,冷下脸:“问不问有何区别?难道他们两人还能给出别的解释?”他自知道问和不问的区别,不过话赶话到这儿了。 沈辛夷没说话,让下人取了特地带来的伤药,先给太史捷一瓶,再给沈桂旗和其余被误伤的人,抱拳行了个武人的礼节:“诸位今日突遭横祸,跟我们脱不了干系,这些是我们家祖传的创伤药,对外伤有奇效,还请诸位不要嫌弃。” 众将士总觉着宗室妇都该如九天玄女一般高高在上,没想到这位太子妃这般和蔼直率,心下反倒更加敬佩,回礼连说不敢。 陆衍在一旁不置一词。 正在他们用药的时候,齐叱突然重重咳嗽两声醒了过来,不过眼神还有些涣散,有人给他灌了几口温水,沈辛夷瞧他这样,本打算等一阵再问呢,不料他哑着嗓子喊出一句:“凌云兄弟呢?” 沈辛夷见他能说话了,忙道:“他没事,正在你身边躺着呢。”她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问道:“方才你们二人相搏,是谁先动的手?是...沈司戈吗?” 齐叱才看见她和太子:“太子?太子妃?你们怎么在这儿?”他也来不及诧异了,勉强站起来:“光说说不清,殿下随我来。” 陆衍和沈辛夷互视了一眼,跟着齐叱来到他俩方才打架的地方,他捡起木棍在草丛里胡乱拨拉的几下,就见草丛深处有一只被斩成两段的大蛇,蛇身手腕粗细,五彩斑斓,头呈三角,显然毒性极烈。 沈辛夷瞧了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慌忙别过头去。陆衍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着她,又问齐叱:“怎么回事?” 齐叱一叹:“方才我和凌云兄弟争了几句,他拔刀向我砍过来,我以为他要动手,立刻跟他争斗起来,我俩打红了眼,快昏过去的时候我才知道凌云兄弟拔刀是看见毒蛇在我身后,他怕我被毒蛇所伤,这才一刀看了过来,我...丢人啊,我对不起他!” 陆衍:“...” 他猛然就觉着脸上一疼,真疼。 第 51 章 沈辛夷扫了眼方才信誓旦旦说证据确凿,不必等人醒过来的太子。 陆衍面色已经僵住了,不自在地别过头不看她。 沈辛夷现在没空挤兑太子,问齐叱:“这蛇是哪儿冒出来的?” 齐叱身上大小伤口一堆,吹不得风,一边往军营里走一边道:“营地靠近大山,蛇虫鼠蚁多点不稀奇。”他说着说着又开始感激起沈凌云来了:“这蛇叫闭眼倒,毒性极烈的,要不是凌云兄弟好心,我一条命只怕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三人说着就回到了营帐里,恰好沈凌云这时候也醒了,他瞧见堂弟堂妹,面露愧色,嗫喏道:“太子妃...”接着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沈辛夷让屋里的其他人都退出去,屋里只留下她和太子,已经打架的当事人,她这才问道:“你们到底为什么打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叱先开了口:“是...是,我前些日子结识了鱼三娘子,她性子单纯柔善,是个很好的姑娘,只是我瞧她最近有些不开怀,所以就问她缘故,她说,她说...”他看了沈凌云一眼,硬着头皮开口:“她说沈司戈常无故骚扰,调戏于她,她碍于沈司戈是太子妃的娘家人,不敢向家里告状,我知道之后就想找沈司戈问个清楚...” 沈凌云听着听着脸色都变了,重重一拍床榻,怒道:“好个颠倒黑白的无赖!明明是你时常欺凌鱼娘子,我今儿才问你几句,你竟敢往我身上泼脏水!” 沈辛夷:“...” 齐叱听他这般说,也动了火气,两人大有再比一场的架势。沈辛夷给两人的蠢样气的头疼,抬手重重给两个人脑袋上呼了两巴掌,把两人头上的木钗都抽歪了:“都给我闭嘴!”这养备胎的手段何等低劣,两人都算是见过世面的,居然被这等手段拿住了! 他俩不敢动了,沈辛夷也顾不得维持淑女形象了,指着两人鼻子怒骂:“你们俩别犯蠢了,那鱼望水只要是个正经人,若是真心想和你们好,干嘛不让你们提亲,为何非得私相授受?你看平日她只收你们东西,可有一句话提过亲事?这明显就是看不上你们还想找个更好的,在这儿吊着你们呢!还有今天这事儿,我相信你俩对她都没有逾越之举,可她偏偏跟你们分别说这样的话,你们还不想想到底是为什么?!居然还有脸对骂,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两人面色先是不服,听到最后都齐齐变了脸色,面上显出茫然颓败之色,显然被打击的不轻。 沈辛夷给这俩蠢东西气的够呛,说完了之后火冒三丈地出了营长。陆衍本来袖手在一旁站着没吭声,瞧她出去了,撂下一句:“再敢去见鱼望水惹太子妃生气,每人杖责五十,打死为止。”说完就大步追了出去。 沈辛夷给俩人气的脑仁疼,站在营帐外透了口气,瞧见陆衍也没什么好气,冷哼了声:“太子是不是也见我犯什么法规,准备把我杖责斩首啊?” 陆衍就知道她方才没提只是准备秋后算账呢。他被这么问了一番竟也没恼,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半晌才低声道:“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方才是我太武断了,让你在这么多人面前难堪了。” 他就连当初对母亲兄长,都没有低头说过这么软的话,他哪里是成婚,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到家里! 他见沈辛夷垂头不语,不由也不悦起来,带着些赌气意味:“你还想怎么样?” 沈辛夷无语,就没见过这么道歉的:“我一句话都没说,太子已经说了这么些,我还能说什么?”她急着回去收拾鱼望水,摆了摆手:“既然事情已了,我哥他们和太子的人都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永宁宫了,我的佛经还没抄完呢,太子自便。” 她说完转身要走,手臂却被陆衍一把握住,她只得转过头来看着他,陆衍蹙了蹙眉,声音里带了莫名的委屈:“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打算回永宁宫?” 沈辛夷被他这声音弄的有点想笑,竭力绷着脸道:“一码归一码,我当初为什么去永宁宫...咳咳,太子是知道的。” 他沉下脸:“若我现在不想你回去呢?跟我回府。”后四个字咬的极重。 沈辛夷面上渐渐带出几分疑惑,陆衍等不来她的答案,已经彻底不耐烦了,伸手一拽就把她带到怀里,半抱着到了军营门口。 他没给她挣扎的余地,紧紧搂着她上了马,吩咐了句:“去跟太后说,太子妃已经回府了,让她不必操心,:说完就带人一路往太子府方向行去。 ...... ‘啪嚓’一声响动,鱼望月满面怒色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鱼望水:“蠢货,我不都跟你交代的明明白白吗?让那沈司戈先动手,最好能把齐中候打伤打残了,你瞧瞧你办的好事!” 鱼望水被茶盏砸在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过了会儿才弱声弱气地辩解:“阿姐,我又不是他们俩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谁会先动手?再说...你是想让他们俩狠狠打一架,好让太子和太子妃为此越发不睦,那谁先动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有关系了! 谁先动手就决定了哪个没理,若是沈凌云先动手伤的齐叱,那太子对沈家人的厌恶必然会更深几分,而且他近来和太子妃吵架,这份厌恶一定会牵连到太子妃,说不定这件事就会成为最后一根稻草,让两人满是裂痕的关系彻底断裂。 但若是齐叱伤了沈凌云,太子本就对太子妃有些情意,见她堂兄被自己的人打伤,哪能不愧疚怜惜? 鱼望水当真是把脑子都长在勾男人上了,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鱼望月声音极冷:“现在太子已经把太子妃带回去了,以后若想下手,就更加难了,都是你做下的好事!” 鱼望水见自己嫡姐的面色越来越沉,心下也有些着慌,垂着头委屈辩解:“我都跟沈凌云和齐叱说的好好的,谁能想到突然冒出一条蛇来,沈凌云还乱发好心去救齐叱!要是齐叱被咬中毒身亡,沈凌云和太子妃这辈子都解释不清了!可是这些咱们都想不到,阿姐你也不能全怪我啊?” 怎么说齐叱也是她裙下臣,她用和他花前月下的柔软声音说着他中毒身亡的事,怎么听都让人不寒而栗。 她辩解完心中一叹,鱼家现在只剩个空壳子,她又是个庶出的,若不是用些旁门左道,只怕要被父亲随意许配给路边的猫三狗四,一开始她吊着这些人一开始只是为了选出个最合适的,最有前程的嫁过去,后来这些人总是给她买东买西,她也不会拒绝。 若不是嫡姐这次让她挑拨,她才不会引得两人争斗呢,对她也没好处啊!现在嫡姐竟反过来怪她了。 鱼望月厌烦道:“不怪你难道要怪我自己?这么简单的事儿你都做不好,两人明明都为你神魂颠倒了,你竟还闹出了岔子,现在太子只怕对太子妃怜惜得紧。” 鱼望水听着听着忽然脸色慌乱起来:“阿姐,太子妃会不会知道我从中挑拨的事儿,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重罚我?” 鱼望月冷冷瞧她一眼,还不得不耐下性子来宽慰她,她努力缓和神色:“太子妃虽说身份尊贵,但总归也是内宅妇人,总不可能打杀了你,最多把你叫去训斥一番,你在她面前撑住,咬死了说自己无辜就是。” 她一边说,一边心下暗忖,太子妃怕是不会轻饶鱼望水,她得想个法子把自己摘干净才是。 鱼望水除了撩汉有几分本事,别的事上不是啥有智商的,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点点头。 ...... 沈辛夷本来没生气也没动怒,被他强行抱着上了马才彻底火了,她头上钗环身上衣衫都散乱了,她比力气肯定是比不过他的,努力挣扎踢打了几下都没用,打人要挑要.害下手,她怒瞪了他一眼,一只纤手探进了陆衍衣服里。 陆衍就觉着一只微凉的手滑在了腰侧,他不由得一怔,腰间的一块软肉就被重重掐了一把,他闷哼一声,反倒发了性,冷哼了声:“回去就把你关起来,看你还敢不敢撒野!” 沈辛夷更怒:“你有病啊!你好好说我又不是不回去,你这么一会白脸一会红脸的让我怎么答应?!” 陆衍神色稍缓:“你当真打算回府?” 沈辛夷重重一哼,没说话。 其实她还没想好回不回府,主要是不知道如何面对陆衍,说实在的,她真有些心虚,虽然当年的事不是她做的,可她没法坦然面对陆衍。 陆衍两手控着马缰,低头看着她的发旋皱眉。 此时已经快到腊月了,顶风骑马格外冷,沈辛夷跟他置气的时候还不觉得,坐在马上颠了几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陆衍瞧她脸被冷风吹的发红,踌躇了片刻,伸手解开自己的大氅,又把沈辛夷抱着转了个身,让她面对着他,再把她整个人塞在自己怀里,又用大氅把她裹住,把猎猎寒风隔绝在外。 沈辛夷的心情本来正复杂,此时缩在他怀里,听见他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心情竟奇异平复下来。 他怀里很是暖和,她缩着不想动,就听陆衍问了个很没有营养的问题:“你近来在永宁宫干了什么?” 沈辛夷干的事儿可多了,不过不想和他说,只是道:“陪太后吃斋念佛,还能做什么?” 陆衍抿了抿唇:“你爱吃肉。” 沈辛夷:“...”她已经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她静静等着陆衍的下文,就听他继续道:“所以陪太后吃斋念佛,你一定很难受吧?” 他最后得出了答案,宣布:“现在知道太子府的好了吗?在府里你爱吃肉吃肉,爱吃素吃素,没人拦着你。” 沈辛夷:“...==真好。” 她实在没法忍受和陆衍进行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主动岔开话题:“殿下知道鱼望水为何要挑拨我堂兄和齐叱?这对她好像没什么好处。” 一般像鱼望水这样热衷养备胎的,无非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出门吃喝首饰都不用自己掏钱,可她唆使两人作对又有什么好处?这两人家里都是有背景的,若是真打出了问题,难道鱼望水还能独善其身? 陆衍对她嘴里突然蹦出别人的名字感到十分不悦,冷冷道:“不知道,我又不是鱼望水。” 沈辛夷自顾自地思量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最后拍板:“罢了,管她为了什么呢,过两天我得好好让她学个乖。”要是只想坑钱捞好处也就罢了,反正沈家齐家也不缺那点钱,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了,但她唆使两人打架就太缺德了,万一伤了残了怎么是好? 她想着想着,肚子突然‘咕噜’了一声,她愣了下,正想抵赖过去,就听肚子又‘咕噜’了一声。陆衍似笑非笑地低下头,揶揄:“饿了?” 沈辛夷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就放开来:“早上一起来就听见我哥和堂哥出事了,饭也没吃就赶了过来。” 陆衍露出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我也没吃,回府吃吧。” 沈辛夷饥肠辘辘地跟他回了太子府,也不知道他和太子府的下人心有灵犀还是怎地,府里已经备好了饭菜,她按照习惯先喝了碗汤,然后才开始用饭。 两人一贯的礼仪都是食不言,陆衍不知怎么的,今儿的话格外多,又问她:“你在永宁宫待的如何?太后对你怎么样?” 沈辛夷没有含着饭说话的习惯,那样太没礼貌了,她只好把碗筷放下,专注回答他的问题:“太后待我很好,永宁宫上下也很好,十分清净。” 陆衍不知怎么的,又不悦起来:“清净?你不是喜欢热闹吗?”他说完顿了下,又问道:“吃穿怎么样?” 这话题没营养到沈辛夷想打人,她叹了口气:“挺好的,穿的是我自己带过去的,太后宫里的伙食也好,我很满足。” 陆衍抿起唇:“那你...可有想过我?” 沈辛夷一愣,隐约有种感觉,他前面那些杂七杂八的废话都是为了这句话做铺垫。她还没想个明白,陆衍双目直直地看着她:“说啊,这几天可有想我?” 他这几日可谓是孤枕难眠,明明两人前些日子还有过一段亲密接触,近来却不得不分居两处,他更是想她想的频繁,哪怕她不在家里,他也能闻到她身上的幽香,甚至还经常梦到两人那次情好时候的场景,情难自禁,等一起来被褥寝衣都脏污了。 沈辛夷回过神来,诚实道:“有,我最近吃饭睡觉都在想你。”不管想的哪方面,但近来太子绝对占据了她罚思绪。 陆衍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漫上来,等她承认了,才道:“我也想你了。”他偏头一想,又道:“行也想你,坐也想你,尤其是睡觉的时候,总觉着少做了点什么。” 睡觉的时候...少做了点什么...沈辛夷一下就想歪了,她瞬间想起两人上回那次乌龙一般的亲昵,但,但好歹也算赤诚相见过... 陆衍又问她,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清,语调莫名暧昧:“你睡觉的时候也想着我?跟我的想是同一种吗?” 沈辛夷:“...”她抹了把脸,努力淡定:“我不知道太子的想是那种想?” 堂中无人,陆衍的声音却越发低了,他把语速放缓,一字一字地道:“想剥光你的衣裳,把你按在榻上,再...” 沈辛夷:“...” 她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弯道漂移闪了腰,最郁闷的是被他说的话明明令人浮想联翩,神色却淡漠无比,简直让人流鼻血,她被他描述的场景弄的口干舌燥,脸色燥热起来,恨不得把陆衍绑起来这样那样再这样那样一番。 她正在走神,陆衍已经说完了,末了问她:“现在,你知道我是怎样想你的吗?” 他头一回这么骚,自己也有些不自在,可说完却有种别样的感觉,尤其是瞧她脸色微红的模样,心思越发浮动。 沈辛夷强迫自己的思绪不要开车,让脸上也保持淡定,半晌才点了点头:“知道了。” 陆衍瞧她神色淡然,心里微感失望:“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 沈辛夷:“我...” 她才吐出来一个字,陆衍脸色忽然变了,他捂着嘴重重咳了起来,沈辛夷吓了一跳,忙走过去帮他拍背顺气:“你怎么了?又病了?我去叫太史公!”老天果然看不惯没事乱开车的人! 陆衍一边咳,一边指了指桌子上那盘鱼。 沈辛夷瞬间明白了:“你被鱼刺卡了?” 陆衍大概觉着有些丢人,皱着眉咳了会儿,才背对着她点了点头。 沈辛夷忙道:“那我还得叫太史公过来,你可坐着别动啊,别信那些偏方吃醋吃饭就能把鱼刺顺下去,万一卡你嗓子里的鱼刺是根硬的,这样乱弄可是会划伤嗓子的!” 陆衍:“...” 她先警告了陆衍一番,这才跑去叫太史捷来,可怜太史捷自己脑袋上的淤青还没退,就得匆匆赶过来,他还带来了一只小小的竹夹子:“殿下张开嘴,把舌头伸出来,我给你把鱼刺一取。” 陆衍想象了一下自己张着嘴吐舌头的情景,脸色微黑,他不想让她看,于是转向沈辛夷,忍着难受:“你出去。” 沈辛夷郁闷了:“殿下你也太忘恩负义了吧?太史公还是我叫来的呢。” 陆衍坚持:“出去。” 沈辛夷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无奈地摇了摇头才出了门。 太史捷用竹夹三两下就把鱼刺取出来了,陆衍喝着温茶润喉,沈辛夷趁机走进来,他还问:“你没有趁机偷看?” 沈辛夷的脸黑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陆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重新回到饭桌上,不过谁都没再碰那条鱼了。 陆衍摩挲着茶盏,半晌才道:“不准说出去。”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辛夷就自己脑补出来了,不由轻笑出声。像陆衍这样的人也会像普通人一样被鱼刺卡的,被卡这件事似乎让他接地气了许多,不像平日这么难以接近了。 要是别人被鱼刺卡了可能还没那么好笑,但以高冷为人设的陆衍被卡了就格外好笑,总给人一种崩人设的迷之笑点。 陆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阴沉着脸:“你再笑试试?” 沈辛夷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捶桌狂笑起来。 陆衍:“...” 第 52 章 沈辛夷在饭桌上笑的东倒西歪,简直是在光明正大地挑衅他。 陆衍眯起眼,神色不善,一把把她从座上拎起来,低头堵住她的嘴——用嘴堵的。 沈辛夷乐极生悲,一口气被呛了回来,不由得挣扎了几下,可惜双唇被他紧紧咬着,她犹豫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古怪,很快就开始配合起来,双手攀着他的肩膀,用牙齿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算作回应。 陆衍察觉到她的配合,原本已经阴雨绵绵的心情很快开始转晴,他发了性,索性双手托住她臀部,让她两脚悬空,身在空中没有任何依仗,只能紧紧地贴着他。 沈辛夷觉着差不多了,偏头想避开,却被他搂的更紧,他唇舌还是不依不饶地缠着她,直到她觉着上气不接下气了,他这才终于放开她,又侧头往她耳边呵气,声音低靡:“还敢不敢笑了?” 她本来已经笑过去了,被他一说又有点想笑,开始怀疑他在钓鱼执法,于是抿唇忍笑瞧了他一眼:“殿下,你知不知道让别人忘记一件事的最好方法,就是你自己别主动提这个事,你再问我笑不笑,我又要忍不住了啊。” 陆衍哼了声,弯下腰把她放回座位。 沈辛夷摸着自己微肿的唇瓣,看着陆衍若有所思。 她这些日子除了纠结上一辈的仇怨,再有就是纠结她和陆衍的关系,她近来还推导出一个很可怕的事儿——陆衍,不会喜欢她吧?你要说喜欢,他平时对她不是冷着脸就连斥带骂的,要说不喜欢,他平日里一些言谈举止又颇为暧昧——就像刚才。 难道为色所迷?要是换作别的男人,沈辛夷自有能把他迷住的自信,但是陆衍又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个不喜欢把话憋在心里的人,摸着下唇想了会儿,还是决定摊开来说:“殿下,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啪’——陆衍刚拿起的筷子掉地上了。 作为一个不喜欢把情绪外露的人,沈辛夷的问题让他有种脱光了衣服在长安最繁华的街道上裸.奔的羞耻和难堪,他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努力让神情变得漠然:“你为什么这么问?” 沈辛夷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刚才何必亲我呢?” 陆衍:“...” 他腾的站起身,冷着脸道:“自作多情,不过是你一直在我面前引诱我罢了。”他似是彻底怒了,怃然拂袖:“不知所谓!” 他不发火还好,一发火沈辛夷就有了谱,她嘴角不由翘了翘,面有得色。 当初陆衍高贵冷艳拒绝她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他有一天就这么栽了,说到底还是她的魅力太大嘻嘻嘻嘻嘻嘻嘻~~~ 沈辛夷捧着脸恶意卖萌:“可是我阿娘说,一个男人只有特别特别喜欢一个女孩的时候才会主动亲他,我可没勾引你亲我鸭~~~” 话里的洋洋得意十分清晰,不用细听都能听出来,陆衍转头瞧她满脸嘚瑟,又怒哼了声,转过头不看她这张脸。 沈辛夷得寸进尺,好奇地问他:“殿下,你喜欢我什么啊?”话说她前些日子好像都沉浸在剧本中表现奇葩吧?难道陆衍这么火眼金睛,能透过奇葩的外表看到她充满魅力的内心? 陆衍平了平气,不咸不淡地道:“喜欢你给我写休书,喜欢你扯了我的裤子,喜欢你半夜有事没事把我捆起来,哦对了,最喜欢你逼着我自亵给你看这点。” 沈辛夷;“...”灵魂受到一万点暴击。 她捂着胸口,虚弱无力地道:“我那是有病...” 陆衍反将了她一军,心情稍好,伸手握住她的双肩,把她的身子板正,语调平静地问她:“你现在还想看吗?” 沈辛夷不敢看他的脸,却还是忍不住好奇:“不想...我说想的话你真的会...吗?” 陆衍垂眸瞧着她:“谢谢你给我提醒,不如你先表演给我看如何?” 沈辛夷:“...” 他微微低下头,和她额头相抵:“或者我帮你...” 沈辛夷:“...”她低低嘟囔:“...火烧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啊。” 陆衍抬起她的脸:“知道疼就好。”他唇角一挑:“你神志不清的时候对我做过什么,我都记着呢,以后我会一一讨回来的。” 沈辛夷底气不足地道:“...我也没做什么吧。” 陆衍见她还敢抵赖,语调却颇为不善:“你摸我了,还亲我了,又扑上来扯我衣裳...” 他每说一句,沈辛夷脑子里就会浮现出相应的场景,恨不得当场撞墙自尽,她实在听不下去了,主动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太子哥哥,素素不是故意的。” 陆衍的脸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重重一拂袖,不自在道:“装傻也没用。” 沈辛夷又逗了他几句,瞧他油盐不进,这才遗憾地去午睡了。 陆衍瞧见她换衣裳,中衣除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他浮想联翩,唇角抿起,遏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沈辛夷换好了寝衣,觉察到他的目光,转头问他:“殿下?” 陆衍这才从想象里抽了身,眼底带着莫名的怒气,深吸了口气转身走了。 沈辛夷给弄的一头雾水,他又生什么气?是哪里又不对了?她实在想不出来,只能无奈耸了耸肩。 等她下午起来,陆衍果然出去忙活了,她不由回味了一下他的神情...还挺有意思的,确认了陆衍对她有意这件事让她心情颇为复杂,得意自然有,更多的还是犹疑。 她理了理思绪,转头吩咐张媪:“阿姆,你派人去给鱼家下个帖子,就说我很喜欢她,想请她过来说话,让她不要推脱,否则我会亲自上门去请。” 张媪点了点头,郑重应了。 沈辛夷又吩咐内侍:“你去把齐中候和沈司戈请来,就说我有事让他们过来。” 齐叱和沈凌云都回京城养伤瞧病了,因此很快就进来了,沈辛夷把他们安置在堂中宽大的八扇屏风后,吩咐道:“等会你们好好听着,别出声,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鱼家虽说败落,但祖宅到底是在京城中央的位置,鱼望水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她自然知道太子妃要做什么,本想推脱的,无奈太子妃派来的人口气强硬,她父亲不敢得罪太子妃,立刻把她推出来,因此她面色有些灰败。 沈辛夷一副待客的温和面相,命人给她看座奉茶,又笑道:“我第一眼见三娘子就投缘得紧,我在太子府闷得无聊了,恨不得天天请你来玩。”她瞧了张媪一眼,张媪会意,端了盏茶给鱼望水,她笑:“这是我寻了古方新点的茶,三娘子喝喝看,看味道如何。不瞒你说,我母家就好茶,我有一位堂兄名唤沈凌云的,他最爱烹茶点茶,这古方就是他特地寻来送给我的。” 鱼望水身子一抖,沈辛夷佯做好奇:“三娘子怎么了?莫非认识我那位堂兄。” 鱼望水慌忙摇头,又生怕太子妃给这盏茶里下了药打算毒死她,犹犹豫豫地接过茶盏,却不敢喝,就是手一颤的时候,手里的茶盏落到地上,茶汤全泼了出来。 沈辛夷面色微沉:“看来三娘子是看不上我的茶了?” 鱼望水慌忙跪下,张媪得了沈辛夷授意,扬手就给她了两巴掌,她捂着脸哀哀哭道:“殿下...我错在哪儿了...还请您明示...可您不动滥用私刑啊!” 沈辛夷并不怕她的告诫,这事儿可是鱼望水勾三搭四在先,一传出去没有人会说她的不是。屏风后的沈凌云和齐叱面露不忍,一副大为怜惜的样子,她一个凌厉眼风扫过去,两人就乖乖坐好了。 她见她还不承认,又瞧了张媪一眼,张媪当年在宫中待过,知道怎么惩治人最疼,她扬手又抡了几个巴掌过去,鱼望水只知道哭了,抽抽噎噎地道:“殿下别打了,都是我的错。” 沈辛夷莫名觉着自己像欺负柔弱白莲花女主的恶毒反派,不由笑了下,问她:“你错哪儿了?” 鱼望水抽泣:“我错在行止不检,不该出去一趟就入了齐中候和沈司戈的眼,害的他们打了起来,惹得殿下伤心生气,我就该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还在狡辩,沈辛夷眯起眼,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又不是男人,你再哭我也不会怜香惜玉。你要是再不说明白,我这就命人给鱼家传话,好好说说你勾三搭四的事儿,你今儿就别想走了,我倒要看看鱼家敢不敢保你。” 鱼望水脸色大骇,不过她也不是一般人,此时反倒镇定下来,她心里已有了计较,用手擦了擦泪,低声问:“我若是照实说了,殿下能放我走吗?” 沈辛夷没说话,爱惜地看着自己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那就看你说的是否详尽了。” 鱼望水知道这位太子妃厉害,再不敢胡乱搪塞:“是我的错,我羡慕嫡姐受人追捧爱戴,所以想向她学着些,没想到一来二去就往邪路上走了...” 她脸上有几分难堪:“齐中候和沈司戈都对我有意,我怕我跟他们彼此走太近,被发现了传出去我的名声不好,于是我跟沈大哥...沈司戈说齐中候调戏我,又跟齐中候说,沈,沈司戈欺凌我,我迫于无奈才和齐中候(沈司戈)往的。” 这倒也说得通,沈辛夷瞧了眼脸色暗淡的沈凌云和齐叱一眼:“你这套操作熟练得很,怕不止对一两个这么干过吧?” 鱼望水白着脸点了点头,倒也老实交代了:“胡家的嫡出三郎君,李家的庶出长子,申家旁支的嫡长子...”她说着说着俯地大哭:“我出身不好,父亲也不大管我们这些庶出女儿,难道我要以后由人随意作践?我只想嫁个好人家,这又有什么错?殿下出身高贵,又哪里懂我们这些庶出的苦处?” 沈辛夷趁她嚎啕大哭的时候,给神情灰白的沈凌云齐叱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先下去,等他们走了她才道:“你勾三搭四我管不着,你想要金贵的首饰衣裳这也无妨,反正他俩也不缺那几个钱,但你不该唆使他们动手,若他们伤了残了有个好歹,你信不信我让你伺候他们一辈子?” 她脸色更白,沈辛夷趁机道:“是谁指使你让他们动手的?” 鱼望水身子一僵:“没,没人指使...” 她其实也不知道鱼望水背后有没有人蹿腾,这话无非是诈一诈她,但瞧鱼望水这样子,果然有猫腻。沈辛夷不耐道:“你是想我把这事传出去,帮你好好扬一扬名声?” 鱼望水愁苦着一张脸,犹豫半晌才道:“是我长姐...鱼望月。”她又叩首:“还望殿下不要传出去,我担心她对我姨娘不利...” 鱼望月?沈辛夷颇为不解:“她为什么要让齐叱和我堂哥打起来?”鱼望月平日对谁都是一副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样子,这样的人就是心里有鬼祟,也绝不会无故出手,她这番算计到底有什么目的? 鱼望水以袖拭汗:“齐皇后前些日子被禁足都是因为您,长姐说看不惯她姨母被你这个做儿媳的压制,还说你能这般厉害全因得了太子的宠爱,她想帮姨母出气,所以想让沈司戈和齐中候打起来,若两人伤了残了,太子必定会更厌恶沈家,借此也疏远您。”鱼望水跟她说的理由就是这个。 沈辛夷把这计策细细咀嚼了一番,觉着此计还真是十分高明,要不是军营里那条毒蛇英勇献身,此时两人说不定早就闹起来了。 鱼望水不敢打扰她思索,屏息等着。 沈辛夷半晌才抬起头:“好了,你走吧。” 鱼望水不敢置信:“我,我能走了?” 沈辛夷又淡淡道:“沈司戈和齐中候在你身上花的钱,我得帮他们讨回来,我把那些零头都给你去了,他俩一人一千两,外加伤药费三千两,拢共五千两。你打个欠条给我,一个月内我要见到现银,若是没有...”她轻笑一声。 鱼望水面如金纸:“五,五千两?” 沈辛夷笑笑,特好心地给她支招:“这事儿有你的一份,也有你嫡姐的一份,你若是银钱不凑手,不如问她要?”五千两对两个未出阁的女子而言,算极多了的,她倒想看看鱼望月还能干什么,再不济,让这对儿姐妹花反目也挺有意思不是? 她本来想把鱼望月提过来问话的,但鱼望月毕竟是太后和皇后的外甥女,太子正经的表妹,她若用强硬手段逼问鱼望月,这三个人未必乐意,还是迂回试探一番吧。 鱼望水已经在心里拿定主意一文不出,全让鱼望月出了。她咬着牙写了欠条,沈辛夷大略看了几眼,满意点头:“出去可别乱说,不然这事儿我可不保证不会不会传出去。” 鱼望水已经彻底被她折腾服了,灰败着脸,踉踉跄跄地出了太子府。 沈辛夷起身去了偏厅,见沈凌云和齐叱都一脸沮丧,不由心烦:“你们这幅德行做给谁看?为这样的女子垂头丧气,让我那只眼睛瞧得上!” 两人被她呵斥一番,反倒来了精神,扬起脖子互相搀扶出去了。 沈辛夷折腾一通,见天色已经暗了,于是转头吩咐张媪:“阿姆,你让人问问太子回不回来用晚膳?” ...... 陆衍其实早就处理完事了,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回府,他现下的心情颇为难言。 当初两人才成婚的时候,他其实是没有打算碰她的,说白了,他当时打心眼里没把她当成自己的太子妃。后来两人关系和缓又吵架分开几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夜里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醒来时床褥已经脏污一片了。 他以为等她回来之后,这个毛病就会好,但是事与愿违,他反而越发难以自持,还总是说些不要脸的孟浪之言,这个发现让他十分难堪,他一直觉着自己的定力绝佳,已经到不乱于心的地步了,没想到自己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怀着自我唾弃的念头,陆衍纵马在长安郊外跑了一圈,这才怀着期待又郁闷的心情回了太子府。 沈辛夷已经吃过饭了,不过他回来她还是装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站在饭桌边:“殿下,我听说你在外面用过晚膳了,只命人准备了几样小菜,或者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命厨下去准备。” 陆衍脱口:“想吃...”你 他想把一桌子菜掀在地上,把她抱到桌上供自己享用。 沈辛夷没听清:“想吃什么?” 陆衍冷着脸开始吃了:“没什么,这些就很好。” 沈辛夷讨了个没趣,挑了挑眉不再说话了。 陆衍漱过口,心思又开始浮动起来,他见她靠在床边看书,一身素衣未施粉黛,乌发还挂着水珠,双眸映着烛火,盈盈光晕轻轻流转,整个人仿佛等他享用一般。 他挥退了正在给她擦头发的张媪,站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沈辛夷却转过头:“今天你去睡偏厅。” 陆衍皱眉:“为何?” 沈辛夷不知道从那里又摸出一块牌位和两套麻衣来,她又把牌位摆到了堂中,叹道:“当初我没顾得上给他守灵,我决定要为他守孝一年,期间我要斋戒吃素,不得行房事。”她说完顿了下,又冷冷瞧了眼陆衍:“我最近不会碰你的,滚吧。” 陆衍:“...” 她想了想,又把那块麻衣举起来:“不光是我,你也要为他披麻戴孝。” 陆衍:“...” 第 53 章 什么叫当头一盆凉水,陆衍如今算是体会透彻了。 这下他可算是冷静了,手脚也老实了,心里那点躁动也没了,他深吸了口气,冷冷道:“我不穿,你喜欢你自己穿,他是你的旧情人又不是我的。” 沈辛夷不知道怎么的,这回竟没逼着他穿,自己把孝衣穿好:“随便你,不过你这一年给我安分点,不许穿红戴绿涂脂抹粉!” 守孝一年?陆衍觉着问题有点严重了...虽然之前两人因着种种尴尬,在圆房的事儿上一向比较回避,而且他还没想好和她怎么圆房,甚至没想好怎么让她知道他想圆房了,但,这也不代表他能忍到一年后啊... 他皱眉斟酌了片刻,这才瞧见她已经披麻戴孝全副武装好了,瞧她这阵势,外面不知道的看了还得以为是他死了呢。他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皱眉:“脱下来。” 沈辛夷正了正衣襟,没理会他。 陆衍实在瞧不下去,一把把她按在腿上,三两下把她的衣服扯了,有个死结实在解不开,他干脆三两下把衣服撕开。他也不是没梦到过扯她衣服的场景,但万万没想到是现在这个扯法... 沈辛夷大怒:“你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本来想看在你喜欢我的份上对你好点,你竟敢这么对我,好大的胆子!” 陆衍还疑惑她今日怎么转了性,没想到因为...他无语地摇了摇头,一指把她点的昏睡过去,自己起身去洗漱了。 晚上两人自是要睡在一起,陆衍还以为今天瞧她这样,自己不会再想些有的没的,没想到被那香软的身子一挨,他又开始不对劲起来,但趁她犯病的时候对她做什么,总归有些...禽兽。他一面说服自己,一面辗转反侧。 他下手不重,所以沈辛夷昏睡的也不沉,他翻了几个身她就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他:“你干什么呢?” 陆衍:“...”他没吭声,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辛夷发火一向是来得快去的也快,掩嘴打了个哈欠,终于彻底睁开眼,借着窗外明媚月光看清他额头冒汗,玉面绯红,不由纳闷:“你病了?”她伸手去摸他额头:“发热了?哪里难受?” 陆衍下意识地躲开,在良心和欲.火之间挣扎,薄唇抿了半晌,然后才缓缓道:“我还真有些难受。” 沈辛夷问他:“哪里难受?要不要我去叫太史公?” 他握住了她纤细柔嫩的一双玉手:“你摸摸它,就不难受了。” ...... 最后当然没摸成,陆衍在挨了她几下粉拳,并被再三提醒‘守孝期间不能同房!’之后,两人终于能安生睡一觉。 陆衍先去找了太史捷,正好太史捷也有事找他,他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殿下,陈远来信说最近正在调查南方水师军饷贪墨一案,这事儿虽与沈侯无关,但完全可以借题发挥,把此事想法扣在他头上,咱们在南边的势力也能更进一步,陈远请示您是否行动?” 陆衍脸色微变,半天才缓缓道:“告诉陈远,暂时先按兵不动。” 太史捷如实转达:“陈远说机会稍纵即逝,请殿下尽快决断。” 他抿了抿唇:“若我有需要,会写信让他动手的,现在你让他按捺住。” 太史捷别有深意地看了陆衍一眼,这才答应,他又瞧他精神不济,眼底下两圈青黛,犹豫片刻,低声提点:“殿下也别太过劳累了,身子要紧,您还...病着呢。” 陆衍皱了皱眉:“我不是劳累太过...”他请太史捷到书房详谈,等掩好了门窗,他这才犹豫道:“太子妃昨夜...又病了。” 太史捷习以为常,眉毛都没动一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只能等太子妃自己慢慢好了。” 陆衍委婉道:“我和太子妃尚无子嗣,她总是这么病着,就怕我膝下没有香火。” 太史捷瞬间明白了,又不解道:“太子妃发病好像和太子是否后继无人没关系啊。”这不是圆房就能解决吗? 陆衍:“...”因为他要守孝... 他极是头疼地瞧了太史捷一眼,太史捷有点了然,主动道:“殿下把太子妃近来的病情同我详细说说。” 陆衍就简略同他说了一遍,太史捷忍了半天才忍住笑:“所以说太子妃如今把太子当成太子的替身,还给你立了块牌位?” 陆衍:“...嗯。” 太史捷撑不住笑了,见陆衍要杀人的目光,这才勉强肃了神色:“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他缓缓道:“太子妃如今觉着原来的太子已死,不如您假扮成原来的自己,也就是太子妃心里的...那词叫什么来着,白月光,对白月光,您假扮成她的白月光劝她死心,没准太子妃会因此好转,就算没好全,至少也会踏踏实实跟您过日子了。” 陆衍斜睨他一眼:“这就是太史公你的主意?”让他自己假扮他自己? 太史捷无奈耸耸肩:“奇病还得奇药医吗,您试试又何妨?” 陆衍在僵持不下和死马当活马医之间抉择一二,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为了能尽快圆房,他也愿意做一些...一言难尽的事儿。 太史捷瞧他神色和缓,就知道他同意了,又道:“太子想想您五年前是什么样?”他说着有些感慨:“我都快忘了您前些年是什么样了?” 陆衍也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中毒之后不说一落千丈,但到底跟原来是不一样了。 他垂眸想了想:“就这么办吧。” 他说完心里有点诡异的期待,莫名想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 沈辛夷虽说犯病了,但是该干的事儿还是得干的,噼里啪啦在屋里对了好几天的账本,等终于对的差不多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来,问张媪:“阿姆,陆衍呢?” 原来变着法在她面前晃悠的小替身最近都没怎么出现,要么是回来吃个饭,要么是晚上直接睡了,难道小替身还在闹别扭? 张媪摇头:“我也不知啊,殿下可能最近忙吧。” 沈辛夷点了点头,忽然门被一把推开,陆衍的声音传进来:“你们都下去。” 屋里下人走了个干净,她这才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陆衍身上,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外罩着赤红大氅,浓烈如血,三尺青丝用玉簪挽着,腰束锦带,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妖媚,却分毫不显得女气,因身材修长高大,硬是穿出一种如火焰的轩昂之气,整个人流光溢彩,艳光照人,眉宇间尽是霸道张扬, 瞧过他穿的一身红衣,你就会觉着,这颜色天下只有他才配得上穿了。 陆衍头一次玩角色扮演,心里本来还觉着羞耻,瞧她看见自己怔愣的神态,唇角微勾,节操什么的都抛诸脑后了。他傲慢地冲她抬了抬下巴:“过来。” 沈辛夷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啊?” 他再次开口,这次却带了不耐:“过来。” 宫里宫外好些人说他脾气不好,殊不知他脾气已经比当年好了太多太多,要是沈辛夷再早几年嫁给他,只怕也不能完完整整地待到现在——不过话说回来,几年前的他也断不会爱上沈家女。 闲话不多说这回既然是要下套让她清醒,自然得学的像一点,特别是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仿佛有什么封锁已久的东西被开启了。 沈辛夷头一回这么一脸懵逼——一般她都是让别人这么一脸懵逼的。她吞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陆,陆月光?不对不对,白衍?呸呸呸,白月光陆衍?” 陆衍居高临下地睥着她,不答。 沈辛夷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嗯,活的,还是硬邦邦的,白月光不是死了吗?死而复生了? 陆衍冷冷地避开她的手:“蠢货,你眼睛不会看吗?” 这语气...沈辛夷又凌乱了一遍:“你,你还魂了?再生了?重生了?你叫我过来干嘛?” 陆衍其实和太史捷把台词都商量好了,无非就是‘太子妃您的白月光已死,您还是有花堪折直须折,真心眼前人,不要再怀念白月光啦不拉不拉不拉’,总归就是配合她的剧本表演,没准能收获奇效。 他话到嘴边忽的转了个弯,觉着不做点什么有些对不起自己:“过来,让我亲一下。” 沈辛夷的剧本可不包括灵异设定,还是怔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纠结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白月光到底是人是鬼。 陆衍等的不耐,伸手搂住她的腰,反身把她抵在门板上,含住她的两瓣唇细细咂弄,又勾住内里的丁香小舌撩拨嬉戏,却发现她还在死机状态,他微微直起身,扬眉:“没反应?” 他抬起她的下巴,两人鼻尖相抵:“该怎么惩罚你呢?” 沈辛夷腿略软,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给他亲的...她半晌才道:“你...”满肚子问号不知道先说哪个。 陆衍又等了片刻,见她没什么反应,蹙眉:“说话。” 沈辛夷思考了片刻,还是把最想说的那句话说了,一气呵成:“谁让你当初拒绝我来着死了也是活该我现在娇妻美妾环绕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你在地下连个给你烧香的都没有男人现在知道拒绝我的后果了吧都是你自己作的!该!” 第 54 章 陆衍以为假扮成她所谓的‘白月光’会有些优待呢,没想到还是这么...一言难尽,她到底是有多记恨自己当初嘲讽她的事? 他想着想着思绪不由得发散到五年前,那时正值上元节,他被几个兄弟拖去灞桥边儿看花灯,那夜正值人多,有个小女孩站在瞧上差点被挤下去,他难得发了善心,一把救起了那小孩,当时的确不知她就是沈辛夷。 这事儿他本没放在心上的,那晚举办活动的辅国公请他评选最入眼的花灯,他大略扫一眼,看上了一盏最得眼缘的莲灯,上面还写了一首清新隽永的小诗,大方自然,别有意趣,一眼瞧来十分舒服。 辅国公便给他引见花灯主人,正是他在桥上救下的小姑娘,他觉着颇是有趣,正要跟小姑娘搭话,直到辅国公向他介绍小姑娘是沈家五娘子——就是前不久被他拒婚的那个,他顿时觉得无趣又厌烦,轻描淡写地嘲讽了小姑娘几句,眼看着她粉扑扑的小脸转成难堪的黑色。 此次过后,两人再未相见,第二次再见时,她的身份已经变成了他的太子妃。 他沉默半晌,慢慢把思绪收回来,思量了一下五年前的自己应该怎么说,最后才道:“你好聒噪。“ 沈辛夷冷笑一声,又自创了个剧本出来,语气残酷:“你当初不是嫌贫爱富,嫌我穷和有钱的寡妇跑了吗,听说寡妇把你甩了之后你就跳河自尽了?如今死都死了怎么又回来了?是瞧我如今飞黄腾达了想要和我好?” 陆衍:“...” 这就属于她自由发挥的内容了,陆衍被堵了半天,才想起原定内容:“首先,我没和什么有钱的寡妇走了,其次我已经娶妻,我妻对我情深义重,她爱我若狂,我也不好辜负她,最后,我确实已经死了,我这次还魂来是想告诉你,你找的那个替身陆衍...他人很好,你和他好好过吧,我如今已死,你不必再挂念我了。” 沈辛夷面色不善,冷冷道:“你的妻子是谁?” 陆衍唇角一勾:“沈辛夷。” 沈辛夷突然暴跳如雷:“我要把她找出来碎尸万段!你竟敢背着我和别人好了,我告诉你,没有人可以给我戴绿帽,没有人!” 陆衍:“...”他本来想试试她呢,没想到她还真疯的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这么一想她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他从某个奇怪的角度得到了安慰。 他撩起眼皮:“闭嘴。”他为了表现自己的渣,声调放冷,显得十分无情:“你我本就无关,就连所谓的白月光都是你自封的,我劝你珍惜眼前人,别到时候弄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沉浸在剧本中的沈辛夷气到不能自己,她愤怒拍桌:“那你方才为什么亲我!” 陆衍无所谓地耸了下肩,神色轻慢:“好玩咯。” 沈辛夷气的脸都黑了,正琢磨着把他上刀山还是下油锅,陆衍瞧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他基本可以功成身退了,眼看着她脸色越来越差,伸手在她后颈一捏,又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在榻上。 他解开大氅走出去,太史捷迎上来问道:“殿下,如何了?” 陆衍心情很复杂,郁闷之余又有些迷之开心,假如几年前有人告诉他自己会干这么智障的事儿,他肯定一脚把人踹个半死,再狠狠地抽上几鞭子,但现在...世事无常啊。 他复杂了会儿才缓缓开口:“能做的都做了,旁的就看天意了。” 太史捷挺想具体问的,但瞧他面色不善,还是很有眼色地闭上嘴。 陆衍命人把沈辛夷抱回寝殿,自己又处理了一会儿公文才安歇。 第二日早上沈辛夷才醒过来,她抱着被子静坐了会儿,慢慢转向陆衍:“殿下?” 陆衍心下一动,他和太史捷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竟真的成了,这几乎是她最快醒的一次了。他心思乱转,已经闪过好些念头,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你醒了?” 沈辛夷看了他一会,忽然抱着被子满床乱滚,笑的浑身颤抖,差点没背过气去:“真是苦了...殿下了...你是怎么想到...假扮自己的...”一般她都是被陆衍嘲笑的那个,现在难得逮住机会嘲笑他了。 陆衍:“...” 这法子好是好,但是一不小心就成了人生污点,抹不去的黑历史。 他被笑的脸色越发难看:“还不是为了让你快点好起来?” 沈辛夷乱蹬了一会腿,这才勉强止住笑:“原来也没见殿下用这招啊?这回是怎么想起来的?” 陆衍总不好说圆房给了他动力和脑洞,只横了她一眼:“和太史公讨论的时候想到的。” 沈辛夷噗的又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辛苦殿下了。” 她笑的寝衣都散开了,露出精巧的美人骨的雪腻的肌肤,陆衍无意瞧了一眼,心里又升起一股躁意,他抿了抿唇,反握住她的手腕:“你...” 沈辛夷被抓的一怔:“怎么了?” 圆房对世间的所有夫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偏偏到两人这里就很尴尬了,他当初并未把她当做妻子对待,就算知道自己对她有意的时候,他暂时也没有考虑过圆房的事,总想着顺其自然,没想到出了媚药那当乌龙,他反而先把持不住了,可如今让他突然提圆房,当真有些难以启齿。 他本还想着她醒了两人就能水到渠成,没想到面前又摆了一道难关。 他轻捏了一下她的绵软手掌,又缓缓放开:“无事,你好生歇着吧,我要出去一趟。” 沈辛夷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狐疑地点了点头。 陆衍的脑子不是白给的,心思一转,既然他不好开口,那么她主动提出呢?那不是皆大欢喜?但怎么让她主动开口呢?总不能给她再下一遍媚药吧? 他一脸的心不在焉,太史捷都忍不住问他:“殿下,你怎么了?” 陆衍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太子妃如今已经恢复正常了。” 太史捷更加莫名:“既然如此,殿下不该高兴吗?你和太子妃也能尽快诞下子嗣了。” 陆衍皱眉:“就是不知如何跟太子妃说此事。”他犹豫了一下:“太史公不若帮我想想,如何让太子妃主动提此事?” 太史捷也是老光棍一条,凌乱了会儿才道:“殿下要不要请太后催促一二?你和太子妃成亲半载还没动静,太后心下必然是着急的,若她知道了,想必会劝太子妃和你圆房。” 陆衍面露不悦:“这是我和太子妃之间的事,不必请长辈插手。” 太史捷实在没法子了,给出一馊主意:“您,您相貌俊美至极,世上无人能比,不如利用这点,发挥自身优势,诱使太子妃开口?” 陆衍:“...没别的法子了?”这是让他勾引沈辛夷啊,太史捷还能更没节操一点吗? 太史捷不愧是他座下第一幕僚,瞎掰的能力无人可比:“殿下不要以为只有男子好美色,女子也是一样的,要不怎么会有掷果盈车一词呢?不论男女,好起美色来都无可救药,殿下不妨一试。” 陆衍:“...容我想想。” 太史捷又道:“长安男子多爱用香,近来有一款雄麝香调成的熏香,名唤‘芳春赋’,听说女子闻之多会难以自持。” 陆衍神情诡异地看着他:“太史公啊...” 太史捷立刻辩解:“我是无意中听人提起的,殿下不如买来试试吧,不然咱们前功尽弃,你昨天可就白丢人了。” 陆衍:“...好。” ...... 年底将至,沈辛夷几乎每天都在忙活,哪怕人醒了,忙活还是不能停。 她此时正在屋里对账本,忽闻到一股异香盈盈袭来,她抬头一瞧,就见陆衍一身锦衣,腰扣玉带,朝他缓步走过来,她怔了怔,恍惚中觉得着场景十分熟悉,脱口道:“我现在没病。” 陆衍不是热衷打扮的人,但因着出身高贵,审美和品味自然是有的,他本就是夺天之色,稍一收拾,美貌前就得加个‘更’字了,她瞧着瞧着不觉失神,恍惚间想到了那个灞桥边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了。 不管她心里对陆衍这人怎么看,对他的美貌终归是满意的。 陆衍满意她的走神,随口解释:“今日进宫陪皇上宴请群臣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装扮隆重,她点了点头:“你这样挺好看的。”说完就低头看账目了。 只是这样?陆衍强硬地逼她抬头看向自己,语调带了微妙的不满:“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沈辛夷:“...我还应该说什么?你又没穿女装。” 陆衍硬是把她的身子板正,强迫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声音发冷:“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沈辛夷仔细想了一下:“我真没有。”她又不耐起来:“殿下别闹我了,我还要看账本呢。” 陆衍:“...” 他没招了,只好把太史捷推荐的香料拿出来一用,将腰间的花鸟纹银香球轻轻一拧,一股浓冶的香味便在屋中逸散来。 沈辛夷突然抬起头,一脸震撼地看着他。 陆衍任由她瞧,面色冷冷清清,心里浮想联翩。 她震惊地瞧了他一会儿,忽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一边咳嗽一边眼泪汪汪地道:“你用的香里是不是有将离草?快拿开,我对它过敏!” 第 55 章 陆衍:“...”他就想问问太史捷收了多少银两才把这坑人的玩意推荐给他! 幸好他的香里将离草不多,众人兵荒马乱的闹了一阵,沈辛夷这才终于止了喷嚏,不过她现在看见陆衍就躲:“殿下我跟你有仇吗?” 陆衍:“...”他在心里翻来覆去把太史捷抽了一百遍。 太史捷还有脸来问他:“殿下,太子妃同意了吗?” 陆衍用杀人的目光看着他,随手把银香球丢在他怀里:“太史公自己去用吧!” 太史捷颇为无辜:“我也是听说...” 陆衍深觉他在这事上的不靠谱,求人不如求己啊。 这么一闹腾就到用晚膳的点了,沈辛夷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都是陆衍害得她没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因此饭桌上她把他瞪了无数遍。 陆衍心平气和地开始喝药膳汤,半路还被人叫出去了会儿,等他再进屋的时候,沈辛夷随口问道:“什么事啊?大晚上还有人把你叫出去。” 陆衍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她:“跟陈远有关。” 沈辛夷手里的汤勺‘当啷’一声掉在碗里了。 陈远的事儿她前些日子其实已经告诉了沈桂旗,相信她哥应该已经传了信到江南,奈何失了先机,最终胜负不好说。但...陆衍怎么就这么告诉她了,他这么实在的吗? 陆衍瞧她一脸茫然,面色不变,淡淡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尽可以问我。” 沈辛夷沉默片刻,低声问道:“若我问殿下想如何对付我父亲,殿下也会告诉我吗?” 陆衍手指轻点着案几:“我已吩咐陈远,让他不可妄动,还因此错失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沈辛夷的神情从懵逼渐渐变成狐疑:“殿下这么做,倒真是让我意外了。” 陆衍瞧她神色就知道她不信:“陈远的回信就在书房,你若不信,我可命人取来让你看过。” 沈辛夷摇头:“不必了,我信殿下。”陆衍若是打算撒谎,就没必要告知她这件事,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就完了,她又不解:“殿下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放过她们家? 后半句她没问出来,神色却已经十分动容了。 陆衍瞧她神色就知道她悟了:“你明白就好。” 沈辛夷心情很复杂,她自打知道陆衍喜欢她之后,一直处在得意和小小报复的快乐中,但他喜欢她这件事让她觉得扬眉吐气了,她也从没想过他会因为喜欢她,放弃一次重要的机会。 她不得不动容。 陆衍不管心里如何想,既做了就不会在她面前摆出苦大仇深的样子来,因此平静问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沈辛夷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大掌之上:“多谢殿下。”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这么做对殿下来说很是不易。” 她现在的心情不能说感动,但总归也是惊喜交加的,再看陆衍就有些不一样的意味,她知道做出这个举动对他来说有多难。 陆衍静默片刻:“确实不易。” 沈辛夷手上不由加重了力道,手指紧紧勾着他手掌,他停顿了会儿,这才反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带把她带到了自己怀里,低头先吻着她的唇,又从唇角一直亲到眉眼,最后又亲到了唇上,长驱直入。 这不是他第一次亲她,这次却格外不同,初时的时候他还难得温柔,等到后面越来越急切,似乎在渴求着什么。她不由得纳闷,他急什么? 不对,他这般急躁不是从现在开始的,好像从几天前开始就有些不一样了,所以他到底怎么了? 陆衍似乎察觉到她的不专心,在她唇瓣轻咬了一下,听她轻哼了一声,他这才稍稍退开,他鼻翼翕动,眼底却仿佛燃了两簇火。 沈辛夷更茫然了,不由道:“殿下?” 陆衍已经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尤其是听她这一声‘殿下’,他不由想若她在床笫上喊这一声,未免太过呆板正式,失了情趣。他皱眉想了想:“我小字白景。”他又补了句:“或者叫我太子哥哥,你不是喜欢这么叫吗?”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倒是连称呼都想好了。 沈辛夷忍笑道:“太子哥哥。” 陆衍神色和缓,把她上下看了几眼,两人这才开始吃饭。 沈辛夷惦记着今儿的事儿没干完,就对陆衍道:“殿...你先去洗漱吧,我还有些账目没对完。” 洗漱?陆衍今儿一直在琢磨圆房的事儿,被她提醒了一句才恍然大悟,床笫之欢之前确实是要洗漱的,他琢磨完就跑去了浴间,等他洗完回来,看见她还在对账,不由拧眉催促:“快去洗漱吧,这些事明天再做。” 沈辛夷一瞧天色不早,浅浅伸了个懒腰,也去浴间沐浴了。 陆衍趁她洗漱的功夫,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他经年习武,虽然这些年生病,但练武却一直不曾落下,只是强度减了,因此还是一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肌肤光洁,覆在修长强健的筋骨上,至于相貌谈吐更不必提,他并不是那种美貌不自知的人,因此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他生的像那位风华绝代的早逝皇后,原来一直不能理解自己堂堂轩昂男子,生的这般俊美有什么用,他又不用靠脸吃饭。但如今,他找到了它的用处,总之沈辛夷是个好美色的,他注意到她经常看着自己的脸失神,如果这样能帮自己圆房,他不介意用一把美人计。 反正节操已经快没了,再掉一点又何妨? 他痛定思痛,觉着她早上没反应皆是自己穿的太多,所以他这回直接光着身子跨上了罗汉床,打算用最原始的手段让她动心。 沈辛夷沐浴出来的时候,发现陆衍已经裹好被子,躺在床上看书,他听到她的脚步声,目光掠过她被热水蒸的泛红的粉脸,又若无其事地调开视线。 她一向奉行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踌躇了下,还是道:“我把账目对完再睡吧。” 陆衍面上掠过一丝惊诧和郁闷,甚至还有点恼火:“不用对了,过来。” 沈辛夷走到床边,打算跟他灌输一下自己做事的原则,他却突然伸手,猝不及防地把她拽进被窝里,两人一道在床上滚了滚,齐齐滚进了被窝。 她脑袋在他硬邦邦的胸口磕了一下,有点恼了:“陆衍,你...” 她摸到一个光溜的胸膛,后面骂人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他竟然没穿衣服!至少上半身是没穿的,她无语道:“你又搞什么...卧槽!!!” 她很快纠正了自己的认识,他不只上半身没穿,整个人都没…额,她表情越发诡异。 沈辛夷:“...”她记得陆衍好像没有裸睡的习惯吧? 陆衍低哼了一声,把她的手拎出来,还恶人先告状,明明早就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了,却还冷着脸仿佛极为不悦:“谁给你的胆子这般轻薄我?” 沈辛夷知道自己不该受害人有罪论,但是吧...“你干嘛不穿衣服!!!” “你是什么意思?”陆衍眯起眼,表情更冷:“难道我是故意让你轻薄的?” 沈辛夷:“...那可不咋地。”他有脸说他不是故意的? 幸好陆衍已经习惯她不按套路出牌,翻身把她按在床上:“全身上下都被你摸遍了,你还想抵赖不成。” 问倒是问句,不过语气却是陈述,沈辛夷渐渐品出点门道来了,配合道:“殿下想要如何?” 陆衍等的就是这句,轻咬了她耳尖一下,见她身子敏觉地抖了下:“我不能白吃这个亏,勉强拿你抵债吧。” 沈辛夷:“...”只见过车上碰瓷,没听说床上也能碰瓷... 她给自己脑补的剧情逗乐了,不知死活地笑出来,陆衍神情不善:“你笑什么?” 她奋力忍住,抿了下唇道:“我还记着原来我生病的事儿,拿金珠换你除衣,说一颗金珠脱一件,你当时还不乐意,现在没钱赚反倒脱了个干净。” 果然是磨人的小妖精啊,当初装的再三贞九烈,现在还不是乖乖爬床了。她被自己臆想的剧情逗的乐不可支。 陆衍:“...”他神色危险,捉住她的手腕按在头顶:“谁说我不要报酬?”这个动作让她窈窕美好的身段展露出来,前面随着呼吸起伏,宽松的寝衣似乎随时要散开。 沈辛夷揶揄,伸手捏着他的脸:“如今我可没钱了。那殿下可得给我算的便宜些。” 这话本是无心的一句调侃,此时听来莫名暧昧,陆衍双眼直直盯着她,双唇不由自主地抿紧,已经顾不上回答了。 他青丝低垂,眉间蹙着,似是忍着什么。沈辛夷全明白了,她顿了片刻,仿佛只是一瞬,又似乎过了多年,她低声问道:“殿下想圆房?” 陆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吻她的唇角,又在她耳畔道:“我难受。”他声音带了几分不满和憋闷,强调:“很难受...” 他本想今日算了的,毕竟他才说过暂不对付沈侯,现在提出圆房,总有挟恩威逼的意思,他虽然极想得到她,但也不屑以恩情逼她就范,但今夜两人气氛极好,他不由恣意了一把... 他又顿了一下,声音喑哑,引得人脸红心跳:“我记着你乳名素素?” 沈辛夷点了点头。 他低头,眉间的冷淡不知不觉融化成潺潺春水,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语调缠绵悱恻:“素素,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如何? 第 56 章 沈辛夷彻底明白了他想干嘛,难怪他这些日子魂不守舍颠三倒四的,原来是为了这个...她莫名有点想笑。 虽然他已经箭在弦上,但她相信,只要她开口拒绝,不对,甚至无需拒绝,只要露出半点不情愿,他都不屑于强迫她继续下去,他骨子里是个极张扬却也极高傲的人。 但拒绝...好像也没什么必要?毕竟二人是扯了证的夫妻,陆衍俊美无俦又身姿拓落,他这个人绝对拿得出手,假如换个肥头大耳的,沈辛夷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再说两人也不是没亲近过,他如今真想圆房,也不是不可以。 她当初是考虑过圆房这件事的,但陆衍当时不想碰她,她心里也松了口气,想着顺其自然,但事到临头,她又不由有点紧张。 陆衍身体绷紧了,却还强自忍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她默默地给自己做了一把心理建设,微微抬起头,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一下,算作无声的邀请。 陆衍表情明显一松,不过他上回把两人都弄的难受,这次却没那么着急了,毕竟他这些日子辗转求师,已非吴下阿蒙。他伸手强行握住她的手往里带,声音低靡:“素素还想看我自亵吗?或者自己上手试试?” 沈辛夷:“...” 他看她面红耳赤僵在被褥里不动,心情大好,稍一伸手就把她抱了个满怀:“既然素素羞怯,不愿摸我,还是我主动相就吧。”他瞧了眼自己的手,轻轻一笑:“我问过你,想知道被它玩弄的滋味吗?” 沈辛夷伸手挡了一下,没能阻拦他,又不知该怎么回答他,面带犹疑地道:“殿下,太子哥哥...你的病能行吗?”她好像隐约听谁说过陆衍这病不能行房,她委婉道:“等你彻底好了也无妨。” 陆衍直接把这话当做挑衅了,伸手轻捏着她的脸,冷笑了声:“你既叫我一声好哥哥,便是不行我也得满足你,不然岂不是委屈了你。” 沈辛夷:“...没事就行。” 陆衍干脆放下床幔,一时间只能听见屋里烛火的噼啪响声,许久才传出一句他的声音:“你若是疼就告诉我,我会轻点的。” 约莫过了一刻多,床幔里传出陆衍略带懊恼的闷哼,他面色似有不甘,还有些不可置信,硬是搂着她:“素素,我们再来一次。” 这次便长久的多了,沈辛夷浑身酸疼,她是脾气大,身上却没什么力气的,娇气的不得了,折腾完两回之后已经是浑身酸疼了。 陆衍发了性,本还想再来的,瞧她软软倚在枕头上疲倦无力的样子,终于找回了良心,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来,又沉声吩咐:“备水。” 她以为他还要,下意识地想挣扎,被他牢牢抱紧了,低声道:“我抱你去沐浴...”他颇是不甘地加上一句:“沐浴过后便安置了吧。” 沈辛夷这才放心,随意点了点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 陆衍把两人都清理干净,这才回到罗汉床上,沈辛夷还是火.辣辣的疼,恍惚间觉着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了,她又说不出来。 一夜好眠。 早上沈辛夷先醒的,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陆衍怀里,他手指还把玩着她的头发,她跟他对视一眼,又有点尴尬地挪开眼。 两人都相处大半年了,最差也算熟人,滚完床单早上起来还挺奇妙的。想到昨晚的亲密,她面上不知不觉又红了,抬头看了眼床幔,犹豫着该说什么,脸颊已经被他亲了一下:“你醒了?” 他瞧她娇嫩的肌肤上累叠了青红的痕迹,从背部一直蔓延到小腿,他心中一动,捧起她的脸重重亲了几下。 好古龙体的问题...沈辛夷点了点头,用古龙体回答:“我醒了。”她瞧了眼陆衍的手,想到他问过的话,脸上不由又红了。 他似是踌躇了一下,又问:“你...还疼吗?” 沈辛夷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别问了,你好烦。” 这一眼饱含风情,娇嗔妩媚,风流旖旎,陆衍被看的微微恍神,又问她:“还要再睡吗?” 沈辛夷确实没睡饱,被他这么一问,干脆又歪倒在床上,含含糊糊道:“那我再躺会。” 她说完躺在床上瞧了眼陆衍,见他似乎有话想说,便懒洋洋地问:“太子...有话要跟我说?”他喜欢的那个称呼她这时实在是叫不出口。 陆衍目的既已达成,原本丢了的节操也开始慢慢捡回来,又恢复了往日冷峻桀骜的样子:“确实。”他斟酌着开口:“原来是我冷落了你,你我既已成夫妻,我再不会那般了,但你往后也得记住你是我妻子的身份,凡事以我为先,至于旁的事...不用你多操心。” 沈辛夷听出他话中深意,睡意也被驱散了,不自觉换了称呼:“殿下究竟想说什么?” 陆衍拢了拢散开的寝衣:“你以后就须得一心向我,我会待你好的。”他前阵子也怀疑过自己对她的执念会不会是为色所迷,但如今人是得到了,他却没能抽身,反而越发不可自拔。 一心向我这四个字太值得玩味了,沈辛夷反复咀嚼了几遍,忽冷笑道:“你是让我摈弃娘家,只做你陆衍的妻子?” 陆衍不想在这时候跟她争执,避重就轻:“做我掌上随珠难道不好?” 沈辛夷心说你都病的这么重了,能不能活过三十岁还两说,她随珠毛随珠,当寡妇还差不多!不过她跟他想法差不多,不想这时候吵架,于是把难听话都咽了回去,闷头拉了拉被子:“挺好的,殿下先去用饭吧。” 陆衍瞥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寝殿。 他走了,沈辛夷却怎么也睡不着,转头唤了张媪:“阿姆你帮我把父亲给的避子丸取过来。” 张媪一看元帕上的落红,就知道两人昨晚干了什么,她心里说不出个什么滋味,但还是劝道:“娘子再想想吧,不要意气用事。” 沈辛夷摇了摇头:“我是深思熟虑过的。” 张媪一叹,又劝道:“太子深恨侯府,可如今娘子和太子正是浓情蜜意,何不趁现在生出个孩子来,为何要用避子丸呢?等孩子一出生,太子就是再恨侯府,也不可能再对付孩子的亲外家了。” 沈辛夷仍是坚持让她取来避子丸:“太子心性坚毅,不会被所谓的父子之情夫妻之情左右。”再说孩子可是活生生的,又不是她拿来胁迫陆衍的筹码,她也不想以孩子来胁迫陆衍放下仇怨。 与其让陆衍对孩子的到来感到为难,不如早做决断,最重要的是,陆衍都不一定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至于以后,那就顺其自然吧。 或许陆衍脑子抽了,她脑子也抽了,两人爱彼此爱到无法自拔,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再或许陆衍对她无意了,两人终能和离,以后斗的你死我活,这些事都说不准的,就不用再给未来增加变数了。 张媪无奈,只得给她取来了避子丸。 她阿爷给她的避子丸颇为奇异,用一次能管好几天,且对身体无害,事后吞服即可,她和水吃了一颗,又小心收好,被人服侍着换好衣裳,这才出去用朝食。 她以为陆衍早就走了,没想到还在堂里等着她,他见她过来才命人摆上早饭。 沈辛夷莫名又尴尬起来,扒拉了几口米粥,忽想到一事:“殿下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和我详细说说嘛?”她想了想又补了句:“若是不方便就算了。”她其实一直对陆衍的病很好奇,但从没找到机会问。 陆衍抬手让堂中众人下去,这才道:“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有一日出征回鹘,仗是赢了,却也被细作钻了空子,给我下了这种颇为古怪的南疆蛊毒。” 他垂下眼,似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又缓缓道:“长兄当初中的也是这种毒,所以毒害我们二人的凶手就算不是一人,也脱不了干系。”他说到这里,又嘲弄一笑:“我中毒之后父皇大怒,带兵出征亲自去剿回鹘南疆,倒挣了个千古明君的大好名声出来。” 沈辛夷听的心里莫名难过,她知道这对父子大有龃龉,但她也不敢断定两任太子中毒之事就跟文昌帝有关,唯一可知的是,文昌帝就这么踩着两个儿子的血肉浇筑的台阶,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辉煌。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都过去了。”她顿了下,终于问出最想问的:“这蛊毒有办法彻底根除吗?” 堂中无人,他又孟浪起来,一种暧昧在眼中流转,他干脆伸手把她抱起来做到自己腿上,用一贯冷清的声音问她:“问这个做什么?怕哥哥满足不了你?” 沈辛夷:“...” 她实在受不了陆衍这骚样,扶额道:“你闭嘴!”她现在倒宁可他对她爱答不理的,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骚的? 他伸手摸着她泛红的脸,终于转回正题:“若是能根除,我早就好了。” 沈辛夷蹙了蹙眉,盘算着要不要请人去南疆打听一二。 她正思量,下巴忽被陆衍抬了起来:“如今知道父皇不喜我,我又被重病缠身,你是否心悦我?” 沈辛夷被问的顿了下,陆衍都这么惨了,她不好再火上浇油,于是把他大夸特夸了一番:“殿下才貌双全,文韬武略,有经天纬地之才,我心里对殿下是极为敬佩欣赏的。” 陆衍眯起眼,她瞧他神色不对,立即反将了一军:“那你呢,心悦我吗?” 陆衍倾身瞧着她,两人长睫交织:“我已经想不起来没有你的日子是什么样了。“ 虽不是告白,却更为缠绵动人,沈辛夷心里快跳了几拍,十分配合地抬起头,任由他亲吻,又被他逼着,探出了舌尖,啧啧缠绵。 陆衍半晌才放过她,他已有些躁动,又瞧了眼大亮的天色,勉强按捺住,开始说起正事:“还记得齐王妃吗?她回豫章之后一直很惦念你,马上就要入年,她的嫡子陆渝这次要进宫来贺,他要当面跟你道谢。” 沈辛夷闻弦歌而知雅意:“齐王妃和这位王子既然安然无恙,想必已经成功继位了吧?那位侧室生的世子只怕...”她笑着瞧了陆衍一眼:“殿下又要得一左膀右臂了。” 陆衍其实颇讨厌妇人狡黠,心思多了容易内宅不宁,但有的人聪明的很讨厌,有的人聪明的却很可爱。他颔首:“那个侧妃所出的世子已经被圈禁,老王爷在王府里‘颐养天年’,侧妃自缢身亡,陆渝大获全胜。如今嫡子继位名正言顺,父皇若再扣着不让他继位,只怕要被天下人指点了,他怎么舍得自己的好名声呢?” 反败为胜,逆风翻盘,也是一了得人物啊。沈辛夷心下暗赞,他伸手把她搂的更近:“齐王妃能够得救,多亏了你。” 沈辛夷任由他搂着,笑笑:“我也只是赶巧了。”她又迟疑道:“只是他现在进京有些不妥吧?皇上会不会...” 陆衍面有嘲弄,玩味道:“杀一个王子和杀一个世子的代价不可同日而语,皇上是精明之人,只怕此时已经在想怎么笼络他,分离他和齐家了。” 沈辛夷这几日忙晕头了,此时心中大动,各地藩王世子进京,意味着她家人也很快要进京了,她面上有几分喜色。 他还以为她是为齐王妃和世子欢喜,在她脸上亲了下,恋恋不舍地松开她香软的身子,面上却分毫不漏:“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沈辛夷冲他一笑,站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细心帮他抚平衣襟的褶皱。 他按捺不住了,弯腰轻咬了一下她的耳珠,小声道:“洗好澡等着我。” 沈辛夷嗔了他一眼,他被瞧的又浮想联翩起来,用了极大的定力把持住了,心情不怎么好的出了府。 张媪趁机又劝她:“娘子,孩子的事儿您还是再想想吧,太子对您是极好的。” 沈辛夷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你把避子丸收好,暂时不要让别人看见。”她又道:“过几天我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太子把避子的事说了。” 她觉着这种事还是不要瞒着他的好,跟他坦诚说了两人还能商议商议,不过最近两人正在你侬我侬,现在说避子丸的事儿怎么都有点欠揍,还是寻个合适的机会吧。 第 57 章 新年将至,文昌帝特地把几个皇子叫进宫来帮忙干活,陆衍略敷衍了几句,本想去拜见太后,却在通往内宫的重华道上见到了鱼望月。 鱼望月打扮清减,只用白玉簪挽了个简简单单的圆髻,因是未嫁女儿,发髻底下还留出乌发来散在肩头,脸上脂粉未施,唇间点了淡粉的口脂,看起来颇为清雅动人。 鱼望月瞧见他,神色似有些惊喜,脱口道:“表兄。”她似是才意识到不妥,又忙改了口,款款行礼:“殿下。” 陆衍的一缕魂已经飞到太子府里了,被她叫到第二声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转头:“是你啊。” 鱼望月特地打扮一番,虽素简却并不失色,反而为她添了几分楚楚之姿,她生的本就清雅,这般打扮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可惜抛媚眼给瞎子看了,他心不在焉,撂下这三个字就想走,鱼望月描绘精致的柳眉蹙了蹙,轻叹一声:“殿下慢一步,我有话想跟您说,是关于皇后的。” 陆衍皱了皱眉,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皇后怎么了?” 鱼望月柳眉皱的更紧:“皇后身子不大好,这些日子常发热高烧,我随常来探望陪伴,但皇后还是不开怀,想必是思念太子了。”她喟叹一声:“皇后本叮嘱我不让我告诉殿下的,但我实在看不得皇后流连病榻,所以多言一句,还请太子去见见皇后吧。” 自打齐皇后被禁足,陆衍确实有一阵没见到她了,鱼望月说的好似她下一刻就死了一半,他蹙了蹙眉,脚步一转就转向皇后的殿里。 鱼望月眼底带了几分不太明显的笑意,很快又肃了神色,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去往皇后寝殿。 齐皇后倒不似她说的那般病弱,他进去的时候还中气十足地呵骂下人,他看了鱼望月一眼,见齐皇后生龙活虎的,也就没怎么搭理她说的那些酸话,略寒暄几句就告辞了。 鱼望月又陪伴了姨母片刻,这才紧跟着出了寝殿。 她不经意般的追上陆衍,再行了个大礼:“上回我那庶出妹子不慎惊扰了殿下和太子妃,我心下着实不安,辗转不眠几日,想代她向殿下和太子妃请罪。”她神色恳切,仿佛饱含歉疚,见陆衍不语,轻声问道“敢问殿下,太子妃是否有空?我现下能否去拜谒?” 陆衍皱眉想了想,这才想到她的妹妹挑的齐叱和沈凌云打架之事,他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这事儿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他重新把她拐回了府上。他瞥了鱼望月一眼,随口道:“小事而已,你不必记挂,太子妃亦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更用不着登门致歉。” 鱼望月见他表情似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心里不由一松,要么是太子妃没把她主使的这件事告诉她,要么太子还记挂着表兄妹情谊,不想让她难堪... 她轻声坚持:“我听说太子妃对此事很是震怒,若能登门致歉,也算是我的诚意。”她犹豫了下,欠身一福:“太子妃上回赐了我那庶妹几巴掌...这事儿本就是我们的错,太子妃要打要罚我也认了,只是明日还要侍奉皇后,若颜面带伤,怕是不美,还请太子帮我美言几句。” 陆衍听她把沈辛夷说的母老虎一般,心下不悦,却不好代她做主原谅或者惩罚,淡淡道:“那就请便吧。” 鱼望月见他松口,还以为他是对沈辛夷的爆炭脾气不满,唇角微微一扬:“是。” 陆衍没再理她,出宫之后上马径直回了太子府。鱼望月本有意路上跟他搭话,结果他一骑绝尘,她只好跟在后面默默吃灰。 陆衍先回了太子府,问沈辛夷:“你把鱼家那个庶女打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事情颇多,沈辛夷压根没顾得上跟他详细说,但她不好奇他知道她揍人的事儿,却好奇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好几天前就打了,这可是你的太子府,你不该早就知道了吗?现在问个甚。” 陆衍十分心烦,他特地赶回来是为了和素素卿卿我我的,不是为了处理鱼望月那点破事的,他前几日知道了鱼家庶女被打的事也没多问,反正是素素的事,她自己怎么开心怎么处理就是。 他口气不耐:“她说对不起你我,要上门亲自给你道歉,马上就来。”他赌气似的把她拉过来重重亲了一下:“你等会快点把她打发走。” 沈辛夷一下子就想起那五千两银子的事,外面下人通传:“太子妃,鱼家大娘子乞见。” 沈辛夷应了声,底下人很快带着鱼望月上来,她看见沈辛夷,瞬间红了眼眶,叩拜道:“我那庶妹不长进,前些日子给殿下和太子添麻烦了,还请殿下见谅,她自小跟我一起长大,会这般无状也是我督导不严,太子妃若要罚,就连我一并罚了吧。” 她说完用余光扫了眼陆衍,见他毫无反应,心下微微失望。 沈辛夷低头喝了几口茶,笑笑:“鱼娘子起来吧,这事我都快忘了,你隔了这些天过来致歉,还真有点惊到我了。” 鱼望月反应极快:“望水回家之后被父亲罚了禁足,她昨日才被放出来的,我也是才知道此事。” 沈辛夷悠悠道:“看来这事儿鱼娘子是不知情了,我怎么听说是你指使她的?” 陆衍这才觉着这件事有点意思,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鱼望月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大惊失色:“绝无此事!”她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鱼望水已经把她卖了,沈辛夷迟早会把这事儿捅给陆衍,她得先下手为强,解释清楚才行。 她说完之后神色又是一变,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发白,表情苦涩:“三娘她打小犯了什么事都喜欢推到我头上,每次都是我被父亲责罚,她这回大概是怕您罚她,这才又说是我指使的,我没想到她连这等事也...”她闭了闭眼,难过到说不下去了。 鱼望水上头还有个姨娘呢,她把脏水反泼回去她也只能受着,她似是哽咽了一下,又张开眼,坚毅道:“别的事我可以帮她承担一二,但此事事关名节,我万万不能忍下,若殿下不信,可以叫三娘来和我对质。” 她的说法合情合理,沈辛夷对她的演技和台词功底十分赞叹,不过乱拳打死老师傅,她没按套路走,反问道:“鱼娘子特地来是为了道歉?” 鱼望月楞了一下,犹豫着颔首。 沈辛夷沉下脸,不悦道:“所以你们鱼家的传统是空着手来道歉?” 鱼望月:“...” 沈辛夷让张媪取出借条来,直接扔到她面前:“这事儿谁干的我不管,你们把欠我的五千两银子还来,否则我就帮你们鱼家女好好扬一扬名。” 鱼望月:“...” 她想过这次来道歉沈辛夷会刁难她,甚至还会也赏她几耳光,但她巴不得让沈辛夷打她,最好让她满身是伤的出太子妃,沈辛夷的刁毒名声很快就会在长安传开,太子也不会赞同她对自己的表妹下毒手,但她没想到她刁难的方式这么...别出心裁。 她自知道五千两银子欠款的事,她咬了咬下唇,又下意识地看了眼陆衍,见他没有为自己说话的一次,这才开口:“殿下...”她身家不算简薄,但五千两也不是小数目了,她的钱又不是的大风刮来的! 沈辛夷不紧不慢地拿话堵她:“你们不是姐妹情深吗?你小时候为她受过那么多罚,再帮她还这点银子也没什么吧?” 陆衍不由勾了勾唇角。 沈辛夷一挥手:“现在你可以滚了,三天之内我要见到钱。”她又看了张媪一眼,张媪直接伸手把鱼望月腰间的玉佩拽了下来:“这个就算是信物了,你可别想抵赖。” 鱼望月心怀不轨地来,一脸懵逼地被赶了出去。 陆衍遣退了下人,大手一捞就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咬着她的耳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辛夷懒洋洋道:“忘告诉你了,鱼望水说上回齐叱和我哥打架,是鱼望月指使她教唆的,还说鱼望月是为了帮齐皇后出气,具体怎么样我也懒得管,要钱就完事了。” 陆衍嘲弄地勾了勾唇:“她一向喜欢卖弄聪明。” 沈辛夷突然好奇起来:“假若没娶我,你会娶她或者迎她为良娣吗?” 陆衍思忖片刻:“会。” 他想了想又道:“就算暂时不会,以后怕也是会的。我会按照皇后的意思先择高门女子为妻,然后再迎她为良娣,以后也会再迎其他妃嫔。” 总之都不是他喜欢的,娶一个或者娶一百个都没区别。 他也不会喜欢上谁,大概会跟人勾心斗角地过上一辈子,在那把金龙宝座上孤独地迎接老死,永远不会知道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两人好歹也有过肌肤之亲,沈辛夷莫名不爽,不冷不热道:“现在殿下后宫空空如也,倒是我不贤惠了。” 他刹那间就想到了没有她的日子,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我有素素,胜过世间万千。” 他干脆把她抱在了案几上,两手握住她的脚踝,无言地望着她,虽未曾出声,眼底的渴求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沈辛夷茫然了片刻,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跳下桌,倒了满满一盏茶递给他,硬是凑到他嘴边:“喝了它。” 陆衍欲.念正炽,被打搅已是十分恼了,蹙眉问道:“这又是什么?” 沈辛夷沉声道:“避子汤。” 她声音冷漠无情:“你以为我会让你生下我的孩子?” 第 58 章 陆衍满腔欲.念瞬间散了个干净,一脸头疼地盯着她,怎么就这个时候傲天跑出来了呢?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他急死忙活跑回来难道就是为了看见这货吗! 他静默了片刻:“给我喝的?你确定?” 沈辛夷看他一脸不情愿,微微缓和了神色:“你放心,这药不伤身的。”避孕也要科学合理的吗。 陆衍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把那盏茶喝完了。 沈辛夷自动把他的眼神脑补成了哀怨绝望,她对他一向冷漠无情,但瞧着这样的眼神,心下莫名一痛,她伸手摸了摸陆衍的脸,叹息:“我现在还忘不了他,暂时不能给你个孩子,等以后再说吧,你别哭了。” 谁哭了...陆衍:“...哦。” 沈辛夷见他如此乖顺识大体,神色又温柔了不少,亲了他一下:“我等会不去绿腰房里了,今晚上就宿在你这里。” 陆衍:“...随你。”他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把绿腰打发出去。 他没记错的话,她一般变身龙傲天都会有什么东西触发,这回触发的又是什么呢? 他把两人的对话仔细回忆了一遍,她反复提的就只有避子汤三个字,可是什么东西才引得她提到避子汤呢? 他低头思索,沈辛夷觉着他今日格外沉默,她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忽然道:“我上回看见我的白月光陆衍了。” 陆衍收回思绪,十分配合地问她:“他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看见他。” 沈辛夷为了挽尊,信口胡诌:“他说他太想我了,所以跟阎王三拜九叩的求了半天,这才能上来见我一眼。” 陆衍呵呵:“...哦。”他顿了下又道:“他还说什么了?” 沈辛夷伸手握住他的手:“他说他陪伴不了我了,还说他已经找了个叫沈辛夷的妻子,他让我珍重,让我好好对你。” 陆衍看了眼那碗‘避子汤’:“你这就算好好对我了?” 沈辛夷道:“我暂时不想要孩子,再说我都答应今晚宠幸你了,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陆衍为了晚上的福利,硬是按捺住了吐槽的冲动:“...行吧。” 沈辛夷满意地点头:“老实点,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你以后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陆衍唯一感兴趣的只有‘宠幸’二字,正要跟她深入聊聊晚上怎么宠幸,玉烟就在外报道:“娘子,侯爷送家书来了。” 陆衍不觉眯起眼,沈辛夷倒很高兴,忙道:“快拿进来。” 玉烟一进来就看见陆衍也在殿里,一时有些紧张,攥着家书的手紧了紧。沈辛夷接过家书,又开心问道:“阿爷还说什么了没有?还有七八天就要过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玉烟硬着头皮道:“侯爷说有点事耽搁了,大概年初三初四的时候归来,到时候希望您能出宫见见。” 沈辛夷道:“那是自然的。”说完就展开家书细看了起来。 陆衍在一旁一语不发,沈辛夷看完才礼貌性问他:“你到时候有时间吗?要不要陪我去见见阿爷?” 她压根没指望陆衍能去,没想到他这次长进了,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知那时候有事没事。” 沈辛夷哼哼了一声。 眼看着天色暗了,两人用完晚膳,各自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了一下,这才上床安歇。 陆衍这回色.诱的倒不那么明显了,只是身上的寝衣松松垮垮,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劲瘦的小腹,白皙的肌肤上还半沾着水珠,将寝衣亵裤都打湿了一片,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沈辛夷匆匆洗漱了一番,接着就半躺在床上,双眼把陆衍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到如斯美景,冷嗤一声:“你可真浪。”小替身当真是不择手段,为了争宠,连湿.身这一招都能想出来。 陆衍淡定道:“我们本就是夫妻,闺房之乐而已。”他伸手轻搔了一下她的下巴:“不对着你浪难道对着别人浪?” 傲天老大都快招架不住陆衍的骚样了,这个不要脸的骚蹄子! 抱着绝不能让小替身比自己骚的念头,她调整了一下姿势,邪笑道:“那就让我看看你能有多浪?”她傲慢地吩咐:“坐上来,自己动。” 陆衍:“...” 他还指望能看到小姑娘脸红娇嗔的样子,现在看来是不用想了,他委实受不了傲天老大这张嘴,低头准确无误地衔住了她的唇瓣,一手强拉着她的手,扯开自己的寝衣,又解开她身上赘余的衣服。 一般头几次做这种事儿都不会太舒坦,两人的经验匮乏,体型和体力的差距都过大,陆衍偏又是个床上床下都很强势的人,第一回的时候沈辛夷觉着还好,第二回的时候既疲累又觉着刺痛。她才不会在这事上忍着他,直接踹了陆衍一脚,含糊地怒斥:“伺候的不好,拉下去砍了。” 陆衍:“...” 他正握着她的一把细腰准备来第三次呢,就被她冷不丁一脚踹在肩上。男人在床上的时候都会特别好脾气,要不怎么会有枕边风一词呢? 就譬如现在,陆衍被她给了一脚之后不但不恼,反而觉着颇有情致,他握住她的脚踝,在她粉嘟嘟的脚趾上咬了一口:“小混蛋,舒服完了就不认账了。” 沈辛夷乏的要死,半闭着眼看都没看他一眼。 陆衍虽然还没尽兴,但瞧她长发汗湿,粉面泛红,气息不匀,显然是累的狠了,这次便饶过了她,在她耳边轻笑道:“还敢找别人侍奉吗?” 沈辛夷还是没睁眼,半天才哼了声,断断续续地道:“等你...年老色衰,我就找上...十个八个如花美眷,来回睡,你就滚去...冷宫吃馊饭吧!” 她似乎想到什么,猛然睁开眼:“别忘了喝避子汤。” 陆衍:“...” 沈辛夷待气息平复,回过神来,开始对自己居然没有体力一夜七次感到愤怒,怒的重重咬了一口小替身的脖子,搂着他道:“睡觉,明天再战!”难道她年纪轻轻就不.举了?她不服啊! 陆衍勾唇一笑:“好。” ...... 陆衍食髓知味,当真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她身上,他为了好好在家厮混一天,还特地把所有事都推了,打算在家陪她一日,可惜天不从人愿,豫章世子提早来了京城,文昌帝为表郑重,还特地设宴招待,陆衍既是当朝太子,又是豫章世子陆渝的表兄,自然得去迎接。 也因此,陆衍一天都臭着一张脸。 沈辛夷都说他:“这回来的不是你亲表弟?你黑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陆衍见她不懂,颇为遗憾地叹了声,趁着没人的时候在她脸上香了下:“一大男人有什么好见的。” 沈辛夷侧头想躲,被他硬是搂着亲了个够,她只得重新上了一层薄薄香膏,又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跟陆衍入宫见人。 豫章世子已经进了京城,携世子妃去拜见文昌帝了,文昌帝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对陆渝却一派亲.热和气,宛若亲切长辈,他见陆衍来了,还特意吩咐:“你们兄弟情分素来好,四郎也好久没见你了,今日宴席你们就坐在一处吧。”他十分体贴地笑笑:“这只是寻常家宴,不必拘礼。” 陆渝是个苦逼娃,王府有啥好事没他的份,但倒霉事他绝对占头一份,一般手握重权的朝臣必须得把家中嫡子留在京中作为质子,陆渝是个爹不疼的,十四岁上下就被老郡王送到京城来待了几年,文昌帝虽不好直接动手杀他,但也暗中派了些人引得他成日寻花问柳斗鸡走狗,多亏齐王妃有勇有谋,假装重病快不行了,硬是把他召了回去。 但他也因着在京城住过几年,而且和陆衍既是表兄弟也算堂兄弟,两人关系颇好,文昌帝这话倒并不是客套。 沈辛夷趁机打量陆渝夫妇二人,陆家多出美人,陆渝相貌就很美,黛眉朱唇,秀丽无双,面容姣好如少女,有那么点男生女相的意味了。似他这样的美人,想娶个相貌差不多的也不容易,他的世子妃相貌就很寻常,往他身边一站甚至显得有点丑,只是身上穿金戴银,一派富丽堂皇。 两人不光相貌天差地别,关系看起来也不如何,一前一后站着,连目光交接都没有。 陆渝自也看到沈辛夷了,只不过当着文昌帝的面不能道谢,他便冲她一笑示意。 文昌帝又说了几句,挥手让两家人入席,自己有事先出了大殿。 沈辛夷悄声跟陆衍道:“你兄弟长的不像你。” 陆衍不看她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屈指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闭嘴,就算像我也不是你能惦记的。” 沈辛夷哼了声,又跟他八卦:“他和世子妃瞧着不大好?两人有孩子了吗?” 陆衍简单解释一句:“她的妻子姓蒋,是当初那位侧妃的侄女,现在两人膝下空空。”他说完就走过去同陆渝说话了。 就是那个令老郡王宠妾灭妻,把妃妾生子立为世子的侧妃?沈辛夷瞬间悟了。 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这对命苦表兄弟容貌不像,但两人的人生轨迹真的很像,同样是年少高才,被父亲忌惮,少时命运多舛——最重要的是,两人都娶了仇人的女儿为妻。 她这么一想,忽然觉着那位世子妃和自己居然也有点像,她的处境甚至还不如自己,于是再看蒋世子妃的时候不由有些怜惜。 她正琢磨,几个命妇和宗室妇就来找她搭话,她顾不得再想些有的没的,认真和这些贵妇谈笑交际起来。 在她琢磨蒋氏的时候,蒋氏其实也在暗暗打量她,尤其是看到太子对这位太子妃亲昵宠爱的时候,她眼底划过一丝不大明显的嫉恨。 这时有位命妇瞧见沈辛夷颈上佩的一块众华璎珞极美,把人衬的肤色奇白,光彩照人,她不由赞叹:“寻常璎珞都是金银祖母绿等珠宝做的,太子妃这块璎珞上的缀饰我竟没见过,把人衬的肤光胜雪,更胜流芳秀萼。” 沈辛夷:“只是用寻常琉璃、砗磲制成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夫人若喜欢,我命人赶制出来送夫人一串。” 那命妇摆手一笑:“这般宝贝,也就太子妃配带了,我这等俗人哪里衬得起。” 沈辛夷还没说话,斜刺里插进来一个声音:“我听说好些黑心的行商会把珠宝拿药水泡过再来出售,看起来也光彩照人得很,我怎么瞧着太子妃这块璎珞光泽有些不正常呢,您别是被人骗了吧?” 沈辛夷转头一瞧,正是那位世子妃蒋氏。 她这话可谓极难听了,且还让太子妃下不来台,殿内众人不由静了静,蒋氏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斜斜往柱上一靠,满脸都写着你能奈我何? 沈辛夷本来还有点怜悯她,现在真觉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还有点纳闷,这位蒋氏大殿上就敢如此放肆,她脑子怕不是不正常了? 她疑惑多过恼怒,瞧她无所谓的德行,心里瞬间有些明白,蒋氏大概是破罐破摔,反正娘家被老公干倒了,她也没了指望,索性临死之前再给老公拉点仇恨。 蒋氏见沈辛夷不说话,越发张扬,还攀扯上了太子:“太子妃下回买东西时还是多留点心,若真买到了假货戴出来,岂不是连太子的颜面一并伤了?” 她自然知道太子娶了仇家沈侯的女儿,她来京之前本以为沈女跟自己境遇差不多,还想找个同病相怜携手作死的呢,眼看着沈女这般得太子宠爱,衬的她越发绝望,她反正也活不长了,能给丈夫丢脸就多丢点。 沈辛夷本来不想给这种人眼神,听她牵扯到小替身,心里有点不喜,冷森森地看了她一眼:“世子妃定是没瞧过这个,所以看什么都像假的。还忘世子妃谨记,以后对不了解的东西可别乱说,小心给自己惹麻烦。” 蒋氏现在的心态明显是作不死就往死里作,张嘴就要反口,那边陆渝瞧见这一幕,压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沉声道:“世子妃身子不适,你们还不快把她带下去?” 蒋氏直接被人给拉下去了,陆渝走过来向沈辛夷,抱拳行礼,朗朗声音里带着自责:“内人失礼,皆是我管教无方,还请太子妃责罚。” 沈辛夷本来就没打算计较,她越计较那位蒋氏只怕要越高兴,颔首道:“世子妃只是直率了些,世子不必挂心。” 蒋氏一走,殿内气氛又恢复了和谐友好,陆渝冲陆衍又一抱拳,苦笑:“我家这破事让九哥你看笑话了。” 陆衍淡淡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陆渝摇头:“这倒是不急,如今蒋家已倒,我那父王自顾不暇,肯定没心思管她,她已经不足为惧,但毕竟占着世子妃的位分,若平白死了我那父王肯定会生事,回头找个清静佛堂把她打发了就是。” 他主动给自己斟了一大盏酒,豪迈地一饮而尽:“今日多有得罪嫂夫人,还望表兄代我在嫂夫人跟前美言几句,等过两天,我再亲自登门向嫂夫人致谢吧。” 陆衍不管背地里多么掉节操,人前还是保持着高贵冷艳,神色淡淡:“你不必挂怀,出嫁从夫,我回去跟她一说,她不敢不听。” 陆渝挤眉弄眼地揶揄他:“那方才和嫂夫人眉来眼去的是谁?” 陆衍从容应付:“女人宠着点又何妨?只是记着别让她们爬到你头上来了。便是你皇嫂,也从不敢不听我的。” 陆渝瞧他和沈家明明不对付,两人却能这般情浓,不由叹了声:“只羡鸳鸯不羡仙,我是极羡慕表兄的,表兄好好珍惜皇嫂吧,不要像我...”他想到自家的不如意,不由又是一叹。 他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当初娶蒋氏的时候他就想,只要蒋氏安分守己,他绝不会让她步自己母亲的后尘,一定会把她当成正经妻子,珍之重之,可惜天不从人愿... 他又踌躇了片刻,问他:“但...沈家之事,表兄当真能毫无芥蒂?” 陆衍握着酒盏的手一顿,面色冷峻起来,漠然瞥了陆渝一眼:“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陆渝倒是真的关心他:“我知表兄不爱听这话,但表兄也得为以后想想,你和皇嫂娘家关系尴尬,你们二人如今膝下无人,只这一点,就十分不可靠了。” 陆衍神色淡淡,却垂下眼,似在思量什么。 ...... 沈辛夷应酬到宴席末已经喝了不少酒,眼睛发直地被陆衍打包带回家。 陆衍在人前抚着她的时候满面嫌弃,眼底还有些不耐烦。等进了马车就放荡起来,抱着她放在自己腿上,捏了捏她的耳珠:“喝这么多酒?我方才怎么叮嘱你的?” 沈辛夷还有三分清醒,掩嘴打了个哈欠,冷哼了声:“你管的倒宽,记住你的身份!再多嘴今晚你就去柴房睡。” 陆衍:“...” 他沉吟了片刻,忽握住她的手:“素素,咱们要个孩子吧。” 沈辛夷:“...” 她懵了会儿,很快重重道:“我都说了我不会要你的孩子,你怎么还是纠缠不休!放荡!” 陆衍:“...”还是等她清醒了再说吧。 ...... 陆衍一路想着孩子的事儿,两人回到太子府,他又开始了cos操作,仍旧换上那身浓冶如血的红衣,这次沈辛夷对他的到来就淡定多了:“你怎么又过来了?” 陆衍冷冷地挑了挑眉:“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沈辛夷:“什么话?” 陆衍危险地眯起眼:“忘了我,好好待他,你是怎么待他的?” 沈辛夷一脸无所谓:“你是说避子汤的事,我觉着他配不上我,我不想让他生下我的孩子,有问题吗?” 陆衍:“...” 他是真的恼了,面色不善,心里思量等会怎么罚这小混账。沈辛夷却忽然向他靠近了几步,伸手拽着他的衣襟把他扯低,猝不及防地吻住他,又跟他脸靠着脸,低声道:“我们来生个孩子吧,让小替身养着。” 陆衍:“...住口!” 沈辛夷戳了戳他的胸口:“反正你还魂了也有实体,应该能不可描述吧?我只想要你的孩子。” 陆衍冷冷道:“我不会跟你生的。” 沈辛夷炸毛了:“为什么?!” 陆衍面无表情地做出极大牺牲:“因为我不能人.道了,所以你尽快忘记我,和你夫君好好过吧。” 沈辛夷对这个剧本之外的剧情有些茫然,半晌才神色沉痛地握住他的手,红了眼眶,神色大为怜惜:“你,你怎么会...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陆衍随意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说完便推开窗纵身走了,又不得不苦逼地换好衣服,继续演下一个替身剧本。 沈辛夷再次见过自己的‘白月光’后,神情就十分恍惚,又时不时看着陆衍,似乎思考着什么。 终于,等两人就寝的时候,她神色坚毅,已经下定了决心。 陆衍不知道这招第二次用还有没有效,只好先睡下等她自己清醒。 等到半夜,他就觉着身边有异动,他张开眼瞧了瞧,就见沈辛夷已经翻身下床,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他还真想看看她又想作什么妖,干脆把眼睛重新闭上,假作熟睡,很快,他就觉察到自己又被绑起来了。 陆衍:“...” 他无语地睁开眼,就见沈辛夷手持着他送他的那把‘吾念’跪坐在床上,举着长剑在他身下胡乱比划。 他沉吟道:“你又干什么?” 沈辛夷没想到他醒了,手一抖,手里的剑差点掉了:“你,你怎么醒了?” 陆衍瞄了眼她手里的剑,淡定问她:“难道我不该醒?” 沈辛夷面上又显出犹豫之色,半天才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本想让你毫无痛苦的,但你既然醒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她面露伤怀:“白月光他下面出了问题,不能人道了,我不能眼看着他出事,我必须得救他!所以我要给他换一个新鲜雄伟的□□治好他的病,你和他长得这么像,底下肯定也能匹配上。” 陆衍接受了一下她话里蕴含的庞大信息,缓缓道:“所以...你是要把我的砍了,给他换上?” 沈辛夷面色沉凝地点了点头,高举着手里的剑,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玩脱了的陆衍:“...” 第 59 章 作者有话要说:三小时一更,发完为止~ 沈辛夷以一个非常不标准的姿势双手握剑,面色沉重地道:“放心,就算你成了残废,我也会好吃好喝地养着你。” 她绑人的东西照旧还是细麻绳,陆衍头大虽头大,却还能应付如常,淡定道:“我不要,难道这是好吃好喝养着能长回来的吗?” 沈辛夷沉默了会,低声道:“大不了...我把我的十八厘米赔给你。” 陆衍:“...” 她有点下不了手,只好又问陆衍:“你以后就见不到它了,要不要跟它道个别?” 陆衍:“...”他镇定地问:“怎么告别?” 沈辛夷犹豫道:“你说几句告别词...譬如今后虽然见不到你了,但我不会忘记你陪伴我的每个日日夜夜的,或者我以后就要蹲着如厕了,每次如厕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这种的吧。” 陆衍:“...” 她见他冷冷地看着自己不动手,又叹了口气:“不然用手?最后体会一把撸.管的感觉吧,以后你就撸不到了...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陆衍:“...闭嘴。” 她深吸了口气,双手握剑就要砍下去。 陆衍本指望她自己良心发现醒过来呢,现在瞧来也不可能了,他手腕一挣就脱了桎梏,就见她眉眼恍惚,神色迷茫,手里的剑也不由掉了下来,在寂静的寝殿里发出‘当啷’一声。 沈辛夷本来还在恍神,被这一声惊醒过来,连忙问道:“殿下,你没事吧?”她要是因为一时脑残真的把陆衍阉了,致使皇储无嗣,皇上把她诛九族了都完全可以,想想她就一阵后怕。 陆衍瞧她醒了,神色微缓:“我没事,你醒了?”虽然过程很坎坷,但人总算是清醒了。 沈辛夷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难为你了。”她想到方才的脑残剧本,在心里给了自己几巴掌——当年为什么要看那么多脑残霸总小说! “难为?”陆衍重复了一遍,半坐起来,双手环胸,气不顺地挑了挑眉:“你下手倒是干脆,可见平日是记恨已久了,对我就这般不满?”纵然是病着,这小混账也不能这般翻脸不认人吧。 沈辛夷正在回忆自己当初究竟看过多少脑残霸总文,闻言脱口而出:“那是,谁让你有十八厘米我没有。” 陆衍:“...” 沈辛夷捂着心口虚弱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为什么面对陆衍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话说这里再插播一段趣事,她上辈子就是肤白貌美36d的大长腿妹子,已经把白富美的所有待遇全体会过一遍了,这辈子还遗憾自己没捞个男人当当,为此郁闷许久,所以方才才脱口了那么一句。 话说回来,傲天的诞生难道就是满足自己的心愿?但光嘴上满足有什么用,她的外表还是一个卡哇伊软妹啊!如厕还得蹲着的! 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陆衍不满地轻咳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她瞧他面色不善,立刻反守为攻,指责道:“这事儿我虽有责任,但殿下谁让你又假扮来着,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举,我脑子又不清醒,能不误会吗?” 陆衍面色一冷:“你不光想阉了我,还骂我不举。” 沈辛夷怒而拍床板:“你不要断章取义!” 陆衍翻身把她按在身下,淡然道:“既然如此,你不妨来亲身试试我到底能不能举。” ...... 半个时辰之后,沈辛夷就开始同情自己了。 一个半时辰之后,沈辛夷要开始哭天抹泪了。 她见陆衍兴致高昂地还要再来,顿时恶向胆边生,抬起身在他脸上重重‘吧唧’了一口:“太子哥哥,饶了素素这回吧。” 她平日甚少主动,两人明明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但陆衍猝不及防被她突袭,耳根还是红了红。 沈辛夷瞧的分明,陆衍在床上的时候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谁能想到他这么不经调戏?她觉着十分有趣,凑过去又亲了两下:“太子哥哥,来么一个~” 陆衍脸彻底红了,抿着唇不做声,脸上还是一派高冷。 (//w//) 沈辛夷居然觉着他脸红的样子十分性感,想要凑近了细看,却被他伸手捂住眼睛,她挣扎了几下,硬是没把他的手拿开,不由郁闷:“不就是亲了你几下吗?” 陆衍觉着自己脸色恢复正常了,这才挪开手,十分傲娇地哼了声:“孟浪。” 他大概也觉着自己脸红十分丢人,摆出冷脸来:“如你这般孟浪的,哪个男子受得了?也只有我能容得下了。” 沈辛夷忍着笑道:“那还真是委屈殿下容我这么久了。” 陆衍抱着她去洗漱:“你知道就好。” 沈辛夷还想调戏几句,可惜耗力太多,上下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只十分含糊地笑了声。 陆衍抱着她进了浴池,莫名问她一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沈辛夷已是半梦半醒:“女孩贴心...男孩太皮了。“ 陆衍低低一笑:“那我们就要个女孩吧,我必视她为掌上明珠。” 沈辛夷沉沉睡过去,无心分辨他究竟说了什么。 ...... 沈辛夷压根没时间考虑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趁着两人都在,她跟陆衍商量:“下回我要是再这样,你就下手重点,把我揍醒算了。”今儿剁雕明儿砍人的,万一真把陆衍伤了,她还能落得了好? 陆衍轻哼了声,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这话还不如不说,你哪里能经得起我下重手?”他不知想到什么,看了眼她的细腰:“尤其是这里,稍弄的重点就要折了似的。” 他被她这么一问,又想到前日她逼着他服用‘避子汤药’的事了,她每次犯病总会有个由头,不是全然无迹可寻,不知为何,他对那所谓的‘避子汤药’十分在意。 沈辛夷头疼:“总得想个法子啊。”她郁闷到拍桌,忍不住抱怨道:“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淑女,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正儿八经?”他鄙夷地把这话重复了一番,上下打量她几眼:“我认识的人里,就属你最不正经。” 沈辛夷:“...”不,不要说出来吗,好羞耻。 两人互相挤兑了几句,拿这个病也没法子,到底是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料理完手头的事,又得和陆衍装扮更衣,去宫里参加年宴。 宴席是男女座分开的,文昌帝十分贴心地把陆渝世子和陆衍安排在一处,沈辛夷在女席这边,也被迫和蒋氏坐在一起,本来头上有个不阴不阳的齐皇后就够难熬的,旁边在坐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将士,她深深觉着自己吃完会消化不良。 蒋氏这回倒沉得住气,等宴会过一半她才开口,古怪地笑了一下:“听闻世子好像给太子妃送了许多厚礼。” 沈辛夷抿了口桂花酿,不咸不淡地道:“世子妃记错了,那些是世子给太子备下的。” 蒋氏仿佛没听见她说话,阴阳怪气地继续:“世子送过去的好些厚礼,连妾身这个世子妃都没见过,就是不知世子为何对您如此上心啊?” 沈辛夷有点想给她两耳光让她闭嘴,但碍于是在大殿内,她只好冷冷道:“世子妃今天的话有点多,让本宫很不高兴啊。” 蒋氏面对她冷冽的目光,不由瑟缩了一下,不过想着自己早晚都得死,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于是冷笑了声,压低声音:“太子妃实话告诉我,上回在京中救下齐王妃的是不是你?” 沈辛夷皱了下眉,先一步起了身:“出来说。” 蒋氏先是一怔,继而得意地挑了挑眉,跟着沈辛夷进了一处无人的偏殿。 等待两人站定,沈辛夷直接上手赏了她两耳光:“世子妃,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其实她特别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两辈子的教养也不允许她做出抽人耳光的举动。 但自从傲天老大出来之后,她就发觉体内的暴虐因子被激发出来了...== 蒋氏出身不低,还是头一次被人赏耳光,懵了片刻才尖利地道:“你!” 沈辛夷十分暴力地又给了她一巴掌:“再叫唤一声试试。” 她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羞耻地觉着打人真爽。 啊,好爽。 蒋氏捂着脸恨恨道:“果然是太子妃当初救下的齐王妃,不然你怎会暴怒至此?” 沈辛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免得给她抓住话柄:“你说这些疯话想做什么?” 蒋氏的想法说来也好懂,若不是沈辛夷救下齐王妃,那位侧妃和前世子也不会大败,她更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两人的境遇身份明明差不多,凭什么太子妃就能受尽恩宠,她转瞬要化为一抔黄土? 她就是死,也不能让太子妃和太子好过。 蒋氏果真不大正常了,又展颜一笑:“太子妃不必瞒我,我只是心疼太子妃罢了。”她故意啧啧两声:“太子妃救下齐王妃,帮了太子和世子这么大一个忙,您处处为太子考虑,太子却还存心想杀了您,我都替您不值。” 沈辛夷面色一沉,蒋氏自顾自地继续:“我这里有桩秘事,太子妃想听吗?” 沈辛夷没说话,她知道自己就算回答不想,蒋氏也一定会说出来。 果然她轻笑了一声:“在你和太子大婚之前,太子曾和世子有过一次谈话,两人商议着如何杀了你,这样皇上就无法逼太子娶你了,后来不知为什么,你竟然没有死成。” 她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正因为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她才笃定沈辛夷一定会信,知道自己的丈夫想杀了自己之后,两人还能继续如胶似漆,那她才佩服沈辛夷。 沈辛夷心头猛然跳了几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以袖掩口,笑的异常凄戾:“不过就算一时不死又能如何?你看我便知道了,等太子哪天挣了桎梏,便是取你性命之时!我会在下面等着你的,咱们黄泉路上一道走,也算有个伴了。” 第 60 章 沈辛夷心情很复杂,她没法确定蒋氏的话是不是真的,但假若是真的,陆衍对她再好,她也没法接受他了,从理智上她理解陆衍的做法,但从感情上,她又不是抖.m,怎么能看上一个曾经想要自己命的人? 而以她对陆衍的了解,他还真有可能这么做。 她心念乱转,嘴上还是斥责:“世子妃若是再信口开河,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强硬道:“世子妃身子不适,把她扶回去。” 蒋氏正要继续说,几个侍婢已经把她强行扶下去了。 沈辛夷站在原处,慢慢定了定神。 不能相信神经病的话,小学课本里都教过。 她一边宽慰自己,一边带人去了长清殿。 此时宴会已至末尾,正中的歌舞杂耍都散了,文昌帝和齐皇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放众人离宫。 沈辛夷心思沉沉地走出去,陆衍照旧在殿门口等着她,他似有些好奇,扬眉问道:“方才你和蒋氏出去做什么?” 沈辛夷张了张嘴,瞧了他一眼,低声道:“她出言不逊,我给了她点教训。” 陆衍点了点头,边下玉阶边道:“你若无事,最好离她远点。” 沈辛夷心里一动,低声问道:“她...是不是就快死了?” 陆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颔首:“毕竟她是那侧妃的侄女,世子妃之位岂能由她长久占着?有这样的人做妻子,陆渝也不能安心。” 他想了想又道:“况且就算陆渝不动手,世子妃这个位置也有不少家惦记着,包括咱们的父皇。这些人若是想拉拢陆渝,和他联姻,就不会容忍蒋氏占着世子妃的名位,到时候可有热闹瞧了。” 沈辛夷喃喃道:“是啊...” 她十分不喜蒋氏死也不让别人好过的扭曲性格,当然不可能突然圣母心暴发怜悯她,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两人境遇如此相似,她看到蒋氏总觉着就像看到一面镜子,忍不住拿蒋氏和自己类比。尤其是蒋氏说的话... 有朝一日,她会不会也如蒋氏这般...哪怕陆衍不想要她的命,各方势力也不会容她活下来。 陆衍终于发现她的不对,皱眉问她:“你怎么了?” 沈辛夷在心里叹了口气,恹恹地摆手:“没事,宴席上多喝了几杯。” 陆衍见她不说,也不好逼迫,不悦地轻哼了声:“对了,陆渝过两天要来府上拜谢你。” 沈辛夷摆了摆手:“我也是顺手为之,你让世子不用这么客气。”她说着说着忽然想到蒋氏告诉她的事儿,又改口:“罢了罢了,世子想来就来吧,让他来道谢也好,免得一直惦念此事。” 陆衍眯起眼看着她。 沈辛夷觉察到气氛凝滞,不过她心里正烦闷,也没再开口,两人就在奇奇怪怪的气氛中度过了年三十,回到了太子府,她踌躇了会儿,为了以防万一,趁着陆衍洗澡的时候又服了一枚避子丸。 ...... 陆渝世子一直想要向太子府道谢,他好容易抽出身来,备上厚礼,四日后下午就前来道谢了。 这位世子虽有些男生女相,脾性极为豪迈爽朗,很有些江湖游侠的气概,他见着沈辛夷,直接双膝跪地下拜。 沈辛夷没见过这般阵仗,给吓得目瞪口呆,当即就要请他起来,他却十分坚持,仍旧跪拜不起,她只好去看陆衍,见陆衍冲她颔首,她这才稳住了心神。 陆渝神色严肃:“多谢太子妃救了我母亲一命,若非您仗义相助,我母亲只怕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一拜您当得起,万勿推搪。” 沈辛夷只得受了,他仍旧单膝跪地,又叹道:“上回内子多有得罪,也请太子妃见谅,我在这里向您赔不是了。” 沈辛夷忙命人把他扶起来:“我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世子也不必致歉。” 陆渝被硬拉着起了身,此时才看清这位太子妃的容貌,就见她雪肤花貌,钟灵毓秀,仿佛天地间的灵慧都聚到她一人身上,心下不由生出几分倾慕敬爱,暗叹自己兄长好福气。 沈辛夷边琢磨怎么套话,边随口跟他套近乎:“齐王妃近来身子如何?” 陆渝道:“母亲前些年愁绪不散,这才使得体弱多病,近来她无甚烦忧,哪怕不用求医问药,身子也越发康健了。” 三人说着说着又问到了陆渝当初是如何顺利继位的,除了陆渝本身的才能人望之外,当中还发生了一件极为狗血的事儿,陆渝当年有个青梅竹马,她是郡王府属官的女儿,据说生的十分貌美动人,她一直倾心于陆渝,但陆渝未曾察觉,在陆渝和蒋氏成婚后不久,这女孩也被老郡王看上了,她父母不敢得罪老郡王,只能把她双手奉上,从此这女孩就成了老郡王的侍妾,还颇为得宠。 在齐王妃遇难那阵,这女孩觉察出心上人要大难临头,于是十分果然地给老郡王下了药,让他中风瘫痪,陆渝这才好趁机把势力收归旗下,一举逆转了颓势。 陆渝大概是喝高了,说的最后已经是双目通红。 沈辛夷听的很不是滋味,这可比她看过的挖肾坐牢的霸总小说虐多了,高门子女,多是身不由己的...说到身不由己,她又忍不住看了陆衍一眼。 陆衍莫名其妙:“你看我做甚?” 沈辛夷最近老是把陆渝的故事套到自己身上,类比下来的话,她就像在玩一个高危游戏,选择不爱陆衍,八成要跟蒋氏一种结局,选择爱上陆衍,说不准要和那青梅竹马一般下场。 她又看了眼陆衍,低声问陆渝:“假若给你个机会让你救下那女孩,但你没了她的襄助,面对老郡王时就会千难万险,甚至你和你母亲都会丧命,你会选择救她吗?” 陆渝猛地顿了下,似乎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一年,他以拳擂桌,沉声道:“我至少不会让她丧命。” 沈辛夷摇了摇头,有了那一瞬的迟疑,后面的答案也不重要了。 陆衍瞧她低落的神色,若有所悟,很快眉头又皱起来。 陆渝真的是喝高了,眼珠发红,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一个名字,语调饱含歉意。 陆衍瞧的心烦,高声道:“来人,把世子送出去。” 沈辛夷道:“太怠慢了,我带人去送送世子吧。” 陆衍没看她,低头把玩着自己修长如玉的手指,随意‘嗯’了声。 沈辛夷让齐叱把神志不清的陆渝给扶了出去,她小声试探:“世子?” 陆渝含糊回答:“皇嫂...” 好在没有醉的不省人事,沈辛夷把跟着的人遣退丈余远,低声问他:“世子,当初太子大婚之前,可有跟你说过我什么?” 陆渝脑子不好使了,迷糊道:“嗯?皇嫂...指的是什么?” 沈辛夷故意诈他,摆出一脸高深莫测:“别装了,我知道大婚之前你和太子为了摆脱这桩婚事,密谋想要杀我。” 陆渝醉酒,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他眼睛猛地睁大了,满面错愕惊惶,不是‘她是不是疯了竟然说这种胡话’的错愕,是‘哎呀妈呀她怎么知道了’的错愕。 他一惊之下酒醒了大半,反应极快地道:“皇嫂啊,我九哥对你颇为用心,我也对你极敬佩,你可莫要胡思乱想啊。” 沈辛夷见他先面露错愕,又顾左右而言他,心下猛地一沉,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摆了摆手:“放心,我不会计较前事的。” 陆渝大松了口气,但也不敢承认此事,匆匆忙忙跑出了太子府。 沈辛夷目送他离去,先回了正堂,见陆衍不在,她又回了寝殿,发现陆衍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她心里‘咯噔’一声,走过去一瞧,果然见陆衍手里拿着的是自己放避子丸的锦盒,里面还放着几粒漆黑的丸药。 陆衍瞧她进来,面无表情地把盒子推到她面前:“解释。” 他察觉到她的反常,再加上上个剧本她老拿避子汤说事,他方才仔细翻找了一番,果然在极隐蔽处找到了这个东西,他把它交给太史捷查验,得出了‘避子丸’三个字的结论。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听听她怎么说。 沈辛夷已经准备跟他说避子这事了,见他翻找出来,倒是不怎么惊慌,只蹙了蹙眉:“殿下私翻我东西?” 陆衍沉默地看着她。 沈辛夷见他不答,她又看了眼那几枚丸药,直言道:“这是避子丸,女子避孕之用。” 陆衍淡声问她:“为什么不想同我有后嗣?” 他声音冷清平淡,可越是这样,心中的怒火就越炽。沈辛夷想到两人初次同房那日陆衍说的话,还有陆衍曾经想杀死她的事,幽幽道:“我服避子丸自然有我的苦衷,但至少我从未想害过殿下。” 陆衍听出她话中深意,面色一冷:“难道我想过害你?” 沈辛夷索性跟他挑明了说,毕竟她也想问问这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本来我服用避子丸之后颇为犹豫,但世子妃告诉我,殿下当年为了退婚想取我性命,我这才下定决心要避子,毕竟前路莫测,实在不必再多添变数。” 她迟疑了下,又道:“不过避子之事我也没打算瞒着殿下,今日本就想和殿下共同商议的。” 第 61 章 这解释也没让陆衍脸色好看多少,他把手里的盒子捏的咯吱作响:“蒋氏跟你怎么说的?” 沈辛夷也不喜欢藏着掖着,不然她就把蒋氏跟她说话这事瞒下了:“世子妃告诉我,她在你大婚前,曾不慎听过你和世子的谈话,你们二人商议要不要杀了我好不受皇上逼迫。”她稍稍一顿,又道:“我刚才还向世子求证,他言辞闪烁,支支吾吾,也从侧面证明了此事。” 陆衍面露嘲弄:“所以你便信了?” 沈辛夷摇头:“没有全信,所以我才来向殿下求证。” 陆衍上下看了她几眼:“好,我告诉你。” 沈辛夷正要点头,心里却有些迟疑,猛然间又不想听到答案了,若他当初真的想杀自己... 她面色复杂。 陆衍显然没体会到她此时的心思,缓缓道:“我当初确实和陆渝商量过此事,我们甚至为要不要杀你争论了一场...” 沈辛夷心里极为不舒服,好像正在跳动的心脏被人重重捏了一把。 但从理智上讲,他这样做是没错的。太子和沈家有仇,自己只是被皇上强塞过来的沈家女儿。 她不觉抿起唇。 陆衍起身坐在桌边,手指有意无意点着桌子,似在回忆当时的场景:“那天陆渝说起自己婚事上的不如意,又连连劝诫我,让我早做打算,让我尽早下手除了你,免得日后处处受人掣肘...我告诉他,我不会被区区一女子摆布桎梏,若杀了她,那就等于告诉父皇我畏惧此事,我心中无惧,区区沈女,娶之何妨?” 他虽然没必要杀她,但到底心气不顺,所以成亲那日存心下了皇上和沈家颜面。 沈辛夷轻叹了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总归是松了口气,想到这几天的怀疑纠结,她既愧且惭,每当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陆衍了,结果发现自己了解的只是他的一部分。 她抹了把脸,声音中底气不足:“我误会殿下了,都是我思想太阴暗了...” 要么是蒋氏听岔了,要么是蒋氏故意骗她,她不由庆幸自己说出来了,免得矛盾越积越深,以后做出什么后悔的事。 陆衍脸上满是她熟悉的讥诮:“你这便信了,不怕我是诓骗你,伺机取你性命?”他似乎觉着这话好笑,不由轻笑了几声。 沈辛夷被他嘲笑的脸颊滚烫,她掩嘴轻咳了声:“殿下是高傲之人,自不屑撒这种谎。” 陆衍面上嘲弄更甚:“你就是为了这事服下避子丸?” 沈辛夷迟疑了一下:“不止...”她慢慢道:“我知道殿下和我家关系不睦,下人劝我早日生子,好用孩子留住你,但我想你要做什么,还是由你自己决定最好,我不想以任何事胁迫你。” 更重要的是,万一两人日后分开,受苦的还是孩子。 而且说的难听些,陆衍身子不好,时局又是波澜起伏,两人中万一有人死了,留下孩子可怎么办? 陆衍面上仍是极冷:“你是担心我被孩子胁迫,还是担心我用孩子胁迫你?” 沈辛夷一怔,肃容指天:“我绝无此意,没有及时告知殿下是我的不是。” 陆衍面色微缓,沉默良久,看外面天色暗了,才一语不发地开始宽衣解带。 沈辛夷还以为他要给自己个教训,再不济也得怒斥一番,她瞧他这番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试探道:“殿下?” 陆衍没理她,自顾自换了衣服躺下睡了。 沈辛夷坐在原处也很尴尬,她估摸着陆衍现在肯定是不想靠近自己,她干脆取了两件干净寝衣,自己去别的偏殿睡了,她没注意到,陆衍在她走之后,发出重重一声冷哼。 沈辛夷睡在偏殿也颇为烦闷,几天前两人还如胶似漆呢,这下子又倒回去了。 她忍不住把整件事回想了一遍,抛出其他的种种原因不看,这事儿归根结底是两人之间缺乏信任,没有信任那两人的关系就是空中楼阁,好的时候千好万好,稍有问题,垮塌也在顷刻之间。 她琢磨了会儿觉着头疼,思绪忍不住又跑到陆渝和蒋氏身上去了。 她和太子以后...会变成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吗?不会吗? 她在冗长疲累的思考中沉沉睡了过去,又猛然被惊醒,接着又在深思中睡过去... 注定一夜无好眠了。 ...... 因着晚上睡得不好,早上起来的也迟,她一边按摩着脑瓜子,一边往堂屋走准备用膳,等她看见端坐堂中的陆衍时,不由吃了一惊:“殿下?”陆衍一向起得早,她以为他早都走了。 陆衍看她一眼,目光又落在面前的那碗药上。 沈辛夷在一侧坐下,看了眼那黢黑的药汁,迟疑道:“殿下换新药了?”她记着原来的药不是这个味道啊。 陆衍没看她,冷着声音开口:“这是避子药。” 沈辛夷一怔:“殿下这是何意?” 陆衍这才转过头来,唇角轻慢地扬了扬,笑的有几分恶劣:“这是给你服的避子药,你不是不想要孩子吗?”他直接把药碗递到她嘴边:“喝下它,你这辈子都不用再操心孩子了。” 沈辛夷一怔,似乎被他惊住了,不过药碗都送到嘴边了,被他硬逼着,她也来不及多想,伸手就要接过来一口喝了。 陆衍的脸彻底黑了,收回手把避子药一饮而尽。 沈辛夷这回彻底懵圈了,劈手要夺过药碗:“你有病啊?这玩意是能随便喝的?” 陆衍正好喝完最后一口,随手把玉碗扣在桌上,用方帕擦拭着干净的唇角,冷哼了声:“放心,这避子药是给男人用的。” 沈辛夷脱口道:“这根挥刀自宫有什么区别?”以后管他叫什么?陆不败?东方衍? 陆衍面色更黑:“半月之内有效。” 沈辛夷哦了声,却明白他这般做的意思,心下一暖,下意识地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多谢殿下...” 陆衍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起身道:“我还有事,你自便吧。” 沈辛夷讨了个没趣,略有尴尬地把手收回来,摸了摸鼻子也不言语了。 陆衍又看了她一眼,披上大氅出了太子府。 ......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几乎是零交流,陆衍不是早出晚归,或者就干脆不回来了。 两人的关系好比在走钢丝,往左往右一点都要坠入深渊,沈辛夷觉着有个缓冲也好,命人把他的衣食都打点好,旁的也不再多问。 唯一令她不快的是,父母本说好年初三进京的,但路上有事又耽搁了,得推迟到初十。她最近过的十分郁闷,急需父母的疼爱来弥补,现在父母不在京中,陆衍成日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爱答不理的,她的几个小姐妹也都各自再忙,连个吐黑泥的地方都没有,她都快觉着自己抑郁了。 她倒是想和陆衍好好谈谈,可惜他摆出拒不合作的态度,她也没法子。 如此折腾了两天,陆渝那里就传出噩耗——世子妃去了,据外边传言说是自己饮鸩死的,但真正实情如何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这个消息还是陆衍告诉她的,他说完冷冷哼了声:“如此挑拨唇舌,搬弄是非之人,尽早去了才好。” 沈辛夷同样也不喜欢蒋氏,尤其厌憎她搬弄挑拨之事,但听她真正死了又是一回事,兔死狐悲,兔死狐悲啊。 她沉默了会儿,低声道:“殿下积点口德吧,死者为大。” 陆衍面色更沉,伸手把她的下巴抬起来:“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别忘了她跟你说过什么。还是你觉得她说得好,说得对?” 这哪儿跟哪儿啊,沈辛夷郁闷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蒋氏之死...是谁动的手?世子?皇上?” 陆衍臭着一张脸,低头啜了口茶:“她自己自戕的,也不知背后有没有人胁迫,但既然自己动手,总算留了几分体面。”他顿了下又道:“陆渝这时候动手等于无端给自己惹一身是非,他就算想要蒋氏的命,肯定也要等回到豫章之后再下手。” 沈辛夷又是一叹,陆衍瞧了她一眼,又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她单独用完午膳,正准备小憩一下,张媪就匆匆来报:“娘子,皇上宣您进宫一趟。” 沈辛夷懵然:“皇上单独宣我吗?” 张媪满面狐疑地点了点头。 ...... 沈辛夷换好太子妃冠服去了紫宸殿,文昌帝一个人端坐上首,不过他面上十分慈蔼,还冲他她招了招手:“太子妃近前来。” 沈辛夷无法,只好上前几步:“父皇金安。” 文昌帝微微颔首,忽笑了笑,问道:“太子妃越发贤淑静雅了,来京城这么久,住的可习惯?” 他边说边打量着太子妃,她甚少入宫,就算入宫了也多是去拜见太后皇后,当初她嫁进宗室还是一朵半开的花苞,如今却已经灼灼盛放,满身都是初为人妇的风韵,肌肤嫩的可以掐出水来,身段婀娜多姿,尤其是配上那张倾城倾国的脸,让人开始理解上古那些为美人而亡国的昏君了。 天下男子都有好色的毛病,幸好文昌帝只是看了眼就收回目光。 沈辛夷更纳闷了,她都住了几个月了才来问习惯不习惯?她恭谨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住的很好。” 文昌帝又问道:“听说你有一位兄长在京中念书?” 沈辛夷颔首:“正是。” 文昌帝笑叹了声:“你前几个月是不是去见过这位兄长?”他不等太子妃回答,微微一笑:“有人看见你在探望兄长回来的途中,救下了齐王妃?朕倒是想问问,既然救了人,为何藏匿不报啊?” 沈辛夷心跳都停顿了一下,手指在宽大袍袖里不由捏紧了。不住的想文昌帝若是知道了她和太子该怎么办?! 她慌了片刻,又转念一想,都过了这么久了文昌帝还能找到人证?再说找到人证她就不能抵赖了吗? 她心里放松下来,慢悠悠地道:“儿臣斗胆问一句,那位证人是谁?” 文昌帝好奇挑眉:“怎么?” 沈辛夷幽幽道:“敢欺瞒皇上,信口胡言,儿臣要戳瞎他的狗眼。” 文昌帝:“...” 文昌帝本以为太子妃好突破一些,没想到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他沉下脸正要开口,殿外内侍报道:“太子到!” 陆衍进来瞧见沈辛夷立在殿内,不由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欠身行礼:“父皇。” 文昌帝又把神色放缓:“九郎来了?朕正跟太子妃说你们二人当初救下齐王妃的事儿。” 陆衍从容道:“儿臣不明白父皇说什么。” “不明白便多琢磨琢磨。”文昌帝知道这个儿子难缠,这回不再东拉西扯地绕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打起了直拳:“朕有桩事想问问你,你和豫章世子一向亲厚,如今他正妻已逝,还未有子嗣,该早些择良人聘娶才是。”他沉吟道:“朕这里倒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你劝劝他早日续弦才是。” 他别有深意地看着二人:“若世子能早日续弦,你们当初救下齐王妃藏匿不报,老郡王突然风瘫,前世子莫名暴毙,这桩桩件件都能没过去。” 沈辛夷心下一沉,他们隐匿不报的理由是因为皇上和郡王欲对齐王妃不轨,但这件事不可能放到明面上说,皇上若真找到了证据,再追究他们隐匿不报,他们只怕也有麻烦。难怪皇上敢以此胁迫陆衍,再由他迫使陆渝就范。 陆衍倒很镇定:“堂弟和世子妃情深义重,决心为她守孝一年,儿臣也不好开这个口。” 两人你来我往几句,陆衍一直在打着太极,到最后干脆不说话,只捂着嘴一个劲儿咳嗽。 文昌帝就是再恼怒也无法,怒道:“罢了,你下去!” 陆衍重重咳着,勉强才挤出一个‘是’字。 文昌帝瞧他这般,又有些不忍,缓了缓神色:“大悦国进宫了几株千年雪莲,可以润肺止咳,朕让人给你送去吧,别咳坏了身子。” 沈辛夷在一旁瞧的啧啧称奇,文昌帝忌惮齐家和两任太子,他以为文昌帝对太子也就是面上情,没想到连这等能续命的宝贝都舍得给,俩父子的关系还真是微妙。 她忽想到一事,面有忧虑:“殿下...皇上不会难道要把沈家女儿嫁给陆渝吧?”她还有几个堂姐堂妹呢,不得不担心。 陆衍一边掩嘴咳着,一边转过头来,面有讥诮:“难道我陆家男儿都是你沈家女的囊中之物?这世上除了沈家女再没有别的好人家了吗?” 他现在确实还恼着,他对她不可谓不尽心了,但她服用避子丸在先,被蒋氏三言两语挑拨在后,他不可能不生她的气。 沈辛夷皱起眉:“殿下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恰巧一股冷风吹来,她出来的匆忙,未曾带挡风防寒的大氅,方才又出了一身冷汗,给冷风结结实实一吹,不由得重重打了个喷嚏,浑身一个激灵。 她正要叫张媪取披风,忽然一个带着余温的大氅兜头把她罩住,身上霎时暖和起来。 陆衍把自己的玄色大氅扔给她,不耐道:“你蠢死了,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吗?若是冻病了,旁人还得说我太子府苛待你。” 张媪帮她把大氅从脑袋上摘下来,给她严严实实系好,沈辛夷实在搞不懂他这一阵好一阵坏的,她正要开口道谢,陆衍却没看她,大步跨下了玉阶。 两人才走了一般,有个年长的女官就来传话:“太子,太子妃,太后想您二位了,请您去永宁殿说话。” 第 62 章 陆衍点了点头:“你回禀祖母,我们随后就到。”他背对着她,冷冷催促:“你快点。” 沈辛夷被他呼来喝去到头疼,理了理衣裳,嘴上答应,脚下却故意磨蹭,半晌才跟上他。 两人中间始终隔了尺许长的距离,后来干脆各走一边了。 陆衍明明是主动先疏远她的,见她这般冷淡,他又莫名气闷。 太后殿里已经聚集了好些小辈儿,沈辛夷一进去几个公主皇子就要拖着她玩牌,见太后有事唤她,只好强行把陆衍拉去充数。 陆衍不喜欢玩这个,但被几个公主皇子吵的头疼,还是拿起了骰子,心不在焉地晃了起来。 太后一瞧太子和太子妃始终都冷着脸,目光闪了闪,把沈辛夷唤到身边来:“怎么太子又和你闹别扭了?” 两人都不喜欢长辈插手自己的房中事,但太后也是好意,沈辛夷随意笑笑:“我和他吵了几句嘴,劳祖母费神了。” 太后笑着瞧她:“当真只是吵了几句嘴?你们往常不是你拉着我就是我搂着你,现在两人之间能塞下一头象,这还叫没事?” 沈辛夷被她的比喻弄的有些想笑:“祖母放心,无事的。” 太后一叹:“太子这脾气早晚伤人伤己,如今你们二人还没有子嗣,我总是忍不住记挂。”她握住沈辛夷的手,轻声道:“太子若是欺负你,你可千万别憋着,尽管来告诉我。” 两人之间可不是长辈训斥几句就能好的,沈辛夷正要开口,贞榕公主就大笑了几声,拍手道:“九哥你居然输了!” 陆衍是情场失意赌场也失意,随手扔了几个金珠出去,不耐道:“喊什么?” 贞榕公主瞄了眼沈辛夷,促狭地笑了笑:“这回不要钱了。” 她笑眯眯的:“还是老规矩,你亲我皇嫂一下吧。”她怕两人又像上回一样耍赖,紧跟着补了条规则:“一定要亲嘴啊。” 沈辛夷听了都:“...” 贞榕公主是接吻狂魔还是怎么的?而且她也太会挑时候了吧,第一次的时候两人在冷战,第二次的时候两人还在冷战!她是月老派下来催生的吗? 她在内心吐槽完,本以为陆衍要呵斥拒绝,没想到他只是拧了拧眉,面上有几分冷淡不悦,却没有出声斥责。 沈辛夷就等着他出声呢,见他沉默不语,只好转向贞榕商量:“我出两倍的价钱...阿晴你饶了你九哥和我吧。” 贞榕铁面无私,坚决拒绝,并且伸出了四根手指,撒娇道:“我出四倍的价钱,你们就亲一下吗~”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公主又开始起哄,陆衍看了眼沈辛夷,居然一言不发地向她走过来。 沈辛夷有点烦躁,两人不是没有亲过,她也并不排斥和他亲吻,但这时候亲怎么让人不爽,尤其是陆衍还是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脸,可见此事对两人的膈应。 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把贞榕抽打了一百遍,陆衍已经弯下腰来,在她唇上例行公事般的冷冰冰亲了下来,仿佛他亲她是多么大的恩赐一般。 沈辛夷:“...” 她给他嫌恶的态度弄的有些窝火,一码归一码,上回的事儿她是处理的不好,可这次又不是她逼着他亲的,她郁闷地别过头。 陆衍其实还在恼着她,但他就这么轻轻亲她一下,便被勾的魂不守舍起来,鼻端幽香缭绕,他莫名想起来两人情浓的时候,喉结上下滚了滚试探着缠住她的舌尖。 待她转开头,他唇上一凉,心里莫名空落。他不由舔了舔唇,唇上还有她的清甜香气,让他不由回味起来。 等回味完,那甜蜜蜜的味道也就散了,他更加不高兴。 太后笑嗔:“快别闹了。” 她留众人用过膳,这才让众人离开。 陆衍一出宫就被拉走忙活了,沈辛夷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张媪担心的不得了,熬了一碗姜汤硬是给她灌下去。 沈辛夷懒洋洋地道:“阿姆帮我备水,我想泡个澡。” ...... 陆衍本以为离开她之后自己能好点,没想到越发憋闷,她方才亲自己那一幕在脑海里来回转,尤其是两人前几日明明还浓情蜜意,对比现在他形单影只越发凄凉。 明明是打算给她个教训的,为什么现在憋屈的反而是自己? 陆衍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走神的功夫,就已经被灌了好几碗酒,他出去甚少跟人喝酒,谁也不敢硬逼着他喝,因此酒量越来越浅,现在已经醺然了。 人在醉酒的时候总会干一些出其不意的事儿,就譬如今夜,他本是想直接在外面耗上一晚的,现在却不受控制地纵马归家了。 他回来之后不令下人通传,径直进了寝殿。 寝殿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他心中一动,径直进了寝殿,果然见她泡在宽大的木桶里,大半个身子都沉在水里,露出修长的脖颈。 他长睫不自在地动了动,目光却不由落在他身上,沈辛夷瞧见他,讶然道:“殿下回来了?我还以为殿下今夜不会回来了呢。” 陆衍眼睛都不知往哪放了,定着她开合的唇瓣半晌,才慢慢别开眼,胡乱点了点头。 沈辛夷闻到一股酒气,猜测他肯定是喝了酒,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饭:“我留了点宵夜,你先去垫垫肚子吧。” 陆衍其实不饿,但在寝屋里多待一刻,他就会更难捱几分,于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沈辛夷摸不着头脑,吩咐下人备了醒酒汤,干脆也不再去想,擦干身子,换好寝衣就准备睡了。 她刚躺了没多久,黑暗中就有个人摸上了床,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推搡,又反应过来:“殿下?” 陆衍一言未发,单手轻松按住了她,伸手就开始扯她衣裳,又用嘴堵她的嘴,亲了一会儿又开始亲她的下巴脖颈。 他平时在这事上虽然称不上多温柔,但好歹也算努力学着体贴,今儿的动作简直称得上粗暴了。 沈辛夷甚至能听见衣帛被扯裂的声音,手腕都被捏红了,她给吓到了,奋力推搡:“殿下!陆衍!” 陆衍充耳不闻,她彻底火了,趁他不注意,抬腿踹了他几脚,差点踹到他脸上。她虽然不排斥和陆衍的床笫之欢,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被强上啊! 陆衍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呢,这下被踹的有些懵,加上酒劲上来,他头疼地按着眉心。 沈辛夷不管那么多,取过床边案几上的醒酒汤,捏住他的鼻子就给他灌,陆衍开始还配合,喝了几口后背酸的直皱眉,酒液醒了大半,他推开碗:“好了,我已经醒酒了。” 他看着她衣衫不的样子,不自在地咳了声:“是我酒后失德了。” 沈辛夷惊魂未定,怒声讽刺:“殿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向我解释?”她上床之后用被子裹好全身,冷冷道:“我今日身子不好,不能侍奉,劳殿下去书房睡吧。”她没把他揍死就算好的了! 陆衍似乎迟疑了一下,突然伸手把她连人带被子把她搂怀里:“你睡吧。” 沈辛夷还以为他又要施暴,挣扎了几下,确认他没有异动才安静了,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想看他的脸。 陆衍完全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懊恼烦闷,把她的脑袋硬是按在自己怀里,两人来回折腾了几遍,终于闹到精疲力尽,闭着眼一前一后睡过去。 ...... 等早上起来,陆衍就发现两人的情况变了。 原本是他主动冷着沈辛夷,现在她也完全不想搭理他,两人的交流仅限于‘嗯’‘哦’‘呵呵’,早上吃饭的时候连目光交接都没有。 他自是知道昨晚上把她吓得不轻,他有意弥补,命人把库房里精巧好看的摆件翻出来几样给她送过去,沈辛夷看都没看就拒了。 他烦闷得紧,用完早膳就急不可耐地出了太子府,路上边按眉心边自我反思,等到眉心被捏的通红一片,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路烦扰着出了皇宫,半路上竟恰巧又遇见鱼望月了,她还是一身清减却不失精心的装扮,似乎又消瘦了几分,客气唤了声:“殿下。” 陆衍心思正烦乱,给她也没什么好脸色,漠然问道:“何事?” 鱼望月被他的冷脸看的心里一突,心下又是不解,她下了马车:“我在这里特地等着殿下呢,我要还太子妃的五千两银子,在京城的哪个钱庄都能兑换,我想托您转交给太子妃。” 陆衍漫不经心道:“你为何不亲自给她?” 鱼望月等的就是这句,苦涩一笑:“我,我马上就要大婚,沈贵妃勒令我不准随意去别人家登门拜会,要好好在家备嫁。” 陆衍挑了下眉:“马上大婚?不是定在三月初吗?你现在不是还没嫁给老八,沈贵妃又为何管你?”他和沈辛夷的昏礼算是仓促的,但也准备了近五个月,老八和鱼望月九月底才订的婚事,如今不到三个月竟要成婚了? 有点意思。 鱼望月面色露出几分苦闷,不过她很快就掩饰过去:“沈贵妃说我无状,所以派了几个女官来教导我...”她喟叹了声:“八殿下房中有位侍妾有了身孕,沈贵妃这才跟皇上商议把亲事提前...” 她说完仿佛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忙掩住嘴,神情却十分凄楚,让人不免同情怜惜。 魏朝宗室有胡人血脉,素来以强者为尊,没有什么庶长子不能生在嫡长子前头的规矩,只是正妃还没进门,妾侍有孕未免有失颜面,也难怪沈贵妃紧着遮掩。 不过这未免也太紧了,想必各项礼数都得从简,也能因此看出沈贵妃对这个准儿媳的不喜。 陆衍听她一说,这才想起来皇上好像提过老八婚事要提早的事儿,他哦了声:“届时我和太子妃会去观礼的。” 只是这样?鱼望月有些不可置信,她以为陆衍对自己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也有兄妹之谊,更何况两人还算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他难道都不会怜悯一二吗? 她脸上微微僵了一下,低声道:“多谢殿下。”她忍不住又补了句:“姨母和表兄你对我恩重如山,还请您放心,我纵然嫁了八殿下,心里依然是感激你们的。” 陆衍面上一动,不知想到什么:“不必,只要你平安无事,她就能宽心了。” 鱼望月听他这般叮嘱,眉目一动,心下一喜,正色点了点头,又从荷包取出银票来递给陆衍,银票用一块带着女儿香气的帕子包着,她似乎慌了下,含羞看了陆衍一眼:“忘记这个了。” 陆衍瞧了她一眼,随意点了点头。 她虽没有接过,但也没生气,装作手忙脚乱的样子把帕子收回:“殿下点一点吧。” 陆衍却拒了:“你亲自给她也无妨。” 鱼望月没想到他还会邀自己进府,当真是意外之喜,于是含笑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 ...... 齐叱跟着他跑的有点热,掏出块绢子来,一边擦汗一边感慨跟陆衍感慨:“殿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现在看见鱼家女郎就害怕,她们容貌一个比一个美,但心眼也一个比一个多。” 陆衍唇角扬了一下,眼底尽是嘲弄,他转头看齐叱:“你倒是长记性了。” 齐叱叹了口气:“被坑了那么大一回,若是再不长记性,那我真成傻子了。” 陆衍瞧见他用的帕子上绣着一只怒放寒梅,四角还绣了花边,看着像小姑娘用的。他不由嘲讽:“帕子是哪个相好送的?” 他说到相好二字的时候,忽然一顿,若有所思地瞧着那方帕子。 齐叱连连摆手:“殿下别取笑我了,这是我妹绣的,我们家人手一块。” 陆衍面上有几分奇怪:“把帕子给我。” 齐叱茫然:“啊?” 陆衍不耐,伸手一把抢过来,随手塞到一边 ...... 他直接带着人回了府,他回来的时候鱼望月已经走了,他冷着一张脸,故意问道:“今儿有人来过?” 沈辛夷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鱼望月来还钱了。” 他咳了声,问她:“她说什么了?” 沈辛夷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我没注意啊,大概是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这些吧。” 陆衍:“...” 陆衍被她冷着脸的样子弄的一阵气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抽出抢齐叱的那方帕子:“说来也奇,她托我把钱转交给你,又无端送了方帕子给我。” 他把帕子一展:“你们皆为女子,你可知她这是何意?” 沈辛夷自打嫁给他,烦心事自然是有的,但还真没被姬妾或者其他女人烦恼过,她还以为自己不会为陆衍变心而震怒发火,但事到临头,她再也淡定不下来,恨不得掐着陆衍的狗脖子把他塞到泔水桶里。 陆衍见她眼底开始冒火星,心里居然诡异的喜悦起来,他捏住帕子一角,又问:“她今日来可有跟你说什么?” 沈辛夷正要发作,忽然闻到一股汗味,她嗅了嗅,狐疑道:“这帕子真是鱼望月给你的?” 齐叱一大老爷们身上有点汗臭再正常不过,陆衍方才还没闻到,帕子上的汗一干味道就浓郁了,他忍着恶心,硬着头皮,摆出冷酷脸:“我有几个红颜知己有什么奇怪的?” 他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邪光一闪直接把齐叱的帕子拿来用了。 沈辛夷心里有点数,也就不那么火了,闻言大肆嘲讽:“你那红颜知己八成有狐臭吧?” 陆衍:“...” 沈辛夷没想到他连这么幼稚的法子都使得出来,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冷声道:“殿下既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何必一直对我阴阳怪气呢,反正殿下一不缺人绵延繁嗣,二不缺人逢迎讨好,三更不缺跟你共享鱼水之欢的女子。“ 陆衍见她真醋了,心里先有点微妙的得意,又心软了下,反而和缓了神色,握住她的手,缓声道:“我不过是逗弄你,那帕子不是鱼望月的,是我拿齐叱的。” 拿齐叱的来气我就好了吗?! 她嘲弄道:“殿下智计无双,我钦佩至极。” 陆衍既不喜欢,也不擅长哄女人,他大概是被她的语气弄的有点着恼,冷哼了声,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沈辛夷见他走了,又把鱼望月给的银票交给张媪:“你把这个给齐叱和我堂哥平分了吧。” 她例假也快到了,小.腹沉甸甸的难受,再加上跟他折腾简直心累,等他走了之后,倒在榻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 陆衍出门之后便去了郊外山上,他在郊外有个别院,离军营很近,他打算在这里住上些时日。 他离家出走第二日,天色忽然降下了豆大的雨滴,伴着电闪雷鸣轰然而落,声势骇人。 他站在窗边瞧了眼,不知想起什么,转身想出门让人备马,但才走到门口,又硬生生定住了脚步。 太史捷佐他多年,对他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二,便问道:“殿下可是想回去?” 陆衍坐回原处,以手支颔,淡然道:“回去做什么?也没人盼着我回去。” 他嘴上这样说,却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雷雨皱起眉。 太史捷不得不给二人再当一次救火队员:“太子妃这回和殿下闹别扭,又服了避子丸,可是跟世子和世子妃有关?”他虽然不知详细,但陆渝蒋氏进京没多久,两人就闹了一场,他还是很容易推断出来的。 陆衍斜睨着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太史捷笑笑:“我斗胆推测一下太子妃不愉的原因,殿下觉着如何?” 陆衍终于转过头,微微颔首。 太史捷笑叹:“要我说,殿下也不用一味责怪太子妃,殿下是机敏之人,你仔细想想,那蒋氏和太子妃的境遇何其相似?” 陆衍蹙起了浓长的眉毛,若有所悟:“我又不是陆渝,她也不是蒋氏,何必做此类比?” 太史捷继续道:“两人同样是仇敌之女,被迫嫁给不喜自己的人,周遭同样有人虎视眈眈,太子妃看见蒋氏如此境遇,难免物伤其类,忍不住把蒋氏的结局带到自己身上,太子多体谅一二吧。” 陆衍慢慢站起来,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他迟疑片刻,又问:“太子可要归家?” 陆衍已经是极想回去了,面上却还得装样:“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倒无端牵连到我身上,只怕我现在回去也是自讨没趣。” 他才说完,外面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沉声道:“进来。” 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被带了进来,陆衍记着这人好像是沈辛夷身边的,他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 来人苦着脸:“太子妃身上不爽利,今儿又发起了低烧,太医给开的药一时不见效,还请殿下去瞧瞧吧。” 他话还没说完,陆衍已经大步冲了出去。 第 63 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沈辛夷跟陆衍干架还不算完,转眼大姨妈就来造访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用了避子丸的原因,这次反应格外大,又是肚子疼又是头疼,晚上还发起低烧来,全身轻飘飘的没力气。 张媪硬逼着她喝了药,这才服侍她睡下。 外面雷声轰鸣,她怎么也睡不着,还是张媪拍哄了一个时辰,她这才慢慢睡过去。 就这么,昏昏沉沉睡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觉着有只湿哒哒的手摸着她的脸,她睁开眼,见浑身湿透的陆衍站在他床边,十分爱怜地摸着她的脸。 她眯起眼看人,疑惑道:“陆衍?” 陆衍虽然浑身湿透,但容色不减,眉目间带了几分温柔暖意,十分撩人。 他一向不喜她以全名唤自己,这次却觉着心里万分柔情,想不到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唤自己。 他正要回应,就听她道:“你个狗逼还知道回来。” 陆衍:“...” 他迟疑道:“傲天?” 沈辛夷已经难受到神志不清了,每句话都没经过脑子,想也不想就骂道:“傲你妹?傲天又是哪个野女人?” 陆衍难得温驯无害,任由她骂过瘾,才笑了一下,低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原来一直觉着你温柔娴雅,跟龙傲天完全是两样的,没想到你也有发火这么骂人的时候。” 沈辛夷还在迷糊中,伸手扯住他的衣襟:“那我骂的你爽不爽?” 陆衍:“...” 他自觉跳过这个问题,反握住她的手:“我浑身都湿透了,别给你过了寒气,先去洗漱再来陪你?” 沈辛夷下意识地勾住他的手指,似乎在挽留他,他讶异起来,试探道:“我就在隔壁洗漱,很快回来。” 她果然松了手,闭着眼在被窝里点了点头。 陆衍一时又爱又怜,在她眉间亲了一下方才去洗漱。 他说快果然很快,不到一刻的时候就换好干净的中衣出来了,他坐在床边,取来干净的湿帕子帮她擦脸:“你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命人告诉我?” 沈辛夷此时终于清醒过来,想到他这几日的冷言冷语,起先有些抗拒,被伺候的舒服了才放弃抵抗,慢慢蜷缩起来,懒洋洋道:“告诉你又怎么样?你能给我瞧病还是能替我受着?” 陆衍摸了摸她微烫的脸:“我倒是真恨不得替你受着了。” 他干脆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臂上,既别扭又认真地道:“你若是难受就掐我。”他看沈辛夷满面不解:“我陪你一起难受。” 他不擅于说这种话,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沈辛夷硬是把他的脸转过来,欣赏他脸上的别扭,但还是没松口:“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回来就是为了看我是不是病了?” 陆衍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她想的要命,慢吞吞地道:“太史公劝我...” 沈辛夷一听这五个字,当即沉下脸,整个人都转过去背对着他:“既然是太史公劝你,我看你还是别委屈自己,赶紧走吧!” 陆衍也顾不得自己颜面了,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是我自己想你了,想的夜不能寐,昼不安食,若非我自己想回来,别人就算把舌头劝到断了也没用。” 沈辛夷瞥了他一眼:“前言不搭后语,拿话诓我呢吧?” 陆衍把她搂的紧紧的,声音放低,温柔且富有磁性:“字字句句都是真的。我听说你病了,担心的心跳都快停了,冒着雷雨跑回来,夜黑山路难行,我才出来没几步,旁边一棵大树就被雷电击中,差点砸到我,他们都劝我明日早上再回来,但我想你雷雨夜害怕,闷头赶回来陪你。” 他颇不习惯说这些缠.绵肉酥的话,开始的时候还觉着不自在,越往后便越顺畅了。他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这话有卖惨的嫌疑,但听的还是让人莫名感动。沈辛夷瞧他一眼,没好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本来可以好好商量解决的事儿,硬是拖了这么久。 陆衍还以为她听了这番话会感动到涕泪横流,抱着自己不撒手,没想到她这般淡定,他稍感失望,很快低头认错:“是我的错。” 沈辛夷讶然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会低头认错,既然他都这般大方认错了,她也不会再拿乔,轻声道:“我也有很大的不是。” 她打算跟他说开,有些犹豫有些为难道:“我并非有意要让你生气,只是我总是看不到未来...” 陆衍心下更加怜惜,亲吻着她的眉眼,打断了她的话:“别胡思乱想,你跟蒋氏不一样。” 沈辛夷更加错愕,他居然知道她在为难什么了? 陆衍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了太史捷一下,声音温吞,轻声道:“蒋氏和那侧妃沆瀣一气,把陆渝的内宅搅的天翻地覆,她行事跋扈,无所顾忌,在豫章名声颇差,累的陆渝处处跟她赔不是,她处处瞧不上陆渝,不是言语侮辱就是明朝暗讽,险些给陆渝下药,她使得夫妻二人反目成仇,陆渝这才想杀了她,你们...不一样的。” 他缓缓道:“你人品贵重,这一点就胜过她无数...” 沈辛夷被他夸的都脸红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他捧住她的脸在唇上亲了亲:“最重要的是,陆渝对蒋氏并无半点情分,可我却心悦你。” 沈辛夷面色更红,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是我胡思乱想了。” 两人又絮絮低语了会儿,沈辛夷精神不济,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陆衍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帮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吧。” 沈辛夷轻声应了,临睡之前含含糊糊说了声:“陆衍,你回来真好。” 陆衍几乎没听到过她这样说,忍不住轻晃了她一下:“素素,你说什么?” 沈辛夷已经迷糊过去,又被搡了一下,闭着眼嘟囔:“陆衍,你好烦。” 陆衍没再闹她,把她前一句反复回想了,越想唇角越是上扬,又不舍得一次回味完了,强行按捺住,留到以后回味。 沈辛夷早上起来烧还没退,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低声道:“渴...” 旁边立刻递过来一碗蜜水喂到她嘴边,她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又觉着小.腹难受起来:“我想小解,你扶我去。” 两把有力的手臂立刻抄住她的腿弯,用小儿把尿的姿势轻轻松松把她抱起来:“我帮你。” 沈辛夷终于清醒过来,转头看见陆衍这样抱着自己,怒道:“你干什么?” 陆衍抱着她往恭房走,一手还扯下她亵裤:“张媪说你腿脚无力,让我好生照料你。” 沈辛夷手忙脚乱地护住亵裤,羞怒道:“不是这么个帮法!你放开我!“ 陆衍表情很正经,并无半点戏谑调笑,反而皱眉问道:“你真的可以?” 沈辛夷没好气地道:“我是受了风寒,又不是瘫痪了。” 她说完似乎想到什么,狐疑地看着他:“殿下你是不是没照料过病人?”也太小题大做啦! 陆衍点了点头:“只你一个。” 他顿了下又道:“我自己连患病都没这般上心过。”他不太信任地问她:“确定你自己能小解?要不要我帮你...” 沈辛夷生怕他一时兴起硬要帮忙,捂着亵裤道:“算了,我又不想了。”她还是忍一会吧。 陆衍这狗,平时在床上的时候或者要哄着她到床上的时候,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一下了床就恢复人模狗样的正经德行,对她不是冷着脸就是张口嘲讽。 这两天情话跟不要钱大放送似的不说,还把她照料的无微不至,他怕事情太多陪不了她,干脆把这几天的所有事都推了,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吃饭喝药洗漱更衣都是他亲手做的,弄的张媪玉烟她们几个都没事干了。 只要她撒娇叫一声太子哥哥,他什么事都肯干,就算她要他去提刀杀人,他只怕也是肯的。 沈辛夷是从小到大被人宠习惯的,都觉着实在是招架不住。 她一开始还觉着受宠若惊,等烧渐退了就有些消受不住,尴尬地红着脸:“我病已经好了,殿下忙自己的去吧。” “太史公说你烧虽退了,但身体还虚着。”陆衍见她要起身,拿出一件绣缠枝杏花的单衣给她披了:“昨晚上下了一夜雪,现在正在化雪,是最冷的时候,你别又冻着了。” 沈辛夷自大去了南边,已经好些年没有看到雪了,她走到床边,透过朦胧的窗纸看外面的积雪,欣羡道:“积了这么多雪,后面的梅林肯定美不胜收,要是能出去看梅赏雪就好了。” 太子府一共有四个园子,每个都有不同的美景,其中一处梅林专门供人欣赏寒梅傲雪的风姿。 陆衍皱了皱眉:“不成,你身子还没好全。” 沈辛夷郁郁道:“太史公都说我好的差不多了,再说我已经在屋里闷了好几天了。” 陆衍铁面无私,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反正已经闷了几天,那就再闷几天等彻底好了吧。” 沈辛夷:“...” 他终于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走过去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又在她眉间亲了亲:“再忍几日,到时候我陪你去赏梅。” “又不远,我穿厚点就能去,我每年都和阿爷阿娘摘梅制香...”沈辛夷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猛地停顿了一下,见他面色如常,这才道:“那我不去了吧。” 陆衍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若有所思,又拿了本书让她消磨时间,自己径直走了出去。 沈辛夷看了几个时辰,等到饭点了,才发现他没回来,转头问张媪:“殿下呢?” 张媪摇了摇头:“好像出去了?” 沈辛夷摸了摸脑瓜子,喃喃道:“他答应今儿陪我画九九消寒图玩的啊...” 陆衍不是言而无信之人,特别是对她,只要是答应她的事,不管再小他都会记着。 他要么是临时有事,要么是不喜她提沈家的事儿,这才跑了出去。 她郁闷地搅着调羹:“不就是想看个梅花吗,不至于吧...” 等她心不在焉地吃完饭,陆衍才急忙回来,风卷残云地吃了一顿。 沈辛夷瞧他脸色难看:“怎么了?可是有事?” 陆衍脸色更加不好,轻轻摇头,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又出门了。 沈辛夷更怀疑了,真为她提沈家生气了? 她琢磨他的表情一直到黄昏,终于见他匆匆回来了,双手和俊脸被冷风吹的通红,手里还握着一幅画轴。 沈辛夷摸了摸他冰凉的手,把自己温热的手炉塞给他,训他:“你去打雪仗了啊!” 陆衍不禁一笑,掩嘴咳了几声,慢慢展开画轴:“你不是想看梅园雪景吗?这是我在梅园照着景致摹的。” 早梅发高树,回映楚天碧。 云蒸霞蔚,傲雪凌霜。 沈辛夷被他照料久了,都快忘了他也是个病人。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闷闷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这时候就能看出直男和妹子的天差地别了,陆衍做这些无非就是让她开心,却不知道她心里何等感动,被她一抱,只觉着骨浮肉酥,他伸手把她紧紧搂住,低头咬着她的耳尖:“你身上都干净了吧,我们好久没...” 沈辛夷:“...” 她正动容呢,心情被他拦腰砍了,重重哼了声,开始找茬:“你中午回来为什么给我脸子瞧?” 陆衍抱了一会儿才舍得松开她,他把画轴挂好:“我几时给你脸子瞧了?我许久未绘丹青,上午画毁了两幅,脸色有些不好看罢了。” 他边说边吻她胸颈,他真是沈辛夷见过的第一不解风情之人,她真想给他一脚,于是继续找茬:“我可从未听说你擅丹青,别是找宫里的画师代笔的吧?” 他是受不得她激的,傲娇地哼了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学无术,我师承画圣林旭义,会的多着呢!用得着那些俗人代笔?!” 沈辛夷没想到丫脸皮还挺厚,真会自吹自擂。 她故意逗他:“只要你有能耐画一枝梅出来,我就信你。”她不知想到什么,又凑近了故意咬着他耳朵,还调戏他一遭:“今儿晚上怎么都依你。” 陆衍立时魂飞天外,魂魄飘飘悠悠半晌才落回原处,全身都酥软了,他沉默约一息,放开她,转身匆匆往外走,把厚重棉帘子撞的上下乱飞,‘蹬蹬蹬’厚重的脚步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不到片刻,他就取来了纸笔颜料,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挽起袖子开始作画。 沈辛夷的阿娘出身清贵世家,对琴棋书画的鉴赏能力自然是有的,她一瞧陆衍落笔就知道他的画定然不是凡俗可比,果然他只用了寥寥几笔,黑红二色,就绘出了一枝欺霜寒梅,风骨孤傲。 他放下画笔,冲她得意地挑了挑眉:“如何?”他见她不说话,又紧着追问:“这回信了吧? 沈辛夷本来是逗他,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画了,她拦都拦不住,她实在没忍住,捧着肚子笑倒在床上了。 陆衍瞧她笑的那癫狂样也知道自己被耍了,冷哼了声,握住她一只白玉脚掌挠了挠。 沈辛夷更是笑的眼泪乱冒,伸手要推他,两人滚到一处。 张媪在外听见了,很是贴心地给两人在外守着。 ...... 沈辛夷早上起来就开始后悔答应陆衍这个狗人,他居然抱着她折腾了半夜啊! 她底下隐隐作痛,下床的时候腿都是软的,险些栽倒在地,幸好陆衍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捞住了。 他还不知廉耻地提醒:“小心点。” 她没好气地回首看他一眼,迈着腿软发虚的步伐坐到桌边,拿筷子的手都是抖的。 陆衍心情极好,见她吃饭困难,干脆自己也不吃了,端起碗来专心投喂小娇妻。 沈辛夷吃不下了,喝口茶润润喉咙:“我病已经好全了,你这些日子耽误不少事吧,赶紧出去忙活着。”她忍不住笑了笑:“昨个太史公都忍不住瞪我了。” 陆衍看她饱了,自己才随便吃了几口:“最近我倒也没什么,只是今天老八和鱼望月成婚。“ 沈辛夷一口茶喷地上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老八成婚,兄弟和兄弟媳妇怎么也得去观礼吧! 更何况她还是沈贵妃的侄女八殿下的表妹,就算如今疏远了,好歹面上情也得过得去吧? 陆衍面有不悦,请哼了声,懒洋洋道:“告诉你干什么?你是老八什么人?老八成亲你又不是非得在场,明天奉盆馈归家庙的时候你再去也不迟。” 沈辛夷一想也是,干脆也懒了下来。 陆衍弯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动身出门。 ...... 第二天陆泽携鱼望月早早地进宫,带她想长辈朝拜盆馈,两人昨夜已有了夫妻之实,不过神色不像新婚夫妇那样亲密,但也不算疏离,该尽的礼数都尽到了。 陆泽这些日子虽遭到贬斥,但风采依旧出众,仍是一派温雅俊秀,好似没有受到分毫影响。 沈辛夷瞧的暗自感慨,因为她和陆泽的昏礼举办仓促,其实很多礼数排场都从简了,难得鱼望月还能保持微笑。 她自觉脾气已经算好的了,但自我带入了一下,假如有人敢在她人生大事上对她敷衍塞责,她绝对把人整的求爷爷告奶奶。 她思维发散开,忽然扭头问陆衍:“殿下,你觉着我脾气好不好?” 陆衍沉默了,这问题怎么看都是个大坑,他片刻才道:“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沈辛夷:“...” 鱼望月满面谦逊地拜见完几个长辈,突然间轻轻侧头,目光准确无误地看见了作者在人堆里的沈辛夷。 沈辛夷察觉到她的目光,神色平静地和她对视。 两人互相望了片刻,齐齐展颜一笑。 鱼望月收回目光,面上温婉美好,娴静若水,心里的却笼罩着一层阴云。 她本身对沈辛夷没有什么好恶,出手对付也只是形势所迫,但发觉陆衍对她百般宠爱之后,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嫉妒。而她第二次感受到嫉妒是在方才——那些姬妾给她敬茶的时候。 她发现那个颇得自己丈夫喜爱的,已经有了身孕的妾侍,眉眼间和沈辛夷有几分相似,而她就是因为这个女子,才被迫接受婚事从简的决定。她没想到自己倾慕的对象和自己的丈夫,居然都喜欢同一个人,哪怕沈辛夷不知道此事,她也以这种方式给了自己难堪。 沈辛夷的阴影无处不在,让她十分忌惮,她不由在心里把自己和她仔细比较了一下。 沈辛夷是沈家女儿,沈家是陆衍的仇家,陆衍并不是那等色令智昏的人,或许他会一时色迷心窍,等清醒过来了,未必会留恋。 她和陆衍算是青梅竹马,她在他幼时还帮过他大忙,而且她对他的好恶喜怒也很了解,上回陆衍盯着她的帕子看了很久,又和她温言说了好些话,可见心中并非完全无意,她又有预知梦境保驾护航,未来可期。 跟陆泽比,陆衍是注定的赢家,她真的很想赢得他的心,伴在他身边共享天下,让沈辛夷也品尝一下被嫉妒失落折磨的滋味。 她心思乱转,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给太后皇后沈贵妃敬茶奉上针线。 沈辛夷一直应付旁人的搭话,不胜烦扰,有个什么县主还是臣女的,极其突兀地插了句:“殿下,沈侯和侯夫人是不是进京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母女团聚了。”声音天真甜美,带着好奇。 沈辛夷扶额的手一顿。 她和陆衍的感情现在已经进入正轨了,可以说每日都在增长,但上一辈的事仍然是两人的禁区,这人莫名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陆衍,他在一旁站着和人说话,不知听见了没。 她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贞榕已经帮她骂了回去:“关你什么事?那是你父母啊,管好你自己,别乱碎嘴!” gj!嫂子没白疼你! 开口之人扁了扁嘴,不敢说话了。 鱼望月奉完盆馈,太后就领着众人去寿极殿拜祭先祖,很快就到先皇后的牌位了。 沈辛夷第二次来这里,下意识地握住陆衍的手,他回首冲她笑了笑,抬眸凝望着母亲的牌位。 鱼望月亲手取来莲花金盆,烧纸祭拜先皇后,又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 她退开身的时候,盆中的火焰还未曾熄灭,不知哪里冒出一撮邪风,带着还在燃烧的纸灰往外飞。 沈辛夷就站在最前面陪着陆衍,头一个遭了灾,裙摆被燎出一片黑灰。 她没当回事,本打算下去换衣服的,背后忽有人窃窃私语:“好奇怪,这未免也太巧了些,不会是先皇后有什么昭示吧?” 齐皇后忽哼了声:“怕是姐姐对这个儿媳不满吧。”她这般说,目光却落在陆衍身上。 第 64 章 鱼望月垂手立在一边,面上浮现惊诧,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看向陆衍。 她很想知道,太子面对此事会作何反应。 别的事沈辛夷还好开口,涉及那位早逝的婆母,她就不好说什么了,有些紧张地看向陆衍。 陆衍淡淡扫过齐皇后,触及到沈辛夷不安的目光,心头一软。 他神色漠然,看向身后议论纷纷的几个:“巧合而已,窗户没关严,这才有风进来,鬼神之说不可轻信,尔等皆是宗亲,是天下表率,若再带头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别怪我不讲情面。”这话看似是给那几个说的,齐皇后却听得脸色发白。 他又道:“今日负责祭典的,全部杖毙。” 鱼望月全身僵硬了一下,又立即调整过来。 她以为陆衍当着所有人的面不会发作,心里至少也会膈应,没想到他竟处置的干脆利落,甚至连查都不查一下异常之处,明摆着是不想让此事扩大影响到沈辛夷。 不是这样的,他定是觉着闹大了有损母亲安息,这才把事情轻轻没过去。 陆衍又转向齐皇后:“母后以为如何?” 齐皇后脸僵了一下,沉着脸掩饰:“你色.色都处置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陆衍淡笑了下,去陪沈辛夷更衣了。 他临走之前看了眼鱼望月,看得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他是发现不对了? 鱼望月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否决了,她和姨母处理的很干净,他又没有证据,不可能一下子怀疑到自己头上。 她这样想完,又觉着自己太冲动了,她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陆衍的心,而不是针对沈辛夷。 男人是多情的,他们可以同时迷恋很多个女人——这是鱼望月生长在一个妻妾环绕的大家族的唯一感触,所以她认为,陆衍喜欢沈辛夷,和太子喜欢自己并不冲突,等她让太子倾慕自己了,再想着如何针对沈辛夷,独占鳌头也不迟。 陆泽和她朝拜完之后就出去了,她掩好房门,问才走进来的侍女:“南疆蛊术的事,韩阳查的怎么样了?”韩阳是她的爱慕者之一,如今在南疆那边当差,听说她对蛊术感兴趣,二话不说就帮她探查打听。 侍女从怀里掏出厚厚的漆信:“都在这儿了,您看看吧。” 鱼望月面色一喜。 她从姨母嘴里,详细知道了陆衍的病情,也知道了他是因为蛊毒才重病缠身的。 在她的梦里陆衍已经好了,说明这世上一定有可以解毒的办法,她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那个办法,献给陆衍。 那时候就算陆衍查出她背后的一些小动作,他想必也不会过多计较了,毕竟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得承这个情。 ...... 沈辛夷换完衣服出来,好奇地看着陆衍:“我以为你会信齐皇后说的呢。” 陆衍鄙夷地瞧着她:“你何曾见我信过这些?”他皱了皱眉,声音低了下来:“哪怕母后真的泉下有知,也不会参与这等龌龊事。” 沈辛夷怀疑是不是齐皇后和鱼望月联手搞她,但这俩人一个是他姨母,一个是他表妹,她不好说什么:“今儿也太巧了。” 陆衍嘲弄地笑了笑:“真巧。” 车里了熏香浓了些,他被激的掩嘴咳了几声。 沈辛夷忙把凉茶倒进香炉里,又开窗让香味散了,她叹气:“你这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日日汤药未断,竟也不见好转。” 陆衍简短回答:“余毒未清。” 他摩挲着她嫩滑的手背:“自打你嫁进来之后,我已经好了许多,现在能骑马能熬夜,你入门之前,我连激烈些的动作都做不了。”他说完一笑:“祖母总说你是我的福星,让我无事不要惹你,把你气走了,我的病又要加重。” 沈辛夷唾弃了一下他的双标:“这回你又开始迷信了?” 自打她生病他陪伴照料过后,陆衍就不要脸了许多,凑过去挨着她:“只要夸你好的,我就都信。” 两人腻歪着到了太子府,太史捷在车外道:“殿下,我有件事得请教您。” 陆衍这才跳下马车,面上有几分被打扰的不满:“何事?” 太史捷揶揄道:“其实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可是打扰到殿下和太子妃了?我回避就是。” 陆衍被挤兑的十分憋屈:“太史公越老越不正经了。”说完就气哼哼地往府里走了。 他憋屈归憋屈,其实自己也再琢磨,这些天是不是对她太腻歪了?他虽然很喜欢看她娇嗔欢喜的样子,但这些天干的事儿说的话,他想起来都觉得羞耻。 如今她病也好了,他是不是该收敛点了?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终日沉溺内帷,纵情享乐呢? 嗯,他是得冷着点了。 他一边儿走一边给自己做心理辅导,不知不觉进了寝殿,沈辛夷已经换了件舒适的家居常服,葛优瘫状躺在贵妃榻上看书,她看见他路过桌边,她又瞧了眼果盘上新鲜水灵的水果,便道:“殿下,我想吃橘子。” 这些天她吃什么都是他亲手喂的,她都习惯了,下意识地让他帮忙了。 陆衍手已经伸过去了,冲动被他强行压住:“你自己难道不会剥?” 沈辛夷:“...” 陆衍瞧她有几分错愕委屈的神情,心里还在纠结,手已经不听使唤地取来橘子给她剥好。 就如同陆衍对龙傲天的适应一样,她也开始适应陆衍的好一阵歹一阵了,正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芽水灵的橘子就塞进她嘴里。 他一边喂,一边不自在地咳了声:“我是说,哪怕你自己不会剥也无妨,有我给你剥。” 沈辛夷:“...” 陆衍一边投喂,一边在心里默默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沈辛夷当然不知道他坎坷的心路历程,三两下把橘子吃完,起身道:“殿下,我家里有个世代供奉的大夫,他医术虽不比太史公,但也十分高超,享誉杏林,我觉着可以把他叫来给你瞧瞧,你说呢?” 陆衍手指一顿。 沈辛夷见他不语,还以为他是不满太史捷医术被质疑,忙道:“我是想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两个高手在一起商量,说不定就能想出有用的方子来。” 陆衍颔首:“我去问问太史公。” 太史捷当然欢迎之至,沈辛夷办事也麻利,不到两天就把大夫赵如请来问诊。 赵如搭在他面色诊断了一时,脸色由平静变成了凝重,看的沈辛夷心都提起来了,连声问:“怎么了?” 赵如表情有些复杂:“殿下经脉凝滞,五脏隐隐有受损之像,但殿下面色却不差,虽隐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表里不一,是大亏之相...”他又是一叹:“别的恕草民驽钝,再诊不出来了。” 沈辛夷脸都白了,陆衍大概是心里有准备,面上一派镇定,甚至还宽慰她:“早就如此了,我不也没死吗?可见是气数未尽。” 沈辛夷叹了声,却不能自乱阵脚让他担心,于是起身送赵如出门。 她见陆衍药石无医,居然把希望寄托到封建迷信上了,干脆跟他商量:“明日你跟我去白马寺拜拜呗。” 想当年她也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自己都投胎穿越了,由不得她不信。 陆衍知道她为自己操心,既感动又好笑,但还是道:“不去。” 他见沈辛夷不悦,懒洋洋道:“我今日才说身为皇室宗亲不可轻言鬼神,我自己转头去求神拜佛,这不是自打自脸吗?你自去吧,我派人护着你。” 沈辛夷觉着有点严重,但他既这般说了,她也没再多劝,横了他一眼就没再说话了。 ...... 白马寺是国寺,香火鼎盛,常有皇亲国戚来烧香祈祷,白马寺主持还定下规矩,寺中不得有马车出入,来拜访者最好也不要乘马车上山,以示诚心。 依照沈辛夷的身份,若想坐马车进寺也没人敢置喙,不过她觉着既然都开始搞迷信了,那就干脆搞到底,在山脚下便弃车徒步登山。 她才走了没几步,就遇见带着侍女护卫的鱼望月,她也看到她了,嗓音温柔地招呼:“殿下?” 沈辛夷一笑,也走过去招呼:“皇子妃?”她好奇道:“你也来进香?” 鱼望月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很快遮掩过去,含笑道:“我为夫君和婆母进香祈福。” 才成亲第二天进什么香啊?沈辛夷先是纳闷,很快又反应过来,想必是沈贵妃有意刁难他,她想到齐皇后,不由有点幸灾乐祸:“既如此,八嫂和我一道走吧。” 鱼望月并不喜和她走在一处,她心底就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太子妃实在太过貌美,别的女子和她站在一处,便如烛火之光和日月之辉,轻易就能把他人比的黯淡无光。 但她就是再不愿,沈辛夷已经提出一道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很快她就知道沈辛夷不光比她貌美,还比她嘴贱。 她一会儿说沈贵妃和蔼好相处,一会儿八殿下斯文良善,还一直称赞她贤淑端庄,一定很得婆母和夫君的喜爱。 这些话宛如一刀刀往鱼望月的心口扎,说的她心痛如绞,真恨不得抛下清雅仙女的人设撕烂这位太子妃的嘴,她勉强笑道:“别总说我的家事了,太子妃也说说自己吧。” 沈辛夷假装没看见她铁青的脸色,自顾自道:“我无非就是太子多宠爱了一点,长辈疼爱了一点,善良美貌比别人多一点点,人也比其他人伶俐了一点点,八嫂你看,我就是一寻常人,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鱼望月:“...” 她平时称得上好脾气,唯独对这个三番两次算计她的鱼望月十分有攻击性,她致力于把她气到中风,于是又手搭凉棚,四下张望:“哎呦,八殿下怎么没陪你来进香?” 鱼望月:“...” 她忍无可忍地道:“太子似乎也没有陪伴太子妃,太子妃可知这是为什么?” 沈辛夷懒洋洋地用帕子扇了扇风:“太子不信神佛,所以特地在山下等着接我。” 鱼望月拢在宽大袍袖里的十指捏的根根泛白,她正要开口,忽然听前面一阵喧闹。 沈辛夷听见有热闹瞧,也顾不得讽刺鱼望月,带人急忙往前走了几步。 鱼望月一瞧,也慢慢跟了上来,站的离沈辛夷远远的,垫脚向喧闹处张望。 前面堵着的是几个贵族纨绔子女,白马寺附近有不少摆摊的小摊贩,靠摊子养家糊口,这几个纨绔子女违背规矩,在山间纵马,不慎撞到了好些摊贩游人,他们几个不但不赔钱,反而得意大笑,向几个被撞的东倒西歪的百姓甩着鞭子。 沈辛夷定睛一看,为首的居然是个熟人——就是冯玉珰那个傻缺。冯玉珰一边娇叱,一边把手里的马鞭甩向一个倒在地上的黑袍男人。 她皱了皱眉,大略一扫,见台阶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百姓,有的被撞到站不起来,躺在地上哀哭不止。 她正要喝止,目光忽然凝住了,落在正被冯玉珰鞭挞的黑袍男子身上。 那人身材高挑,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他浑身上下被宽大的黑袍裹着,连脑袋都罩在兜帽里——但沈辛夷就是觉着此人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正欲上前几步,仔细看那人究竟是谁,冯玉珰为首的几个人却被缠的不耐烦了,挥起马鞭就要踩踏着几个百姓冲出去。 沈辛夷这下再顾不得瞧那人了,指着那几人厉声道:“把他们给我拿下!” 齐叱得令,立刻带人把几个纨绔从马上扯了下来,也不管是男是女了,三拳两脚就揍的那几个傻叉哭爹喊娘。齐叱又命人控住了马匹,把几人拖到了沈辛夷面前。 黑袍男子听这一声清脆的娇喝,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她一眼,深邃双眸掠过讶异。 不过这不足以让他停下,他只顿了一下,趁着大家乱做一团的时候,径直走了。 沈辛夷又转头去找黑袍人,此时已然看不见他的踪影,她左右扫不到人,只好暂时按捺下来,她抖.s之心呼之欲出,‘咣咣’把这几人各踹了一脚:“你们胆子上长毛了?国寺门前也敢撒野!” 冯玉珰几个哪里还有方才的气势,给吓得哭天抹泪。 沈辛夷本想直接交给负责约束这些贵族子弟的三花卫处理,但她突然想到鱼望月和冯玉珰是好姬友,便唤了声:“八嫂。” 鱼望月似乎在走神,被她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走过来:“太子妃有何吩咐?” 沈辛夷有意看好戏,指了指冯玉珰:“听闻八嫂和郡主情谊深厚,八嫂说要不要放了她啊?”她抿唇一笑,低声道:“只要八嫂说让我放人,我自会给你这个面子。” 众目睽睽之下,鱼望月怎么可能要求她放人?更何况她和冯玉珰本来就是塑料姐妹情,她立即道:“太子妃不必管我,秉公处理便是。” 冯玉珰本来有几分希冀,转眼就被鱼望月打碎了,一时恨她比恨沈辛夷还厉害,双眼喷火地盯着她:“你..” 沈辛夷猜到鱼望月会这么说,拊掌一笑:“八嫂果然明达,既然你要求我秉公处理,那我就把这几人交给三花卫了。” 她轻松帮鱼望月拉满了仇恨值,不光冯玉珰满眼恨恨了,其他几个纨绔都怨恨地看着她。 鱼望月不留神被她拿住了话柄,笑容瞬间勉强起来,却没法解释。 沈辛夷让齐叱派人把几人送走,鱼望月简直一刻都不想跟她多待,草草行了个平礼:“我身子不适,恐怕不能陪太子妃进香了,先行告退。” 她脸本来一直绷着,等到了山下,她才慢慢露出一抹深思。 她这些日子看了不少跟蛊术有关的文书,方才那个黑袍男子袖子滑下了一截,露出小半模糊的纹身。 ——在她看的文书里,这纹身似乎是传说中南疆什么蛊神教的纹身。 但距离太远,那纹身又模糊得紧,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就因为思考这件事,她连沈辛夷坑她都顾不得反击了。 一定要找到那男子。 ...... 沈辛夷此时也在想那个黑袍男子,明明觉着很熟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转头问齐叱:“你刚才有没有看见...”她比划了一下:“一个这么高,穿着黑袍的男人?” 齐叱面色迷茫:“方才人太多,卑职实在记不清了。” 他又干咳了一声,正色道:“殿下,任其他男的黑袍白袍,肯定都俊不过太子,您只用看太子一个就够了。” 沈辛夷:“...” 她有心想找那人,但她连他长相都没看到,人海茫茫她上哪儿找去? 她实在没心思进香了,停留了一会儿也下了山。 陆衍也是刚来,在底下等着准备接她,见她面色不虞地下来了,不由挑眉:“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至少得半个时辰才能下来呢。” 沈辛夷回过神来,勉强压了压纷乱的思绪:“遇到姓冯的那个蠢货郡主当街伤人,我把她教训了一顿,实在没心思上香了。” 陆衍倒没说什么:“本来就没什么可信的。”他拉着她上了马车,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中午干脆在外面吃吧,你想不想吃八方楼的鸡汤银丝面?” 沈辛夷喝了口茶,把乱跑的思绪收回,想起一件不得不跟他说的事,问他:“今儿是什么日子?” 陆衍道:“初九。” 沈辛夷踌躇了会儿,才低声道:“我阿爷阿娘他们明日回来。” 陆衍倒茶的手一顿,放下精巧的琉璃茶壶,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面。 “哦。” 沈辛夷明知道这是两人的雷区,还不得不大踏步地往里踩,硬着头皮道:“他们这回能在京里小一月,此次一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他们,所以我想陪他们住上六七天...”她顿了下又道:“我已经跟太后说过了,你意下如何?” 她其实早就想跟陆衍说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只能硬生生拖到现在。 陆衍轻声重复:“六七天?” 沈辛夷‘嗯’了声。 他不再说话,车里静的可以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声。 陆衍很不高兴。 他十分喜爱沈辛夷,可以说沈辛夷是他长这么大,遇到过最得他心的人。但他对她的喜欢做不到爱屋及乌,这份喜欢也不会转到他对沈家的态度上。 在他的心里,她是她,沈家是沈家。 让他更不开心的是,沈辛夷没有顾忌他的心情,说回家住那么久,就要回家住那么久,正因为喜欢她,而且两人已有了夫妻之实,他难免对她要求更多。 别以为第一次只对女子有深刻意义,对男子也是如此。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她现在是他的人了,两人已经彻底属于彼此了,以后未来的几十年,他也只会跟她度过,她为什么还要时刻惦念着娘家? 是他对她不够好? 陆衍很快发现自己郁闷的源头,不止是因为她要回的是沈家,更是因为他讨厌她看重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 他慢慢皱起眉,虽然心里极为厌憎她要回家住好几天这件事,但他脸上到底没表露什么。 两人如今正在情浓之时,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跟她闹僵。 沈辛夷试探着叫他:“殿下?” 陆衍长睫闪了闪,回过神来,意味不明地‘哦’了声。 不管他是不是真想答应,沈辛夷对父母迫切思念,只当他是答应了。 她回去之后就开始简单收拾行李,预备初十的时候去迎接父母。 她是真的思念父母亲,但还是放心不下陆衍,临走之前还问他:“殿下,我要走了,你要不要送送我?” 其实她有点想把陆衍打包带回去的,但他肯定不会同意。 不光不会同意,肯定还会勃然大怒。 陆衍斜眼看她:“别得寸进尺。” 沈辛夷:“...” 她给噎了一下:“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陆衍哼了声:“我若让你不去,你会同意吗?” 沈辛夷叹了口气,从来没觉着陆衍这么磨人过,她跟他商量一个折中的法子:“我早两天回来陪你,如何?” 陆衍看着她,没说话。 沈辛夷知道再跟他掰扯下去今儿就走不了了,冲他挥了挥手,带上人走了。 她才跨出大门,就听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她慌张起来,忙折返回去。 陆衍面白如纸,几近晕厥,他以帕掩唇,咳的惊天动地,洁白的方帕渗出斑斑血迹。 第 65 章 沈辛夷第一反应就是他在装病。 但是想想也不对,陆衍再怎么也不至于用这么幼稚的法子吧?再说他咳出来那一帕子的血又不可能是番茄酱! 那么只能说他是被自己要回家这事气到病情加重,这,这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她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给他拍背,又给他递了盏温茶,着急道:“先喝口茶压一压,我去把太史公请过来!” 她说完才想起来太史捷出门办事,回来也得一两天后了,她又急忙命人取出名帖让人去请赵如,又取去药丸子喂给陆衍。 陆衍却别过身去,一边低咳一边冷冷道:“你不是要归家?自去吧,还管我做什么?“ 沈辛夷气的想给他一巴掌,但见他脸青唇白的样子,只好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别说酸话了,你都这样了,我哪里放心的下回去?!” 陆衍面色和缓几分,还是低咳个不住。 沈辛夷喂他吃了药丸,又硬是逼他喝了一盏温水,这才扶着他到床上躺着,给他掖好被子,气到:“我不过回家几日你就气成这样,这点心眼气量还能当太子呢?趁早向皇上请辞,找个乡下地方种田算了。” 陆衍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觉得由着她误会也好,便缄默下来。 沈辛夷给他掖了掖被子,连连叹气:“咱们今年是不是犯太岁,不是我病在床上就是你病在床上。” 陆衍缓缓道:“耽误了你归家,倒是我的不是。” 沈辛夷没忍住又拍了他一下:“都说了别提这个了!” 赵如接到帖子立即赶了过来,他擅长的多是跌打一类的外伤,因此半天诊断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开了几副润肺止咳,安神静心的方子。 不知道是不是方子真的起了作用,陆衍吃了药之后终于不再咳了,沈辛夷借着熬药的功夫走出去吩咐齐叱:“殿下的病不能耽搁,你快去把太史公请过来,明天我要见到人。” 齐叱也担心太子病情,二话不说就答应下。 沈辛夷又命人去给父母传了消息,这才反身回去陪陆衍,又喂他吃药。 陆衍今儿已经喝了四五碗汤药了,瞧见这碗就直皱眉:“我不喝了。” 沈辛夷好生哄他:“莫要做小儿姿态,喝了药,病才能好。“ 陆衍嘲弄一笑:“我喝了这四五年,可也没见病好。” 沈辛夷又好言劝了几句,他只是不喝,她给他弄的烦了,干脆自己把那药灌了满满一口,十分霸总地捏过他的下巴,嘴对嘴给他把药灌了进去。 陆衍:“...”操作这么骚的吗? 沈辛夷是个精致的人,精致到什么地步呢?她每日都会命下人收集清晨的露水烹茶,而且别人的零嘴都是干果蜜饯糖块等物,她荷包里放的零嘴都是用花蜜腌渍的花瓣,就连喝的茶也多是花果茶。 以上是为了说明,他哪怕是个有洁癖的人,也完全不反感她以口渡药的行为,甚至还很喜欢,原本苦涩难闻的药里也带了淡淡兰香,让人觉着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被她亲着亲着便有些情.动,等喝完一碗药,伸手握住那把杨柳腰,低声道:“素素...” 沈辛夷毫不犹豫地拍开他的手了,铁面无私道:“我现在怀疑你突然病重就是这几日纵.欲过度所致,你给我老实点。” 她又正色道:“来日方长,你也别老想着做这事,我等会就收拾了搬到偏殿去住,这几个月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好生调理身体才是。“ 陆衍:“...” 他缓缓重复:“几个月?” 沈辛夷点了点头:“对,你先把身体将养好,别的事儿再说。” 他眼底掠过一丝悔恨愤怒尴尬交杂的复杂情绪,还没出声反对,沈辛夷就已经命人收拾了准备搬到偏殿去住。 他在悔恨交加的情绪中渡过了一晚,第二日早上,沈辛夷面有喜色地带来了太史捷,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太史公回来了,快让他给你瞧瞧。” 陆衍:“...” 太史捷面色古怪,倒不是很慌张的样子,但还是伸手握住陆衍手腕,含糊道:“似乎有些不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容我仔细瞧瞧...” 他走之前给陆衍诊断过,十分确定他不会突然病重,但陆衍装病是临时起意,他又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为何非得装作重病,因此只能嘴上含糊敷衍。 陆衍暗松了口气,素素就在旁边,他无法给太史捷使眼色,幸亏太史公机敏。 沈辛夷也顾不得羞了,立刻问他:“太史公知道,我和太子近来...同房,可是因着这个他才突然重病的?我们以后要不要分开睡?” 若是他答是,陆衍没病只怕都要堵出病来了!太史捷忙道:“没有的事儿,太子妃万勿如此,太子并没有病情加重,大概是天气寒凉,受了风...” 陆衍:“...” 他不知道事情始末,仓促之间编的借口实在不怎么样,沈辛夷一听就不对了:“如果只是受了凉,他怎么会咳出那么多血?”她先质疑了一句,很快就拧眉,低声重复:“并没有病情加重...” 太史捷帮陆衍治了这么多年,轻易不可能瞧错,他神色又断然,想必是十分肯定的,既然他这边问题不大,那就是陆衍在说谎了...... 要是平时沈辛夷肯定不会这般无端,但她联想了一下前因后果,很快断定陆衍装病的事儿。她双目喷火,转向他:“殿下作何解释?!” 陆衍:“...”他狠狠瞪了太史捷一眼。 他的智商一向傲视群雄,从未有失手过,当年未病之时,多少纵横官场的老狐狸都栽到他手上了,偏偏遇到她的事儿就屡屡降智,这么小儿科的把戏,换做以前,他自己都是要笑掉大牙的。 他当时不知怎么的,脑子邪光一闪就想到装病这招,种种漏洞都没来得及补,就被她给发现了。 太史捷见势不好,当即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陆衍玉白的面色微微泛红,迟疑了一下,从床上站起身,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要把她拥入怀中,柔声哄骗:“素素果然聪敏,我昨日确实有些不适,我...” 沈辛夷一听他这般狡辩,面上怒色更甚,抽出手来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还想骗我?!” 这一巴掌打的十分重,陆衍面色又白皙,脸上很快就清晰地浮上一个巴掌印。 颜面是何等要事?她是唯一一个敢抽他巴掌的人,陆衍从没被人这般对待过,一时怔了怔,脸色不由沉下来,怒声道:“我昨日已经告诉过你了让你回去了,你自己硬是要留...” 话说到一半,他已经后悔了,正要补救,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沈辛夷差点被他气笑,恨不得扑上来把揍烂这张混账脸:“你说得对,就是我自己蠢才信了你的鬼话!你心里怕是也在笑话我蠢笨吧!”她发了狠:“我这就走,你好好‘养病’吧,殿下!” 陆衍也顾不得脸上的掌印了,伸手要抱她,一叠声地唤:“素素别气坏了身子,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回...” 沈辛夷愤懑道:“放手!你再不放,明日我就去呈向皇上呈和离书!” 陆衍知道她说得出也做得到,瞧见她眼底的决绝,不由松了手。 就算她呈上了和离书,皇上也未必同意,但他实不想跟她闹到极处。 沈辛夷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 她的东西都是收拾好的,还没来得及命人归整,因此只吩咐了一声,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往侯府归去。 张媪她们瞧见沈辛夷出来的时候面色铁青,忙上前劝慰,沈辛夷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等喝了几盏凉茶之后,火气稍减,虽仍在盛怒中,但理智到底是回了笼,眼底慢慢浮现了几分失望。 陆衍厌憎沈家的事两人都清楚,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手段拖住她,她倒宁可他大发一场脾气了,实在不行两人大吵一架,反而比用耍手段好的多。 上回陆衍因为她暂时放沈家一马,这事儿让她很感激,她也知道陆衍喜欢自己,但如今瞧来,这份喜欢到什么程度还难说,她没傻到要求陆衍爱自己爱的神魂颠倒忘却仇恨,但若他真的有心,有话直说也比这样强,他这样欺骗,宛如在她脸上扇了几个耳光。 她只感受到了陆衍的喜欢,没感受到自己之于陆衍对自己有多重视,他难道就不会想想欺骗她会有什么后果吗?还是他对此根本就无所谓?她失望愤怒伤心他是不是压根不在乎?这样看来,他对她这种喜欢仿佛可以随时抛却。 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可能真的有些喜欢陆衍了,因为喜欢,所以不由自主地对他提高要求,可陆衍这样的做法让她心里实在是膈应。 她越想越是烦闷,把软枕往头上一盖,努力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马车行了许久才到沈府,沈侯一家昨日才到长安,而今还在收拾东西,门口的仆婢见到她,一边激动大喊一边连忙进府通传:“五娘子回来了!” 沈辛夷想到马上要见到父母,终于开心了些,被张媪扶着下了马车。 她双脚才落地,沈修远和周氏就已经匆匆赶来了,周氏一把握住她的手,神色激动,嘴上还是嗔怪:“你昨日不是说太子身子不好,你要在家照看,不能回来了吗?怎么今儿匆忙就赶回来了,也不命人提前说一声。” 沈辛夷在陆衍那里受了气,感受到父母的温柔,冲她咧嘴一笑,把脑袋埋进母亲的怀里,撒娇。 周氏最爱女儿如此,搂着她进了府,又命人先准备几个小菜垫补垫补:“没料到你回来,厨下也没准备你爱吃的,你先垫垫,晚上你哥回来,咱们再好好庆贺。” 沈修远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太子可同意?” 沈辛夷靠在母亲怀里,身上跟没骨头似的,随口敷衍:“太子只是着了风寒,过了一晚就好多了,我瞧他好了才回来的。” 沈修远点了点头:“太子待你如何?” 沈辛夷不想让父母操心,点了点头:“太子待我很好,上回我不慎着了凉,太子就把所有事推了,一心在家里陪我。” 她生病那几天,反而是两人过的最开心的几天,她想到那几日的浓情蜜意,再想到今天的横眉冷对,心里又烦闷起来。 沈修远瞧出她神情恹恹,但他是典型的古代大家长,威严有余,慈爱不足,心里固然疼爱女儿,可是没了妻子就不知道和女儿沟通,他想了一下,起身道:“我再命人去买点你爱吃的八锦糖和酸乳回来。”他又看着周氏:“好好陪陪素素。” 周氏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等沈修远走了,周氏这才捏了下女儿的手:“跟阿娘还说谎吗?瞧你这没精神的样子,哪里像过得好的?” 沈辛夷跟阿娘才能说得来,把这大半年遇到的不顺心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她犹豫了一下,没把陆衍骗她的事儿说了出来,只说自己是因为整宿照顾太子太累了。 周氏叹了口气:“我还担心你嫁给太子要吃苦,现在瞧你们感情越来越好,我也就放心了。”她顿了下又道:“你们平日里摩擦肯定少不了,这些得你自己掂量,只要拿住理,你也不用怕他,有的夫妻就是越吵感情越好呢。” 沈辛夷还在心烦,敷衍地嗯了声。 周氏又蹙起娥眉:“不过你们两口子吵架倒也罢了,齐皇后跟着掺和什么?还有那鱼望月,她昨日和你表兄(八殿下)一道来拜见,我瞧着便不是个安分的,她这般针对你,不会是为了太子吧?“ 鱼望月在陆衍面前都十分客气守礼,沈辛夷一直以为她使出种种手段是为了帮齐皇后,但被母亲这么一提点,她还真发觉鱼望月有点不对。 她不由纳闷:“可她已是八殿下的正妃了啊,谁给她的胆子嫁给宗室了还想脚踩两只船?一旦被发现,斩首凌迟都不在话下。” 周氏也挺诧异,又道:“不管她安的什么心,你多留个心眼就是。”她说完不禁笑道:“你觉着齐皇后烦人,我倒是觉着有这么个婆母你才能好过。” 沈辛夷不解,周氏又笑:“男人都爱弱,齐皇后不是个聪明的,每回都明面上刁难你,太子见自己母后跋扈,如何不心疼妻子?再说她又不是太子生母,再多折腾几次,那点养育之恩早晚得折腾没了。” 沈辛夷听着听着不由一笑,还真是这个道理,她和陆衍能发展出感情,齐皇后居功至伟,神助攻赛高! 周氏又絮絮跟她说了好些夫妻相处的道理,什么男人都是贱骨头,不能对他们太好,否则就把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的了,不过也不能太过分,不然没多久他就得去寻别的女人了。 沈辛夷细细想了一遍,觉着有理,不禁一笑:“阿娘你就是这么拿住阿爷的。“ 周氏不无得意地道:“你阿爷是天生的好男人,不用教导那也是好的。” 沈辛夷不由羡慕,想她爹当年也是有名的美男子,身后追求者不乏出身高的,甚至还有宗室女,但她爹就是跟她娘恩恩爱爱过了一辈子,平时连家里的侍女都不看一眼,俩人都中年了,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母女俩絮絮说了一下午,等到晚饭的点了,沈桂旗和沈凌风也赶了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 跟沈家的温馨和睦相比,陆衍那里就凄凉的多了,他还是还在懊恼自己处事不周,轻易被她发现,等到五六天后就越加烦闷了。 不就是装了个病吗?若他真的不顾惜她,大可以直接把她扣下不放她归家,再说他本就病着,不过夸大了几分,她何至于小题大做! 他已经说过抱歉了,还挨了她两巴掌,颜面无存,她还有什么可气恼的? 他难道对她还不够温存体贴?换了别的男子,哪里能容妻子在自己跟前这般放肆! 陆衍在太子府待的烦闷不已,无奈再烦闷,那没良心的小混账也不会回来。 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吩咐齐叱:“备马!” 他这几日的烦躁底下人都看在眼里,齐叱忙命人备了马,又道:“殿下可是要接太子妃回来?太子妃还有行礼,备马可不够,咱们得把马车备上。” 陆衍眼底闪过羞耻愤怒交加的表情,冷冷道:“蠢货,谁给你的胆子揣摩我的心思?”他重重甩袖:“我想去崇名巷瞻仰名胜罢了!” 齐叱不解地摸了摸脑袋,崇名巷有什么名胜可瞻仰的?再说哪里离沈府不就隔了两条街吗? ...... 沈辛夷知道陆衍不高兴,原本想在家里待个四五天就回去陪他的,由于被这狗逼气的够呛,她打算待到父母离京再动身。 她才住了六天,玉烟就匆匆跑来告诉她:“娘子,有人看见太子在崇名巷呢。” 崇名巷离沈府隔了两条街,沈辛夷拿不准这狗逼又想搞什么鬼,一边研究烹茶古方一边道:“随他去,别理他。” 等到了第七天,玉烟又一脸震撼地来报:“娘子,殿下今儿又到金钱巷了。” 金钱巷就在侯府隔壁了,沈辛夷皱了皱眉,声音里带了些恼意:“他爱在哪儿在哪,你告诉我干什么?!” 玉烟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嘴了。 主仆二人正说话,天上忽然下起了雪,漫天雪花洋洋洒洒,没多一会儿就给侯府的红墙翠瓦覆了一层浅白。 沈辛夷一怔,看着雪花出神。 还是贴身侍女最知晓主子心意,她又跑出去一趟,匆匆报道:“娘子,太子还在外面呢,身上都覆了一层白霜了。” 沈辛夷抱着手炉不语,慢慢地皱起眉。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玉烟又过来了,这回脸上带了点慌乱:“娘子,你得去瞧瞧了,太子刚才从马上摔下来了!” 沈辛夷脸色微变,咬牙道:“我去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玉烟道:“可是,可是太子好像摔得极重...” 沈辛夷暗骂了一声,随手抓起外衣,匆匆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到金钱巷,陆衍身后没带人,半扶着马匹,傍风雪而立,他脸色苍白,唇色极淡,更添了几分别样风情。 皎若云中月,皑如山巅雪。 沈辛夷不由有些恍神,见他一副病美人的姿态,不由叹了口气,不过她已经中招过一次了,这次再没有心软,她走过去道:“下这么大雪还不回去?” 陆衍大概是想喝热水,发现水囊里的水已经冷了,他皱了皱眉,瞧见她过来才转过头,听她问都不问一句自己怎么了,他神色也淡了下来,一手抚胸顺气:“我有些事要办,倒是太子妃怎么出来了?” 沈辛夷脸色微黑,冷冷瞧了他一眼:“我也是路过。”她转身要走。 陆衍嘴上说着有别的事儿,瞧她要走,伸手一把把她拉到怀里,声音带了几分不悦委屈:“我在外面等了你这么久,你都不问一下我如何了?” 沈辛夷瞄了眼他横在自己腰间的手:“太子力大如牛,可见身子康健得很,何须我问?” 陆衍:“...” 他被她讽刺的默然下来,又紧搂着她不妨,忽软了口气,在她耳边低声道:“素素,装病的事是我不对,我太舍不得你了...”他慢慢拖长了声音,又转了话头:“我这些天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幸好这条巷子为沈家所有,寻常人轻易进出不得,此时街上无人,不然两人当街这般狎昵,当真要惊煞许多人了。 沈辛夷挣脱不开,只好转头问他:“你想怎么样?” 陆衍低头,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用商量和希冀的口吻跟她说:“跟我回去吧。” 沈辛夷慢慢摇头:“太子先回去吧,过几日我再回。” 陆衍眯起眼,面上掠过三分怒气,他忽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得罪了。” 沈辛夷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凌空半抱着弄上了马,旁边站着的玉烟惊呼了声。 沈辛夷奋力在他背后捣了几圈,咬牙切齿地道:“你又来这招!” 陆衍一手控马缰,一手牢牢按住她,毫无诚意地道:“抱歉。” 沈辛夷怒道:“然后呢?你还不放我下来?!” 陆衍挑了下眉:“什么然后?我道过歉了?” 沈辛夷:“...” 她正要想法跳马,就见沈修远手持长.枪,立在侯府门口喝了声:“太子想干什么?!” 第 66 章 作者有话要说:一共四万一,十四章的分量,最近要去作者大会,还有一章回来补上~ 错别字可能比较多,欢迎大家捉虫~ 沈辛夷面色一喜,陆衍皱了皱眉,拨转马头回头去看。 沈修远手提一柄通体乌黑的长.枪,身后还跟着一二亲卫,他大步走来,拦在陆衍马前,沉声道:“敢问小女哪里得罪了殿下?竟让殿下不顾体面,当街把她掳走。” 陆衍皱了皱眉,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厌烦:“太子妃很好,只是长久不归,我甚想她,特地来接她回家。 沈修远本是以为两人关系不好,他才想把素素带回去磋磨,听他的话又觉着莫名其妙,但仍旧道:“只要素素还在我沈府一日,就不是太子说带走就能带走的!”他说完拔出长.枪,枪尖斜指着地面,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他平素在太子跟前颇为忍让,但今儿为了女儿,他还非要硬碰硬不可了! 陆衍面色更冷,一手仍按着沈辛夷,一手却搭在随身佩剑上:“她既嫁了我,自然是我的人,用不着你来操心。”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从身份上来说,这两人一个是老泰山,一个是女婿,从地位上说,这两人一个是侯爷,一个是太子,若真在家门口打起来,够魏朝人笑一年的!皇上还指不定怎么发落呢。 沈辛夷转向太子,咬牙道:“你先放开我。” 陆衍将她搂的更紧,右手已经抽出了佩剑:“还不曾领教过侯爷的枪.法。” 沈辛夷见他油盐不进,只好转向沈修远:“阿爷...” 沈修远本想动手拦人,但听见女儿的声音,又迟疑了下,缓缓收回手:“太子重病缠身,我不占你这个便宜。”他又瞧着沈辛夷:“可我也不会眼看着女儿家门口被人掳走。” 陆衍冷冷一嗤:“既如此,还是动手吧。” 沈辛夷不认为陆衍能打过自己久经沙场的父亲,但两人都是驴脾气,万一他受了伤,皇上必然会借题发挥,对父亲不利! 她看着眼看着风波又起,又急又气,恨声道:“我跟你回去,成了吧?” 陆衍低头看了看她,慢慢把剑收回剑鞘。 她又转向自己父亲,软声道:“阿爷,我跟太后说是七八日后回去,如今日子差不多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沈修远把陆衍看了好几眼,这才慢慢收回长.枪。 沈辛夷又看向陆衍:“我的仆妇行礼都在家里,你总得容我收拾一番吧?” 陆衍松开手:“早点回来。” 沈辛夷略整了一下衣裳,皱眉瞧他一眼,搀着沈修远进了侯府。 陆衍并不想进去,只在门口的霜雪里等着她。 父女俩才进门,周氏急匆匆赶到:“怎么了?太子来了?” 沈修远示意沈辛夷先去收拾东西,自己跟周氏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又重重以拳擂桌:“我必不让素素回去!” 周氏仔细想了想,却笑了,重重拍他一下:“明明是他们小儿女闹别扭,你跟着掺和什么?你能让素素一时不回去,还能让她一辈子不回去?早晚得经此事的。” 沈修远深觉跟媳妇说不通:“你没看太子那个样子。” 周氏头疼,跟男人没法讲大道理,只得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说:“上回素素跟我说,太子待她是极好的,她生病的时候太子喂药喂汤,都不舍得让她下地,两人成亲大半年没有动静,太子也没往房里收人,可见他是个有心的。你仔细想想,若是太子不喜素素,何必大老远跑来接她,还在雪地里冻了这么久?可见是极想她的。两人闹了什么矛盾我不知,但咱们不过多久就要去赴任了,你难道能把素素也带走?” 沈修远皱起浓眉,她无奈地叹了声:“我也心疼女儿,但咱们终究不能照顾她一辈子,不管两人闹什么别扭,矛盾早晚要说开,早说开总比晚说开强,你说呢?” 沈修远叹了声:“我是怕她欺负素素。” 周氏抿唇一笑:“欺负想来不至于,这亲事本就是皇上上赶着求的,若太子真的欺辱素素,她早就把皇家闹的天翻地覆了。” 沈修远讲不出道理来,只得哼了声:“你原来不是不喜太子吗?这回倒帮他说上话了。” 周氏道:“我不喜太子是因为素素,我帮太子说话也是因为素素,只要闺女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她一笑,又低声道:“我远远瞧了眼太子看素素的眼神,要淌出蜜来一般。” ...... 沈辛夷黑着脸指挥下人收拾完东西,出府门的时候看见陆衍还在,三尺青丝上都覆盖的一层霜白。 她叹了声,冷着脸上了马车:“别使苦肉计了,这招对我没用!” 陆衍冻的挺久,却丝毫不影响身手,他一伸长腿,直接跨上了马车,又抖了抖肩上的雪:“太子妃心肠冷硬如铁,我早已领教过了。” 车里燃了暖炉,温暖如春,他刚坐一会儿身上的雪就化成水,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整个人宛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沈辛夷皱了皱眉,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唇瓣:“你带多余的衣服了没?” 陆衍瞧她一眼:“你说呢?” 沈辛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在马车的八宝柜子里翻了翻,翻出一件大氅扔给他:“这是我上回命人赶制的,不留神做大了,我还一次没穿过呢,你差不多能穿,先穿这个吧,到府里再换。” 陆衍幽幽道:“女装?” 沈辛夷啐了口:“不穿你就光着吧,你当我想给你穿?” 陆衍在心里挣扎了一下,瞧见她微微蹙起的眉,还是很快动手扒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 沈辛夷下意识地背过身,他不由勾了勾唇角:“我身上哪处你没见过?” 她不悦道:“你再啰嗦,我就把马车门打开,让全京城人民都看一下太子是如何裸.奔的。” 陆衍:“...” 他默默地披上了大氅。 这件大氅虽然做的比较长,但对于陆衍来说还是短了点,也紧窄不少,一般来说,像衣服短.小这种情况露出的都会露出小腿,他思考了一下,干脆把大氅围在腰间,上半身光着——这么穿衣服的样子别提多骚了。 沈辛夷:“...”毛病! 别说是在古代了,就是现代光着膀子在大街晃悠也会被人当成变态的好吗?! 他瞧见她唾弃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解释:“我觉着我的上半身还算入眼,下半身粗陋了些,就不在你面前显眼了。“ 沈辛夷:“...” 她匪夷所思地道:“你觉着这么解释我就会认为你不是神经病了?” 陆衍:“...” 他挑了挑眉:“我若是说元宵灯会的时候出了踩踏事故,我不慎受了伤,伤了小腿,这么解释可以吗?” 沈辛夷脸色一变,立刻撩起大氅下摆,他小腿上面横亘着一道狰狞伤口。她皱了皱眉:“齐叱他们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你伤到?” 陆衍不以为意:“元宵节那天齐国公在朱雀门办了灯谜会,邀百姓同乐,我瞧有盏花灯样子不错,本想赢下来送给你,那日人颇多,我就没带护卫,不巧有人在人群中借机生事,百姓惊的四下奔走,又是人挤人的,我一时不察,被花灯的竹篾子划了一下,就这般伤到了。” 本来是很丢人的乌龙事,可看见她动容的神色,也就不觉着多丢脸了。 沈辛夷心下又酸又软,嘴上还是气道:“谁要你的花灯,你要是被踩死了,我还得给你守寡!” 陆衍凑过去亲了亲她唇角:“我会轻功,踩不到我。” 沈辛夷推开他的脸,冷笑:“你就跟我耍心眼吧,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反正是在车里,马车的隔音效果又好,不怕别人听到。他涎着脸凑过去:“素素...” 沈辛夷躲了半天没躲开,还是被他逮住亲了几下,转头愤愤地看着他。 两人闹腾完就到了太子府,陆衍这样没法下马车,正要命人取衣服来,沈辛夷猛然抬起头,邪魅狂狷地笑:“不准穿衣服,就这么下去!” 陆衍:“...” 他缓缓道:“傲天?” 沈辛夷摇头:“错了。” 陆衍可不信正常的她会这么说话:“哦?” 她冷笑了声:“叫我傲天老大。” 陆衍:“...哦。” 沈辛夷说着就要推开马车门:“你,就这么下去!” 幸好陆衍反应快,一把把她的手按住了。 沈辛夷冷冷一笑:“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阻拦我?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就这么下去,二,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上你,你自己选吧!” 陆衍:“...” 他最后当然哪个都没选,直接把傲天老大暴力镇压,又命人给自己取了套衣服过来。 他在她暴怒的目光中换好衣裳,又缓缓道:“你...” 沈辛夷冷笑一声:“什么?” 陆衍又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下去吧。” 沈辛夷紧跟着他跳下了马车:“你是不是想问问为何这般生气?” 陆衍:“...你说是就是吧。”他隐约琢磨出些意思来了,龙傲天除了在某些特地的时候被触发以外,好像总是在素素不高兴的时候出现。 沈辛夷仰起头,冷冷呵了声:“因为你做了让我很不痛快的事儿,谁给你的勇气敢装病争宠的?” 陆衍:“...” 沈辛夷看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进了太子府。 陆衍一脸头疼,也跟着进去了,就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出一块陆衍的牌位,原来那块他已经处理掉了,这块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沈辛夷把牌位整整齐齐地摆好,又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把太史捷和张媪玉烟他们几个叫了进来。 陆衍搞不明白她又想干什么,只好坐在一边静观其变。 沈辛夷冷笑着看陆衍:“你不是缺人吗?” 她把太史捷他们一指:“我这就让他们在白月光的灵前轮了你!” 陆衍:“...” 他忍无可忍地扶额:“你们都出去!” 太史捷几个都被吓死了,忙不迭溜出去了。 沈辛夷啧了声:“真是几个不中用的!”她说着说着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既然他们不行,那我就自己来。” 陆衍:“...” 他非常清楚自己一点都不想和龙傲天来什么,哪怕她顶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他沉默片刻才道:“今日不行...”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有拒绝她的一天... 沈辛夷脱了厚重的外衣就住了手,开出拖出一个箱子翻找着什么,闻言抬头道:“不行什么?”她问完就反应过来了,嗤笑:“你想什么呢?!美得你!” 陆衍:“...” 他明白自己会错意了之后,又瞧见她手下不停地翻着箱子,他不由挑眉好奇:“那你要做什么?” 沈辛夷翻的箱子还是他买的,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之后他就开始琢磨着解锁新姿势,便派属下去春馆里买了一箱子乱七八糟的玩意和避火图,只不过至今一直没有试验。 他自己都不满足,哪里有份额分给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不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陆衍正若有所思,她突然翻出一串镶满了银铃的铜环,看起来有点像姑娘家带的镯子,但看尺寸又不像,她怪笑两声:“就这个了!” 他看到那‘银手镯’就:“...” ...... 陆衍被折腾的心情沉重,步履蹒跚地进了书房。 太史捷正在书房里候着,发现他走路姿势有点不对,犹豫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陆衍自小学习皇家礼乐,规矩优雅严正,一般也都是坐有坐相的,现在...怎么看着有点僵硬?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他这等医术高超的一眼就能瞧出不对。 不会被太子妃打的走不了路了吧?太子妃也不想那般暴力的人啊... 他有些挂心,不由道:“您这真是...被太子妃给打了?” 陆衍:“...” 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冷冷道:“太史公若是把关心闲事的时间都用在关心朝政上,现在魏朝定然气象革.新,改朝换代了。” 这找茬找的...太史捷很委屈:“殿下叫我来有什么事?” 陆衍的脑子不是盖的,很快看透了问题本质,他发现她心情不好可能也会导致她变成龙傲天之后,当即开始琢磨什么事能让她心情好点了。 他也没坐下来,而是稳稳地靠在窗边:“太史公若是无事,不妨帮我想想如何讨太子妃欢心?只有她好了,府中上下才能轻省。”若是素素再不好,他只怕也要跟着疯了。 太史捷本来瞧他怪异的姿势有些别扭,闻言不由感同身受,又为难道:“殿下啊,我若是知道如何讨女子欢心,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未曾娶妻了。” 陆衍不管这个:“太史文能提笔定乾坤,区区小事何必推辞?” 太史捷叹了口气:“要不...送礼?”他见陆衍皱起眉,忙道:“自然不是送普通的礼,京中贵女多流行豢养货物抚摸把玩,太子妃尚且年幼,必然喜欢活泼讨喜的动物,殿下可以送一只陪伴她。“ 陆衍不由露出喜色,他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计甚妙,太史公可以走了。” 太史捷:“...” 他等了会儿,见陆衍还站在原处不动,迟疑道:“殿下不走?” 陆衍静默片刻:“你先出去。” 太史捷觉着他实在古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走了出去。 他一边往出走一边琢磨,陆衍到底是怎么了?若说因为太子妃犯病那也不至于,太子妃犯病的时间比吃饭睡觉的时间还多呢。 他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灵光——方才太子走路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一阵铃铛声。可是铃铛声跟他阴晴不定有何关系? 太史捷这颗顶级幕僚的脑袋,开始了苦思冥想。 ...... 陆衍不知怎么搞得,直接提气用轻功回了寝殿,他看见正在吃冻葡萄的沈辛夷,冷冷道:“你出气出的也差不多够了吧!”他现在非常之后悔不该一时心软... 沈辛夷吐出葡萄皮到银盘里:“不舒服吗?” 陆衍面无表情:“你来试试?” 沈辛夷撇了撇嘴:“我又没有十八厘米,我怎么试?” 陆衍:“...” 沈辛夷瞧见他面沉如水,下一刻就要发火似的,她这才发了善心,走过帮他扯开衣服取下来。 陆衍表情松了下来,又低头开始思考怎么能让她尽快好起来。 送活物? 他抚着下巴,心里有了主意。 他是行动能力很强的人,心里有了主意,第二天就命人去专门贩售宠物的御兽阁订了一只宠物,不到两天御兽阁就把宠物拉来了。 沈辛夷就见陆衍面有得色向自己说给自己买了个好玩的,她不由挑眉嫌弃:“你能送我什么好玩的?”每回不是送金银就是珠串,直男到她都不想说话。 陆衍唇角挑了挑,看起来对自己的安排颇是得意:“你来了便知。” 小替身在努力讨好自己,傲天老大对这点还是满意的,于是跟着小替身去了后园。 后园停着一辆马车,旁边守着数十个护卫,马车上罩着一块油布,车身隐隐晃动。 沈辛夷有点疑惑,转头瞧了他一眼。 陆衍面上含笑,几乎想到素素收到礼物开心不已,对他百般温存千般讨好的样子了,他拍了拍手:“打开。” 护卫一把撩开油布,沈辛夷先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等油布掀开她才瞧清楚里面的东西,里面趴着的是一只半大黑豹,皮毛油光水滑,牙齿尖利,它正在里面啃着一只死鸡,弄的笼子里都是鸡毛血迹,唇齿上还血丝糊拉的,别提多渗人了。 沈辛夷:“...” 不管是沈辛夷还是傲天老大,心里喜欢的都是温顺乖巧的动物,这种随时随地能扑上来把她吃了的猛兽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她瞧那黑豹吃相吓人,绿着脸倒退了一步。 陆衍还在自傲,没瞧见她脸上的异状:“这黑豹通体无一根杂毛,极是难得,本是齐国公订下的,我硬从他手里抢了过来。”黑豹着实难得,尖牙利爪,养好了还能忠心护主,岂不比那些猫儿狗儿强多了?这般送礼当真是不落俗套。 沈辛夷:“...你滚!” 第 67 章 沈辛夷怒声道:“你是不是故意买了它来吓我!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想吓死我跟太史捷好了是不是?!” 陆衍:“...” 那黑豹大概是听见沈辛夷发火,被吼得也烦躁起来,跟着长啸了一声。 沈辛夷被吓了个哆嗦,愤愤瞪了陆衍一眼,扭头走了。 陆衍:“...” 他这回总算瞧出来她对此物的不喜欢了,不由扶额叹了口气,撂下一句:“她不养,我养,你们好生照料着!” 讨好女人当真比迎敌千万还难。 由于计划失败,陆衍只能继续跟傲天老大过日子,不过跟傲天老大过日子也不是没好处,他但凡有点情动,想跟她腻歪一阵的时候,只要她张嘴说句话,他立马消停了。 其实原来也不是没跟傲天老大过过日子,但经历过素素的温柔多情,跟傲天老大实在过不到一起去。 陆衍这些天都怏怏不乐,今日才从皇宫回来,便瞧见府门的护卫拦住了一个打扮体面的仆妇,仆妇身后还跟着三个小丫鬟和护卫,仆妇一手执名帖,一边冲护卫们赔笑。 陆衍皱了皱眉,翻身下马,问道:“怎么回事?” 那仆妇颇为伶俐,忙行了个大礼:“回太子的话,老奴是沈府的内宅管事,奉侯爷夫人的命令,特地来给太子妃送书信和一些土物。” 陆衍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想也不想就道:“太子妃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仆妇面有为难:“这...” 陆衍方才是下意识的一句,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把东西给我,我来转交给太子妃。” 仆妇低声道:“侯爷和夫人...叮嘱我们瞧一眼太子妃再走。” 陆衍皱了皱眉:“有我照料,旁人不必挂念。” 仆妇再不敢多说,无奈地又行了个大礼,这才转身告辞离去。 陆衍命底下人把那些土物拿起,又看了眼手里的书信,有一瞬想过瞒下不给她。 但他装病被人发现那事已经够蠢了,实在不想再犯蠢。 他皱了皱眉,令人带着东西进府。他自己则背着众人,把手里的书信瞧了又瞧。 书信是密封的,若是强行取出,必然会撕毁信封,她一眼就能瞧出不对。 幸好只是寻常家书,信封纸张薄软,他对着阳光照了照,信纸上的字便显出小半,他大略瞧了一遍,只是些关心她身体的话叮嘱她好好过日子的话,他不由微微失望。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有种隐秘的兴奋。 他慢慢把书信收好,确定没什么破绽才拿去交给她。 沈辛夷果然没瞧出不对来,撕开信封,把里面的五张信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蹙起眉,面露沉吟。 陆衍戳了口热茶,漫不经心地问她:“信上说的是什么?” 沈辛夷倒也不瞒他:“阿爷和阿娘四日后动身,离京赴任。” 陆衍摩挲了一下白瓷茶盏,唇角勾出一个隐秘的弧度,但他很快想到一事,又蹙起眉:“你要去送他们?” 沈辛夷看了他一眼,把信纸收好,便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了整整一晚,睡的都不怎么安稳,早上天还未亮,沈辛夷就已经醒来了,她眼底泛着浅浅青黛,她瞧陆衍睁开眼,背过身撂下一句:“不去了。” 陆衍明白她在说什么,对这个答案不置一词,只问她:“你决定了?” 信上母亲特意叮嘱让她不必来送,心意到了就行,反正有沈桂旗送,她担心丈夫和女婿又要闹别扭。她说的颇有道理,沈辛夷就算如今脑子还不好使,心里还隐隐担心父亲和陆衍起争端,况且她上回回家住几天他就闹了幺蛾子,这回她若是去送行,他指不定还要作什么妖。 “孝敬父母也不在这一时...”沈辛夷冷哼了声:“我要是没决定怎么会和你说?这下可遂了你的心意吧?” 陆衍一直不希望妻子太亲密——哪怕那是她的娘家,她这般做出让步,按说他确实应该高兴,但不知为何,瞧她郁郁不乐神色,他也跟着烦闷起来。 他披衣下床,冷声道:“你若是想去就去,何必摆出冷脸来,倒似我负了你一般。” 沈辛夷彻底黑了脸,从枕下抄出那个镶满银铃的铜环,举起来给他看:“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吧!” 陆衍:“...” 他跟傲天老大讲不通道理,冷哼了声,甩袖走了。 沈辛夷也懒得搭理他,该吃吃该喝喝,两人这些天便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中,若说吵架,但也没红过脸,若说冷战,平时还能说上几句话,只是少了夫妻间的亲密。 父母走的那日,沈辛夷一直立在窗边凝望北方,眉间有几分思念,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父母。 陆衍走进来,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出神,过了会儿才道:“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沈辛夷头也没回,懒洋洋地道:“你寿诞?” 陆衍:“...你寿诞。” 沈辛夷自然知道,不过是挤兑他一句,她转过头:“你问这个干什么?”她说完想到父亲因为被催的急,晚一天动身都不成,连生日都不能陪她过,心下不由更加郁然。 陆衍走过去,板过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你过寿诞不是有个传统?寿星只要在寿诞这天许愿,愿望定能成真,我准许你对我许个愿。”这个传统还是他偷看她家书时看到的。 沈辛夷不解地看着他:“现在吗?” 陆衍大概是掐准了时间,用下巴点了点屋中更漏,眼底似有深意:“子时已过,现在就是你的寿诞。” 沈辛夷摸了摸尖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哪怕我让你把那铜环带一个月,你也会戴?” 陆衍:“...” 他淡淡道:“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要这么用?” 他眼神复杂,似乎带了试探,却又有些犹豫,他心思百转,面上却没什么波动,停顿了片刻:“把你的心愿说出来,我必应你。” 你能不能忘了仇恨,别再怨恨沈家? 沈辛夷心里还是比较有逼数的,哪怕成为傲天老大也没理智尽失,凭她让陆衍放下仇恨,这怎么可能? 所以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她抿了抿唇:“我锦衣玉食,日子顺遂,又手握魏朝经济命脉,实在没什么心愿。” 陆衍缓缓出了口气,面上有几分欣慰:“你既想不出来,就让我来说吧。”他淡淡道:“我可以暂时不动沈家,你和沈家书信往来也好,探亲也罢,我暂且不会阻你拦你。” 沈辛夷一双桃花眼都瞪圆了。 他又继续补了句:“只要你听话。” 沈辛夷张了张嘴,他不想让她开口,一根食指已经抵在她的唇上:“听我说。” “我瞧你近来心绪烦乱,所以想讨你欢心,我买的东西你不喜欢,其实我心里很明白你想要什么,可我做不到。” “我辗转几日,心头不安,但今日还是说了这番话,应你一诺,只是为了讨你欢心。” “你可明白?” 沈辛夷不由握住他的手,心下酸涩难言,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讷讷道:“殿下...”她抱住他腰:“为难你了。” 陆衍伸手抚过她一头长发:“你醒过来了?” 沈辛夷一怔,也反应过来,低低嗯了声。 陆衍轻轻一笑:“看来讨你欢心这法子还是管用的。” 他摩挲着她的柔软长发,神色沉寂,在心里向亡母道歉。 儿臣不孝,母后勿怪。 暂时,我只是暂时放过沈家而已。 ...... 陆衍有意为她操办寿宴,沈辛夷本来就没向人发帖子传消息,因此早上起来吃了碗长寿面就算过了生日,他摸了摸她的脸,坐在一边陪她吃长寿面:“你确定要这般简单?” 沈辛夷答非所问,用汤勺搅着面汤:“也不简单啊,这面汤用各样稀罕食材熬了十八个时辰,面还是加牛乳鸡子和的,一碗面顶的上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了。” 陆衍为了让她不再郁郁不快,给她的承诺让她既感动又心酸,但他也直说了只是暂时,以后说不定就不死不休了。两人能甜蜜一天是一天吧,以后都顺其自然了,以后如何也不是她能掌控的。 她又转头在陆衍唇上亲了下:“再说请那么多人闹哄哄的做什么,我也不稀罕那些排场,有你陪着就够了。” 陆衍反含住她的唇瓣,含含糊糊说了个好。 她寿诞这天还真就什么都没干,被他强拉着在屋里厮混了一天,还是皇上下午传召两人才整好衣服进宫。 文昌帝开门见山:“回鹘和突厥的使节要进京,他们这次来是有意求和,咱们也不能失上国风范,所以朕打算让你去迎接使节,你意下如何?”他顿了下,又道:“跟随使节团一同来的还有一位回鹘公主,作和亲之用,所以让太子妃跟你一道去,她是女子,也方便招待这位公主。” 陆衍面色微沉,不语。 沈辛夷把父子俩各看了一眼,心里瞬间明白了。 当年皇上把陆衍和她爹派去戍边,防止回鹘进犯,也有让两人互相牵制的意思在,两人虽说素有仇怨,但对战事上绝不含糊,一东一西打的回鹘突厥俯首称臣,但后来陆衍重病,皇上怕她爹一家独大,干脆把他爹调往泉州,换了个中庸之才过去,这些年边关屡屡战败,让回鹘得意不说,魏朝被迫赔了好些财物钱粮,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可也十分丢人。 陆衍何等心高气傲?让他去迎接自己当年的手下败将,他自然不会答应。 文昌帝见他不语,叹息一声,难得示弱:“朕现在无可用之人,头上几个就不说了,老六是个混账,老八又利欲熏心,其他几个年纪尚小,但若不使皇子迎使团,未免不够郑重,你病情渐稳,朕也只好让你跑一趟了。” 他又温声宽慰:“放心,只是把使团接进京而已,又不是让你卑躬屈膝讨好那些蛮人。”他见陆衍不答,继续苦劝:“不是让你去回鹘边境把人接回来,他们要在北庭停顿一段时间,你只用在北庭把他们接进京就行,你只负责接人就行,旁的都不用你操心。” 沈辛夷心里一跳,北庭就在南疆境内,南疆其实就是后世的旧疆,现在还是颇为神秘古老的一个地方,最近事情颇多,她一直没能仔细调查,若这回去南疆,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给陆衍解蛊毒的线索! 她心里一喜,不着痕迹地用拐肘撞了撞陆衍。 陆衍去不去都无所谓,唯一看的就是他想不想,他正要开口拒绝,忽被沈辛夷撞了一下,她大眼不住扑闪着,有几分焦急。 他思忖片刻,拱手道:“儿臣领命。” 两人出了紫宸殿,出宫做上了马车,陆衍低头问她:“为何催着我应下?” 沈辛夷:“北庭在南疆境内,我想看能不能找到解你身上蛊毒的法子。” 陆衍目光一暖,唇角不觉扬了扬,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不中听的:“我当年才中毒之时,太史公几度出入南疆,却毫无所获,还是后来他自己琢磨了方子为我减缓病情,你觉着你去了能有什么用?” 沈辛夷听他这般说,不由沮丧起来:“我还以为有法子呢...” 陆衍摩挲着她的脸:“生死有命,我早就看开了。” 沈辛夷推开他的手:“你看得开,我看不开,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陆衍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两只轻松解开她大氅的玉扣:“道家有采阴补阳之法,前朝皇帝都照此术修炼,我们多试试,说不定病就好了。” 现在还在马车上,沈辛夷吓了一跳,立刻从他腿上跳下来,脑袋差点磕在桌上:“要死!你找别人试去!!” 陆衍不过是逗逗她,他伸手护住她的后脑:“我只你这一个夫人,还能找谁试?” 沈辛夷啐他:“前朝皇帝不就是因为修仙问道亡国的吗?你还敢拿他们举例,我看以后你也是当昏君的命!” 陆衍嗤笑:“若我是昏君,你就是祸国魅主的妖妃。”他握住她的手指轻咬了口:“今儿是你生日,净做无聊的事儿了,回去要不要做点有意思的?” 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还没给你备生辰礼呢,干脆把我自己送给你,今儿晚上任凭你要几次。” 沈辛夷脑海里莫名地浮现陆衍光着身子,那处绑了个大红蝴蝶结:“素素,今儿晚上我就把自己送给你!” 噫~好恶心。 更恶心的是她脑补出来居然全无违和感。 沈辛夷:“...” 她坚决推开他的脸:“不要,你今儿晚上睡觉也不准脱衣服,不然我就把你扔到大街上让你裸.奔!” 陆衍啧了声:“好个悍妻。” 两人都没吃晚膳,幸好沈辛夷进宫之前命人备了饭菜,现在端上来即可。 她提筷吃了会儿,底下人又端上来一道新菜,是泉州特有的石湖红膏鲟,他们家里人一向爱吃,其中尤以她为最,但这玩意吃多了伤胃,周氏便只许她每年生辰的时候吃一回,久而久之竟成了惯例,由于这菜的主料得从南方运来,是父母特地给她带来的,她本想留着以后慢慢吃,下人大概是没注意,便按照惯例做好了给她端上来了。 陆衍吃食上一向比较挑剔,不是说他多么奢华精细,而是他从不吃别人送的,甚至连太后皇上送的他都不碰,府里厨房采买的下人也只去他名下的庄子上采买,更何况这还是沈侯府送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命人把菜撤下去。 陆衍在见这样新菜上桌,果然挑眉问道:“这是什么?好像不是北方菜。” 沈辛夷瞧了他一眼:“石湖红膏鲟。”她低声道:“我父母特地送来的,我每年生辰都吃这个,他们大概是顾念着我,所以特地送来...”她说到这儿,大概也知道自己越说越糟,索性住了嘴。 陆衍握住筷子的手一顿,把象牙筷放下来:“挺好的。”他似乎要起身:“我吃饱了。” 屋里伺候的下人都在,沈辛夷面上不禁尴尬起来,他似乎瞧出她的窘迫,又重新坐定了,给她夹了一只红膏鲟:“再陪你吃会儿。” 沈辛夷松了口气,心下又有些复杂,沈家送的几只螃蟹都让他这般不快,更别说其他事了,他肯答应自己暂时放过沈家想必心里是极艰难的,但这也说明,想让他放过沈家有多难。 她心烦意乱,又不想把气氛闹僵,干脆转了话头:“咱们何时动身去北庭?” 陆衍漫不经心地道:“大概五六日后动身,到时候住在北庭都护府里。” 沈辛夷点了点头了:“那边风沙大,咱们得把遮风的带好。” 陆衍捏了捏她的脸:“路上不便,得给你量体裁几套男装了。” 沈辛夷斜了眼他的手:“那你可得规矩些,要是路上再动手动脚,小心被人当成断袖。” 两人气氛终于恢复正常,又说笑了几句。 陆衍忽的一笑,又想了想:“你每回过生辰的时候不是要吃牛乳做的糕饼,我已命厨下准备了。”他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要不要我准备几根细蜡烛插上,你...” 沈辛夷打断他:“这是我们家才有的习俗,我可从来没跟你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生日蛋糕生日蜡烛什么的,还是她这条穿越狗带来的习惯。 陆衍乐极生悲,面上不由得僵了下:“...” 这习惯还是他上回偷看周氏的信件看到的... 沈辛夷很快也反应过来,怒声道:“你偷看我的信!” 陆衍脸上有几分狼狈,别过脸:“信纸太薄,我不慎看了几个字又如何。” 沈辛夷脸上怒色更甚:“你又狡辩!” 陆衍伸手眼看着打马虎眼不能过去,只好遣退了下人,伸手搂她:“都是我的不是,我当真是无意瞧见的,并非有意为之,又想着你生日到了,这才命人提前准备,素素别气,我以后再不会了。”他低头要亲她:“生日的时候不要动怒,否则一年都不顺。” 沈辛夷才不信他是无意中瞧见的,但他今儿晚上都没纠缠石湖红膏鲟误端上桌的事儿,她也不好再发火,任由他搂着:“罢了。” 一顿生日宴还没吃完,两人差点吵了两架,谁都没心思再吃,洗漱之后便睡下了。 陆衍本还有意送她一夜七次大礼包,但沈辛夷实在没心思,他不想强迫,也只得罢了。 一晚上险吵了两次,沈辛夷其实心里是有些尴尬的,但不想为此事跟他闹不痛快,第二天起来便神色如常地亲了他两下,算是把这事儿勉强翻过去,她心里却很清楚,以后早晚是要爆发的。 等她的男装定制好,也差不多到了要动身的日子,国储行路非同小可,文昌帝还特地派了一队军中精锐护送。 沈辛夷穿了一身天青色窄袖胡服,头戴玉冠,俨然世家公子,她装作陆衍随从跟在他身后,才出城就收到不少香囊帕子。 陆衍瞧她腰细如柳,眉目盈盈,唇瓣是好看的嫣粉色,煞是可爱。 他瞧她收到的香囊帕子花朵都快拿不住了,一把把她拉进马车,自己也跟着坐回了马车里——这般给里给气的动作惹得路边的小娘子发出一片尖叫。 他听着外面的尖叫,似笑非笑:“太子妃好人缘。” 沈辛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络腮胡子,她伸手把胡子带在脸上:“用这个挡脸吧。”她伸手捋须,又扶了扶腰间佩剑:“从今儿起,我就是仗剑天涯的游侠儿。” 陆衍:“...” 沈辛夷冲他勾了勾手指:“小娘子,来亲一个。” 陆衍:“...” 爱情是伟大的,陆衍从那一把胡子里找到了嘴的位置,义无反顾地亲了下去。 好扎... 沈辛夷笑的打跌,戏瘾又上来了:“甚好甚好,现在我是一名武功高强的恶霸,因为爱慕你,所以把你强抢到山上来了,现在你喊一声‘非礼啊’!” 难怪她脑子犯病的时候会变成傲天,原来本身就是个戏精。 陆衍面无表情:“再闹腾我就让你喊‘非礼’了。” 她生的脸嫩,穿上男装也不像男子,带上一把络腮胡子别提多奇怪了。偏偏她进进出出都带着,导致太史捷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沈辛夷大概是玩cos上了瘾,这几天连睡觉都带着那把胡子不说,恰巧又带了陆衍送她的那把‘吾念’,得空还逼着陆衍教她练剑。 陆衍捏了捏她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嘲讽:“你根骨太差,学武就别想了,连个马步都扎不稳,还想习武?” 沈辛夷还欲闹腾,他又慢慢转了话头:“...不过你根骨虽差,却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沈辛夷沉浸在cos中无法自拔,闻言果然好奇问道:“怎么?” 陆衍轻巧把她压在身下,又扯下她脸上的络腮胡子:“双.修。” 沈辛夷:“...”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两人玩了一路欢乐cos,大半个月后终于抵达北庭。 沈辛夷瞧着有些精神不济,眉眼却透出一股水润妩媚,容色更胜往昔,可惜被一大把络腮胡子挡着看不大出来。 她倦怠问道:“咱们怎么去迎回鹘使节?” 陆衍一脸餍足,懒洋洋地靠在车围子上:“使节团已经到了都护府,北庭都护府会派人来接咱们,到时候两边在都护府碰头。” 沈辛夷道:“接了人咱们就能回去?” “只怕未必。”他不知想到什么,嘲弄笑笑:“使节团不一定想这么早进京,他们可在北庭待了好一阵了。“ 沈辛夷觉着这话蹊跷,只要细问,车队来到北庭城门口已经停了,一把清朗声音遥遥传进马车内:“臣都护司马甄乔拂松,特在此等候太子,叩见太子。” 陆衍掀开车帘走出去,随意点了点头:“起来吧。” 出声那男子这才缓缓起身,他略有些清瘦,身姿却挺拔如松柏,长眉入鬓,唇若涂丹,一派朗月入怀的风采。 沈辛夷听见他声音的时候,脸色已经变了,此时看到人,形容更是复杂难辨,再也保持不了镇定。 第 68 章 沈辛夷心思一恍,不由浮现许多小时候的场景。 她和乔拂松的渊源颇深,要不是皇上硬下旨给她和陆衍赐婚,她现在肯定已经是乔拂松的妻子。 两人曾经有婚约,几乎是一起长大的,这和她表哥陆泽的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还不同,陆泽那所谓‘婚约’完全沈贵妃剃头挑子一头热,单方面想给儿子和侄女官宣,其实她爹完全没考虑过把她嫁给表兄陆泽。 但乔拂松不一养,她爹颇欣赏他的人品,乔老爷子也很喜欢这个沈家女儿,两家本都准备过定了,结果皇上乱绑红线,她被逼着嫁给陆衍。 她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乔拂松。 她想着想着,不由看了陆衍一眼 乔拂松见她出来,目光在她的络腮胡子上顿了下,很快认出他是谁,眼底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很快又暗淡下去,他垂头行礼:“太子妃。” 沈辛夷不好意思地把络腮胡摘了,又看了陆衍一眼,打了个哈哈:“乔司马不必拘礼。” 陆衍是何等聪慧之人,瞧两人目光不对,立刻意识到两人认识,不过这也不奇怪,当年沈修远在北庭当过许久的都护,乔家家主,也就是乔拂松的父亲那时在沈修远手下当差,两个小辈认识很寻常。 他不觉挑了挑眉:“你们认识?” 沈辛夷硬着头皮道:“是啊,我阿爷和乔伯父是世交,当年又都在安西任职,我俩自然是认识的。” 既然都被陆衍看出来了,再装不认识就太生硬了,她转向他:“乔三郎君原来不是在安西做录事吗?怎么会跑到北庭做司马了?” 乔拂松见她称呼着意疏远,心下喟叹了声,面色恭谨道:“家父调任北庭都护,他觉着我资历尚浅,还需多多历练,又怕我年少没常性,所以特地把我调到眼皮子底下来看着。” 沈辛夷本来有点心塞,见他态度磊落,自己也就放下心来:“调任安亭都护乃是高升,我竟都不知此事,只好在这里恭喜伯父和郎君了,若我父亲知道,定然也为伯父高兴。” 乔拂松笑笑:“不敢当,今年年初才下的调令,家父不许我们张扬,是以亲朋都不知道。” 陆衍等二人说完,才出声打断:“使节团在哪?” 乔拂松把心思收回到正事上,沉声道:“使节团今日去郊外打猎了。” 陆衍啧了声:“特地选今日去的?” 使节团知道堂堂魏朝太子要来,还特地选在今日跑出去,明摆着是要给下马威,这话乔拂松却不好接,只能一笑而过,比了个请的手势:“太子和太子妃一路舟车劳顿,先去都护府歇着吧,晚上我们摆宴为您洗尘。” 陆衍道:“改到明天晚上。” 乔拂松一怔,很快应了个是,又转头看了沈辛夷一眼。 沈辛夷给他看的心中一乱,心思重重地坐回了马车里。 本来她和乔拂松就缘浅,两人又没有无媒苟合,她本不该这般心烦。 但问题就出在她大婚前两个月,那日乔拂松特地来南方找她,带着一身风尘狼狈要带她远走西北,她家中尚有父母兄长,怎么可能答应?所以她严词拒绝。 乔拂松意识到自己冲动,回到北方之后就再无往来了,沈辛夷也不知他这小一年过的如何。 亲事未成不是大事,但私奔未成就是大事了,传出去对谁都极为不利。 不仅如此,不管两人有没有男女之情,但少时相伴的情谊总是不容忽视的,这让陆衍知道了还不得翻天? 就这么一路忐忑着去了都护府,都护府已经收拾洒扫好院子,乔都护就在都护府门口迎接,见着陆衍便单膝跪地:“拜见太子太子妃,臣有伤在身,不能亲自去迎您,只好派犬子前去相迎,还望两位殿下恕罪。” 他这话不假,他右腿上绑了绷带,还有隐隐血迹渗出。 乔都护对小辈颇为慈爱,沈辛夷见他这般,于心不忍,忙虚扶了一把:“都护有伤在身,不必行此大礼。” 她说完才发现自己越过了陆衍,转头不好意思地瞧着他,陆衍冲她颔首,示意无妨。 他又问道:“都护乃是国之重臣,封疆大吏,进出都该有人护着才是,怎么会伤的这般重?” 乔都护比了个请的手势:“容臣进去再详细告知殿下。” 乔拂松在前引路,沈辛夷跟着进了都护府,她目光随意一扫,只见一个守门的护卫脸色发僵,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前方,好似有什么毛病。 她本来只是随意看了看,见这人举止古怪,不由多看了几眼。 谁知这一看就坏事了,这护卫跟她目光接触,目光突然狰狞了起来,展开手臂就向她扑过来。她身后的玉烟玉容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陆衍正在后面跟乔都护说话,余光扫到有人冲她扑过去,下意识地动身去拦。 不过他离她较远,哪怕立即反应也迟了,眼看着这护卫伸手就要往她脖颈上掐。 幸好她身边的玉容反应机灵,慌忙之中奋力一撞,把着护卫突然撞的歪了歪,离她相对较近的乔拂松已经赶了过来,拔出佩剑刺在这护卫肩头。 这护卫仿佛不知道疼痛,任由利剑穿肩,他大步往前,张嘴在乔拂松手臂上咬了一口。 乔拂松闷哼一声,反手一剑把他撩开。 陆衍把她护在身后,余下侍卫也赶上来把这人拿下,这人力道极大,七八个人才把他按住,后背又挨了重重几脚,他还在兀自挣扎。 沈辛夷见局面控制住了,也顾不得避嫌,转向乔拂松问道:“乔司马如何了?” 乔拂松身上穿了软甲,因此只是被咬的破了皮,他轻轻摆手:“我无事。” 沈辛夷叹了口气:“乔司马回去记得用烈酒消毒。”人口腔里的细菌最多了。 乔拂松怔怔看她一眼,她已经别过头去。 陆衍面沉如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怕又是那些蛊师干的...”乔都护停顿了一下,见儿子无事也放下心,苦笑了声:“咱们进去再说。” 沈辛夷进去之后,迫不及待问道:“都护说又是那些蛊师干的?此时跟蛊师有关,而且他们还作恶多次了?” 乔都护苦笑:“太子妃果然聪颖过人。”他叹了声:“两位殿下应当知道,北庭地处南疆,南疆自古就有蛊术之传,好些人把蛊术传的神乎其神,那些蛊师一个个都成了世外高人,但其实并非如此,蛊师信奉蛊神,有个蛊神教专门管理这些蛊师,跟咱们的官府衙门差不多,咱们朝廷和蛊师因为资源人力虽有争执,但有蛊神教压着,那些蛊师不敢太出格,但近来不知蛊神教出了什么事,那些蛊师跟疯了一般,驱蛊袭击朝廷中人,我身为北庭都护,已经受到数次袭击了。” 他瞧了眼自己的腿:“蛊术奇诡,非咱们汉人所能理解的,我这腿就是一时不防伤的,今儿那个对太子妃下手的护卫,想必是被蛊师控制了。” 沈辛夷听到‘蛊神教’三个字,心里一跳,瞬间想到那个给她真言蛊的异人。 她又不解:“若蛊术真这般能耐,蛊师岂不早就一统天下了?为何甘居南疆一隅?” 乔都护转向乔拂松:“三郎比臣懂得多,让三郎跟殿下说吧。” 乔拂松言语简略:“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蛊师极难培养,数量不会过万,蛊也不是那么好驱的,而且蛊术似乎曾经是医术的分支,本是救人性命的善道,若蛊师存心驱蛊害人,自身也会遭到反噬,非死即伤。” 沈辛夷看了眼陆衍,紧着追问:“乔司马可认识蛊师?”她见乔拂松面露不解,直言道:“我家殿下当年遭奸人暗算,中了蛊毒,所以我想寻找蛊师来为他解毒。” 陆衍中毒不是秘闻,朝中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知道,她也没藏着掖着。 陆衍目光微柔,偏头看着她,只是碍于在人前不好亲昵。 乔拂松眼底似乎黯了黯,缓缓摇头:“蛊师都是极端之人,不然也不会拼着伤残也要和朝廷官员同归于尽,就算找到了蛊师,他们也未必会为殿下解蛊。“ 沈辛夷也就是一问,她听太史捷说过,陆衍身上的蛊毒十分复杂,应当是在蛊师中地位极高的人才会制的,普通蛊师找来也不顶用。 陆衍其实并不很操心自己的蛊毒能不能解,反正他什么样自己清楚就是,他瞧她有些颓然的小脸,心下不忍,便问道:“我能否去蛊神教一趟?” 乔都护骇的脸都白了,乔拂松立刻劝阻:“殿下三思,蛊神教隐在群山之间,具体位置除了那些蛊师之外,几乎没人知道,且当中瘴气遍布,毒虫满地,还有蛊师布下的重重阵法,想去的基本都有来无回。” 乔都护立即道:“不过还请殿下放心,我必竭尽所能帮殿下打听蛊神教的事儿。” 说到这儿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乔都护引着两人去正院住下,终于提了句正事:“使节团今日去外出打猎了,想必明日就能回来,还请殿下在此小歇一日。” 他又客套了句:“三郎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的,二位若是住的不满意,尽管告诉我。“ 沈辛夷忙客气了几句,她今儿累得不轻,进了屋里命人备水洗漱。 陆衍本没觉出什么,他把屋内陈设大略扫了一遍,神色怪异起来。 素素有些小习惯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譬如她不喜欢太浓的熏香,尤爱清雅馥郁的忍冬花香,看书不喜欢用书签,喜欢压脚折书,不喜欢睡蚕丝被或者绸缎被套,只喜欢棉布的,胭脂水粉只用自己制的,实在没有便买多宝阁的。 ——她这些习惯偏好,屋里竟都一一备置齐了。 哪怕两家是世交,乔拂松知道的这般细致也太过了。 陆衍莫名不快,便唤人打听了一二,俩人有婚约之事不少人都知道,大家都以为乔家三郎要和沈家五娘玉成好事的,没想到被皇上横插了一杠子,所以他不到一个时辰就打听出两人的旧事,脸色越发沉了。 两人有婚约倒没什么,但自小相识,想必也有不一样的情愫,不然两家家长不会缔结婚约。 他初时看不上沈辛夷,自然不屑去了解她。 想到这个乔拂松和自己的素素有一段过往,甚至比自己还了解素素,他心里就一阵烦闷。 沈辛夷二十来天没洗个痛快澡,此时终于逮着,泡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一出来就瞧见陆衍辣手摧残着汝窑梅瓶里的一枝梅花。 她用手上的毛巾抽了他一下,嗔怪道:“你手欠还是怎么地?” 陆衍五指并拢,稍一用力就把手里的绿梅捏的粉碎,他丢下残花:“心烦。” 沈辛夷不解:“你有什么好烦的?” 陆衍握住他的腰,把她拉到自己腿上:“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辛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陆衍:“...” 他伸手捏着她的脸:“好好说话。” 沈辛夷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板着指头数了数:“就是寻常样子呗,在家就学学管家理账,还有琴棋书画这些,得闲了就邀小姐妹办一场诗会花会,夏天去园子赏荷,冬天去湖边看雪,除了这些好像没别的了。” 陆衍勾勒出一幕幕场景,不由唇角扬了扬:“我若是早点认识你便好了。” 沈辛夷摆手:“不好不好,我可不想早认识你。” 陆衍这些年是因病佛系了很多,他前些年的脾气真称得上暴戾了,两人要是早点认识还不得天天干架。 陆衍却会错了意,掰过她的脸来:“那你想早点认识谁?” 沈辛夷拍开他的手:“谁也不想,我一个人过的就挺好。”她瞧陆衍脸色微黑,凑过去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安慰道:“当然,有你就更好了。” 陆衍笑了下,抬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沈辛夷心里一动,试探道:“还真有件事儿我没告诉过你。” 陆衍:“什么?” 沈辛夷故意轻描淡写地道:“你也知道我家和乔家是世交,两家家长有意撮合我和乔拂松,当然这也只是两家人玩笑了几句,一没下定二没过礼,后来我和你订婚,就再没有这茬了。” 陆衍唇角一弯,神色松了松,哦了声。 沈辛夷继续问他:“你不会为这事生气吧?” 陆衍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可气的?” 沈辛夷松了口气,他起身褪下外衣:“我去洗漱。” 待陆衍洗完澡,外面就有人来传报:“太子,使节团回来了,乔都护问您要不要去见一见?” 陆衍正哄沈辛夷帮自己擦着头发,闻言淡然挑了挑眉:“让他们稍等,我随后就到。”他又转向沈辛夷:“慢点擦。” 沈辛夷噗的笑了:“这么晾着使节团不好吧?” 陆衍嗅着她发上的清香:“去就是给他们脸了。”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沈辛夷专心用毛巾给他擦着头发,一边擦一边嫉妒,陆衍这头发不知怎么长的,又黑又长又亮,一根分叉都没有,而且还不掉头发,她自觉发质也是好的,但每天早上起来枕头上都得落下几根。 出于秃头少女的嫉妒,她手下一重,就拽掉了陆衍的一根头发。 陆衍斜了她一眼,以眼神询问。 沈辛夷手指绕着拔下来的头发,冲他嬉皮笑脸:“收藏,收藏。” 陆衍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猝不及防地伸手也拔下来一根她的。 沈辛夷:“...”她勉强笑了一下:“殿下也收藏?” 他随手把那根头发扔了:“我故意的。” 沈辛夷:“...” 她怒从心头起,上手拔了两三根,又用手帕捂住一脑袋毛,急忙跑开。 陆衍:“...” 眼看着再擦下去两人都要秃了,沈辛夷叫内侍进来帮他整好了头发,这才换好衣裳出门。 沈辛夷嫌女装繁琐,仍是一身男装胡服,扮作他的随从跟在后面。 ....... 使节团在城外三里处,为首的是一个鹰钩鼻子,眼珠湛蓝的年轻男子,他不耐道:“太子怎么还没出来?不知道我们在这儿等着吗?” 乔都护心说他是太子,知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又如何?他极想硬气地怼回去,无奈朝廷这几年面对回鹘屡战屡败,他说话也硬气不起来,只得笑了笑:“太子才来北庭,难免舟车劳顿,劳王子再多等等。” 问话这男子是回鹘可汗的三子,名唤牟烈,十分得可汗信重,当年还在战场和陆衍交手过几次,屡屡败在他手下,而今回鹘屡胜魏朝,他又听说陆衍重病,现在已经是苟延残喘,因此巴不得早点见到他好羞辱一番。 他闻言皱眉催促:“让他快点。” 牟烈身后还站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异族少女,一样的高鼻深目湛蓝双眼,面皮白皙——想必就是那位要来选夫的回鹘公主纳珠了。 她和牟烈是兄妹,帮着兄长说话:“你们那什么太子是不是怕了我兄长,这才迟迟不敢出来啊?” 乔都护面色一沉,正要说话,就听陆衍的声音传来:“两位虽为回鹘人,汉话说的倒是不错。” 牟烈的脸沉了沉,纳珠瞧见来的时候面如冠玉,眸似朗星的汉族男子,眼睛不由亮了亮:“你就是太子。” 陆衍没理会她,径直走到牟烈跟前,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三王子,好久不见。” 尽管时隔多年,但牟烈一看到他,还是不由想起他在战场上杀戮自己族人的样子,这般一想,他气势就矮了一截,低声招呼:“太子。” 陆衍淡淡道:“我奉父皇之命,特地来迎接使节团,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都护府再说。” 陆衍说着就要走,竟是完全无视了方寸跟他搭话的纳珠,纳珠不满自己被忽视,再加上异族女子胆大妄为,竟上手要扯他:“没听见我叫你呢,你怎么不回我话?” 陆衍这辈子遇到过的狂蜂浪蝶不知多少,淡淡扫了她一眼,纳珠被他眼底的冷意看的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不敢再纠缠了。 她又不甘心,进城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陆衍身上。 一行人回了都护府便停下了,她看见陆衍身后的马车里伸出一只纤手,陆衍仿佛长眼睛了一般,翻身下马,回身握住那只纤长的手,他微微用力一拉,马车里就跳出一个纤细窈窕的美人,美人被他扶着,稳稳地落到地上。 纳珠瞧见自己很中意的汉族男子和别人举止亲密,眼底掠过一簇火苗,又见那美人一身男子装束,下意识地把此人当成男子,语气不善地道:“阿兄你瞧,都说汉族男子有蓄养娈童的爱好,瞧这位太子是个正经人,没想到也是个不要脸的,竟跟一个肮脏卑贱的娈童厮混。” 牟烈纵马到她身边,嘲弄道:“你可别乱说,太子如今已经娶妻,那个男装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沈氏。” 纳珠这才知道她相中的男子居然已经娶妻,面色一戾,火气比方才还大了几分,又想到什么似的:“沈氏?她父亲岂不是...?” 牟烈点了点头:“不错,她父亲正是当年的安西大都护沈修远。”他冷冷哼了声:“当年沈修远和太子不知杀了多少回鹘勇士,这两个恶魔竟然做了亲家,幸好两人现在已经大不如前,回鹘终于有崛起之日了。” 当年沈修远再安西做大都护的时候,杀了不知多少回鹘贵族,两人的舅父和叔父都是被他所杀。 纳珠表情十分凶厉:“那咱们得在这位太子妃身上讨点利息回来了。” ...... 陆衍跟牟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沈辛夷回了住的院子,她一脸诧异:“我还以为咱们的任务就是到这儿接了人,过个一两天就走呢,为何你一提要走的事儿那牟烈就百般搪塞?我听话音,这些回鹘人已经在此地待了许久了。” 陆衍唇角嘲弄地弯了弯:“北庭是军事要地,他们好容易来一次,不多打听些消息,怎么会甘心离开?” 沈辛夷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得想个法子让他们甘心上路。” 陆衍正要开口,齐叱这时候敲门进来了,他一进来就不住地冲陆衍打眼色。 陆衍知道齐叱这是有话要私下说,他转向沈辛夷:“咱们带来的行礼可归置好了?” 沈辛夷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她不放心别人归置,自己匆匆走了出去。 陆衍这才问齐叱:“有什么事?” 齐叱道:“您上回命太史公向陈远和其他在南方安置的暗桩传话,让他们暂时不必监视沈家,也不得再跟沈家为敌。” 陆衍是言出必行之人,他在沈辛夷的生日宴上答应她暂时不动沈家,所以特地吩咐自己在南方埋下的几颗钉子,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 他不由坐直了身子:“怎么?” 齐叱面色微沉:“太史公传信之后,其他暗桩都陆续回了消息,独独陈远没有,太史公又去了一封书信,也宛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他觉着不对,仔细调查了一番,发现陈远...失踪了。” 陆衍皱起眉:“他暗处是我的人,明面上却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无辜失踪?” 齐叱犹豫道:“在南方,能做到让陈远凭空失踪的人,只有沈侯了,会不会是沈家...” 陆衍面色一冷,下的齐叱不敢往下说,他见齐叱住了嘴,才轻轻点着桌面:“以后无凭无据的事不要乱说。” 齐叱应了个是,低声请示:“是否要详查?” 陆衍点头,齐叱也不敢多待,躬身下去了。 陆衍眯起眼,反复回想着齐叱说的话,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在原处思量了半个时辰,才惊觉沈辛夷还没回来,他正要出去找,沈辛夷就推开门进来了。 “查到蛊神殿的消息了。”她面上有几分愁色:“乔拂松办事利落,他们正好顺着早上□□控的护卫,找到了操控的蛊师,严加拷问之下才有了消息,那个蛊师说蛊神教年前燃了一场大火,什么教主,左右护法,长老,全都死于非命。” 若这些身份极高的人都死了,陆衍身上的蛊谁来解? 陆衍微微蹙了蹙眉:“你方才见他了?” 本来两人有婚约的事儿他并不在意,但方才陈远的事儿已经让他有些不愉,而且乔拂松这个算是他情敌的人要帮助他,自己的妻子还和这人私下会面,他心里自然不快。 说到底,乔拂松这个前未婚夫还是沈家差点给素素定下的,沈家当真是生来克他的。 沈辛夷随口道:“没有,方才整理行李的时候碰见了,他就把查来的消息告诉我了...”她说着说着琢磨出不对味了,宛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不悦道:“你是什么意思?” 陆衍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淡声道:“蛊神教之事我自己会去查,明日我让乔家不要插手此事。” 沈辛夷自然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由皱了皱眉,为了乔拂松他至于连自己的病都不管了吗? 她还以为这些日子陆衍阴晴不定的毛病已经好了,没想到才几日就故态复萌了。 陆衍瞧她神色不对,唇瓣一动就要说话,沈辛夷脑子懵了一下,不由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变了。 她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插手,你的唯一作用就是被我上。” 陆衍:“...傲天?” 他真想自裁,为什么要没事惹恼她,为什么?! 沈辛夷冷笑了声,低头思量。 她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同时也是傲天门的门主,天下第一高手,但前段时间,她武功遇到了瓶颈,陆衍的体质很适合她修炼神功,于是她就把陆衍强掳了上来,让他成为自己的后宫之一。 她捏住陆衍的下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炉鼎了,以后好好跟我双修,让我采阳补阴,等我神功大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陆衍:“...” 双修...采阳补阴... 他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缓缓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沈辛夷看了他一眼:“我前些日子练功练到走火入魔,开始脱发,你头发丰茂,正适合跟我修炼。”她语毕,狠狠地拽了陆衍两根头发下来:“就先从拔你头发开始吧。” 陆衍:“...” 沈辛夷应该改名叫沈记仇。 第 69 章 沈辛夷在成功薅掉十来根头发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陆衍神色凝重,想了一会儿怎么把素素哄回来,这才心情沉重地安置了。 就在这种诡异又沙雕的气氛中,两人度过了三天,她早上才起来,玉烟就递来一张拜帖:“娘子,这是那个纳,那...那个回鹘公主给您下的帖子,她在传卢府设宴,请您前去赴宴呢。”那拗口名字她实在记不住,干脆用称呼代替了。 传卢府是朝廷专为接待别国使团所建的府邸,各大州府的中心区才有建,沈辛夷对这些异族人没什么好感,看了眼那帖子,嗤笑了声:“搞得倒还人模狗样的,回鹘人也有下帖子的习俗?再说传卢府又不是她的府邸,她有什么资格摆宴,还邀请人?” 不光回鹘人瞧她不顺眼,她看回鹘人也不顺眼,她有个四堂叔就是战死沙场的,两边早已结了仇。 她只要一发病就会特别毒舌,玉烟已经习惯了,便问道:“您若是不去,我就帮您回了。” 沈辛夷摆了摆手:“为何不去?倒显得我怕了她似的。”她又问道:“殿下收到帖子了吗?” 玉烟摇头:“并不曾收到。” 沈辛夷撇了撇嘴:“表面功夫倒是学了十足。”她起身道:“帮我收拾收拾。” 一进传卢府,沈辛夷就被几个颇有异域风情的婢女引到了一处院子,她还未进门,就听见了女眷说话调笑的声音。 北庭不光是军事要地,还是个十分复杂的地方,这里汉族和其他族混居,光这一片地方,就有数十个不同民族的人居住,所以好些异族土司也把府邸建在这里。 沈辛夷大略一扫,就见堂中大半都是异族土司夫人,少有几个汉族官员夫人,见太子妃来了,立即想站起来行礼,却被身后添酒的侍女给挡住了,堂中无人行礼,无人搭话,就把她干晾着。 沈辛夷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纳珠,纳珠的相貌很美,一般回鹘女子皮肤虽白,但却粗糙多斑,而她则是毫无瑕疵的那种白,不过她眉尾上挑,眼睛吊起,看起来有些凶狠狰狞。 她又扫了一眼这阵仗,心里大概有了数,谁说回鹘女子不会宅斗呢?这不耍心眼耍的挺好的吗。 不过她也不见局促,沈家和回鹘的恩怨纠葛可以扯到几十年前,她在来北庭之前心理就有数了。 纳珠瞧了眼沈辛夷,她一恨沈家,二恨沈辛夷嫁了自己中意的,但她也不敢把沈辛夷怎么样,否则回鹘和魏朝立时就要开战,但折辱一下她,让她颜面尽失还是可以的。反正魏朝这些年跟回鹘打仗都是屡战屡败,她难免自视甚高,大概是觉着回鹘要称霸天下了,区区一个魏朝太子妃而已,她欺辱了也就欺辱了。 她这想法乍一看还算有理,但仔细想想,陆衍当年也杀过不少回鹘人呢,怎么不见这兄妹俩针对陆衍?无非是柿子捡软的捏罢了。 她转过头,理直气壮地道:“没想到殿下现在才来,屋里都坐满了,委屈殿下了,是我考虑的不周。”她下帖下的本来就晚,这么一说好像是沈辛夷故意来迟了。 沈辛夷道:“既然是你考虑的不周,你笑的那么开心干嘛?” 纳珠脸色僵了一下,沈辛夷又摆手:“别废话了,赶紧给我落座。” 纳珠脸扭曲了一下,不过她也早有准备,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方坐席,抬了抬下巴:“委屈太子妃先坐这儿了。” 沈辛夷扫了一眼,那坐席在最角落的位置,且桌椅榻席都才巴掌大,杯盘酒具都是铁制的,看起来十分寒酸,她要是真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进屋要饭的呢,但若是直接甩手走人,就好似怕了这纳珠一般,更跌颜面。 这事儿还很微妙,往小了说是两个女子争恼几句,往大了说,是回鹘公主压过了魏朝的太子妃,丢的是整个大魏的人。 她讶异地看了纳珠一眼,纳闷是不是谁提点过她了,这宅斗技能可以啊。 纳珠自动把她讶异的目光脑补成羞愤,又扬了扬下巴:“太子妃,请坐吧。” 沈辛夷冲她怪笑了下,大步走到她面前。 纳珠惊了下:“你...” 沈辛夷伸出手,一把把纳珠掀翻在地,任由她摔的四脚朝天,自己施施然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纳珠:“...” 沈辛夷看着自己的手纳闷,她神功盖世,按理来说应该把纳珠一掌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啊,怎么只摔了一跤呢?纳闷完又拿起案几上的酒盏晃了晃,往下一扫:“你们不知道见了太子妃要行礼吗?” 堂中的土司夫人也都是墙头草,见这位太子妃这般厉害,忙不迭跪下口称‘殿下万福’。 纳珠生的美,身份又高贵,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般待过,更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摔成四脚蛤.蟆状,几辈子的人都丢尽了。 她被几个侍女搀扶起来,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表情狰狞,扬手就要给沈辛夷一巴掌:“你这贱...” 沈辛夷收回刚才的话,纳珠聪明个鬼! 她听纳珠骂着污言秽语,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立时站起身,秉持着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的原则,‘咣咣’往纳珠小腹上捣了两下,又在她眼窝处狠狠揍了一拳,最后再赏了她一掌,一套组合拳,下来纳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抱着肚子叫痛。 她力气不比纳珠大多少,但抢了个先机,又专挑最要紧的部位下手,纳珠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纳珠的侍女护卫立刻把沈辛夷团团围住,张媪她们也不是傻子,一招手就把护卫叫了进来,两方竟成了对峙的局面。 堂下坐着的土司夫人看见这场全武行都傻了眼,纳珠出身回鹘,凶蛮无礼了些也就罢了,怎么这个大家出身的太子妃也是一副土匪脾气! 不过她们都是看热闹的,方才不会帮沈辛夷,现在也不会帮纳珠。 纳珠声音里满是怨恨,仿佛在拍咒怨:“你别想出传卢府了!” 沈辛夷半点不怕,一手还掐着纳珠的脖子,扫了那些回鹘护卫一眼,冷笑了声:“我最讨厌嘴硬的人了,我也告诉你一句,今儿不理论清楚,我就在这儿废了你,你若是想让回鹘和魏朝开战,尽管威胁我,看咱们谁的骨头硬。” 纳珠:“...”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纳珠怕了,她真的怕了...她只是想折辱一下这位沈氏太子妃,本以为是个菟丝子,万万没想到引来一头哥斯拉,比狠她是比不过的。 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再敢瞎比比,这位太子妃真的会废了自己,但她真的出了事,她父汗就是再宠爱她,也绝不会为了她和魏朝开战,毕竟回鹘是游牧民族,人力财物都远不如魏朝,就算打仗打赢了,那也是自损八百。 不过换句话说,假若她真伤了沈辛夷,陆衍还会发作,但文昌帝绝不会为此对回鹘宣战,只是她被吓得够呛,想不到这些罢了。 可她在回鹘横行惯了,一时又拉不下脸来服软。 两边正在僵持的当口,忽听门口传来一把清越的声音:“住手。” 沈辛夷下意识地回头,就见乔拂松站在门口,眼底微有错愕。 他今儿到传卢府办事,无意中听见传卢府中的下人说太子妃和纳珠公主打起来了,他生怕素素吃亏,忙不迭带人赶了过来,但眼前的情况...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乔拂松顾不得多问,几步迈进来,挡在沈辛夷身前,看着纳珠的眼神带了些冷意:“公主,太子妃和你都是北庭都护府的贵客,都护府不想你们有何闪失,今日之事,还望你给我个解释。” 纳珠不知说什么,毕竟今日之事是她挑的头,若是真整治了这位太子妃倒还好,如今丢人的反而是自己。 沈辛夷凉凉道:“她三番屡次跟我找茬,我实在看不过眼,为了自保,迫不得已才出手的。” 纳珠见不给个交代她只怕不能走了,便咬牙道:“今日之事是我的失误...还请太子妃见谅。” 沈辛夷还是不太满意,不过她见好就收:“本宫大人有大量,念在你是蛮族人的份上,不跟你多计较了。” 纳珠气的眼眶发红,恨恨瞪了她一眼,带着狗腿子走了。堂上的土司夫人看见这惊魂一幕,也不敢 沈辛夷不悦道:“没得规矩。” 纳珠冲出去之后,再忍不住,一边痛哭一边去寻自己兄长,牟烈见自己妹妹一身狼狈,惊道:“你怎么了?” 纳珠一边痛哭,一边把方才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牟烈咬着牙道:“欺人太甚。”他又扶住妹妹的肩膀:“别怕,她不过瞧你是女子才敢这般轻狂,我到时候帮你好好整治一番。” 等他找几个人劫下沈氏,欺凌一番扔到太子面前,看两人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 乔拂松上下把沈辛夷看了几遍,确认她无事才舒开眉毛:“幸好素...太子妃无事。” 沈辛夷先谢过乔拂松:“多谢司马了。” 她不禁在心里恨起文昌帝来了,倘若太子和她阿爷还镇守边关,哪里容回鹘这般张狂?她别说是骂几句了,就算罚那个傻叉去掏厕所都没人敢管。 她越想越憋闷,以拳擂掌:“他x的,憋屈啊! 乔拂松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道:“太子妃方才说什么?” 沈辛夷字正腔圆的重复:“他x的。” 乔拂松:“...” 素素到底是受了多少折磨,才,才成了这样的? 她不知乔拂松的内心活动,又问道:“司马怎么会来传卢府?”要是正常时候的沈辛夷定然会想到跟他避嫌,但傲天掌门显然没这个意识。 乔拂松笑笑:“你托我细查的蛊神教之事,我又查出了些眉目,正好有事要来传卢府,打听到你在传卢府,我就先赶过来了。” 沈辛夷边走边问:“又查出了什么?” 乔拂松缓缓道:“上回拷问那蛊师好像和蛊神教的右护法有些亲戚关系,他告诉我们,这次蛊神教被毁,全是内乱所致,他还说他们一直在追杀毁了蛊神教的那个疯子,可惜那人现在已经逃出了安西,只怕往长安处去了。” 沈辛夷心下一跳:“长安?” 乔拂松劝她:“蛊神教在蛊师心中的地位极高,而且绵延了千年之久,这人既能毁了蛊神教,一说明他心狠手辣,不是易与之辈,二也可说明他手段高超,鬼神莫测,我不建议你去寻此人,就算找到了,难道他会听你的去救治太子吗?” 沈辛夷皱了皱眉:“但此人却是唯一的希望了,总得试试才好。” 乔拂松知她虽看着柔弱,内里主意却极正,也不再多劝,从袖中取出一方纸张:“既如此,这个你收好。” 沈辛夷见上面是一方圆形的图标,图标上画的是百虫争斗的场景:“这是...” 乔拂松道:“蛊神教的标志,听说每个入教的蛊师都会纹上,或许对你找人有帮助。” 沈辛夷默了片刻,迟疑道:“我这里有本武书谱,上面记载的是我沈家独创的刀法,我记着你小时候一直想学,阿爷也乐得把刀法发扬光大,不如我把刀谱赠你...” 乔拂松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沉下脸:“太子妃。” 沈辛夷叹了口气,她知道乔拂松帮她并非是为了得到什么,但让乔拂松白帮忙,她问心有愧。她道:“司马听我的,收下吧。” 乔拂松似乎只是失态了一瞬,神色便恢复如常,他淡淡一笑:“我帮太子妃也是公差,毕竟太子乃国储,他若能好,乃是大魏之福。” 两人说着说着天空就飘起飞絮,沈辛夷正要命人拿伞,乔拂松已经把伞撑开了,她觉着两人同撑一把伞实在暧昧,仍是让张媪帮她撑开了伞。 她还有些详细问题想问,猛地一抬眼就见月亮门之外,陆衍一手撑伞,神情淡淡地看着她。 乔拂松忙半跪行礼,他瞧见陆衍面色冷漠,张口欲解释,又想到自己解释了只怕更糟,告了个罪,欠身退到一边。 沈辛夷神色如常,走过去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 陆衍垂眸:“听说你被人刁难,急忙赶过来了。”他把她瞧了几遍:”没事吧?” 沈辛夷摇头:“那什么纳珠被我好生修理的一番。” 他表情松了松,又斜了她一眼:“我不是说我有法子查蛊神教的事吗?你为何非得见他?”其实两人并无逾越之举,身后又有一大堆丫鬟婆子跟着,更算不得私会,他只是瞧见两人就心烦。 今儿两人撞见纯属巧合,又不是她特特来找的...不过沈辛夷不想跟区区一个炉鼎解释什么,便冷笑:“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陆衍默然看着她,撂下一句:“随便你。” ...... 沈辛夷觉着这个炉鼎实在太放肆了,她干脆晾着他。 陆衍实在不想和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到第二日就主动和她和解了。 如今正是早春,北庭还冷的如寒冬一般,沈辛夷实在受不了这气候,又在都护府待的无聊,只想着早日回京。 但无奈他俩这回的任务是接走使节团,那个牟烈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脑热的,就是死活闹着不肯上路,陆衍瞧沈辛夷每日都恹恹的,没了往日的精气神,他心下颇怒,打算再给牟烈十天的时间,若是再不走,直接绑回京城。 沈辛夷听的眼珠子乱转,想个什么法子能把牟烈一行人逼走。 陆衍瞧她没精神,沉吟道:“明日就是春社节,湖上有冰嬉,要去瞧瞧吗?” 沈辛夷也在北庭待过,听他说才想起来,她知道冰嬉好玩,立刻点头:“好。” 陆衍摸了摸她的狗头:“只准看,不准下场。” 沈辛夷笑而不语。 三月份本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这时候湖上厚冰还没化的,也就只有北庭了。 沈辛夷套着厚厚的毛褂子,耳朵上还扣了毛耳扣,打扮的跟庙里的狐仙似的。 两人来的是城南的流芳湖,专供贵人玩耍观景,寻常百姓不得入内,湖边上已经站了不少人。 她瞧见有两个少女脚踩冰刀鞋,手里拿着木剑比划,冰上剑舞,霎是动人。等她凑近了,才发现拿着木剑的红裙女子是纳珠,不过她那个兄长牟烈倒是没来,大概是为了维持生病人设。 纳珠也瞧见她了,心下先是有些惧怕,但瞧见这么多人,她应该不敢把自己怎样,便向她走过来:“太子妃来了?”,她这人性子有点像土狗,你比她弱,她就可劲欺负你,你一旦强于她了,她便害怕了。 沈辛夷:“你瞎吗?”瞎用什么古龙体! 纳珠:“...” 她倒是乖巧许多,被怼了也不敢吱声,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木剑:“殿下要不要下场玩玩?” 陆衍蹙了蹙眉,想要开口,沈辛夷就夸张地大笑了两声,笑声之狂傲,当年的陆衍见了都要羞惭。 “跟我比剑,你还嫩点,回去再修炼三十年吧。” 她拔出腰间的佩剑‘吾念’,吹了吹其上不存在的血迹:“我的剑,出鞘必见血,每次杀完人之后,死人的眉心都会有一个小红点,你想试试吗?” 纳珠:“...” 陆衍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的爱剑被她拿出来无脑装逼,别过脸不再看了。 第 70 章 纳珠没见过这阵势,被唬了一跳,面有几分踌躇。 陆衍怕她装逼过头最后露馅,正要开口给她挽尊,沈辛夷直接拔出吾念,架在她脖子上:“想死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纳珠彻底被唬住,觉着这位看似柔弱的太子妃还真有可能是哪路高手,她虽然知道她未必会真杀了自己,但再被打一顿滋味也不好受,她十分屈辱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还请太子妃见谅。” 沈辛夷得了便宜还卖乖,用剑背拍了拍她的脸:“魏朝有句俗语,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下回若还不能管住自己的嘴,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纳珠十分在意容貌,生怕她一时兴起给自己脸上来一下,白着脸点了点头。 沈辛夷装逼成功,志得意满,挥了挥手让她滚蛋。 纳珠再不敢多言,惨白着一张小脸连滚带爬地跑去跟兄长哭诉了。 沈辛夷得意地狂笑了数声,陆衍瞧不惯龙傲天这德行,不咸不淡地道:“你就这般待回鹘使节,不怕回去父皇责问你?” 沈辛夷啧了声,拿眼斜她:“你当我跟她一样傻,只为了逞一时之快?他们不时一直赖在北庭不走吗?我索性狠狠下一下他们的面子,看他们还有脸硬赖在这里不!” 陆衍颇喜她这娇俏模样,连带着看傲天老大都顺眼许多,剥了一个冻葡萄喂给她:“知道你机灵,这是奖你的。” 沈辛夷吧唧吧唧吃了,陆衍又投喂了一片削好的冻梨给她,她吃的两颊鼓鼓:“要说冻果子还是这里好吃,京城气候暖,冰窖不好修,想吃反季节果子都吃不到。” 陆衍故意道:“既然这般好,咱们便在此处多留几日再回?” 沈辛夷费劲咽下嘴里的冻梨:“常住还是算了,我天生怕冷,小时候把这儿是住的够够的。” 陆衍瞧她吃的高兴,唇角不由勾了勾,又起了恶趣味,伸手捏起一小团雪,一把塞进她嘴里。 沈辛夷正张嘴等投喂呢,冷不丁被塞进一团雪,冻的牙齿发冷,不由打了个机灵,立刻蹦起来呸呸呸把嘴里的雪吐掉:“好你个小贱人,竟敢如此害我!” 陆衍瞧她这反应有趣,偏头欣赏了会儿,不紧不慢地正要开口,傲天老大却等不及了,直接捏起一大团雪,实打实地拍在了他的脸上。 陆衍:“...” 她冷笑了声:“让你尝尝我冰天雪地无魂掌的厉害!” 陆衍:“...”行吧。 等沈辛夷闹到身上都是雪的时候,这才拍了拍衣服,厉声问他:“下回还敢不敢了。” 陆衍又喂了一颗冻葡萄到她嘴里,敷衍道:“等下回再说。” 小炉鼎不但不思悔改,还十分顺手地扯来了傲天老大的袖子,用她的袖子擦了擦脸上雪水。 沈辛夷:“...” 陆衍瞧她双眉一耸就要发火,又用自己的袖子在她脸上胡乱擦了把,最后点了点头:“干净了,现在别气了?” 沈辛夷:“...”我是在生气干不干净的问题?! 不过被陆衍那么一打岔,沈辛夷也懒得再生气,等两人把几盘子水果吃的差不多,冰嬉也差不多表演完了,她吃了太多冻果子,肠胃难免不适,抱着肚子嚎起来:“救命,我练功走火入魔了,马上要变成杀人魔头了!” 陆衍:“...” 她这一嗓子可不小,周遭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陆衍捏住她的嘴:“闭嘴!” 他实在不好意思众目睽睽给她揉肚子,只好把她打横抱到马车里:“哪里疼?” 沈辛夷腾的站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沉重道:“趁我还有意识,赶快杀了我,不然我就要变成一个为祸人间的魔头了!” 陆衍:“...你太小看自己了。”不用走火入魔也照样为祸人间。 沈辛夷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狠不下手杀我...”她咬了咬牙,低声道:“我还有个法子,我当年有个白月光,他帮我打通了任督二脉,让我功力大涨,你再去把他找来,继续帮我通一次任督二脉,快去!” 陆衍:“...住口!” 他手凉,草草用暖炉捂了手,便掀开她的衣服给她按肚子:“是这里?” 沈辛夷看他居然用寻常吃坏肚子的法子对付自己的走火入魔,不由暗叹他的蠢钝,也懒得再纠正他:“再往上三寸。” 陆衍找的精准,大掌贴在她肚子上,沈辛夷只觉得一股暖流源源传来,没多久走火入魔就被吃坏肚子的法子治好了。 沈辛夷:“...” 马车里备了一些常用的丸药,陆衍取出一丸给她,傲天大人十分警惕:“这是什么?” 陆衍随口忽悠:“天山雪莲,南池蛟鳞,千年人参,火泉凤羽所制,吃了它包治百病。” 沈辛夷愉快地接受了新设定,并且表示:“吃完之后我觉着功力都涨了些许,不愧是天材地宝所制的神药。” 陆衍:“...嗯。” 陆衍瞧她好的差不多了,正要唤离去,北庭都护府却派了人过来,在马车外报道:“太子,太子妃,都护说把上回操纵傀人袭击您二位的蛊师已经审问的差不多了,还有与他勾连的一干人也都顺藤摸瓜抓了出来,都护知道蛊师对您有用,命我问您要不要回去再问问此人?” 沈辛夷愣了下,才想起来上回在都护府门口被袭击之事,不待陆衍说话便道:“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那人下意识地看了眼陆衍,见他颔首才在前引路。 两口子回了都护府,一路带着两人去了府衙地牢,牢里果然铐着几个人,乔都护和乔拂松面色沉凝地站在牢中,两人见陆衍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沈辛夷主动插口:“还审出关于蛊神教的事了吗?” 乔都护摇头:“这人手段在咱们瞧来奇诡,但在蛊师中算不得厉害,因此他地位也不高,自然知道的不多。” 沈辛夷连听了三个‘不’字,心下更沉,乔都护已经和乔拂松跪下请罪:“是臣无能,还请殿下降罪。” 沈辛夷忙虚扶了一把:“世伯何罪之有?蛊神教若真好查,朝里也不至于查了这么多年还没结果,世伯能查到这些,已是了不得了。” 陆衍淡淡扫过乔拂松,到底是没开口,乔都护苦笑了声:“太子妃千万别这么说,太子要来北庭的消息虽然不算隐秘,但寻常人也不可能知道的这般详细,那蛊师是如何知道此事并且加以布置,还险些伤了太子妃?可见是我御下不严,还请两位殿下处置。” 陆衍随意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此事暂且不论,我这里倒有一桩事想问都护...”他沉吟道:“不管蛊神教如何厉害,都害到都护府里了,甚至还险些伤了太子妃,他们这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断不能轻饶,都护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乔都护沉声道:“自然要凌迟示众,以儆效尤。” 陆衍却摇头:“不够。” 他随意点了点那半昏的蛊师:“我听说南疆有大小部族近千余,他是属于哪一部?” 乔都护回:“纳特族,不过这只是个小部族,最多不过五六十人。” 陆衍颔首:“对太子不轨视同谋反,可株连九族,你把他部族的人全拿了,以谋逆罪论处,尽数凌迟斩首。” 乔都护脸色一变,额头隐隐沁出汗来。 乔拂松皱了皱眉,面上有几分不赞同:“殿下,这蛊师想刺杀殿下,怎么处置他都不为过,但他的族人可都并非蛊师,且老弱妇孺居多,屠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岂不是让人诟病?” 他说完又半跪请罪:“都是臣的愚见,还请殿下恕罪。” 陆衍漠然看着他,毫不客气地道:“确实愚见,看你们这般不痛不痒的处置,就知道哪些蛊师为何敢明目张胆袭击都护府,北庭都护府果真是和稀泥和久了,连骨头都硬不起来。” 北庭形势复杂,多族混居,又邻近回鹘,没少受各方势力的夹板气,看似是个肥差,其实要多棘手有多棘手。乔都护当年还是被人坑了才来到此处。 他不似儿子年轻冲动,拱手讨教:“殿下所言极是,但我就怕这般处置了,他们心有不服,存心作乱。” 陆衍冷笑了声:“你当真是在北庭待蠢了,再硬的骨头能硬的过刀枪?若是有人敢起事,那就强行镇压屠戮,你手握重兵还怕了他们?等镇压的差不多,再给些好处减免赋税安抚就是。” 乔都护醍醐灌顶,忙跪下拜谢。 陆衍手段强硬,极烦整个安西明明手握重兵还是一副软骨头的样子,又冷哼一声,甩袖直接走了。 沈辛夷似有话想说,也抬步跟了上去。 乔拂松不知想到什么,怔怔地望着两人的背影,神色满是忧虑。 乔都护没看见儿子的神色,喟叹了声:“往常我没和太子打过交道,只听说太子手腕铁血,等闲断人生死,我本想他年纪轻轻,又一副病弱无力的样子,能狠厉到哪里去,如今方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他和沈修远出生入死,可以说比亲兄弟还亲,对彼此的事儿一清二楚,他说着说着又替老友担忧起来:“老沈当年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如今太子病着,自无心对付老沈,可若太子一朝病愈,老沈该如何自处?” 乔拂松勉强扯了扯嘴角,宽慰:“还有太子妃呢。” 乔都护不知儿子对沈辛夷的心意,还当两人只是少时的兄妹情谊,犹自满怀忧虑地道:“太子岂是拘泥于儿女私情的人,只怕到时候太子妃也...哎。” 乔拂松脸色微变,神色变幻半晌,忽瞧见远处的陆衍冲沈辛夷皱了皱眉,脸色发冷,他忽的下了决心,面色决绝。 ...... 沈辛夷走着走着,忽问道:“你真要屠戮那蛊师全族?” 陆衍转过头,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为你出气,你不高兴吗?” 话虽说的漂亮,但怎么听都透露出一股不想再谈的意思。 沈辛夷瞧着他:“你可别这么说,你这么一说,几十多条人命都得算到我头上了,这哪里是帮我出气,明明是帮我造孽啊。” 陆衍听她似是执意要劝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面色不快。 他十分喜欢沈辛夷不假,甚至有时候他还会主动跟她说朝堂之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她主动插手自己的公事。 他斜睨他一眼:“你别烂好心了,那些人也值得你可怜?这帮异族人仗着官府不好管,常欺凌咱们朝人,抢生意地盘都算是轻的了,甚至还有杀人越货,抢劫放火,当着丈夫的面凌.辱其妻的,老弱妇孺又怎样?他们仗着族里有蛊师,定然没少杀伤折辱我魏朝人,你竟还为他们说话。” 他又嗤了声,语调奇怪地说:“倒跟那个乔司马一个脑袋,你们还真有缘分。” 沈辛夷一个字还没说,已经被他抢先训了一长串,莫名其妙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想说我最近神功练到了一个瓶颈,没准需要吸血修炼,这帮人家里肯定有不少牛羊牲畜,等你把这些人抓了之后,把他们的牲畜匀几头给我也不行?” 她小时候也在北边待过好多年,自然知道异族是什么做派,因此也没打算帮他们求情。 这帮人里或许有无辜的,又或许陆衍的手段真的狠厉了些,但柔有柔的长处,刚有刚的厉害,站在陆衍这个高度定然不能只看到某个人或者某件事,他的所作所为必然是从大局出发的,她也没打算多嘴。 陆衍:“...”行叭,是他想多了。 他默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吸,吸血练功?” 沈辛夷肯定地点了点头:“本来是要吸人血的,但我觉着这般太有违天合,所以就改吸动物血了。” 陆衍:“...” ...... 陆衍给乔都护出了主意之后,就预料到北庭不久定然会乱上一场,他不想再待,更何况他自己手头上也有要事处理,所以当天就想启程返京。 牟烈和纳珠两个使节代表自然不敢,陆衍才不像这些官员一般给二人面子,他说到做到,直接带兵把几个使节绑上了马车,绑着他们走了五六天,这才给他们松绑,让他们终于能自由行动。 牟烈早已把陆衍恨之入骨,和纳珠想了条毒计,让陆衍悔不当初才好。 ...... 陆衍虽说是奉皇命来接牟烈几个的,但完全不想跟他们一道走,等把牟烈一行彻底‘请’出了北庭,这才和沈辛夷动身,两人走了没过三日,他忽的告诉她:“我怕是要和你分开几日。” 沈辛夷转过头:“哦?” 陆衍淡淡道:“有些事我要处理,得先赶去别处处理完了,才能和你会和。” 陈远失踪到现在没有动静,他是陆衍埋下的一枚重要妻子,这么一失踪,牵涉颇广,整个局面都有些乱了,陆衍还真得亲自去南方弄清楚。 沈辛夷敲了敲他的胸口:“你这小身板一个人去能行吗?要不要我陪你?” 陆衍摇头:“不必。” 陈远失踪很可能和沈家有关,他带上她怎么好处理? 沈辛夷也不强求:“你要去多久?” 陆衍道:“快则半月,慢则一个月。” 沈辛夷蹙眉:“那我都归京了。”她又好奇:“皇上允你临时改道?” 陆衍道:“我自有明面上的理由,到时候拿来搪塞他就是。”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我会尽早回来陪你的。” 沈辛夷再没什么好说的了:“成啊,你走吧。” 陆衍动作利落,连日用的东西都不带,只把护卫留下大半给她,自己就动身了。 沈辛夷一个人无聊,只好日日吐纳调息,以求武功更上一层楼,让傲天门更加威风煊赫。 可惜任她怎么吐纳武功也难以寸进,好生烦恼。 陆衍走了第五日,一行人堪堪到安西边境,天上便下起连绵暴雨,齐叱跟她商量:“殿下,这段路多山多林,本就难走,如今又下了这般大雨,为了您的安危,只怕得等雨停了再上路。” 沈辛夷没有异议,齐叱把众人安排到驿馆里,又看驿馆地方不够,把挨着的两进院子也包了下来。 她还没安置妥当,就见驿馆外冒起了滚滚浓烟,张媪慌道:“外面是不是走水了?” 驿馆整体都是竹木架构,十分易燃,若真是走水可不能再待在屋里,沈辛夷忙带着人出了院子,拉着齐叱便问道:“怎么了?” 齐叱还没顾得上回答,几个原本正在和驿丞磨牙的住客忽然变了脸,从怀里抽出长刀劈砍下来,当中有一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奇形怪状的铁钩,勾子一头还绑着绳索,那人把勾子甩了甩,猝不及防向沈辛夷勾了过来。 齐叱冷笑了声:“雕虫小技!”扬手一刀就把那勾子砍向一边了。 沈辛夷见他淡定,便也缓了神色,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叱一指那奇形怪状的勾子:“殿下,这武器不是咱们魏朝的,怕是回鹘新琢磨出来专门对付咱们的。”沈辛夷脸色一变,他又飞速道:“太子料事如神,虽然没猜到那些回鹘人会直接派人来,但也料到了这帮蠢货会搞小动作,特地让咱们提防着些,今儿可不就应验了吗?” 齐叱虽怒而不惊,看来确实是早有准备的,局面也渐渐控制住了。 沈辛夷送口气,正要赞扬他几句,异变忽生! 几个头戴斗笠,把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袍人忽然冲进了驿馆,这些人骑着高头大马,手上拎着长满尖刺的狼牙棒,轻易就把驿馆的大门破开,一把把沈辛夷带上了马,飞快冲了出去。 ...... 乔拂松在离驿馆不远处的山坡上远远眺望。 手持狼牙棒的人是他派去,陆衍就算再精明,哪怕料到了回鹘人耍的把戏,也断没料到他身为朝廷命官居然敢劫掠太子妃。 那个回鹘公主嘴巴不严,不慎把他们回鹘欲对沈辛夷不利的消息传了出去。 他初时知道自然震怒,正要把消息上报给父亲,但他心里很快又划过一个奇异的念头。 太子多智狠辣,绝不会被儿女私情左右,素素以后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把素素救出来,完成自己一年前没完成的事儿? 而此时陆衍离了她,回鹘使节又打算动手,可谓是天赐良机,他打算让回鹘使节先动手,把局势弄乱,然后再趁机派死士浑水摸鱼,这么一来,哪怕有人责问此事,他也有个背锅的,不会牵连到家人。 若素素愿意和他走,他大可以寻一具尸体,乔装成她的样子,跟陆衍说太子妃是被回鹘人害死了,反正回鹘人存的也就是这个心,他这般甩锅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他一边在心里默默谋算,一边仔细眺望着驿馆的动静,他神色看似沉静,其实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他等了一时,派下去的人匆匆上来:“司马...” 乔拂松没见到素素,心下一沉:“太子妃呢?” 那人慌忙跪下请罪:“卑职,卑职一不小心让太子妃挣脱了,本欲追赶,结果太子妃一脚踩空,竟落了崖。” ...... 沈辛夷坠崖的第一感觉竟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在武侠的世界里,坠崖就意味着你会遇到高人/秘籍/美男/藏宝图/绝世武功/金银珠宝/神雕,再不济轻功也会有大突破,或者和美男双修领悟绝世武功。 沈辛夷忙提气运力,准备用轻功稳住身形,但她很快发现轻功也不能无视地心引力,于是一路滚着栽了下去。 她运气好,这处山崖并不高,坡度也不算太陡,她不过磕了几下就顺利滚了下来,但她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这种疼,仰面缓了许久,才勉强觉得身上的疼不那么剧烈了。 她慢慢爬起来,把腰间佩剑解下来当拐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一激动的声音唤她:“素素!” 沈辛夷警惕起来,一时之间倒也没意识到称呼有何不对,她下意识地拔出腰间佩剑,瞧见一浑身遮蔽的严严实实,身量高挑的男子站在不远处。 她一手仍握着佩剑,迟疑道:“...前辈?” 她潜意识里仍在警惕,牢牢握着佩剑不撒手,眼睛却被剧本安排到热泪盈眶,忙不迭跪下行拜师礼:“前辈可是来传授晚辈无上心法的?前辈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乔拂松:“???” 第 71 章 乔拂松凌乱了。 他委实不敢相信这么豪迈的下跪姿势是当年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妹妹做出来的,这是...被太子折磨到精神错乱了吗? 素素当年在闺中的时候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如今嫁给太子不到一年,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乔拂松给自己脑补的眼眶一红,恨不得背一个谋逆的罪名去找太子拼命。 他摘下斗笠,露出自己的脸:“素素,是我。” 沈辛夷一看是乔拂松,心下失望:“司马怎么会在此处?” 她不知想到什么,又激动起来:“你是不是活了近千年的隐世高人?见我骨骼清奇,天资出众,想要收我为徒,特地化为乔家三郎的模样护在我身边!” 乔拂松:“...==,素素你冷静一下。” 他随手把斗笠扔在一边,慢慢走到她身边,试探着伸手要圈住她:“我方才瞧你从山上滚了下来,可伤了哪里?让我瞧瞧吧。” 沈辛夷躲过他的手,她这个病就不能总顺着,见乔拂松一本正经,该配合她的演出也视而不见,她也不由把剧情调回正规:“你怎么会在此处?” 乔拂松改握住她的手,把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无事才稍微松了口气,低声解释:“我途经此处,看见你被一伙强人围攻,特地前来救护。” 沈辛夷把剧情拨回正常值,智商也跟着拔高,眯起眼:“这般巧吗?乔司马好像没什么公事需要你特地赶来此处吧?”她瞧乔拂松眼底掠过一丝不自在,缓和了口气:“你我相识多年,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乔拂松默了片刻:“我想救你出去。” 沈辛夷不解地扬了扬眉毛,他继续道:“太子和沈家是宿敌,日后说不准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太子又是坚毅狠辣之辈,以后焉能放过你?素素你也是刚强性子,他若是有意伤你家人,你必不会甘休的,对不对?” 他字字句句合情合理,沈辛夷不由点了点头。 乔拂松见她同意,神色不由松了松,把整个计划和盘托出:“我探听到回鹘使节想对你不利,我想借此机会将你救出,因此暗中派人盯着,前几天太子突然舍你而去,回鹘人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又借着暴雨的掩护对你出手,我方才派人乔装成回鹘人掳走你,太子的护卫们应该没有怀疑...”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见她面无异色,才继续道:“我已经找到一具身量容貌和你相似的尸体,再处理一下交给太子护卫,他们必然以为你已被回鹘人所杀,届时你就可以脱身,再不必背负这道枷锁了。” 沈辛夷不由一怔,乔拂松伸手拉住她的手:“事不宜迟,素素,跟我走吧!” 沈辛夷抬眼看了看乔拂松,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话驳道:“跟你走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要一辈子隐姓埋名,见不得人的活着?此生再也不能和父母兄长相见?”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你想...” “我并非对你有非分之想。”乔拂松急忙解释,他喉头上下滚了滚:“素素,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定了定神:“太子虽年少英才,可惜天不假年,他病重已久,满朝无人不知,他未必能过而立,等他...薨了,你大可寻个由头回到父母身边,料想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他叹了声:“我执意要救你,当真不是为了挟恩图报,是担心他活着的这段日子会对沈家不利,继而对你也...” 陆衍的病沈辛夷自然知道,她清楚归清楚,却半分见不得别人这样说,沉声喝道:“司马慎言!” 乔拂松还没被她如此横眉冷对,不由怔了怔,视线凝在她脸上。她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一阵心累:“现在我要回去了,司马听我一句劝,这事儿你就当没发生过,也莫要跟人提起,这样对你我都好。” 她说完转身欲走,身后急掠了一阵风声,她身子一轻,已经被乔拂松带到了马上,急急往远处跑了。 沈辛夷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混账,你想干什么!还不快放开我!” 乔拂松轻声道:“素素,对不住了,今日多有冒犯,皆是为救你性命,日后我再向你赔礼。” 沈辛夷怒道:“司马三思,你可曾想过这事被人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你的父兄族人会被你连累的何等地步?!这些你可曾想过?!你敢说你把这事儿做的天衣无缝让人查不出一点痕迹?但凡被人知道一点,你家我家,所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乔拂松正要解释,沈辛夷又道:“况我已嫁给太子为妻,他待我有心,也允我暂时不会动沈家,我轻易不会负他!” 有时候傲天也算太子和她的晴雨表,这番话放在半年前,两人相看两生厌的时候,她断不会说的。 乔拂松先是一怔,双眸瞬间空洞起来,喉头涌动着一股腥甜。 他一直以为素素是迫不得已嫁给太子,对太子其实是虚以委蛇,她居然...喜欢上了太子。 他一时气血翻涌,脸上反倒显不出什么来,只听自己淡声道:“若非太子横插一杠,你现在当是我的妻子...我知你嫁给太子并非本意,这些话都是他逼你说的,对不对?” 沈辛夷瞧出他神色不对,却还忍不住为陆衍争辩:“当初横插的是皇上,太子也并非你想的那般阴险毒辣,你我婚事未成,说明本就无缘,你为何不能看开些?”她毫不犹豫发了张好人卡:“你是个好人,可惜你我无缘,我现在已经是太子的妻子了。” 乔拂松把这话喃喃重复了一遍,马速不由慢了下来。 沈辛夷恰在此时听见山坡上一阵呼喝嘈杂,料想是齐叱稳住了场面,现在已经赶过来救她了。 她又转向乔拂松:“司马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家里父兄母亲考虑!你快放了我吧,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乔拂松没想到陆衍的人居然来的这般快,伸手想把她打晕,却又舍不得下手。 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沈辛夷瞅准机会,一把推开他,自己用力一拧身就滚下了马,乔拂松伸手想拉,被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 乔拂松面色一空,呼号声越来越近,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希望素素今后不要后悔。”说完便纵马远去了。 没过多久,齐叱就带着人赶了过来,他们瞧见沈辛夷,慌忙跪下请罪:“殿下,属下救护不周,让殿下受苦了,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沈辛夷摆了摆手:“快起来吧,谁也没料到此事。” 齐叱确定她身上无碍,才问道:“方才劫您的第二波人还是回鹘人?他们竟安排了两拨人手?!” 沈辛夷在心里迟疑了一下,很快便点头:“是啊,我也没有料到,方才那人劫我的时候,我用簪子扎了他一下,被他一把甩开,不慎掉落悬崖,站起来才走没多久就遇到你们了,也是赶巧。” 她和乔拂松的交情暂且不提,她家和乔家是世家,陆衍又狠辣,若乔拂松打算带走她这事儿被陆衍知道,只怕乔家就完了。 她不得不撒谎。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齐叱果然没多想,松口气:“殿下无事就好,我这就去信给太子。” 沈辛夷轻描淡写地道:“别急,太子在外面办事,我又没受什么伤,为这个打扰他就不好了。” ...... 陆衍快马加鞭赶到南方,现在已经把陈远的事儿调查的差不多。 陈远真的死了,已经腐烂的尸首在西山被挖了出来。 让他愤怒的不是陈远之死,这枚棋子死了,他还可以另换一枚重新布局。 真正让他愤怒的是,陈远之死,影影绰绰和沈家有些关系。 他已经决定暂且放过沈家了,他们怎么还敢不识好歹? 此时南方虽已经是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他却心思烦乱,半点没心思细瞧窗外美景。 陆衍正在驿馆思量布局,外面有人报道:“殿下,齐中候派人传了口信。” 陆衍皱皱眉:“让他进来。” 传信之人匆匆走进来,半刻不敢耽搁,跪下道:“殿下,太子妃一行在源州附近被回鹘使节袭击...” 虽然沈辛夷叮嘱了不用那么早告知陆衍,齐叱却还是觉得不安心,当天命人传了话来。 陆衍脸色一变,瞬间把什么陈远什么沈家都抛诸脑后了,咬牙问道:“你说什么?!” 传信之人立刻补了句:“不过太子妃无恙,被齐中候平安带回,现在已经快到长安了!”古代通信不便,送信这一去的功夫,沈辛夷已经快回京了。 陆衍这才缓了神色,眼底却浮上戾气:“回鹘人好大的胆子,给他们几分颜色,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他说完,才低头看向那送信人:“你把那日情形细说一遍。” 传信人当时也在场,便把沈辛夷被劫的场景复述一遍,陆衍蹙了蹙眉:“来了两波人?” 传信人点了点头:“齐中候一时不防,差点让这第二波人把太子妃带走了。” 陆衍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却来不及多想,甚至无心再查陈远的事儿,吩咐道:“命太史捷把手头的事儿安排妥当,我们明日就动身返京。” ...... 沈辛夷回京的时间比预计还提早两天。 不知道是不是旅途劳顿的缘故,她一归家就觉得身上不适,向宫里知会了一声,镇日躺在床上不动弹。 她心里老是反复想着陆衍,一边被乔拂松那番话搅的心烦意乱,不由盼着他回来,一边又担心自己表情不到位,被他瞧出点什么来,觉着他还是晚点回来的好。 她本来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因为心思烦忧,居然在床上躺了几天,不少跟她相熟的妹子都赶来探望她。 贞榕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九嫂你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我九哥一不在你就病的这般厉害?难道是想他想的?” 她说的虽然跟实情有点偏差,但差不多也就是这意思,沈辛夷心说你可以转职预言家了。 贞榕又说:“太后想你们了,一直念叨你和九哥呢,时不时就要问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能让她抱上曾孙。” 沈辛夷心里一动,她和陆衍现在不说好的蜜里调油,恋情也绝对算步入正轨了,况且陆衍对她的保证,让她暂时没了后顾之忧,扯了证的合法夫妻,要个孩子不也挺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大概是因为全天下都不看好她和陆衍,她反而更要和他把日子过好。 不过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陆衍没回来,旁的都是空想,她实在躺的没劲,送走了贞榕之后,干脆起身把府里的庶务料理了一番。 她正在指挥众人整理库房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把略带疲倦的声音:“你不是身上不爽利吗?怎么不好好静养?” 沈辛夷一怔,转头就见陆衍站在她身后,面上带着几分疲倦,还有一份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没注意到他复杂的神色,惊喜道:“我还以为你还得几天才能回来呢,怎么这么早啊?你也不使人提前通报一声。” 陆衍唇角一动,看她脸上的惊喜不似作伪,神色缓了缓,那缕冷淡散去不少。 他见她跑过来,伸手抱住她,食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听说你出事,我就急忙赶了回来。” 他察觉到她被劫掠一事并不简单,又忧心她的安危,回来的路上命人去源州探查了一番,不止发现了回鹘人作怪,还发现那乔拂松也参与其中。 以他的才智,很快就猜出乔拂松想干什么。 本来乔拂松和她有婚约之事儿他已经不打算计较了,可他既然赶来作死,他也不介意成全乔拂松,知道此事之后,他立即下令,命人秘密拿了乔拂松。 这一路他甚至在想,沈家是不是和乔家有所勾连,那边以陈远之事作为引诱,调他离开素素身边,那边乔拂松立即动手,想把素素带走。 可素素是否知道此事? 她是不是也想过离开他? 他心念百转,瞧她欣喜的面容,心里的怒火到底消了些,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不好好静养?” 沈辛夷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过,我的九阳神功已经练到一个瓶颈了,所以我得出来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 陆衍:“...哦。” 沈辛夷郁闷道:“都是因为我大功未成,所以上回才会被歹人掳走,想我也是堂堂傲天门门主,没想到被瓶颈所缚,竟连区区几个蟊贼都对付不了,真是无用。” 陆衍:“...等日后突破瓶颈,你必会更上一层楼。” 他心思一动,又试探她:“你知道你被谁掳走的?你之后又见到了谁?” 沈辛夷道:“遇到了一位隐世高人,他传给我无上心法,可惜我修炼时日较短,现在还没参透其中要领。” 陆衍:“...”他就不该问。 陆衍握住她的手:“罢了,永宁宫传话让我进宫一趟,你可要随我入宫拜见太后?” 沈辛夷点了点头:“太后是武林中的高人前辈,素有梨花带雨铁娘子之称,我自该拜见一番。”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陆衍:“...你等会去永宁宫还是别开口了。” ...... 永宁宫里多了一对儿两三岁大,玉雪可爱的龙凤胎,太后含笑道:“三郎的一双儿女,他瞧我长日无聊,便把这对龙凤胎送到永宁宫来陪我解闷。”她说的三郎是三皇子,是个只知游山玩水,无心朝政的闲散人。 沈辛夷本来不是很喜欢小孩,但大概是如今心境不同,再加上这俩孩子着实伶俐活泼,她被这对儿龙凤胎萌的冒泡,取来桌上的果子逗弄开来。 太后见她和孩子亲近,唇畔也带了笑,又见陆衍神色淡淡,她心下一叹,转向沈辛夷:“他们俩晌午就没睡,你把他们带去偏殿小憩片刻吧。” 沈辛夷知道她这是有话要支开自己,和陆衍私下说,便识趣地带着双胞胎下去了。 她哄了一会儿孩子,俩小孩的酸牛乳落在正殿了,他俩吵着要喝,旁边的奶母又拍又哄,死活都劝不住。 沈辛夷起身道:“罢了,我去帮他俩拿过来吧。” 从偏殿到正殿有一处连通的小门,她走到门外,却没听见两人的说话声,她不由有些奇怪,正要推门,就听陆衍淡淡道:“我暂时不想要孩子,劳祖母挂心了。” 陆衍想到沈家,心头掠过一丝阴霾。 太后语调温柔却不容置疑:“祖母并不是要插手你们的事儿,你和太子妃成婚大半年未有子嗣,朝中上下议论纷纷,你身为储君本就重病在身,若是再无子嗣,人心如何能定?不少言官都上书议论你无嗣之事,这些你当是知道的。”这话不假,对于一国储君来说,子嗣也是很重要的筹码。 她轻叹了声,跟陆衍商量:“太子妃我是极喜欢的,也不想给她添堵,但无嗣到底是大事,我回头择一清白女子送进太子府,若她能侥幸有孕,便留子去母,把孩子交由她抚养,如何?” 沈辛夷皱眉不悦,她本以为太后是个十分开明的长辈,没想到为了傲天门有后,竟还要给她送炉鼎过来。她现在和陆衍这个小炉鼎打的火热,实在不想再添人口了, 陆衍心头虽还有沈家人压着,但也不代表他愿意去碰别的女人,更不论跟她们生孩子了。 他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祖母,我和太子妃年纪尚轻,子嗣之事我们不急,那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听他们的做什么?” 你们年纪尚轻不假,可你还不一定能活几年呢... 这是太后的心头之痛,她心知便罢了,却不能说出来,她听出陆衍话中的不悦,也不再多劝:“那便算了吧。” 祖孙俩又随意寒暄了几句,陆衍起身告辞离去。 沈辛夷不好让两人发现,忙折返回去,陆衍走来寻她,两人一道出了宫。 上了马车之后,她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陆衍,那避子汤你还吃着呢吗?” 陆衍心里一动,垂眸问她:“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沈辛夷似乎下定了决心:“我们要个孩子吧。”只要有了后,就不会总有人说小替身不够贤惠了。 她要是早一阵说这话,陆衍只有高兴的,但如今...他拿不准她为何突然想要孩子。 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沈家? 陆衍托住她的下巴:“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听说什么了?” 沈辛夷确实是听到他和太后说话才意识到自己想要孩子了,闻言点了点头:“听了一点。” 陆衍面色微沉,唇畔的笑也带了讥诮:“难为你了。” 沈辛夷继续跟他跨服聊天:“我也觉着为难,这样吧,你生了孩子我再把你扶正如何?不然就怕陆冰有意见。” 陆衍:“...” 陆衍终于放弃了和她沟通,淡然道:“孩子的事儿暂且不提,你跟我来见一个人。” 他说完下了马车走进太子府,示意她跟着自己。 两人曲曲折折走到了一处极偏僻的院落,沈辛夷瞧的讶异:“府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陆衍一手举着烛台,转头看她一眼:“见不得光的事儿,自然得背着人。” 沈辛夷先是不解,瞧见他掀起墙角的一处帘子,按紫微斗数解开了帘子下的机关,地面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吱’声,机关挪开,地面上露出一方可供一人行走的洞口。 沈辛夷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地牢?”侯府这有类似的地方,虽说朝廷明令禁止滥用私刑,但豪门世家哪能没点阴私呢。 她纳闷陆衍见自己来地牢做什么,不过还是跟了上去,在阴森的台阶上走了许久,很快到了一处宽敞的地牢。 地牢烛火阴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牢里被绑缚着的乔拂松! 他一身狼狈,靠在墙角似是昏迷过去,面颊上还有隐隐血污。 沈辛夷一脸错愕,陆衍在她身边,嘲弄一笑:“我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他竟有掳劫太子妃的胆子。” 沈辛夷心下一沉:“你知道了?” 陆衍:“我本想杀了他的,但他既然是你故人,我觉着交给你处置比较好。”他声音淡淡:“你若是选择让他死,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这事儿,也不再追究,若是你选他不死...” 他后半句没说出口,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沈辛夷眸光深沉:“你果然还是知道了我偷偷修炼魔功的事儿...”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乔拂松:“但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哪怕教给我的是魔功,也算是我的师傅,我绝不会让他死的!” 陆衍:“...” 第 72 章 陆衍面露嘲讽:“何必在我跟前插科打诨,你果真舍不得他死?若非齐叱找的及时,你是不是已经跟乔拂松跑到天涯海角了?” 天知道他知道这档子事的时候有多愤怒,若非定力绝佳,他早就在见到她的第一刻就质问了。 他这回不惯着她,立起三根修长手指:“我给你三息的时间考虑。” 他不配合剧本,沈辛夷自然就把剧情拐回了现实。 虽然乔三郎是自己坑了自己,但沈辛夷真不希望他死,不光是因为他是自己少年时的兄长,更是因为乔沈两家是世交,几代关系都极好的,乔伯父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若他因为自己而死,乔沈两家岂不是要决裂? 沈辛夷这么一恍神的功夫,陆衍已经放下了两根手指:“...三。” 她忙道:“你等一下。” 陆衍侧头看她,等着她的决断。 沈辛夷抚着下巴,一边组织语言,一边道:“你查到的不假,他上回确实趁着回鹘人袭击我们的机会,将我带走,但是你可知道其中的细情?“ 陆衍还是一脸讥诮,仿佛想看她能不能解释出个花来。 沈辛夷:“齐叱找到我的时候,我是一个人站在路边的,你不信就去问齐叱。” 陆衍神色一动,沈辛夷继续:“我对他突然出手要带走我的事半点不知情,他也确实说想送我远走他乡,但此事被我直接拒绝了,我稳住他之后,趁着他不注意跳下了马,这才有齐叱看见我独身站在路边的一幕。” 陆衍神色到底缓了缓,淡淡问道:“你既然问心无愧,为何不告诉齐叱实情?” 沈辛夷皱起眉:“乔家和我家是世交,乔伯父又一向器重自己这个三儿子,虽说乔拂松劫我之事鲁莽欠考虑,但我却不能不为乔家着想,若此事传出,乔家焉有活路?所以我瞒着齐叱和你,并非心虚,是为了救乔家。” 陆衍怒气不知不觉散去大半,目光却依然有些阴冷,她停顿了一下:“解释这么多,只是想跟你说,我没有和乔拂松私奔的打算,但你方才让我选择他生死,我还得说,你最好别杀他。” 陆衍原本放松的面色又重新冷硬下来。 沈辛夷只当没看见,还选了把干净圆凳坐下:“我和乔拂松当年有婚约,我对他虽然没什么私情,但乔家人打小就对我很照料,乔拂松此次若是死了,那便是因我而死,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我不想一辈子都记着他,记着我害死他这件事,你难道想我一生都记着另一个男人?” 她继续道:“你是要跟我过一辈子,又不是和乔拂松过一辈子,我拒绝了乔拂松,已经是表明了态度,说白了,乔拂松就是一个跟你无关的路人,只要我态度明了,你又何必非要他命不可?” 陆衍脸色很难看,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半晌才冷哼了声:“伶牙俐齿。” 沈辛夷很有个性的翻了翻眼睛:“谢谢啊。” 陆衍走到她面前,倾身看着她:“我知道你和乔拂松并无私情,乔拂松用来打动你的只怕也不是少时情意,让我猜猜...” 她一怔,他又道:“他定然跟你说的是,我一直厌憎沈家,今后对沈家必不会手软,到时候你难以自保,就算是为了救自己一命,你也该离开我。” 沈辛夷没想到他这就把乔拂松当初说的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硬着头皮点头:“正是。” 陆衍:“你是不是也这般怕我?”他似是不想让沈辛夷看到自己此刻神情,伸手握住她的肩,把她硬按在自己怀里。 沈辛夷迟疑了一下:“我没想这么多。” 陆衍垂下眼,脑海里浮现了陈远的尸首,他隔着衣服摩挲她的脊背,动作温柔爱怜,声音却冷的出奇:“若有一日情势真如乔拂松所言,我同沈家争个你死我活,你会如何?” 沈辛夷沉默下来。 陆衍低头看着她,静待了片刻,她沉默这一瞬功夫,他已经知晓了答案。 他忽然低头咬住她的唇瓣,声音极含糊:“算了,别答了。” 他猝不及防地攀了上来,像野兽一般,沈辛夷差点就喘不过气,她又不甘示弱,反衔住他的唇瓣,狠狠抱住他的腰跟他纠缠,两人很快就尝到一股铁锈味。 地牢一时只能听见两人唇舌缠绵的啧啧声。 陆衍已经伸手解她裙裳,沈辛夷挣了下,见死活挣不脱,干脆也上手扯他腰带。 昏迷中的乔拂松呓语了几声,双唇翕动,似乎马上要醒来。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不由后退了几步,彼此对视一眼。 陆衍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子,自己却狼狈起来,别过脸:“我明日会命人放归乔拂松。” 沈辛夷伸手掸了掸衣服,嘲讽:“真可惜,我还以为能玩地牢y呢。” 陆衍大概也猜到这是什么意思,脸上狼狈之色更甚,抿唇不语。 沈辛夷心烦意乱,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地牢。 ...... 她回来之后命张媪备水。 张媪瞧她面有不快,一边用清水冲洗着他的发丝,一边问道:“娘子,怎么了?您自打方才回来,脸上就一点笑也没有。” 沈辛夷拨开眼睛前的湿发,本想含糊过去,鬼使神差问了句:“阿姆,你觉着我和太子未来会如何?” 张媪道:“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您在后宫主持中馈,太子在前朝统御天下。” 沈辛夷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她擦干身子上的水珠,正要上床睡觉,玉烟忽的匆匆跑来:“娘子,太子一个多时辰以前出去了...” 沈辛夷不解:“他不是早都出去了?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玉烟大喘了一口气:“不是不是,太子出去之后不知怎么的,竟碰到了回鹘王子牟烈,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竟争执起来,太子当着那么多达官贵人的面儿,把人家王子正正反反抽了十来个耳光,王子气的差点杀人,被太子的护卫一枪撂倒,强行送回了使节馆。” 沈辛夷知道陆衍想干什么,她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 她晚上烦了许久,不知道何时才睡过去,早上起来无意中摸到一只微凉的手,她缩回手,猛地睁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衍瞧了眼她的手,言简意赅:“晚上。” 沈辛夷见他不想说话,也失了再问的兴致,起床穿衣洗漱。 两人才收拾停当,外面内侍就报道:“殿下,八殿下在‘月上蟾宫’摆了宴为您接风,他还邀您和太子妃一道去呢。” 陆衍似才想起来,淡道:“老八昨日就说要为你我接风,昨日事多,我忘记告诉你了,你可要去?” 沈辛夷听到‘昨日事多’四个字,神色一动,思量了一下,点头应下了。 两人又换了一套较为正式的衣服,坐上车辇去往‘月上蟾宫’。 三殿下这次摆宴分了男女席,沈辛夷被下人引至了偏厅,她一眼就瞧见鱼望月坐在上首,仪态得体地接待着厅内的女子。 鱼望月嫁给陆泽也有两个多月,这些日子沈贵妃对这个儿媳十分不满,常常变着法儿苛责,八殿下对她也就是个面儿上情,沈辛夷以为她会形容憔悴,神色沮丧,没想到还是光彩照人,清雅无双的样子,她不由诧异。 她也一眼瞧见沈辛夷,唇畔浮起几分笑意,她主动起身迎沈辛夷坐下,温婉笑道:“正念叨着妹妹呢,妹妹可不就来了,我和妹妹投缘得紧,咱们就坐在一处吧。”说完又称赞沈辛夷美貌气韵。 沈辛夷看了她一眼,她记着这个鱼望月是合欢宗的妖女,合欢宗修炼的是双修功法,其中女子都是靠采阳补阴维持容貌的。 她还有个师妹叫鱼望水,也是此中高手。 她不动声色地坐在妖女身边,淡淡道:“八嫂,你该叫我弟妹。” 鱼望月掩唇一笑:“这有什么?一个称呼罢了,我可拿你当亲妹妹看的。” 沈辛夷幽幽道:“还是别了吧,你亲妹子是个爱勾三搭四的,你骂人呢?” 鱼望月表情一滞,很快又调整好神色,笑笑:“听闻妹妹前些日子病了,我本想去探望,奈何俗事缠身,不知我送的玉枕妹妹收到了吗?身体可好些了?” 沈辛夷才想起来,她为了冲破瓶颈要联单,把玉枕放在炉子里烧了。 她随口道:“好很多了。” 鱼望月欣慰点头:“那就好。” 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怕妹妹说我自夸,我们家有一张世代传下来的玉床,女子在其上安眠,可以美容驻颜,不生寒气,男子则能强身健体,耳清目明,太子当年都用过这张玉床,效果颇佳,而这玉枕是从那玉床上凿下来的一块,妹妹使着好我也就放心了。” 沈辛夷漫不经心的:“太子也用过?” 鱼望月蹙起眉,面上有几分后怕:“太子幼年时曾中了一种奇毒,太医久治不好,我向父亲跪求了三天三夜,父亲才终于肯把玉床借给太子。” 陆衍小时候中毒的事儿沈辛夷也有所耳闻,她斜睨鱼望月一眼:“皇嫂这话是怎么说的?太子是国储,国储有危,你父亲身为朝中重臣,家里有此能治病祛毒的异宝,却不拿出来救治太子,反而还要你这个女儿跪求,鱼大人这臣子是怎么当的?” 鱼望月面色一僵,暗恨自己说话不缜密,被她拿住了话柄,她少不得描补一二:“父亲自然是肯献的,只是这玉床是家中重宝,我祖父也要靠这方玉床续命,一边是骨肉亲情,一边是君臣天恩,父亲心中为难得很,原本皇上都不欲他交出此物,我着实不忍看太子被恶毒缠身,这才百般恳求父亲。” 她抿唇一笑:“我和太子自幼一起长大,瞧见太子和妹妹恩爱隽永,我亦是欣羡,只盼着妹妹身体康健,和我长长久久地做姐妹。” 沈辛夷一脸若有所思。 鱼望月是个口蜜腹剑的,心里不管如何龌龊,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她今儿是吃坏什么东西了?竟然字字句句都在挑衅。难道她寻到了什么依仗? 不过她也容不得鱼望月在自己面前叽歪,重重一拍案几,故意大声道:“皇嫂,你现在是八皇兄的妻子,老提起我们家太子做什么?!” 她声音极大,半屋子的贵客都看过来了,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就等于给八殿下脑袋上戴了一顶无形的绿帽,沈贵妃不得生生掐死鱼望月? 鱼望月就算对陆衍有意思,也不愿意脏了名声,她脸色一白,强笑道:“我和太子妃玩笑几句小时候的事儿,您怎么就恼了?” 众人这才收回目光,鱼望月再不敢出言挑衅,沈辛夷象征性地吃了几筷子菜,等到宴席散了就起身走人。 鱼望月唇边的那缕笑渐渐淡下来,面色阴冷,又问身边侍女:“八殿下呢?” 侍女最知主人心意,轻声道:“八殿下和几个大臣门客去了京郊别院,说是后天才能回来,贵妃近来被皇后娘娘绊住了脚,也无暇管别的事儿?” 鱼望月和侍女去了后面专供客人休息的里间,她把发髻打散,斜斜绾了一个坠马髻,仅用一对儿银珠钗定住,她又把衣袖撩起,露出手腕手臂上几道被沈贵妃责罚的伤痕。 等做完这一切,她才换上一身黑袍,以黑纱帷帽遮面,被侍女扶着上了一辆极低调的小马车。 ...... 由于男客散的比女客晚许多,陆衍等沈辛夷走了好一会儿,他才能坐上车辇归家。 宴会上喝了不少酒,他感到头昏脑涨,一边思考素素有没有给自己准备醒酒汤,一边又痛斥自己没出息。 等到了太子府,他一脚才跨进门槛,街角处突然绕出一辆低调的平顶马车,马车里传出一道声音:“太子...九郎。” 陆衍皱了皱眉,有些烦躁地看过来。 马车很快停下来,从上走下来一个全身裹着黑色的女子,她站在台阶下,稍稍撩起帷帽,露出一双眼睛:“九郎,是我。”她角度选的巧妙,只有陆衍那个位置能看出她是谁。 陆衍听到她的称呼,面色一冷。 鱼望月本是想显得亲昵些,瞧他脸色不对,自觉改了称呼,她站在台阶下福了一礼:“我有事禀告太子,还请殿下通融,让我进去。” 陆衍:“要么在这说,要么走开。” 鱼望月被护卫拦着,无法走到他身边,她咬了咬牙:“是关于太子的病的。” 陆衍抬了抬手,护卫放行,他自顾自走到了垂花门处。 鱼望月一喜,本想站到他身边,见他面色冷峻,只好站在离他三尺的地方,低声道:“我这里有一张方子,可以治好殿下的病...” 陆衍面色不见喜色,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深处还带了些嘲弄。 鱼望月以为他不信,正要开口,却见沈辛夷带着人从照壁绕了过来:“我刚才还看见我那耳坠呢,怎么一进屋就没了?它应该就丢在这附近,你们仔细找找,找到了有赏...” 沈辛夷说完就瞧见鱼望月了,先是一怔,继而大惊:“妖妇,你果然是勾引人的好手,一个眼措不见就跑到我家里来了!” 她又狠狠瞪了眼陆衍,低声呵斥:“废物,幸亏我发现的早,不然你现在早就被她榨干内力,吸成人干了!他们合欢宗功法修炼到极致,都会变成雌雄同体,你别看她是个女的,其实脱了裤子比你还大!” 第 73 章 陆衍:“...” 对比鱼望月的这个‘雌雄同体’,自己只是被她安排死了,简直称得上手下留情。 鱼望月只听得前半句,纵然是个心机girl,但因为出身高贵,样貌美好,自小就是在无数赞誉中长大的,听她说什么勾引,媚术,脸上有些挂不住。哪怕她是真想勾搭陆衍,也受不了被人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她也没想到自己对陆衍有意的事儿这么快就被她知道了。 更没想到她会直接挑破了说。 鱼望月还在认真研究手里的剧本,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大j.j少女。 她心念一转,冷笑了声,张口质问:“太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你这般污蔑我名声,就是闹到太后跟前,我也要讨个说法!” 沈辛夷理直气壮:“你明明就是大.屌少...”后半句还没吐出来,就被陆衍捂住了嘴。 鱼望月本就不是要发作,毕竟这事儿闹大了她也说不过去,见陆衍出手制止沈辛夷对自己的羞辱,她神色缓了缓,冷声道:“姨母一直忧心太子的病情,愁的吃不下睡不着,我不忍姨母日夜不安,所以特地命人去南疆调查了一番,打听出能解太子蛊毒的解药,巴巴地送了过来,谁知太子妃竟这般侮辱我?!” 这话说的极漂亮,不但圆了前因后果,还显得她十分光正伟,反观折辱她的沈辛夷多么蛮横跋扈。 她说完余光一直落在陆衍身上,可他不曾关注自己,她心下大憾。 沈辛夷注意力瞬间从‘大雕少女’转开,疑惑重复:“解药?” 不应该啊,这解药陆衍和太史捷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她这次跟陆衍去南疆也是一无所获,怎么鱼望月随随便便就找到了? 鱼望月却不再多说,转向陆衍,三指并拢指向天空:“这药方子是我机缘巧合从一个方士手里得来的,我已找许多名医查验过真伪,我向太子保证,这药绝无问题,必然能使太子病愈。” 陆衍并没露出她预想中的惊喜激动,眼底的嘲色更浓:“你想拿什么换?” 鱼望月心下大喜,没瞧见他的嘲弄,她竭力按捺住乱跳的心,面上却一派凄楚可怜:“我不得八殿下喜欢,沈贵妃更是厌憎我,日日责罚辱骂,我身子一向孱弱,在闺中就多灾多病,也不知能熬多久...” 她盈盈拜倒在陆衍脚边,粉腮沾泪:“我不求别的,殿下问鼎帝位之后,烦请庇护于我,让我与八殿下和离,再送我去一处清净的庵堂,了却残生罢了。” 这便是她的聪明之处了。 哪怕她再想要陆衍身边的位置,也不能直接开口交换,让他许给自己一个妃位嫔位,毕竟她现在是有夫之妇,说这等话只会让人觉着她轻浮放浪,但只说让陆衍助自己和离,一显得她如今煞是悲苦,容易让他怜惜,二来陆衍一旦答应助她和离,她身子又不好,陆衍能不时时来探望她? 只要给她足够的机会,假以时日,她定能抓住陆衍的心。那时,就是不可一世的沈女也只能匍匐在她脚边仰望她。 沈辛夷很诧异,陆衍是魏朝有名的病秧子,文昌帝又对他十分忌惮,她这个当他妻子的,都不敢相信陆衍一定会问鼎帝位,鱼望月凭什么以为陆衍一定会登基? 陆衍也掠过一丝异色,淡道:“你既嫁了人,就该安分守己,宗室断没有和离走人的道理,你这样置宗室颜面于何地?” 鱼望月先是一怔,耳边似有惊雷炸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衍。 她白着一张脸:“那方子...” 陆衍已经转身走了:“孤不缺药方,你留着自用吧。” 鱼望月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她当年亲眼见过这个男人毒发重病,一夕之间权柄尽失,从云端跌落人间。她以为,不,天下人都以为他最想做的就是治好自己的病,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之所以会上门来找陆衍,就是拿定他拒绝不了自己送的这份大礼。 可他居然就这么拒绝了? 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拒绝呢? 不光鱼望月震惊,沈辛夷也很震惊,虽然两人的关系应该算情敌,但她的想法其实和鱼望月差不多,陆衍怎么可能不想让自己痊愈? 沈辛夷垂头思量怎么把方子从鱼望月手里夺过来。 鱼望月比她想的更聪明,她反应过来,站起来几步挡在陆衍身前,她又从怀里取出一方花笺,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药名。 她半蹲下来,把药方放在陆衍身前的地面上,垂泪道:“我知表兄疑我,可我虽嫁给了八殿下,一颗心却都向着姨母和表兄,这方子表兄拿去,若是你的病能好,姨母也不用日日有仇。我也不要什么报偿,只求日后黄土白骨,表兄能派人来为我清扫坟茔。” 她深谙说话的艺术,把药方往陆衍脚前一放,重重叩首,便转身决然去了。 其实这有点耍流氓的意思,她这般把方子留下,除非陆衍能把方子扔了烧了,否则就不得不承她这个情。 陆衍瞧都没瞧,径直去了。 沈辛夷踌躇片刻,还是没抵挡住诱惑,捡起那药方看了看,一路瞧着回了寝殿。 她见陆衍在屋里不急不慢地喝着茶,不由摇头:“你真不打算看看这个方子?” 陆衍嘲讽一笑:“你就这么信了她?” 沈辛夷自有判断依据,鱼望月的目的就是为了勾搭陆衍,她肯定不可能献一个害人的方子,不然陆衍死了她勾搭谁去?而且这方子有很大可能真有些用,毕竟鱼望月心眼再多,也不是那等没脑子的,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压根不会把方子交给陆衍。 她想归想,却没把这话说出来,伸手弹了弹信纸:“这方子说不定还真有用,我找人查查去,等会把太史捷叫来验一验。” 陆衍脸色讥诮之色更浓:“何必?就算这方子是真的又如何?我若是死了,你才更不用担心我会对沈家下手。”从昨日地牢里她那一默,他就知道她断放不下沈家。 沈辛夷脸色变了。 陆衍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过,他不自在地咳了声,想道歉又拉不下脸来,别过脸:“我胡言乱语的。” 沈辛夷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他扭头半晌,才挤出一句自以为很柔情的话:“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这药方我再斟酌斟酌,今天你也累了,这就去歇着吧,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命人给你做,若是不愿吃府上的,我这就亲去外面给你买。” 他这辈子说过几次软话?说这话的时候不好意思看她,尤其是屋里下人还在,他目光死死钉在屋里的多宝格上,等他终于鼓足勇气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屋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陆衍:“...” ...... 鱼望月自打献上药方之后,就一直忐忑又兴奋地等着陆衍的反应,可惜她白期待一场,过了好些日子太子府也没动静传来,更没听说陆衍有病愈的迹象。 她不得不直面一个不愿相信的问题,陆衍压根没接受她的人情,也根本不愿意用她的方子。 最糟糕的是,她仗着这幅药方挑衅了沈辛夷,已经彻底把她得罪死了,沈辛夷现在怕也知道她对陆衍的心思,她焉能容得下自己? 鱼望月惶恐不安几日,终于想起自己的能耐,她知道自己有预知的本事,当初她和八皇子的婚事一定,她就梦见了陆衍携沈辛夷即位的事儿,而嫁给陆泽之后,她又断断续续梦见了其他未来要发生的事儿。 而且有件事不久就要发生,这件事或许能帮助她让陆衍彻底和沈辛夷决裂。 她把事情在脑子里演习了几遍,终于下定了决心,和陆泽一同进宫拜见沈贵妃。 沈贵妃对这个儿媳要多不满有多不满,她看了眼墙角的更漏,冷嘲道:“短短一点路,你就迟到了大半个时辰,有无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鱼望月温顺地站在一边任由她叱骂,等她说的差不多了,她才盈盈叩拜:“非是儿臣有意起早,只是半夜做了个梦,梦见房梁上有金龙盘旋,儿臣大为惊诧,追寻金龙好久才醒过来。“ 沈贵妃来了兴致:“金龙盘旋?” 陆泽倒是比自己母妃理智多了:“一个梦而已,不足为信。” 鱼望月笑笑,又道:“实不相瞒,儿臣才出生的时候就测过命格,说儿臣生有异相,有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儿臣长大后常常做梦,经常梦到未来的事儿,这些梦无一例外都实现了。” 陆泽略有讶然,沈贵妃更是好奇,命人看座,又屏退左右下人,这才问鱼望月:“你且细说。” 鱼望月既然敢来开口,自然已经准备好了说辞,说的云里雾里,连陆泽都信了三分。 她目光扫过母子二人,唇角缓缓浮起淡笑:“我前日便做了个梦,我觉着应当对夫君有用...” 沈贵妃亟不可待地打断:“别卖关子,说正事!” 鱼望月瞧她这般沉不住气,心下轻鄙,嘴上还是道:“众所周知,太史捷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殿下若能除去他,日后对付太子,必能事半功倍。” 沈贵妃皱眉:“那可是条老狐狸,其实那么好逮的?” 鱼望月一笑:“我这梦,正好跟她有关。” 她细说了一番,沈贵妃理了理思路:“所以...你是让我们诛杀太史捷,再嫁祸给太子妃?” 鱼望月掩嘴一笑:“太子妃出身沈家,太子和沈家关系不睦,世所共见,嫁祸给她,太子必然是信的。” 陆泽忽插口:“太子妃出身沈家,可你照样是齐皇后的外甥女,你就不怕皇后迁怒于你?” 鱼望月温驯道:“爷娘自小教导我,嫁到谁家就是谁家的人了,我只知夫君是我的天,旁的事我一概不知。” 陆泽还要再问,沈贵妃已急急道:“若她真能未卜先知,那这机会千载难逢,你必得抓住才是。”要是以前她算计侄女还会有些歉疚,自打上回沈辛夷拒绝帮她,她已彻底把侄女看成了外人。 陆泽思量片刻,觉得试试也没什么坏处,颔首应了。 ...... 又过了两天,牟烈被陆衍揍出来的伤彻底好了,文昌帝为了扬国威,临时起意,决定带着使节团和朝中宗亲重臣去围场游猎。 陆衍终于寻到机会跟她说话,他故作漫不经心:“你可有能参加游猎的马匹?若是没有,我可以借你一匹。” 沈辛夷啜了口清茶:“我又不打算去打猎,要马干嘛?” 她的语气言辞都很正常,但他还是品出了一股别的味道,他有些不悦,哼了声,再不开口了。 她不是不头疼,她知道陆衍现在很喜欢自己,尤其是他对她好的时候,简直要把她宠到天上去了,但这种宠爱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没有信任的感情都是空中楼阁,好的时候千好万好,可垮塌也在顷刻之间。 她暂时理不出头绪,只得继续吩咐人收拾东西,这次游猎要好几天,日常要用的东西得带全了,她忙活了半天才堪堪收拾完毕,和陆衍一起,跟着文昌帝的御驾去了围场。 围场离京城还颇远,沈辛夷上马车之前直接喝了一大碗安神汤,等睡醒了,围场也就到了。 文昌帝吩咐人稍事休整,又带着回鹘使节和几个皇子们进场打猎,陆衍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沈辛夷作为太子妃,很苦逼地留下来帮着收拾行宫,安放东西,她这边才收拾了一般,就见一个眼熟的宫婢过来,欠身行礼:“殿下,我们贵妃请您去琼华宫一趟,贵妃说好久没见您了,有些想念您。” 沈贵妃?姑母? 沈辛夷抚着下巴琢磨了片刻,才道:“我这就过去。” 她换了身稍微庄重的衣服,跟在那宫婢身后进了琼华宫。 琼华宫里弥漫着一股糯米和饴糖的香气,沈贵妃见到她,笑着招呼了一声,又命内侍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糯米团糕,沈辛夷拿不准她这是什么意思,推拒道:“我来时已经用过膳了,姑母自己用吧,我现在不大饿。” 沈贵妃面色似有几分伤怀:“我记着你小时候最爱吃我做的糯米糕,现在大了,反倒与我生分了。“她以绢子擦了擦眼角:“可还是记恨着姑母?” 沈辛夷忙道不敢,又听她这般说,想到她幼时慈蔼,也有些动容,便夹起一个团糕慢慢吃了。 沈贵妃趁机跟她说些少年趣事,又带着她回忆自己当年是如何疼爱她的。 虽然沈辛夷被剧本安排的明明白白,但智商还没扔,本来听沈贵妃说这些话还挺动容,越往后听越觉着莫名其妙,她十分了解自己这位姑母,绝不会干没意义的事儿,她叫自己来不会就只是为了叙旧吧? 沈辛夷四下扫了一圈,突的问了句:“姑母,八皇嫂怎么没在这儿陪你说话?她去哪儿了?” 沈贵妃脸色一滞,有些不自在地道:“谁知道她跑到哪儿了。” 沈辛夷瞧她表情不对,心里疑窦顿生,怎么瞧都透着股奇怪。 她摸了摸腰间用作装饰的白玉瓶,瓶中放着那位异人所赠的真言蛊,他一共就送了三个,被玉烟误吃了一个,上回用来套沈贵妃的话又用了一个,现在还剩下一个,她不知该不该现在用。 她一边应付沈贵妃,一边在心里踌躇片刻,最后为求个心安,她不动声色地把最后一枚取出来,让它顺着手指滑到沈贵妃的酒盏里。 她举杯微微一笑:“这些年多谢姑母照拂了,我敬您一杯。” 沈贵妃莫名觉着,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第 74 章 沈贵妃疑惑了会儿,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见沈辛夷殷殷看着自己,她收回心思笑了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又是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沈辛夷掐着时间,眼看着药效要发挥作用了,她立刻套话。 片刻之后... 沈辛夷满面惊怒,强压着火气,低声问她:“你们是想围杀太史公,然后嫁祸给我?” 沈贵妃点了点头:“我现在要暂时先拖住你,等杀死太史捷之后,我就会以太史捷有危的由头,把你引到太史捷身死的地方,再让事情闹将开来,到时候你就是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沈辛夷脸色一黑,不解:“不对啊,你们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怎么能知道太史公现在在哪?为何要选在这时候围杀他?” 太史捷的行踪一向飘忽不定,除了跟在陆衍身边,他也没什么固定要去的场所,这次陆衍来参加围猎,他半路就失踪了,连她这个太子妃都不知道太史捷去哪了,陆泽是如何得知的?难道他使计引太史捷入陷阱?这更不可能了,太史捷都快活成人精了,陆泽怎么骗得了他? 沈贵妃道:“鱼望月说她有预知未来的能耐,她告诉我们她梦到这次游猎会下一场瓢泼大雨,太史捷会被困在妙义山中,正是我们趁机杀了他的大好时机,鱼望月还说,他是陆衍的左膀右臂,只要杀了他,陆衍便会如同折断了臂膀,到时候我儿就能顺利即位。” 沈辛夷脸色微变。 鱼望月这是什么路数?穿越?重生?预知未来? 幸好她上辈子看过的类似小说不少,错愕了片刻,很快镇定下来。 她仔细盘问:“陆泽打算何时去?你们在妙义山的哪里设伏?” 沈贵妃细细说了,沈辛夷听说陆泽已经出发,她再不耽搁,大步走了出去。 候在殿外的好几个宫婢都迎了上来,其中一个年级较长的含笑拦道:“殿下还没跟我们贵妃说几句话,怎么就要走了?难道是嫌我们伺候的不周?” 沈辛夷没工夫跟她扯淡,绕开她:“姑母醉了,你们进去好生服侍,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那年长宫婢仍旧挡在她身前,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贵妃十分思念您,她还有好些话想和您说,若是知道您这就走了,定是要责罚我们的。” 沈辛夷真真觉得跟这帮沙雕说话是浪费口水,直接上手甩了她两巴掌:“你再不让开,我现在就责罚你,你想怎么死?说吧!” 年长宫婢见她满面怒容,仿佛下一刻就要唤人来拖出去把她打死,她再不敢撩拨这位太子妃的火气,捂着脸讪讪退下了。 沈辛夷带着人匆匆回了太子住的行宫,叫来齐叱吩咐:“你立刻就去告诉太子,太史公身陷险境,你让他立刻去妙义西山山腰处救援!” 齐叱一惊,又为难道:“太子已经跟陛下去林子里狩猎了,这深山老林的,找起来只怕颇费时间。” 沈辛夷见实在耽搁不得,便让人牵出陆衍的一匹爱马,她费劲地骑跨上去:“罢了,妙义山离游猎的围场大概十里地,你把底下的好手都带起,跟我走一趟吧!” 齐叱见事态严重,立刻跟了上来。 一行人纵马走到行宫宫门,守门的侍卫犹豫道:“太子妃这是...” 沈辛夷嫣然一笑:“我在行宫中枯坐无趣,所以想去林子里猎个狐狸兔子,这你不会也要拦着吧?” 护卫听她只是出去游猎,便不再多说,让手下开门放行。 ...... 魏朝虽然迷信之风盛行,但陆泽其实不怎么信鱼望月所谓的预言梦,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带人来了妙义山,没过多久,天上突然砸下豆大的雨滴,他心思一动,派人在妙义山搜寻了片刻,果然找到太史捷的踪迹。 太史捷瞧见他亦是吃了一惊,很快又拱手行礼:“八殿下。” 他心下纳罕,陆泽怎么会在此处? 陆泽心思浮沉,忽然涌出一股狂喜,不光是因为今日能杀太史捷,而是惊喜鱼望月的能力,她居然真的能预知未来!有了这样的能力,天下不过他的掌中之物。 他的喜色带到了脸色,笑起来一派纯真无害:“好久不见了,太史公。” 他笑的虽然很甜,但太史捷带来的护卫还是瞧出他来者不善,不动声色地把太史捷护在身后。 反派死于话多,陆泽知道自己智计比不过他,再耽搁下去只怕他就要想出得救的法子了,他于是沉下脸,直接莽:“太史公以下犯上,屡次对我不敬,仗着九弟的宠爱藐视宗室,其罪当诛,你们还不快动手将他问斩!” 他思路很清晰,太史捷身上并无官职,剥去太子门客这一身份,其实也就是个白身,他杀了就杀了,顶多被皇上惩戒一通。陆衍没了太史捷治病续命,自己只怕都自身难保,更没法分心为太史捷报仇。 太史捷虽惊而不乱,虽然不知道陆泽怎么会找到自己的,但转眼就把陆泽的谋算猜出七八,他长笑了几声:“八殿下以为杀了我,斩去太子臂膀,你就能一展宏图了?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怎会容你一家独大?只怕到时候你的下场比我更惨。” 字字如刀,句句似剑,陆泽被他说的心神一乱,很快收敛心神,厉声道:“动手!” 太史捷这回带的护卫不多,太史捷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混乱之中挨了好几下狠的,他很快被逼到一处山壁底下,陆泽扬手就要给他一个了解,忽听见一阵奔腾如雷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太史捷趁机大喊:“是陛下来了,陛下快看,八殿下要诛杀良臣,独领朝纲!” 陆泽手下不由顿住,就是这么一恍神的功夫,数匹快马就停在他身边,为首的沈辛夷抽出腰间‘吾念’,一把格住了他的剑:“住手!” 陆泽脸色一变:“素素?!” 沈辛夷见太史捷无事,大松了口气,忙命人把他护住,又冷冷地转向陆泽:“八殿下好算计!” 陆泽面色一沉:“素素,你莫要分不清内外,帮着陆衍对你有什么好处?他臂膀越多,沈家覆灭的就越快!” 沈辛夷给齐叱使了个眼色,齐叱佩剑指向陆泽,她冷声道:“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儿,用不着你来操心,你倒是跟我说说,为何无端要杀太史公?” 陆泽心有不甘,又瞧她带了不少人来,心知今日是杀不成太史捷了,他不由暗恨,但转念想到鱼望月那神奇的能耐,表情和缓下来,故作无辜:“素素误会了,我和太史公不过起了几句口角,并没有想过要杀他。” 沈辛夷脸色难看,要给他个教训,忽见太史捷给自己丢了个眼色,她虽心有不甘,却还是不咸不淡地道:“既然是误会,八殿下就趁早回去吧,父皇还等着你呢。” 陆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人拍马走了。 沈辛夷等他消失不见,这才翻身下马,扶着太史捷靠在树边:“太史公,你没事吧?” 太史捷苦笑着摆了摆手:“多谢太子妃搭救,腿好像伤着了,别处都是皮外伤。” 沈辛夷忍不住牢骚:“太史公真是的,没事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做什么?来也不知会一声。” 太史捷叹气:“您知道我素来喜欢药草医理,我听闻一种奇药能引百鸟出洞,蛇蚁不侵,我方才在马车上瞧见妙义山有此等奇景,一时见猎心喜,跟太子知会了一声,随意带了几个人就过来了。” 沈辛夷面露狐疑,太史捷谨慎的走路都怕踩死蚂蚁,会这么大咧咧跑来采药,干嘛不派人来采?其中想必有别的隐情,不过他既然不想说,她也没再追问。 太史捷说着说着面露古怪:“我来采药本是随性而为,除了太子外没人知道了,八殿下是怎么知道此事的?而瞧他这般,竟像是提前准备了好几天。” 沈辛夷正要开口,见此处人多耳杂,便命人扶他起来:“太史公先好生歇着,我到时候再告诉你。” 太史捷是典型的文人,身子孱弱,此时也觉着精神不济,任由人服侍着上了马车,沉沉昏了过去。 ...... 陆衍此时正在陪皇上冒雨游猎,自然不知太史捷出了事儿,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精巧的贴身软弓——这是他方才打猎赢下来的彩头。 他修长手指抚过弓弦和象牙箭,面露满意,跟身边的魏毅道:“别的东西没什么意思,这把软弓做的倒是精巧,弓脊上挂了倒刺,就是近战也是把利器,箭矢上挖了血槽,一箭下去就能带起一片血肉来,想拔都拔不出来。这等实用好物,太子妃必然是喜欢的。” 魏毅:“...” 他觉着太子妃可能并不喜欢杀人放血啥的... 陆衍伸臂把软弓拉成满月状,面上满意之色更甚,他千方百计赢下这把软弓,素素必然是喜欢的,收下它就不会再无事闹脾气了吧? 他正在自我陶醉,身后就急匆匆地冲上来一个人,来人顾不上行礼,忙低声跟陆衍报道:“殿下,太子妃带着受伤昏迷的太史公回来了!” 陆衍手里的弓弦一松,面色微变,他也来不及细问,命人给几里外的文昌帝传了话,又叫上魏毅,纵马赶到行宫里。 行宫后面有专门给臣子建的院子,太史捷昏迷不醒,一个太医站在他身边救治,沈辛夷立在一边,面上有几分焦虑。 魏毅跟在陆衍身后走了进来,他瞧见此情景,下意识地脱口:“太子妃伤了太史公...?”他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忙住了嘴。 这也不怪他挑拨,就算陆衍能看得开,他的手下也总是对太子妃存着这样那样的偏见,所以一瞧见此幕,不由就误会了。 她并不在意这些手下会有什么反应,唯一比较在意的是陆衍会怎么想。 陆衍转头瞧了魏毅一眼。 她心下不悦。 第 75 章 陆衍转头看着魏毅,神情冷漠。 魏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身子一颤,低头不语。 他这才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她几眼:“你可有碍?” 两人还在闹着别扭,沈辛夷本以为他也会像魏毅一般质问,没想到他先问的居然是这个,不由愣了一下,很快摇头:“我没事,就是太史公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陆衍低头看着太史捷,皱眉:“太史公伤的是否严重?” 太医插口:“回殿下,他的皮外伤并不算重,敷了药,再歇息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陆衍颔首,又遣退了屋里的闲杂人等,皱眉问沈辛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沈辛夷便从沈贵妃邀她去琼华宫开始说起,说到给她下真言蛊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轻描淡写地交代过去,又说到她亲自带兵去救援太史捷。 陆衍神色一直很平静,知道听见她说亲去救援的时候,才变了脸色,动作有些粗鲁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地瞧了她几遍,又板着她的下巴细看,语调急促:“你怎么这么蠢?那么多手下是干什么吃的,你不派他们去,非得自己去干什么?可是想借此送我个人情,我告诉你,别指望我能感激你,谁让你自己要冲锋陷阵的!“ 沈辛夷听到这话,气的鼻子都歪了:“好好好,我就不该去救人,你们全死完了才好呢!等你死了我就接收太子府的全部财产,再花着你的钱找上十个八个小白脸轮流宠幸!” 陆衍:“...” 她恨不得给他几脚,愤愤转身欲走,忽然从后被陆衍抱住。 他有些别扭,有些迫切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救下太史公,我颇是感激,但...”他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脆弱:“老八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你就这么大喇喇过去,他若是伤了你,我该怎么...”他说到这里,顿住了。 沈辛夷神色一动,转过头问他:“他若是杀了我,你会怎么样?”她极爱他这别扭又羞耻的神色:“你是撒泼打滚,还是找一棵歪脖树吊死随我去?” 陆衍恼羞成怒,低头堵住她的嘴。 沈辛夷虽然被他方才那话气的不轻,但也知道他这别扭脾气,任由他亲了会儿,才伸手推开他:“好了,等会儿太史公醒来再瞧见。” 太史捷声音带笑:“我可早都醒了,只是不好打断殿下。” 陆衍脸上羞恼之色更甚,皱眉背过身去。 沈辛夷欣赏了会儿,才硬是握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我跟你大致说了一遍,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陆衍很快调整了表情:“他们如何确定太史公就在妙义山的,还一找就找了个准?” 沈辛夷不知道他对怪事的接受程度怎么样,斟酌了一下词句,才开口说了一遍鱼望月有预知梦境的事儿。 陆衍眉头深锁,太史捷反沉不住气,惊愕道:“这绝无可能,世上哪有这等异事?” 沈辛夷是扫过无数穿越重生榜单小说的人,对这事儿倒是不以为意:“太史公还真别不信,若不是如此,他们如何会预料的这般准?” 太史捷嘴上反驳,心里其实早已信了个奇葩,他才智再卓绝,遇到这种超自然的事儿也没了章程,只好抬眼看陆衍:“太子,这...” 沈辛夷瞧他皱眉苦思,心里不由轻哼了声。 鱼望月拥有的能力就算再神奇,只要她凉了,祸患自然消弭无踪,不过鱼望月既是陆衍表妹,又是他当年的救命恩人,他舍得杀才怪呢。 太史捷见陆衍沉思不语,主动道:“鱼望月的本领着实奇异,不过她和您是表兄妹,又和齐皇后一向亲近,若是能为我们所用...” 沈辛夷刚要开口,陆衍已是摇头:“你瞧她今日这般设计你和太子妃,就该知道是个不好缠的,何必还要招来给自己惹麻烦?” 沈辛夷脸色好看了点,他垂眸想了想:“我会处置此事。“ 他既然这般说,太史捷便不再多说什么,陆衍叮嘱他好生静养,自己携沈辛夷出去了。 他才走出去几步,忽想起一件事,转头问她:“你好了?” 沈辛夷愣了下,一摸脑瓜子:“哎呦,我还真好了。”方才事儿太多,她都没反应过来 陆衍对着傲天老大实在无能,瞧素素回来,唇角扬了扬,脑海里已经堆满黄色废料了。 他在外面倒还一本正经,等进了寝殿,他反手栓上朱门,伸手捏她的脸:“下回还敢不敢擅自行动了?” 沈辛夷脸颊被他捏面团似的捏着,学着他的样子冷哼了声,口齿不清地道:“我...擅自不擅自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不信我吗?我要是出了事你难道不该高兴?” 陆衍被嘲讽的手下一顿,干脆直接把她壁咚在门板上,低头狠狠地亲了下来,半晌才嗓音低靡地道:“我...上回半路舍你而去,是因为南方出了岔子,陈远死了,有人查到是沈修远干的。” 沈辛夷面色微僵。 陆衍轻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不信沈家。” 沈辛夷脸色更不自在,躲开了他的视线。 陆衍似乎并不想在这时候继续逼迫她,由着她躲了过去,捧着她的脸亲吻缱绻。 沈辛夷却蹙了蹙眉,她清楚一直回避问题不是办法,但就算不回避,她也没法化解这个问题。 陆衍忽的凑过来,轻轻吻着她皱起的眉心。 ...... 鱼望月为了避嫌,游猎的时候一直帮齐皇后抄撰佛经,因此她是第二天才听到太史捷逢凶化吉,被太子妃救下的消息,她心里一沉,忘了往日的分寸,直接找到陆泽质问为何不成? 陆泽本还想安抚她几句,被她诘问的无端生出一股火气:“太子妃不知从哪知道了此事,直接带着人手赶过来,我难道能当着她的面杀人吗?此次机会错过也就错过,你不是还有预言的能耐吗?以后再寻机会就是了,着急什么?” 鱼望月怎能不急?她是要让沈辛夷和陆衍离间的,没想到反倒成了两人感情的催化剂,沈辛夷救下太史捷之后,陆衍只有更感激怜爱她的! 陆泽见她神色愤懑,淡淡瞥了她一眼:“说来也奇,太子妃到底是怎么知道此事的?莫不属有人特地传了信出去?” 鱼望月心里一警,忙压住火气,换成往日的温驯柔婉,她柔柔一福身:“我想到平白错失了这么一个好几回,实在替殿下担心,方才才急迫了些,还望殿下见谅。” 陆泽见她服软,也缓了神色,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自知你的心意,下回若还有这样的机会,你记得及时告知我,这回是场意外,下回我必能得手,我有朝一日若能问鼎九五,我必和你共享天下。” 鱼望月面上敷衍他,心里却冷笑了声。 陆泽还挺会做美梦的,他气度才智哪里比得上陆衍? 她暗暗盘算,这次手段不成,沈辛夷只会更防着她,以后要下手只怕更难了,她还得从那张能治好陆衍的药方上下手才是。 她为数不多的有点就是说干就干,心念一转就有了主意,下午的时候趁着陆泽去陪回鹘使节,她借机又去寻了陆衍。 陆衍此时正在陪沈辛夷猎兔子玩,他手把手地教她拉弓射箭,神色戏谑,动作却十分温柔。 鱼望月心头一酸,特意留长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沈辛夷不过是皮相比她好点,其他的才情气度聪慧哪样能比得过她?怎么就靠着这张脸,迷惑了陆衍这么久? 她勉强压了压纷乱的心思,走近了屈膝行礼:“殿下,太子妃。” 沈辛夷看见她就烦,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拿软弓去玩了。 陆衍敛了神色:“你又有何事?” 鱼望月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清楚设计太史捷和沈辛夷的主谋是谁,她仍旧装样,咬了咬下唇:“姨母这些天一直念叨表兄,我受姨母之托问一句,表兄的身子可好些了?” 她说完停顿了会儿,见陆衍不接话,只好自己接下去,满面忧心地道:“我瞧太子气色好像无甚变化,可是我那方子不好用?” 陆衍:“我没用。” 鱼望月猜到他会这么说,神色楚楚:“我知我嫁了八殿下之后,殿下就不再信我了。”她喟叹一声,言辞颇为诚恳地道:“殿下若是不信那药方也无妨,我可以帮你引见给我这方子的异人,这样殿下就可以亲去问他了。” 这条件实在优厚,沈辛夷都忍不住插口:“你若是真有心,直接把那人带到太子面前不就完了?” 鱼望月蹙起精致的柳眉:“并非我不愿,只是那异人脾性古怪,神出鬼没,我想找他也不容易,更别提带他来见人了。” 她又看向陆衍,双目似有几分哀求:“殿下...” 陆衍却不看她,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命人把她拖了下去。 沈辛夷皱了皱眉:“鱼望月虽然狠毒,却也不蠢,她给的那张方子,还有提到的那异人,应该不是空口说的,你何不再套她几句话?” 陆衍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他对自己这病半点不上心,可要说他自暴自弃放弃治疗,他也不像这般厌世,沈辛夷简直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陆衍不紧不慢射出一箭:“她可是才害过你的,你居然敢信她?若她要引见什么奸邪歹人可如何是好?再说能解我身上蛊毒的,都是蛊教一等一的高手,这等人是她驱使的动的?反正我是不信她。” 他这般说也有些道理,可沈辛夷还是觉着哪里怪怪的。 她对陆衍的消极态度也没法子,而且她对鱼望月口中的异人也好奇得紧,干脆自己私下把当初从沈府带来的叫人叫来,吩咐下去:“鱼望月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和什么人接触,你们事无巨细,一一向我汇报,不得有半点遗漏。” 她想了一下,嫡出乔拂松给的蛊神庙标记:“若你们看到有人身上有这个标记,也立刻来向我汇报。” ...... 游猎的最后一天,沈贵妃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鱼望月频频私会太子,沈贵妃本就在恼怒没杀成太史捷,听到这个消息后,越发觉着这是鱼望月和太子导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坑害她儿子。 也不知她怎么折腾的鱼望月,反正鱼望月一路上都没有出现过,沈贵妃对外只说鱼望月不慎被热水烫伤,毁了容貌,她还大张旗鼓地张罗着为陆泽另选侧妃。 沈辛夷听说之后,转头拍了陆衍一下:“是不是你传的谣言?” 陆衍把她圈在怀里,两人看着一本《剑仙传奇》,他漫不经心地道:“这怎么能是谣言?难道鱼望月最近没有频频来找我?” 沈辛夷斜了他一眼:“还道你舍不得她呢。” 陆衍挑了挑眉:“我跟她本就没什么,只是看在母后的情面上,不好直接对她下手,干脆就交给沈贵妃来做吧。” 沈辛夷就着他的手又看过一页,他却突然把书合起:“到家了。” 他才下马车,就有个宫里的内侍匆匆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陆衍脸色不对,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头疼地看向她:“你先回府吧,我要进宫一趟。今儿晚上估计回不来了。” 沈辛夷随意点了点头。 她这几日累的狠了,本想小憩片刻,结果才躺下没多久,就被一个消息给炸起来了。 “你们找到那个异人了?” 来人是她的陪嫁护卫沈初,他点头:“正是,我们还确认过,他手腕上有您那个蛊神教的标记。” 沈辛夷又惊又喜:“他现在在哪?” 沈初道:“他落脚的地方在城南一处小院,但他行踪诡秘,经常找不到人,我们只好守住他住的院子,守了好几天都不见他回来,本以为他已经不在那里住了,今儿也是赶巧,他方才恰好回来了。” 沈辛夷听他这般说,生怕那异人跑了,立即起身:“带我去见他。”她想到蛊神教的人的诡异手段,又补了句:“你挑几个好手带上。” 沈初忙应了。 沈辛夷快马加鞭赶往城南,没多久就到了沈初说的小院。 沈初主动道:“我陪您进去吧。” 沈辛夷踟蹰片刻,缓缓摇头:“你们附近守着,我亲自去见他。” 沈初拗不过她,无奈应了。 沈辛夷一边往那小院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能说服他的说辞。 她还没走到小院,小院的门却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黑袍人,那黑袍人纵身一跃,似乎是要走的样子。 沈辛夷心里一急,脱口喊道:“仙师!” 黑袍人听到她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来。 沈辛夷才看清他全身上下都被黑袍裹着,只露出一双泛着幽幽光芒的眼睛,她心下觉着莫名熟悉,硬着头皮道:“仙师,请留步。” 黑袍人上下打量她既然,竟然又转身开了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进院说话。 沈辛夷又犹豫了片刻,瞧见黑袍人眼底的揶揄,她想到附近守着的护卫,把心一横,跟着黑袍人走了进去。 进院之后,黑袍人又看了她几眼,伸手解开脑袋上的兜帽:“好久不见。” 沈辛夷听他似乎认识自己,不由怔了怔。 等他解下兜帽,她先看到一头浓密耀眼的...白发。 她又定神去看他的脸,只见一张刀斧雕刻的面庞,在一般人心里,白发总会和苍老挂上号,但他却不然,他五官是精雕细琢般的俊美,配上白发不但不显老,还有种二次元的迷之好看... 沈辛夷不记得自己认识一头白发的人,只好继续看他的脸。 刀斧雕刻一般的面庞,刀斧雕刻...的面庞,刀斧雕刻...刀削面! 她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激动抱拳:“居然是刀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有意套近乎:“刀兄想必还记得我?” 没错,这人就是给她真言蛊的那位异人!她兴奋之余又不解:“我记着刀兄原来是一头黑发,怎么会...”要不是这一头白毛,她还能更早些认出他来。 ‘刀削面’默了片刻,似乎在纠结先回答她哪个问题,最后幽幽道:“我不姓刀。” 沈辛夷:...== 对哦,刀削面还是她给人家偷偷起的外号来着。 第 76 章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刀削面’幽幽地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沈辛夷硬着头皮:“啊...那是我记错了,仙师不姓刀,一定是姓李?王?赵?” ‘刀削面’慢吞吞地道:“其实你根本就忘了我叫什么吧?” 沈辛夷:“...”你太直接了。 她实在编不下去,摸着鼻子苦笑了一下:“是我的不是,毕竟过了这么些年,我又俗事缠身,不留声竟把仙师的名字忘了,真是该死。” ‘刀削面’:“我也过了很多年,可我还记得你的名字,你叫沈修远对不对?” 沈辛夷瞬间半点不愧疚了:“...那是我爸==” 刀削面脸皮比她厚多了,毫无愧色地道:“哦,你们汉人的名字都一个样,太难记了。”他又道:“罢了,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叫...”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段异族语,在沈辛夷脑海里自动化为一堆乱码_%$#@#$%^&* 她又苦笑了一下:“仙师不考虑起个汉人的名字” ‘刀削面’思考了一下:“我还真有个汉名。”他仔细想了想:“你们汉人以龙为尊,以天为大,我就叫龙傲天,你看怎么样?” 沈辛夷:“...”不怎么样。 她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巨大的阴影,立即道:“这三个字听着气派,其实寓意不怎么好,仙师还是考虑换一个吧?” “你们汉人真是麻烦。”‘刀削面’这才不情不愿地道:“师傅当年给我取过一个汉名,姬长昼,你就叫我这个吧。” 沈辛夷打蛇上棍,坚持不懈地套近乎:“好的,鸡胸。” 她虽然恨不得把姬长昼立刻绑回家里,但熟人见面,她少不得要寒暄客气几句,便出声问他:“姬兄不是在南疆修炼?为何突然到了京城?”她又瞄了他的头发一眼:“还有姬兄这头发...” 姬长昼按照汉族的待客礼仪,从屋里取出一瓶药酒:“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弟弟篡夺我教主之位吗?弟弟当年给我下了至毒的一种蛊,我几年来为了解蛊耗尽心力,这才白了头发。” 他一边说一边给沈辛夷倒酒,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小指大小的蜈蚣顺着酒液,被倒进酒碗里。 姬长昼十分客气地把蜈蚣酒推到她面前:“喝吧,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白发总比脱发强...”沈辛夷汗毛倒竖,忙转开他的注意力:“篡位之事我自然是记得的,以姬兄的本领,现在想必已经夺回教主之位了吧?” 姬长昼老实摇头:“没有。” 沈辛夷一愣,他继续道:“我把他们都杀了,蛊神教的没了,我怎么当教主?” 沈辛夷:“...” 她瞬间想起乔拂松说的蛊神教被灭之事,合着就是眼前这位干的! 没想到姬长昼看着一副呆萌弱受样,下手居然这么凶残! 她犹豫道:“纵然蛊神教教众背叛你,但你也不至于把蛊神教灭门吧?这样你自己不都无家可归了吗?” 姬长昼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谁说我是因为他们背叛我才杀了他们?” 沈辛夷不解:“那是...” 姬长昼道:“他们太吵了,我就顺手杀了。”他想了想又道:“反正他们都是我弟弟的人,我得不到的东西毁了就毁了。” 沈辛夷声音忙低了两度,生怕自己吵到他被他也顺手人道毁灭。 姬长昼大概是在京城待的挺无聊,好不容易见着一个熟人,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说自己把蛊神教灭门之后被残余教众追杀,辗转流亡到京城,因为身上的蛊毒发作,一身本事使不出来,混的老惨老惨了。 沈辛夷对这些不感兴趣,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继续卖人情:“姬兄既然打算在京城安家,可有谋生的差事?若是还没找到,我倒是能帮上一二。” 姬长昼愣了下,说的模模糊糊:“不用,我现在当官呢,准备搬去住宅院了了,今儿是最后一次来这里取东西。” 沈辛夷没想到这个答案,但转念一想,以姬长昼的本事在朝中谋个差事倒也不难,朝中设有专门处理异族诸事的部门,姬长昼大抵就是在那里当差,她大呼侥幸。 她紧着问:“你是怎么认识鱼望月的呢?” 姬长昼想了会儿,才想起鱼望月是谁:“说到这里,我前些日子还见过你一回,你和那个鱼望月一起去佛寺白马寺上香,有几个汉族贵人撞伤了许多百姓,我就是其中之一,鱼望月那时候起就留意我了,机缘巧合,我有一回要买练蛊用的基本药材,刚好去的是她名下的药铺,她卖了个好给我,我跟她就这么认识了。” 沈辛夷呆了呆,很快想起那次去白马寺上香。 她悔恨交加,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早知道姬长昼在那时候就出现了,她还绕那么大一圈子干嘛! 她其实挺想问一问姬长昼怎么不主动来找她的,但她和姬长昼也就是寻常的交情,哪怕当初她无意中救过姬长昼,他也赠予了自己真言蛊那样的珍宝当谢礼,姬长昼又不欠她什么,两人更不是知己好友,他不跟自己联络也算正常。 她扼腕了会儿,突然想到鱼望月那方子,从荷包里取出药方:“这是你给鱼望月的药方,这方子真能治好太子的病?” 姬长昼没看那方子:“怎么会到你手里?” 沈辛夷把鱼望月给陆衍献上方子的事儿说了一遍:“鱼望月心思不纯,这药方我不敢让太子随意服用。” 姬长昼哦了声:“她说她要献给一位倾慕的郎君,原来就是太子啊。” 沈辛夷脸一黑,姬长昼表情奇怪地问了句:“你和太子成亲了?” 沈辛夷点头:“已经成亲快一年了。” 姬长昼有点不开心,慢慢嗯了声,这才把视线落到她手里的药方上:“这方子你最好别用,我瞧鱼望月不大顺眼,她还算计着软禁我,所以我给她的是毒药的方子,耍着她玩一玩。” 沈辛夷手指发白,心头一阵后怕。 幸好她和陆衍都谨慎,没有直接把鱼望月的方子拿来用,不然可就... 她念及此处,心里犹豫起来。 以姬长昼的能耐,八成是可以解陆衍身上的蛊,但他性子喜怒无常,跟他交好的时候倒还罢了,若是一朝不慎得罪了他,他再给陆衍的汤药里动点手脚,那岂不是要命了?毕竟蛊这个东西了解的人不多,他若真想做手脚,都不用担心有人会看出来。 可能给陆衍解蛊的人都被姬长昼杀干净了,不找他解蛊还能找谁? 姬长昼也是个不会看人眼色的,没瞧出她满怀心事,十分热情地招呼她喝自己的蜈蚣酒:“你尝尝看,这酒大补,且滋味醇厚绵长,不下于宫里的金风玉露了。” 沈辛夷默默地低头看了眼酒盏中漂浮的死蜈蚣,突然咬了咬牙,站起身冲姬长昼行了个大礼。 “实不相瞒,我特地找来,是有桩事要求仙师。” 姬长昼看着她头顶的发旋,脸上的呆萌亲切一收,表情变得高深莫测:“你想找我为太子解蛊?” 沈辛夷:“正是。”她忙道:“只要姬兄能帮太子解蛊,不管你要金银财帛还是高官厚禄,只要我能力所能及,必不会推辞。” 姬长昼定定瞧了她一会儿,广袖一拂就托着她直起了身:“好吧。” 沈辛夷大喜过望:“多谢姬兄。” 姬长昼摆了摆手:“先不要急着道谢,我能不能给他治好还不一定,解蛊跟你们看大夫没什么区别,也得先望门问切。” 沈辛夷本来以为他能药到病除,听他这般说,有点失望,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她生怕姬长昼跑了:“姬兄先随我回太子府?” 姬长昼点了点头。 ...... 门外护着的沈初见自家太子妃许久没出来,差点闯进去,幸好这时太子妃终于开门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白发的俊美男子。 沈初不解,沈辛夷随手一指,介绍道:“这是江湖传闻的神医,听说可以治好太子的病,我要带他去见见太子。” 姬长昼听她说自己是‘神医’,脸上露出屈辱的表情。 沈辛夷把马车让给他,自己骑马带着护卫回了太子府。 她先给姬长昼安排了一处别院,让他暂时住一晚,又立刻去口信让陆衍回来。 没想到传口信的人还没出大门,陆衍就已经回来了。 沈辛夷神采飞扬地出去迎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太后皇上也没留你用饭?” 陆衍捏了捏眉心:“皇上最近迷上了一个方士,还赏了一栋伯爵规格的府邸给此人,太后生怕此人心术不正惑乱朝纲,托我们几个去劝劝皇上,这哪里是我们能劝得住的?老五劝说不成反被叱骂了一顿,我懒得再管,直接回来了。” 他说完皱了皱眉:“听说你带了个男人回府?” 沈辛夷眉梢一扬,脸上喜色更甚:“鱼望月不是提到一个能治好你病的方士吗?我找到他,把人带回来了!” 陆衍手指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异色,面有不愉:“你可知道此人根底,随随便便就敢把人带进府里?” 沈辛夷本来还等他感激涕零呢,没想到兜头被浇了凉水,不悦道:“这人我是认识的。” 她简略把两人认识的过程说了一遍,喜滋滋道:“也是巧了,没想到鱼望月认识的方士居然是他。” 陆衍面上不愉之色更甚,沉声道:“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有数,能活到几时全看天意,再说我有太史公一个就够了,不必劳烦旁人。” 沈辛夷纳闷了:“你既然知道你病重,为何要讳疾忌医,难道我会害你不成?” 陆衍瞧她小脸带了几分沮丧迷惑,心下一软:“罢了,那就让他来瞧瞧吧。” 沈辛夷受不了他这般拿乔,无语地摇了摇头,命人去请姬长昼过来。 半炷香的功夫,姬长昼就进了正堂,陆衍目光在他的白发上停留了片刻,颔首招呼:“姬仙师。”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是这一样,让彼此都生出不喜的感觉。 姬长昼直接捋气袖子伸手:“我受沈辛夷所托,特地来给殿下解蛊,劳烦殿下让我诊一诊脉。” 陆衍听他直呼素素名讳,眉头不经意皱了皱,但还是伸手:“有劳仙师了。” 蛊道本来就是医道的分支,所以姬长昼不光擅使蛊,也是医道高手,只是往常都是信手杀人的,还真没给人瞧过病。 他三指搭上陆衍的手腕,诊断了半晌,面上浮上几分惊奇:“殿下中的可是望断蛊?” 陆衍点头:“正是。” 姬长昼又搭了片刻,面色奇异,目光在陆衍脸上来回游移,陆衍不避不闪,任由他打量。 姬长昼这才蹙眉:“这望断蛊我倒是会解,只是有几分麻烦,但太子体内的望断蛊好像和我平时用的有所不同...容我回去研究一番。”他想了想,又问道:“殿下平时吃的什么药,可否把方子拿来给我看看?” 陆衍又看了姬长昼一眼,这才命人取了药方过来。 沈辛夷一看,就是陆衍平时使的方子。 她听说还有希望,心里宽慰不少,抱拳一礼:“多谢姬兄。”她又客气:“姬兄可用了晚膳?若是没有,就在我们府上用一顿便饭吧。” 姬长昼点了点头。 等吃过饭,他想起按照汉人的规矩,朋友请客吃饭,他得送礼感谢,于是摸出一方巴掌大的瓷坛,递给沈辛夷:“这个送你,记得每日服用,煲汤煮菜都很好。” 陆衍瞧他直接给素素递了礼物,脸一下子就黑了。 沈辛夷也有点尴尬,但又不好不收,硬着头皮接过来,命人送姬长昼回去。 她掀开瓷坛:“不知道姬仙师送的什么礼物?吃食?汤药?...啊!!”她惨叫了声。 瓷坛里是密密麻麻的肥虫子,她手一抖,眼看着瓷坛子就要摔到地上,幸亏陆衍反应灵便,展臂接住了:“什么东西也值得你大呼小...唔...” 沈辛夷用力揉了揉脸,才抚平了倒竖的汗毛,把虫子蠕动的那一幕从脑海里删除。 她还吐槽过陆衍送礼奇葩呢,跟姬长昼一比陆衍简直是小天使。 陆衍自觉礼物没被姬长昼比下去,唇角终于扬了扬,命下人把这玩意拿到一边,展臂把她抱在自己腿上:“现在觉着我还不错吧?” 沈辛夷没搭理他的酸话:“姬仙师是南疆人,不懂京城礼数倒也正常,你还要靠着人家治病,别老臭着个脸。” 陆衍哼了声,修长手指摩挲着她的软腰,淡淡道:“此人不可信。” 沈辛夷惊奇:“你才见了他一面,如何知道他不可信?” 陆衍垂眸:“我方才跟你说皇上迷信一位方士的事儿,我虽没见到这人,太后却说那方士一头白发,来自南疆,如不出意外,那方士就是这个姬长昼了。” 沈辛夷目瞪狗呆。 她没想到姬长昼这样浓眉大眼一脸呆萌的,居然也能混进宫里,她前脚才联络上姬长昼,不到半天就知道他现在是皇上的人,人生也太无常了! 她郁闷:“京城这地也太小了。” 陆衍取下她挽发的簪子,伸手把玩她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沈辛夷理了理思绪:“他进宫混只怕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和咱们请他治病不冲突吧?再说除了他,再没人能解你的蛊了。” 陆衍淡淡道:“未必,若是皇上知道此事,让他给我加重病情呢?” 沈辛夷想说你也太多疑了,陆衍捏过她的下巴,他深深地看着她:“总之此人不可信,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 沈辛夷能理解他的多疑谨慎,却实在不理解他对自己病的不上心,低头把玩着他腰间玉佩,不言语了。 ...... 时间一晃而过,姬长昼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端阳节已经到了。 回鹘使节都还没走,文昌帝为了让他们多见识见识大魏朝的威风,索性在宫里大摆宴席,宴请回鹘王子牟烈和公主纳珠,牟烈主动提出:“我们回鹘人骁勇善战,不爱歌舞乐曲,我想请圣上在场中设下擂台,你们臻选汉族勇士和我们精心挑选的回鹘勇士比武作乐,圣上意下如何?” 文昌帝本不想应,回鹘人有伊朗语族的欧罗巴血统,多是肤白高大,体格强健,总之身体素质是很强的,魏朝和回鹘作战多是要统帅的部署配合,单个打起来很难占什么便宜。 他正要想借口推拒,牟烈就一拍脑门:“是我糊涂了,魏朝勇士身材矮小,自然是比不过我们回鹘勇士的,我不该为难圣上的。” 文昌帝脸一黑,被激到这个份上,他就是不想应也得应下:“魏朝物富民丰,万万之众,如何挑不出几个勇士来?牟烈王子既然想看比试,我命人设擂台就是。” 端阳节当晚,各个宗亲贵胄来用晚宴的时候,果然看到正中一方极大的演武擂台。 等文昌帝宣布宴席开始,擂台左右的数十个勇士立刻吹响号角,两边的勇士大步上台交手。 文昌帝派出的人是从金吾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手不凡,论伸手还真跟那个回鹘勇士不相上下,但为人太正派了些,那回鹘勇士眼看战况胶着,忽然抬脚往他下三路踹。 金吾卫自然要防,连往后退了几步,却露了破绽出来,被那个回鹘勇士逮住机会,在他手臂上重重一击,就听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金吾卫就被回鹘勇士踹下擂台。 牟烈大笑几声,痛饮了一盏酒,假作宽慰:“圣上恕罪,我们回鹘这几个好汉粗野惯了,不慎伤了圣上的爱将,我在这里提他们赔不是了。” 文昌帝笑容僵硬,还得给自己挽尊:“毕竟是年轻人,好勇斗狠。” 牟烈一笑,示意继续开比。 不知是回鹘赢了打击了几个金吾卫的士气还是怎地,接下来不管是单人战还是团战,魏朝代表队连输了四场,就连场中饮酒作乐的王孙贵族脸色都灰灰的,恨不能拂袖而去。 沈辛夷出身行伍世家,见不得这般情形,闷头一言不发地喝着酒。 牟烈笑的越发张扬:“我们回鹘人好赌,就是军中也不大禁的,咱们干比试也没意思,不如各出彩头来,一局定胜负?圣上觉得如何?” 文昌帝巴不得早些结束,哪怕出点血:“倒也可以,不知王子打算用什么做彩头?” 牟烈一笑:“我可以出五千匹良驹,圣上的彩头,我倒有个极想要的东西。”他目光忽的落在沈辛夷身上:“就太子妃腰间的这块鲤鱼龙门佩吧。” 宴席上寂静一片。 调戏,这绝对是调戏。 玉佩是何等私密紧要的物件,多是用来寄托情意的,这个回鹘王子,他一个男人居然敢张口讨要,这不是明摆着调戏太子妃吗? 最让人难堪的是,他这话一出,太子妃这个辱都受定了,堂堂太子妃被回鹘王子调戏,以后哪里还有脸出门?若是传出去,不定得多难听,太子妃只能以死明志了! 若是不应下,显得魏朝惧怕回鹘,若是应下,万一要是输了,难道真要太子妃把玉佩给他? 众人忧虑地看向沈辛夷。 陆衍缓缓起身,遮挡众人的视线,他走到牟烈身前叮嘱,拔出佩剑指着他的鼻尖:“由诸位宗亲做见证,你我之间若有谁伤了残了,概不负责,敢比吗?” 那些回鹘勇士伤了残了无所谓,牟烈自觉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出事?他正要张口,转念想到眼前这个太子已经今非昔比,他如今是个骑马都困难的病秧子,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冷笑一声:“太子若要比,我自然奉陪到底,只是太子是魏朝国储,若是伤了残了,还望圣上不要找我算账。” 大家都知道他身体状况,瞧他出面,心里一揪。 文昌帝似要阻拦,被陆衍看了一眼,他不知想到什么,又改了口风:“点到为止。” 牟烈傲然一笑,提枪先上了擂台。 陆衍一言不发,步履沉稳地走了上去。 牟烈显然没什么后发制人的意识,陆衍还没在擂台上站稳,他直接一枪戳了过来,陆衍回身格挡,两人很快就抖在一处。 沈辛夷也顾不得暴怒了,心都提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陆衍。 陆衍出手极快,牟烈就是再凌厉,似乎也伤不到他分毫,两人乒乓斗了一时,陆衍的剑突然势如破竹,直接从牟烈左肩捅了进去。 说句实在的,牟烈的伸手还不如方才那几个勇士,他在王帐内养尊处优惯了,承受能力不行,这一下只觉得痛入肺腑,居然惨叫了一声,痛晕了过去。 陆衍气息不稳,时急时缓地喘了几下,缓缓向牟烈走过去。 他弯腰,把牟烈的两手并在一处。 文昌帝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大喊:“太子,不可,住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陆衍挥剑一斩,直接削下了牟烈两手的拇指和食指。 牟烈在昏迷中又痛叫了一声。 回鹘人擅骑射,他一下少了四根指头,这辈子都别想再张弓射箭了,以悍勇著称的回鹘人也不会接受一个不能拼杀的可汗,陆衍竟直接断送了他的前程。 场内所有人都被陆衍的狠辣惊住,仿佛想到了当年被红衣太子支配的恐惧。 文昌帝和几个宗亲想的更深入,陆衍不是重病无力吗?怎么还会如此悍勇? 他们正在琢磨此事,陆衍忽的重重咳嗽起来,他以剑拄地,一手掩嘴,斑斑血迹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他在闭眼之前,远远看了素素一眼,长睫无力垂下,爱剑从手中滑落,身子倒在了一侧。 第 77 章 沈辛夷慌的脸都白了,顾不得仪态,提着裙子跨过桌子就冲了出去,撞倒酒菜无数,裙摆一片狼藉。 文昌帝脸色亦是难看,他离得最近,立即吩咐:“快请太医来,把太子带到最近的流芳殿!”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陆衍已经被侍卫七手八脚的扶起,抱往流芳殿去了,齐皇后瞧见儿子出事,骇的脸都白了,忙不迭跟着侍卫去照料陆衍。 沈辛夷脚步一转就要跟上去,文昌帝忽把她叫住:“太子妃。” 他叫了好几声,沈辛夷这才听见,满脸的焦急不耐,语气也十分冲:“父皇有何事?!” 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陆衍已经被扶走了,她脸色更加难看。 文昌帝瞧她失礼,按捺住没发作,他淡淡看了眼牟烈:“依太子妃之见,这回鹘使节该如何处置?” 沈辛夷面色泛冷:“若太子无事,倒还好说,若太子有事...”她骤然发狠:“我必亲手将他挖出他心肝来!” 文昌帝其实是在试探牟烈讨要她玉佩之事,若两人私下无干系,牟烈怎么不去讨别人的玉佩,偏偏讨要她的?他和太子的关系再微妙,也见不得沈辛夷给宗室戴绿帽。 他对沈辛夷这个答案倒还满意,确认两人并无私情之后,这才道:“罢了,你去瞧瞧太子吧。” 沈辛夷无暇去想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连客套都顾不上客套,提着裙子就冲去了流芳殿。 流芳殿门口,齐皇后的人正在守着,沈辛夷正要把拦路的几人踹开,就见齐皇后从殿中走了出来,她一脸嫌恶:“跪下!” 沈辛夷恨不得冲上去把她脑袋拧下来,强压住火:“皇后这是何意?我要去照料太子,有什么事咱们容后再说!” 齐皇后面色一戾:“你还有脸见九郎?!”她怒声道:“若非你轻浮放浪,在外拈花惹草,勾搭了那回鹘使节,太子今日怎会横遭此难?!我告诉你,太子要是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这奇葩逻辑让沈辛夷又往上蹿火,不过神逻辑只有神逻辑能治,她毫不犹豫地骂回去:“皇后这话当真偏颇,那牟烈分明是要下大魏的脸面,若是我不在,那牟烈没准就会讨要皇后的玉佩了,我看宴席上他的眼睛一直往您那飘呢,这又算什么?您说我水性杨花,不是连自己个也骂了吗!” 齐皇后气的说不出话,她手指乱颤:“你,你...把太子妃给我拿下!” 太后又从流芳殿走出来,她沉声道:“皇后,你在宫里大呼小叫,嘴里不干不净,成何体统!”她先斥了齐皇后一番,又转向沈辛夷,冲她微微颔首:“好孩子,你先进去吧,太子若是醒来,肯定想第一眼看见你。” 沈辛夷感激道谢,立刻冲了进去。 齐皇后不甘叫道:“母后,太子妃言行放诞,难道我还不能惩治一番了!” 太后厉声道:“住口!”她怒道:“你怎会如此蠢钝?!太子为何要同那牟烈比试,为的就是保住太子妃的清白名声,保住咱们魏朝的颜面,你还敢在这儿骂太子妃水性杨花勾三搭四,她可是太子的妻子,传出去你让太子如何做人?!” 齐皇后脑子确实蠢钝,被太后这么一呵斥才反应过来,慌了神:“我,我就是气不过,才把话说的重了点,不会影响到太子吧?!” 太后对她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了,也懒得多费口舌,由身边老媪扶着走了:“你回宫跪一个时辰,这儿不用你帮忙了。” 齐皇后脸一白,身子委顿。 ...... 沈辛夷进去就看见几个太医轮流给陆衍问诊,太史捷立在陆衍身边,凝眉不语,一个小内侍取来温热的绢子,给陆衍擦着唇边的血迹。 她伸手接过内侍的绢子,一边给陆衍擦脸,一边忧心忡忡地问太史捷:“太子如何了?” 太史捷捋须,摇头叹了声。 沈辛夷脸都白了,太史捷忙安慰:“太子妃不必太紧张,病情或许会有些恶化,但不至于危及性命。” 沈辛夷仍旧惨白着一张脸,冰凉的手指抚过陆衍的脸颊,她喃喃道:“怎会...他明明都好了不少...要不是我...” 她指尖才触及他的面颊,陆衍长睫就颤了颤,十分赶巧地撩起眼皮,哑着嗓子:“素素?” 沈辛夷还以为他得一会儿才醒,瞧他醒了,眼泪止不住地冒出来,她狼狈地捂住眼:“谁让你和那什么牟烈比试了?你不是清楚自己的病情吗,这么莽干什么,你要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原本在屋里的太医,见太子醒来和太子妃叙话,都十分有眼色地避了出去。 陆衍瞧她为自己落泪,不知是欢喜还是爱怜,他修长手指帮她擦掉眼角的泪珠:“本来就没事,有事的明明是牟烈,我要是真有事,也不会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他顿了下又问:“你...牟烈的算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不必介怀此事。”他指腹拨弄着她沾湿的睫毛:“你若还觉得委屈,我就去砍他的两条腿。” 沈辛夷不自在地推开他的手,也没提齐皇后的事让他烦心:“罢了,他毕竟是回鹘王子,本来咱们就连输给回鹘好几次,难道这次又要让两边打仗?” 她取了一个软枕给他垫在腰后,红着眼眶小小打了个嗝:“你非要逞什么能,牟烈那点本事我还不放在眼里,谁让你多管闲事来着!” 陆衍没靠软枕,直接枕在她的腿上,他一脸不以为意:“就连三教九流都知道要护着媳妇,我若是护不住你,简直枉为人夫。” 沈辛夷用沾湿的巾栉给他擦脸:“你净说漂亮话,现在知道逞能的下场了吧?”她颇为担忧:“身上还有哪里不适?我再请太史公给你瞧瞧?” 陆衍乌发散了她一膝,他微微蹙眉:“胸口不适,你帮我按一按吧。” 沈辛夷一手探进他的衣服里,给他轻轻按着。 陆衍衣裳散乱,衣襟大敞,一低头就能瞧见她纤润的一只玉手,他反而更难受了,只恨现在不在自己寝殿。他伸手握住她手腕:“我好多了,咱们先回太子府吧?” 沈辛夷一直对这个望断蛊不太了解,但也知道和大多数沉疴一样,是不能过分耗费体力的,他今儿又是打人又是砍手的,想必大伤元气,她不怎么放心地道:“还是别了吧,你现在不方便挪动,咱们明天再走可使得?” 陆衍摇头,脸蹭了蹭她雪白的手臂内侧,动作有点像撒娇:“你知道的,我不爱在宫里待,在待下去反而好不了。” 沈辛夷纠结了会儿,还是拗不过他,命人准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先把陆衍平放进去,自己也跟进去照料。 陆衍大概是精力不支,回到太子妃之后还是紧紧搂着她,眸子半阖,神色倦怠。 太史捷拿了几枚药丸:“殿下,先服药吧。” 陆衍正陷在一片温香软玉里,骤然被打断,不耐地抬眼:“我等会吃,你先放一边吧。” 沈辛夷取了一粒药丸哄他:“按时吃药病才能好。”她说着,把药丸递到他嘴边。 陆衍看了她一眼,张嘴咬住药丸,她想抽开手,却被他连指尖也咬住了,他含卷着她的手指,眼睛因为愉悦而眯了起来,像是在吃一块味道极好的糖果。 沈辛夷手指一麻,任由他咬了会儿,这才哄着他睡下。 这么一闹腾,天也快亮了,她实在放心不下陆衍的病,等安顿好他之后,拿起名帖去寻姬长昼了。 陆衍睡的并不沉,她才走不到一刻,他就清醒过来,披衣去寻太史捷:“太子妃呢?” 太史捷道:“我只瞧见太子妃急匆匆出了府,想必是为太子之病奔走了。” 陆衍皱眉,太史捷有些幽怨地道:“殿下下回昏迷之前先同我打个招呼,幸亏我反应快,不然在太子妃面前就露馅了。” 陆衍还是一脸不以为然:“事发突然,我岂能每件事都预料到?” 太史捷别有深意:“原来殿下可不会这般莽撞,太子妃最近越发关注殿下的病情,还请了南疆的蛊师,你就不担心...吗?” 陆衍唇边的那缕笑淡了下去。 ...... 姬长昼还没来得及搬进皇上赏的府邸,他跟有预知能力似的,就在院子里等着沈辛夷过来。 沈辛夷推开院门,匆匆道:“姬兄在皇上身边当差,昨天太子和牟烈比武,病情突然加重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姬长昼拨弄了一下自己的白发:“听人提起了,可惜我没亲眼看见那时的场景。”他顿了下,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你把昨日比武的场景跟我仔细说一遍,每个小动作都别放过。” 沈辛夷见他表情严肃,也正了神色,把昨日的比试细细说了一遍,姬长昼脸色越发怪异,突然叹了口气:“不对。” 沈辛夷追问:“姬兄有何高见?” 姬长昼道:“这世上能取人性命的蛊毒太多,望断蛊之所以奇特,不光是因为它能取人性命,而是因为它能使平常人手脚无力,让习武之人功夫全失,活活变成废人。” 沈辛夷一愣,不以为意:“太子当时大概是急怒攻心,这才出手击败了牟烈。” 姬长昼面露鄙夷:“你传奇小说看多了?望断蛊何等厉害,我比你清楚,废人就是废人,没有急怒攻心就能变厉害这一说,若他真的蛊毒缠身,昨日怎么可能跟人比试?” 沈辛夷听的不大高兴:“你怎么就确定...” 姬长昼打断她:“我绝对是世上最了解望断蛊之人。” 沈辛夷不解地挑了挑眉,他沉吟道:“我当初我那蠢弟给我下的,就是这望断蛊。” 他边说边摇头:“因为被下了蛊,我一身本事发挥不到半成,你当初在南疆救下我的时候,我被一群叫花子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这,就是望断蛊的威力了。” 沈辛夷脊背坐直了:“可是,他昨日跟牟烈比试完之后就吐血昏迷了啊。” 姬长昼道:“这就是疑点了,他中蛊也有三五年了吧?蛊毒应当深入骨髓,他贸然和人动手,在望断蛊的影响下,七窍流血爆体而亡都不稀奇,他只是吐了几口血,未免太奇怪了,望断蛊若是如此轻易就能破,我也不会在外流亡多年了。” 他沉吟道:“我上回给太子诊脉,从脉象看,他确实是中了望断蛊,但我自己也中过,跟他一对比,就有些不对,但具体哪里有区别我也说不上来,只能推断出他生命里比我当时旺盛得多。这些别的大夫可能瞧不出来,但我和蛊术一结合,立刻看出端倪了。” 沈辛夷喉咙发干:“你是说...” 姬长昼又打断她,他拿出一张药方:“这是我前几日问太子要的药方,这是他日常服用的药方,上面的药一半都是强身健体的药,看着云里雾里的唬人,其实对望断蛊没什么效用,但瞧他和牟烈的那场比试,他身上的蛊毒最少好了七八,这方子应当是张假方子,可他为什么要用假方子糊弄我?” 她咬了咬下唇,脑海里浮现许多当初不曾留意的细节,陆衍讳疾忌医,陆衍对自己病的不上心,陆衍对大夫的敷衍... 难道姬长昼在骗人,可他骗她能有什么意义?但若真按姬长昼所说,陆衍的病真的差不多好了,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她脑海里骤然跳出一个念头。 装病。 装病这事儿陆衍上回为了阻止她回娘家也干过,但这次显然不会是因为那么幼稚的目的,他甚至不是最近才开始装的,那他到底装了多久? 会不会从一开始,他中毒垂危就是场骗局。 陆衍想做什么? 假若陆衍是装病,朝堂岂不是又要格局大变了? 她隐约察觉到陆衍设了一个很大的局,而她无意中窥到了这个局的一角。 她手心冒汗,呼吸急促起来。 第 78 章 这个猜测太过惊人,姬长昼叫了她好几声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干脆伸手,在她肩上个脖颈上两个穴道各戳了几下。 沈辛夷觉得灵台一清,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向姬长昼拱手一礼:“多谢仙师。” 在逐渐回过神来,接受陆衍有可能是装病这个设定之后,她立即就想到一个问题——这事儿绝不能被人知道! 虽然具体的内情她不知道,但她大抵能猜出来,陆衍装病八成是因为自己那个疑心病甚重的父皇,若是不慎传出去让皇上知道了,陆衍的后果不堪设想。她甚至开始后悔起来,没事调查陆衍的病干嘛,现在可好了,知道他这么大一个秘密,等于平白担了一道大风险! 她理了理思绪,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和...她侧头看了姬长昼一眼,心砰砰直跳,下意识地把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她手指摩挲着剑柄,表情有点凶残,声音僵硬:“姬兄是聪明人,今日之事,还望姬兄守口如瓶,不然姬兄只怕要有麻烦了。” 姬长昼别的事上不行,对杀气却很敏感,他感受到她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幽幽道:“你想要我的命?” 沈辛夷避开他的视线:“姬兄能答应我保密吗?” 姬长昼瞬间不开心了,他看着她半晌,忽然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手指一挥,一直七彩斑斓的,指甲盖大小的虫子被他抓在掌心,他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血喂养那小虫,小虫喝饱了血,振翅欲飞。 姬长昼把虫子砸在她身上,用一贯冷幽的声调:“赶紧滚。” 沈辛夷还以为他突然出手,吓得跳了起来:“这是什么?!” 姬长昼默默地看着她:“它叫偕老蛊,多是蛊女用来惩罚负心汉,有些蛊女在心爱的男子身上下偕老蛊,男子一旦负心,哪怕逃到千里之外,蛊女都能取他性命。” 沈辛夷不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难道让我给陆衍种偕老蛊?” 姬长昼以幽幽的眼神唾弃她:“你不是怕我出去乱说吗?我给自己种了偕老蛊,蛊母在你手里,若是我把此事说出去了,你轻易就能取我性命。” 沈辛夷一怔,那蛊虫就突然飞起来,慢慢落在她的芙蓉钗上。 姬长昼这等于是把自己的命握在她手里了,她不由动容,向姬长昼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姬兄,来日你若有要帮忙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姬长昼迟疑了一下:“我现在还真有件事想做,你恰好能帮我。” 沈辛夷忙道:“什么事?” 姬长昼脸上居然有几分赧然:“我长这么大一直在练蛊,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摸过,你能不能让我...” 沈辛夷:“...再见。” 姬长昼满有失望:“为什么?” 沈辛夷跟不上他的奇葩思维,抓了抓头发:“...因为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姬长昼不解:“你们汉人真奇怪,我又没让你娶我,拉一下手也不行?” 沈辛夷:“...”您好意思说别人奇怪?! 姬长昼倒也不强求,只是一脸失望地送她出门,顺道告诉她新宅的地址。 沈辛夷一出巷口,神色又复杂起来。 她顺着陆衍装病的这条线索想,很多细节都合理起来,陆衍这份城府,简直让人头皮发麻,虽然说很多人都喜欢强大聪明的伴侣,但陆衍这个聪明法真有点吓人... 她踌躇片刻,低声吩咐沈初:“去沈府,找我哥。” 她说完这句话就更加犹豫,陆衍如果真的装病多年,那他这些年都在干什么?筹谋了什么?这事儿对朝堂社稷的影响太大了,要是放在之前,她第一时间就会告诉父亲,但现在... 陆衍装的不说天衣无缝,但也瞒了朝堂上那么多人精好几年,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近一年,她还没有察觉呢,如果不是为了让她免受牟烈的折辱,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暴露了。 全是因为自己啊。 她捂住阵痛的脑瓜子,向外道:“罢了,绕回来吧,去太子府。” 沈初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拉着她回了太子府。 这一路她把朝堂利害先抛开,突然有点生气。 陆衍装病她能理解,她甚至能理解他为什么瞒着自己,但想到这些日子的担忧焦急,拉下脸求人打听名医,她就格外生气。 就这么气了一路,她进府之前,从荷包里取出一枚平时吃的冷香丸握在手里,这冷香丸是乌梅陈皮桂花等等酸甜食材搓成的丸子,不光味道好,还有开胃健脾之功效。 她冷笑了声,便宜陆衍了。 陆衍本来神色淡淡的,正在埋头看公文,见到她就欢喜起来,伸手招了招:“你怎么扔下我跑出去那么久?我突然腰疼起来,你帮我按按?” 他补了句:“像昨天晚上那样。” 沈辛夷在心里冒国骂,一脸狂喜地跑到他跟前,伸手死死地捏着他的肩,激动地摇晃他的肩膀:“殿下,你有救了,有救了你造吗!” 陆衍:“??” 沈辛夷喜形于色,掏出那枚冷香丸:“这是姬仙师给我的灵药,他说只要你吃一枚,保管药到病除,绝对能解了你身上的蛊毒!” 陆衍按住她使劲往自己嘴里塞药的手:“这是什么药,你就敢给我吃?” 沈辛夷一边坚持不懈地往他嘴里塞,一边道:“是蜈蚣蟑螂蜥蜴苍蝇臭虫等多种毒虫混合的药丸,能以毒攻毒,直接把你身上的病给治好!快!给!我!吃!” 陆衍的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沈辛夷趁他不注意,直接给他塞进嘴里,她又拍了拍手:“好吃不?” 陆衍没尝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这丸药酸酸甜甜,还有股花香,他瞬间反应过来:“你逗我玩?” 沈辛夷冷笑了声:“雕虫小技而已,哪里比得上你耍我的能耐? 陆衍抿了抿唇:“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什么了?” 沈辛夷一言不发地看他,徐徐道:“是,我听说你有女装癖。” 陆衍:“...” 他弹了弹手指:“看来你都知道了。” 沈辛夷:“看着旁人为你着急担忧,很好玩吗?” 陆衍背过身,语气平静:“我并非自愿这么做的。” 这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内里饱含了多少疲惫无奈只有他自己知道,沈辛夷就像戳破了气的皮球一样,再生不起气来。 她没法想象陆衍是怎么从少年时期就开始殚精竭虑的演戏,生怕别人知道他是健康平安的,年复一年,他硬是把自己逼成眼前这个心机深沉的青年。 沈辛夷本来有一肚子话想问,现在却都说不出来了,她叹了口气,往胡床上一坐:“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陆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别说出去。” 沈辛夷反倒迟疑了:“只有这句?” 陆衍有点好笑:“我还应该说什么?你要是敢说出半个字我就杀了你全家?” 沈辛夷挠了挠头:“我以为你至少会威胁我几句,然后再问我是谁告诉我的。” “除了姬长昼还有谁?” 沈辛夷一怔,他转过身,捏了捏她的脸:“那我就顺你的意威胁你一句,你若是敢对外说出半个字,我就弄的你几日几夜下不了床。” 陆衍说完,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又调开视线不看她。 这时太史捷推门进来,看见沈辛夷愣了下:“太子妃...” 沈辛夷瞧陆衍不打算细说,也就主动退了。 太史捷觉察出两人有异,试探着问:“太子妃她...” 陆衍微微拧眉:“她知道了。” 太史捷大惊失色,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她说出去!他很快反应过来,叹了声:“其实也并非殿下瞒的不好,这事儿谁都能瞒,绝对瞒不过枕边妻子,你因为这个多年不娶,没想到最后竟被沈家女儿知道了,真是造化弄人。” 他低声问:“殿下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叮嘱太子妃最近先在府里待着?以免走漏了消息。” “不必。” 太史捷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太子妃勇毅仁善,跟您是极般配的,但她...毕竟有父母在上,难保不会把消息走漏出去。” 他不答,走到窗边:“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时候也快到了。” 太史捷把这话咀嚼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他又走到他身边:“是啊,到时候了。” ...... 沈辛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当真是坐立不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走漏出去,干脆连门也不出,称病在家缩着。 陆衍这个当事人就比她淡定多了,该干什么干什么,除了起早贪黑之外跟平日没什么不同。 沈辛夷有几次想跟他谈一谈这事儿,被他轻描淡写地避开了。 她恼了:“这么大的事儿你瞒着我就罢了,如今我都知道了,你还一个字不往外吐?” 陆衍漫不经心地抚平襟口的褶皱:“还不到时候,你现在知道了不过徒增烦恼。” 沈辛夷瞪了他一眼,他回首一笑,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陆衍前脚才走,张媪就附耳在她耳边道:“娘子,三郎君来了。” 沈辛夷脱口道:“不见,你让他回去吧。”她自觉算是个嘴严的人,但却真的害怕自己一不留神说出来,害了陆衍性命。 张媪一愣:“可是娘子...” 沈辛夷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把我哥带进来吧。” 张媪摸不着头脑,却福身应了。 沈桂旗很快被带进正堂,他面色不对劲,两手也是空空的,不像平时会带些果子零嘴给她。 他一进来就道:“我有件事要问你。” 沈辛夷知道这是要私下谈话,挥手遣退了下人:“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沈桂旗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太子那病很有可能是装的...” 沈辛夷:“...” 她脸色倏的大变,刚喝的一口茶直接从嘴里喷出来了。 她一把扯住沈桂旗的领子:“你说什么?!” 这些日子她都没出门,竟完全没听说此事。 沈桂旗以为她是对消息本身吃惊,忙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不是我说的,京城里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哪个不在议论此事?” 这个消息比刚才那个还让沈辛夷震惊,她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声音都不能连贯:“怎,怎会...” 沈桂旗托着下巴疑惑:“怎么传出来的我不知道,这事儿还是堂兄告诉我的,他们军营也已经都知道此事了,那些消息灵通的文官自不必说。” 他问道:“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和太子成亲一年多,难道就没有察觉什么...不对?” 沈辛夷顾不得回答,立即问道:“宫里呢?宫里知道吗?” 沈桂旗其实早就意识到这件事对陆衍的严重,但他不觉得这事儿跟自己妹妹有什么关系,说不定阿妹还能趁此机会和离。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沈辛夷说了一遍。 沈辛夷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火气,怎么那么多人都盼着她和陆衍和离呢?! 她顾不上纠正他的想法,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你只跟我说,宫里知道这事吗?” 沈桂旗:“就算现在不知道,这事儿闹的这么大,早晚也会知道的。” 沈辛夷一颗心沉到谷底,她没力气和沈桂旗寒暄,三言两语把她打发走,又命人去请陆衍:“让殿下立刻回来!” 不知道是传话的耽搁了还是陆衍被绊住脚了,他到天黑才姗姗来迟。 沈辛夷三两步凑到他跟前,深吸了口气:“你装病的事儿被传出去了,现在朝堂上下无人不知。” 她抿了抿唇,补充:“不是我干的。” 她本来想着是不是姬长昼传出去的,但他要是真想坑害陆衍,何必给她这个偕老蛊,把性命交到她手里呢? 想来想去,她最后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说梦话的时候说漏了嘴,才让此事流传出去。 陆衍解下披风,习惯性地掩嘴咳了几声,很快又打住了。 他一笑:“我知道。”他觉察到自己的话有歧义:“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沈辛夷连珠炮似的发问:“那你是早就知道你装病这事儿被传出去了吗?为什么不及早压下去?查出传话的人是谁了吗?皇上现在到底知不知道?” 陆衍眨了眨眼,只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应当是知道了。” 沈辛夷脸色一白,颓然无力地跌倒在椅子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衍觉着好笑:“再说明明出事的是我,你急什么?放心,你是后来才嫁给我的,这事牵连不到你。” 他盯着她柔软的两瓣丹唇,用食指摩挲:“以后可能就亲不到你了,现在让我多亲几下,留着以后回味。” 沈辛夷简直气到佩服,他这定力简直能跟寺庙里的菩萨比了。 她正要给他几下,却被他抱了个满怀,他的唇贴了上来,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用自己的唇瓣轻轻摩挲着她的。 ——表情倒真的像是在珍藏什么。 沈辛夷差点又哭了。 陆衍许久才放开她,下巴置在她颈窝,似乎想说什么。 外面齐叱急匆匆走进来:“殿下,皇上来了。” 陆衍并不意外,他只转头瞧了她一眼:“你先避开。” 沈辛夷把他的手握的更紧。 “不行。” 陆衍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拉着她站在堂外迎接皇上。 文昌帝来者不善,一进来就把陆衍的人全赶了下去,用自己带来的羽林军把正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做完这些,才转过身,径直走到陆衍面前。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愤怒,有震惊,但不止于此,他还有几分微不可察的恐惧。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儿子,藏在宽大袍袖里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陆衍或许没察觉到,在一旁的沈辛夷却看到了 文昌帝深吸了口气,整理情绪,声音冷沉:“九郎,最近京城里的传闻,你可听说了?” 陆衍还是一副懒散样子:“略有耳闻。” 文昌帝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他厉声道:“朕今日就在这里问你一句,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沈辛夷见他连个做验证的太医都没带来,又这般直接发问,可见他恐怕已经有了证据,笃定陆衍是装病蛰伏数年。 陆衍不答。 文昌帝声音更厉,近乎咆哮:“抬起脸看着朕,回答朕!” 陆衍表情终于有了起伏,他带了点散漫的嘲弄:“父皇心里既然有了答案,何必来质问儿臣?儿臣就算说不是,父皇会信吗?” 文昌帝看着他的脸,心里莫名地划过了一点怯意,他强行压住,手指蜷起:“你为何要装病,你在逃避什么?!” 陆衍又不回答了,只用那散漫的,嘲弄的表情看着他。 文昌帝突然说不下去了,他侧过身,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带着莫名的悲凉:“你...罢了,朕不想问了。”他一甩袖,下了台阶:“你既然装病蛰伏,那就一辈子蛰伏下去吧。” 他声音渐渐转为了冷:“卢仁义,你带人把太子圈禁起来,到死他都不得踏出这个院子。” 陆衍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目光落在沈辛夷身上,突然出声:“儿臣有一事相求。” 文昌帝脚步顿了下,陆衍道:“太子妃对此事全然不知,父皇圈禁我一人即可。” 文昌帝脸上掠过一丝讶然,不过这是小事,他背着身点了点头。 沈辛夷仍答了两个字: “不行。” 第 79 章 沈辛夷垂下眼,缓缓道:“夫妻俱为一体,恳请皇上将我和太子一并圈禁。” 陆衍神色一动,转头看着她。 文昌帝略有讶异,不过没多说什么,径直出了太子府。 他神色复杂地坐上了车辇,沉默许久,低声问身边服侍的公公:“孙青,你觉得朕做错了吗?” 孙青欠身:“皇上怎么会出错?” 这话没让文昌帝得到多上安慰,他一路沉默地进了皇宫,随手翻了块牌子,就有人带着新选上的才人进来侍寝。 文昌帝草草结束,满脸酣战后的疲累,心神不定地入了梦。 身边的才人迟迟不敢入睡,等到文昌帝彻底睡下了,她才缓缓把脑袋放在枕头上, 过了没多久,文昌帝突然语调急促地道:“阿清,阿清你听朕解释...朕并非有意害你,先皇他...逼我的,他逼我的!”他惊恐地喊了几句,声调变为了悲凉:“大郎,是朕对不起你,朕不该...不该信奸人谗言,朕真的从未想过要杀你,你怎么就舍朕而去了...” 旁边的才人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听了几句,瞬间被吓得清醒了。 她听过宫人讲过宫中私密,阿清是皇上对先皇后的爱称,而大郎就更不必说,就是那位早逝的先太子了。 才人听到这些,脸色大变,惊得轻叫了一声,又死死捂住嘴。 可是文昌帝还是被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气喘如牛,又直直地盯着那才人瞧了片刻,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掐上了她的脖子。 片刻之后,文昌帝把才人温热的尸体扔下了龙床:“孙青,处理一下。” 孙青带着人走进来,他看见才人被掐死的尸体,脸色分毫未变,只叫人把尸身拖下去,又端来安神汤。 文昌帝一头的冷汗,也顾不得擦拭,只盯着那碗安神汤出神。 他决意圈禁陆衍的时候,看似怒极,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惧。 是的,他害怕这个儿子。 齐皇后和先太子是怎么死的,他是这世上最清楚的人,为了不让齐家死灰复燃,先帝临死之前,逼着他答应日后一定要处置齐皇后,他很清楚,他虽然爱这个女人,但更爱的是自己的江山,所以杀齐皇后这件事,或许让他痛苦纠结,但他还是做了。 而先太子就不一样了,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先太子出生于他和齐皇后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先太子又才智双全,温文尔雅,说句诛心的,所有皇子里,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长子,连同为齐皇后所出的陆衍都不能相较,更别说其他庶出的皇子了。 他的死完全是个意外 先皇后死了之后,他辗转难安,而先太子又越发出众,朝堂上下无不赞扬,他开始觉得害怕,害怕他觊觎自己的帝位,更害怕他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所以命人给先太子下了望断蛊。他控制了望断蛊的分量,起初只是想长子子病上几年,没想到长子体弱,竟然就这么去了。 他痛悔难当,把这份愧疚转到了尚还年幼的陆衍身上。陆衍长大后,亦是惊才绝艳,且他性子桀骜如火,并不似先太子温文。 他又感到害怕了。 先太子和陆衍的故事是一个轮回,他故技重施,再次下了望断蛊,虎毒不食子,同样的,他也没有想要陆衍的性命,只是希望他一直缠绵病榻,等到自己坐着这把龙椅到老死,他才可能让出这位置给陆衍。 陆衍的装病让他震撼,震撼之后是更多的恐惧,这个孩子当年脾气不好,心思外露,虽然难对付,但并不是完全对付不了。而今他隐忍数年,没让人有半点怀疑,这份心机城府,世上无人能及。 这样一个人,若是知道了母亲和兄长是被他害死的,会让他在帝位上平安终老吗?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喝完一碗安神汤,把玉碗交给孙青,神情踌躇:“那蛊毒,宫里还有吗?” 孙青点头:“还剩了些,要给太子那里...” “把这药...”文昌帝又犹豫起来,他既担心陆衍报复自己,架空自己,甚至要了自己的命,又担心陆衍死了,帝位无人可继,毕竟其他皇子是什么料子他心里很清楚,从长远的看,只有陆衍才有那份才智气魄能让大魏山河兴盛,国祚绵长。 他吐出一口气:“罢了,容我再想想。” ...... 文昌帝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派了羽林军将正院封死,还派了宫里的泥瓦匠来,把正院的大门侧门圆窗都用砖块封死,只留一个小门,用以送食水衣服。 从此陆衍和沈辛夷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方寸天地了。 沈辛夷性子还是比较乐观的,但想到自己一辈子就只能生活在逼仄的小院内,也笑不出来了,只好苦中作乐,跟陆衍道:“我还以为圈禁是把咱们圈在整个太子府里,还想着能游湖赏景也不错,没想到竟然只有这一间正院。” 陆衍脸色一直都很平静:“沈辛夷。“ 沈辛夷还是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全名,不由怔了怔。 陆衍接着道:“我不过一孤家寡人,上无母亲,下无子嗣,而你有父母兄长,实不必为我被圈禁在此。”他长睫低垂:“现在院门还未被封死,你反悔还来得及。” 太子自称‘孤’,陆衍这二十三年,倒真应了个‘孤’字。 沈辛夷心头一堵,心疼地瞧了他一眼,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怎么就孤家寡人了?不是还有我呢?我现在既姓沈,也姓陆。”她想到父母兄长,心里也是一沉,情绪低落地道:“可惜以后的孝敬不到父母了,好在有兄长,他还能替我尽孝。” 这还是她第一次把他放在父母亲人之前。 陆衍神情略讶,沉吟了片刻,带了些刻意的吓唬:“皇上只怕打算圈禁我一辈子,你难道要陪着我一辈子不见天日?这事儿本就与你无干,皇上也不会为难你,但你一朝被圈禁,往日的锦衣玉食,万千宠爱,这些都不会再有,你...可想清楚了?” 沈辛夷抹了把脸,叹气:“陪着你是有可能后悔,不陪你是一定会后悔,五十对一百,自然会选择后者了。” 他神情温柔,用手指抚了抚她的脸:“谢谢你,素素。”他手指轻柔地在她脸上蹭着:“你能留下来,我很高兴。”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说‘虽然我舍不得你受苦,但你留下来我很高兴。’或者‘素素,我不想你陪着我受苦吗?’ 直男开口,最为致命。 沈辛夷脸色微黑,重复:“我被圈禁了你很高兴?” 陆衍被问住了,一脸窒息的表情:“...其实我很难过。” 沈辛夷的脸彻底黑如锅底:“我牺牲自由陪着你,你居然很难过?” 陆衍:“...” 沈辛夷瞧他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玉白的脸居然冒出几点汗珠,她志得意满地笑了。 过了会儿,她终于想起正事来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现在能告诉我你装病的事了吗?” 陆衍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着这个问题应该不会踩雷,才缓缓颔首:“你问吧。” 她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装病的?” 陆衍以手抵颔,似在思量:“望断蛊十分奇异,几年前我在漠北打仗的时候,明明百般防备却还是中了招,幸好当年自从兄长死后,我就没放弃过追查他的死因,不光如此,我还查到了望断蛊的解药药方。大抵是长兄冥冥之中护着我吧,我才中毒,太史公就为我配置好解药。” 他陷入了回忆:“我本想立即找出证据,证明这药是皇上下的,让天下人都看看他的嘴脸,太史公却说皇上才是天下之主,我手里有证据又怎样?难道能让皇上自戕谢罪?无非是名声有损罢了,过个几年人们就把事忘了。我便假作中毒,韬光养晦,后来被人抬回了京城,满朝上下深信不疑,父皇开始一点点收回我手里的权柄...” 他嘲弄一笑:“他心里大概有几分愧疚,这些年没少补偿我,我也借着这个办成了不少事。” 沈辛夷听完这段父子纷争,无语良久,慢吞吞道:“你装的真像,这么多年居然没人察觉。” 陆衍眼底的嘲弄更甚:“也不全是装的,那望断蛊极为霸道,我虽然服了解药,但到底留下两分余毒未清,要不然也瞒不过那么多太医。”他掩嘴轻咳了声:“太史公为我这两分余毒,四处奔走采药,但现在也没彻底根治。” 沈辛夷担忧地握住他的手:“余毒对你有什么影响?” 陆衍把玩着她的手指尖:“现在还看不出来,老了就不知道了。” 沈辛夷抱住他的腰:“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陆衍用手指蹭着她的头发:“现在你我都是囚徒,你怎么照顾我?” 她也想到这儿了,不由叹了口气:“你还说韬光养晦呢,也没养出个所以然来,现在不还是给皇上圈禁起来了,咱们就跟皇上比比谁活的长吧。没准皇上一死,太后心软就能把咱们放出来了呢。” 陆衍莫名其妙地笑了下:“那可未必。” 她又拍了拍脑门:“你装病这消息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假如我有朝一日能出去,非得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陆衍表情古怪,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半宿闲话,相拥着在偏厅里睡下了。 陆衍从被她发现装病,到装病的消息传开,再到被皇上圈禁,一直表演的气定神闲。 所以他抱着她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心情舒畅地起来了。 但才一睁眼,他心情立刻就不好起来。 他看见她的眉毛是皱着的。 他用手指碰了碰她皱起的眉心,她嘴唇翕动,似乎嘟囔了句什么,眉心却很奇异地松开了。 他低下头,仔细听她在说什么梦话,她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似乎都在说他的坏话。 他无语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到她的乌发上。 魏朝昏礼素来有个仪式,要把新郎新娘的头发各自剪下一缕,放到一个锦囊里,意为结发夫妻。 他当时对此嗤之以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把要来剪二人头发的女官赶了下去——现在想来,两人的昏礼一直是有缺憾的。 他仔细想了想,挑起自己的一缕长发,又勾出她的一缕青丝,打出了一个蝴蝶结。 结发为夫妻。 虽然看起来很沙雕,但他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素素醒来看到这个,应该会开心些吧? 第 80 章 沈辛夷睡梦中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摆弄来摆弄去,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在‘继续睡’和‘把敢动她头发的人打死再继续睡’之间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抵不过睡意侵袭,迷迷瞪瞪又睡了过去。 被圈禁还是有好处的,本来她这个太子妃每天得赶大早起来料理府中诸事,但现在就完全没这个担忧,于是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伸了个懒腰,然后...痛叫了一声。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她疼陆衍肯定也疼,陆衍轻轻抽了口气,又扶正她的脑袋:“别动,这叫结发为夫妻,取个好兆头。” 沈辛夷拿着几根断发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逐渐狂暴起来。 你妈的,生气。 陆衍:“...” 在他被沈辛夷薅几十根头发,并且捏脸捏到脸颊青肿之后,沈辛夷的火才稍微消了点,开始训他:“你知不知道我的头发有多金贵!我的一身功力皆来自于头发,我这把头发可以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外面买我的头发都要千金一根!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对我的头发图谋不轨!“ 陆衍:“...” 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圈禁。 比圈禁更痛苦的事儿是什么?和傲天老大一起被圈禁... 他还是不死心,试探着道:“傲天老大?” 沈辛夷哼哼两声:“你猜啊?” 陆衍瞬间恍然:“你故意骗我?” 沈辛夷道:“骗的就是你,总不能白让你拔我头发。”傲天老大可是对付陆衍的一记灵丹妙药,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几根断发,她倒了一盏桃花酒,又把自己的头发放到酒里,掐着陆衍的下巴:“喝了它。” 陆衍:“...不喝,拿开。” 沈辛夷见陆衍还敢不知死活,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伸手挠他痒痒:“尝尝我的感天动地灭魂掌!” 陆衍根本不怕痒,她挠到气喘吁吁,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只得悻悻住手:“你这人怎么不怕痒?” 陆衍理了理被她扯乱的衣服,厚着脸皮淡定道:“因为我武功高强,你的掌法对我没用。” 两人闹了一通,刚好可以吃早午饭。 沈辛夷本来还脑补了一阵被圈禁之后要吃馊饭剩菜的惨状,没想到送来的饭食和平时别无二致——她都做好吃剩饭剩菜的觉悟了呢! 她提着筷子,面有疑惑:“这...” 陆衍一眼瞧出她心中所想:“再怎么我也是太子,只要人头没落地,以后就还有机会。” 听到不用吃馊饭馊菜,沈辛夷心情稍微好了点,夹起一筷子嫩滑的鹿肉正要吃,陆衍却忽然出了声:“等等。” 他怕她不留神把鹿肉送进嘴里,干脆伸手捏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几片鹿肉就滑落下来:“这菜不对劲。” 他仔细嗅了嗅,笃定道:“菜里有人加了东西。” 沈辛夷一脸不可置信:“你闻一闻就能闻出来?” 陆衍不以为然:“你要是少年时期中过毒,也会加紧培养对毒物的辨识。” 沈辛夷脸色一变:“皇上干的?” 陆衍指尖点了点桌面:“皇上不会用这么蠢的法子,他昨日才关了我,今天就给我下毒,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他毒害亲子吗?他在意名声得紧,舍不得这么做。”他抚着下巴琢磨:“要说是沈贵妃和老八这两个蠢货还有可能,虽然想让我死的人很多,但目前最迫切要我命的,只有这二人了。” 他悠然道:“老八虽然没什么长处,但好歹还有些谨慎,这毒应该是沈贵妃下的。” 沈辛夷听他三言两语把人物动机都推测出来,不由佩服:“你打算怎么办?” 陆衍勾唇一笑,把几盘菜放回托盘里,又端着托盘走到那送饭菜的小门处,一边咳嗽,一边虚浮无力地道:“这,这菜里有毒,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般害我?快,快,去叫太史捷来。” 他开始了再一次的飙戏,嘴里竟还不住的咳血,手里的托盘掉在地上,一幅要昏过去的样子。 门外的羽林军被吓坏了,文昌帝如今厌憎太子是不假,但太子毕竟是太子,若是他死了,他们几个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羽林军兵荒马乱地闹了一阵,一拨去禀告皇上,一拨忙不迭把太史捷给太子请来。 太史捷进来先掩住了门,冲太子拱手一笑:“您又开始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 陆衍斜斜靠在窄榻上:“本还想着如何请太史公进来呢,没想到沈氏那毒妇就送了现成的机会到我手里。” 太史捷笑笑:“沈贵妃不过一深宫夫人尔,虽毒辣,却也蠢笨,不足为惧。”他脸上半点没有主上被囚的颓然,反而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您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八殿下和沈贵妃。” 沈贵妃下药在沈辛夷和太子的吃食里,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侄女可能也会误吃?既然如此,沈辛夷也不再把她当姑母看待,但她毕竟也姓沈,听他们谈论沈贵妃害人的事儿,她脸上多少有点尴尬,主动起身避了出去。 她避开正合陆衍的意,毕竟她昨儿才说要把传出消息之人大卸八块,陆衍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他低声道:“外面情势如何?” 太史捷笑笑:“万事俱备,只等着您下令。” 陆衍眯起眼:“那就动手吧。” 太史捷:“您想做到什么地步?” 陆衍弹了弹手指,颇有些弹指定江山的意思:“让他亲自求我出来。” 他才说完,沈辛夷重新端着托盘进来:“你们在说什么呢?”陆衍都被圈禁了,还能有什么事好商议? 他一脸笑傲王侯的霸气瞬间飞了,掩嘴不自在地咳了声:“太史公光棍多年,问我怎么娶到你这么个贞淑贤明的好娘子的,我说要赤诚相待,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方能打动娘子的放心。” 太史捷:“...” 沈辛夷听他这一番连吹带捧,很不给面子的嗤笑:“你对我赤诚相待?没把我骗去卖了就不错了!” 陆衍:“...” 太史捷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他虽说是有事才进来,但毕竟明面上的理由是‘陆衍中毒’,因此鸡飞狗跳闹腾了好一阵,把戏做了十足,这才提起药箱走了。 沈辛夷不解:“你们进来拢共也没说几句话,你闹这么大一出戏非让他进来干吗?” 陆衍一笑不答。 这里左右没有外人,陆衍也放下架子,亲自舀了一勺粥给她喂到嘴里:“你尝尝这个,加了桂花。” 沈辛夷这才发现自己饿的要死,‘吧嗒吧嗒’把一碗粥全吃了,吃完才注意到陆衍在一边托腮看着自己,她看了眼陆衍面前的粥:“你看我干嘛?你怎么不吃?” 陆衍:“我不吃,不够甜。”他瞄了她一眼:“来点糖。” 沈辛夷嘲笑地捏了捏他的脸:“你快清醒一点,现在哪来的糖给你吃?” 陆衍猝不及防地吻住她,舌尖在她嘴里扫荡了一圈,亲的她快喘不上起来,他才慢慢地端起粥碗喝粥,唇角微勾:“现在够甜了。” 沈辛夷冷漠地看着他,在他的骚扰下坚强地吃完了饭。 圈禁之后非但吃喝跟往日差不多,连洗澡的特权也没有取笑,外面的羽林军还抬了一大桶热水。 沈辛夷:“为什么就一桶?” 陆衍已经上手解她衣服了:“毕竟我们是在被圈禁,得看人脸色行事,如今情势不如人,你就忍忍吧。” 沈辛夷:“...” 你一个对门口羽林军颐指气使的人,说这话好意思吗? 陆衍轻松把她扔在浴桶里,自己也跟着一步跨了进去,他微凉的手搭在她的后颈上:“素素...” 沈辛夷无动于衷,并且往他脸上泼了一把水。 陆衍似乎是被呛到了,捂着嘴咳嗽不住,神色显得颇为难受。 沈辛夷凑过去用巾栉给他擦脸:“你不至于吧...” 陆衍趁机一把把她摁在自己怀里,语调带了几分得意:“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他低头准确无误地衔住她的唇瓣:“下回还敢不敢泼我了?“ 沈辛夷又泼了一捧水过去,用行动告诉他自己下回还敢。 陆衍:“...” 她又泼了一把水:“狗贼,受死吧!” 于是...两人莫名其妙地玩起了打水仗。 澡不但没洗成,还闹出一身汗。 陆衍搂着她喃喃道:“既然衣裳都脱了,汗也出了,总不能浪费。” 他搂着她开上了高速。 没想到陆衍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有两张面孔。 他往日在人前多正经就不必说了,自打两人被圈禁,周遭没了旁人,他开始骚不死就往死里骚的路程,一个人活生生骚出了一部偶像剧。 尽管沈辛夷多次冷眼相对,他还是能坚持拉着她没日没夜地开往高速。 ...... 在太子两口子愉快地双修的时候,文昌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心里很清楚陆衍装病这么些年,肯定不止为了逃避自己,陆衍韬光养晦之时,肯定积攒了不少势力,但他并不害怕这个,毕竟他才是魏朝唯一的皇上,除非陆衍有能耐造反,不然一辈子别想压到他这个老子头上。 陆衍哪怕再不甘,不也被乖乖地被他圈禁起来了吗? 文昌帝的自负一直持续到几天后,很快他发现朝里朝外乱套了。譬如南边在大修水利,但不知道为什么,兴修水利的工程莫名其妙就听了,还有商人要走南闯北贩卖货物,但河上的船只莫名其妙就停运了。由于交通出了问题,他每下一个旨意,平时三五日都能到地方官手里,现在十来天都未必能到。 ——这些还只是乱象的一部分,这些日子,许多商人不能经商,好些农民不能劳作,部分学子没法进京赶考,不少官员无法进京候差,魏朝莫名其妙地乱成一锅粥。 很多京官反应敏锐,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慌忙上奏请求文昌帝放出太子,绝口不提太子装病之事。 又过了几日,上书奏请放出太子的奏章越来越多,文昌帝一边要处理这乱摊子,一边要看这些奏疏,忙的焦头烂额:“孙青,你说老九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孙青亦是不解,低头道:“臣一阉人,如何敢妄议朝政?” 文昌帝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公文,凝神半晌,重重叹了口气:“看来现在也只有一个法子了,你传旨给苏牧,让他说几句好话,把太子放出来。”他是狠不过陆衍的,如今朝政虽乱,但到底还没出什么大事,但若再乱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他不想遗臭万年,被后世唾骂。 苏牧是羽林将,皇上有令他自不敢耽搁,却不想这次碰了一鼻子灰。 孙青脸色发苦:“陛下,太子说...说他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您,甘愿一世被幽禁在太子府中...”这话分明是在打皇上的脸。 文昌帝面色一沉,手里的狼毫笔猛地一折。 他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了一会儿,神色又萎靡下来:“罢了,朕去,朕去...”他咬牙道:“朕亲自去请他出来。” ...... 沈辛夷每天在太子府开(筋)开(疲)心(力)心(尽)地跟陆衍上高速,自然不知道朝堂的风起云涌。 就连沈桂旗拿着侯府的玉符想要见她一面,都被门外的羽林军给拦住了,她是真以为两人就要被关在此处一辈子了。 ——直到那日文昌帝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九郎,真有你的!” 每个字都说的咬牙切齿。 陆衍气定神闲,这些天混不似被圈禁,反而像去新马泰度假。 沈辛夷一头雾水,有什么?你什么? 文昌帝恨声道:“朕如今亲自来请你出去,你可满意了?” 陆衍毫不遮掩唇畔的讥诮:“岂敢?是儿臣装病在先,惹怒了父皇,儿臣被幽禁在此事应该的。” 文昌帝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你没错,你也没装病,是朕误会了你,如今朕已经下了罪己诏向天下公布罪名,你可以出来了。” 陆衍少年成名,他其实一直不大看得起这个父皇,尤其看不上他的气度才智,如今听他这般干脆,倒不由高看了他几分。 他微微一笑:“是。” 文昌帝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汹汹地走——不过走之前,没忘了下令撤回门口那些羽林军。 沈辛夷目瞪狗呆:“这是怎么回事?” 陆衍在思量怎么说才不会挨揍。 ——但他发现怎么说都免不了,干脆照实了说。 沈辛夷眼睛都快被火气燎成红色的了:“这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陆衍用动作代替语言,点了点头。 她不知想到什么,气的脸也红了:“你是不是怀疑我才想出这么一招?干脆自己挑破了,然后再破而后立?!” 陆衍沉吟道:“只是赶巧,这时候差不多我也布置完了,我挑破倒不是因为你,主要是不信任那姬长昼,两下赶着,我就和太史公商议定了。” 任他怎么解释,沈辛夷还是愤愤在他胸口捣了一拳! 陆衍努力把它催眠成‘爱的小粉拳’,忍了好几下,看到有人来,他才握住她的手,挥退了来人:“你一开始并不知道我的筹谋,是吗?” 沈辛夷也不想在人前收拾他,他服软的样子她一个人看就够了。 她理了理袖口,没好气地嗯了声。 他忽的笑了笑,不顾她的挣扎强行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你知道我被圈禁的时候想了什么吗?我知道我没多久就会被放出来,但我仍舍不得你吃这个苦,假若我出去之后,沈家逼着你和离或者另嫁,我刚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灭了沈家。” 沈辛夷额头顶着他胸膛,哼了声:“我半点不奇怪,你哪天不算计人了,那才叫奇怪呢!” 他手指蹭着她的下巴:“我就是这般阴险歹毒,处处算计之人,你后悔跟了我吗?”他见她不答,又问了句:“你明知我可能要被囚禁一辈子,为何还非要跟着我?” 她反问:“还记着你问过我一个问题吗?你问我如果你和沈家对上了,我会帮谁?”她托着下巴,慢慢道:“父母生养之恩大于天,你若要伤害他们,我自不能袖手,但...”她顿了下:“你如果死了,我就陪着你一起死。” 她苦中作乐:“不管咱们俩是一起死了,还是一起被囚禁,反正也算he了,要是你被囚禁我没事,那才叫虐呢。” 陆衍又笑了笑。 沈辛夷:“...”人家正痛苦呢你笑毛场,再笑眼睛给你戳瞎。 他突然拉起她的手亲了亲:“素素,谢谢你。”他抱了她一下:“最近无事不要出府,等时候到了,我会接你出来。” 他突的起了身,披着披风出了府。 ...... 沈辛夷和陆衍被关了近一个月,府里也都乱套了,她难得听话,索性就在家整理庶务,严格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陆衍这几天一直没有回府,沈辛夷知道他定然有很多事要忙,也没有去催他。 这天沈桂旗突然匆匆跑来府里,语调带了惶急:“阿妹,太子要杀沈姑母。”他不知妹妹和姑母之间的种种龃龉,还当沈贵妃是从前那个和蔼可亲的姑母。 沈辛夷手里的笔落了地,沈桂旗继续急匆匆地道:“太子说沈贵妃买通了他府里的内侍给他下毒,意图谋害国储,罪无可赦,应当株连九族...” 沈辛夷脸色微变,沈贵妃重重喘气:“但念在她是八殿下生母,所以只处置她一人。” 所谓下毒不过是个借口,陆衍真正是为什么要杀沈贵妃,原因兄妹二人的心知肚明。 沈辛夷脸色晦暗不明,她想过陆衍会出去争权夺利,巩固地位,却没想到陆衍出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复仇。 自从沈贵妃多般算计,又悍然给他们下毒之后,她对沈贵妃早已没了情分,是生是死都是这位姑母自己作的,她并不关心。 她唯一关心的是陆衍的想法。 她道:“就算沈贵妃有错,也该是皇后处置,哪里有嫡子处置庶母的?皇上皇后没管吗,难道由着太子随意杀人?” 沈桂旗皱起眉:“你最近没出府,不了解朝中形势,皇上倒是想管,可哪里敢管?太子...已非吴下阿蒙,难怪你要舍身留下来陪着太子,倒是我看走了眼。太子虽凉薄,却也重情重义,你有陪他圈禁的情谊在,他以后应当不会负你。” 沈辛夷苦笑了一下,她陪陆衍的时候还真没想这么多。 沈桂旗把话题绕了回来:“齐皇后更不必说,我听说太子去坤仪宫寻了她,跟她谈了一会儿,她就立刻称病谢客,再不管六宫之事了。”他左右瞧了眼,低声道:“宫里两位正主都装死,旁人更不敢管了,八殿下倒是有心想拦着,但太子如今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辛夷此时倒还镇定,她沉吟了会儿,略收拾了一下,就要出府。 陆衍早有预料,直接派齐叱把她拦在了府门口。 齐叱一手挡着,脑袋低下来不敢看她:“太子妃...殿下让您先待在府里...” 沈辛夷挑了挑眉:“你们这是软禁我?” 齐叱慌忙摇头,却仍是不放人。 沈辛夷有些纳闷,陆衍若是不想让自己干涉此事,直接不让沈桂旗进来说话不就完了,为啥一边放沈桂旗进来,一边拦着不让她出去? 她仔细想了想,脸色缓和了不少,心情却更为复杂,她吩咐齐叱:“若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告诉我。” 齐叱忙不迭点头,她这才转身折返回去。 沈桂旗亦是焦急,回侯府也是空等,他索性在这里陪着妹妹。 沈辛夷怕他接受不了,干脆把沈贵妃百般设计的事儿简略告诉他了一遍,沈桂旗一时难以接受,脸色又惊又怒,半晌才道:“姑母这般狠毒...也算是报应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齐叱面带犹疑地走进来:“沈贵妃...意图谋害国储不成,如今已经被鸩杀,位份降为采女,藏于...白藏山。” 白藏山被民间称为乱葬岗,多是皇宫用来掩埋横死宫人的地方。沈贵妃纵横后宫多年,得宠之时就连皇后都得退避三舍,风光无限,末了末了,竟得了这么个结局。 沈桂旗脸色变了,沈辛夷叹了口气。 沈桂旗两手撑在桌上,勉强定神:“太子杀了姑母,这段仇怨应该算是了结了吧?” 沈辛夷声音很低,似在自语:“只是开始而已。” 第 81 章 自打沈贵妃死了之后,沈辛夷就闭门谢客,除了沈桂旗之外,谁上门她也不见。 陆衍也一直没再回来,甚至连捎带一个口信都没有,让她心里越发忐忑。 她只好逼着齐叱说些外面的消息,齐叱倒也不瞒她。 陆衍杀了沈贵妃之后,就开始了一系列的动作,文昌帝本想借此发作,狠狠训斥陆衍一番,但陆衍却突然在宫中摆了一场酒宴,邀请朝中重臣和宗亲前来赴宴——宴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总之宴会过后,文昌帝便把手中紧攥的权柄一点点交给陆衍,原本有些反对陆衍的朝臣也闭了嘴。 沈辛夷估摸着陆衍是搞了杯酒释兵权那一套。 要知道太子之所以是太子,就是因为他从小所受到的政治培养,和获得的政治资源和其他皇子是不一样的,可怜陆衍是个半路当太子的光杆司令,文昌帝又不想给他太子应有的政治资源,若非他是天纵之才,现在只怕已经被架空了。 如果说原来陆衍有名无实,那么这场酒宴上,他从皇上手里夺取了那部分本该属于他的政治资源,终于成为这大魏朝名正言顺的太子。 最新的进展是,文昌帝被这个逆子气的卧病在床,陆衍正在忙着消化吸收新的资源。 好容易等陆衍忙了个七八,他却还是没有回府,搞得沈辛夷心里七上八下的。 如此惶惶不安过了小半个月,沈辛夷正半靠在迎枕上看书,玉烟急匆匆过来:“娘子,太子和几个宫人回来了!” 沈辛夷一怔,匆匆套上鞋冲出府门。 陆衍立在马上,手里攥着几只花,他似是消瘦了一些,眼底还有两团青黛,不过他刻意收拾过,看着倒不大明显。 他还特地选了身宝蓝色的广袖长衣,腰扣玉带,头上戴着玉冠,衣裳不知是用什么料子织成的,在日光下泛着靛色的光晕,衬的他面白如玉,整个人艳光四射。 其实他穿衣服一向以简单为主,但想到她夸他穿锦绣点好看,他就逼着宫里的秀女赶制出这么一件,特意穿来让她瞧瞧。 沈辛夷瞧他打扮的招蜂引蝶,就更想捶他了,不咸不淡地道:“殿下今儿是忙完了?” 陆衍还没张口,他身边的宫人就谄媚一笑:“回太子妃的话,咱们已经把东宫收拾好了,太子惦念您得紧,今儿特意接您入住东宫的。” 沈辛夷怔了怔,东宫也是太子身份的象征之一,文昌帝当初本就对陆衍忌惮甚深,陆衍说是要搬出宫外,他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所以这些年,陆衍这个太子一直不上不下的。 如今这般隆重地让他住回去,是不是代表文昌帝已经认命了?陆衍的心愿要达成了? 陆衍听到宫人后两句,耳根微微泛红,冷冷看了那宫人一眼。 沈辛夷□□晾了那么多天,心里没点气是不可能的,她瞄了陆衍一眼:“太子惦念我了?我还真瞧不出来。” 陆衍在人前比谁都正经,淡淡地理了理襟口:“我几时惦记你了?只是东宫还有些庶务不曾理清,缺个主持中馈的人,我没法子才来接你的。” 沈辛夷转身:“我愚笨,对料理庶务也不大擅长,既如此,我还是回去吧。” 众人见太子两口子闹别扭,都不敢说话,低着头装死。 陆衍见她真要回去的样子,一时也忘了颜面,翻身下了马,一把握住她手臂,皱眉不快道:“你忍心让我一个人住在东宫?” 陆衍说完这一句,才意识到周遭有不少人看着,他玉面上泛出红色,恨不得把在场人的眼睛全戳瞎,但还是坚持地握住她的手臂:“跟我一道入主东宫吧。” 他见她不语,又有点不高兴:“近来不少人劝谏我纳妃妾,你难道不怕我纳其他的女人进东宫?” 这是...在威胁她?还是用这么幼稚的法子。 沈辛夷诧异地看他一眼,还是跟他打着太极:“殿下既然去东宫住,我随着去也是本分,但我也不能撂下一摊事说走就走,容我处理几天,如何?” 她瞄见他手里的花,不紧不慢地调戏他:“这花瞧着不错,不知殿下是打算送给哪个‘其他女人’?” 陆衍反复思量,抿了抿唇,正想着怎么回答,太史捷实在看不下去了,在背后推了陆衍一把,用下巴虚点着他手里的话。 陆衍这才如梦方醒,把手里的花放到她手里,动作不怎么温柔:“太史公早上在路边捡的,我瞧它品种名贵,扔了有些可惜,干脆拿来给你,是扔是留都随你。”他神色看似淡淡,其实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太史捷:“...” 太子是王者智商,青铜情商,辣鸡队友,带不动带不动。 他实在看不下去:“这束‘蓬莱紫’是太子五更天起来,特地去山上采的,太子妃您看,这花上还带了露水呢。东西什么的可以让下人慢慢收拾,只要您人来了就好。” 旁边人也瞧出门道来了,叠声道:“太子在意您得紧,本来半个时辰前就到太子府门口了,太子硬是收拾仪容收拾了半天,这才肯请您出来。” 底下人立即跟着起哄什么‘太子思念您’‘太子这几日一直惦念着您’,喊的沈辛夷都脸红了。 陆衍恨不得以手挡脸——可惜不能,所以他只好维持住了面无表情 沈辛夷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这才上了马车:“你们几个别嚎了,我去东宫就是。” 太史捷得意一笑,当即吩咐人启程进宫。 东宫虽然在皇宫里,其实和皇宫是两处体系,皇上和皇后轻易不得插手东宫之事,东宫的一应庶务也全交给太子妃处理——沈辛夷知道这点才放下心。 她是第一次来东宫,正准备四下瞧一瞧熟悉环境,就听陆衍关上了门,他慢吞吞道:“不是五更天,是三更天。”说的慢也就罢了,每个字都咬的极重。 沈辛夷一头雾水,迷茫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好笑道:“你会三更天起来为我摘朵花?我才不信。” 陆衍冷哼了声,点了点自己的眼眶:“为了这朵花,我昨晚上一宿没睡,眼睛都青了。” 他又一脸不悦地说:“哪个大丈夫会有踏青摘花的兴致?我这一路走来捧着朵花,没有半分男子气概。”他说完目光定在她脸上,等她开口。 沈辛夷难得见他送点像样的,便也不吝表扬:“没想到殿下为我差点连男子气概都失了,殿下有心,我甚是感激。” 他这才满意,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这一套穿起来颇是麻烦,我费了半天功夫才折腾好,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陆衍这是...退化到三岁了吗? 她忍着笑:“殿下神姿高彻,穿这一身宛如瑶台玉树,实在是太好看了。” 她说完似笑非笑地道:“那么好看的殿下是不是能跟我解释一下,你这小半个月为什么不回家?” 陆衍下意识地掩唇咳了声:“沈贵妃被我杀了...”他踌躇了下,缓缓道:“她死有余辜,但她毕竟是你姑母,我担心你多想,便...” 沈辛夷知道他心情复杂,伸手捂住他的嘴:“罢了,你别说了。” 他屈指轻敲桌面,过了许久:“你可恨我...” 沈辛夷轻轻摇头:“姑母罪有应得,为了那把金龙宝座,她戕害了不知多少人。自从她给你下毒的那刻起,她就不再是我姑母了。” 陆衍紧绷的面色这才松了下来。 他还有话想说,敲门声却响了起来,他一脸不愉地推开门,齐叱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转过头歉然道:“最近事情繁多,我又得出去了。” 沈辛夷点了点头:“无妨,你出去吧。” 陆衍转头出门,过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他又大步流星地跑回来,步子很急。 沈辛夷正准备给自己泡壶茶,被他这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你又干什么?” 陆衍缓了口气,托起他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忘亲你了。” 沈辛夷:“...” 他这回是真得出去,被齐叱和魏毅一左一右地硬拖走了。 沈辛夷想到陆衍的种种表现,忍不住想笑,干脆把脸埋在胳膊肘里笑了个够。 她笑的花枝乱颤,又听外面一阵敲门声:“殿下可在?” 沈辛夷听出是太史捷的声音,开门道:“太史公过会再来吧,太子不在。” 太史捷捋须笑了笑:“我是来找您的。” 沈辛夷一怔,瞧他神色严肃,便比了个手势:“咱们去别处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偏厅,才堪堪落座,太史捷立即道:“太子妃得小心了。” 沈辛夷一怔:“太史公何出此言?” 太史捷喟叹了声:“如今瞧着是大局已定,但皇上毕竟还是皇上,只要他不主动让位,太子暂时也不能奈何他,毕竟太子总不能跑去逼宫造反...” 沈辛夷若有所思:“太史公的意思是...” 太史捷撩起眼皮,沉声道:“假若皇上想要趁机翻身,首当其冲的就是太子妃。”他慢慢道:“太子看重您,满朝皆知,皇上很有可能会用您辖制太子,退一步说,沈家如日中天,皇上为了不让沈家成为以后的齐家,也很难容您继续做这个太子妃。” 沈辛夷冷笑了声:“这亲事还是皇上当初千方百计求来的。” 太史捷声音越发低沉:“当初太子‘重病’,皇上为了制衡八殿下,这才让您嫁给太子,如今您没了这等价值,陛下如何能容您?” 沈辛夷面色一沉,又头疼地揉了揉脑袋:“都说虎毒不食子,皇上怎么就对太子这般歹毒?” 太史捷面色古怪起来:“这也并非没有原因,天家自古都是无父子的,再说陆家人素来长寿,按照高祖太.祖和上辈的几个王爷的寿命推算,皇上今年五十岁,至少还能活二三十年,若等他平安老死,到时候太子已经四五十岁了,这时候已经过了施展抱负,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期,太子如何能甘心?皇上如何不忌惮?” 沈辛夷:“唔...你别告诉我陆衍早就有二心了吧?”她一直以为陆衍是被动防守的那个,没想到这货拿的居然是反派大boss剧本。 太史捷叹了声:“太子知道先太子和先皇后的死因之后,就已经有了这等心思,只是他那时候阅历尚浅,被人看出端倪,皇上忌惮无比,这才命人给太子下毒...” 这父子俩真是奇葩,老子想让儿子变成废人,儿子想夺老子家产... 沈辛夷无语地摇了摇头,转回话题:“太史公以为我该怎么做?他是皇上,背地里用手段还好说,我尚且能防备,若是他明面上要折腾我,我也没法子。” 太史捷笑笑,捋须缓缓道:“您可效法唐宣宗之事...”他吐出二字:“装疯。” 沈辛夷:“...” 她默默地擦了擦额上冷汗,幽幽道:“太史公,我可是个正经人。” 太史捷同样回以幽幽一眼:“傲天老大...” 沈辛夷:“...” 她默默道:“那我试试吧...” 傲天老大好久没出来,她还以为自己彻底好了呢,没想到现在还得假装自己是傲天老大,这叫什么事啊... ...... 她还以为要等一阵才能用到装疯这个法子呢,还没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没想到下午的时候,文昌帝就已经等不及了,他派了内侍来东宫:“太子妃,皇上身子仍旧不适,既然您来了,那就麻烦您替太子略尽孝道,请您前去御前侍疾吧。” 沈辛夷借口更衣,问太史捷:“依太史公之见,我该不该去?” 太史捷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得去,要让皇上瞧瞧您疯了。” 沈辛夷:“...” 他笑着宽慰:“我已命人去信给太后和太子了,您只管放心去。” 她这才点了点头,走出去跟内侍道:“走吧。” 龟寿殿里,文昌帝正在喝药。 他身边站着的人就是姬长昼。 文昌帝被陆衍逼到身边竟无可信之人,他不得不信任这位才请来的仙师,掩嘴咳嗽了几声之后,他低声问:“仙师,朕该不该把户部吏部工部这三部的侍郎撤换掉,擢升他人,确保权柄不被分散?” 姬长昼一农村,不对,南疆人,压根没搞懂这帮子汉人想干什么,但他拿着人家的工资,于是装模作样地摇头。 文昌帝一拍脑门:“是朕糊涂了,九卿位同副相,哪能说撤换就撤换?这般作为,反而更将臣心推向太子。” 姬长昼看着手里的药碗不语,一派高深。 文昌帝定定看了会儿,面色大喜:“仙师是想让朕暂先按兵不动,并且刺激太子先动手,这样全天下都知道太子是何等不孝不悌之人,一旦有了不孝的名声,百官和万民都会站在朕这边!”他感激地握住姬长昼的手:“多谢仙师!” 姬长昼:“???” 这时沈辛夷被宫人带了进来,她瞧见姬长昼,心里亦是讶然,面上却一派平静。 文昌帝定定看了她一会,忽然遣退了殿内旁人:“太子妃好大的架子,朕这些日子三催四请,你才肯过来。” 沈辛夷深吸了口气,负手而立,一派高人风范:“毕竟我是傲天门的门主,诸事缠身,实在抽不出空来探望皇上。” 她慢慢地看向文昌帝:“太子妃这个称呼,皇上以后不要再叫了,记着要叫我傲天老大。” 文昌帝:“???” 沈辛夷为了治好自己这个霸总病,还特意跟姬长昼细细请教过一番,姬长昼愕然了一下就回过神了。 文昌帝面色从冷冽改为了迷茫:“什么?” 沈辛夷字正腔圆地重复:“傲天老大。” 她抢过姬长昼手里的药碗,又拔了几根头发扔到药里:“皇上,这不是普通的头发,这头发蕴含了我五百年功力,包治百病,男人吃了貌美如花,女人吃了力大如牛,来来来,我喂您!“ 文昌帝:“...来人,把太子妃拖下去!” 他很快发现了尴尬的地方,方才他为了辖制太子妃,把宫里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现在作茧自缚,眼看着就这位精神不太正常的太子妃就要把药送到自己嘴里,他忙转向姬长昼:“仙师!” 姬长昼虽然不大懂这帮汉人再搞什么,但他好歹跟沈辛夷是亲近的,看出文昌帝不怀好意,一把按住沈辛夷,配合道:“陛下,若是我没看错,太子妃只怕是疯了!” 文昌帝一头雾水,简直跟不上这剧情“疯了?前些日子她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朕一召见就疯了?”他面色一冷:“别是装疯卖傻吧!” 他上下打量了沈辛夷几眼,冷笑:“先是太子装作装病,后又有太子妃装疯,你们倒真是天生一对。” 沈辛夷不以为然:“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皇上,快喝药。” 姬长昼神奇地跟她心有灵犀了:“陛下,先让太子妃下去吧,太子妃这样,您想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文昌帝心有不甘,但也知他说的是实情,更何况他现在又不能对太子妃做什么,只得淡淡道:“太子妃先下去吧。” 沈辛夷:“不,叫我傲天老大。” 文昌帝:“...” 他忍无可忍地让人把太子妃叉了出去。 等沈辛夷走了之后,他面上又浮现一个阴冷的笑:“孙青,沈修远的信是不是快来了?” 孙青点了点头,文昌帝又是一声冷笑,他沉吟片刻:“你去把太子叫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孙青点头应了个是。 陆衍听说沈辛夷被文昌帝传召,立时放下手里的事儿赶回宫里,不料半路上却遇见了孙青请他去见皇上,他不置可否,回东宫先确认沈辛夷平安,这才施施然赶往龟寿殿。 文昌帝面色有些复杂,半晌才缓缓道:“九郎,你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啊,比朕强。” 陆衍唇角讥讽地挑起:“太子妃顽劣好动,怎敢和母后相较?”他又一挑眉:“可惜母后已经死了,若论寿元福泽,太子妃自然是强于母后的。” 文昌帝被他讽刺的面上挂不住:“你母后之死是沈贵妃所谓,朕已经给你了公道,你还想如何?” 他目光又落在他脸上:“可惜沈贵妃虽死,沈家却还在。” 陆衍神色平淡。 文昌帝稍感失望,看似转了话头:“当年齐家之祸,你是没有经历过,我年幼时看着父皇日日殚精竭虑,看着齐家人视宫规如无物,在宗室面前张扬跋扈,父皇皇叔们惶恐不安,天威扫地,朕当时就发誓,再不能让魏朝再出这等能挟天子以令天子的世家!” 他咳了几声:“沈修远在军中威名远扬,又娶世家周氏女,可以说脚踩文武两道,而他的女儿有嫁了你,若此时不处置沈家,日后只怕他们会是又一个齐家。” 陆衍神色淡淡:“哦?” 文昌帝:“朕知道你和太子妃情好,也不会逼迫你,沈修远,沈桂旗和太子妃这三人你选一人除了吧。”他见陆衍不语,眼底带了几分逼迫:“沈家戕害你母后已经证据确凿,难道你要为一女人放下杀母之仇吗?你如何对得起你母后的的在天之灵?” 陆衍轻笑了一声,眉梢眼角都透着怪异:“若真要为母亲报仇,最先杀的,应当不是沈家人,父皇说呢?”他问道:“既然父皇明知沈家戕害我母后,为何不自己下旨诛沈家九族?” 文昌帝脸色一变,强作镇定:“我是瞧在你的面子上,毕竟沈家如今是你明面上姻亲,但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对沈家人手软?” ...... 沈辛夷装逼完,一脸虚脱地回了东宫,她向太史捷感慨:“我这一世英名要毁于一旦了,传出去得给人笑死。” 太史捷努力忍笑:“等这件事过去就好,以后您成了皇后,谁敢笑您就让太子砍谁。” 沈辛夷正欲回嘴,就见玉烟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仿佛没了主心骨,她紧紧握住沈辛夷的手:“娘子。” 沈辛夷一惊:“怎么了?” 玉烟看了眼太史捷,面露犹豫。 沈辛夷立即道:“太史公不是外人,不必避讳。” 玉烟颤声道:“娘子,三郎君传消息说,侯爷,侯爷突然中了一种奇毒,现在已是危在旦夕!”她咽了口口水,艰涩道:“三郎君还说,江南多少名医都对此毒束手无策,恐怕唯有太子身边的太史公可解。” 沈辛夷脸色大变。 第 82 章 沈辛夷大惊之下,竟觉着一阵晕眩,她闭眼缓了缓才睁开眼:“阿爷是怎么中的毒?毒是谁下的?这些可查出来了?” 玉烟声音惶急:“现在什么都没查出来,侯府已是乱做一团了,还是夫人出面才勉强震慑住底下人。”她又转头看了眼太史捷:“当务之急,是给老爷解毒才行。” 沈辛夷立即转向太史捷:“太史公...”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陆衍厌恨沈家,太史捷身为陆衍的左膀右臂,能答应去救陆衍的杀母仇人吗? 她迟疑了一下,想到父亲危在旦夕,还是站起来福身一礼:“求太史公救我父亲一命。” 太史捷忙避开,虚扶了一把:“太子妃快快请起。” 他捋须叹道:“您是何等灵慧之人,怎么遇到这等事就糊涂起来?您求我是没用的,哪怕我答应去救您的父亲,只要太子不允,拦着不让我去南方,我也是没法子啊。” 沈辛夷就是不想面对陆衍,这才直接求太史捷,没想到问题又抛了回来,她先请太史捷下去,又吩咐玉烟:“你找个面生的去找姬仙师,问问这毒他能不能帮着解了。” 别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沈辛夷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万一陆衍拦着不让太史捷去,她还有个应对的法子,更甚者,若是姬长昼能解毒,她也不用拿这事儿去问陆衍了。 姬长昼如今明面上是皇帝的人,她不好明着派人去,乔装一番才找到了姬长昼。 可惜结果却让她失望了,姬长昼擅长的是制蛊和解蛊,毕竟他学的不是正统医术,遇到跟蛊术无关的奇毒就没了法子。 沈辛夷听到回信,神思不属了许久,忽听宫人报道:“太子到。” 她打了个激灵,慢慢抬起头。 陆衍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瞧她脸色不大对,不由握住她的手,皱眉道:“你怎么了?”他脸色微变:“父皇吓到你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沈辛夷回过神来,声音极低,显得有气无力:“殿下...” 陆衍摩挲着她的脸:“到底怎么了?” 沈辛夷知道父亲的病耽搁不得,她忽然起身,对着陆衍行了个极大的礼。 这可真让陆衍吓了一跳,他一把扶住她:“你到底怎么了?” 沈辛夷逼迫自己抬起头,直视着他:“我父亲突然中了一种奇毒,据我所知,世上只有太史公能解。” 陆衍扶着她的手顿住了,神情冷淡下来:“你想说什么?” 沈辛夷微微躬身,声音带着轻颤,语调里满是犹疑:“求殿下派太史公救我父亲。” 陆衍沉默了片刻,忽问她:“你可知父皇今日叫我过去,都说了什么?” 沈辛夷不解,他继续道:“父皇说魏朝再不能有外戚之乱,所以他让我在你,你兄长,和你父亲之间择一除去。” 她身子一震,喃喃道:“皇上...当真歹毒。” 假如沈辛夷死了,陆衍对沈家再不会手下留情,假若死的是沈修远或者沈桂旗,沈家就要青黄不接,后继无人。 前有血海深仇,后有皇上逼迫,于公于私,陆衍似乎都没有救她父亲的理由,这次父亲中毒,甚至给了他一个不用亲自动手的理由。 沈辛夷脸色微白,轻轻道:“殿下确定不会让太史公去救了吗?” 陆衍看她一眼,没说话。 她深吸了口气,握住陆衍的手:“当年之事尚有疑点,我阿爷因为惧怕皇上,一直不肯细说此事,你难道不想了解当年的真相吗?” 陆衍脸上又带了一贯的讥诮:“当年的真相便是你姑母要杀我母亲,你父亲在背后推波助澜,这还需要怎么了解?” 沈辛夷语调带了几分哀求:“就算是公堂审问,也该听听犯人怎么说,我阿爷是除了皇上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当年全部事情经过的了,皇上自然不会说出来,若凶手另有其人,你岂不是让齐皇后平白蒙冤?” 陆衍眼底似乎掠过几分怒意,沈辛夷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慢慢垂下头。 他淡淡撂下一句:“我会亲自带太史捷去南边看看。”他顿了一下,神色如水:“这是为了报你当初陪我圈禁之谊。” 沈辛夷心里急跳,很快压制住了:“京中事情繁多,皇上又...你不若让太史公一个人去,若是放心不下,多派几个人保护也就是了。” 陆衍:“我跟他去。” 沈辛夷抿了抿唇,坚定道:“那请殿下也带上我。” 陆衍没做任何表示,掠过她身边,径直出了东宫。 ...... 沈修远身上的毒不能耽搁,沈辛夷本想着尽快带太史捷上路,没想到陆衍的速度更麻利,不到两天就收拾好了行装。 他这个时候去南方,自然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陆衍并非莽撞之人,他敢此事离开京城,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沈辛夷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无事也不去烦扰他,只把路上的琐事打点好。 她也不知怎么的,原来做了多少次船都没事,这回却恶心反胃起来,幸好恶心的不严重,她不欲为此耽误时间,把提早备下的酸杏果脯吃了几颗,症状自然就缓解了。 这一路难得顺风顺水,再加上她赶路之心迫切,十来天居然就赶到了南边。 周氏带人在岸边迎她,她性子外柔内刚,此时却两眼红肿如桃,神色憔悴,见到女儿回来,抱着女儿哭个不住。 她哭了半日,这才看见女儿身边站着的姑爷,忙以帕拭泪,招呼了声:“殿下。” 陆衍神色僵硬,不知该不该回礼,到最后也只点了点头。 沈辛夷顾不上那么多,看她神情悲怆,心里一紧:“阿娘,阿爷呢?你怎么没在府里陪着他?” 周氏一边把沈辛夷往侯府引,一边抽噎道:“他是和隋罗打仗的时候出了事,现在人还在军营里,他现在颠簸不得,我本想去营地照料他的,他也死活不允,硬是把我强送了回来,我再回头去寻他的时候,守门的怎么都不让我进去了。” 沈辛夷心里更紧了紧,低声道:“那阿爷近来怎么样?” 周氏神色越发悲凉:“能吃饭能走路,平时看操演练兵都不耽搁,只是头发白了大半,每日都在咳血,大夫说也就这两三个月了。” 沈辛夷差点跟着她掉泪,下意识地看了眼陆衍。 陆衍见她一脸惶惶不安,心头复杂,淡声道:“你和沈夫人回府。” 沈辛夷问:“那你呢?” 陆衍:“我和太史公去水师军营。” 沈辛夷嘴唇一动,却不能再问。 陆衍只说来南方看看,但终究没允诺什么,假若他后悔了,不打算治她阿爷,她也说不了什么。 她低声道:“你,你路上小心点。” 陆衍迟疑了一下,终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翻身上马,带着人走了。 沈修远所在的水师,大概离这里有二三十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们是晌午下的船,到水师军营的时候,已经到黄昏了。 陆衍道明了身份,军营守门的不敢耽搁,忙进去通报了一声,他很快又弯着腰跑回来:“殿下,沈帅请您进去。” 陆衍并未踌躇,带着太史捷径直进了军营。 沈修远的状况比他想的要糟糕很多,犹记得上回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俊美过人,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现在已是头发花白,骨立形销,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陆衍见仇人如此,面上不见喜悦,神色平静地走了进去。 沈修远手里捧着卷宗,苦笑了一下:“我以为殿下不会来。” 陆衍嘲讽一笑:“你特地引我至此,又何必惺惺作态?” 沈修远叹了声:“什么都瞒不过殿下。”他淡声道:“既然殿下来了,那我索性全说了吧,是皇上下令命我杀死陈远,这次的毒,其实也是我自己服的,皇上要使殿下分心,所以下密令让我服毒。” 陆衍隔着一张案几跟他对视,须臾,他慢慢坐下来,嘲笑:“早猜到了。” 他手指轻点着案几:“我本该早就杀了你的,若不是看在素素的份上...” 其实除了素素之外,他还有件事想问沈修远,素素和他心里的疑问,是他一直犹豫着没动沈修远的原因,但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有个了结了。 他淡淡道:“把当年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 沈辛夷本想分辨几句,她怕万一陆衍和父亲起了冲突,她也好在中间缓和几句——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但陆衍甩下她直接就走了,她也没法子,只好和母亲回了侯府。 走到一半,她才发现路线不对:“母亲,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周氏握着她的手,轻轻摇头:“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又调任到另一个军营去了,虽然两个水师军营都在南边,但离的不算近,咱们当年买的宅子是方便你父亲当差,特意选了近的,现在那处宅子来回不大方便,就把那处宅子卖了。” 她轻咳了声:“新买的宅子是宁王的一处别院,改建之后我和你父亲才搬进来的,一直没工夫去信告诉你,现在带你认认门。” 沈辛夷随着她去新宅,这处新宅极为清幽,是沿着一方高山修建的,山清水明,景致极好,又因为临近群山的,路上几乎没有来往行人。 她有意哄穆母亲开心,便笑道:“这宅子极清净,阿娘好眼光。” 周氏强笑了一下:“别的倒还好,只是离泉州城里太远,来回采买不方便。” 沈辛夷道:“哪有十全十美的住处,只能辛苦负责采买的管事多跑几趟了。” 周氏到底放心不下,低声问:“素素,太子真的肯救治你阿爷吗?“ 沈辛夷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嘴上还是得宽慰:“太子若无心救治,何必大老远从长安赶到这里?阿娘放心吧。” 母女俩说着说着,马车就到了宅邸门口,沈辛夷看着匾额上写着大大的‘沈府’二字,扶着周氏就要进府。 习惯使然,她一下马车,下意识地扫了周遭一眼,总感觉哪里奇怪,这里似乎也太安静了点。 周氏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突然轻轻‘咦’了声,转向守门的侍卫:“这护卫好眼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正要细问,沈辛夷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凉意,她一把把周氏推上马车:“不好,阿娘快上车!” 小心无大患,她下意识地想让众人退出去,就见府里走出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姬长昼和内侍孙青,后面还跟着几队护卫。 他哈哈一笑:“太子妃果然机警聪慧,难怪能得太子的喜欢。” 沈辛夷没想到文昌帝居然能从自家府门走出来,一时诧异地忘了行礼:“父皇不是在长安吗?” 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心下后怕。 文昌帝不管是想干什么,但这般阵仗,他必然是先控制了侯府里的人,又布好了人手,再来个请君入瓮,若是她方才和母亲直接走进府里,后果不堪设想! 文昌帝果然冷哼了声:“朕命人乔装成我的样子,假替我在宫里养病,朕自己又在你们走了之后,加紧私下到了南方。” 他手里的折扇轻敲着手掌,阴沉一笑:“朕本是想能把太史捷引来南方,斩去太子一左膀右臂,分太子的心倒罢了,没想到太子竟亲自过来了,沈卿当真是能臣。” 沈辛夷听出他话中深意,脸色瞬间白了。 ...... 沈修远一脸淡然:“齐家败落都是因为我,齐元昊之死也是我干的,前皇后之死又是我妹妹做下的,太子还想问什么?” 陆衍眼底满是阴霾,他用手指轻敲了敲面前的案几:“你知不知道京中发生的事?” 沈修远一怔,他继续道:“皇上承认了我的太子之位,明面上,他现在已无力跟我作对,他如今一时风中残烛,朝不保夕,你也不用再顾忌他了,有什么就直说吧。” 沈修远大惊,脸色变了几变,挣扎道:“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陆衍讥诮地看着他。 沈修远低下头,良久,才重重叹了声。 “我告诉你。” 他盯着案几上摇曳的烛火,似乎陷入的深思:“该从哪件事说起呢?” 陆衍淡淡道:“依照父皇的秉性,在你们帮着他对付完齐家之后,他早该卸磨杀驴了,怎么还会留着你们沈家?” 沈修远苦笑了一下:“皇上之所以信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沈家临时倒戈投向皇上,而是因为我们沈家几代人都是历任皇上安插在齐家身边的探子。”他怔怔看着烛火:“当年太.祖就察觉出齐家有不轨之心,但碍于齐家势大,不好发作,所以派遣我们去齐家身边监视破坏...” 陆衍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面露错愕。 但仔细想想,除了这个由头,似乎也没什么理由能让文昌帝放过沈家。 沈修远长出了口气:“再说说齐元昊之死...他的死,是齐家彻底衰落的标志...” 他神色恍惚:“我和齐元昊自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剑习武,一起读书练字,就连挨打都是一起挨的...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我都是和他睡在一处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吧。” 提起旧友,沈修远神色凄凉,用手捂住眼:“我和他打那场战役的时候,皇上给我传了一道秘旨,让我伺机暗杀齐元昊,我不肯,皇上便命人扣押了我的父母作为要挟,让我不准去带兵驰援他...“ 有泪光从他指缝里渗出来:“父母性命在皇上手里,我不敢轻举妄动...我干脆抛下军营,自己只带了死士去寻元昊,我当时想着,若我救不出来他,那就跟他一道死在苍茫黄沙里...谁知等我去的时候,只见了他最后一眼。” 沈修远语带哽咽:“他说他知道我的难处,他不怪我...” 陆衍自小最仰慕的就是这位舅父,听沈修远这般说,他想到那个意气风发,英姿勃勃的身影,眼神一黯。 沈修远整理好情绪,又缓缓道:“皇上不知此事,大概是觉着我还算忠心,齐家许多残余旧部也需要清扫整合,他一时找不到可用之人,干脆扶持了我。” 他喟叹了声:“我为了不再受皇上辖制,拼命建功立业,皇上这时候虽忌惮我,但我已不是那个他想杀就杀的无名小卒了。但在我父母故去之后,他又以沈家上下几百口族人的性命胁迫我...我和皇上互相要挟,他虽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也不能完全不听他的。” 陆衍眸光闪动,忽沉了沉,冷笑了声:“这么说来,你倒是清白无辜了?!” 沈修远摇头:“齐家的败落,元昊之死,都跟我有关,我...” 陆衍直接打断他:“我母后呢?若不是你给了沈贵妇那幅好药,帮她把宫里宫外的事情都打点好,母后怎么会中毒身亡?!” 他声音越发凌厉狠辣,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沈修远被当头棒喝,却蒙了一下:“我从未给过沈贵妃什么毒.药!” 陆衍面上厉色稍减,他眯起眼:“我拷问了沈贵妃,她死前亲口说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沈修远一脸震撼:“我绝对没有给过她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再说我那时还只是军中新贵,怎么可能有本事帮她把宫里宫外都打点好?”他沉吟道:“她说是我当着她的面,亲手把东西交给她的吗?那些帮她打点宫里宫外的话也是我亲口说的?” 陆衍淡道:“她说你托人告诉她...” 沈修远:“问题就出在这告诉她的人身上了...” 陆衍和沈修远脑子里同时划过一个人——文昌帝。 如果是文昌帝,那就好解释得多了,文昌帝一边唆使沈贵妃戕害先皇后,一边以沈修远的名义,给沈贵妃送了药,还帮她打通了宫里的人手。 沈修远察觉到沈贵妃对齐皇后的怨恨,劝过几回之后,兄妹俩再没联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齐元昊死后,沈修远就再也没和沈贵妃私下见过面,为数不多的接触都是在年节庆典上遥遥看彼此一眼。 不过哪怕两人有私下见面的机会,沈贵妃也不可能问这件事,她总不能说‘阿兄还记得我们一起害人的那些年吗?’所以文昌帝便放心大胆地嫁祸给沈修远——这样一来,就算两个儿子知道了母妃之死的真相,也只会怀疑到沈家头上。 但他低估了陆衍的智商,陆衍还是从别的渠道知道他干的龌龊事了。 陆衍心里是惊涛骇浪,面上却波澜不惊:“涉事之人都已死干净了,你大可随意推托,反正死无对证。” 这桩事就是罗生门,你说沈修远干的,也可以,反正没有证据,你说文昌帝干的吧,也不是不行,总之就是死无对证,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是谁干的。 唯一的一条,就是沈修远说他当时不可能有能耐去害先皇后。 陆衍手指收紧,用目光审视着他。 沈修远惊愕过后,却一片看开的神色,他取了桌上药碗:“罢了,不论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你就当是我做的吧,再说皇上本就让我服毒引你过来,再动手用营中将士留住你,我自不会动你,皇上那边却无法交代,让我死了倒也干脆。” 他笑笑,举了举那药碗:“这毒我心里有数,也就是个把月的功夫。”他叹了声:“你对素素是有情意的,这我能看出来,我死了之后,只求你好好待素素,我过几日会和她好生说说,我的死和你无关,让她不要迁怒你。” 他说罢就要一口饮尽,被陆衍硬是抢了过来。 沈修远下意识地还击,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他体力不支,到底落了下风:“殿下这是何苦?” 陆衍把里面的药倒在地上,漠然道:“你死了,素素必然会悲痛欲绝。” 沈修远低头看着地上的药汁:“殿下信我说的?殿下难道不怕皇上有不一样的说法?” 陆衍起了身:“我信了你的,就不会再去信他的。” 沈修远神情悲凉:“可我依然是害死你母后的凶手的兄长,还是间接害死你舅父的元凶。”陆衍依然有理由杀他,尽管这个理由不那么充分,但陆衍本就不是需要充分理由再动手之人。 陆衍背对着他,手指紧的根根泛白:“我稍后会派太史捷来为你诊治。” “你要谢,就谢你生了个好女儿吧,我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 第 83 章 周氏虽然是深宅妇人,但出身簪缨世家,她的政治敏感度非常高,瞧见情势不对,立刻缩回马车里了。 沈辛夷不着痕迹地让护卫护住母女二人,带了几分求助地看向文昌帝背后的姬长昼,同时跟文昌帝对峙:“父皇这般说,儿臣怎么就听不懂?我父亲对皇上一片赤胆忠心,太子对您也是一派孺慕之情,您为何要这般待他们?” 姬长昼一直垂着头,不知在思量什么。 文昌帝压根没把这个儿媳放在眼里,倒也不介意跟她说实话,他似笑非笑:“太子妃不光貌美无双,信口胡诌的本领亦是一流,太子何尝把朕这个做父皇的放在眼里?” 沈修远毕竟有异心,哪怕遵从他的意思,服下了毒,他还是不放心,依照太子对太子妃的看重,他若是能把太子妃攥在手里,才可真正安枕无忧。 沈辛夷背后悄悄打了个手势,一边以龙傲天的语气,信口和皇上敷衍,以求拖延时间。 文昌帝有了心理准备,也懒得听她这些风言风语,一声令下:“动手!” 他做了万全准备,下令之后,院墙和过道立刻冒出许多人手。 沈辛夷脸色一变,正在思量怎么脱身,那边姬长昼用手指在袖中画了几个奇怪的符号,一只青色的小虫子就从他袖中飞了出来,轻轻落在了文昌帝身上。 此时天色全黑,这小虫又呈暗色,谁都没有觉察到。 文昌帝见沈辛夷退无可退,面露得色,又开始喊话怀柔:“太子妃还是不要无谓挣扎了,朕保证,只要太子听话,朕就不会动你。” 他已经是撕破脸,沈辛夷也就呵呵:“...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文昌帝能听出这是骂他的,他身为帝王这么多年,背地里别人如何评价暂且不说,还真没有敢当面骂他的,他面色一厉:“动手!” 谁知话音刚落,他突然惨叫了一声,直直地倒在地上,孙青吓了一跳,立刻蹲下来扶他:“陛下,您怎么了?!” 文昌帝也是一脸茫然,忽然又痛叫了声,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的皮肤,其状癫狂至极。 就是这一瞬的惊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竟没人顾得上沈辛夷。 沈辛夷立刻猜到是谁干的,感激地看了姬长昼一眼,却不好多说什么,直接跳上马车,高声道:“走!” 周氏和沈辛夷带的护卫不少,但还是没法跟文昌帝带来人的数量比,不过此时冲出重围绰绰有余,他们拔出刀剑,一路劈砍出去。 这边才跑出来没几步,文昌帝带来的人应当是反应过来了,奋起直追过来。 沈辛夷大喊一声:“往水师军营跑,去找阿爷和太子!” 沈家护卫是知道路的,立刻走在最前带路。 沈辛夷一手扶着周氏,听着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心下大急,撩开帘子一看,就见队伍最后已经和文昌帝带来的人打上了,他们人数不支,很快就落了下风。 沈辛夷心急如焚,忽听前方一声厉喝:“怎么了?!” 她听出这是陆衍的声音,忙寻声看过去。 陆衍自也认出她的马车,立即带人赶了过来,沈辛夷跳下马车紧紧搂住他:“陆衍。” 陆衍瞧她神色惊惧,心下一怒:“谁派人追你?” 沈辛夷咬牙在他耳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陆衍心下亦是后怕,确定她无事,才缓了神色,眼底一片凛冽:“既然父皇要玩,那就陪他玩到底吧。” 他一连下了几条命令,等到齐叱魏毅领命而去。 沈辛夷紧紧握住他的手:“你别跟皇上正面对上,他是君你是臣,他是父你是子,纵然你这次打赢了,一个遭受万民唾骂之人也不可能登上帝位!” 周氏跟着下了马车,亦劝道:“正是这个道理,若背上弑父的罪名,殿下一辈子都要受人白眼漫骂。” 陆衍本对除了沈辛夷之外的沈家人不假辞色,此时却如换了个人一般,和气笑笑:“岳母说的在理。” 沈辛夷和周氏瞪大了眼睛。 陆衍继续道:“可我也并没有对父皇无礼,只不过是教训一下惊扰了太子妃的贼人罢了。” 沈辛夷还沉浸在错愕中,太史捷在一旁解释:“皇上这次来,是瞒着所有人悄悄潜入的,他又想对太子妃不利,这事儿本就不占理,就怪不得别人把他当贼寇追杀,哪怕皇上出了什么事,太子只要问一句为救太子妃,误把父皇当成贼寇,父皇为何要无端对太子妃下手?皇上就解释不出来了,皇上私下虽多有手段,却不好拿到明面上说。” 沈辛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又转向陆衍:“你和我阿爷...” 她欲言又止,直直地看向陆衍... 陆衍抿唇一笑,三言两语把当年的误会解释一遍:“当年皇上为了构陷你父亲,以你父亲的名义给沈贵妃送了药,又以你父亲的名义推波助澜,他这才被冤了这么多年。” 沈辛夷越听眼睛越大,似乎在纠结先问什么,半晌才出声:“你...信吗?” 其实她问的不对,应当问你选择信了哪个?本来这事儿就没有确凿的证据,陆衍能信哪个,全凭他自己了。 陆衍手指蹭着她的下巴:“我信你父亲。”他声音渐低:“更是信你。” 沈辛夷眼眶一热,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他手指上移,楷去她眼角边的泪珠。 周氏太史捷等人见两人如此,都主动避开了去。 两人叙话叙了好近一个时辰,齐叱才带着人回来,他身上带了伤,还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他先高声道:“殿下,那起子贼寇奸滑,见我们追过去,直接放了把火,幸好我们已经擒住了贼首。” 他压低声音,凑到陆衍身边:“皇上不知为何,由着我们说他是贼寇,也不出来澄清身份。他在后撤的时候,不慎摔断了腿,而且皇上不知中了什么风,身上脸上挠的一块一块的,脸都快毁了,他现在已经昏过去了。” 陆衍嘲讽一笑:“他自己用了下作手段对付妇孺女子,自然没脸承认,堂堂皇帝追杀太子妃,说出去他不得声名狼藉?” 他顿了下,笑容发冷:“偏不让他如意,你这就把消息散播出去,就说皇上为了胁迫太子,欲对太子妃不轨,一路掩藏踪迹欲对太子太子妃不利,而后被太子当成贼寇伤了。” 齐叱得令,沈辛夷不禁一笑:“你是个促狭的。”她要是文昌帝,醒来之后知道这个估计得羞愤自尽。 她又问齐叱:“你可瞧见姬仙师了?就是一个一头白发的年轻人,别误伤了他吧。”方才她只顾着激动,差点把姬长昼给忘了,这回她能顺利逃出来,多亏了姬长昼。 齐叱迷惑地挠了挠脑袋:“没见到啊。” 姬长昼手段诡谲,自保还是不难的,沈辛夷放松了神色,点了点头。 她问完之后,才发觉自己已经筋疲力竭,一脸倦怠地靠在陆衍身上:“你处理完就带我回京吧,我再也不想待在这儿了。” 陆衍爱怜地亲了亲她的眉心,点头应了个是。 ...... 时光如水,转眼便过了一个多月。 陆衍已经带着素素回了京城,顺道把文昌帝一并带了回来。 文昌帝其实伤得不重,没过几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但他在位一日,陆衍心里就一日不舒服,干脆对外宣称文昌帝一直昏迷不醒,把他强行送到了皇庄上‘调养’。 文昌帝作茧自缚,这次南下目标就是太子妃,为了隐藏踪迹不让人发觉,他没带足够多的人手,无法跟陆衍抗衡,只能任由他摆布。 陆衍先传出了文昌帝欲谋害他的事,又传出他先后谋害先皇后和先太子的事儿,等传言发酵出来,文昌帝已经是声名狼藉,人人唾骂,也因此百姓对文昌帝被送到毫不关心,反而在心里隐隐盼着他早些死了,能让如今的太子即位。 民间百姓尚且如此,朝中那些官员更是见风使舵。 陆衍本就多方布置,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接管了朝政,除了没顶个皇上的头衔,跟皇上没有任何区别。而且文昌帝被他拿捏在手里,他想什么时候称帝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唯一不美的是,太史捷瞧过沈修远的病情,遗憾宣布他这辈子再也不能舞刀弄枪了——对于一个将领来说,这几乎等于是告诉他职业生涯终结了。 沈辛夷颇是难过,沈修远却看得开,反倒高兴以后能携妻子游山玩水了。 他心胸开阔,身上的余毒清的也快,再加上太史捷悉心调养,他很快就能下地走路。 沈辛夷回京之后,一直住在东宫里,收到阿爷病愈的消息,十分开心,当即就要出宫告诉沈桂旗。 张媪见她要出宫的样子,忙道:“稍等,我下去为您准备仪仗。” 沈辛夷摆手:“不必,我就是出去报个喜,哪用得着费那么大劲,咱们从偏门走。” 张媪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 沈辛夷换了身寻常衣裳出了东宫,身后还跟着不少侍从,她走出皇宫的偏门,就见一辆一人多高的马车缓缓行了过来,马车上蒙了黑布,里面隐约能听见镣铐碰撞的声音,马车周围还有监押看守的羽林军。 两队监押的羽林军正要给她行礼,就被她摆手止住了,她指着马车:“这是...” 羽林军行礼:“车里关押的是八皇子...罪人陆泽,太子已吩咐将他流放至北地,特命我们押送他离开。” 沈辛夷叹了口气。 说来也是陆泽作死,陆衍回京之后,他竟带着人设伏刺杀,陆衍完全不把这点雕虫小技放在眼里,直接把他拿下了。 车里的陆泽似乎听见了沈辛夷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叫了几声‘素素...’ 沈辛夷不语了,避到一边让囚车先过。 她突然没了出宫的心情,随便指了个人去给沈桂旗报喜,自己回东宫发呆。 陆衍才处理完手边的事儿,一回来就看见她神不守舍的样子,他起了玩心,才洗完的冰凉的手直接贴在她的后颈上。 沈辛夷被冻的一个激灵,轻叫了声,终于回过神来,愤愤捶了他一下:“你怎么越来越烦人了,你几岁!” 陆衍朝堂上越发成熟老练,私底下就越来越幼稚不正经,有时候故意逮虫子吓唬她,有时候趁她睡着的时候拿羽毛挠她脚心,别提多烦人了! 陆衍对她的嘲讽不以为然,反而还以看她愤愤的表情为乐,略带得意:“有点童心哪里不好?倒是你,脾气那么坏,仔细老得快。” 沈辛夷怒火中烧,把他爆锤了一顿。 陆衍顺势把她搂在怀里,嗅着她脸颊上的清香:“今儿朝臣又反复跟我提子嗣之事了,素素,咱们要个小公主或者小太孙吧。” 他说到这个,沈辛夷脸色微红,凑在他耳边道:“我昨儿用晚膳的时候干呕了好几回,...”她面色更红,含笑等他自己领悟。 陆衍作为一个钢铁直男,还是个头婚的钢铁直男,真没操心过妇人孕育生产的事儿,所以他没往怀孕上想,非常天真地问:“你干呕是贪吃坏了肠胃吧?” 沈辛夷:“...滚。” 第 84 章 沈辛夷对他的情商已经不抱希望了,只能道:“我已经两个月不曾换洗了,近来身子又乏得很,日日总觉得睡不够似的,八成是有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找太医看一看。” 陆衍先是一愣,双眼直直地看着她:“当真?我们要有孩子了?!” 沈辛夷含笑:“还不确定呢,你先别声张,去传太医诊了脉再说。” 陆衍面上喜悦不尽:“必然是有孕,我们肯定要有孩子了!”他急急站起来,甩袖道:“我去请太医!” 他嘴上说着去请太医,两手却紧紧地搂着她,命宫中下人去请专擅妇人科的窦太医来,太医细细诊断一时,面露喜色,躬身道:“回殿下,太子妃这是妊娠脉象,太子将要喜得太孙了。” 陆衍也没顾太医在此,一直牢牢搂着她,一手搭在她小腹上:“素素,是这里吗?这里怀着小太子?” 窦太医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沈辛夷故意给他泼冷水:“未必,没准是个小公主呢。” 陆衍面上喜色更甚:“若是生了女孩,定然像你一样可爱。” 他要让这孩子金尊玉贵的长大,挑天下最好的男子当她的夫婿,一生一世被人捧在掌心呵护。 他越想越是快活,一会儿要给她煮安胎药,一会儿要命人准备孩子衣服,沈辛夷头疼,拉着他坐下:“你差不多得了,别闹腾了,我胎相稳稳当当的,吃什么安胎药?离孩子出世还有几个月呢,也不着急准备衣服。” 陆衍勉强冷静下来,手指抚着她的脸:“我听说妇人妊娠期多有害喜孕吐的,你现在想吃什么吗?或者我陪你在宫里散散?”他顿了下,又轻声道:“要不要我把你母亲接进宫来陪伴你?” 沈辛夷轻轻摇头:“罢了,就让母亲在南边好生待着吧,她也五十来岁的人了,经不起来回奔波折腾。” 虽然陆衍现在已经决定放过沈家,放下仇恨,和她好好生活,但毕竟当年齐皇后之死和她阿爷还是有关系的,还是不要让两边经常见面比较好。见一次陆衍就要想起母亲惨死一次,她不想让他心里难受。 她现在一点不饿,只是犯困,掩嘴打了个哈欠:“我不想出屋,你扶我过去睡一会吧。” 陆衍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在正屋中的罗汉床上。 沈辛夷以为他要走,没想到他却坐在她身边,一下一下轻拍哄睡。 她被拍的迷迷瞪瞪,半梦半醒地时候说:“你...也睡吧,别管我了。” 陆衍在她眉间亲了下:“等你睡了我再睡。” ...... 沈辛夷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已经沉沉昏睡过去,她一缕神魂被拉入梦乡,意识混沌,忽见眼前有一线白光,她下意识地跟着白光飘了过去。 不知过了过久,她终于睁开眼。 此时她穿着一身绛紫衣裳,衣服上绣着璀璨星河,通身的神秘奢华,她也没有挽发,一头乌发随意披散,衣裳半敞,两只莹白的玉足赤着搭在脚踏上。 她身边还依偎着四五个容色迥异的美少年,有两个美少年给她捏脚,一个给她捏肩,一个给她捶腿,还有一个小心剥好了葡萄,把那清甜多汁的果肉喂到她嘴里。 沈辛夷:“???”发生了什么? 她一脸茫然地张嘴吃了。 正在她走神的当口,一个容貌妖媚的青年匆匆走上来,冲她恭敬地行了个大礼:“门主,您要的美人已经选好了,您是现在过目,还是等几天再看?” 那妖媚青年一笑:“左护法办事得利,这回送来的美男里有个绝品,那脸,那身条...啧啧,我一个男人瞧了都要动心,门里所有人加起来,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您看了保管会喜欢!” 他话音刚落,沈辛夷身边服侍的美少年们脸色立刻变了,他们忐忑地看向门主。 沈辛夷疑惑:“门主?” 妖媚青年愣了下:“对啊,傲天门的门主,您怎么了?” 对哦,她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打通任督二脉之后,练成了武林中最强的傲天刀法,击败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把他俩丢去搞基之后,名声大噪,她趁此机会创立了傲天门,傲天门很快就成了武林第一大派,号令一出,莫敢不从。 其实她本名叫沈辛夷,不过练成傲天刀法之后,就改名叫龙傲天了,本名反倒是没几个人知道。 沈辛夷愉快地接受了新设定:“把他们带上来,我现在就要瞧瞧。” 作为傲天门门主,她不光暴戾嗜杀,还贪慕美色,这些年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男。 很多门派为了不被她灭门,总是给她进献美男,可她眼界甚高,非绝色不收。 她说完弹了弹手指:“你确定真有好货色?别像上回似的,拿几个略微周正的书生糊弄我,若这回再没什么能瞧得上眼的货色,你和左护法就以死谢罪吧!” 妖媚青年十分自信:“您瞧过就知道了,保管让人神魂颠倒。” 沈辛夷不信世上还能有迷倒自己的绝色,兴致缺缺地喝了口杯中美酒。 妖媚青年把新选上来的七八个美男带了上来,旁的倒还罢了,为首的那个一身红衣,衬的肌肤冷白,乌发如瀑,唇若涂丹,双眸蕴着冷光,湛然若星汉。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美色如斯,沈辛夷被震住了,推开服侍自己的美少年们,直勾勾地看着这个青年。 她在未成名之时,其实是有个白月光的,后来那白月光身死,她痛悔不已。 她震撼不光是因为青年的美貌,更是因为他长得很像自己当年的白月光! 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 妖媚青年见门主一脸惊艳,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右护法的位置看来要归他了。 沈辛夷静默片刻,忽道:“近前来。” 她虽然没说是谁,但目光却一直锁在那个红衣青年身上。 青年冷冷瞥着这个魔头,本是不想动的,但一眼望去,没想到江湖上凶名赫赫的龙傲天竟是个貌美惊人的少女,他瞧的一恍,不知不觉走过去,目光在她的桃花眼和柔软双唇之间来回移动。 沈辛夷站起来,掐住他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面上有几分怀念,有几分满意,忽的宣布:“不管你原来叫什么,从今天起,你就叫陆衍。” 她的白月光,名唤陆衍。 青年:“...我本来就叫陆衍。” 第 85 章 陆衍说完这句话之后,脸色一黑。 他为什么会突然打扮的这么骚气?他为什么突然给人当面首?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仔细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设定。 他是正道的一名普通弟子,因为相貌俊美天资出众被掌门看上了,决定立为下任掌门,结果遭到师门中人陷害算计,他又被献给龙傲天这个魔头。 陆衍:“...” 沈辛夷听了他的话,怔了一下,一把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表情狰狞:“说,你是谁派来的!” 两人长得这么像也就罢了,居然还叫同一个名字,说不是阴谋她都不信,肯定是白道那伙蠢货作的怪! 但这点雕虫小技是瞒不过英明神武的傲天老大的。 陆衍脖子被她紧紧攥着,神色却丝毫不慌,淡定道:“衍,水朝宗于海貌也,师门长辈赠予我的字,迄今已用了二十余年,你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问。” 他声音带着股说不出的冷意,却清越平缓,沈辛夷力道不觉小了点,转向那妖媚青年:“林旗主,你查过此人的背景吗?” 林旗主被这番变故弄的愣了下,他不知道傲天老大的往事,因此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陆衍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他实话实说:“正是,这人的确叫陆衍,并不曾更改过姓名。” 然而多疑的傲天老大并没有完全相信陆衍的身份,她松开手,缓缓问道:“你是哪个门派献上来的?” 陆衍:“浩天盟。” 她又问:“今年多大?” “二十三。” 沈辛夷幽幽道:“有点老了,虽然青春不在,不过还算貌美。” 陆衍:“...” 沈辛夷思忖片刻,慢慢缓和了神色,甩袖转身:“好了,把他留下,其余人都遣送回去。” 底下一片呼天抢地之声——别说给人当面首不光彩,傲天老大对自己的枕边人出手十分大方,什么秘籍灵药金银珠翠不要钱的往下赏赐,她心情好了还会亲自指点几个得宠的。哪怕是不得宠的,被放出来之后要么富足丰裕,要么功夫过人。 这样的好差事,不少正道弟子挤破头都找不到门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陆衍凭什么留下?就因为他长了一张好脸?! 沈辛夷被吵的有点不耐烦,打了个哈欠,随手一挥:“陆衍留下侍寝,别的人都拉下去。” 屋里的花红柳绿的十七八个美男被硬拉了下去,沈辛夷冲陆衍招了招手:“过来,到我的怀里来。” 陆衍:“...” 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默默地在她身前站定,不动。 沈辛夷愤怒了:“你敢反抗我?!别忘了你的身份!” 陆衍并不是矫情,他低头看着她的细胳膊细腿,怀疑她的承受能力。 大概是他不信任的目光刺激到了傲天老大,她伸手一拉,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捏着他的下巴:“知道该怎么伺候我吗?” 陆衍:“...” 他得承认自己想歪了,脑子里一片波澜壮阔的马赛克。 他对自己的反常有点不开心,慢慢皱起眉,神色不快,声音也冷了下来:“不知道。” 沈辛夷两手把他圈起来,又觉得姿势别扭,一把把他推开,自己占据了整个宝座。 她懒洋洋地眯起眼,用纤细如玉的手指勾住他的一缕青丝,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先唱首歌来听听。” 正在脑补马赛克内容的陆衍:“...” 他瞥了她一眼:“不会。” 沈辛夷郁闷了:“你能干什么?” 陆衍:“能吃。” 沈辛夷被他噎住了,对这个既懒又馋的废柴替身感到绝望。 这么想着,她的气渐渐顺了过来,伸手摸他的耳朵:“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陆衍莫名不悦,冷声道:“你的旧情人?” 沈辛夷嗯了声。 陆衍眯起眼,目光在她的星眸和红唇之间流连,突然又烦躁地哼了声。 白月光的事儿是她的禁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特别想跟小替身说一说。 沈辛夷陷入沉思:“他的父亲对他不好,他父亲是个精神病,总觉着几个儿子要害他这个当爹的,于是他给两个儿子下了毒,我当时亲眼看着他的尸首被抬出来了。” 陆衍心里一动,额头隐隐作痛。 陆衍的师傅十五年前路过一片坟地,隐约听见地里有人呼救,他师傅大惊之下,立刻把棺材挖出来,在棺材里找到了面青唇百的他。由于墓碑上刻着爱子陆衍之墓六个字,师傅干脆就叫他陆衍。 他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沈辛夷捏了捏眉心,看起来十分烦躁,她突的伸手点了点他手腕上的刺青:“要是我没记错,浩天盟下任掌门才能纹上朱雀刺青,你可是浩天盟的太子爷,为什么会被送到我傲天门里?浩然老儿这般大方吗?” 因为设定要他来...陆衍眼角抽了抽,轻描淡写道:“遭人算计。” 沈辛夷眸光微闪,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直奔主题:“洗干净了吗?” 陆衍:“...闭嘴。” 沈辛夷嗅了嗅他的颈项:“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好亲自检查了。” 她笑的邪魅狷狂,三两下撕碎他的衣服,像即将捕猎的野兽,慢慢凑近他耳边,然后...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陆衍:“...走开,口水别喷到我脸上。” 权威被挑衅,傲天老大出离愤怒了,她开始残忍地占有小替身,狞笑道:“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啊,你这个骚蹄子。”一边说,一边舔舐着陆衍的嘴唇,时不时轻咬一下,神情餍足。 陆衍:“...” 他在师门里隐藏了实力,此时若真拿出全力抵抗,傲天老大还不一定能奈何得了他。 他以为自己会很抗拒,没想到居然出乎意料的享受。他开始反客为主,啮咬着她的唇瓣,用唇舌感受那一段兰香。 他看着这个魔头波光迷离的桃花眼,眼底闪过危险的渴望,想亲吻她,拥抱她,独占她,让她的眼里只有自己,让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沈辛夷捏住他的下巴,脸颊绯红似桃花,面上却有几分得意:“浪货,是不是忍不住了,快求我,求我我就给你,快,叫我爸爸!” 陆衍:“...” 他反握住她的手,轻笑了声:“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两人都不肯服软,一场侍寝搞得像是比剑,等折腾完天都快亮了,彼此都是筋疲力竭,居然互相拥着睡了。 门外守着的暗卫面露诧异,门主可是从来不留美人过夜的,前些日子最得宠的陆冰陆美人因为仗着门主的宠爱,本想留下来陪门主过夜,结果半夜就被门主赶了出来,还断了他的一应供应,从此再没叫陆冰来侍寝过,新来的这个美人真是手腕了得。 暗卫踌躇片刻,还是没胆子叫醒门主,在门外老老实实守着。 沈辛夷早上起来,发现自己趴在陆衍怀里,轻轻踢了他一下:“你该起来了。” 陆衍醒的很快,不紧不慢地低头穿衣服,举手投足自带了一种优雅雍容。 沈辛夷随意披了件中衣,站在一边旁边欣赏了片刻:“你是第一个被我留下来过夜的。”她捏着他的下巴:“不过你很干净,有上这张床的资格。” 陆衍手一顿,慢慢眯起眼:“第一个?”他并不高兴,神色甚至有点狠厉。 他想把魔头掳走,囚禁在只有他的孤岛上。 他不是不知道她养了很多面首,但想到他的魔头跟别人也这般亲近温存,他就克制不住心里的戾气。 沈辛夷理了理衣服:“下去吧,林旗主应该把你住的潮生阁收拾好了,两个时辰后陪我用午饭。” 陆衍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走出去。 他才回到潮生阁,陆冰居然来找他说话了。 陆冰是他同门师弟,排号十七,两人因为相貌有几分相似,经常被同门调侃。 陆冰一进来,就抽抽噎噎地跟自己叙说在魔头手底下讨生活的种种不易,还说自己原本很得宠,失宠之后就连外门弟子都敢踩他,让陆衍千万不要步自己的后尘。 陆衍敷衍着应了声,眸光却越发幽冷。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那个叫林旗主的妖媚青年就来叫他:“陆衍,门主叫你去用午饭。”大概是知道了门主昨天晚上留他过夜,所以林旗主表现的十分客气。 陆衍不急不忙地跟在他身后。 如意圆桌上摆满了琳琅美食,沈辛夷却背对着他,她身边又依偎了几个美少年,正在她身边撒娇弄痴,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低声跟几个美少年调笑。 她见陆衍过来,随意招了招手:“过来。” 陆衍表情泛冷,站在原地不动。 沈辛夷没想到小替身居然敢违抗自己,冷声重复:“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陆衍直接甩袖走了。 沈辛夷怒声道:“把他给我拿下,扔到水牢里!” 林旗主忙劝道:“陆美人是才送来的,难免有些桀骜,而且我瞧他不像是故意挑衅您,怕是看您才宠信了他,又左拥右抱的,难免有些吃味。” 沈辛夷冷哼了声:“我堂堂傲天门门主,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他算什么人,居然敢管我?枉费我特地把算计他的人抓来想给他出气,不识好歹!” 林旗主娇笑了声:“您昨晚上十万火急让我们把人逮来,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她发完火,渐渐回过味来:“你是说...他吃醋?”她略有得意:“本门主果然魅力四射,这陆衍看着高傲,不过和本门主春风一度,居然就爱我爱到如此地步。” 林旗主凑趣:“您貌美无双,武功盖世,天下哪有人不为您神魂颠倒?” 沈辛夷邪魅一笑:“那是自然。” 她低头琢磨:“他和陆冰是同门?两人早上还见过?” 林旗主点头,沈辛夷狂傲一笑:“好,今晚上让陆冰来侍寝,我要让陆衍在一边看着!” 第 86 章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到此正式完结,新文开《我和情敌成眷侣》,戳进专栏可收藏,比心~ 林旗主嘴角抽了抽:“属下觉得...” 沈辛夷狂傲地一摆手:“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你去把陆衍和陆冰给我带过来。” 林旗主:“...”早知道他就该劝一下盟主少练魔功多读书,这练魔功练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他一边叹息,一边下去叫人。 沈辛夷等了半个时辰,居然只有陆衍来了。 她愤怒拍桌,质问林旗主:“你们两个姓陆的是要造反啊!陆冰去哪了,陆冰再不过来我今儿就睡你!” 林旗主:“...”他一脸委屈:“陆冰突然病了,不知怎么的,床都下不来,我命人把了脉,瞧他真是病的极重的样子,我怕闹出人命,就不敢强让他过来了。” 陆衍垂了垂眼。 他仗着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潜入陆冰屋里,胁迫他不准过来,陆冰知道他武功已臻至化境,自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地装作有病不能来侍寝。 他也没想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独占这个魔头,为了得到她,哪怕把傲天门上下都杀干净也在所不惜。 他为自己的失控感到心惊,明明才跟这个魔头相见不过两天,却像是爱慕她很久似的。 沈辛夷愤愤甩袖让林旗主滚,叫不来陆冰,她只好口头教育陆衍:“知道你错在何处吗?” 陆衍一挑眉:“不知。” 沈辛夷一声冷笑:“你既来到傲天门,就是我龙傲天的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违逆!这次念在你长得像...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先罚你去外门当三个月的粗使仆役,如有再犯,定杀不饶!” 她一甩袖:“别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任意妄为,我一向喜欢乖巧柔顺的!我对你已经够容忍了,不信你去打听,旁人哪有敢在我面前撒野的!” 陆衍眯了眯眼:“喜欢柔顺乖巧的?你有几个柔顺乖巧的?” 沈辛夷回过神来,伸手捏他下巴,嗤笑:“你这么酸不拉几的做什么?真把自己当成门主夫人了不成?!” 她突然坏笑了一下:“想当门主夫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能受得了我的富婆快乐球。” 陆衍有种心思被拆穿的难堪,冷哼了声,正要不屑反驳,忽然听外面有人报:“门主,浩天盟的陆泽和鱼望月二人已经带到了,你要不要见一见再处置?” 陆衍一愣:“这三人是算计我的三个,你把他们抓来干什么?”他说完若有所悟,唇角勾了勾。 她早上本是想帮陆衍出气的,谁想到陆衍吃饭的时候故意气她...沈辛夷表情尴尬,恶声恶气地道:“我对枕边人一向大方,你的容貌技术都还凑合,把我伺候的不错,这几人交由你处置,算是给你的奖赏了。” 陆衍唇角扬起:“不罚我了?” “美得你!”沈辛夷冷哼了声:“本门主赏罚分明,一码归一码!” 她不耐地挥了挥手:“好了,别废话了,赶紧想好怎么处置吧,别扰了我的清净。” 陆衍一笑,容色光耀:“先把他们带进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他们。” 沈辛夷没说话,算是默许。 鱼望月和陆泽被推推搡搡地丢了进来,两人本还想抵赖,陆衍随意问了几句,两人就招架不住了。 鱼望月的父亲就是把陆衍捡回来的师傅,鱼望月打小就倾慕陆衍,可陆衍对她无心,她因爱生恨,一直对陆衍怀恨在心。后来她被父亲许配给陆泽,陆泽又一直嫉恨掌门看重陆衍,两人一拍即合,想出毒计坑了陆衍。 陆衍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劳门主帮我处置这二人。” 沈辛夷是个护短的,她自己打算惩治陆衍是她的事,别人算计陆衍她就不乐意了。 她面无表情:“把他们扔下万虫谷。” 鱼望月和陆泽脸色大骇,万虫谷内毒虫遍地,所入者都是被毒物啃咬致死,无不死相凄惨,是傲天门的第一等酷刑,他们不是傲天门的人也有所耳闻。 鱼望月扯着陆衍的衣裳下巴苦求:“师兄,我父亲可是你的师傅,他对你有救命之人,若不是他把你从文山的坟包里挖出来,你现在已经死了!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你怎么忍心看着我去死!”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很心虚的,父亲有龙阳之好,男女皆可,当初救下陆衍不过是看他标致,根骨又好,想等他长大了把他培养成炉鼎,只不过陆衍聪敏,天资绝佳,她爹这才没得手,最后含恨而终。 陆衍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设定:“...”炉鼎?龙阳之好? 沈辛夷脸色已是变了:“你是被人从文山的坟包里挖出来的?!” 她让人把鱼望月和陆泽拖下去,神色严肃地问陆衍:“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陆衍心里隐隐猜到什么,抿了抿唇:“我师父说他是从文山把我挖出来的,我的墓碑上写着爱子陆衍之墓,他便给我取名陆衍,我当时失去了记忆,就跟着师傅进了浩天盟。” 沈辛夷倒抽了口气,突然从衣橱的暗格里取出一只匣子,匣子里放着玉佩帕子虎头帽各种东西——不过这些东西尺寸十分之小,一看就是给小孩用的。 她把东西推到陆衍面前,语气隐含期待:“这些...你还记得吗?” 陆衍低头认真瞧着,额头一阵抽痛,许多画面碎片涌入他的脑海。 他捂着额头,缓了许久才迟疑道:“沈辛夷?素素妹妹?” 沈辛夷眼睛一亮,握住他的手,十分激动:“你,你想起来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想起来了?” “你已经被镌刻进我的骨血里了。”陆衍低下头,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我一定不止一次爱过你,我的魔头。” ...... 沈辛夷眼睛猛地睁开,下意识地伸手拍了一下床板。 没被自己的内力震碎... 她深吸了口气,思绪慢慢收回来,表情十分遗憾。 绝世神功没了,后宫三千没了,大唧唧也没...哦不对,这个本来就没有。 正在沈辛夷扼腕的当口,在一旁睡着的陆衍眼睛也睁开了,表情特别不好看。 她没注意到陆衍脸色难看,拉着他一起叹息:“我跟你讲,我刚才做梦梦见我创立了一个好大好大的门派,我是门派的门主,武功盖世,生杀予夺...” 陆衍:“...” 他捏着她的下巴转过来:“你是不是还收了几个面首?顺道把陆冰也收了?” 沈辛夷:“...” 她吞了口口水,脖子‘咔咔咔’地转过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陆衍面无表情:“我就是你梦里那个陆衍,咱们做的是一个梦。” 沈辛夷:“...” 她艰难道:“都说夫妻感情不和是同床异梦,咱们都同床同梦了,岂不是说明你我如胶似漆?” 陆衍伸手揪她的脸:“如胶似漆你跑去收男宠?可见是孤疼爱你疼爱的还不够!” 沈辛夷左躲右闪:“当心当心,别让我动了胎气!”她不知死活地笑道:“所以你只是恼怒我收了男宠,就不生气自己当了男宠吗?关注点略歪啊。” 陆衍:“...” 他本是想狠狠教训她一顿的,无奈她有‘赦免令’在身,他只好作罢,附在她耳边恨声道:“十个月之后再收拾你。” 沈辛夷本来还得意的表情一僵,干笑几声:“不过是做梦而已,你当什么真呐?别的不说,八殿下被流放疆外,鱼望月也病死了,梦里他俩不还出现了,可见梦里的事儿全是胡思乱想的。” 陆衍越想那个梦脸越黑,又不能拿素素撒火,干脆给陆冰选了一门亲事,他今年也十九岁了,趁早滚出宫去,省的自家那个不省心的一直惦记着! 陆冰没想到皇嫂怀孕,九哥还有心思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他感动之余又颇是纳闷,不过陆衍给他选的准妻子是正三品中书侍郎的嫡三女,出身显赫,为人也貌美贤淑,才情更是华盖满长安,他就没啥不乐意的了。 第二个要解决的人是姬长昼,别以为他没看到,她浩荡的面首群里,就有一个白头发的身影!不过姬长昼离京四下云游去了,陆衍决定,等姬长昼一回来,他就给他介绍几个南疆女子! 等陆冰终于娶了媳妇,沈辛夷也快临盆,陆衍也顾不得吃味,提前半个月就把太医和稳婆请到宫里来,也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沈辛夷这胎居然提早十一天发动了。 沈辛夷自幼被养的油光水滑,底子好生产也顺利,不过两个时辰就产下一名女婴,又沉沉睡了过去。 她这胎其实产的很顺利,陆衍却坚持让她好生将养一个月再下地,沈辛夷好容易坐好月子,正和宫中女官商议孩子满月礼的事儿,就见陆衍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 沈辛夷让女官先下去:“你怎么这幅样子?出什么事了?” 陆衍轻轻晃了晃摇篮,面色不虞:“朝臣说我如今暂无后嗣,头胎又是个女儿,他们劝谏我尽早迎妃嫔入宫,好为宗室开枝散叶。” 沈辛夷似笑非笑:“那你怎么答的?” 陆衍轻咳一声,想表功,又不想显得太刻意,便轻描淡写地道:“趁着妻子月期纳妾,岂是大丈夫所为?”他见沈辛夷没反应,不由加重了语气:“我义正言辞地把他们驳了回去,他们倒是闹了好一场,差点搞出死谏来,但我偏不松口。” 沈辛夷笑看他一眼:“你知道就好,你若是敢拉人回来,仔细半夜被我用枕头闷死。” 陆衍并无扩充后宫之心,倒不怕她的威胁,只挑了挑眉,冷哼了声:“越说越大逆不道了。” 他对这个话题无甚兴致,取出两张描金的花笺来:“女儿的大名礼部快吵翻天了,还是没拟出来,不若先取个小名唤着。” 沈辛夷看了一排,什么‘安疏’‘昭华’‘扶蕊’,她既觉着哪个都挺好,又觉着好像都差了点意思,于是看一个否一个,看到最后也没拟定名字,正巧女儿又哭闹起来。 她给名字这事儿弄到头疼,脱口道:“还能叫什么?诗经楚辞都给我翻烂了,要不叫傲天怎么样?!” 摇篮里的粉团子本来哭闹不休,听见傲天俩字,奇异地止住了哭声,小嘴还微微上扬,摆出个笑模样来。 陆衍:“...” 沈辛夷:“...”不,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