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味觉》 楔子 他又看到她了。 在一间装潢典雅、十足地中海风情的义大利餐厅内,有一蓄着短发的女子坐在角落。她的头发乱翘,五官小巧,戴着一副miumiu的粗框眼镜,白皙皮肤上的点点雀斑使她看来像极外国小女孩。 可那一双隐在镜片底下的眼神,却让人也感觉得出,她的年岁并不若外表看来的那般年轻。 很漂亮的眼睛,他想。 可她真正吸引慕羿驰目光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她吃食的方式。 莫非,这个长相算得上秀致的女子吃起东西来却是狼吞虎咽?喔,并不是。只见菜端来,她先是拿起,转了一圈细细审视,接着拿起汤匙,先从食材到沾酱一一分食,最后才混在一块儿尝味。她的吃法太试探,感觉不像在品尝,而似在钻研。 莫非是哪个竞争对手派来的间谍,打算来查探他们的食谱? 慕羿驰这般想,可内心的感觉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兴味的成分多些。 现年三十五岁的他,是这一间义大利餐厅“海岸”的老板。除了这儿外,他旗下还有三间夜店和另一间和风餐厅。今次他正巧来这儿和主厨讨论有关下一季的menu,想不到……就让他给瞧着了这一幅画面。 “老板,有关这一份客户资料……”餐厅的经理出现,慕羿驰颔首,同那人走入办公室;离开之际他因觉得有趣而多瞄了那女子一眼。 他自父系遗传了四分之一的义大利血统,和母系的英国血统,深刻立体的五官和隔代遗传所造成的碧绿眸色,更为他添了份不同于东方人的异国色彩。而他方才坐在这儿,早已吸引了餐厅内各式男女的好奇目光,唯独那女子,整副心神全在她眼前的菜肴上头,浑然不觉四周气氛的异常。 这是否打击到了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答案是没有。说真的,他反而很开心,有人对他餐厅的菜色投以如此大的关注。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那女子已吃食完毕,一顿饭,她足足吃了一个多钟头,慕羿驰不禁佩服。老实讲,这是他第三次在他所经营的餐厅内看到她,而每一次,她的吃法都是这样,十足试探。 老实说,他很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从中得到想要的结果? 一直到离开餐厅、上了车,负责开车的秘书向他一笑,道:“老板,你看起来心情好像很好。” 心情很好?慕羿驰下意识摸上嘴角,这才知道,自己的嘴角,似乎一直是上扬的。 莫名地。 第一章 ability出版社第六编辑部 一早,充斥在编辑部内的便是一阵极其骇人的肃杀气氛。每个人都埋首在自己的岗位前,比对最后完成的稿件。取材、打稿、排版、送印、出刊,这每两个月必经的流程,就像是四季的更迭,在编辑部内轮回上演。 “碰”地一声,有人推开编辑部的门板走进来,脚下高跟鞋踩得喀喀响。助理一见到她,马上趋前一条条报告:“总编,那个喜来登集团的经理想请你吃饭……”、“业务部问我们杂志可否刊登美乐生的广告。”、“百勃问我们是否可以去他们旗下的餐厅采访……” 程林笙停下脚步,一双藏在粗框眼镜下的狐狸眼,直望着向她报告这些事的下属,深呼吸。“不是告诉过你,统统回绝?” “可是……”毕竟都是大公司,他们得罪不起啊! “告诉喜来登的经理,他们旗下的餐厅我已去过,在改善之前不会再去。然后美乐生是什么货色?登他们的广告摆明了拿我们杂志的公信力开玩笑,叫业务部长点眼。至于百勃……告诉他们,我会自己找时间去,不劳烦他们招待。” 一一交代完,程林笙头也不回地走入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她发刊前堆积如山的审稿工作。 小助理摸摸鼻子领命而去。这个新上任的总编做事有自己的一套,尽管已不是一两天的事,可相较于前任总编,他们还真是有说不出的不习惯。 现年二十九岁的程林笙,是ability旗下美食杂志《taste!!》的总编,新官上任不过半年时间;编辑部的大伙儿也只知道她之前曾在报社工作,私下有个blog,专门刊登有关美食的文章,公信力挺强。 公司老大高薪聘用她,目的便是来整顿旗下销路一直不见起色的美食杂志。而确实,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已用实力证明了上层识人的能力无误。 很快地,这个话题中的人物走了出来,手上扬着一份稿件,声色严厉地:“这一份有关dino餐厅的稿子,是谁写的?” 角落一个被点名的小编好害怕地举起手。“是、是我……” 程林笙镜片下的眸睐她一眼,吐了口气。“不是已经讲过很多次?采访一间餐厅,不要只是轻描淡写把他们的menu、味道描述一下就好。这一间餐厅的特色是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又是什么?我们又为什么要报导?像这种只会说很好吃很好吃的,不缺我们这本杂志,懂不懂?” 对方被她严厉的口吻吓得不知所措,只能点头如捣蒜。“懂、懂。” “既然知道,就重写一份。”“啪”一声把稿子丢回小编面前,程林笙再次回到办公室,徒留编辑部内一阵人人自危的紧张气氛。 这个新来的总编……果真是好恐怖啊。 此时电话响起。“喂,taste编辑部……好,我知道了。”助理按下内线。“总编,你的电话。是‘海岸’的经理……” 程林笙二话不说接过,镜片下的狐狸眼瞬间露出灿烂光芒。“可以?好,我知道了。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方便吗?好,明白了,谢谢。” 她挂上电话,十足兴奋,按下内线向助理交代:“帮我去联络摄影师,明天下午三点……对,还有,叫文君和我一起去,就这样。” 助理挂上电话,略带同情地瞥向刚刚被程总编狠狠“鞭”过一顿的小编,道:“总编指名你,明天跟她一起出去采访。” 啥……啥?!“天啊,我不要……”那新来的小编欲哭无泪,加上方才的稿子已事隔多天,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可写的……重点是,还要达到这个魔鬼总编的要求,她干脆辞职算了,呜! 一旁的编辑们望着她那一副模样,好气又好笑。“你刚来,也许还不习惯。这个程总编刚上任的时候,我们都被她‘震撼教育’过,你去了就知道了。” 尽管这个总编公事公办起来很可怕,不过相处久了,她们也知道那人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真该照顾下属的,她也不会吝啬。 也之所以,她们才能够留任到现在啊,阿门。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天下午三点,一如电话上约好的,程林笙带着摄影师和跟来见习兼打杂的新小编来到了“海岸”。 “海岸”是一间偏地中海风格的义大利餐厅,她在《taste!!》编辑部任职已半年,前三个月的时间,杂志内所有报导的餐厅全由她一人出面采访,而待下面的人稳定后,她已极少这么拚,但今天例外。 一方面是带新人,另一方面,这间餐厅的味道,确实也吸引了向来挑嘴的她。 这时是“海岸”的休息时间,餐厅内没客人,程林笙和餐厅的经理握手,两人坐下来,开始谈论起有关这一间餐厅的种种── “我们老板有四分之一的义大利血统,他的祖母是道地的义大利人。因为想要将那种家乡的味道向世人传达,才决定开了这一间餐厅……” 他们聊着这一方面的事,厨房也在程林笙的指定下做出一道道菜肴。摄影师在旁拍照,小编被逼着发问,问得不对或是没有重点的问题,就要遭受总编暗暗一瞪,十足可怜。 好不容易采访完,程林笙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你们旗下是不是还有一间‘纯粹’和风餐厅?” 经理一愣。“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程林笙只是一笑。那间餐厅她上个月去采访过,对方亦曾提到他们的老板有着义大利血统,却因欣赏日本人那种专注而执着的精神,才开了以“纯粹”为名的和风餐厅。 而这两间皆是由她亲自出马采访,尽管没见过老板本人,不过,程林笙不得不承认,他旗下的餐厅确实很合她的胃口。 采访完正要离开,程林笙转身,却不意在门边撞到了一堵墙──“哎!”她叫出,在将跌倒之际被人扶住,她摸摸鼻子,知道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人,很很尴尬。“不好意思……” 她抬眼,却望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碧水里。 “老板,您怎么来了?”餐厅经理讶喊,所有人一愣,包含了正被那人给捉住手腕的程林笙。 慕羿驰一笑。“我刚经过,进来看看。” 这个男人笑起来很好看。他五官深刻,深褐色的头发微卷,挺直的鼻梁和碧绿的双眸洋溢着十足异国风情,很难不教女人心花怒放。程林笙也是女人,一时见到这般俊美的男人,不可能不心跳加速,但她稳住。“谢谢你。” “不会。”对方仍是一派教人如沐春风的笑,可在看清这不小心撞到自己的女人五官后,本来疏离的眸色才显露出讶异。“是你!” 啊?“我们见过吗?”程林笙一脸莫名其妙。 慕羿驰深邃的眼望着她,脸上那一副miumiu的粗框眼镜不变,还有这一头总是飞翘的短发……和那明亮有神的眼。她又来光顾他的餐厅了?真是忠实顾客。“我见过你几次,在我们这里。” 大老板好厉害的记忆力啊!程林笙佩服。她在采访前一般都会私下过来个三次,也许第一次只是运气好,弄得还不错;第二第三次才是真本事。只是没想到以自己这副模样也会被这男人给注意到,她很难不感到意外。 毕竟,说白一点,眼前的男人实在太出色,不只五官样貌,包含他订制西服下高大健壮的身材和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这男人面带微笑,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然而他深沉的绿眸底,却像与这世间隔开了一道距离。 莫名的,程林笙脸红了。为了掩饰住这样的感觉,她忙递出名片。“我是《taste!!》的总编辑,程林笙。” 慕羿驰接下名片,这才恍悟。“原来如此。”所以先前她吃食的方式才会那般试探,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采访。“我看过你上一期的报导。谢谢你,把我的餐厅写得很精采。”他一哂。 “不客气。”两人握手,程林笙抬眼望着这男人,发现他真的很高大。一身铁灰色的手工西装似乎包裹不住他锻练有成的美好身材,包覆着她的手有着属于男人的粗糙质感,十足有力。 她咳一声,收回了手。唉,当真是太久没见过好男人了,才会在工作的时候这般胡思乱想…… 于是,礼貌性打完招呼,程林笙快步离去。慕羿驰望着她纤细却直挺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勾起,在旁的经理见了困惑。“老板,怎么了吗?” “不,没有。”他摇头,走入办公室,内心想的却是:很高兴他的餐厅能被她认可。 毕竟在美食评论界,这个程林笙的名号也算是无人不知。 ability是一间大出版社,旗下各式书籍尽出,唯独美食这一块却做得很不怎么样。据说是因前任总编私下收受利益,把那些明明不怎么样却给钱要求采访的餐厅写得天花乱坠,任意刊登广告,使得杂志公信力滑落,销量一直跌跌不起。 直到她来,整肃编辑部风气,她独特的眼光以及敏锐的味蕾,找出了许多名不见经传、却十足有风味的餐厅。对于只靠企业名声而随意经营的店家更不客气,在私人的blog刊登负评,引来许多回响。 她的笔法充满感情,重新引起人们对“吃”的渴望;她一手主导的《taste!!》销路更是逐渐看涨,几乎要变成ability旗下最赚钱的一本美食杂志。 而今天他竟有幸遇见这美食界的奇女子……尽管她和自己预想中的模样有些不同地过分年轻,不过那一双眼……却也说明了她不只是外表所见的那般简单。 自始至终,慕羿驰都觉得,她的眼睛,很漂亮。 程林笙的眼属单眼皮,眼角微微上挑,而晶润如黑珍珠的眸镶嵌其中,散发着熠熠光采,那是一双不论遇到任何事,都不会轻言放弃的眼神──他看得出来。 而他不否认,自己确实被她那样的眼神给吸引了。 这时,另一厢也有一个人这么觉得。“天啊,刚刚那个慕老板的眼睛,真是太漂亮了……” 程林笙受不了地白了这无脑小编一眼。“等一下进办公室,在下班前交出有关‘海岸’的报导给我。” 啥?!这一下小编从天堂掉落地狱,可怜兮兮地讨价还价:“可不可以明天……” 程林笙一双厉眼狠狠瞪去,摆明着「你不想活了”。“采访过后当下的感觉最准确,要拖到明天,包管你这小脑袋什么都忘了。”实际上她只是测试,不可能真叫这个菜鸟小编一人独力操刀,可该要求的,她也不会客气。 “还有,晚一点把你之前那个餐厅的资料给我,我再去采访一遍。” “呃?”那个小编愣了,一脸不解地望着程林笙,后者瞪她一眼。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原来……“总编!”这个就是传说中总编的刀子口豆腐心?喔,她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啊── 程林笙翻了个白眼,没理会这个小编的感动,迳自走入ability出版大厦,脑中已开始流转着等下所要写的报导内容──一个拥有四分之三义大利血统的男子,自祖母手中得知了故乡真正的味道……就这样开头。嗯,还不错。 思索着有关工作的内容,然在这一刻,脑中却倏然浮现方才触及到的那一双深邃得几乎要将人吸入的灿绿双眸。程林笙掩着胸口,不否认自己的心跳在这时……有些加速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本以为自己和那男人就此见过,再不会有交集,但程林笙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出现这般的变化。 杂志出刊不过一个星期,他们编辑部陆续接到各式来函和电话。基本上这是惯例,毕竟杂志的阅读人口众多,光是官方论坛就有许多有关当期杂志的心得和意见,然其中却以“海岸”这间餐厅的讨论最为热烈。 评价有好有坏,这算是常态,可其中有篇读者的投书最令程林笙费解。 ……海鲜奶油炖饭,等了很久,米没有熟就算了,奶油的味道太重,吃第三口便觉得腻,吃不下去…… 她困惑。这是她在杂志上极力推荐的一项,当时也曾亲自尝味,米粒分明香q,奶油香浓而不腻口,可网路上的评价却分成两极,而类似这样的投书,还不止一篇。 而文中好几篇负评的开头几乎都是“星期三去吃”、“星期三去了一趟”、“星期三……”为何都是星期三?程林笙疑惑,特意打了电话去“海岸”,向经理道:“我是《taste!!》的总编,程林笙。有关你们这一次的报导……” 她将网路上读者表示星期三的餐点有问题之事提出,只见那人听了一愣,慌忙道:“我们会改进,谢谢程小姐的意见。”就挂了电话。 这下程林笙更不明白了。 不过,报导是她写出来的,她有义务搞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于是她挑了个星期三,再次低调地来到了“海岸”。 为防过去因独自一人而惹来慕大老板的注意,这一次她拉了自己在出版社的另一编辑部好友安禹铭作陪。 两人各自点了不同menu,程林笙一样点了奶油海鲜炖饭。星期三的晚上,餐厅内依旧是人声鼎沸,两人等了许久,还是来作陪的安禹铭率先发难:“到底怎样啊?他们是还在割稻哦?” 他是ability旗下女性杂志的美编,和程林笙算是旧识。他很不耐地看向手表。“已经快三十分钟了,这也太久了吧?” 程林笙睐他一眼。的确,一般炖饭较为费时,可等到这个地步也真的太久了一些。她招来服务生询问,对方只向她鞠躬致歉:“不好意思,今天人比较多,主厨忙不过来……我再帮您向厨房催催。” 人比较多?不是吧,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人比今天还多咧。“我觉得有问题。”程林笙直觉道。 安禹铭没在意那个,不管怎样,先让他吃到东西才是真啦。 好不容易菜上了桌,程林笙尝了一口就知不妥。她放下汤匙,向安禹铭道:“你的让我尝尝。” “啊?”疑惑归疑惑,不过也早猜到这妮子找他出来吃饭绝不单纯,安禹铭乖乖将他的义大利水饺分给她。只见程林笙一尝,眉头一皱,马上便向服务生道:“麻烦找你们经理过来。” 先不要说她的海鲜炖饭,米粒又涩又硬,奶油味腻口;安禹铭的义大利水饺更狠,馅不扎实,酱料不够浓郁,起司味喧宾夺主……这和她先前来吃的完全不一样! 她向经理表明这些问题,经理一见她来,便愣了一下,接着支支吾吾,表示厨房出了问题,他们会改进。望着经理那怯生生的模样,程林笙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不料在那天之后,他们杂志网上的留言不减反增。 于是她懂了,找那经理根本就无济于事。 她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问题,可,第一,事关杂志的公信力,第二……她很不高兴一间本来吸引她的餐厅,就这样被糟蹋。想了很久,她终于拿出名片,直拨慕羿驰的公司。 程林笙请总机转接业务,表明这一次的问题。“我上回去吃,和网路上的负评差不多。若贵公司一直没有改善,我们杂志将会考虑在下一期刊登道歉启事……希望不要真的变成这样的结果。” 所谓的道歉启事是《taste!!》前一期报导的餐厅,若有不符资格的情形,他们会在查证过后,直接在杂志上刊登该餐厅已没有足够实力受他们认可。这种几乎是和店家对干的行为,确实让她惹恼了不少公司,可相对地,也使他们杂志的公信力相对提升。 对方毕竟也是在这行混的,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极力允诺他们会处理。 然而过不久,助理拨来内线。“总编外线,dozo公司找。” 这么快?dozo就是“海岸”的原公司。她接起,却不期然听见一抹极其浑厚的男音。“程小姐,你好,我是‘海岸’的老板慕羿驰,我想跟你进一步询问有关这一件事。” 老板亲自来找?有没有这么夸张!程林笙吓一跳。“我刚是和你们业务联系……” “我知道。”对方在电话中似是一笑,而程林笙几乎可以想像他笑起来的样子。“刚刚业务来向我报告过了,只是我想更清楚地了解这一件事的细节。” 对方的声音沉稳而扎实,甚至带着点异国腔调,程林笙听得有些心跳加速,可她把持住。“您可以上我们杂志的网站去看,那儿有不少关于你们餐厅的讨论……然后我个人一共去过两次,似乎只有星期三这天特别有问题。” 慕羿驰在电话那端沉吟了一会,似乎在咀嚼“星期三”所代表的特殊意义。基本上,这天是他们公司开会的日子,若没意外,他是不巡点的。“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他挂上电话。 这下程林笙仍在惊愕中,还来不及消化对方亲自打电话来的事实。而另一厢的慕羿驰站起身,向他的秘书交代:“帮我连上《taste!!》的网站,印出有关我们餐厅的讨论,然后替我安排个人星期三去‘海岸’看一看……我要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秘书倒是一笑,衔命连上网站,却道:“不过是一个杂志编辑的意见,有这么重要?” “这事关商誉。”慕羿驰吐了口气,调整领结,墨绿的眸里绽放出一种光采。似乎安逸了太久,很久没有这种突发状况要他解决了。 他很快地浏览过相关留言;而星期三之后,他也自派去的人那儿得到了回报,的确和程林笙说的一样,分毫不差。带着这些讯息,他来到“海岸”,问向那名经理:“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没料到这件事竟会惹得老板亲自出马,一时也手足无措。“这……因为厨房的人力不够……所以……” 慕羿驰厉眼瞪向那经理。“厨房的人力怎会不够?这个月的班表我看过,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就算不够,你也该向公司报告,而不是这样私自处理。” 这次他真动了怒。他找来相关人员,下令彻查。一查之后发现,有位厨师和经理交好,想多休几天假,所以经理便安排了老板不会巡视的星期三给那人休假,至于不够的人力,则由学徒来递补。 慕羿驰生平最恨有人在他底下搞小动作,而且还搞得这么不漂亮。于是不顾那经理的苦苦哀求,二话不说,直接让他们走路吃自己。 然后他想到……有个人,他似乎应该道谢。 他很意外自己会受到那个女人的帮助,可这样的感觉并不差。于是慕羿驰再次打了电话过去。“程小姐,有关那一件事,我们已经解决了。” 毕竟是对方公司内部的事,程林笙没多问,只回了一声。“喔,是吗?” 她的反应太淡,教电话那一端的慕羿驰眉一挑,继而笑道:“为了答谢你,希望你能赏光,星期三的时候再次莅临我们餐厅……当然,所有开销由我们公司支出。” “你要请我吃饭?”这一次程林笙的反应终于大了些,口吻像是不可置信,这老板……会不会太闲了? 然电话那一端的慕羿驰却笑了。他更正:“不,是由‘我们公司’埋单。当然,如果你希望是我个人帮你埋单,我也无所谓。”他开玩笑,觉得她的反应和她外表给人的精明感觉不同,直接又可爱得很,好妙。 这下程林笙红了脸,知道自己误会了,尴尬不已。 她咳一声。“我知道了。不过,我会自己挑个喜欢的日子去,就不劳烦你们安排了。”简而言之,她这一次去,也是为了“验收”他处理得究竟如何。 “我明白了。到时再麻烦你向柜台出示一下身分证件便行,我会跟下面的人交代。”听见她的坚持,慕羿驰锐利的眸在电话另一端软了,他低低一笑。“buonanotte.”然后,挂上电话。 这男人的声音太好听,简短的义大利语自他口中吐出,几乎要醉了她的耳。“天啊。”忆及自己方才的失态,程林笙哭笑不得,忍不住想捶自己一拳。拜托,人家只说了要帮她埋单,又不是约她吃饭,她反应干嘛那么大? 程林笙笑笑,真服了自己,并拿出行事历,确定行程,安排自己造访“海岸”的日期。 然而,她更想知道,那男人方才那一句义大利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章 事实上,那不过是句“晚安”,压根儿没有其它意思。 在某个星期三,为了确认慕羿驰处理得如何,程林笙再次来到了“海岸”。 的确如慕羿驰在电话中所说,事情似乎解决了,餐点很可口,没什么太大问题。程林笙心下佩服,没想到那个男人动作如此之快……看来他的公司会成功,不是没有道理。 这样的想法让她再次对那男人有了好感。她梭巡四周,想着自己先前来探查的时候究竟为何会被那个人给发现……然后,就对上了一抹饱含兴味的绿色眸光。 她愣住,只见对方笑意盎然地朝她走来,仍旧是那一副优雅逼人的姿态。“今天的餐点,你还满意吗?” 因为太意外,程林笙胸口不由自主怦怦跳,没想到自己竟真的会在这再次遇见这个男人……好吧,她不否认,自己的确有一些期待,只是没料到真的会实现。 因为太巧了,她眼神微露警戒。“你怎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 慕羿驰眉一挑,口气好轻:“你误会了吗?我只是例行巡点,刚好巡到这里遇到你……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你的,餐点也没动过手脚,放心好了。” 程林笙一听,感觉不好意思,知道自己第二次反应过大,糗得忙推眼镜,想快点走。慕羿驰像是发觉了,朝她一笑。“我没有别的意思。甜点不是还没上?难得来了,就好好享受一次,不用在意我。” 谁能不在意啊?程林笙在内心os。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太强烈,他站在这儿,全餐厅的目光都定在他身上,连带使她被瞧得很不自在。她说:“还有其它事吗?您一直站着,好像有点……显眼,要不要先坐下来?” 慕羿驰沉吟一晌。“那我坐下吧。”他拉开椅子,在她对面从容就座。 他要坐,程林笙也不能阻止他。不可否认的,这个男人的电力百分百,他坐在她面前,那一副浑然天成的成熟举止,几乎要闪瞎了她的眼。“我需要可鲁……”可是她又怕狗,怎么办? “可鲁?” 不知她怎会冒出这一句话,慕羿驰一时失笑,这下她才恍悟自己不小心将内心所想说出口,超尴尬。程林笙挥挥手,忙转移话题:“真想不到您会这么重视我们杂志的意见。”对这一点,老实说,她是真的很意外。“您常这样亲自出来巡点?” 若是那一种没有后台的小餐厅便罢,可日日公司不管怎么讲,财力总有一些,就算在他们杂志上踢到铁板,也可以靠钱买通各种通路,不怕客人不上门才是。 对此,慕羿驰只淡淡一笑。“我也是白手起家苦过来的,早已习惯了自己亲力亲为。而且我相信若不注意那一点点的流言,便有可能造成难以想像的毁灭……何况是大名鼎鼎的女食神ste周?” 那个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名字被人提及,程林笙很是讶异。“你怎会知道我在网路上的匿称?”因为太惊讶,以致和方才一样省略了敬称。慕羿驰敏锐地察觉到了,唇角微勾。她过分直率的反应令他发笑,本来的防备也渐渐消融了。看来,她做表面功夫的功力还不到家啊。 ste周,不问也知道是来自星爷电影《食神》里的stephen周,那是她在blog上所使用的名字。 那blog自她出社会便经营到现在,再早之前则是新闻台,大三开始,近十年的时间内早已破百万人次,上头的文章泰半以所谓的美食“心得”为主。尽管这个身分已不是秘密,可她仍很意外眼前的这个男人会知晓。 或者说,他会上网看blog这一点,才教她感到诧异。 毕竟眼前的男人实在太贵气。尽管知道自己的想像白痴,可程林笙总觉得他该像中古世纪的公爵一样,住在奢华的古堡,平日的兴趣不是骑马就是品酒…… 呵,她几乎可以想像这男人穿着中古欧洲贵族的衣服,坐在古董椅上端着陈年好酒细细品啜的姿态了。 她为自己白目的想像而笑,慕羿驰望着,她不期然的笑感染得他嘴角一勾。他开口:“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什么?” “你明明不姓周,又怎会叫自己ste周?”老实讲,他是真的很不解。 对他这个疑问,程林笙先是一愣,继而不可思议地噗嗤一笑。“天啊,你不知道星爷?” “星爷?”对方似乎仍困惑,程林笙见他这样,更想笑了。就算没见过猪走路,也该吃过猪肉,这男人当真不知星爷是谁? 不过,也是。也许这男人自小真在古堡中长大,各种不同科目的家庭教师轮番上阵,看的书不是经营就是管理,哪可能会知晓他们这些小市民的小小娱乐? 所以她不与他诸多口舌。星爷的好,很难三言两语一次道尽哪。“您可以上网查查,有兴趣的话,再租片子回来看。”这是她所能给予的最好建议。 提到星爷,心目中的偶像,程林笙更是亮了眸。慕羿驰见状,不禁一笑,可见她下一秒似要克制住,恢复一派有礼,慕羿驰一怔,忽然不是太欣赏她这样的态度转化。 而其实,程林笙只是怕自己若再提到星爷事迹,就要忍不住在这个男人面前发作。所以她忍住,吃完了甜点,便立刻起身。“慕先生,谢谢您今晚的招待。” 藏住内心的想法,慕羿驰大方一笑。“不会,我的荣幸。” 这个男人的笑实在太灿烂,令程林笙此刻有了种气势输人的感觉。好吧,要笑谁不会?她用尽毕生之力笑得明亮。“我走了。” 一转身,脸上表情瞬间垮下。她真服了这男人可以一直挂着那样的笑而不会僵掉啊!可想一想自己这样的行径也实在幼稚,程林笙一阵好笑,服了自己,好不容易心跳回稳,她吐一口气,准备离去。 慕羿驰仍笑着,望着这个女人倔强挺直的背影,觉得她的应对实在有趣。心中一动,忍不住地开口:“程小姐。” 程林笙浑身一震,不解地回过身来。 她白皙脸上一片潮红,点点雀斑使她看来更显青涩。可她拚命稳住,像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他所影响──那一副模样,使慕羿驰更加忍俊不禁,连眼睛也笑了。“以后看到我,不用那么客气没关系。” 程林笙一愣,这一下连耳根子也红透,她微笑,但慕羿驰总觉得她的嘴角在颤抖。“我知道了。” 然后几乎是逃跑一般,一出餐厅便飞快离去。 这下慕羿驰终于忍不住抚额大笑。天!她的反应也未免太可爱了些!他不至于自恋,却很清楚自己在外表上的优势确实吸引得了他人,而看她方才那样,极力使自己不受影响的模样,他竟坏心眼地觉得……好有趣。 甚至,感觉这样的她和之前那个能干的她一样,给了他十足的好感。 而这样的想法令慕羿驰眸色一深。他招来秘书,准备回去。秘书难得见老板笑得如此开心、如此不造作,不掩意外。可直到上了车,听见老板的那个问题,忠心耿耿的秘书才真正觉得,这个老板今天似乎真的不大对劲── “立浣,你知不知道……星爷是谁?”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结果,慕羿驰的秘书为了这一件事笑了整整一个星期。 “老板,有关这周末‘海岸’二的开幕仪式……噗!”唉,又忍不住破功了。 慕羿驰白他一眼。自那天在车上问了秘书那个问题之后,他一见到自己就是这副德行。真是!不知道星爷是谁有这么好笑?而一想到那天她提及星爷时不由自主地亮了的眸,他更有了兴趣,想要见识见识这个“星爷”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可使她如此崇拜。 “没问题的话就这样吧。邀请函发出去了没?” “咳,发出去了。还有,有关星爷的片子我已帮您租回来了。真难得,您会对那样的东西有兴趣。”秘书一笑,却也笑得有些欣慰。 毕竟他这个老板长年以来埋首于工作,几乎没有所谓的娱乐可言。今天不管是为着什么缘故,他老板愿意去注意这些工作之外的东西,魏立浣都乐见其成。 慕羿驰也不是不明白自己这个秘书的心思。立浣跟了他多年,从他白手起家时就一直是他的左右手,长久下来,两人间也建立了相当程度的信赖关系。 “好了,你出去吧。”他信手拈来桌上秘书租来的片子,上头一个男人穿着白衣、手拿铁锅大杓,锅子里还有一条火龙窜出。食神?这还真是个有趣的片名。 他唇角一勾,将dvd放入电脑内,决定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来好好看看这部片子。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另一厢的程林笙则是一早进办公室,便接到了dozo旗下新餐厅开幕的邀请函。 基本上,接到类似的邀请不是第一次,若时间可以配合,她也大多会出席。这次开幕的是“海岸”分店,也许他们杂志可以做个专题报导……她一直都不否认,慕羿驰旗下餐厅的味道,向来十分吸引她。 于是安排好时间,决定出席。星期五的晚上,她来到位于中山北路上的“海岸”二。据说这餐厅从建筑外观到内部装潢、家具等全是订做,十分考究。她稍微浏览了下,发觉其精致程度果真名不虚传。 和几个出版社的同业打过招呼,她走至慕羿驰处。毕竟对方是主人,她到了总要示意一下才是。“慕先生,很谢谢您今晚的邀请。”微笑微笑再微笑。 对方见到她,愣了一下,继而唇角一勾,回以耀眼一百倍不止的灿烂笑容来。“哪里,你能抽空过来一趟,才是我们的荣幸。”他官腔打得轮转,向一旁的秘书介绍:“这位是程小姐,《taste!!》的总编。这是我的秘书,魏立浣。” “《taste!!》的总编……啊,原来是你。” 原来是她?“我们认识吗?” “不……没有。”想到那一件事,魏秘书忍不住又是一笑。他说:“你就是那个ste周吧?你的评论真的很精采。托你的福,我们老板最近才终于有了一点娱乐,谢谢你。” “立浣。” 可惜慕羿驰要阻止已来不及,程林笙第一次见到这男人似有些无措地耙梳头发,不禁兴味来了。“哦?怎么说?” 坏心眼人人都有,难得见到总是一派风度翩翩的男人露出这番不为人知晓的模样来,老实说,程林笙很有兴趣。 魏秘书似乎也一样。“我们老板啊,前阵子突然开口问我星爷是谁,还要我去找星爷的片子给他看。他很少有娱乐,第一次对公事外的事感兴 趣,害我一时有些吓到了。” 星爷?程林笙一愣,看向慕羿驰。只见那人手指搁在唇畔,想阻止自己秘书多嘴却又找不出理由,只得叹着任人说白了的模样。他吐口气,受不了地一指。“立浣,帮我看一下陈先生来了没,我还要和他谈论有关顶楼设计的细节。” 这支开的意味太明显,魏立浣不以为意,一笑离去,留下程林笙和慕羿驰两人。程林笙睐着他,有些好笑。“你真的找了星爷的片子来看?”她口吻不掩意外。 其实当时她只是随口提起,没想到他竟这么认真……程林笙忍俊不禁,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这一面,还挺可爱。 慕羿驰大掌一抚自己深褐色的发,轻咳一声,在她灿灿眼神下不禁一笑。“我只是担心自己是不是太过埋首于工作中,和这个世界渐渐脱节了。”毕竟已有两个人以实际反应来表示他不知道星爷,似乎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哪。 “然后,我也知道了你不姓周,却称自己为stelta周的原因了。” “你看了《食神》……”这下程林笙的意外掩不住,一提到星爷,她镜片底下的眸全亮了,慕羿驰一怔,只见她好不雀跃地:“那是星爷所有片子中我最爱的一部!还有《唐伯虎点秋香》,一日丧命散和含笑半步癫好经典!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良药!” “老板,设计师来了。” 魏秘书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程林笙的兴奋情绪。她一愣,看见眼前男人含笑审视自己的碧绿眸子,这下子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天!这种一谈到星爷就忍不住要发花痴的白目习惯,她要何时才改得掉? 她想写个惨字啊…… “咳,那我不打扰了。”因为实在太丢脸,所以程林笙只挥手示意,便转身离去。慕羿驰望着她强自镇定的背影,想到她方才瞬间红透一张脸的特技,再忍不住,待她走后,“哈”一声大笑了出来。 天,她好有趣! 魏秘书第二次见到老板当众笑得如此开怀,不掩诧异,一旁的设计师也直了眼,倒是不及走远的程林笙听见他这般笑,只想埋了自己或砍了他。笑,再笑啊!有什么好笑的!她不过是热爱星爷而已。 ……倒是完全忘了自己刚刚为慕羿驰难得的困窘而感到幸灾乐祸的事。 不可否认,那个男人的笑声听来很爽朗,只可惜被嘲笑的人是自己,她无法欣赏。因为觉得太丢脸,所以程林笙躲得远远,再没有勇气去和慕羿驰做多余的交际,却因而错过了那个男人……正悄悄审视她的逼人目光。 那个男人似乎天生就是一个发光体,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订制西服,米色领带,十足王者姿态。那一双碧眸更像在睥睨这个他所一手建立起来的美食王国;而与会的众人,则都是属于他的臣民。 尽管极力克制,可程林笙还是控制不住的瞄向那儿去,只见他此刻正与一个穿着十分亮丽的女子愉快交谈。唔,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宏翔企业的千金,前阵子八卦杂志才在传她和慕羿驰的暧昧新闻咧。 她没想太多。餐厅的一楼是开放式空间,有桌椅和吧台。二楼则是专属的vip室,隐密性十足,甚至还有供人娱乐的游戏室,附有撞球台,配备齐全。程林笙上了楼,一间一间参观着,内心不禁赞叹起慕羿驰的大手笔……然后,就在其中一间vip房里,她见到了自己实在很不想遇到的对象。 那人看见她便一愣,程林笙也是。她内心喊糟,本想就这样离开,然而似乎已来不及──“这不是《taste!!》的程总编吗?真没想到你会来参加这次的开幕式啊。” “哪里。”那人字字句句都带刺,程林笙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老实说,她和眼前这位美乐生的业务经理有些过节。他们公司旗下曾有一间餐厅开幕,她去尝了。东西难吃,服务态度傲慢就算,价位还高得十足不合理,唯一优点就是砸钱造出来的门面不错。 所以后来她拒绝了这间公司采访的要求,并在自己的blog里大肆批评这一间餐厅。后来餐厅经营不善,关门大吉,而这一位陈经理,就是当时那一间餐厅的负责人。他为此感到脸上无光,认为是被她所害,怀恨在心,两人也就这么结下了梁子。 基于这一层缘故,她并不想和眼前的男人多打交道;然那经理一见到她便酸气四溢。“听说你对dozo旗下的餐厅倒是诸多好话嘛,刚看你和慕老板说话的样子……该不是在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吧?” 什么东西啊!程林笙火气瞬间涌上,见他身旁错落着酒杯,猜他是喝醉了。“这种不合时宜的话您也讲得出来,也难怪贵公司的餐厅会是那个下场。” “你!” 没打算再理眼前这男人,程林笙话说得讽刺。然在转身之际,那喝醉的经理恼羞成怒,一把抓起桌上花瓶就要朝她砸来── 程林笙吓一跳,眼看就要闪避不及,一道十足有力的吓阻之声在这时响起──“你在干什么!”止住了那男人一时冲动的攻击。 她脸色发白,惊恐下怯怯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慕羿驰一脸肃穆地朝这儿走来,很快地制止了那个男人。“陈经理,我想您大概是喝醉了,我请人送您回去吧?” 表面上是疑问句,可实际上却不容反驳,迅速向下面的人交代,那男人很快就被服务生给架离。程林笙看着这一幕,随即蹲坐在地上,有些失神,慕羿驰睇着她,伸出手来。“站得起来吗?” 第一次,程林笙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竟不是笑着的。 他神态严肃,像是绷紧了五官,没想到她竟在自己的地盘上遇险,他不掩自责。看见这样的慕羿驰,程林笙一时竟是不敢直视。 “应该可以……”她别开头,想站起来,却是一阵踉跄,跌了回去。 慕羿驰见状,拧眉。“怎么,伤到了吗?” “不是……”是腿软。刚刚差一点就遭受到攻击的事实,令此刻的程林笙仍处于恐慌状态。她手发着颤,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可一直被这男人瞧着也不是办法……“呃,我坐一下就好了。谢谢你,慕先生。”她极力一笑。 慕羿驰瞅睬她明明就吓得脸色死白、浑身打颤,却仍兀自强撑着的模样,眉头一皱。这时周围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场骚动而往这边看来,没法子,他二话不说,脱下外套盖在她腿上。“失礼了。” “咦?咦?!” 就在程林笙反应不及的当下,她已被这男人给拦腰抱起。因为太突然,致使她只能下意识勾住这男人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去。 慕羿驰见状,嘴角微勾,向一旁跟上的秘书飞快交代:“帮我空出一间房,告诉陈先生我晚点再上去,然后请林医师过来……还有,准备一杯白兰地。” 训练有素的秘书领命而去,程林笙一时被他这般抱着,很无所适从,偏偏抱着她的男人此刻脸上表情却严峻得令她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她叹了口气。还好二楼的人不多,要不,她今后就真的不用做人了。 庆幸着这个不幸中的大幸,程林笙任由这个男人抱着。他身上传来一种柑橘类的香气,她很意外有男人会使用这般女气的香水,却莫名地,觉得和他好合。 她因而逐渐稳定下来,感觉安心。 之后她被放在一间vip室的沙发上,直到脚踏实地了,才意识到盖在她大腿上的外套。“你、你的外套……”因为太紧张,她结了巴。 慕羿驰勾唇接过,再次穿上。那优雅的姿态太过理所当然,她看得有些发怔,然后那男人将桌上已准备好的白兰地递给她。“喝一点,可以镇定心神。” “谢谢……”突然受到这样的对待,程林笙简直受宠若惊,加上被人救助的安心感,她不禁红了眼眶。这个男人似乎是真的太好了些,刚刚将她拦腰抱起的时候也是,因为怕她裙底走光,还特意先脱下外套掩住…… 思及方才的画面,她不自觉赧了脸。此时有人敲门进来,那是一个长相十分秀致的男子。慕羿驰向他道:“这位小姐的脚好像扭伤了,能不能帮她看一看?” 对方挑高了眉,声音好淡地:“我是整型医生。” 他知道。“但看基本的跌打损伤应该没问题吧?”毕竟在场的人,他信得过的也只有这位林医生。不论如何,身为老板,他不乐见事情闹大。 只是两人的对白实在有些无厘头。找整型的来看扭伤?程林笙“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我脚没有事,不用麻烦你了,林医生。” 慕羿驰挑眉。“可你刚刚……” “我……我那是腿软。”医生都请来了,再不好意思也得承认。这下程林笙红了耳根,好不尴尬。 于是林蘅和慕羿驰对看一眼,前者一笑离去,后者倒是显得反应过度了。他吐口气,撩拨头发,恢复了本来的从容自持。“没事就好。刚刚那位是美乐生的陈经理吧?不知你跟他是……” “有些过节。” 程林笙叹息,喝下白兰地后,心神稳定了许多。本来这种事属私人范畴,她不会拿出来讲。可第一,这男人方才救了她;第二,他是这里的主人,有必要了解状况。所以,她琢磨了会,还是将自己和该公司的恩怨情仇娓娓道出。 慕羿驰听着,实在不知该摇头还是佩服。早听闻这程总编的脾气很拗,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以后遇到那样的事四两拨千斤带过就好,毕竟大家都在这一行,以和为贵。” 感觉自己好像被误会了,她想解释:“不是,那是因为他──” 慕羿驰一笑,阻断她:“放心,我不是说你不对。但对方喝了酒,失了理智,你和他一般计较,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而已。” 本来这些话慕羿驰不会多事的去说,可对象是她,他很直接,仿佛关心则乱。“如果你觉得那是你的自由,那也请你想想,若我没有正巧上楼的后果。”他眼神锐利,毫无玩笑之意。 他若没有赶到……程林笙抱臂打了个冷颤。“……我不是那个意思。” 慕羿驰挑眉。“哪个意思?” “我没有说那是我的自由,下次……我会注意。”好吧,不否认这个男人说的确实很对,她无话可说。不论如何,他救了她是事实。 其实她有些感动。 毕竟这不干他的事,大不了把她放在这儿让她自己恢复就好,可他还是放下正事,留在这儿陪她,甚至还那样苦口婆心地规劝她…… 感觉自己已被这个男人彻底给影响,程林笙别开眼,刻意掩饰住自己的心思。而她这一副模样令慕羿驰唇角勾起,难得地坏心眼起来。“还有呢?” 呃?“还有什么?” 只见眼前男人仍旧笑得恁般灿烂。“一个淑女被人搭救后总该说些什么吧,不觉得吗?” 真是的!“谢谢你。” 吐了口气,程林笙好气又好笑,本来不甚平稳的心绪在这男人的捉弄下好了些许,已没有方才那般不知所措的感觉了。 足以这个道谢,她很真心。 见她脸上表情已没有方才的惊惶,慕羿驰歇了口气。“你想待着吗?还是要先回去?” 被人闹成这样,程林笙也没继续留下来的兴致了。“先回去好了。” “ok。那我派车,等我一下。” 她一愣。“呃,你不用送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而且你还要招待客人吧?” 慕羿驰顿下动作,睐她一眼。这一次,他的眼中有了真实笑意。“对,所以我请秘书叫车送你,方便吗?”她的反应太直接,他看着,觉得有趣。或者……多少有点坏心眼的成分存在。 天!她脑子究竟在想什么!“方便、超方便!不劳烦你了……”现在程林笙只想直接找个洞把自己给埋了。人家明明只是请人叫车,又没有要送她的意思,她干嘛白目,在那儿自作多情! 似乎每次遇到这个男人她就开始方寸大乱、连连失态……而那个原因,她现已开始……有些了解。 一整个晚上丢脸丢到姥姥家,她忙着起身却又不幸绊到跌回沙发去。“小心!”慕羿驰眼明手快,扶住她,朝她一笑。“你确定你没受伤?”瞧,连站都站不稳了。 程林笙不好意思,想道谢,却看进了一潭碧绿色的湖水里。她没敢再看,却发觉这男人直望着自己的眼底瞧……难道她的眼里有什么? “你的眼睛很漂亮。” 啊?啊啊? 程林笙愣着,慕羿驰将她扶好,道:“你的眼睛似乎带着点中国北方的色彩,很漂亮。”正确而言,是很性感。 她的眼睛……很漂亮? 这是句称赞,可听在程林笙耳里,却是一肚子的匪夷所思。她的眼属单眼皮,眼尾甚至微微上挑,由她自己看来,倒像极了狐狸。可他……却说她的眼睛漂亮?真要说的话,这男人的眼睛才美吧? 不过,怀疑归怀疑,于情于理,她仍该道谢。“谢谢你,虽然我觉得你的品味有些……异于常人。”还是忍不住,加上一句自嘲。 毕竟从小到大,除了恶意的嘲讽外,没人称赞过她这双眼好看,连她自己也不觉得,才会在近视后配了这样一副粗框眼镜来掩饰。 慕羿驰却是一笑。“可我看上的,都是绝世的好东西。”这一句话,他说得好真心。 呃?程林笙瞪眼,还来不及细思他话中真意,魏秘书便敲门进来,表示车子已安排妥当。慕羿驰朝她伸出手。“谢谢你今晚的赏光,很遗憾让你遇到这样的事……下次在邀请前,我们会再多注意一些。” “……不会。”她仍有些恍惚,和这男人握手告别。上了车,她不住掩面,红透了一张脸。“天啊天啊天啊天……” 她忍不住哀号。尽管知道也许那只是慕羿驰随口的一句谬证,当不了真,可被人那般赞美,毕竟还是第一次。程林笙不否认自己也有女人的虚荣心,不可能没反应。前面的司机吓了一跳。“小姐,你还好吗?” “还好……”程林笙苦笑,掩住自己开始惯性作疼的胃。她一直抗拒着自己会喜欢上那个男人,可感觉说来就来,到头来压根儿避不掉……那个男人太好,拥有数不尽的优点,而她,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个女人。 不否认那个男人的笑很迷人,不否认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不否认被他抱着的滋味很美好……ok,到此为止。 程林笙想克制住自己,偏偏还是忍不住。陌生的情潮席卷上她,那样的感觉直到回了家、洗了澡躺在床上,仍不曾褪去。太久没有为一个男人心动,她连自己的手该放在哪儿都不知道。 更何况,她喜欢上的,还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即的一个男人…… “他看了《食神》,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她自言自语,又滚回床角去,开始表演起“滚地叉烧饭”。“为什么要让我吃到这么好吃的叉烧饭?以后吃不到怎么办──” 天!为什么要让她遇上这么好的男人哩?以后遇不到怎么办…… 程林笙如是叹息了。 第三章 “不可能的,放弃吧。”好一盆天大的冷水。 这盆冷水实在太寒,冻得程林笙哀哀叫。“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也不用这么……”直接、犀利吧? 安禹铭喝了口酒,不怎样地挥了挥手。“我也是实话实说。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才没真的不负责任的叫你去送死。你是什么个性我不晓得?爱吃又假客气,如果你真是那种敢爱敢恨冲冲冲,失恋了大哭一场saybye-bye的人,我鼓励你都来不及……问题是,你不是吧?” 太了解她了。好友的“贱”言一字一句刺入她耳,程林笙不能反驳,毫无招架余地。 星期六晚上,她和安禹铭有约。两人从大学时代就是很好的朋友,而且是好到无话不谈的那一种──于是觉察到自己的心意后,程林笙第一反应便是将此事和安禹铭“分享”,看看好歹也是男人的他,可以给出怎样的建议。 “贱议”给是给了,就是上面那一串,冷得她哇哇叫。 “可是喜欢上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她好无奈。非生平第一次恋爱,却是生平第一次爱上攻略难度这么高的对象。争取?放弃?老实说,她心里也没个底。 对此,安禹铭倒是一派老神在在──反正说白了,不干他大爷的事。“你要不放下矜持,狠狠去追,反正‘女追男,隔层纱’,机率至少七成;要不继续龟在这儿坐以待毙……不要说我,老天都不会可怜你的。” 实在太一针见血,程林笙只好默默吞酒,装聋作哑。安禹铭见状,灵机一动,悠然道:“好,我们来打赌。” 打赌?“什么赌?” “嗯……就赌等一下如果你在这里遇见那个慕老板,你就给我去活标他!”安禹铭手一拍,说得豪气万千,似乎很满意自己这个主意。“反之,如果没有,你要放弃要争取都是你的自由,我就不再‘贱’议了。” “噗!”听了打赌的内容,程林笙一口酒液差些喷出。“哪有这么巧的事!”在这里?他们现在人在安禹铭推荐的loungebar内,老实说,她怀疑自己会在这里遇到那个男人的可能性。 或然率低于零啊。 “不巧也无所谓啊,表示你们今生无缘,来生再会。”安禹铭挥挥手,说得一派云淡风轻。“反正你现在也不知道要怎办,还不如干脆交给命运之神做决定,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 浪漫?“也许吧……”想了想,程林笙呼了口气。“好,就跟你赌这一把。” 她做了决定。的确,若可以藉此让自己抉择,那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赌就赌,谁怕谁!”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同一时间,有两个人,他们间的气氛沉滞,其中女方叹了口气,状似苦恼,开口:“驰,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男子面无表情,可依然风度绝佳地倾听着;然后,喝了口酒,淡淡道:“苡莉,你知道我的。” 王苡莉停下动作,抬眼,望向眼前这个俊美得不可思议的男人,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一些波动。“真的一点也不考虑?” 好歹是宏翔企业的千金,她态度冷静,没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当初,慕羿驰也正是欣赏她这一点,才会同意和她在一起的。 但现在,他们早已分手,今天会见面是因两人还是朋友,再加上王董的面子。本以为只是叙旧,不料当初潇洒同意分手的女方如今却反悔,要求再续前缘……想当然尔,慕羿驰拒绝了她。 “你应该知道原因。”他直言,淡淡喝了口酒。 王苡莉吁了口气。这男人连喝酒的模样都这么好看。“如果你是在意我爸逼婚的事,我可以跟他谈……但,驰,你也三十五岁了,难道就真的没考虑……” “很抱歉。”他摇头,态度果决。“我并不排斥婚姻,但跟你,我暂时没有那个打算……苡莉,我不该耽误你。” “我不介意……” “我介意。”三个字,如此直接,如此没有转圜余地。他眼色一凛。“还是,你想知道其它原因?” 被他这样注视着,任王苡莉见过再多大风大浪,仍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这男人看似温文无害,可一旦绝决起来,也从不客气。她叹息。“看来你是一点机会也不打算给我了?驰,你真的好狠,偏偏,我又无法恨你……” 毕竟在交往的期间内,这个男人待她也真的好,她因而高估了自己在他心底的份量,当对方提及分手,她断然同意,以为他迟早有天会后悔…… 而实际上,后悔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算了,当我没有提过那一件事吧……我放弃了。” 闻言,慕羿驰眯眸一笑。“谢谢你,苡莉。” 这男人!王苡莉捏了把冷汗,为他态度的瞬间转换而无语。他们交往半年,分手则已三个月。可直到今天,她仍是搞不清楚这男人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开始,是她藉由父亲公司的名义接近他,慕羿驰没拒绝,却也不曾主动表示……王苡莉不是笨蛋,她知道,他对她的喜欢尚不到那个程度。他让她选择,只是,一旦选择了,之后的后果,就是由她自己来承担。 可她还是耐不住,开口要求。于是他告诉她,对爱情,他向来保持合则来不合则去的原则。他不是不爱,但不会爱太多,如果有天感觉没有了,大家好聚好散,他不会挽留,也希望对方可以做到── 因为当他有意结束,那就是铁了心,没得挽回。 “……我回去了,你好好保重。”她记得那些话,不需这男人再次提醒。她走得潇洒,可内心却依旧遗憾。曾经,她以为自己会是改变他的那个女人,但事实证明了,那只是空想。 这男人很好,她舍不得。可相对地,和他谈爱,好累好累──他是工作狂,工作永远摆第一;然而他也并非那种玩玩不负责任的烂公子。在交往期间,她感觉得出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也并非没在经营他们的感情,甚至可说几乎是竭尽所能在宠她、对她好。但,若要说那是爱,王苡莉却又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女人很敏感,恋爱的女人更是;所以她感觉得出,慕羿驰喜欢她,但是,并不到爱的程度。至少,在他身上,她感觉不出那一种被深深爱恋的无情。 睇了眼王苡莉离去的背影,慕羿驰好不容易松懈了心神,将自己沉入店里柔软的沙发内。 他吐了口气,思及自己当初提分手,一部分是因没了感觉,另一部分,则是王苡莉私下曾和其他男人有所往来,而王董的逼婚恰好成了借口。 慕羿驰松了口气,高兴自己不用把那些事提出来,毕竟他和苡莉的父亲还有生意上的来往,能够和平解决自然最好。 感受到自己过分功利的想法,慕羿驰抿唇,饮了口酒。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想要的,又是什么? 活到这一把岁数,他的确谈过很多大小不一的恋爱。有的深,有的浅,而因数量不少,外人也常以“花化公子”这代号来称呼他。 但问题是,他不花心,也不滥交,交往从不以上床为目的,也从不曾劈腿。一个男友该做的、该尽的义务他统统办到,可唯独一点──对爱情,他始终保持冷静态度,从不曾为此燃烧自己。 或者说,他曾燃烧过。正因为如此,那时燃烧得有多彻底,现在对爱情,就有多疲惫……可就算是这样,他仍停止不了自己,一个又一个地和人交往、谈爱。也许他在等,在等一个可以让他不顾一切彻底燃烧的对象…… 再向侍者要了一杯酒,慕羿驰坐在这间他一手打造出来的loungebar内,在这一刻,莫名有了一种惆怅的感觉……当然,那并非是因受到方才对话的影响所致。 叹了口气,也许是今天这个日子不对吧。他起身,准备离去,然就在那个当下,他注意到了她。 程林笙。 她坐在那里,仍旧是一头乱翘的发、粗框眼镜,似星星一般眨啊眨的眼。慕羿驰见了她,心口一跳,莫名被吸引。 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两人似乎讨论着什么,程林笙脸上表情既好气又好笑……他看了好一会,忽然希望她那熠熠发亮的眸中映出的是自己,这一股奇异的欲望驱使他,就这么向前走了过去。 “赌就赌,谁怕谁!”他听见程林笙一掌拍桌,喊得很豪气。 而她对面的男人则是一脸的好整以暇,抬眉道:“很好,看看你后面。” “什……”然后一转头,程林笙就呆掉了。 正所谓世上有许多东西不能信,也许赌徒的运就是其中之一。“你、你怎会在这里……”她声音颤抖,像极了不敢置信,白皙的颊就算在bar内迷离的灯光下,也看得出是红的。 慕羿驰挑眉,似是不解她这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他有这么骇人?“这是我的店,偶尔,我会来这里喝上一杯。” 他回答,转而看向她对面的安禹铭。“男朋友?”这三个字说出来,竟让他有一点违和感。他并不迟钝,对自己有的条件也明了,如果他料想得没错,这个女人应该…… “不,好朋友。”阻断他未竟的思绪,安禹铭站起来,伸出手。“同个出版社的。您是慕先生吧?我是eden的常客,在这儿见过您几次。”eden,就是慕羿驰这间bar的名字。 “等……”这下程林笙才知自己被要了。什么看缘分,根本是早有预谋的!“安禹铭,你怎可以──” “愿赌服输啊,程小姐。”他眨眨眼。的确,他是知道这间店是慕羿驰的,可他还没“神”到可以算出对方今晚会不会出现哪!“对了,慕先生,您来得正好,冒昧打扰一下,我和林笙刚刚正巧谈到有关专访的事,不知您是否有意愿……” 好个安禹铭,你可以再公器私用一点!程林笙服了他,只能杵在一旁张口结舌,可对上慕羿驰抛来的询问目光,事到如今,她也只好点头了。“是……有这个打算。” 把男守则第一条:等待机会,不如制造机会。坐以待毙,连老天都不会可怜你的,是吧?安禹铭投以赞赏目光,这妮子终于开窍,他好欣慰。 “啊,抱歉,我等一下约了一个画者,先失陪了。”故意瞥了眼手表,抓起外套,安禹铭送佛送上天,制造机会制造得好彻底。“之后就交给你了,林笙。” 这也太……情况太急转直下,程林笙愣在那儿,反应过来之后,面对站在一旁、正饱含笑意与兴味的男人,不禁吞了吞口水。好吧,愿赌服输,她于是鼓起勇气:“慕先生,请问你等下有空吗?” 当然有。慕羿驰眸色含笑,基本上,今晚在他的行事历里,是排定了见王苡莉的。 而现在人已见过了,望着眼前的另一个女子,很明确地感受到她对自己释出的好感,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若是过去的他,肯定是欣然而不会拒绝的吧。可现在,历经了三个月前的一段感情,他忽然有些疲惫,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 心思有点乱,慕羿驰坐下,转而开口:“觉得这里怎么样?” “嗯,很不错,气氛无可挑剔,东西也非常美味,酒也很好喝。”提到美食,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细细探究起眼前的食物来。 慕羿驰见状,勾唇。“有程总编的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你们杂志似乎没有报导过loungebar?有没有意愿?” 程林笙一愣,望向他,忽而恍然大悟。“谢谢慕老板的建议,我们编辑部会考虑看看。” 慕羿驰为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沉吟。她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提议,你不用太认真。而且我们这间买不对外广告,只求有缘人,自然也不接受采访。” 他大掌抚了抚头发,好笑地呼了口气。“还有,别叫我慕老板,下了班还被那样叫,怪不舒服的。” 听了他这样的解释,程林笙却更不解。“我以为你是为了报导……”才愿意这样留下来。 听她这么一说,慕羿驰抿唇。“我虽然是生意人,但也会有想放下那些工作,和朋友一块喝一杯的时候。”他睇向她。“我以为……我们算朋友?” 朋友?程林笙为这突然冒出来的词汇愣了神,很难说慕羿驰的说法不对。“是吧。”她这般应,苦闷的泡泡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消也消不掉。 于是为了掩住自己的苦涩,她开始喝酒。碧绿的鸡尾酒里似乎掺了些蜂蜜,滋味意外地甜,和她此刻的心情完全成反比。她饮着,却看见那男人如同鸡尾酒般美丽的眸,正饱含笑意地望着自己。 “我喝酒的样子很奇怪?”若不,他怎么一直看? “不,我只是想……你连喝酒都很认真。”而他,则很欣赏她这样的姿态。 从一开始,两人在“海岸”的初次见面──尽管是他单方面的──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子便不由自主吸引着他的目光。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懂,却又好想知道…… 说真的,他对她,极有好感,这一点慕羿驰不否认。她的长相并非世人眼中所谓好看那一型,身材也偏瘦,可由他看来,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迷人风情,还有,那一双眼。 在这一刻,她瞳眸中荡漾的情潮太明确,直击他的心脏,让他胸口微微发痛。可他怀疑的是,她所期待的,他是否给得起? “……我们走吧。” “呃?”去哪?还来不及跟上步调,就见慕羿驰套上外套,拿起帐单交给侍者。程林笙仍在状况外,可毕竟主人都说要走了,她这个客人也没脸赖在这儿,只好跟着起身。 走至门外,慕羿驰瞅着她,突然开口:“时间还早,不介意的话,我们去走走?” 这下程林笙更愣了。 于是,他们在市政府一带走着。夜晚的市府被大小不一的灯光所围绕,四周的建筑各具特色,极其灿烂,美不胜收。因为是平日,人不多,他们一路从台北市政府走到国父纪念馆。慕羿驰吐口气,道:“很抱歉硬拉你出来陪我……只是今天有些事,我不想闷着,也不想一个人。” 程林笙不解,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大概意识到了她的疑惑,慕羿驰一笑。“其实说来也不怕你笑。以前我太单纯,曾被人骗过,损失惨重。后来,我就变得有些不相信人了。” 他说得像是在说笑话,可程林笙听着,隐约感觉……这个人是认真的。 慕羿驰吸了口气,本以为自己要说出那一些话有点艰难,料不到竟比想像中的容易,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吧,他想。 可另一方面,却也不否认因为对象是她,所以才有这种说出口的冲动。对于她……这个拥有美丽坚定眼神的女子,他知道,自己一直是很在意的。 手插口袋,他望向夜空。因为光害,那儿空无一物,可他看着,碧眸也在这一瞬暗了。“而那个人……是我第一次爱上的人,今天,则是她离开我的日子。” ……风大了。 一时触及到这样的话题,程林笙不知自己能够回些什么。她该讶异?或者……该感到同情?她不知道,似乎现在唯一能有的反应就是听着,然后,偶尔轻轻地“思”上一声。 的确,这不是什么好回应的话题,慕羿驰也知道。“都三十五岁的人了,还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似乎显得很不成熟,不是吗?” 他敛眸。这件事发生在他二十岁那一年,也许正因是第一次那样爱上一个人、相信一个人,遭受的伤害才会如此之深,至今仍不能忘怀。 “有时候我总忍不住想,一直惦着这种事,到底是因为我还在恨呢?还是怀念过去那个可以不顾一切相信别人、爱上别人的自己?”他说着,口吻像极了怀念。“我也真的老了……”他苦笑。 “我……”程林笙开口,可才说了一个字,就已说不下去。 这个男人站在那儿,像一座隔绝的孤岛。她忽然明白,这男人的笑尽管灿烂,却总给了她一种十足疏离的感觉,像与这世间隔了一道围墙,没人能跨越。 那是不是因为,他的笑,其实正是一种隔离他人、保护自己,不再使自己因过于深触别人而受到伤害的手段? 他说,那是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那,后来你有再爱过别人吗?” 慕羿驰一怔。“也许有,也许没有吧。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已无法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盲目爱上一个人了。” 眼下说着这些话的慕羿驰,给了她一种很心疼、很心酸的感觉,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安慰、或是能不能安慰他。 于是,程林笙感觉自己快承受不住,胸口很痛,快窒息。所以呢,他的意思又是什么?程林笙望着他,那一双绿眸依旧瞅得她心悸……仿佛,他在用这一种迂回的方式告诉她,这一辈子,他很难再爱…… “我很喜欢你。”忽然,她这么说了。 慕羿驰望着她,先是睁眼,露出讶异表情,后而一笑。“嗯,我知道。”毕竟她表现得……实在很明显。 只是教他意外的,是她竟会这样直接而毫不保留地说出来。 于是他知道了,他喜欢她,也不否认自己被这个女人所吸引;可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毕竟他心中有些东西,并非一时半刻可以轻易放下。 就算,他喜欢她也一样。 “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于是,他这么说了。“我承认我和许多人交往过,也伤害过很多人,但是,我也无法勉强自己。” 也不是没有尝试和那种可经营一生的对象交往,但问题是,感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终究还是给不出承诺,伤害了人……他因而习惯了,索性在事前说白了所有规则,至少到时候大家可以好聚好散。 于是在这一刻,程林笙忽然懂了这个男人。他没拒绝她,却给了她这样一个艰困的选择题;他愿意和她交往,但不愿和她深刻谈爱。也许有天感觉没了便分手,不用在乎天长地久…… 真的是,很残忍,又很自私的一个男人。 可在另一方面,他也残酷得温柔。这些话,他明明可以不用说的,却还是告诉她了。对于这一点,老实说,程林笙实在不知自己该不该感激……感激他的诚实、他的绝决。 “……我回去了。” 她转身,走得果断。她了解自己,她不是那种可以在爱情游戏中来去自如的女人。这个男人太好,一旦碰上了,就会上瘾,戒不掉。等哪天要分手了,她实在不知要如何去面对那个爱上了、却又不得不放手的自己。 所以,现在离开,会是最好的选择。 慕羿驰没留她。程林笙握拳,晓得自己现在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该死!那男人真是毒!她好想走回去抱住他,大喊:“就算那样也无所谓,我爱你就好!”然后,某天,就像他的诸多前尘往事,被丢到角落,成为他回忆录的其中一个── 若不特意去回想,甚至还想不起来咧。 可恶!思及此,程林笙停下脚步,转身。那男人仍在那里,看着她,碧绿的淡定眸依旧迷乱着她的神智……可恶!得罪了方丈还想走?没门! 她于是走了回去。 慕羿驰看见她本来那样果决离去,可现在却又一步一步走了回来。她在他面前站定,吐气又吸气,然后抬头,看着他。“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说过一次,似乎要说第二次就不是太困难,她认了。 慕羿驰挑眉,没作声,知道她还有下文。 “但是,我不想让我妈难过。” 不想让妈妈难过?这……什么跟什么? 她的台词太无厘头,也太前后不搭,慕羿驰呆了好一晌,继而受不住地开怀笑出。他真服了她! 程林笙见他笑成这样,也不知该不该开心;不过,老实说,这男人捧腹大笑的模样,绝对比平时的淡笑要来得平易近人多了。 她甚至……是喜欢的啊。“你不觉得,你这样很不公平?” 不公平?“对谁?” “对你自己,还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她这样说,镜片下的眸眙住他的,微微上挑。而她这般模样,竟使慕羿驰胸口一跳,难以言喻。 “老实说,你条件好,外貌、谈吐、事业,该有的你都有,更有足够条件去得到别人对你的爱,可是你却拒绝了那一切……你不觉得你这样对那些想爱你的人,或是想被你爱的人,都很不公平?” “爱是人类的本能,我不否认。但是,现在我已无法盲目说爱。尤其在面对‘人’──这么一个不确定的存在时。”所以他的爱,永远只有那么一点,百分之四十,也许更少;剩下的,他宁可花在其它自己可以确切掌握住的事物上。 程林笙听着,为此叹息。她承认自己有私心,希望慕羿驰可以放下过去,试图去爱,就算他爱上的人不是她也没关系。 她只是,不想再看见他这样,想爱而不敢爱,想被爱却不敢被爱,把自己完完全全隔绝起来的样子。 这让她不舍。尤其,当眼前这个男人有太多本钱,足以被爱的时候。“也许……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摆在你的面前,但是你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慕羿驰一怔。她说得小声,可他听见了。 他一笑。“顺从爱的召唤,即使它会刺伤你。相信它,即使它会破碎你的梦想。这样吗?”这是纪伯伦的句子,来自《爱》那个章节,他能干的秘书说给他听的。“我知道你的意思,谢谢你。” 其实过去那些事,他只是说出来,纯粹发泄,可她却好认真地予以回应。不可否认,这样的她使他感动,过去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愿不愿爱,只逼着他爱,不论他爱不爱得起。 “好吧,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想,我会对那个女孩说,我爱她。” 呃?!“你也有看?”不会吧? 这是星爷《齐天大圣东游记》里的经典台词,她刚讲的是前段,而慕羿驰说的,则是后段。 慕羿驰挑眉。“立浣租来的片子里刚好有这一部,很有趣。” 这下程林笙可窘了,没料到自己说了星爷的台词被抓包,她很不好意思。“咳……其实星爷的电影里,是有很多警世名言的,我们刚刚说的就是一则……” 于是,慕羿驰笑了,笑得好开心。“你出版社的人知道你这么迷恋周星驰吗?” 怎么可能!“你是唯一知道的。”喔不,还有一个安禹铭。出版社其他人只知她看,但不知道她“热爱”,星爷语录可以倒背如流。 这“唯一”两字让慕羿驰的心情莫名愉快起来。今天应该是他一年中最感伤的日子,可现在,他却觉得好开心。和她在一起,被她认真关怀的滋味太美妙,慕羿驰抵挡不住,似乎有某些东西自他内心开始崩解,他知道,那是他固守多年的心防。 而那长久驻守的将士们,似乎也累了,渴求着休息…… 在这个,和她在一起的夜中。 第四章 到底是哪个混蛋说“女追男,隔层纱”的? 的确,她是把纱帐掀开了,可定睛一瞧,才发现,原来在那看似薄薄一层的纱帐后面,竟还有一大段运河……而那船夫,更是不知跑到哪儿偷懒去了。 思及那一晚的事,程林笙叹了口气。不可否认,那男人对她的诱惑好大,即使到现在,她仍有些把持不住。而她也坚信,就算是这样,天下仍有女人前仆后继、心甘情愿,告诉自己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告诉自己真爱无敌,用爱可以改变这个男人,自己会是他的最后一个;甚至告诉自己,就算这样也可以,因为她有爱…… 不可否认,程林笙现在,也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或者,转一个念头去想,为什么她如此没自信?既然那个男人说了他的感觉说来就来,那么,她只要一直让他保持住“感觉”,岂不就可以皆大欢直口? 可想归想,实际上办不办得到又是另一回事。毕竟,现实中,如果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了,还能寄望谁来爱她啊? 所以──“我想再下一个赌。” “啊?”中午,在员工休息时间,她和安禹铭一同来到公司附近的一间小餐馆。在那儿,程林笙信誓旦旦,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就这样放弃我实在不甘心。反正都赌一次了,再一次也不是太困难……好,我决定了,我要赌。” 安禹铭见她镜片下的黑眸绽放出熠熠光芒,仿佛不知何谓天高地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好,你要赌,赌什么?” 她眨了眨眼,眼色十足认真。“这一次赌……” 赌这个晚上,她如果去“海岸”,会不会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 “又是一个或然率?”反正,就是赌他们之间有没有缘是吧?“好啊,加油,赌输了别来哭就行……算了,你要哭我也不反对,可以看到你落泪的样子,倒也挺新鲜的。” 她才不会!瞪了安禹铭一眼,程林笙于是再下了一个赌注。而这一次,筹码是她的爱情…… 为此,当天晚上七点,在下班之后,她再次来到“海岸”。经理换了人,不认识她。嗯,这样也好。她坐在那儿,一样由前菜慢慢吃到甜点,很慢很慢、很慢很慢,甚至,甜点的最后一口留了下来,迟迟不吞下去。 侍者几度过来问需不需要收?她拒绝,直到晚上九点,她把那早已融化的慕丝吃下肚,然后,再慢条斯理喝起冰块早已融透的红茶。 她喝茶的速度极慢,可在近十点的时候也见底了。餐厅营业到十点半,她还有半个小时……进来的人减少,出去的人变多。程林笙咬着吸管,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潮,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干嘛。 如果,真的遇到了那个男人,她要怎么办?如果遇不到呢? 她陷入迷惘。可等待的动作既已开始,便无法任随己意停止。她还是等,到了十点十五,她内心早已不见期待,告诉自己该走了,可还是撑到十点半。侍者走过来。“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要打佯了……” “我知道了。”她起身,动作还是慢吞吞的。结帐的时候掏错了卡,放回去又拿出来,一个动作重复了好多次,柜台训练有素,没露出不耐的表情,但肯定也觉得她奇怪了吧? 于是,十点半,她离开“海岸”,忽然感觉好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等待的过程中遗失了……这一晌,她决定走了,却在一个转身之际,不期然和一双迷离的绿眸对上── “原来……真的是你。” 她瞠大了眼,对方看来像是疾跑过来,向来整齐的三件式西装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凌乱。他喘着气,解释:“我刚经过‘海岸’,在车上看到一个好像是你的人,结果前面不能回转,只好用跑的……” 见程林笙久久没回应,慕羿驰耙过头发,很不解。“程小姐?” 可恶可恶可恶!结果,她竟上前,抱住了他。 因为太突然,所以这一次换他瞪大了眼,不明所以。低头望着这个以无尾熊姿态抱住他的女人,慕羿驰困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在车上他就隐约感觉她的情况不对,尽管怕自己不确定的感情会伤害到她,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她……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的行为唐突,他终是中途下车,跑了过来…… 难道真出了事?“菜出了问题?侍者态度不好?还是又出了什么……” “我喜欢你。” 慕羿驰愣住了。 这一句告白,程林笙喊得杀气腾腾,与其说是表白,倒不如说是寻衅:可她控制不了自己,或者说,她的确是饱含杀气的,只是,想杀的人,是这个放不下、走不开的自己。“可恶,我真的喜欢你。” 喜欢到差一点,她就要放下自己的坚持。就算只是短暂,她也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可问题是,这样根本完全背离了她对爱情的理想,她办不到啊。 “气死人了!为什么你要这么死脑筋?好好爱一次又不会死,难道我真的会把你拿去卖了吗?嗄?啊?!” 慕羿驰愣在那儿,听到她这字字句句,忍不住笑场。天,他真服了她! “我相信你不会卖了我。”或者说,现在的他,也有足够实力不用担心被人出卖。 听见他这么说,程林笙沉默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她放开手,看见这男人的眸色,明白感受到他的过去,仍是他心中最大的一个桎梏……她定定瞅着这个男人,在这一瞬,忽然有了些同情。 她因而下了决心,开口:“我今天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慕羿驰不解地眨了眼,在路灯下,对上她一对熠熠瞳眸,突然岔了气,不明所以。她的眼神太透亮,仿佛浸在水里的月,像在告诉他,不论谁如何想去撩拨、想去破坏,它依旧在那里不受影响,耀眼如昔…… 而那个眼神的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赌……如果今天我在‘海岸’遇到你,我就再尝试一次。”她咽下口水,这一次,是真的鼓足了勇气──“我很喜欢你,你可以考虑和我认真交往吗?” 于是,在这个晚上,慕羿驰有了一场很不可思议的体验。 那个在前两天决定要放弃的女子,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用那样热烈的口吻告诉他:她喜欢他,不论未来如何,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只是,希望他可以认真,两个人,好好谈一场恋爱。 他应该接受?或不该?对她,他本来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甚至已承认喜欢。而既然这要求是对方提出来的,便表示那人已做好准备,他可以不用顾忌太多……然而,面对她那一双发亮的炯炯眸光,他竟然迟疑了。 他……并不想让她受伤。 这样的想法来得又快又直接,横亘在他被佳人告白的喜悦之前。而事实上,现在的他并不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情。他喜欢她、欣赏她,这可以肯定。但……更深的呢?他又不确定了。 在车上,他能干的秘书在得知了老板的回应之后道:“我安心了,看来我跟的不是一个完全狼心狗肺的主子。” 慕羿驰听了,只是苦笑。“好好开你的车吧,立浣。” 是的,因为尚无法确认,所以慕羿驰拒绝了她── 在那个当下,他看见程林笙睁大了眼,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像是接受了事实。最后,她反而笑出来。“好,现在我没有遗憾了。” 她的态度是那样地坦然,那样地……率直而勇敢。她甚至伸出手,大方和他一握。“希望有天你可以找到真正倾心的对象……就算那个人不是我,也无所谓。”她甚至,那样坚定地祝福了他啊。 而在这一刻,慕羿驰有了一股心脏微微一紧的痛。程林笙转身离去,他情不自禁,抓住了她。“你──”然后在见到她脸上的表情后一怔,本来捉着的手也不自觉松脱。她因而跑开,消失在街头的另一端…… 慕羿驰来不及追。她方才转身,眸光闪动,其中像是荡漾着什么他所看不透的东西。她的眼睛很美,他一直都这样觉得,可其中所流转的眼波在这一瞬,更令他胸口一窒,差些不能自已── 但问题是,若她刚才没有转身走远,他又会做什么?而她那样的眼神,更是深深刻印在他心底,久久不去…… 他的秘书从头到尾只是一笑,道:“您明明是味觉十分敏锐的人,可对自己的爱情,却是迟迟未觉呢。” 迟迟未觉?也许吧。慕羿驰没有否认。 于是深夜,他回到家,俯瞰着眼下一片斑斓的台北夜景。他今年三十五岁,事业有成,车子、房子,甚至一般人梦想中该有的他统统都有了,可他此刻站在这里,绵延的,却仍是无止境的孤独…… 的确,他拥有了一切,却没有一个可与之分享的人。 过去十多年的时间,他一直埋首于事业中,对他人抛来的情意视而不见。成功之后,年少时曾遭受的背叛,更令他怀疑那些人是否别有居心。就这样一个换过一个,都无法长久…… 可他停不下来,仍是一个接一个爱了又爱。直到今晚,在程林笙发亮的眼中,他看透了一股力量──那是一双面对爱情毫不妥协、从不畏惧的眼神,那样的她,竟不自觉地唤醒了他长久以来对爱的渴望…… 思及此,慕羿驰苦笑,像是叹息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另一头的程林笙则是回到了家,把自己闷在被窝中,恨不得直接闷死自己算──“天,我是白痴吗?!” 她自骂,知道自己一时失控,干出了蠢事。可,好吧,往美好的方向想,对这一份感情,她已极尽所能争取过了,就算结果不尽美好,至少,她已没有了遗憾。 所以,程林笙佩服自己,只是,这失恋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于是,为了忘却,她决心投入工作之中。 就好像四季的更迭轮转,历经了如春天一般美好的出刊日,继而到企画讨论并出马采访的炎炎夏日,以及排版校对的秋季,此刻abiliy的《taste!!》编辑部,又再一次面临了发刊前赶印刷的森冷寒冬。 很好,忙碌是一件好事,程林笙庆幸。偏偏在这样的生死存亡之际,负责他们这本杂志的业务突然飞奔进来。“不好了!这一次的封面、刊头,还有后面有关alisa的报导统统都要撤下!你看──” 只见业务在程林笙面前摊开一本八卦杂志,上头赫然惊见alisa吸毒被捕的消息。程林笙见了,脸色一白。“有没有搞错!还有五天就要送印,你给我出这个trouble是怎样?!” 原则上一本杂志赚不赚钱,看的除了销量之外,也包含了厂商刊登广告的收入。可《taste!!》在程林笙的控管下几乎不随意接受广告,取而代之的,便是和国内有名的唱片公司合作,每个月以旗下艺人作为封面,并刊登那人的专访和cd介绍,也算是一种相辅相成。然这一次的艺人竟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对方公司怎么说?有没有可以替代的艺人?” “没有!他们也是突然接到这个消息,连本来下周要出的唱片都统统喊卡了……还剩五天时间,就算找到人,你要我们到哪去租摄影棚啊!” 联系唱片公司、接受适合刊登的艺人属业务这一块,可这次,他们也没辙了。“要不然……延后发行?” “不行。这样我们书内附赠的折价券日期统统都要更改,工程太浩大。”程林笙想也不想便拒绝。 她脑中飞快轮转。目前要解决的有封面、艺人的专访、cd的介绍,加一加一共近五页;她不想随便找个广告搪塞,所以若不是增加采访,就是找到另一个可供专访的对象,但问题是只剩下五天…… 思及此,她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程林笙吐了口气,拿出先前看病得来的药,和水吞了下去,才觉胃部的骚动好了一些。 她于是要求业务部另觅替代人选。可问题是时间太赶,艺人行程未必能够配合,向来挺她的经理知道了这一件事,拍拍胸膛道:“好,我知道了,人选我来搞定,总之先把有关那个艺人的报导统统撤下来。” 程林笙为此松了口气,回到编辑部内分配好事务。过一会电话响起。“总编,你外线,dozo的魏秘书找。” 匡匡啷碰碰──魏、魏秘书找?为什么? 她一头雾水,听见和那个男人相干的名字,本来压抑住的情潮又骚动起来……她接起。 “喂?程小姐吗?我是魏立浣,慕老板的秘书。我接到你们经理的电话,他打来询问我们有关专访的事……” 啥?“我们经理……找了你老板?”有没有搞错?! “咦!他没告诉你吗?” 程林笙愣着,的确没有;可这种内部的事也不好让人察觉。她忙稳住。“当然……有说。不过实在很不好意思,麻烦到你们……” 魏秘书一笑。“不会。总之我们这儿没问题,麻烦你们安排好时间再告诉我,辛苦了。” “不会……”程林笙呆在那儿,任由失去讯息的话筒嘟嘟嘟的响。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回神。等一下!这样她岂不是非采访那个人不可?搞什么! 她忙拨了内线。“经理,有关专访的人,你找了dozo的慕羿驰?” “嗯。有不对吗?”经理大人在电话另一端倒是一派不明所以。“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报导dozo旗下的餐厅?我刚好和他们老板认识,想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哈哈,我知道你很高兴,就不用谢我了!” 我比较想让你谢罪!程林笙差点吐血。挂了电话,这一下摆明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天,我跟祢有仇吗?! 可毕竟公事还是公事,眼下的状况紧急,亟需解决。程林笙深呼吸又深呼吸。好,这是工作,而她是专业人士,不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台面上来……尽管不可能完全办到。 她吐一口气,告诉业务已找到替补人选,要他们去联络摄影师和租借摄影棚。不论如何,找到了人还是好事,剩下的,就只需要和时间赛跑而已。 没了爱情无所谓,至少她还有事业。于是程林笙推推眼镜,恢复专业姿态,开始处理起眼前这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件事实在太过突然,加上又正逢换季期间,几乎没有摄影棚可租借。程林笙很急,不料却在这时接到慕羿驰亲自打来的电话。“时间决定好了吗?” 不期然接到他的来电,程林笙胸口一跳,可她立即恢复镇定。“可能要再等一下……事情太紧急,一时租不到摄影棚,不好意思。”到底真正急的人是谁?怎么反倒是对方打来关心了? 慕羿驰闻言,思量了一会,沉吟道:“不介意的话,在我家如何?” “咦?” 程林笙愣了下,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到那人说:“既然要采访,还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合适吧?而且我不大喜欢摄影棚之类的地方,拍照的话,还是在自己家里放松些。” 真的假的?!会不会太慷慨了?“如果不麻烦的话,这样当然是最好……我联络一下摄影师,等下再回电给您。”像是为了分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她用回了敬语。“这一次真的很谢谢您,答应了我们经理的要求……” “经理?”电话那头的慕羿驰口吻一跳,像是不解。“你们经理?不是你打来说要专访?” 呃?“不是。是我们经理说和您是旧识……”怕被误会自己硬贴上去,程林笙忙解释:“不是我。当然,上回我也提过,您旗下的餐厅一直是我们所乐意采访的对象,所以能够专访到您,仍是我们编辑部的荣幸。”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其中,却也有她的真心话。 她喜欢这个男人,也喜欢他旗下餐厅给予她的味道。前者她争取不到没关系,但她至少还有后者。 “不要那样说话。”电话中的慕羿驰听了,口气不是太高兴。“我说过,和我说话不用那么客气。” 那样说话?哪样说话?程林笙莫名其妙,他是指敬语?“好,我知道了。总之,很谢谢你。”可讲话的内容还是一样,生疏、有礼而客气。 慕羿驰没再讲话,只报出了一个号码。“我的专线。时间定好了,你直接打这个就可以。” 呃?“没关系,我再和魏秘书……” “喀”一声,慕羿驰已挂了电话。 这下子程林笙一头雾水,清楚感觉到那个男人在不高兴。但是……他在不高兴什么?她真不懂。 结果慕羿驰给的专线她还是没打──毕竟已被拒绝了两次,一般女人该有的羞耻心她还是有。专访是公事,没办法,可私下的接触她已决定能少则少、能免则免。 于是,好不容易找到人、时间排定,当天晚上七点,他们一行人来到慕羿驰位于大直的豪宅。虽然早有预料到对方住的地方肯定不会太差,但老实说……还真是给她这个小市民大开了眼界。 这幢大厦一层楼只有一户,进出靠磁卡感应,隐密性十足。他们通报警卫上了楼,慕羿驰早已等在那儿。“欢迎。” 他穿得十足随性,一件原棉t恤和别白的dtesel牛仔裤。程林笙第一次见他这样穿,觉得新鲜,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可脸上表情在她极力压抑下,可说是不动声色。“这一次,真的很谢谢您的帮忙。” 她伸出手,一派落落大方。“不会,举手之劳。”慕羿驰回握住她,为那一瞬的触感一惊!她的手好小,却也好冰。 可来不及感知太多,程林笙已迅即将手抽回。慕羿驰眉一挑,望着她,似乎想要自她冷静的表情下寻出一丝端倪,可终究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为此乱了心。 而在等慕羿驰准备的期间,程林笙瞄了下这间屋子。不可否认,那人的品味很好,居家生活打理得有条不紊。可最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那配备了一整套完整厨具、看得出经常有人在使用的厨房。 他会下厨?还是……给女人用的? 脑中浮现了这般疑惑,程林笙苦笑,胃一抽紧。哎,结果今天太忙,她又忘了吃饭……要是让人知道这个美食评论家在出刊前竟是这样“三餐不继”,真要笑死人的。 她自嘲。慕羿驰在这时走出房间。他在造型师的搭配下穿了一套三件式西装,头发微微梳起,在强烈的照明下,姿态雍容,威仪十足。 她望着,一时移不开视线,在旁的摄影师眼睛一亮。“本来这次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才不来,不过……看来你的确找对人了。”推推她的肩,从他眼中看得出找到好素材的兴奋。 程林笙见状,一笑,忍不住揶揄:“再好看,也是男的,不合你的口味吧?” “笨蛋!我指的是作为照相的素材!”摄影师受不了,哇哇叫,在她头上拍了一记。“何况……若要作为恋爱的对象,我喜欢的可是你。”然后手一弯,大方揽在她腰上。 程林笙翻了个白眼。她和这个摄影师认识已久,所以也习惯了他这样动不动示好、吃人豆腐的坏习惯。她手一拍,毫不客气地打掉了那人的手。“好了,上工吧。” “是、是,我的女王大人!”大伙儿都笑了。 这在旁人眼中看似打情骂俏的一幕,看在慕羿驰眼底,却升起了一股不大愉快的感觉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可见到这一幕,他深感不悦,仿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任入侵占。老实说,这次的专访,他一直以为是她打来邀请的。尽管行程紧迫,可他终究没有拒绝,毕竟如果有机会,他不否认,自己其实很想再见到她…… 偏偏采访的过程出乎他意料,提议的人不是她,她的态度更是从头到尾冷静,不论是那天在电话中,或是今天在他家里,公事公办,沉着有礼,丝毫看不出任何曾经向他表白过的痕迹。 他为此感到一阵烦躁、不明所以。很快地,摄影工作开始。拍到一个段落后,他们动手收拾器材,因时间紧迫,一行人一结束摄影便得直奔工作室。拍到好素材,摄影师好兴奋,一掌拍在程林笙的小屁股上。“我迫不及待想看到拍出来的成果!” 程林笙瞪了那人一眼,却没有发作。慕羿驰见了,不愉快的感觉更甚。这个程林笙,就这样任人轻薄,不吭一句?“你刚才应该抗议。” 嗄?“抗议什么?”显然,程小姐还在状况外。 于是慕羿驰眉蹙得更凶。“那个摄影师,显然在吃你豆腐。” “呃,那个人本来就是这样,常常动手动脚的,我也习惯了……不过我知道他没有恶意,是朋友。” 是朋友?所以……她接受? 这个回答说服不了慕羿驰,他甚至感到生气:可当事人自己都不介意了,他这个外人在旁喊烫又何必?理智上是这样想,可感情上,不可否认……他还是很在意。 在意,她在他眼前,竟任由其他男人动手动脚──她明明喜欢他,不是吗? 然而这样的念头在被证实之前,他们已开始采访。一投入工作,程林笙便再无法顾忌其它,慕羿驰也配合。两人谈论着过往种种,像是他的求学、建立事业的过程。他说:“以前我本来的目标是要当厨师的。” “厨师?”这个男人,也太不相称了吧! 看到她摆明着一副不信的表情,慕羿驰忍俊不禁,为她终于生动些的表情。“也许说来你不信,但我的确有正规的厨师执照。” 于是他开始讲述自己过去在国外的生活。他的父母自小因意外过世,于是他到了义大利,为祖母所抚养。长大后却因贪玩而花掉了本来要当作学费的钱,最后只好在一间餐馆打工攒钱的事。 “当时真是年少轻狂……可,还好,也因为有那一次的经验,我学到了更多更重要的事,就是我们对味觉的渴求,始终来自于我们的生活。” 他说着,一双灿亮的眼睨着她的。“生活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小时候的回忆、和爱人的记忆,各式各样,我渴望将那些东西藉由味觉的形式表现出来,而我真正在追求的……是故乡的味道。” 被这个男人如此望着,加上明白了他的过去、构成他这个人的一切元素,程林笙觉得自己的心脏负荷实在太大。忽然,她开始后悔自己干嘛非得亲自来专访这个男人。越是了解,越是迷惘;越是迷惘,越是心动。何必呢?摆明了自找罪受,不是吗? 毕竟,她是下了决心要忘却的。 她叹了口气,移开眼,决定不再受这个男人影响。她一瞬间的态度变化,慕羿驰感知到了,他问:“怎么了吗?” “……不,没有。”程林笙摇摇头,接着记录。 慕羿驰望着这样的她,胸口有种沉闷的感觉,令他窒息。的确,他向来喜欢认真的人,所以此刻见到她如此投入工作的模样,他应该感到欣赏。除了录音机外,程林笙另外用手记下一些细节,她的头因而微低,一双狐狸眼微微下垂,白皙的颈子袒露…… 慕羿驰见了,一时有些失神,忽然,他很想在上头留下一些……属于他的痕迹。 可问题是她非他可任意触碰的人……她的态度认真,可,第一次,他却无法喜欢;她太公事公办,除了一开始的相对眼外,几乎不曾流露一丝对他的好感。感觉得出她在疏离,用有礼的言语、生疏的态度,一切一切,都像在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围篱。 意识到这一点,慕羿驰很不开心。拒绝了对方的分明是自己,可另一方面,似乎却仍希冀着可以为她所爱…… 天!他是这么恶质的男人吗?这样的想法太恶劣,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能接受了。 访谈进行到一半,两人各怀心思。就在这个时候,屋内灯光突地一阵闪烁,他们双双一愣,还来不及弄清发生了什么状况,四周倏然陷入一片黑暗──“停电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慕羿驰。他起身,走至落地窗前,觑了眼外边的状况道:“看来不是只有我们这里而已。” 真的。自慕羿驰位在二十楼的大宅往下望去,放眼所及的台北城尽是一片黝暗……连一丝微弱的灯光也无,仿佛陷入世界末日一般,好可怕。 程林笙微微打了一个颤,慕羿驰拍拍她肩膀。“我去找一下有没有手电筒,你等一下。” 这可真不是一般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程林笙叹了口气。历经了出刊前的种种“茶包”,一时被迫囿于这样的黑暗中,她顿感疲惫,再加上现在的停电,她已不敢想像,接下去是否还会有什么。 可程林笙很快便体认到了,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时候,人的苦难,绝不会只有一波的。 第五章 她开始胃痛。 “天……”她可以再“衰”一点!程林笙咬牙,暗骂了一句。本以为只是习惯性的抽痛,忍耐一下就好,可感觉却越来越严重……不得已,她掩着腹中仿佛正被撕裂的痛楚坐回沙发上,自包包中掏药。 没有灯火,她在一片黑暗中找药的动作受阻,索性一狠,把皮包内的事物一整个倒了出来──而端着蜡烛回来的慕羿驰看见的,便是这一幅十足反常的画面。 他很不解。“你在找什么?” 只见程林笙包包内的物品散落一地,而她正一手压着肚子,蹲在地板上用另一手不停翻找。 “我在找药。”她讷讷解释,感觉好糗,在烛光照耀下她狼狈的模样几乎无所遁形;也因此,她摸索的动作更急了。 “找什么药?你不舒服?”慕羿驰跟着蹲下来,声色显见担忧。也难怪,先前他就觉得她的脸色发白,手也很冰,是他疏忽了。“我送你去看医生──” “不用了,只是习惯性胃痛……有了!”好不容易找着药,她好开心,小小的脸竟因此放了光。“抱歉,有没有水……” “为什么胃痛?”慕羿驰答非所问,她方才找到药而兴奋的模样更令他不悦皱眉。“你晚餐没吃?” “太忙,所以……”尽管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可听那语调,直觉似乎不是太愉快,为什么?“我吃药就好了,很快。”她保证。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慕羿驰服了她,可这一次,绝不是因欣赏的缘故。他起身。“我有一个比吃药更好的方法。” “什么?”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他手持蜡烛,不知走去哪儿……就着摇曳火光,程林笙看出,那应该是厨房。 以为慕羿驰要倒水给她,程林笙起身跟上,却见他放下蜡烛,在他那大得惊人的冰箱内翻东找西一阵,继而道:“义大利面你吃吧?” 啥……啥?!“你要做?” “我家暂时没有现成的东西,可能要麻烦你等一下……我尽快。”说着,他手脚迅速,已开始处理起食材──在只有一根蜡烛充作照明的情况下。 这下程林笙傻了眼,呆了好一会才想到要阻止。“不用了!我等一下再去买吃的就好,你……” 慕羿驰盼了她一眼,摆明了不再接受她任何不健康的提议。而在只有蜡烛的昏暗状态下,他这一瞪,可说是充满了力量。程林笙反抗不得,只得“掂掂”,忍住胃痛,任由那人动作。 就在此时,手机乍响,她不得不接起。“喂?什么状况?再说清楚一点……对,我知道停电……来不及存档?上一次存档是什么时候?没有?!”天! 打来的是她编辑部的下属,程林笙听了状况,快气炸。“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办?你问我?”她吐口气,压抑住掐人的冲动。“还能怎么办!也不知道电什么时候恢复……算了,你先回去,明天一早再给我滚过来搞定!”真是! 于是她又打了一通电话,这一次是给负责专门维修他们部门电脑的。“不好意思,要麻烦你明早跑一趟,看能不能救得回来……好,谢谢。” ok,这下总该没问题了吧?喔不,手机再一次响起,是她老妈。“林笙啊,你那里有没有停电?我刚刚吓了好大一跳……对了,你知不知道手电筒放在哪?我找不到……” 程林笙翻了一记白眼,感觉自己现在不只胃痛,连头也痛了。“在客厅那个数来第三个的柜子里,电池在上面第一个放杂物的抽屉……不要每次都为了这种事打来烦我!”基本上她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可她的天才老妈往往一找不到什么,打来问的全、是、她。 “哎,谁叫我的女儿很能干……喔,我找到了,拜。” “拜……”这下她全身脱虚,无奈地靠在墙边,一手压肚,一手则在太阳穴上揉动。 慕羿驰在旁看尽这一幕,开口:“你好像很辛苦。” “也还好,都是小事。”可小事累积下来,有时却比一件大事的杀伤力还可怕……发觉自己方才的样子全被这男人给看光,她很不好意思。然而在看到对方做好的蕃茄义大利面后,她肚子竟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这下子程林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作“恨不得去死”的滋味。 可对此,慕羿驰只是一笑,体贴地装作未闻。“拿去吧。你的脸色很不好,手也很冰,你该多注意一下自己。”好歹也是个美食评论家,怎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到这种地步! 一时被这样关心,尽管明白没什么特殊意义,可程林笙仍旧很感动。“谢谢。” 她很意外,冰冷的掌触碰到对方温热的手,她一颤,感觉那一阵温度自她指尖透入心底。真的,太久太久,她似乎没有尝过这样被一个人细心关怀的滋味。 盘中的义大利面发出阵阵香气,热腾腾的雾气沾染在她镜片上,不得已,只好将眼镜摘下,开始吃面。 慕羿驰在旁望着她,第一次见她将眼镜摘下,这才发觉她的五官好小。小小的眼、小小的鼻、小小的嘴,加上巴掌大的脸,仿佛一只精致人偶,好稚嫩。 “我拿下眼镜的样子……很奇怪?”发觉慕羿驰定定瞅着她不放,程林笙抬眼,问得有些紧张。 “怎会。”慕羿驰一笑,真不知道她这个想法打哪来的。“我不是说过,你的眼睛很美。可现在看来,你的五官也很美。” “咳!”因为太意外,程林笙差些就被面条呛到。她瞪眼,像是不敢置信他这样的……眼光。不过,到底,那还是句称赞。“谢谢。我现在也相信你是真的有厨师执照了。” 慕羿驰哈哈笑。不论如何,能够得到女食神ste周的肯定,他觉得很光荣。 黑暗中,他们相偕坐在客厅,四周没有灯光,只有一盏烛火。这样的气氛太微妙,可慕羿驰却感觉自在,望着她专心吃食的模样,胸口蓦然一跳,竟不自禁被眼前的画面给吸引住。 而烛光摇曳,也像在她炯炯的眸里燃起了一道光……而这一抹光,看得他心悸。 可在这时,程林笙的手机又响起。“这次又是什么?!”她快疯掉,一个晚上一堆状况,任她是铁打的也撑不住好不! 这次打来的是摄影师,因为停电,处理照片的动作停摆;她思索着解决方案,想得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讨论好,眼前的面已凉了大半。慕羿驰一叹。“我去帮你弄热。” “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程林笙忙阻止,是真的不愿再麻烦他。“访问还没完,不方便耽误你那么多时间……” 访问?“你还打算继续工作?”停电、胃痛、一堆繁务……她不打算休息? “没办法,事态紧急,而且既然都来了,当然要速战速决……还好录音机是用电池,不影响。”程林笙说着,这下没了品尝的心情,只得唏哩呼噜地吞面。 慕羿驰见状,眉宇一拧,阻止她:“别吃得那么急。”一是吃太快对胃更伤,二是……是他私心不愿看到她这般囫图吞枣的样子。 “抱歉,我只是……很急。”急着想把工作结束,急着想把事情做好。 慕羿驰闻言,叹了口气,望着她,烛光下她的脸色似有好转,可仍掩不住那一丝疲惫。她的肩膀好小,却似背负了许多重担。在“海岸”二的开幕式遇到麻烦,她强撑:工作出现trouble,一也不示弱;胃痛了更不说,反而急着帮别人处理状况、分担杂务。可自己呢?她到底有没有关心过? “你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忽然,他这么说了。 程林笙一愣,抬眸。眼前烛光熠熠,像在这男人的绿眸里燃了焰。她瞅着,莫名一股感觉使她低下头,像要掩饰什么。“我没有不关心自己……” “你确定?” 只不过是这样淡淡的一句反问,却教程林笙在这一刻,彻底无言了。 的确,这半年来,她接掌《taste!!》编辑部,遭受许多非议,没人知道她压力有多大──上层寄予厚望,下属盲目倚赖;外面的人,则是等着看她跌跤……可是面对这一切,她一声不吭,对所有的磨难,骄傲地独自强撑着,不欲人知;甚至,连她的至亲都不知道。 因为在双亲眼中,他们的女儿是个超人,所向无敌;而她,也不愿让他们失望。 所以她习惯了忍耐,装束铠甲,坚定面对,也因此常忽略了自己。而慕羿驰此刻的关心,竟是如此渗入了她心口、撼动了她……气氛顿时陷入冷寂。过了一会,程林笙吐了口气。“好了,我们再继续吧。”连声音, 似乎都是那样压抑着的。 慕羿驰无语,为她这一刻表现出来的坚强所震慑。有人总说眼泪是女人最强大的武器,可她,却好似将泪水当成了耻辱,明明露出了那样欲泪的表情,终究还是没有哭…… 他看着,竟是心揪起来了。 可那毕竟不是他可以干涉的事。如果那一天,他们交往了,也许这一刻,他便可以将她揽入怀中,揩去她的泪,尽情施予疼惜……可事实上,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是。 了不起,就是个朋友。 他为此陷入沉思。而程林笙吃完了,胃好多了,两人延续方才的论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是,流淌在两入之间的某些质素,似乎已经有些不同了。 至于是怎样的不同,慕羿驰分辨不出来。访问结束,程林笙赶着将之串连成文。“谢谢你,我回去了。”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可慕羿驰却只紧睬着她。刚才的疑问,他仍未找到解答。慕羿驰苦思着,深沉的眸在她身上流转,却隐隐透露着不解。 程林笙也是。这男人突然沉默,她困惑,望向他,两人视线对上……于是在这一瞬,瞅着她的眼,慕羿驰一震,蓦然恍悟了自己会这样欣赏她、将她放在心上的原因── 的确,她有一双漂亮的眼、明利的眼神,可不仅仅是如此,在其中,他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那个曾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毫不畏惧,用尽一切想要往前、抓住一切的少年。 当时的他,多么勇敢。面对爱情,又是多么无惧。他和那人失散太久,甚至,差一点都要忘了,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而在她的眼中,他像是找回了自己。 那个他所一直欠缺的,爱着这个世界,可以不顾一切,燃烧自身,好好去爱的那个自己…… “我送你。”还来不及深思太多,话就这样出了口。 “呃?”见男人在沉默了一晌后站起,穿上外套。程林笙愣着,忽然在这一刻变得很不愿。“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叫车。” 说真的,如果可以,她不想再承受这个男人多余的好。毕竟他们那天已经谈得太清楚了,两个人没有交集,在这样的情形下,她需要的是距离、是冷静,而不是再接受这个男人对她的……好。 可慕羿驰似乎一点也不赞同她的自立自强。“不,我送你回去。”他不容拒绝。历经了刚才那一些事,他再不想放她一个人去独力强撑、面对一切。 若不是那一瞬的变化泄露了她真实的内心,也许,他真会被她给瞒骗过去,相信了她真的可以凭借一人之力撑住全世界…… 而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便不可能任她一人离去;甚至,他才刚领悟了她对他的意义。“你很急,不是吗?” 的确,她很急,所以慕羿驰愿意送她,确实也救了她一命。知道再拒绝下去似乎有些不识抬举,程林笙点头,终究接受了慕羿驰的好意。 可一上车,却像在害怕什么似的,程林笙戴上耳机,开始repeat方才的录音,并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慕羿驰见状,也很配合地放缓了车速,不让车子有太多颠簸而影响到她的书写。 一边开车,慕羿驰一边瞄望坐在他隔壁的女人,发现她一副专注于访谈内容的模样。为此,他碧绿的眸一闪,忽然很想停车,将她拉过来,让她眼中只映着自己──这个,真正存于现实中的自己。 这样的念头令他发笑,手却一个打滑,车身歪斜,差一点就要撞上路灯。程林笙吓坏了,终于抬眼,望向他,却像是望进一潭好深好深的绿泉里。“……怎么了?” 她吓了跳,脸上余悸犹存,本来记录着的笔记本因方才的意外而出现一道长长的原子笔痕迹。她写到“爱”字,字尾被拖长,仿佛在诉说,此爱绵绵不绝…… 黑暗中,睐着她,慕羿驰发觉自己口内极度干涩,有些话,他想说,却不知要如何说出口……或者,他在怀疑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资格说出口。对爱情,他们要的不同,所以他们不能在一起、不该在一起……可他现在,竟是反悔了。 “到了吗?”怪喔!见慕羿驰久久不说话,程林笙一头雾水。她左右望了下四周,感觉熟悉,再往前一点就是她住的公寓,看来似乎是到了。“那,谢谢你,我下……” “等一下。”慕羿驰制止了她。他手搭在她本欲解开安全带的皓腕上:只轻轻一碰,却似充满了千斤力量。他眼色深沉,瞅得程林笙心跳加速。这男人到底想干嘛? “你……还是喜欢我的吧?” 嗄?“啥?”程林笙在这一刹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这这这这……” “你,还是喜欢我的吧。”这一次,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肯定的成分居多。 他像是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眸色深得逼人。程林笙见了,胸口猛烈一跳,白皙脸色在瞬间转红。当面被这个男人问及这个问题,她好尴尬,又好难堪,似乎直到这一刻,才坦白了自己真实的心情。 方才在访问中尽管她公事公办,冷静到不行,可事实上,她还是在意着这个男人,为了他的一言一行而无法自己……过了好一晌,她眼色一变,变得有些沉、有些冷,又有些……心酸。 她垂下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解开安全带,欲下车离去。慕羿驰见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狡猾;他觉得很抱歉,想留住她。“你……” “为什么你一定要问我这个问题?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整个晚上有多勉强吧?”可恶! 她不甘地下了车,不给慕羿驰拦阻机会。她走得绝决,可硬是挺直的肩仍掩不住发颤。慕羿驰见了,胸口一震,为她方才所泄露出的情动而心折…… 于是这一次,他终于确定,他是真的爱上了她。 爱上了那个倔强、坚强、面对爱情毫不服输,认真得一塌糊涂的女人──程林笙。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千回百转,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做? “老板,您拿这样的问题来问我,我会觉得太大材小用。” 晚上,在“海岸”二的vip包厢内,他们才刚刚结束和一间家具业者的交易。可一反常态地,慕羿驰并未离去,而是独自一人──喔不,还有他苦命的秘书,两人留在那儿默默喝酒。 听了秘书的话,慕羿驰一笑。“立浣,你对我这个老板,似乎越来越不客气了?”他眼一眯,眸色严峻。 “哪儿的话。”可魏秘书一点也不怕,反而笑了。“我只是觉得,老板您烦恼的问题似乎很奇怪,两个人明明都还没在一起,却在烦恼未来分手的事?您这和还没有买乐透,却在烦恼中奖了要怎么办有什么不同?”总之就是杞人忧天。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慕羿驰苦笑。 秘书闻言,淡淡叹了口气。这个老板,他跟了好多年,可说是从落魄到现在的有成。两人在名义上尽管是上下属关系,可实际上早已情如兄弟。所以对慕羿驰不甚稳定的感情生活,他在一旁看着,不可否认一直都有些感叹。 他说:“您真的太神经质了,有些事不用想到十全十美才去做;计画也总有出错的时候。您这样把一切都想全了,却反而因想太多而绑手绑脚、无法执行,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要想,放手一搏不是更好?” “我只是……想再谨慎一点。”有太多年,他不曾这样主动去掌握一份感情;甚至,在觉察自己的心意前他已拒绝了她。而现在,他又要拿什么去换取她对自己的信任? 秘书见状,一笑。“人生本来就是由一连串的不确定所组成的。敢问老板,您可以预估自己活多长?或者一出生您便知道自己将来会成功?老实说,这样没意义的自寻烦恼,实在不像是您的作风呢。” 哦?“那你认为我的作风是什么?” 秘书笑了笑,马屁拍得十足响亮。“我认识的慕老板是一个目光远大、志向恢宏、沉着冷静,面对所有的挑战,皆可面不改色欣然接受的男人……当然,在爱情上就有一点混蛋,不过瑕不掩瑜。您是个好人。” 听到秘书的譬喻,慕羿驰笑出。他知道,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欠缺了一种能量──一种爱人,以及被爱的能量。他期盼放开一切,任自己无所畏惧地爱;可太长一段时间,他武装自己,排除情爱,被迫在一次次不同的磨练中又封印了一部分纯粹的自己…… 一开始是人在商场,不得已;可到现在,竟是已成了一种习惯。 然而,经他能干的秘书一提醒,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已变成了这样。他狡猾地在爱情中扮演一名被害者,说服了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他人…… 他呼一口气,脸上表情在这一瞬出现变化:似乎是安逸得太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感觉了。 这种,为某一件事而强烈心动、渴望得手的心情── 魏秘书敏锐地觉察到老板已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因而一笑。“看来您似乎已经想通了的样子……好吧,看在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上司份上,我再告诉您一件事──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未来永恒不变,可最少,我们可以确定当下、此刻的心情。” 他说:“您的确很喜欢程小姐不是吗?就把这样的心情表示出来,我相信,程小姐会懂的。” “……那么你呢?”突然,慕羿驰问他,眼光如炬。“这么多年,你确定好了自己的心情没有?” 不期然被人反问,魏立浣浑身一颤,继而苦笑。“我的心情……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再确定不过了。” 只是,确定了感情是一回事,能不能就此在一起,则是另一回事啊。 想着,魏立浣的目光变得悠远,终是叹息了。 第六章 太不甘心了! 一想到那个人竟在那天一脸若无其事的问她:“你还是喜欢我的吧?”程林笙便不能自已地一肚子火。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爱得越深恨得越深──好吧,也许没那么严重,可现在想到这事,与其说是气,倒不如说是心酸的成分居多。 她真的不懂,之前拒绝她的明明是他,他怎么可以这般理直气壮地索取她的感情…… 于是下定决心,再不和那个男人有任何接触。可无奈,碍于稿子问题,程林笙仍不得不熬了一晚,把那人的声音repeat了一遍又一遍,听了整整一个晚上。 结果稿子是写好了,脑子却也被那男人的声音给完全霸占,挥之不去。这样的症状一直到隔天一早上了班仍在,程林笙阻绝自己脱序的思考,把稿子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确认没问题,存档,然后mail到了慕羿驰的公司信箱去。 为了赶排版和送印,不得已,她还是打了一通电话去确认。接电话的人是魏立浣,她松了口气。“有关专访的稿子我已mail到你们公司的信箱了。方便的话,请在确认之后回信给我,谢谢。” “好。请您等一下。” 话筒内传出一阵待机音乐,该是去确认有没有收到吧?才这般想,那个昨晚一直回荡在她耳畔的声音,此刻却在现实中出现。“专访的稿子我看完了,很ok,唯独一个地方有问题。”是慕羿驰。 “……是什么问题?”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再次听见这男人的声音,程林笙无法否认自己仍旧心跳不已,可她稳住,没让自己表现出来,口吻极尽公事。 电话中的慕羿驰道:“你写得太好了,我看不出来那是我。”竟是一副有些困扰的口气。 什么啊……程林笙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又觉得自己被耍,很不快。“既然这样,我就直接用这一份稿子了。很不好意思打扰到您,谢谢。” “林笙。” 本欲挂上电话,那男人却口吻浓烈地唤了她的名字。她为此心口一紧,却又觉得好不甘心。到底要到何时,这个男人对她的影响才会消失?“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一端的慕羿驰沉默,像是为了她这般疏离的态度而皱了眉。过了好久,他启口:“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什么?“抱歉,我现在有点忙。”她并没有说谎。稿子没问题了,她得忙着交代下面的人去排版、校对。当然,她也不否认这只是借口。“最多三分钟。” 可慕羿驰并没因此而放弃。“好,就三分钟。但这一件事我不想在电话里说,所以三分钟的时间,我只想约个地点。” 程林笙吐了口气。“ok,您还有两分三十秒。” 她反应十足冷淡,慕羿驰不以为意。他很珍惜他仅有的三分钟。“今天晚上七点,在eden,我等你。” “我没空──” “我等到你有空为止。”慕羿驰截断了她的拒绝:现在他还有一分五十秒。“上次你在‘海岸’等我,这一次,换我在eden等你,我会等到你来为止。附带一提,eden营业到凌晨四点,但你几点到,我们就营业到几点。” “我……我不会去的。”她吞了口唾沫,把持住自己在听见那一句“等到你来为止”而出现的波动。“您还有十秒。” ok。“记住了,今天晚上七点,在eden,我等到你来──” “不好意思,时间到了。”喀一声,程林笙挂了电话。尽管预告三分钟,可其实,她早了三秒。只因为她怕自己若再听下去,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会动摇。 他到底又想怎样?尽管不是没有这样的疑惑,可她仍逼自己不要去想,转而投入工作,决心把这一件事抛诸脑后。 晚上七点,她人尚在出版社内加班,手上工作一样在进行。可她的眼角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注意着时间:七点、七点半、八点、九点…… 然后到了晚上十点,她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脱下全身装束,洗澡,接着换上睡衣,倒在床上──睡觉。 她没有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在出版社内,至少她可以用工作说服自己。可下了班,她再没有借口,索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卸下一身装备,倒进被窝。只要睡着了,就不可能去……除非梦游。 说真的,爱那个男人好累,她没有那么多力气在一次次遭受打击后,还盲目去送死。可在夜阑人静的这时候,她躺在床上,尽管紧闭着眼,却仍能感觉四周的墙壁似有着极大的力量,朝她压迫而来……她知道,那是只身一人的孤寂。 “不要再想了!”敛着眼,她自骂。单身又怎样?她一个人开开心心过日子,有何不好? 可问题是,所谓单身的快乐,是建立在她心中没人的情况下。一旦心里有了人,她知道,自己再无法像过去那样,一个人享受着单身的欢快。而慕羿驰的存在,对她来说太遥远,她构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弃,再不去想。 然后,她真的睡着了。 再有意识的时候,几乎是惊醒。她睁眼,第一反应便是看向床头上的钟──凌晨三点,她睡了足足五个小时! 当然,五个小时不算多,她大可倒回去睡到早上八点,整整十个钟头,多好!可此刻,她额上冒汗,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甚,慕羿驰说eden营业到凌晨四点,而今天,则是营业到她来为止……他是认真的吗? 该去?不去?程林笙一时难以抉择。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要去,和慕羿驰的交流到此为止就够了。那个男人太有本钱,不管是女人或男人要爱上他,都不难:甚至他愿意的话,每天换不同的恋人都不是问题,何况只是她这样一个小小的、没什么条件可言的女人。 不可能的,放弃吧。 可脑中尽管这么想,想了一次又一次,历经了睡眠的脑子逐渐清晰,她再无法若无其事倒回去睡…… “ok,就去确认一下,一下就好。”她向自己道。从七点到现在,整整八个小时,她不信慕羿驰还傻傻等在那儿,只要确定他已离开就好,这样她也可以干脆一点,不用再这般不上不下地要死不活。 于是程林笙换了衣服,叫了计程车,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当真来到了eden的门前。尽管已过四点,eden仍在营业。经理看到她,朝她一鞠躬。“这次是一位吗?” 被人记住,她有些意外,后来一想,这儿似乎是认脸的。她深吸口气,平复下自己激烈的心跳:“我……我找你们老板。” “您请稍等一下。”听见这样的要求,经理不动声色,只向一旁的侍者交代。侍者不久后回来,摇了摇头。“抱歉,我们老板似乎已经回去了,您有什么事吗?” 回去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淋得程林笙又湿又冷。她瞬间感觉狼狈,转身离去。走在这深夜的街上,她深刻觉得只因对方一句话而出现在这里的自己简直是个白痴……不过也对啦,都这个时间了,还等下去的人不是残了脑就是失了智,现在这样,才是正常的结果不是? 好,现在确定了,她可以回家睡觉了吧?这一次,她要一觉到天亮…… ──无奈有人不允许。 “等一下!”感觉手腕被人捉住,程林笙吓了跳,转过身,看见那个本该回去的男人在这瞬间竟出现在她面前。“还好来得及。” 她震惊,也像是不解,嘴唇颤动,好一会儿,很下意识地:“你……不是回去了?” 因为是用跑的,慕羿驰喘着气,一边解开领带一边解释:“我只是去厕所!还好经理告诉我有人来……我刚已经叫eden的员工准备下班了。” “这……”她呆愣着,没料到慕羿驰真的在等她,还等到了这个时间──“你等了整整九个小时?”真的假的?! “是啊。”慕羿驰一哂,好似不是九个小时,而是九分钟。 程林笙见了,更是莫名其妙。“你……会不会太夸张?白白浪费了这些时间,很不值得──” “我觉得值得。”可慕羿驰截断了她,眼色认真,信誓旦旦:“能等到你,多久都值得。” 这是什么意思?程林笙无言,不懂慕羿驰到底想说什么,也不想懂了。这是一句充满暧味的话,可她却不敢让自己想太多。别忘了,这个男人拒绝过你,若是抱持了这样的期待而被拒绝第三次的话,那也实在太悲惨了。 老实说,她没那个能耐,把吃苦当吃补。“好,你想说什么?” 于是她抛出一记直球,把问题扔给慕羿驰自己去解决。而慕羿驰也够直接。“我想请你跟我交往。”接着,附注一句:“正式的。” 程林笙傻眼。 这男人的眼神太认真,碧绿的眸在台北夜色的衬托下更显妖魅。就那样被他望着,她胸口一窒,沉默了好久好久……眼色突然一冷,开口:“我回去了。” “林笙!”慕羿驰抓住她,没让她逃。程林笙转过身来,两人视线一瞬相接,深夜里,她炯然黑眸底仿佛承载着水光,斑斓夜色映照在她的镜片上,两者交融,竟是那般地扑朔迷离。 这一秒,慕羿驰胸口猛烈颤动,难以自己。这样的感觉他上一次便有过,当时他还不甚确定自己的心情,可这一刹,他已然明白。于是,本来潜藏在心底的欲望再克制不住,竟这么冲口而出── “我想吻你。” “……啊?!” “我想吻你,可以吗?”慕羿驰问了第二次。而这一次,他止住了她的脚步,将之拉到身前,俯下身,贴在她的耳畔轻声呢喃:“林笙,让我吻你,好不好?” “我……” 程林笙错愕,这男人的口吻好似一个大孩子在吵着要糖吃,什么鬼! “好。如果三秒后你没拒绝,我就当是同意了。”替她做了决定,他开始倒数:“三、二、一……ok?” 什么。不ok的……结果程林笙太惊讶,傻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开口作出拒绝。慕羿驰因而笑了,笑得如彗星般灿烂迷人,吻上她── 有没有搞错…… 还来不及意识,她便已感觉自己的呼息被属于这个男人的气味所占据。他厚实的身体压迫着她,而那清甜的柑橘香气更是迷惑了她的五感知觉……这太疯狂!她该极力制止,可本要推拒的手却颤抖着,自他刚硬如墙的坚实胸膛慢慢移至背脊,继而拥住,加深了这个吻。 感知这不只是他一人属意的行为,慕羿驰再不客气,摘下她碍事的眼镜,继续吻。一吻方歇,她瞠大瞳眸,戴回眼镜,本来强持住的冷静再也不见。“你……为什么吻我?” 程林笙一脸惊恐,又羞又窘,莫名其妙。慕羿驰吐息,吻她的滋味太好,他差些就要控制不住。“我吻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啥?!这下程林笙瞠目结舌,像是对慕羿驰所说的话感到不可置信。他喜欢她?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们交往吧,我想和你在一起。”慕羿驰呼吸不稳,再一次强调。直到吻了,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想这么做。 他想吻她,想得连胸口都在发痛。 可此时的程林笙脑中却是一片纷乱,完全没有被恋慕的人告白了的真实感,甚至来不及思考太多,眼眶便已涌上一股泪意──可她抹了去,以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力气推开他。“你……你这个人,真的很差劲。” 她不甘,咬牙忍住发痛的喉咙。“所以呢,你想怎么样?你说了喜欢,我就应该感激涕零地接受、和你在一起?慕羿驰,你到底是低估了女人还是低估了我!” 她真的太生气了!这个男人,先前明明已拒绝了她,而她也接受了,可现在却又单凭一时的感觉来撩拨她是什么意思?! “林笙,我不是那个意思──” 慕羿驰开口,想解释,可程林笙截断了他的话。“这样耍人很好玩吗?”明明就给不出承诺,却要她付出爱情,和他在一起……他到底把她当作什么了?! “你怎会这样以为?”慕羿驰慌了,不懂她怎会这么想。他只是……把自己的心情明白告诉她而已啊。 程林笙不打算听他解释,她转身,头也不回,走得绝决。慕羿驰追上她,追到计程车处,想阻止她上车。“你听我说!” “麻烦到南港。”程林笙眼也不抬,硬是关上车门。慕羿驰无法阻止,只得任计程车从他眼前扬长而去。 他站在那儿,从不曾像这一刻感到如此的挫败──他已说出心情,可问题是他所倾诉的对象,根本就不相信他…… 他手握拳,明白这是他的现世报;过去的他太迷惘,以致伤害了她、伤害了太多人。而现在,他的报应来了,他真正倾心爱上的人,却以为他打算玩弄她── 这时,自告奋勇说要陪老板同进退──实际上是来看热闹的秘书走到他身旁,看着他摇头叹息。“老板,您真的很笨。” 很笨?慕羿驰睇向他这神出鬼没的秘书,很不解。“什么意思?” 而他万能的魏秘书却只是睐他一眼,淡淡一笑── “您慢慢想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程林笙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丢脸过。 她喜欢上一个人,也表明了自己的心情,而那人拒绝了她,还不止一次;可他现在却又跑来,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地说喜欢她……逃离了现场,她只觉得自己好难堪,为一个耍弄自己的男人受到这般伤害……拜托,都一把年纪了,可否振作一点? 结果,她为此失眠了好几个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靠安眠药才抓攫到些许睡意。一大早,她进入出版社,发觉四周的人目光诡异地望着她,程林笙觉得莫名其妙,她只不过是脸色惨白了点,有必要把她看成是洪水猛兽? 然而,一进到编辑部,她才知道事态不妙。 “你们干嘛那一副眼神?”因多天睡眠不足,她眼下一片深渊,配上此刻不悦的表情,杀人程度百分百。 一票小编见了她完全不明就里的模样,把桌上一本八卦杂志递给她。“总编,你要不要……看一下这个?” “这什么?”她接过,一看封面,便眉头一紧。封面上是慕羿驰日前与宏翔企业千金出双入对的身影,可两人中间现已被八卦媒体加上一道裂痕,然后角落处是她的照片──慕王恋破局,疑有第三者介入。 她大叫:“这什么东西?!” 编辑部内没一个人敢吭声,只见程林笙面色铁青,翻开内页,入眼的赫然是那天她和慕羿驰当街拥吻的照片,而报导内容更是极尽不堪,什么慕老板以自身做为代价换取对他旗下餐厅有利的报导……程林笙看了几乎吐血,他们杂志没这么伟大好不! 此刻她才意识到一早编辑部内的电话响得似乎特别踊跃,有人接起。“喂,《taste!!》编辑部你好……总编,是记者。” “挂掉。”程林笙想也不想便回答。她看着杂志内容,上头还有可笑的两女战力分析表,不论长相、身材、学历、家世,她统统输得一场糊涂。她看得啼笑皆非,抑或是认清现实的成分居多。 的确,这个王小姐的条件够好,之前没去注意不晓得,现在看到了,她就不可能逃避。都有了这么好的对象,慕羿驰又怎可能看上她这个平凡无奇到极致、甚至固执又难搞的女人? 所以那个告白……肯定不是认真的吧。而那九个小时的等待,也许只是他大老板的一时兴起而已。 她丢下杂志,干脆来个相应不理。可杂志刚出刊,才只一天,骚动不可能平息。那些记者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不但拿到她的私人专线和手机号码,甚至官网上也涌入一篇篇不知是记者还是读者的留言,其中还有落阱下石怀疑他们杂志公信力的──这个她就怀疑是不是自己过去得罪过的家伙了。 很快地,她被经理找了去。向来支持她特立作风的经理这次表情严肃,那本八卦杂志被放在桌上,经理望着她。“这是怎么回事?” 程林笙吐口气,明白这个上司相信她,所以据实以告:“照片是事实,但报导不是。” 经理抬眉,了解这个下属向来公事公办的风格,所以他相信她,只道:“好吧,我明白了。但网路上那些留言还是得解决,你看要怎么处理,总之不要影响到我们杂志的口碑。” 程林笙应诺,带门退出,靠在门板上深深纳了口气,不懂自己为什么非得遭受这样的事不可。如果她和那人两情相悦,也许甘愿,可明明就只是她单方面一古脑儿的感情,为什么得这样赤裸裸地摊在公众下被检视? 她咬牙,忍住那一股欲泪的冲动。下班时间,四周人注视她的目光好伤,她不想面对,硬是磨蹭到人都走光了,她才下楼。晚上八点多,她搭计程车返家,却在自家公寓楼下见到一抹状似在等待的身影── 是记者?程林笙眼露警戒,却在看清那人身影后一惊。“你怎会在这里?!” 慕羿驰!认出他的瞬间,程林笙第一反应就是将人拉到角落,顺道注意一下四周有没有他人……见她一副惊恐模样,慕羿驰叹息。“抱歉,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接到消息,他也很意外,第一时间便去了解状况,然后排开所有行程,就是想来找她,看看她有没有事。他表情很严肃,态度真恳地向她道歉;程林笙见了,一时说不出话,最终也只能沉默。 她吐了口气。“有关这一件事,明天我们杂志会上网登出启事,我个人也在考虑要不要诉诸法律……总之,如果方便的话,请慕先生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怕被误会。” “……什么?” 慕羿驰睁眼,似有些不解,本来就不甚佳的脸色因她这句话而显严肃,一双绿眸更是魄力惊人地盯视着她,像在索取一个解释。 被他这般望着,程林笙仍旧紧张,可她稳住,吞口口水,把下面的话给说全。“老实说,我不认为你那天那个告白是认真的。就算是,我也很难相信。反正我已经决定放弃,我们别再见面了。” 她低下头,别开眼,不使自己看见这男人脸上显得很不可置信的表情。“就这样,我进去了。” “等一下。”慕羿驰拦住了她,他强而有力的手抓着她皓腕,像是不能接受她的这般说词。“你只有这些话想说?” “不然呢?”程林笙转身,不甘示弱地怒瞪着他:可也许内心深处,她仍是希冀着这男人对她是认真的,只是现在她已不敢作此奢想。“我没办法相信你。” “那要怎样你才会相信?”这一方面的能力慕羿驰自知缺乏,假如她说得出口,不论是什么要求,他都愿意尝试一搏。 听见这男人的反问,程林笙一愣!他真打算取信于她? “这……”她咬牙,沉吟一会,继而开了口:“好,如果你能当着那些记者的面说你喜欢我,我就愿意相信。” 她提了一个很难办到的要求──叫一个男人当着所有人的面作出告白。老实说,她不认为慕羿驰办得到;也许听了她的刁难,他就会知难而退了吧? 然而── “是吗?我明白了。”沉着地注视她好一会,慕羿驰放开了她。“澄清的工作我们公司也会开始进行,尽管有些影响到,不过应该不至于到要开记者会的程度。” 在过去,对于八卦媒体的报导他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别太过分就随他们去说。不过这次牵涉到本尊,状况不一样。他就事论事,尽管没再抓着她,可那双碧绿的眸依旧瞧得她一阵悸动。“明天,记得看电视。” “……咦?” 然后,慕羿驰就离开了。 程林笙杵在那儿,不明所以。方才被那男人碰触的地方似乎在发烫,她伸手触摸,瞬间红了脸,却又厌恶被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所影响的自己…… 莫非他……真的是认真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慕羿驰要她记得看电视。 尽管有些不敢置信,可星期五的晚上,她一下班回到家里,却依旧忍不住诱惑,打开了电视,转到新闻台。 那个人究竟要她看什么?程林笙困惑着,而她的疑问,则在好几则无关紧要的新闻后揭晓── “慕羿驰?!”她愣住,画面上似乎是什么展览会,许多名人齐聚一堂;而他一出现,便遭媒体记者抢拍,问题一个接一个来。 “请问您对报导中和程小姐的关系有什么话想说?” “请问报导是真的吗?” “请问您被誉为女人心目中商界黄金单身汉第一名有什么感想?” …… 慕羿驰仍是一派从容,他停下脚步,朝那些嗜血媒体一笑,笑得极尽灿烂,所有人似乎都被他这般风采给震住了,不分男女,皆不由自主地静默了下来。 他说:“报导不是真的。事实上,是我对程小姐一见钟情,开始追求她……只可惜,她因为我过去的风评太差,拒绝了我。”说着,像是极其苦恼地一叹,又迷死了一票女性记者。“她是一个很认真且很有原则的女人,我非常心折于她这一点。” 啥……啥?! 这下不只那些记者呆了,连带电视机前的程林笙亦然。他在说什么?一见钟情?开始追求她?这……这是哪来的天方夜谭?! 慕羿驰说完便进入会场,报导结束,画面转回摄影棚。而程林笙始终呆在那儿,渐渐热了一张脸。天!他竟然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 昨天被那男人碰触过的地方似乎仍发烫着,她再克制不住,想找他当面问清:你是认真的吗?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何时?何地?又可以延续多久?就算结果不如她期望,她也该死得彻底,而不是这般单凭想像,不明不白! 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八点,展览会预计十点多结束,现在找他也许有点早,程林笙只好开始等,却不断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一刻也静不下来。 她脑中沉淀了太多想像,有好,有坏,好几个不同念头在她脑内厮杀着。好不容易捱到十点多,她找出上回慕羿驰给她的私人号码,拨了过去。 过一会儿,魏立浣含笑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响起。“程小姐?找我们老板?喔,他刚去eden了,说是要在那里等一个人……” 她道过谢,挂了电话。晚上快十一点,她来到上次那间loungeebar。 它的门口设计极小,自那窄小的通道走入,里面予人慵懒而宁静的氛围。这儿似乎是给人歇息用的,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也没有杂音,感觉反而像是一座艺术馆似;墙上有多幅现代画作,除吧台前的座位外,则以一个又一个的曲线形高台给隔离起来,丝毫不受外界干扰。 见到经理,她直接开口:“麻烦找一下慕先生……你们老板。”这是第二次她来eden找他,不知道这个经理会不会觉得她太闲,连续两次都来找他们老板? 可经理依旧面色恭敬,派了侍者去探问老板的意思。她忐忑地等着,直到侍者回来。“这边请。” 这意思是,慕羿驰愿意见她? 程林笙一阵紧张,毕竟上次说不要再见面的人是自己,现在却又出现在他面前…… 可她的顾虑似乎是多余的,慕羿驰见到她,一双绿眸灿亮得仿佛要燃了这一片闇。“看了电视了?” 她深呼吸又深呼吸,藉此平复自己过于激烈的心绪。“你为什么向记者那么说?那明明就不是事实……” 慕羿驰一双碧眸望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内心深处,挖掘那些连她自己也不甚明白的情潮。“那,事实是什么?” 事实是什么?事实是她喜欢上他,而他……程林笙撑住额,叹了口气。“那个吻……我以为你不是认真的。”这个,就是他眼中的事实。 可对慕羿驰而言,并不是。“很抱歉。我是认真的。”他抬手,轻轻将低垂着头的程林笙带入怀中,在她耳畔喃道:“你知道,我很久没有这样喜欢上人了,所以请原谅我反应迟钝,伤害了你,但这不代表我不认真。” 他吻她,从眉梢、眼睑至颊畔;程林笙讷讷垂着头,被他这般亲吻着,仿佛连内心都在颤抖。“你……一直都是那副从容的样子,好像只有我被你耍得团团转,我很不甘心……” 慕羿驰似有些讶异地睐着她,只见她整张脸已红透,他诱哄着:“把脸抬起来。”程林笙摇头拒绝,他吻上她耳根,好轻好轻地低喃:“把脸抬起来看我……林笙。” 程林笙于是抬起脸来,看见他以那样近乎要淹没她的温柔瞅望她…… 他说:“你知道吗?你让我想到以前的我,那个面对一切毫不畏惧、勇于挑战的那个人……我为了成功,舍弃掉了很多东西:我知道现在的我是个混蛋,但我还是爱上了你,不知,你是否愿意给这个混蛋一次机会?” “这……”她愣住,没料到他竟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光采。她红着脸,一双眼仿佛浸润在水光中;被这个男人坦承喜欢上的事实,远比她想像中还要来得喜悦。这下她再不顾忌,拉过慕羿驰,代替回答,将自己的唇瓣送上。 “我真的不懂,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一直告诉自己这样不行,要放弃你……” “还好,在那之前,我赶上了。” 慕羿驰一笑。这男人的笑太迷人,程林笙难以克制,也无须控制,吻上了他。“这一次是宣告主权。从现在开始,你这个混蛋就是我的人了。” 他一愣。她眼瞪着他,微微上挑的眸,令他十足心动。慕羿驰抚额大笑,于是换他吻她,但再不是她方才那样,客气而试探的吻。 而她,几乎就此灭顶,在他温柔的吻吮下,再找不到自己…… 一吻毕,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程林笙开口:“……还有,我们应该扯平了。” “嗯?” 她笑。“因为我也拒绝了你两次。” 第七章 程林笙以为自己在作梦。 她爱上一个男人,本已做好了失恋的准备,然而那个男人现在却说了喜欢她……因为太高兴,这个晚上程林笙喝多了酒,难得喝醉,她情绪好high。“我们去兜风!” 凌晨一点,她大小姐出了bar,兴奋之情犹在。慕羿驰没反对,载着她,从忠孝东路一路开到了士林。这个时间路上车少,喝醉了的程林笙在车上不间断地咯咯笑,慕羿驰见了,挑眉。“笑得这么开心?” “开心啊!怎么不开心?天气很好,夜色很美,当然要开心!”程林笙酒量好,醉归醉,意识仍清楚,没让自己把真正喜悦的原因给说出口。 果然,慕羿驰不满了。“哦,只是这样而已?” 程林笙“哼”一声,靠在他身上,水眸一眯。“我才不会说是因为你的关系呢……虽然的确是啦。” 忍不住,内心话还是出了口,慕羿驰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这个男人的笑好似点燃了台北寂寥的夜空,程林笙望着,胸口怦怦跳。“我好喜欢你这样笑。” 而不是过去那一种,表面上在笑,内心底却未必的那一种。那只令她感觉疏离。 慕羿驰眸一眯,眼色在这一瞬深了。很久了,他不曾有过像现在这般自在的感觉,毫无顾忌地在别人面前释放自己的真实情绪……他瞅着程林笙,知道她醉了,活似一只猫儿蹭啊蹭,嘴上的旋律欢快却不成调,可他知道自己爱听。 她打开车窗,把头探出去,享受着深夜凉风的吹拂。“好舒服……你要不要一起来?” 还来咧!他一起来,谁来开车?慕羿驰好气又好笑,知晓没有太大的危险,放缓了车速,随她去。而她本来就已经乱了的发被夜风给吹蓬,摇摆着身子,开始哼唱。 天,这多疯狂!一点也想像不出这个在公事上向来自持的她,一旦喝了酒便可high成这副德行。可慕羿驰一点也不讨厌,甚至,极享受这一刻的她所给予他的自适…… 好不容易,她累了,软软坐下来,蒙住脸。“天,我好像疯子。”可她控制不住:这个男人注视她的眼神几乎要融化了她,其中,甚至还带了点她所不懂的,一种很深沉、很深沉的东西。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她几欲灭顶,最后忍不住抗议:“不要用那种目光看我……”她好怕自己会就此失控。 车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们来到了士林官邸。夜晚的官邸无人驻足,十分僻静,窄小的空间内,一男一女,正浓烈地相互吸引着。 慕羿驰凝视她的眼色太深刻,其中像燃着把不知名的火。程林笙望着,喉头发干,浑身燥热,她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毕竟,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不至于天真单“蠢”到那个地步。 就在视线相交的一刻,慕羿驰摘去她的眼镜,吻了她,吻得又深又重,几乎像在吞噬──她被他吻得发颤,连指尖都在颤抖。慕羿驰握住她,以压倒性的力量抑制住她所有行动──“你说……我用怎样的眼神在看你?” 在吻与吻的空隙,慕羿驰俯在她耳畔如是低语。程林笙红了脸。这问题要她怎么回答?总不能回说,他的眼神,好似恨不得将她给拆吞入腹一般吧? 可即使她没回答,慕羿驰仍旧自她饱含水气的润眸中看出了答案。 他再次吻上她,这一次,没有保留,比刚刚、上一次的吻,都还要迷乱人心。车上温度在这刻升高,程林笙明白感知到一股属于男人的欲望,因而浑身发颤,不自主吐出一句:“不要……” 然后,慕羿驰便罢手了。 他们吐息交缠,两双眼目相互对看,其中流转的东西是什么,彼此的身体都很明了。程林笙紧张着,酒精自她身体褪去,这一刻,她又开始矜持了。 不可否认,被这个男人碰触的感觉太美好,她好怕自己会上瘾。光只是接吻就要摧毁了她的理性,若再一步呢?她不敢想像,怕到时连自己都没了,全副心神都在这男人的掌控之下…… 说真的,她需要一点准备。 慕羿驰望着她,好几秒,像在压抑着体内燃烧的某种……很深切的欲望。他手抚额,急速自她身上退开,重重靠在椅子上。“抱歉。” 就说了这么一句。 明明不是第一次碰触一个人,可他的身体却如此迫不及待。没想到自己都已三十五了,竟还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差些就要克制不住……慕羿驰笑,抚乱了她的发,这一次,再不敢低估她对自己的影响力。“吓到你了?” 他拍拍她的颊,动作温柔,不带任何杂质。程林笙有一晌的愣,没料到这男人竟真的听她说不要就不要。一般男人在这时候不都该以为女孩子在以退为进,说不要,事实上是要? 这个男人到底是绅士还是狡猾啊? 两人就这样坐着,开着窗,任由夜风吹拂。好不容易他们体内的情潮逐渐平息,慕羿驰发动车子。“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我……是不是很没魅力?” “嗯?”慕羿驰开车的动作一顿,看向她,绿眸略带不解。 程林笙咬唇,内心话不小心说出口,这下只得硬着头皮说全:“我只是说了一句‘不要’就停下来了……你好理性。” 分明那个“不要”就是她说的,结果这男人当真停手了,她却又感失落。想到这儿,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难搞,不禁想埋了自己。“算了,我随便讲讲的,你不要理我……” 太迟了。 话说出口的下一秒,慕羿驰已将她压制住,一双绿眼在此刻深邃的黑暗中,几乎要渗透进她黑眸底。他唇畔勾起,音色沉窒。“林笙,千万不要想测试一个男人的定力,知道没?” 程林笙骇住了,咽下唾沫,好似一只受惊的猫。慕羿驰放开她,转而发动车子,下一刻,却突然趴在方向盘上,发出阵阵笑声。程林笙吓一跳,很是不解,慕羿驰见状,不禁苦笑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想带你回家。”然后,整整一个晚上,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缝踡着永不放开── 了悟了他的意思,程林笙红了脸,没答腔,也是不知该从何答起。 ……太快了,她不敢。 白色benz在黑暗中急驰,这一次,再没人开口,任由收音机里dj低沉的嗓音淹没了他们。 慕羿驰像是怕了,没再高估自己的抑制力和低估她对自身所拥有的诱惑力,飞快将她送至家门口。程林笙下了车,两人眸光在黑暗中交接,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彼此所带给自己的影响…… 这就是所谓的一触即发吗?程林笙不敢想像,转身之际,她问:“你会出席下个星期王董的餐宴吗?” “会。”王董旗下开设食品公司,他的餐厅常向他们叫货,加上他和王千金又曾有过一段,于情于理,他都该出席。 “那,就那一天见。”说罢,她转身,像只惊慌小兔,要逃进自己的百亩森林里。 隔着门,她像是听见慕羿驰的笑,一声声的,几乎要震破了她耳膜。“笑什么笑……”程林笙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表现有多不自然,尽管嘴上这么念着,可脸上表情,却和她的埋怨不相称地喜悦着。 她捂着脸,就那样蹲在楼梯口,在这一刻,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已万劫不复的事实── 她……是真的好喜欢那个男人。 好喜欢……好喜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爱上一个太完美的男人,是不是有些自讨苦吃? 想着这个问题,程林笙叹了口气。事过境迁,八卦周刊的效应已平息,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晚间,她和慕羿驰一块出席了王董旗下的餐宴,地点在饭店。除了王董外,她也见到了那个宏翔企业的千金── 一想到那王小姐方才盯视自己的目光,程林笙颤了颤,看来这万人迷恋人的位置,的确不那么好当。 因为只是简单的餐宴,所以她并没有刻意打扮,仍旧一件白衬衫、西装裤,了不起多条项练。但简单的打扮却兜围出她纤细的身材,慕羿驰看见她,眼眸灿亮。“你真美。” 程林笙翻了个白眼,服了这男人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谢谢。你也很帅。” 她回得不甘示弱,可脸颊却因恋人的称赞而泛出润色。慕羿驰望着,露出迷人微笑。他就喜欢她这一点,成熟、自信、不服输,有时却又骄傲得很可爱。 他在她脸畔一吻。“我去和王董打个招呼,等下回来。” “你……”早知这男人不在乎世人目光,可在这种政商名流齐聚一堂的地方当众被亲,程林笙一时反应不及,捂住被吻的地方,窘透了脸。“真是的……”可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是掩不住丝丝甜蜜。 她本来就不爱与人交际,大概打过招呼后便拿了杯酒躲到角落。那个男人在前头,挺拔有度的身形仿佛鹤立鸡群,正自信迷人地和一群老板们开心谈笑着。 她望着,就这样移不开目光:那人站着的地方似乎有一道光芒自然汇集,是那样的优雅,且风采逼人。 这个男人足足大了她六岁,人生的历练太多。为了不被他看轻,她总是强撑着自己的尊严,有时过了头,连她都有些讨厌起自己来,可慕羿驰却好似很喜欢她这一点…… 程林笙不懂,却又不敢去求证,日子过得近乎如履薄冰,好似下一秒,她就要梦醒了。 “真讨厌这样的自己。”她自语,叹口气。才刚陷入思考,却突然和人撞上了,她莫名──“抱歉……” 对方理也没理,撞了她,兀自走掉。这时程林笙才意识到对方杯子里的酒几乎全倾倒在她身上,本来布料就不算太厚的白衬衫浸了白酒,春光一片。拜托,她今天穿的内衣还是粉红色的咧。 这下完了,又羞又窘,连个可以遮盖的外套也没有。她只好以手掩住胸口,打算去趟女厕处理,慕羿驰却刚巧回来。“怎么了?” 又一个尴尬的情景。“我刚撞到人……”基本上应该是两人互撞,可一想到自己道了歉,那人却一语不发的走掉,程林笙便一阵不快,偏又不能怎样。“我去厕所弄一下就好,你等等……” 可眼尖如慕羿驰,自是未错过她刻意遮住胸口的反应。“你过来。”他将她带至墙边,以自己高大的身躯掩盖住她,拿开她遮掩的手,在看到那一片遮不住的春光后脸色一凛。“走,我带你去楼上处理。” 就在这时,打扮入时的王苡莉走了过来。“你要走了?我爸正巧在找你……” 慕羿驰礼貌性一笑。“我的女伴身体不适,我先带她去楼上休息,晚一点吧。”接着,毫不迟疑地带着她走出餐宴会场。 程林笙被他领着,回身瞄见了王苡莉脸上的表情,吁了口气。王小姐和慕羿驰的关系,她很早之前就知道,所以在这刻被那样近乎嫉妒的目光注视着,她并不觉厌恶,只觉得想叹息。 而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不敢置信这个男人选择的竟是她……毕竟王小姐条件实在太好;为此,她不由得瞅望眼前男人,内心仍旧不解自己何以会被这男人看上?是为了图新鲜?还是…… “在想什么?” “呃?”出神被抓包,程林笙有些尴尬,随口回:“我在想,衣服弄脏了,等下要怎么办?” “是吗?我以为你在想我。”他俯下身,在她耳畔悄声呢喃,然后轻咬住她耳垂。 程林笙羞红了脸。虽然是在电梯里,但也不能这样乱来啊。“你想得美!”顺道赏了他一个大拐子。 慕羿驰哈哈笑,带着她进入房间。“你先去洗个澡,衣服我会再请人处理。” 程林笙依言进浴室,离开了那男人的“魔掌”,她松了口气,这时看见洗手台前镜中的自己,她一愣!这是谁?刚刚的她……该不会一直都是这副表情吧? 镜里的她脸色酡红,微微上挑的眼里带着点媚色,岛润的黑阵更像是 被蜜给浸过,甜得吓人── 瞅着这样的自己,程林筻有一晌的恍神。她脱下衣服,方才被那男人一直碰着的肩似乎微发着热,她伸手触碰,却因自己冰冷的手指而不意颤了一下,“呀”一声,脸红得更彻底。 她似逃避一般迅速脱下衣物,忙进浴缸内洗澡。好不容易用冷水一次次冰镇过脸,看没红得那么离谱才穿着浴袍走出来。慕羿驰早等在那儿,看见她发梢尚滴着水,走过来,拿过毛巾替她擦拭。“怎不把头发擦干?” “只是一点水珠……”被这样对待,她受宠若惊。dozo的老板亲自替她擦头发,这要讲出去,大概又要羡慕死一票人了……“那是?” 她见房间内的大床上摊着一件仿佛绸纱做的白色洋装,上头缀了珍珠、洒了亮粉,在明亮的灯光下宛如闪烁着光。慕羿驰放下毛巾,拈起洋装递给她。“拿去换吧,我刚在饭店楼下买的,你也不想再穿着脏衣服回去吧?” 这下程林笙真愣了。“天……你会不会太夸张了?”或者太大手笔?只是衣服被泼了酒,这男人却一次替她订了房间、买了洋装,接下来还有什么?“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慕羿驰闻言一笑。“也不过就是花了几个钱而已,没那么了不起。”他一伸手,揽过她,为那过于轻盈的重量叹息。“尺寸我应该没买错。你真瘦,应该多吃点。” “敢情你喜欢胖的?” “不,我喜欢你。”慕羿驰轻松回答,看见她羞窘模样,尽管不舍,还是催促:“快去换吧,再拖下去对王董他们不好意思。” 程林笙恨不得逃离他这般注视,忙走入浴室换衣服。她摊开那件洋装,结果看到另一个更教她无言万分──或者该说是丢脸万分的东西;一件胸罩。天啊!慕羿驰连这个都为她买了?! 这下她只能干笑,说不出话了,一点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知悉她尺寸的……32b,这种大小过去她从没在意过,只觉无事一身轻,多好!可现在,她却恨不得将自己塞入马桶内,然后直接用水冲走。 慕羿驰尺寸的确没买错,不管是内衣还是洋装,都合身得让她很想死。她走出来,不掩尴尬。“我还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 可慕羿驰的目光却给了她信心。他看着她,深霐的绿眸像在这一刹点亮了,里头甚至包含着她所不欲知道的什么……那是属于一个成熟男人的,一种野性的欲望。 “我该给你买双鞋,是我疏忽了。” 他让她坐在床沿,弯下身,似乎想碰触她的脚。程林笙吓了跳,忙把脚缩起,整个人在床边窘成一团。“你你你……你要干嘛?!” “量你脚的尺寸。”慕羿驰说得好自然,仿佛这么做,天经地义。 程林笙却是苦了一张脸,誓死保卫她“脚”的贞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我不习惯有人碰我的脚……” 见她说得如此坚决,慕羿驰只得收手,可他望着她的目光却依旧炽烈。程林笙很不自在,为此一阵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回到会场,不知足不是她太敏感,只觉被注视得很不快……她为此一阵胃痛,只一味灌水,没吃什么。 晚宴结束,慕羿驰送她回家,一边开车,他道:“现在很晚了,应该没什么餐厅开着……到我家吧,我弄点东西给你吃。” “咦?!”程林笙吓了跳,讶异于这男人知道她刚刚没吃什么,原来,他都有在注意她啊。“我已经不饿了……” 慕羿驰锐利一瞪。“是饿到不饿了吧?就到我家去,抓稳了。” 咦咦咦! 结果程林笙反驳无效──或者说是反抗不得,她人已坐在上回采访时来过的慕宅里。他家依旧干净得吓人,程林笙杵在那儿,看着厨房里的慕羿驰手脚俐落地翻动着平底锅内的义大利面,十足大厨架势。 当时因停电,她没看得很清楚。现在看到了,仍旧觉得好不可思议。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的厨房是专门给女人用的。” “我好歹也是厨师出身,不可能随便让人碰我的基地。”慕羿驰回答,可下一秒睐向她,唇角一勾。“但你想用的话,我不介意。” 这意思是什么?她是……特别的喽? 只可惜这样的美意程林笙无福领受。“不了,我怕我会一不小心烧了你珍爱的厨房。”着名的美食编辑竟是彻头彻尾的料理白痴──这个八卦要是传了出去,肯定又要笑掉一堆人的大牙了。 他把面放在沙发前的矮几上。看得出这是出自名设计师之手,可慕羿驰却不以为意。“就在这里吃吧。你站了一晚,别起来了。”慕羿驰一回到家便脱去一身装束,上身只剩一件衬衫。而此刻他衣袖卷起,领口敞开,这模样远比眼前这盘罗勒熏鲑鱼义大利面还要可口…… 拜托。“我没那么不济。以前在报社的时候,我还一天跑过十几家店呢。” 嘴上是这么应,可总感觉今天晚上这男人对她好得过分。第一次遇上这等阵仗,程林笙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埋首开始吃面。 “罗勒会不会放太多?要不是太临时,我可以作点别的东西,而不只是面。” “不会,刚好,这样就够了。”真的,太够太够了。 她有些招架不住,可也感觉得出这男人是真的在宠她。哎,今天是怎么一回事?过去不论和谁在一起,爱情的主导权似乎都是她在掌控的,可遇上这男人,她却不由自主、整副心神全被他给拉着跑,一颗心更是被宠得满满,她也很想坦然面对他的好,却又好怕自己一个应对不当,让他失了兴趣…… 他是不是比较喜欢不服输的自己? 程林笙觑他一眼,这样的问题问不出口,明明连想都觉得愚蠢,偏又忍不住…… 于是为了掩饰自己矛盾的心情,程林笙专心吃食。慕羿驰见她脸色变得认真,细细品尝着他所作的料理,心中感觉愉快。不能否认,他好喜欢她这样。他没问她味道如何,因为从她熠熠发光的眸里,他已知悉了答案。 蓦然,慕羿驰惘惘想到很多年前,有个女人也是这样满脸幸福地吃着他所作的料理,让他坚信自己的手艺可以感动大众。然而,他却连她都感动不了……因为对两人的未来无法确信,她走了,带走的,不只是他们一同揽下来的积蓄,甚至包含了年少时他所有的天真和梦想…… “oneshouldlovetosmurf,andnotsmurftolove.” 程林笙不解抬头,慕羿驰一笑。“知道蓝色小精灵吗?里面贪吃鬼讲的一句话,‘我们应该要为了吃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而吃。’──刚刚想到的,想和你分享。” 似乎爱情也是一样的,他们应该要为了爱而活着,而不是因为活着而爱。 “真没想到,你也会看那样的东西。”她笑了。 “当然,那是我的童年。”是的,曾经,他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白食了人家一顿,事后程林笙很坚持要洗碗。一边洗,她一边想这男人今晚似乎给了她太多惊喜,而且,她仍旧不知道他到底怎么知道自己胸围的……算了,别想了,再想下去,只怕她会恨不得一头撞破盘子而死。 把餐具收拾妥当,她走出来,却意外发现那男人竟靠着客厅沙发睡着了。 程林笙见状一笑,轻手轻脚地走近:室温有些冷,她细心地替他盖上外套,弯身瞅着他睡去的模样,喃语:“这男人睡着的模样,还真像小孩子……” 他碧绿如湖水的眸此刻被他自然垂落的眼睑掩盖住,没了那逼人的注视,让程林笙很放心──或者该说是可以放肆地凝望着他:从他褐色的发、钢棱有型的五官……以及敞开的衣襟下,那一片教人十足垂涎的美景。 于是,在这一刻,她任自己以爱恋的目光瞅睬着他,不再掩饰。 “……嗯?我睡着了?” 慕羿驰眨了眨眼,几乎是在瞬间醒来。程林笙吓了跳,一时收不回目光,两人就这么对望着:她刻意别过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大概是累了吧,我洗完碗出来就看到你睡着……简直就和小孩子没两样。” 她开玩笑,可慕羿驰似乎来不及注意到她的凝视,他手撑住额,此刻模样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他喃喃:“我睡着了?” 再抬眼,迎向程林笙略带不解的眸,慕羿驰才意识到自己因一时讶异而反应过大。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很久……没在有人的时候睡着过了。” 没在有人的时候?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仍是一脸疑惑,慕羿驰一笑。这些过去,他不知道该不该将之说出口,可对她,他并不想隐瞒。于是他叹道:“我很意外,这些年来,我第一次在有别人的时候睡着。因为你也知道的,那个人……当时,是在给我下了安眠药之后,带着所有的东西离开的。” 程林笙睁眼,看向慕羿驰。这一段往事,她第一次听他说。 思及过去不堪的记忆,慕羿驰的绿眸渐渐黯了。他耙梳着头发。“那个时候我在餐馆里工作,存了些钱,想开间自己的餐厅,本以为她也是支持的,不料……” 他吐了口气,目光悠远,想到昔日那种醒来以后,一个人面对空无一切的难堪及痛苦;可现在,望着眼前的女人,他突然发觉,自己在谈及这件他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真相时,却是十分自然的,已没有任何波动。 可一时听见恋人向自己提及这些陈年往事,程林笙僵着,不知道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出生在有权有势的人家,可事实上,那根本是她个人的想像。而他此刻拥有的一切,却是以过往的伤痛做为食粮,拚力挣得的…… 在这之前,她已经知道,那一段过去,是慕羿驰心中难以言喻的伤。他嘴上说得平淡,可内心必定遭受到极大震撼,若不,也不可能在事隔十五年后的现在,仍能一一细数当日情景。 她并不想计较,也不想小心眼地在意那个她素未谋面的“某人”。可尽管这样告诉自己,可感情上她还是做不到,嫉妒的泡泡一个又一个在她心头发酵,发出阵阵难以入鼻的酸气…… 但她不愿任如此小心眼又善妒的自己在恋人眼前展现,所以到最后,她只能勉强自己一笑,淡淡道:“是吗?” ……仅此而已。 第八章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难搞?” 星期四的晚上,在慕羿驰那间bar内,一男一女坐在老位置。他们点了一些东西,配着微含酒精的香槟小酌;合该是轻松欢快的场景,可女方表情却似坐困愁城,东西没吃几口,沉默了好一会,就只问了方才的那个问题。 “不错,原来你也有自觉啊。”坐在她对面的安禹铭倒是一派见怪不怪,反正只要这妮子一约他出来,他都做好了张老师的心理准备。 好友的话太直,程林笙白他一眼,却又无法反驳。没办法,她又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慕羿驰的过去她一直都很在意,尤其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证实,她不知该怨那个男人的放不下,还是怪自己没有让那个男人放下的价值…… 叹了口气,好无奈。情在能醉不能醒,罢了,干了吧。 见她郁卒到自暴自弃,开始拚酒的模样,安禹铭好气又好笑。“啊在工作上你不是很有自信?把一群下属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到了爱情面前来反倒成了龟儿子?” 程林笙瞪他一眼,放下酒杯,深深吐了口气。“工作和恋爱不一样。前者呢,是要怎么收获先那么栽;可后者咧,种瓠仔嘛会生菜瓜,就好像建达出奇蛋,你永远不知道打开来会有什么……” 工作面对的是“事”,恋爱面对的是“人”,两者最大的差异便是能掌握的程度不同,而遇上那个男人,她似乎也只能认栽。 “建达出奇蛋?这倒是挺新鲜的比喻。”安禹铭眉一挑。“既然这样,你就把现在的这种感觉,当成拿到了不喜欢的玩具不就好了?” 说得简单咧!如果可以,她也想啊…… 叹了口气,继续喝。安禹铭瞧了她一晌,忽然伸手。“歹势,我手机没电,借我用一下。” “喏。”程林笙不以为意,将自己的手机扔给他,然后继续吞自己的闷酒……好啦,只是香槟。明天还要上班,她可不愿让自己沦落到宿醉的地狱里去。 结果,心情不好,却又不能喝个痛快,烦恼的事也悬而未决,抱着这种不上不下的心情,她出了bar,就在伸懒腰呼吸新鲜空气时和个人打了照面,她吓一跳。“你怎么来了?!” 她动作做到一半,显得滑稽。眼前男人一身轻便,看得出并非是从工作中过来的。他绿眸逼人,见她一脸意外,有些好笑。“不是你传简讯要我来的?” 简讯?程林笙瞠目,打开手机,确实她有一封刚刚传来的简讯,但已被打开。上头写着「ok,我再三十分钟到……”蓦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望向身后,另个人不知何时已落跑。这时又有讯息传来,是安禹铭。“嘿,这次抽到什么玩具?如果不喜欢的话,想办法接受它吧。” 搞半天……也难怪那个家伙一反常态向她借手机,而且一直看时间催她回去。 好友的关心令她胸口一暖,抬眼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她眼眶一热!尽管这一阵子总是逃避见面,不可否认,这个人为一封简讯而出现在这里的事实,远比任何爱语都要令她感动。她不能自已地抱住他,这个她所爱恋的男人。 于是这一瞬,她觉得自己烦恼的那一些事好微不足道,此刻,两个人能在一起的时间是如此珍贵,她又何必任那些不相干的过去,牵绊、阻碍了他们前行的脚步? 她因而倾诉:“怎么办?我好喜欢你……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喜欢你,喜欢到这种讨厌自己的程度……” 明知自己一开口便要失控,可程林笙就是克制不住自己。那些长久压抑住的,她本来想装作不在意的事物统统倾巢而出。慕羿驰听着,愣了;突然听到她这般热烈的告白,他不明所以。“怎么了?这么突然。” 可尽管感到疑惑,内心的激潮仍旧难以抑制;从未想过,只是一个女人的告白,便能令他如此喜悦── “这不是突然。”程林笙打断他的思绪。过去她只是一直告诉自己、佯装忘了这一回事,可到头来,它还是梗在他们之间……她叹息。“我只是没办法再逞强,我好在意过去的那些人给了你怎样的影响。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任性,可是,我真的无法装作不在乎……” 我希望,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 这样的冀求,她呢喃着,终究没有说出口。可慕羿驰抱着她,像是懂了,他吻上她发际,恍如喟然。“我就觉得你这一阵子很奇怪,原来是因为这样……” 他好气又好笑,却又无法责怪自己的恋人。在这一刻,他只想令她感觉安心,再无那些计较。“抱歉,我上次没有说得很清楚。有关那人的事,我以为我一直没有忘记,但其实,我早就忘了,只是不愿承认。” 似乎承认了,就好像承认当时那些单纯美好的自己早已不存在一般,也好像承认了这些年,他都在白费力气,去在意一个早已不存于记忆中的女子。 他有一半的时间在爱她、在恨她,可过了十五年后再回头看,此刻的他竟一点感觉也没有了。而他所有的五感知觉,已完全被眼前这个人所占满──这个叫作程林笙的女人。 他甚至……连那个人的长相如何,都已经忘记了哪。“你认为……这是谁的缘故?” 程林笙愣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是你,还有谁。”慕羿驰俯看她的眼,好气又好笑。“看来你一点也没意识到的样子。” 于是慕羿驰吻了她。 仍旧是那般热烈的吻,程林笙被吻得喘不过气,意识迷蒙。然后,她听见他这么说了── “你知道吗?这样的你,我真的好爱……”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那个夜晚,恋人的爱语犹在耳畔,每每思及,总是一阵悸动,难以言喻。可无奈,人生并非只有爱情,现实问题也必须顾及── 下午三点,编辑部仍在一片忙乱中。程林笙正指摘小编:“这一篇报导是怎么回事?啊?你是睡着了吗?错字连篇不讲,考证的工作也没做好。这样的稿子交上来,你以为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让你过?” 明明只有五个字啊,哪有连篇?而且只是不小心把产地搞错了而已,有必要骂成这样?可怜的小编心内委屈,可嘴巴仍是一个炮也不敢放,低头乖乖挨骂。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总编,有你外线。” “好。”歇了骂,程林笙喝了口茶,接电话。“您好,我是《taste!!》程林笙……你怎么打来了?” omg!有没有看错?!这个上班时总是板着一张脸,让人联想到何谓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程总编竟然、竟然……笑了?而且还笑得如此温柔如此可人如此…… 教人跌破眼镜! “我说了都可以,你决定……”这才意识到小编在一旁眼珠子快要落下来地望着自己,程林笙咳了一声,掩上电话,恢复先前的晚娘本色。“还不快出去重改?!” “是、是。”小编领命而去,程林笙呼了口气,受不了地:“够了,不是说了上班时间不要打来?害我经营的形象一下子不见了……” 她叹口气。自接掌《taste!!》编辑部已半年多,一开始为了收拾前任总编所制造出来的麻烦,她一个头两个大;加上那人公私不分,逐渐造成下面的人跟着没大没小、散成一团。为了整顿他们,塑立该有的工作态度,程林笙不得不武装起自己,可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其中甚至还有几个不受教的,像刚刚那个小编就是一例。上班的时候老在和人msn或上网做自己的事;的确,错字和考证不是大问题,问题是她那个工作态度── 思及此,又感一阵无力。从一开始的细细叮嘱,到后来的不耐烦,以及现在的尖酸刻薄,老实说,她的耐性已经到达顶点。 可听到电话另一端恋人的关心,程林笙又感到安慰:毕竟在辛苦工作了一天之后,可以接到恋人捎来的慰问,天下没一个女人会不开心的吧? 察知到这一点,慕羿驰在电话那一端笑了。“那就约在eden见面吧,不这样每天盯着你吃饭,我真不安心。” 程林笙不服,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刚好那次也没吃……”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且你用了‘也’,看来还知道自己不是初犯。” 慕羿驰的话其来有自。上回他和程林笙见面,恋人却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见他担忧,才讷讷承认自己太忙,忘了进食……这下不得了,见恋人面色苍白,连手指都在抖,慕羿驰二话不说,直奔“海岸”,结结实实喂饱她先── 加上专访那一次,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从此慕羿驰对自己恋人的吃食格外关心;只是关心的程度实在教程林笙觉得,这男人都快像自己的妈了。 可对恋人所说的话,程林笙自知无法反驳,只得乖乖认栽。挂了电话,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又逼近出刊日,她这阵子身体疲惫不用说,可在精神方面,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不管到哪里,她总感觉自己的背后……好像有人。 是八卦杂志的狗仔记者?可问题是,她和慕羿驰的绯闻退烧已久,他们正大光明谈恋爱,那些媒体也没辙,应该没必要这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打转才是。 思考了一阵,想说也许晚上见面时,向慕羿驰提提这一件事…… 可两人见面不过三十分钟,魏立浣便捎来一通电话。慕羿驰听了一会,便道:“抱歉,我公司有事,得先回去处理一下。你吃完了直接到我家等我。” “咦?”程林笙傻了眼。 他放下备份钥匙和大楼的感应卡,亲吻程林笙脸颊。“记得,这些菜要统统吃完,我会叫经理跟我报告,知道没?” 这男人!程林笙又羞又窘,捂着自己被亲吻的脸。好在这儿位置隐密,旁边的人看不见他们在干嘛……她吁了口气,无奈看着慕羿驰走远,再望着那一桌子的餐点,忽然间没了食欲。 可她仍依言把那一桌菜乖乖吃完,然后到了慕羿驰位于大直的家。想不到从晚上八点等到十点,仍不见房子的主人回来,程林笙于是有股放火烧房子的冲动,可她忍,忍忍忍! 这样的情况已不是第一次。忙碌的恋人常常在他们约会到一半时离席,回来的时候,带的也总不是好消息──“抱歉,我公司有事。”“我等下要见一个客户。”“下次再好好陪你?” 而程林笙总是微笑。“好啊,你去吧。”尽管坦承了自己的心情,可那一种无理取闹、要他不要走留下来之类的话,她终究说不出口。毕竟,她已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尽管每次每次每次都想要狠狠揪住那个男人的衣领问:“工作和我到底哪个比较重要?!”诸如此类的话,可她还是忍住了。 一如现在。 但这次就真的太过分了!一直到晚上十点都还不见人影,程林笙气呼呼,又不甘就这样回去──至少、至少要见到面才甘心,不然实在太愧对这个等待一整晚的自己了。她如是说服了自己。 然后,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人已在慕羿驰那张大得足够五个人躺平的柔软床铺上。程林笙惊醒,摸到眼镜戴上,耳朵清晰听见浴室传来有人洗浴的声响。不久后慕羿驰出来,看见她已醒,很意外。“你醒了?” “是、是啊。”程林笙回得尴尬,看向床头的钟,已近十二点。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而慕羿驰……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回来就看到你倒在沙发上……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你脸色好差。” 慕羿驰走过来,刚沐浴过的温暖手指抚过她脸颊。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沐浴香气,和平时那一种柑橘甜香不一样……程林笙嗅闻着,好似小动物般享受着这男人的抚摸,差些就要忘了最重要的事── “你、你要不要……先穿一下衣服?”她脸红。这男人刚洗浴出来,上身裸露,自发梢滴落的水珠自他深刻的锁骨滑下,然后到了那一片教人垂涎欲滴、忍不住想摸上两把的精壮胸膛……噢,她的理性啊! “喔。可是我觉得热。”慕羿驰当然不会不知道程林笙的反应。他勾唇,笑得好迷人,那一声“喔”更是尾音上扬,充满了一股说下出的魅惑意味。“但你的脸好冰。” 摸上她手,那一股冰冷的肤触令他眉头微皱,继而摸上她颈闾,仍旧冰冷。 被这男人不期然触摸,程林笙不觉一凛!他的手正围绕在她脖颈处,而那是她不为人知的敏感地带,她为此浑身轻颤:到这一把年纪了,不至于没有过经验,何况跟这个男人……好吧,她相信自己会很愉快,所以已做好准备,来就来── “不行,你身体太冰了,去洗个澡,我去弄一些热的……快点。” 咦咦咦!? 程林笙愣住,只见恋人一把将她拉起,二话不说推入浴室。“好好泡个热水澡,知道没?”碰,浴室门关上。 这……有没有搞错啊! 这一下程林笙哑口,说不出话。浴室刚被人使用过,水气氤氲,她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想开门抗议,却又不知要如何抗议起……这、这根本就是温柔的暴力!她想要的、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洗澡水的温度啊。 偏偏真正想要的东西又说不出口,程林笙不知要气他抑或气自己,结果还是决定乖乖洗澡,把身体弄暖。慕羿驰房内的浴室很大,她洗着,注意到放在莲蓬头架子边的沐浴精。 有一罐她嗅出是慕羿驰的,森林香氛。而另一罐,粉红色的包装,甜粉粉的玫瑰香气,很显然不属于男性使用。她拿起来,心头一酸,该不会……这是之前慕羿驰某任女友所用过的东西吧? 可很快地,她这样的想法马上被自己否定。 因为,那一罐女用沐浴精,是全新的。 不只如此,还有洗发精、护发乳,梳妆台上更多了新的牙刷、女用洗面乳,甚至各式各样符合她年纪的保养品──擦脸的,身体的,脚的……甚至还有擦胸部的!天,这男人实在太天才! 程林笙出了浴室,一个澡洗得她身暖心也暖。慕羿驰见她出来,眉梢一跳,她身上穿着他购来的睡衣,因为怕唐突,所以选了件安全的,棉质布料,长度及踝。然这样的她仍旧可爱得令他心折。慕羿驰向她招手。“过来喝汤吧。” 趁她洗澡的时间,慕羿驰特意弄了培根玉米浓汤,奶油的香气混着培根,薰得程林笙口水直流。他们坐在床沿喝,慕羿驰嗅闻到她身上气味,很是意外。“你没用我买的沐浴精?” “我看它们没开封,不好意思用。”假的。实际上是她想用这男人的,这样,即使今晚他们没拥抱,至少,她可以偷偷带走属于他身上的味道…… 慕羿驰听了,却笑了。“那本来就是买给你用的,客气什么?” “包含梳妆台上的美胸霜也是?”程林笙睇他一眼。 唔。“那是专柜小姐推荐的,她说每个女人至少都要有一瓶……” “噗!”程林笙受不了。这个男人,搞半天还去问专柜小姐那种问题啊。“我还以为……你嫌小。”她俯下头,后面的字句咬得小声,很不好意思。 慕羿驰见她赧透了脸,一开始没明白她话中意思,直到懂了,他眸色一深。“怎会?我觉得刚好。” 这一下程林笙脸更红,慕羿驰望着她的目光莫名令她想闪躲。分明就在期待着的,可此刻一旦感知到事情真的要发生,她又害怕了。“我、我喝够了……” “你嘴角沾到了。”慕羿驰这么说,唇瓣贴上,以舌沾取,然后──“这里也沾到了……”这一次,他吻上她白皙脖颈。 程林笙心跳加速,不只脸红,身体也发红。刚刚洗的澡、喝的汤在她体内发酵,毛细孔扩张着,翕合间倾吐着阵阵热气。而这男人……却更加深她体内的温度燃烧,毫不客气。 她想阻止已来不及,那个男人侵入的速度太快,确定她身体暖了、吃饱喝足了便立马进攻。她浑身轻颤,不知是因兴奋还是什么,只记得自己情不自禁吐出一句:“不要……” 然后,本来在她身上恣意动作的男人,却在下一秒歇手了。 此刻她衣着凌乱,睡衣全被撩起,身体近乎裸露;慕羿驰亦好不到哪去。他们就这样对望着,程林笙是莫名,慕羿驰则是挣扎,碧绿的眸沉淀成了墨绿,接着吐一口气,露出苦笑。“我很想装作没听见,不过……似乎没办法。” 他起身,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才将自己从眼前那一片过分美好的旖旎中拔出。 这一下程林笙再度傻了眼。装作没听见?没听见什么?她刚说了……不要? 那只是她不经意出口的一句,不知所措的抵抗而已啊。 想起上一次似乎也是这样,程林笙好气又好笑,真的服了他。“如果你现在停手,我马上回家。” 咦! 说出这一句话已是程林笙的底线,她身体几无遮掩,挣扎着该不该将睡衣拉下……“我很冷,但不想再洗一次澡。还有,我刚刚说的不是不要,而是……” “不要停?”慕羿驰接了话,明白她并非拒绝,很快便又恢复到了战斗位置。他笑得迷人,迫不及待再一次展开攻势,而这一次,他的确没停…… 程林笙也不敢再喊不要。 太久没有这样的行为,她还不是太习惯。过程中,慕羿驰像是明白着,动作放得很柔。程林笙看见他紧拧着眉宇,像在忍耐着不令她感到不快的模样,胸口胀得满满,那是比被身体上的占有还要更亲密、更温暖的一种感觉。那样的余韵一直到情事结束后,仍未散去。 事后,她亲匿靠在恋人臂弯上,身体累得要命,可有些事还是得问:“你最近……工作会不会太忙了些?” “会吗?”慕羿驰似乎没自觉,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忙碌。“最近在计画开和风餐厅的分店,还有研讨走平价风格的义式餐厅,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等告一段落,应该就会比较空闲了。”他亲吻她额际。“抱歉,这一阵子冷落你了。” 真的吗?程林笙不信,可恋人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忍耐。毕竟她也有自己的事业,明白那种在工作上得到肯定的成就感,所以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 “如果你明天陪我,我就不生气。”明天是星期六,所以,她这个要求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她话说得任性,但其实她并不是生气,只是很在意,想知道恋人心里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是工作?还是她?过去交往的男人要见她一面,还得看她有没有空,可遇上慕羿驰,她既有的恋爱模式统统被颠覆,只能完全按照这个男人的规矩走…… 可奇异地,她却没有任何违和感。 “还有一件事……”可她困了,轻轻打了一个呵欠。 慕羿驰见状,勾唇,大掌柔柔合上她眼。“有什么事等醒来再说吧。反正,明天一整天我都是你的。” 真的吗?程林笙心中甜蜜涌出,安然闭眼,沉入了睡乡。寤寐之际,想着这男人明天一整天都是她的,多么奢侈! 好,既然这样,他前次的改约,前前次的不见,还有前前前次的有的没的,统统都可以一笔勾销啦!只要明天他肯挪出一整天陪伴自己,倾听她最近也许被人跟踪的烦恼…… 然一睁开眼── 看见的却是慕羿驰已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洽公的装扮。 见程林笙醒了,眨着惺忪的眼望着他,像是错愕,也像是不解。慕羿驰走过来,在她额上亲吻。“对不起,公司临时有事,我看上的店面上地的老板刚回国,临时约我们谈事情……我很快就会回来,嗯?” 这……程林笙睁大了眼,睡意一下子消褪不见。也许她该发顿脾气,骂他爽约不守信?可她统统没有,只是愣在那里一会,然后吐出一句:“那……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就这样。 听见恋人这一句话,慕羿驰亮了眸,为她的体谅。“谢谢你,林笙。” 他这个道谢太真心,更教程林笙说不出话来。“桌上有早餐,等下记得要吃。虽然你的腰不盈一握很迷人,可我总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折断它。”他微笑,大掌抚乱她的头发。“我走了。” “嗯,慢走。”等慕羿驰走了,咚一声,程林笙整个人像根火柴棒似的往右倾倒,全身在这一刻失却力气,动也不想动……她呆望窗外的一片明亮,内心却反觉阴暗,莫名的有一股欲泪的冲动。 可她硬是抹去,安慰自己:慕羿驰对你够好了,他浑身上下都是优点,就忍耐这一千零一个缺点也不行?程林笙,你不是十九岁,这样任性多难看!他有工作,你该体谅…… 自我心理建设一番,程林笙起身,梳洗过后享用慕羿驰为她所准备的早点。可望着餐桌另一端,她顿时感觉空寂。这么大的房子,她不懂慕羿驰这些年来,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生活在此而不发疯的。 这下她才想起自己昨天太累,有事忘了讲…… 唉,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小道记者。如果是后者,过一阵子应该就会自行消失,用不着杞人忧天,想太多了。 这样告诉自己,程林笙再次将内心底的不安关回匣中,然后,又变回了过去一个人,凡事独力面对、自行解决的坚强模式。 在这孤独一人的清晨中。 第九章 本以为是错觉,可程林笙身边所有的异状仍旧存在,甚且有逐渐加剧的情形。 一开始是夜半的无声电话,时间差不多都在十点左右,程林笙接听。“喂?”对方没回应,却也没有挂断的意思,她很不耐烦地:“喂?你找哪一位?” 一样还是无声无息,但程林笙知道对方还在线上。她白眼一翻,大概是真的太无聊又心情不好,她随口道:“喂,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唱歌喽。” 见那人当真狠了心不开口就是不开口,程林笙也不客气,直接唱了起来:“把你的快乐建在我的痛苦上──当我在哭的时候你坐在那边笑。你这个没有心的王八蛋,你会有一天后悔,你会有一天后悔……”她唱的是陶喆的“王八蛋”。 妙的是她真的唱,对方也真的在听。直到一曲唱毕,程林笙觉得无聊,索性自个儿挂了电话。 然后,接下来的每一天,只要一到晚上十点,她接到的电话泰半都是无声的。 而且不只如此,她甚至感觉自己回家的路上,总被人跟踪着。可每每一转身,却又看不到人,只能认为是自己多心,偏偏那样的怀疑就是挥之不去…… 而其中最可怕的,还是放在她家信箱内、剪碎了的报章杂志,上头则是她先前与慕羿驰两人亲匿拥吻的照片。 于是任程林笙神经再大条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唯一不幸中的大幸是,那人到现在尚未对她做出任何实质伤害。现在的警察都要等到犯人具体犯罪了才知事情的严重性,现阶段不痛不痒的,他们才懒得理你。 也之所以,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程林笙却不敢回家,只得躲在编辑部内一个人生闷气。 “……你怎么还没走?” 有如天籁的嗓音在这一刻响起,程林笙兴奋地一转身。“禹铭,你来得正好,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啥?”刚刚加班结束正要回家,却瞄到《taste!!》编辑部内灯光未熄,于是好奇一探头,却发现程林笙正独自一人演出多面相的安禹铭──呼,好长──推门而入,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很有洗耳恭听的架势。 瞅着他,程林笙吐口气。“……你今天陪我回家,好不好?” 安禹铭瞪眼。 瞪大了再瞪大,然后下一秒“噗”地一声,很不给面子地大笑出来。“哈哈哈!程林笙,你小学生啊?要我陪你回家?不怕你老公生气,嗯?” 说到这儿,程林笙才真正无力。“拜托,也不想那人事业多大,哪有空顾虑这种小事。”而且她也不打算拿这件事烦他了,她可以自行解决的。 应该。 见程林笙一派小女孩赌气的模样,安禹铭更觉好笑:想不到在他有生之年竟有幸目睹到她这样,看在这点的份上,这个忙,似乎也不是太难帮。 “要我陪你也行啊,只是理由咧?可别说是因为寂寞啊。” “白痴。”程林笙一脸好笑,却也不否认……其实有一点。哎,过去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此刻内心里有人,在独处的时候想到,反而更显孤寂,更何况是需要帮助的这时候。 于是叹了口气,她将自己被人跟踪的猜想,一一向安禹铭倾诉。 安禹铭本打算若听到哪个天方夜谭的理由,肯定要毫不客气嘲笑一番。然一听好友提及跟踪狂和这一阵子的种种异常,他马上敛色,当下明白了这件事非同小可。 “你不报警?”他第一句话问的便是这个。 “我报了。”程林笙翻了个白眼。说到这儿,才真是有气。“结果警察问我,那个人做了什么有害的行为没有?什么?只有无声电话?跟踪?有没看到人?小姐,你这样我们不好处理……” 所以案子是报了,但警察会不会特意处理那又是另一回事。活到这一把岁数,程林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些年来缴的税,竟是养了这些无三小路用的人民保母。 安禹铭听了也傻眼,可却不意外。他叹了口气。“看来只能自求多福了。” “是啊。”程林笙苦笑。 于是走在回家路上,安禹铭刻意揽过她的肩,装作一派亲匿,敏锐的眼则是绕着四周,细细梭巡是否有任何可疑人影。 她住的公寓离捷运站约莫有二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安禹铭一边陪她走,一边碎碎念:“这种重要的时候,你那个大老板是死到哪去了?” “他很忙。”三个字,道尽了一切。程林笙有些悲伤、自暴自弃,想起江美琪的一首歌──我的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 自大学认识到现在,安禹铭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完全不若往日潇洒。明白自己这个好友是真的栽在了爱情上,他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可毕竟嘴贱惯了,一时很难温柔。“好了,别露出那种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我看了不舒服。” 程林笙白他一眼,可不否认,本来低落的心情在好友的“贱”言下,的确好转许多。 安禹铭将她送到公寓楼下。“要不要陪你进去?” “应该不用了,谢谢。” 唔。“你这么客气,害我好不习惯……有什么事记得要打电话来,知道没?”安禹铭搔搔头。“还有,这件事最好还是告诉你的男人,瞒着他,我觉得不是很妥当。” 程林笙一笑,明白这个朋友是真的关心她:可对后面的建议,她决定还是静观其变:那人最近忙得比前一阵子还可怕,所以有一部分也是没机会说。可直到进入公寓大门,再爬至所居楼层,在看见自己似被人恶作剧般破坏的大门时不觉一惊── 上头被以红色喷漆漆上了怵目惊心的“去死”两个字,她看了,脸色刷白,倒退一步……这怎么回事?! 一想到对方已侵入她寓所内,程林笙浑身打颤,一时无措,不知该逃还是该留。果然这一阵子的不寻常不是错觉,那个人侵入的速度如此之快,也许下一步,就是她所以为安全的“家”…… 于是她忙掏出手机,拨电话。可第一时间太害怕,她没打给仍在附近的安禹铭,而是拨给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喂?羿驰,我──” “怎么了?”对方像在开会,尽管接了电话,声音却压得很小。“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似乎一点也没被人打断会议的不悦。也许,如果是现在,她可以说得出口;也许,她可以试着再那样任性一次……“你……可不可以……现在过来?” 因为太害怕,她语不成句,明明应该要有条理地说明事况,可她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电话中的慕羿驰一顿,似不解。隔壁魏立浣的声音响起:“老板,该进去了。”程林笙心口一沉,蹲在地上,又急又慌,却仍不知该如何说起。“我……我遇到……” “老板?”魏立浣的声音再次响起,阻断了她接下来想说、却还在摸索的话。可慕羿驰没有时间等待,只能语气抱歉的说:“我再一小时之后就过去,你在家里等我,我去接你。” 恋人这一句话,无疑是浇了她一盆冷水。 听见那人答覆的瞬间,程林笙只觉自己浑身冰冷,方才惊见住宅大门的景况都不如现在来得逼人。她感觉自己在飘浮,脚跟虚软,几乎是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没关系。”于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冷,冷得像是从冰窖里钻出来的。“你……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林──”不给对方多说一个字的机会,她挂了电话。 眼下的状况没法分辨凶手是否还在附近,甚至,也许还在她房子里……思及这一点,她打了个寒颤,告诉自己要冷静,改拨电话给安禹铭。“拜托,赶快来找我……” 而这,已是现在的她,最高限度的求救。 接到电话,本来就因有些不放心而在附近停留的安禹铭很快便赶了来,看见眼下的惨状,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已经侵入你住所了?” 程林笙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眼前的情况很明显已触法。安禹铭提议去报警,程林笙也同意,只是一时她没力气,站不起来。 安禹铭见状,眼露讶色,想扶起她,可她摇头。“让我休息一下……” 她声音耗弱,脸色苍白,好似方才面对歹徒袭击。安禹铭没多说什么,只问:“你告诉你那个大老板没?” “他在工作……我说不出口。” 安禹铭听了,傻眼。“程林笙,你是白痴吗?你根本是吓傻了吧?” 他骂骂咧咧,打开门,确认了里头没异状后才搀她进屋。第一次见自己向来坚强的好友出现这般脆弱模样,老实说,说不心疼绝对是骗人的。“这个时候还有空顾忌人家要不要工作?看来你也不是简单的货色嘛……哪个工厂造出来的?品质不错喔。” 可程林笙已连白好友一眼的力气都没,安禹铭也没再嘴贱,两人沉默着,这时听见对讲机响起。“谁啊?” 程林笙浑身一颤,怕是那个跟踪她的人──尽管理智上知道那人没有按对讲机的必要,可让它一直响也不是办法。安禹铭走过去,替她接:“喂,哪一位?” 对讲机另一端瞬间凛了一下,这短暂的停顿让安禹铭更以为对方是歹徒,忍不住骂:“你什么咖小啊?是不是男人?混哪条道上的?敢缠着我的亲亲林笙不放,敢情不要命啦!好,别说我不近人情,太平洋和台湾海峡都没加盖,给你选一个怎样……”后面一段精采国骂,恕不详述。 程林笙呆若木鸡,只见好友骂了一串后心清气爽地挂上对讲机。然在下一秒换她手机响起,她再惊,定睛一瞧,来电者是慕羿驰。 安禹铭睐她一眼。“你不接?” “我……”事实上是不知道要怎么接、接了又要说些什么。她迟疑着,任电话响到一个程度转入语音信箱,过一会再一次响起──“喂……” “你在哪里?”慕羿驰截去她话尾。“你跟谁在一起?” 程林笙不解。“我在家里,和朋友……” “好,开门。”喀一声,挂了电话。 她一脸匪夷所思,慕羿驰第一次这样说话,口气很冲。她于是开了门,让面色不佳的恋人进来;当他看见安禹铭,神色一下子不悦数分,模样更显骇人。 他走进来,招呼不打,见到程林笙蹲坐在地,伸手拉起她。“好痛!”她痛呼,慕羿驰从未这般粗鲁,她疼得直皱了眉,可他没理会,就这样拽着她,往外走。 安禹铭上前拦住。“慕先生,等一下──” 慕羿驰停下,厉目一瞪,知道现在的自己近乎失控,开口肯定没好话,索性闭嘴不语。可那一盼仍旧充满了力量,安禹铭一时被震慑得说不出话,但他稳住了,毕竟眼前还有要紧事得解决。 “你有事和林笙谈我不反对,但是……可不可以先让我们去报警?”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警察局内,三个人,气氛诡异。 程林笙报了案,向警方描述大概状况,在旁的慕羿驰听着,本就严峻的表情越发可怖。 旁观者清的安禹铭见状,暗暗吹了声口哨。呵,哪家瞎了眼的媒体写这男人风度佳没有脾气?就他现在看来,这男人方才瞪视他的眼色之狠……啧啧啧,还好眼神不是凶器,否则此刻他肯定已倒地,且血如泉涌。 走出警察局,已近十一点,这个时间程林笙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回家,安禹铭很故意。“既然这样,要不要我去陪你?” “不用了。”问的对象是女人,回答的,却是男人。慕羿驰二话不说,大掌揽过程林笙,硬是拽她上车,甚至,连瞧安禹铭一眼也没。 车上,气氛凝窒,没有人说话。程林笙斜眼偷瞄这个男人刚直的侧脸,第一次,看见他脸上表情沉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看着,胃又不自觉地抽痛了。 慕羿驰没载她回家,而是直接到他位于大直的住宅。程林笙没反对,毕竟在经历了那样的骚动后,她并不想让自己再回到那个令人恐惧的地方……尽管,她不很确定现在待在这个男人身边是否也算安全。 她的胃好痛…… 一到他家,程林笙便被恋人给带入房间,跌坐在床。慕羿驰褪下外套,解开领带,脸上表情显见烦躁,平素灿亮的绿眸此刻显得好深沉。他问:“那个男人是谁?” “你说禹铭?他是我出版社的同事,你上次不也见过?” 他知道,可这时的慕羿驰无暇顾及那个。“我开会开到一半,听见你电话里的声音不对,丢下工作跑来,结果看到的竟是另一个男人在你房里……” 什么话!“那是不得已!你刚在警察局也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可是你又忙,我不想打扰你……” “所以呢?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不说?!” 程林笙吓了跳,从不曾见过他这样失去控制,狼狈大吼,她为此呆滞。 见状,慕羿驰心中烦躁更甚,索性把话说白:“我不是你心目中那种完美无缺、永远也没脾气的男人。我是凡人,我会嫉妒,也会生气,我希望不论发生什么事,你想到的人永远都是我,而不是任何一只阿猫阿狗!” 他吐了口气,抓乱了发,也扰乱了程林笙的心思。这下,她才终于搞清楚自己恋人如是愤怒的关键所在──“你不是……因为我打扰你工作所以生气?”只是因为……嫉妒她在危难中找的人是安禹铭? 慕羿驰眙她。“原来我在你心中这么不近人情?我的女人出了事,我还有心工作,是不是人啊。” “可是,我以为……工作对你很重要……”所以她才不敢贸然打扰他,将所有的委屈不满往肚里吞。毕竟,他们都已不是那种为爱盲目的年岁了。 “的确,工作对我很重要,但再怎样也不可能比你出事重要吧?!”这个女人!慕羿驰火了,他大掌撑在她两侧,低下身,炯炯绿眸俯视她。“对,我在乎工作,可这并不代表我不在乎你的感受。如果你心里有不满,直接告诉我:我不会心电感应,你不说,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所以他的意思是……希望她说吗?“我……”她嗫嚅着。“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不想干扰你……”她因而道,积累了一晚上的害怕担心失望等复杂情绪一古脑儿自她内心深处涌上,终究还是克制不住。“我一直很努力,不想让自己变成不分是非无理取闹的那种女人……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说出来?”她喃语:“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有没有怨?实际上是有的。的确,一开始是她没有把话说清楚,但她也从不曾这样突兀地打电话给他,近乎任性地要求见面,可慕羿驰给予的回应,却令彼时的她感到心寒…… 于是,她的说不出口,变成了不想说,也不愿说。 程林笙双肩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眶微微泛红,可她咬牙没让自己哭出来。慕羿驰望着这样的她,在瞬间被震撼了。 他所爱的这个女人,很独立、很坚强,总是笑笑地体谅他的难处,毫不依赖;有时候甚至也因她太谅解了而不禁感到气恼,渴望恋人倚赖,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么逼迫自己的?! “我想听你说。”于是,慕羿驰说了。这个晚上,他一直都该给她一个拥抱,可直到现在,他才这么做。“把你的不满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告诉我,我想知道。不要什么都不说,然后……就那样无声无息地不见。” 程林笙浑身一颤!知道这男人说的,是他年少时爱人不告而别的伤痛。他道:“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做你才会留在我身边。我已尽我所能,但似乎还做得不够。”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完美的恋人。他有工作,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因而常常忽略了另一半。于是为了弥补,在少有的两人时刻,他总是想尽了方法、用尽了一切在宠她…… 这一点程林笙也知道,所以她无法多说什么,这个男人是用自己的方式在补偿她,她感受得到。可相对地,他越是这样,她其实越是空虚……只是,见到恋人苦痛的模样,她揪心,终究不忍说出口。 她于是摇头。“不,你做得很够了,太多了,太好了。”可她想要的,不是这个男人的好,或者这个男人的宠,而是那样简单的──就算只是两个人待在家里一整天也好──恋人的陪伴。 也许这样的要求对一般人而言不难,可她明白,自己的恋人可以、也愿意给她一切,却唯有时间他给不起。而既然他已尽己所能,她又何尝忍心再苛责? 所以──“没关系,无所谓了,只要你现在在这里,就够了。”终究,他还是为了她抛下工作,仅此一次,便已足够,她再不奢求了。叹了口气。“折腾了一天,我累了,我想休息……” 慕羿驰也不是笨蛋,他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恋人对自己仍有所隐瞒。可此时见她疲累的表情,知道现在并非深谈的好时机,于是他吐息,放开她。“好,今天就先这样。剩下的,我们之后再谈。” 谈?谈什么?他们之间还需要再谈什么?程林笙不解,因为现实的结果是;她接受,也妥协,不打算再要求。说出刚刚那些话已是她的极限,她好怕自己若再说下去,恐怕就要一发不可收拾,彻底变成无理取闹了。 而她,并不愿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于是她借口累了并睡下。深夜,慕羿驰却睁着眼,轻抚她睡在身畔而显憔悴的脸,开始思考自己究竟错失了些什么…… 工作跟爱情不同,只要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而他也已习惯了这样的安心感。可直到这一刻,遇上她,慕羿驰才真正明白,这些年,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很多,但事实上却不然。 因为,他连恋人最低需求的陪伴,也给不起…… ──你是不是曾几何时,觉得空虚寂寞觉得冷? 星爷的台词浮现脑海,审视着恋人纠结着的眉、疲惫睡去的五官,他叹了口气。 台北的夜深了,而慕羿驰的目色,也随着他的思索,渐渐深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可在慕羿驰思忖自己该如何做之前,最重要的,跟踪狂的问题尚未解决。 他要求程林笙住到他家,不得抗议,并聘了保镖和征信社去彻底调查这一件事;然后,每天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亲自接送程林笙上下班,随call随到。 两人相处的时间一下子变多,尽管断断续续、多属短暂,可程林笙却已感觉足够。也许,这也算是另一种的塞翁失马焉之非福吧? 思及此,她一笑,开车的慕羿驰见了,觉得好奇。“笑什么?” “没有。”程林笙摇头,那样孩子气的想法终究说不出口。她一手暗暗抚在腹上,这一阵子又恰逢出刊日,三餐不定时,加上跟踪狂的事令她提不起胃口,感觉近来胃疼似乎有加剧倾向。 可她忍着,没跟慕羿驰说。这一阵子他已为了她的事忙透,她不愿再增添他的烦恼。 慕羿驰的白色benz在深夜里急驰,程林笙意识到恋人的表情有些不对,很不解。“怎么了吗?” “……我们被跟踪了。” 什么?!程林笙一骇,下意识想回头,却被慕羿驰所阻止。“看照后镜,那里有一辆黑色车子,那辆车一直跟着我们……抓紧了。” 他踩油门,车子突然加速,对方似是察觉到了,猛力追上。程林笙看得脸色发白,没想过电影中飞车追逐的画面,竟会在自己的生活中真实上演。 对方的目的似乎不只是跟踪,“磅”一声,车身一震,剧烈摇晃。“呀!”程林笙叫出声,那人不要命了?用车子直接撞上!慕羿驰脸色一变,骂了一句义文,加快车行速度。 平日的晚上十点多,堤顶大道上车子不多,白色benz目标太明显,对方车子几近失控。“磅”又一声,慕羿驰车身险些打滑,可他稳住。程林笙心跳加速,望着恋人的侧脸,不懂那开车的人究竟与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的确,她是惹过不少人,可也不至于到这种以命相搏的地步吧?! 慕羿驰很急,但没慌,车子速度飞快,可还好他有地理优势。他先按路直行。“抓稳!”然后在瞬间闪进了一条小巷里。 叽──磅!好一声震天价响,那辆车似乎反应不及,撞到了什么。可他们无暇去确定,怕一下车,若那人还在,就要遭险。思及此,慕羿驰不敢松懈,只放缓了车速,二话不说的驶回家。 等到安顿好了,慕羿驰才打电话报警,并告诉秘书出了事,排开他明天一早的所有行程。 “我去看一下状况,你在家里休息,不要乱跑,知道吗?”他热了一杯牛奶,在里面倒了些白兰地给此刻惊惧不安的恋人。 惊惶中,程林笙只有点头的份。慕羿驰走了,而她呆着,方才经历了那样的飞车追逐,一时难以反应。她感觉自己的胃部一阵强烈骚动,可她忍住,将那一杯热牛奶饮下,才慢慢感觉好了许多。 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和之前跟踪她的人有关吗?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可就是理不出个所以然,早知道她也该跟去……“好痛……” 胃又开始抽痛,甚至痛得比刚才还要厉害。她感觉到恶心,几欲呕吐,好不容易走到厕所,吐出来的东西似乎带血。她脸色一白,冷汗直冒,意识开始微微模糊……而这偌大的房子里,却没有任何人可以来帮她。 她快不行了…… 第十章 慕羿驰来到现场了解状况。 出事的地点果然是方才发出震天大响的地方,只见一台黑色小客车撞上安全岛,已面目全非,警车和救护车在旁处理状况。 慕羿驰插手不得,而他能干的秘书早已等在那儿,将自己事先得到的讯息向他告知。“刚刚我接到征信社的报告,跟踪程小姐的,和刚才攻击你们的,应该都是同一人。” 同一人?“到底是谁?” 魏立浣叹了口气,报出那个人的名字。慕羿驰一听,眉间拧结。“怎么会是他?!”那是之前他所开除的“海岸”经理的名字。 “征信社的调查报告上说,他中年失业,因为景气不好,一直找不到工作,后来转投资,结果失利,过着被人追债的生活……详细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据他的同居人说,也许是因看到您和程小姐在一起的事,产生了被害的愤怒,才会做出这种事。至于细节,还是得等到那人醒了才知道。” 这下慕羿驰震愕住了,没想到干出那些事的竟是他以前的员工──“想不到是因为我的缘故……”大掌抚额,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遇上这样的人我们也没办法,这是无法预料的。”魏立浣安慰自己的老板。“程小姐呢?没和您一起来吗?” “我让她在家休息。她这一阵子似乎累坏了。”说及此,慕羿驰吁了口气,沉然道:“立浣,你会不会觉得,这些年,我似乎太专注在事业上了?” 魏立浣意外地瞥了老板一眼。“我以为您一直乐在其中。” “我是乐在其中。毕竟,工作填满了我所有的生活。”至少让他不用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待在那一间空旷房子里,感觉自己越拥有一切,就越是空虚。 “可现在……”慕羿驰勾起唇角,那是一抹好温柔且毫无杂质的笑,魏立浣第一次看到。“只要一想到有个人在等我,我就迫不及待想立刻飞奔回家。” 秘书闻言,笑了。这些年他跟着这个老板,看着他没日没夜,终日埋首在工作中,好似没了工作,他的人生便随之黯淡了一般。他看着,尽管嘴上没说,但总是心疼……毕竟,这让他想到了另个人。 所以不论如何,能见到自己老板开始改变想法,魏秘书是开心的。“那麻烦老板您等下作个笔录就可以回去了。程小姐那边,我会再跟她联络。” 慕羿驰苦笑。“不了,我自己告诉她。”他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电话另一端响了许久,没人接。慕羿驰不解,改拨室内,一样无人。他这下凛了眉,这个时间,林笙会到哪去? 他再打了一次手机,一样是无人接听。毕竟今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慕羿驰心头不祥预感显现,他挂断,向秘书交代:“我回去一趟。林笙没接电话,我有些担心。” 魏立浣点头表示明白。慕羿驰驶车回家,不安感越来越重。他不觉冒出冷汗,等红绿灯时也不忘试图联系,可依旧没人接听。他想笑自己杞人忧天,可却办不到……直到回了家,发现倒在浴室门口的恋人后大惊:“林笙?!” 程林笙虚弱地倒在那儿,没有回答。她脸色死白,微喘着气,手掌紧压腹上,在模糊了的意识间喃喃:“肚子……好痛……” 肚子痛? 这下慕羿驰再不敢耽误,二话不说抱起她,驱车送进医院急诊室。急诊的医生似乎是个新人,检查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后来判定是急性胃炎,打了一针,好不容易程林笙知觉清醒点,医生才开始问诊。 而慕羿驰在旁听着,脸色几乎越来越黑! 她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小姐,你的症状很可能是胃溃疡,而且已有胃出血的症状。详细的情况要等到照了胃镜后才可以确定,我先开一些制酸剂给你,明天记得过来照胃镜。” 之后医生大略交代了一些照胃镜前的准备事项,像是不可进食喝水等等。慕羿驰那头还有笔录的事,一根蜡烛两头烧。“胃痛那么久了,为什么都不说?” 为此,他口吻不掩恼意,刚恢复意识的程林笙听着,眨了眨眼。“我以为只是胃痛,没什么要紧……” 慕羿驰听了,脸色一变。“没什么要紧?你是认为在没死之前什么都叫‘不要紧’是不是?”他声调冰寒,眼色冷峻。这次是真的火了。这个女人到底瞒了多少事没说?! 先是跟踪狂,后是胃溃疡,两者都是放任下去肯定丧命的事,可她却一个人闷着,只字不提,她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慕羿驰的口吻很淡,却反而衬托出他深刻的怒意。程林笙有些惊惶,忙辩解:“我只是……不想打扰你。” 她垂下眼。历经了生死关头,口吻却很轻。 她这过于淡然的模样令慕羿驰更恼,他凛下眼。“你因为不想打扰我,所以什么都不说?但结果你还是打扰到我了。” 他太受伤,话因而说得重。程林笙听了,本来就不大好的脸色立时别白,说话也因而发颤:“……好,是我不对,我不该昏倒在你家,打扰到你。放心,之后的事我会自己解决,不用麻烦你……” 在这般情形下听到她说这种话,慕羿驰更不悦了。两人的交谈恍如两条平行线,他咬牙,克制住自己过分激越的情绪,在下一秒转身离去。 因为他怕,怕自己若继续留在这里,会忍不住将她绑回去,然后限制她所有的行动,只许她在自己的保护下生活。 望着慕羿驰走远的背影,程林笙独自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深夜的急诊室并不冷清,许多人来来去去,每个人脸上尽是一片苦痛神情,所以也无暇注意到她…… 程林笙掩面,在这一刻不知该恨他还是恨自己,毕竟这些事……她不是真想瞒着,什么都不说的。 她曾经有想说的时候,不管是被跟踪还是她的胃痛,甚或是更细更小的事。可这男人总是忙,有自己的事业,没空搭理她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生气,怪她什么都不说,可问题是……他也从未给她任何说出口的机会啊。 “程小姐,我送您回去吧。”是魏秘书。他走到她跟前,面色依旧平静。 程林笙摇摇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只是,回去哪里?她的家还是慕羿驰的家?此刻的程林笙有些茫然,可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抱歉,老板刚刚交代我一定要亲自送您回去,如果办不到,我可能会失业的。”魏秘书向她抛来一记困扰的笑,程林笙无法拒绝,只好上了车。 车子开向大直,程林笙闷闷地:“我想回自己的家。”就算那里不尽安全,可总是属于自己的家。经历了那样的争执,再回到慕羿驰那儿去,说真的,她只觉得不堪。 “不好意思,老板只交代我要将您送回他家。”魏秘书也不是盖的,四两拨千斤地打发掉程林笙的小小抗议。黑色audi在大马路上行驶,他像是忽然想到一般地开口:“我好像跟着这个老板快十年了。” 程林笙不解,只听他续道:“您也知道,我们老板是个工作狂;身为他的秘书,我也不得不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当然,有时候我也想抗议,可见到老板那个样子,我也就说不出话来了。” “哪个样子?”程林笙不由自主地好奇,尽管不想听那男人在工作上的事,可她还是发出了疑问。 魏立浣一笑。“不要看老板那个样子,他其实很胆小。因为过去受过伤害,便一直不敢再尝试,最后只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结果麻痹成了习惯,最后反而变成了他人生的目标……啊,不过,这样的老板也终于开始反省了,真是可喜可贺。” “他开始反省?”这下程林笙傻了眼。她不笨,不至于察觉不到魏秘书向她提及这些话的用意,可她却不敢太美好地想那个男人是为了她…… “可是……他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了。”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只叫来秘书送她回家。 魏立浣一愣。“老板没告诉您?他得赶去警局做笔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才交代我先送您回去……” 见程林笙一脸困惑,秘书笑了。这两个人真是的。“老板说,‘只要一想到有个人在等我,我就迫不及待想立刻飞奔回家。’所以程小姐,为了我的幸福,麻烦您,给我老板一点时间,我想……他会慢慢改的。”魏立浣如是道,停下车。“好了,到了。” 他将她送至电梯口,并道:“先前跟踪您的人已经找到了,就是今晚和你们飞车追逐的人,晚一点等笔录结束,老板就会回去了……希望您不会让他一个人。” 这么说完,魏立浣便驾车离去,程林笙则杵在那儿,半晌动弹不得。 她脑子里乱哄哄,还在消化刚才魏立浣所说的话。回到慕羿驰的家,里头尽管亮着灯,却依然显得幽寂。走到客厅,一大片落地窗外是斑斓的台北夜景。站在这儿,给人一种天下好似尽在眼前的感觉,可一回头,实际上却是一无所有。 她不禁想,过往慕羿驰一个人站在这儿,看尽这片景象,心底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想自己成功了,很得意?或者是……自己如此成功,可却找不到人可以分享这一切? 程林笙思索着,这些事的答案她不知道,但,有一个人,可以回答她── 慕羿驰回来了。 他进屋,看见程林笙,像是松了一口气。“明天不是安排了照胃镜?先去睡,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谈……” “我已经二十九岁了。” 慕羿驰一顿,像是不解她怎会突然提到这个。“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她摇头。“我不想变成你的负担,都这个年纪了,不再适合任性了吧?我想体谅你的工作,不想给你造成困扰,可是我好像做得不是很好……”她吐口气,在这一瞬,竟是有些难过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望着这样的她,慕羿驰沉默了。 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的恋人并非自恃坚强才什么都不说,而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给对方一个足以安心倾诉的空间。 他忙于工作,所以好不容易闲暇的时间,他尽其所能在呵护她,却没发觉恋人需要的并非这单方面的疼惜,而是一个长远的、可以使她安下心来,尽情倚靠并倾诉一切的地方。 “对不起……”于是慕羿驰抱住她,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 自己,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天一早,程林笙向出版社请了假,进医院准备照胃镜。 慕羿驰送她去医院,一路上没多说话,尴尬气氛从昨晚延续到现在:程林笙感觉自己胃在抽痛,她无法揣测这个男人的心思,相较于照胃镜的不安,更令此刻的她感到痛苦。 ……不过,事实证明,她错了。 照胃镜的苦痛实在难以言喻。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表示她除了胃溃疡外还有逆流性食道炎,加上已出现胃出血的症状,需入院观察至少一周。 这下程林笙手忙脚乱了。本来一天的假变成了一星期:慕羿驰脸色更不好看,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帮她安排入院手续,然后自他家里将她所需的生活物品备好带来。 就这样。 之后一连数天,程林笙见到的都是魏立浣。他带着食物,张罗程林笙吃下。打开保温壶,程林笙一叹。“今天是山药柴鱼鸡蓉汤啊……” 昨天是瘦肉粥,前天是菠菜鱼片汤,魏立浣一笑。“医院的食物太清淡,老板说怕不合你女食神的胃口。” 所以才这样天天照三餐特意熬汤给她吗?程林笙苦笑,不问也知道这些料理出自谁之手。她拿起汤匙,想尝味,可热气似乎透过了镜片,熏及她的眼,泪水,就这样不明所以地滴落了下来。 她很不好意思地抹去。“抱歉,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好痒。” 魏立浣聪明地没多说什么。他换着花束,口吻倒像是闲聊一般。“老板这个人有些神经质,也许是因为他无法轻易相信人的关系,所以总把事情一古脑儿的揽到身上,亲力亲为,结果却是忙得要死……不过,最近他已慢慢把事情交代给下面的人处理了,只是交接上仍需要一点时间。” 也之所以,他这个秘书才有空到医院来探病,不用每天随着他大老板四处奔波啊。 “他其实很想亲自来,可他却说,不想在自己什么都还无法允诺您的时候出现。”说着,魏秘书淡淡一笑。“我去装个水,您慢慢吃。” 魏立浣一离开,这单人病房的气氛似乎就显得太寂静。程林笙瞅着手边那热气四溢的汤,明白这是慕羿驰仍关心她的证据──天下没一个男人会有这等闲工夫,为自己已经不爱的女人洗手作羹汤,而且,还是按三餐。 可那人却一次也没来探过自己……因为不想在什么也没法允诺的时候?她咀嚼着魏立浣方才的话,脑中一些环节顿时闪过。 直到看见秘书回来,她抬眼。“魏秘书,我想见他。”那个“他”是谁,不言自明。“我想再跟他好好谈谈。” 魏立浣起先一愣,继而一笑。“那真是太好了,他刚刚才来。” “……咦!” 程林笙怡住,接着看见慕羿驰出现在病房口。他看来像是瘦了一些,见到她,拧眉,露出一抹苦笑。“我以为你已经不想再见到我了。” 那是她的台词。 不期然看到自己期待了好多天的人出现,忽地,程林笙落下泪来。明明不想让自己在这个人面前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可她忍不住,只能无力任由泪水淌落,甚至连一句“好想见你”都说不出来…… 慕羿驰为此心揪了。他上前,摘去她的眼镜,亲吻她眉梢、眼角,吮去她的泪珠,口中轻喃:“不要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我没哭……是你加了洋葱。” 洋葱?星爷台词再出口,慕羿驰不禁一笑。“书上写洋葱对溃疡不利,我没加,你要不要再吃看看?” 搞半天他还研究过?程林笙白他一眼。魏秘书不知何时出去了。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只能就这样瞅望着自己爱恋的脸,呆然无语……慕羿驰瞅着这样的她,眉头发紧。“抱歉,是我不好。” 恋人不期然的道歉使她一愣,不解对方这样的话由何而来。慕羿驰苦笑。“我好像对你发了不少脾气。” 可回过头去想,那样的结果,不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一想到这点,他便觉愧疚,在另一半背负了那些压力的同时,这个最该分担的自己,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以后,不管是什么事,都请你告诉我。”于是,他抱住她,在她耳畔这么说了。“公司的事我已交接给下面的人去处理,除非是非我出面不可的事……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很多。” 程林笙抬眼,望着他,眼露惊讶。她颤声,几乎是不敢置信──“我一直拚命忍耐,告诉自己不行……我明明这么努力,不想让自己拖累你……” 她嘴唇发颤,难以言语,慕羿驰见状,心揪了。“我很抱歉,让你为了我做了那样不必要的牺牲。” 捧起她的脸,慕羿驰以好认真、好温柔的眸光倾诉:“但我已经在改变,希望你不要对我失望。不论发生什么事,再小再小的事也好,都请你告诉我。”他说:“有关你的事,我想全部知道。” 其实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思考着这些年来自己这样的作法对不对。他单方面想给恋人最好的,可却忽略了承受这一切的对方,内心又有着多大的压力。过去的恋人离开他,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现在,他已记取教训,并不打算重蹈覆辙。 听了他这一番话,程林笙没力了。 她软下身子,低垂着头,脸上早已潮红一片。这个男人为她所做的一切实在太奢侈,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负荷。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克制住的啊……“我真的可以说吗?” 那一些任性的话、那一些无理要求,她好怕自己一旦说了便再也控制不住,到时候,若这男人感觉厌了,想再去追求自己的天空……她好怕,届时她已不能像此刻的自己一样,理性说服自己,放手任他去寻。 可她的顾虑,似乎是多余的──“亲爱的……我求之不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在入院一星期观察溃疡的情况没再恶化后,程林笙终于在医师的首肯下出了院。 期间她已从慕羿驰口中得知了跟踪狂的事。那人车速过快撞上安全岛,重伤不治。事实的真相也只能藉由征信社和周遭人的传述自行推论,所有的危机于是随着那个人的死亡,而淡淡落幕了。 只是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程林笙也不禁欷献。“看来我真是广结‘恶’缘哪?” 慕羿驰听了,一抬眉。“那,有打算从善了吗?” “才不呢。”程林笙嗔他一眼,在病床上躺了一星期,她的工作累积了一堆,blog上的回文更是多到让她应接不暇。反倒是将工作慢慢交接下去的慕羿驰无事一身轻,这阵子开始扮演起了家庭主夫的角色。 毕竟胃溃疡要根治,重点仍在均衡的饮食和良好的生活习惯,他为此明令,在身体转好前不许恋人再碰外食。可怜她这个美食编辑,美味当前,却只能远观,尝也尝不得。 于是,她想起自己怎会踏入这行业的事。“大学时我去过一间餐馆,那里的东西又贵又难吃,老板态度还差到不行……我太生气了,结果在新闻台上写了有关那间餐厅的不是,想不到,好多人响应……” 也因为这样,开始了她追逐美食并驱逐劣质餐厅的生活。 慕羿驰听着,兴味来了。“哪一间餐馆呢?” 程林笙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早就倒了。” 真是!慕羿驰绝倒。 现在她已慢慢将她的过去、她的生活、她的一切与之分享。有时候太琐碎了,连她自己讲着讲着都很不好意思,问:“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可程林笙不知道的是,当她讲述自己的事时,眸光灿烂:而慕羿驰听着,恍如自己当时就在那里,同她参与着那一切……说实在的,他乐此不疲。 加上以照顾她身体为由,程林笙在半被迫下入住慕羿驰的豪宅。一开始她很不情愿,怕两人一直在一起,只怕有天就要腻了。 可慕羿驰坚持,甚至用他那一双极有魔力的碧眼,瞅着她。“有了你,我不想再一个人待在那一间房子里。”当下教程林笙举双手投降,反抗不得。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几乎是同居一般的生活。 电话响起,程林笙一接,是安禹铭。“身体好一点没?搬了家都不通知一声的,够不够朋友啊你?” 他在电话另一端叫叫嚷嚷,程林笙听着,好气又好笑。就在这时,有人夺去电话。“有我照顾,她身体很好。其它的,不劳烦你再关心了。”哔一声,挂了他电话。 这下程林笙傻了眼。“你……你怎么这么没风度。”这是她认识的慕羿驰吗?不是吧? 慕羿驰将手机还给她。“我说过,我本来就不是你心目中那种完美的男人。”他会嫉妒,也会小心眼地在意她跟哪个异性交好,尤其是那个安禹铭…… 一想到恋人在最需要人的时候不是自己在她身边,而是另个阿猫阿狗,至今想来,慕羿驰仍难消气。 所以,也很难要求他对那位安先生有啥风度可言了。 程林笙无语。“你过去接工作上的电话,我可不记得有阻止过你。” “这不一样。那是工作。” 最好是。“对我而言,工作就是情敌了──”话一出口,才想狠狠挝自己一拳。她干嘛不打自招啊! 这般任性的话,就算在和这个男人坦白后她仍不曾说出来,想不到竟在此刻破功。“咳,我去洗澡。” “等一下。”慕羿驰拦住她,强而有力的手臂禁锢她身前,低沉诱人的嗓音俯在她耳畔呢喃:“你还没告诉我,你跟那个安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不就是朋友?” 朋友?“若我记得没错,你住院的时候,他几乎是天天来──”而且一来就待上好一阵!偏偏他无法二十四小时镇守在她身边,要不是魏秘书贴心来告密,他可真忘了这号危险人物的存在。 提及这一件事,莫名地,程林笙黯了脸。慕羿驰见状,明白她是不肯说了,于是伸手一捞,将她拦腰抱起。程林笙吓了跳。“你、你干嘛?!” 没干嘛,逼供。 硬的不行,来软的。慕羿驰将她抱至床上,床单前阵子才换,是丝绸一般发亮的深蓝色;这颜色和恋人白皙的肤色很配,慕羿驰享受着自己的杰作,看着她纤细身躯在他身下微微发颤,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更是敏感地微微浮现一层粉色。 她微喘着气,眸色晶润,因胃病的关系,两人已许久不曾拥抱。她浑身轻颤,体内那一股属于女人的渴望被撩起,就这样闭上眼…… “现在,愿意说了吗?” “啥?”她一愣,呆然望着这男人在她身上细细撩拨,可却不肯再进一步的姿态,张口结舌,傻了眼。“说……说什么?” 慕羿驰俯下身,啮咬她的耳朵,更引得她浑身颤抖。“你跟那个安先生的关系。” “什……”程林笙岔了气。“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小心眼……” “对你的事,我本来就无法大方。”慕羿驰回得一派理所当然,大掌仍在她身上,轻轻不带重量地拨弄。“想说了吗?” 这男人! 程林笙受不了地盼他一眼,可那眼里饱含水气,像在抗议着他不人道的对待。“拜托,我跟安禹铭……”她翻了个白眼。“我要跟他有一腿,那也是下辈子的事。这一辈子,除非我变性。” 变性?慕羿驰一愣,手上动作因而停下来。“你的意思是……他是gay?”居然是这样……慕羿驰发笑。“我不知道……”天! 这样一想,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对个毫无杀伤力的男人杀气腾腾,想一想那人真不是普通的无辜。“你干嘛不直接告诉我?” “……我不想说。” 慕羿驰困惑,见她闷闷别过头去,他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会排斥?放心,不会的,找一天我还要向安先生好好道个谢,这一阵子倒是麻烦他了。” 哇!一晓得那人对自己一点威胁性也没有,慕羿驰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马上恢复往日风度。 但现下却是程林笙不愿了。“没关系,我自己跟他讲就好了。” “为什么?” 面对慕羿驰不解的眼神,程林笙不禁一恼,喊:“他对你有意思啦!”好吧,尽管知道好友只是嘴上讲讲,说来刺激一下她的,可她依旧忍不住在意。而且老实说,别看安禹铭那副德行,他看上的男人倒是很少逃出他手掌心过。 话一说出来,才意识到真正小心眼的人是自己。程林笙红了脸。可问题是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太好,她舍不得,就算明白这只是属于小孩子的独占欲,她还是没法大方地放手任人去欣赏她的男人──他是她的,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啊。 “你不要不说话啦!”她受不了,踹他一脚,感觉自己内心盘算全被这男人看个通透,觉得好丢脸,只好掩面,声音细弱:“好好好,我承认,是我小心眼……” 因为她捂着脸,所以没看见慕羿驰此刻脸上的表情。他唇畔轻扬,绿眸灿亮,望着此刻浑身因羞窘而绽红的恋人,眼色温柔。 他轻轻拿开她的手,吻上她的脸。“施主一夜白发,情深义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见施主痴心一片,所以……就原谅你了。” 噗!程林笙瞪眼,一下子笑了出来。“你学得还真快。”终于不再只是她一个人满口星爷台词转转转了啊。 “托你的福。”慕羿驰眨眼。两人相视一笑,亲匿接吻;这一次,他再不按捺,任由自己攻城掠地,恣意占取她的柔软芬芳。可顾虑到她的身体,慕羿驰动作放得很柔,没令她难受。 事后两人筋疲力尽,慕羿驰在恋人唇畔亲吻。“其实,小心眼的人是我。这一辈子你跟那人不可能,但下一辈子……你也是我的。” 所以,觉悟吧。我的亲爱的。 尾声 经过一个月的悉心疗养,程林笙身体好转,开始有了搬回去的打算。 想当然尔,慕羿驰自是不许。他请来了人,重新装潢他的房子,改造成适合一男一女居住的空间。而这一段期间,就换他住到程林笙那儿去。 对此她很反弹。“我住的套房是你那间豪宅的十分之一耶!”他真能住得惯?程林笙怀疑。 可慕羿驰却只一笑。“过去我也是住在这样小小一间套房拚过来的,没道理现在就住不惯。” 拗不过,程林笙只好随他。只是,一间二十坪的套房里,多了个活像是义大利贵族的男人,其中落差实在太大,好几次还吓到邻居;唯这男人还是住得一派安然,好似这儿已是他家,鸠占鹊巢,占得好彻底。 这一段期间,程林笙的工作依旧持续,出版社有意出版《taste!!》的特辑,搜罗过去所有受好评的餐厅,集结成一本,她为此又过起了加班到死的忙碌生活;反倒是慕羿驰得闲,见不到恋人,终于风水轮流转地体会到过去程林笙的感受,不由得叹息。“这真是报应。” “既然这样,就麻烦您这一阵子也好好工作吧。”秘书毫不留情地丢下一大叠文件,上头全是有关和风餐厅分店的装潢比稿,现在就差慕羿驰做出最后定夺。 “我的秘书还真是辅佐有方。”慕羿驰抬眉,大掌接过比稿,脑中思绪却依然飘得老远。“真想好好度个假啊……” 十五年来,几乎没日没夜地投注在工作中,终于,他大老板开始有了享受自个儿人生的规画了。 毕竟,他再不是一个人。 对此,魏立浣自是乐观其成,淡淡一笑,带门离去。 看来他休假的日子……似乎已不远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