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我还能爱谁》 拒婚的伤害 六月,一连数日的阴雨绵绵,心是浮躁的,惜日看着庭院中星星点点的白色茉莉花,脆弱的在斜风细雨中摇摆,弱小的白色花瓣因经不起几日来的冰冷侵袭似再也撑不住的零落成泥,心中隐然升起一种烦闷无力之感。 忍不住的想起两年前—— 她15岁,及笄。 夜宴上,皇上玩笑般的意有所指,他当场玩笑般的推拒,看似一切都只是谈笑而已。 还记得,那夜透过珠帘,听到他清朗的声音,看到那样挺拔的侧影,便令她隐约的期待着什么,可他的一句话却顿令她刚情窦初开的心轰然碎裂,他说:“田大人之女,艳冠京城,未及笄时便听闻时有许多世家子弟欲求姻缘,奈何听闻此女只嫁烈男,决不二女共侍一夫,而今臣美妾成群,岂敢有些许妄想?!呵呵,臣恳请皇上就饶过臣的风流吧。” 众人哄堂大笑,似乎就此一笑而过,可从此后她俨然成为京中妒妇楷模,再无人问津! 如此一过,便是两年。 父亲因她成为朝中笑柄,就算两年后,父亲仍旧对此耿耿于怀,母亲因此病情愈加严重,最终未能挺过那年冬天,一时间,又有好事者散布谣言说她命硬有克夫克母之相,京城便更无她立身之所。 父亲虽对她不薄,但终找了个缘由把她送到了这江南之地——苏州。 苏州这座城镇,初来时她并不适应,因水土不服气候潮湿温热而病了许久,幸而有田双、田勇二人细心照料,终于挺过了冬季。待病终于好了,走出房间,却又见眼前这满园的茉莉花瓣纷纷不支零落,顿时让她心感凄凉,不仅又忍不住回想往事。 那年,京城闺阁中谈论最多的是袭郡王索格,他几乎成为京城女儿家心目中理想的少年英雄,他英姿俊美,屡立战功,15岁被封为前锋参领,后调守边疆三年,近日回京,赐封袭郡王加封护军统领职,官至二品,手握京城重兵,最是被皇帝倚重。 听说他擅使一柄金头长枪,战场上杀敌勇猛是个以一敌十的热血男儿,听说他用兵如神,熟读兵法,熟知礼仪,听说他长得温文尔雅,即使最挑剔刻薄的姐姐田妃都在她的面前提起这个男子,说他是一个真正的贵族子弟。 听过太多太多对他的传言,但因他长年在兵营,成年后又驻守边疆历练,始终京城内很少的女子见过他,恰好,今晚,皇上邀群臣及家眷入宫夜宴,其中就有这久闻却不曾一见的袭郡王。 多少名门淑女都想一睹俊颜,当晚,各臣子故意携及笄的女儿入宫争奇斗艳,那晚亦是她第一次看见如此温雅俊美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都张显贵族气质,连皇后也和姐姐田妃一样赞叹他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虽然听得多了,可似乎不关她什么事,她从来只把这当成故事听,但仍免不了女儿家心里的好奇,这样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惜日躲在珠帘后和一群世家女儿一起,偷偷地看着外面,听着几个女子小声对他的议论和偶尔的嬉闹,更不经意间看到有些个大胆的女子似无意中撩起珠帘目含秋波盈盈递送,不禁面露笑意,觉得此情此景甚是有趣。 惜日手握精致的绸扇,轻轻的摇着,透过时而被不经意撩起的珠帘,也多少看清了外面男子的面貌,懵懂的心思,在乍见那温文俊美的面容后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当听到皇上说有意把她赐予他时,她的心突然跳越得及快,那种感觉从未有过,是陌生的,期待,彷徨,兴奋,那一刻,似乎再有一刹那心都要跳出胸口了。手心中不禁蓄满了虚汗。 在一片惊讶声中,四周充斥着妒忌、凌厉、审视的目光,更夹杂着几许低低的惊呀声,但她只是用力握住手中的绸扇,企图遮掩自己快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的那声惊呼,之后唯剩窒息一般的屏息等待。可就在听到他的回答以后,心猛然坠落―― 忽然有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更有种想把自己闷在被子里闷死的欲望,可后来那一切的感觉都没有了,隐约间似乎自己轻摇起了绸扇,嘴角不受控制的弯起,一丝苦涩由胸腔涌了上来。原来,不是不期待的,不是不在意的―――― 她猛然打断自己思绪,不能再想了,都已两年,该丢的,就不该留。 大踏步走向大门,田双、田勇紧随其后,蓬――,她伸手接过田勇刚打开的雨伞,迎着细雨,大步而出。 初遇龙茗 雨绵绵延延的下着,天依旧阴阴沉沉,南方的潮湿她依旧不太习惯,虽然面前似呈现着一幅一幅的山水图画,虽然小桥流水中倒映的是一张若隐若现的美丽容颜,虽然这平静的日子已得来不易,可心还是不能平静。尤其是想到那些令她始烦躁的往事,心便会浮躁。 信步过了双拱桥到了苏州最繁华的街道,虽然连日阴雨,可能是这里的人习惯这种天气,街道依旧热闹非常。看着这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的身影,听着四处传来商贩和顾客讨价还价吵闹的繁杂之声,反而让她心中的烦躁之感有所缓解,竟有了想逛上一逛的念头。 如今远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反倒是无拘无束,未尝不是件好事,她开始闲散的沿着街道一家一家的逛了起来。 其实长这么大,她很少有机会这般闲散的逛街,如今真放纵起来竟有种从未有过的自由畅快,苏州,她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 苏州自古多雅士,山水风情中自透有一股风流之气。几日了,自从病好后,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快乐,风依旧温柔的吹,小雨依旧淅沥淅沥的下,但如今看在眼中却是别有一番闲情逸致。 今日,她主仆三人已逛了几个时辰,刚从停鹤楼看完古董字画,便来到桥边的凉亭上歇脚,刚刚坐下不久,四周狂风大起,雨点也随之而来,越下越大。人们手中的雨伞被大风大雨吹得已开始撑不住了,整个街道没有了刚才的秩序,变得混乱起来,许多人开始大跑,纷纷找避雨的地方,一个妇女牵着孩子跑了几步便跌到在地,衣衫溅满上水渍,孩子也跌得大哭,妇女赶忙爬起,不顾自己的狼狈,抱起了孩子轻声安抚,而后继续跑远。 一会儿的功夫,原本来来往往行人的街道就变得冷清了。 田双说道:“小姐,雨下大了,我们还是暂且停留一下,等雨小些再离开吧。” 惜日闻言点了点头,抬首看着还在街道上寻求躲雨之地的行人,就在这时,两个男子急急奔入凉亭,当先那人虽然衣衫尽湿但却不显狼狈,衣着华贵尤其是领口、袖口都秀着极其精致的金色兰花,一看便是有身份地位之人。额头及脸颊都有些许雨水溅上,他只抬袖随意擦了一下,一抬头正和惜日的目光相对,那样清澈却放肆的目光令惜日一愣,脸微微一热,立刻偏转过去,不敢再看,却仍感觉得到他的注视,不知为何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看顿觉心慌起来,手脚姿态都变得有些僵硬了却无勇气斥责此人放肆的行为。 随他一起奔入亭中的另一个男子似是他的仆人,刚奔入亭下不久也不顾亭中还有其他人自顾的大叫起来:“公子!怎么办?我们怕是赶不及了!” 那公子轻声笑了笑,声音清亮优雅:“没关系,这雨下得急,一会儿便会小了。” 那小厮想必是个急性子,听了这话也按耐不住着急的情绪,仍旧不停的望天叫苦:“公子,叫你坐车来,你偏要步行,这下子可怎么办好,迟了王爷的邀请,那可是……” 当!小厮的额头被弹了一下,声音清脆,惜日忍不住又转头看了过去,正听得那位公子笑道:“你不必如此急躁,肯定来得急,你这家伙总是这样一副急性子,大惊小怪的也不顾这里还有旁人在!”话音刚落便回眸对这三人一笑。 惜日及田双、田勇同时看到了那一笑,三人竟然同时愣住了。 惜日心中一震,‘回眸一笑百媚生’,竟会在此男子身上应景。 忽然那个小厮大笑起来:“公子,您的魅力真是无穷尽,若是江总管在场……”小厮的话因为再一次惨招毒打而中断,“再多嘴,下次再也不带你出来。” 那小厮摸着额头讪讪然的笑笑,竟似对这类威胁颇不以为然。 这时又有两人为蔽雨奔进了亭子,刚一进亭,似忽然看到正在亭中躲雨的男子,眼睛一亮,急忙整理了发髻衣衫,不时偷偷看向亭中男子,慢慢的,脚步微挪,二人一点点的欲靠上前去,眼看着近了,中间却忽然串出一人,正是那猴子一样的小厮,只见那小厮昂首挺胸,气势凌人:“若有情书欲相递,每人十两,若想和我家公子说话,每人二十两!”边说,手边伸到了两位姑娘的身前。 被他这样一说,两个姑娘立刻面颊生红,躲在了一旁只是偷偷看向男子,那公子转过身去,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对刚刚他家小厮说的话并不以为然。 此时,雨下得愈加急躁了,街上行人极少,亭外因这场疾风暴雨变得雾气朦朦,这时,亭中又连续奔进来三个人,本来不大的亭子更显得拥挤了,田双、田勇把惜日护在身前,自成一方天地,使外人不能靠近,那位公子在田勇身后,闲适的看着亭外的朦胧,听着噼噼啪啪的雨滴声似乎自得其乐,而他的小厮像是在备战状态紧紧的盯住了刚刚进来的三人。确切的说是三个女人。 忽然,亭内又想起那小厮清亮的声音,连巨大的雨声都遮掩不住:“若有情书相递,每人十两,若想和我家公子说话,每人二十两!” “给你!二十两!”一个女音,声音不大,但却让惜日听得清清楚楚,再也忍不住好奇回头望去。只见那女子身着红衣,衣饰精致,咋一看煞是娇媚。 那小厮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又放在牙上咬了咬,后欢欢喜喜的收了起来,却仍不让开去路,嬉皮笑脸的又道:“姑娘有什么话请说,小的会立刻替你转告我家公子。” 那红衣女子闻言有些生气,瞟了一眼小厮,目光看向小厮身后的那个挺拔的背影,再也移不开目光:“我要和你家公子当面说话,你开个价吧!” “无价可开!我家公子想和你说话自会和你说话,我家公子不想说话自不会说,这是我家公子的惯例,全苏州城都知晓,听口音姑娘是外地人吧,刚来苏州不久?嘿嘿,但小的奉劝姑娘一句还是遵循惯例为好,否则,嘿,若姑娘想破例那可是要全苏州的姑娘同意才行啊!” “胡说,你这下人也敢狐假虎威,危言耸听,快些让开!”那女子身后的一个婢女呵斥道。 那小厮并不让开,反而裂开了嘴大笑了几声:“姑娘想必刚来苏州不久,想必不太清楚,五年前,有一位姑娘也是非要破例要和我家公子说话,却被全苏州城的姑娘嫌弃,最后不得不远嫁他乡,唉,算起来这个还算是好的,四年前那个,因此被逼得跳河自尽,虽然没死也相差不远,三年前那个,全苏州都不卖给那个姑娘胭脂水粉、衣饰锦缎给她,害得她到最后每日只能穿破旧衣衫,像个乞丐,到现在都嫁不出去。两年前的那个,只要一出家门就被全苏州的姑娘在大街上追打,就像是过街的老鼠,唉,那个惨啊,至今还不敢出门。自从去年便没人敢破此惯例了,今年,哦?难道姑娘想成为今年的?” 再看那红衣姑娘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心里虽气想发作却看那始终未转过身来的背影顿觉无可奈何,看雨变小了,再也呆不住了,转身跑出了亭子,两名丫鬟也随之而去。 呵呵……惜日冷冷地笑了起来! 她这忽然的笑声笑得莫明其妙,而唯有田双些许懂得小姐的心思,不仅皱起了眉头。 惜日转身轻轻吩咐身后田双、田勇:“走吧,雨小了。” “是。”田双为她撑起了雨伞。田勇随其后步出亭子,渐渐的消失在雨中。 初次过招 自他出生以来,显赫的家世,富甲一方的财富都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再加上家族遗传的痴情和俊美,致使他从小便备受关注,他是幸福的,他是骄傲的,甚至是不可一世的。 美人他见过太多太多,自从五年前他将要成年,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不知围绕多少女人,年轻可爱的,成熟美貌的,古典的,妩媚的,骄傲的,冷若冰霜的,热情如火的,知书达理的,太多太多……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家族遗传,他竟没有一个看上眼的,女人的伎俩他看惯了,五年前是难以动心,现在是懒得答理,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出门他都会带着这个猴子一样的小书童的原因,有他在,他便可以免了很多麻烦。 但,那日在凉亭蔽雨,那个看似端庄温雅的女子突如其来的嘲讽令他忍不住看了那女子好几眼,可他不曾想那女子会是那样的不同,不同到,可以一天出现在他面前三次,一天内连遇三次,三天内天天如此,让他不得不肯定那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他去哪里都能遇到她,要说是不期而遇,鬼才相信!而且她这种小伎俩早在五年前便有人用过了,哪能骗得了他! 难道苏州真的这般小吗?她从茶楼雅座向外望去,不经意又碰到了那双清澈但却放肆的黑眸,自然身旁不远处密密麻麻布满了巴结奉承之人,用脚趾头想都是那龙少、龙爷、龙公子,龙兄,龙哥,龙茗,龙亦宁了。他在苏州真是有名的不能再有名了,若刚来还不认识,那么不出三日,想不知道他都难。平日里只要走在大街上,似乎街上所有人都认识这位龙公子,上至知府大人,下至路边乞丐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地方上各有头有脸些的,街道上作买卖的商人都会和他迎面打声招呼,所以她潜移默化的知道了他是谁,还记得,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卖胭脂的老大娘一句他是谁,那位热心的老大娘几乎拉着她讲了一个下午,连生意都忘了作了,说得最多的一句便是哪家的姑娘要是能嫁给他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必是天上的仙女转世,人间福气至极的女子。惜日听得险些口眼歪斜,不支倒地。可这都不算什么,可恶的是,她为什么像是撞了邪似的,总能遇见他?只要一上街,不管去哪,他们都有本事相遇,即便她都躲到了二楼的最僻静的角落喝茶,都能和他不期然的回眸对视,就在现在!天哪,晴天白日里的梦魇! 双眸相遇时,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屑,不仅都略显惊疑,不知不觉的,二人同时发出冷哼,撇转过头去。惜日仍旧自顾自的喝茶,可不知何时茶水全部喝完,嘴上粘上茶叶都无知觉,还在不停的抬起茶碗喝茶,而龙少只顾走路险些和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连过往的熟人和他打招呼都不知理会。那二人同时心里都想着一件事,一件相同的事:“她(他)居然敢鄙视我?!” 忽然,龙茗身形逆转,反方向大步而去,寻得临仙楼二楼东侧最角落靠窗之人,很不客气的便坐在了惜日对面。 正坐在一侧的田勇见此人来者不善,猛然起身,盯住面前之人。却见他,目光清冷、面露冷笑,气息丝毫不乱,心下一惊,撰紧了拳头,防备起来。 惜日吐出吃进嘴里的茶叶,惹来对面男子的似笑非笑的冷哼,却不在意,仍就不慌不忙的用丝怕擦了擦嘴边茶渍,起身为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龙茗也不客气,伸手便喝了。 此时,那瘦弱精明的小厮才慌忙追了上来,快至龙茗身边,正上下喘不过气来,急着想开口说话,却被主子声音打断:“有话就快说!”,那小厮一愣,才发觉此话不是与他讲的。 惜日冷然抬眼,这句话果然是对她说的,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心下冷笑。 刚上楼地小厮听到此话,咽下了想要出口的话,对她一脸防备,退至主子身后还紧瞪着她。 见她沉默,龙茗不耐烦地撇过头去,似乎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催促道:“快说!” 他越是如此说,她越是想敷衍他,她慢慢的拿起茶杯,悠然的打开茶盖,凑到唇边,慢慢地吹着,生怕烫着似的,小小的润了一口,眼角余光看到对方竖起的眉毛,方道:“不是不说,是小女子着实害怕了龙公子的惯例!” 看看,居然都知道他姓什么了,果然是对他别有用心!这女人一副惺惺作态、装腔作势的样子,令龙茗不耐烦到极点,“害怕就不要总是出现在本公子的面前!”,话音刚落,起身一拂袖子,茶碗哗啦摔在地上,刚迈出去一步,便听到身侧那女人冷哼,“茶碗摔坏了是要赔的。” 一时间,这二楼十几号人,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掉根头发估计都听得见。 茶馆二楼虽然人不多,但总还是有七八个客人在,自从龙茗忽然上楼便开始鸦雀无声了,全都屏住呼吸注视着东边这一角,偷偷的看好戏。 龙茗蓦然回首!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听到惜日冷冷的又道:“我是不会替你赔的。” 龙茗眯起了眼睛,怒向心头! 就是这种鄙视的神态,嫌弃的表情,还有那像是看一陀牛屎似的过分的眼神!才使他失了控,第一次主动和一个女人说话,还不小心摔碎了茶碗(他当然不是故意摔的啦)!! 一股怒气蒸腾!串遍全身,想给这个别有用心惺惺作态装腔作势不识好歹不讨人喜欢看了就让人烦的女人一点教训! 想到就做了,他忽然伸出手指点住了女子身旁看似练家子的两个下人,回手一抓把女子抗在了肩上,消失在窗口。 而临仙楼二楼正在喝茶的客人,全部目瞪口呆,当中包括一直张大嘴傻了一般的龙茗御用猴子小厮小足子。不一会儿,众人回神,顾不得那两个被龙茗点住不动的一男一女,全部蜂拥在窗口探头望去,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变,却早已没了龙茗的踪影。 蓝天白云的,其实今天是个好天气,只是这片蓝天下,偏有两个人的心情是糟糕至极了! 当风吹过龙茗的面庞,他才猛然惊醒自己正在干些什么,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女人这样接近,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扛起一个女人,更更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在晴天白日里、众目睽睽下扛着一个女人跑了,目前还在飞檐走壁! 但如今骑虎难下。没理会这女人自从被他抗在肩上就没了反应,心里只想着应该把这麻烦赶快处理了。 惜日险些背过气去,他们行进的速度极快,景物飞快的闪过,脑袋倒挂一时间头晕目眩,竟忘记了挣扎和求救。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一个陌生男子正抗在肩上时,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咬牙切齿的吼道:“你再背着我,你就要对我负责!” 显然这句话很有效果,龙茗猛然停止了脚步,翻手把她摔了下来。摔得惜日呲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他居高临下的冷笑了一声,“好!”衣衫翻飞,就这样丢下她,瞬间消失在亭台楼宇中。 此刻惜日才发现,自己居然被这小人丢在了三层高的房顶上,天哪!她该如何下去?嘶——被他摔的好疼。 就这样,她在这座四周无人,不知道是谁家的戏台的楼顶呆了几个时辰,怒火不断的累积,直至夜晚来临。 夜晚来了,星星布满天空,惜日躺在屋顶,想哭。可这里四周空旷冷清不见人影,到了夜晚着实有些恐怖,尤其是哭声,即便是自己的。 想大喊救命,却觉得很丢脸,可她又爬不下去,更没有胆量跳下去,只有等待田双、田勇来救她。直至,她的肚子开始唱空城计,觉得天上的星星看起来都像芝麻,天上的月亮看起来像大饼,加起来就是芝麻大饼。肚子越来越恶,她想到了所有曾经吃过地东西,就连平日里不爱吃的鸡蛋此刻都觉得应该好吃,渐渐地——,芝麻大饼也不能吸引她了,她开始困倦,躺在扎人的瓦砾上,眼前渐渐一片迷茫,忽然,一只脚踢在她手臂上,令她猛然睁开眼睛! 踢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龙茗,刚想发怒,就看到了他身旁还有另外一个人。 此刻那人正责备着龙茗,龙茗不服气的侧过了身。 看见另一张梦魇中的面孔,惜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怒气立刻散了,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语的情绪。 她懒散的起身,看到罪魁祸首依旧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正侧着个脸,随意拂了拂衣襟,上前低首请安:“民女给王爷请安。” 另一人不是别人,正是索阁,他轻点下头,“起吧。” “谢袭郡王。” “你就是田尚书之女,田惜日?”索阁的声音很低,听在耳中很具压迫感,和两年前在大殿上听到的不同。 “是。” “今日我堂弟龙茗多有冒犯,还请姑娘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一二,索阁回京后必到府上向田大人当面请罪。” “免了。” 惜日的冷漠令索阁沉默了一下,他回首看了龙茗一眼,只见龙茗正疑惑的斜睨着惜日。 “姑娘是不肯原谅舍弟吗?”索阁的声音很轻,但却透出不容侵犯的威严。 “不是。” “那又是为何?”索阁的追问暗夜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惜日侧过脸去,淡淡的望向远处的黑暗之地,回道:“今日之事罢了,我不想任何人知晓,也望袭郡王和令弟从今后都不要再提起此事便是对小女子的一个交代,我有些累了,想回别苑。” 索阁点头,向惜日伸出手来,“姑娘放心,今日之事在下和堂弟都不会向第四人提起。姑娘若不觉冒犯,可否让在下亲自送姑娘一程?” 月光下,伸过来的手很大,长满了茧,一看便知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惜日望着那只手道:“谢谢王爷,小女子不敢有劳,还望能唤来我的侍从,接我回去便可。” 那双大手没有迟疑便收回了,“龙茗,你去叫田小姐的侍从过来。” 龙茗至始至终都沉默着,静静的打量着惜日,听到堂兄的吩咐,也未迟疑,点足向檐下飞去。 真是说是迟那是快,就见他正跃在空中向下坠落,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也是快速的向他飞扑而去,一切都是刚刚好,正好压在了龙茗的背上。龙茗做梦也料想不到会有人忽然压在自己背上,一口丹田气忽然一泄,直坠向下,五体朝地的扑向地面,四肢全部平铺在地,背上还压着一人,那一刻他几乎奄奄一息了,用尽力气才抬起已满脸泥土的面容,颤抖着伸出一个指头,指着刚从他身上爬起来的女子,喀嚓喀嚓不只是喉咙响还是牙齿响,很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便脑袋垂地。 昨夜的回忆 看着奄奄一息,甚是无力地躺在地上的龙茗。 惜日心情大好,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正大口吸着空气,泥土簌簌从他脸上掉落,笑道:“我们两清了。” 回首望向屋顶月光下长身而立的男子,大声说道:“王爷,记得不要把今天的事传出去啊!”她抬起手来随意在空中挥了挥,身影轻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 第二日午后,惜日刚刚午睡醒来,田双为她在镜前梳头,门口田勇来报:“龙府有帖子送来,烦请小姐过目,龙府下人正在厅外等小姐回复。” 田双开门接过帖子。 镜中一丝嘲笑忽现又消失,惜日打开帖子浏览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竟笑出声来。 田双瞧见小姐笑容一怔,小姐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的笑过,除了昨夜…… ———————————— 昨天下午,她与田勇被龙茗点穴后,足足在一品轩立了两个时辰,直至黄昏。 后穴道自动解了,顾不得在旁着急许久的伙计、掌柜的和那一群七嘴八舌指指点点的茶客,也不顾得气血正不顺,一心牵挂小姐,二人立刻奔出了一品轩,急急问了路人后直向龙府奔去。 等寻到龙府,天已暗了。 恰看见那龙少正在门口迎人,夜晚,龙府四个大红灯笼已高高悬挂,映得红漆大门庄严肃穆,两个大石狮子分立两旁,门口白石铺路,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两个石狮子中间,刚有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落下,一个身着青褂子的下人急忙迎上前恭敬的掀开了轿帘,轿中下来一位公子,那公子别人不认识,但田勇却觉得熟悉。 那公子好像是两年前小姐让他调查过的袭郡王索格。田勇想到小姐与那人的关系,脚步微滞,但田双不知那是何人,直直奔向了龙茗张口要人。田双心急口快,也顾不得旁边有人,开口便道:“你好大胆子,光天化日、纵目睽睽下居然敢抓走我家小姐,你最好快放了我家小姐,否则我们……”她后面的话被田勇阻止了。 龙茗正笑着和索阁说着什么,听到田双的话,面色立刻冷了下来,微眯起双眼,嘲讽的面对田双的怒斥,刚想开口,便听到他堂兄索阁低沉的声音:“小龙?你又闯祸了?” 龙茗懒散的笑了笑,随意道:“大哥,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小事,你就不要过问了,我自会处理。” 此刻田勇盯着索阁,确认他确实没有认错人,忽然拉着田双单膝跪地,大声道:“礼部尚书田大人家仆田勇、田双跪见袭郡王,还请王爷作主,烦请龙公子尽快放了我家小姐。”田双一时被他拉跪在地,正有些不满,听到此言,不禁一怔,忍不住看了旁边一直被她忽视了的男子,原来他就是害得小姐一直郁郁寡欢的袭郡王。心下不禁难受,有些气怒的瞪了田勇一眼。她不喜欢给这男人下跪。 田勇如此一报来历,索阁便注意到了田双对他的不满,他看向龙茗,龙茗似乎也没想到那女子会是京中大官之女,看着下跪的一男一女不禁冷哼了一声,“我又没打算养着她,哼,抓了她还麻烦,我早就把她放了,她回没回去,关我什么事。”,他自然没说,他是放了她,只是把她放在了房顶上。 田双、田勇对视了一下,他们两个自穴道解开便急着奔向了龙府要人,并没回苏州别苑去看小姐是否已平安返回,是他们疏忽了,不禁心下暗揣,难道小姐真的回去了? 田勇心下暗道:龙茗如此清高,而且在苏州也算个有头有脸的,如今知道小姐是京中大官之女,谅也不敢放肆,而且袭王爷在旁作证,应不会有假。即便如此,田勇仍不卑不亢的说道:“谢龙公子、袭王爷不为难我家小姐,我们二人立刻回别苑查看是否小姐已经返回,若小姐仍未返回,那龙公子,在下便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放了小姐!并要为小姐讨回公道,告辞!”他这句话把索阁也牵扯在内了。 田双、田勇急急向别苑奔去。结果当然是没有,当下的烦乱、愤怒自然不表,再说龙府。 田双、田勇二人的身影消失后,索阁问道:“你把田小姐怎么了?” “田小姐?呵呵,大哥,你不是曾说过她是烈女吗?”龙茗戏谑的说道 “你到底把她如何了?”索阁皱了皱眉,这个堂弟,他也没辙。 龙茗摆弄着自己的扳指,低笑道:“我把她丢在龙府后院的戏楼上了。” “胡闹!”索阁一拂袖,大夸步进了龙府,一路向后院走去。 昨晚当田双田勇回别苑后,发现小姐根本没回来过,他二人立刻又返回了龙府打算强硬要人,又是刚至龙府门口,便看见惜日推开大门,低着头出来。 田双第一个喊了声:“小姐!”冲了上去,扯住了惜日衣袖左看右看,看到小姐没事这才放心,一抬头咋然看到惜日眼中满含笑意,那种笑,是由心而发的,很快乐,很温暖,小姐已两年没有这样子笑过了。 “我没事,回家吧。”惜日带着笑意吩咐。 田双收回了双手,忍住心中疑惑并未多问,只应了声:“是!”,这两年,她也养成了什么都不多问的习惯,只要小姐说的,她就去作。 田勇在身后也应了声:“是!”便跟在她们后面。 可没走出几步,惜日就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暗夜中,微风习习,四周很静,这快乐的大笑立刻飘得很远很远,田双、田勇无错的互望了一眼,便听见惜日挥着手说道:“没事,没事,你俩放心,只是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件很好笑的事,忍不住笑了,不用担心,快回去吧,我都饿死了,你们有没有把今天的事告诉刘妈妈?” 田双回道:“没有,但我们急匆匆回去找过小姐一次,相信刘妈妈已经知道。” “唉——惨了,要好好想想怎么应付她的追问了。”即便是件烦恼的事,听在田双、田勇耳中,也觉得今夜小姐大大的不同了,小姐今天,似乎很高兴,很高兴。 惜日放下手中帖子,吩咐道:“田勇,去告诉龙府的下人,我会准时赴龙公子之约的。” 田勇领命而下。 惜日向田双挥了挥手,“可以了,不用弄了,你去准备一样东西,一会儿和我一起去。” “是什么?”田双问道。 第二次过招 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远处高山上流下,流过一片树林,流到此处浅滩,溪水清清徐缓,隐约有些小鱼悠然游戏其中,其中还倒映了两个人的影子,一个男子,一个女子。 男子开口道:“没想到你真的来赴约。”语气中有些嘲讽。 女子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小鱼,几不可见的扯了下嘴角,回道:“反正,闲着无聊。” 男子冷哼一声,“昨日之事,本公子若有得罪的,还望田小姐见谅。” 他的话明明是在道歉,但他的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道歉,‘本公子’,这人……真的很傲慢啊。 女子一笑,“龙公子如此说,小女子可受之不起,再说,最后还是龙公子亲自背我下来的,为此,也让龙公子劳累了。”她撇开了视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此事,男子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收回远眺的目光,烦躁的锁在了女子脸上。 此刻,西落的日光透过树梢斜照在她的脸庞,不知是她眼中的溪水还是水光的反射,映得她瞳若秋水,双目微微弯起带着笑意,隐约中可见一丝调皮的、一丝可爱,鬓边垂发轻轻随风飘起,青丝如墨垂落肩后,唯有一支发簪固于发后,由显得,肤若凝脂,这女人听闻是京城第一美人,果然有几分姿色。 他又冷哼一声,:“本公子也没帮你什么忙,是田小姐自己跳得刚刚好,不然,稍有差池,不死也残废了。” 她抬起眼眸,与他对视,目光灼灼,笑曰:“那龙公子可真是福大命大,你可要感谢我跳得刚刚好,否则,呵呵,”她笑面如花:“若我死了,我就变成厉鬼夜夜找你索命。若我残废了,那我就缠着你,让你养我一辈子。” 不知何时,女子向前走了一步,抬头紧紧望着男子,不知何时,男子紧紧初簇起了眉头,目光紧紧锁住面前女子,一阵风吹起小溪边的细沙在他二人身侧盘旋,与此同时,女子闻到了淡淡的兰花香,男子闻到了淡淡的一股香甜之气,忽然间二人同时忍不住对着对方打了一个大喷嚏。 此刻,十丈外候着两个人,一个是龙茗的贴身小厮,小足子,另一个便是田双。他二人各自据守一方,彼此也是相看两相厌,正都互不理会的,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主子,就在这时,他二人同时看见自家主子打了一个大喷嚏,小足子惊愣,下意识的叨咕了一句:“命定之人……”,不禁瞪大了眼睛,猛然打了个冷颤,不可能吧…… 那一天,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如果算得上是约会的话,本来一切还好,只不过散场的时候有些尴尬,那一个喷嚏开始之后,龙茗立刻用袖子捂住了鼻子,可是还是忍不住的不停打着喷嚏,像是没完没了了似的。顾不得告辞,急急忙忙的带着小足子离开了,甚至连话都再也说不完整,只是临走的时候,目光骇人的瞪了正强忍住笑,几乎忍到内伤的惜日一眼。龙茗带着喷嚏走出去还不到十步,便听到身后狂笑的声音,愤而转头,正看见那女人捂住肚子狂笑不支地靠在了路旁的树上,一旁婢女正莫明其妙的看着。一股怒火由下至上在脑袋处汇集,一时忍不住的连打了三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把一旁的小足子几乎都喷离了原地,而那女人听到后,一时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而后彻底地、不顾形象的仰天大笑,而他一股怒火上涌险些脑淤血,可他还是不得不选择愤怒的、迅速的、很大力气的拂袖大踏步而去。身影能快速的消失,可喷嚏声却久久响彻云霄……其中还伴着一个女人不顾形象的大笑…… 你知道过敏吗?你有闻花香过敏的历史吗?呵呵,或许你从来没听过,可龙茗却是有这种病的,不是所有花香都过敏,唯独一种花香,会让他过敏,也不是很严重,只是会令他打喷嚏,至少一个时辰,当龙茗终于忍住了一个喷嚏,预示着他的过敏即将过去,他无力的躺在了床上,身体已有些虚脱了,而他的心却没有虚脱,反而满腔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很明显那女人是故意的,可恨的是他今天本是去要跟她道歉的,虽然是被逼的,可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他的道歉,他决不会放过她,决不会! 她没想到那荷花香粉如此管用,她知道龙茗肯定不好受,可间接害得她也不好过,那时,她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肚子笑得疼的厉害,险些背过气去。最后还是田双把她搀扶回府的,可她一路上还是忍不住想笑,至使别苑的下人还以为她被鬼附身了,刘妈妈急得险些真去找个道士来。 其实,那日,她只是忽然间想到卖胭脂的老大娘曾说过龙茗对荷花香的胭脂过敏的事,还唠叨说,因为龙少对荷花香粉过敏,致使凡是荷花香的胭脂在苏州都不好卖,当时她并不以为意,但那日她忽然想起这句话,也就试了一试,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惊人,即使已经两天了,她想起来还是想笑,看着镜中不知不觉有翘起的嘴角,惜日立刻克制住了,不能笑了,再笑就真的有问题了。 这时,门外传来田勇的声音:“小姐,龙府下人又递来帖子。” “拿进来吧。” 田勇闻声,躬身进屋,双手递上帖子。 粉色的帖子上散发着淡淡的兰花香,帖子边角印着白色娇柔的兰花,一看此君便是不俗之人,惜日淡淡的笑了,他似乎很喜欢兰花,即使他身上也有这种兰花香,她素手打开帖子,里面又是简单几个字:“万喜楼,酉时见。龙茗上。” 很明显,这是一场鸿门宴。 离经叛道 酉时,太阳西斜,却依旧有些热辣,明月桥上迎面走来三人,一绿衣女子当先而行,白色的绣鞋轻挪,摇曳起湖绿色的裙摆,白色的上装唯有领口及衣襟处秀着黄绿色的细嫩枝叶,点缀着美人的绸扇随着女子纤细的手腕随意摇着,淡淡的掀起了鬓边的发丝,身旁一个女子恭谨的为其撑着一把花伞悠闲的向最热闹的西桥街走去,身后跟着一劲装打扮的魁梧男子,衣着干净,态度恭谨。 前方女子忽然停下了脚步,驻足在桥中央,远眺着人头攒动的前方,簇起了眉头,但不一会儿,嘴角微微露出了一抹笑意,回首低声对身后男子说道:“田勇,帮我取样东西来,”……“快去快回!” “是”,身后魁梧男子迅速消失在桥头。 酉时,万喜楼。 这里是苏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酒家,平日里此时此刻早已客满为患,可今天却一人也无。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一个有钱的公子包下了。 万喜楼从未被人包下过,不是没有人想包下万喜楼,也不是没有人出不起包下万喜楼的价钱,但是若想包下整个万喜楼光有钱是没用的,因为万喜楼的主人要求,能包下整个万喜楼的人必须身份、威望、金钱都极高,这三样缺一样都不行。 平日里此处来的非显即贵,普通人根本不得入门。 据说万喜楼的老板是在北方极有势力的家族开的,连朝廷平日里都要礼让三分,凡是有点见识的都不敢在万喜楼闹事,而今日却有一人包下了万喜楼。听说是一个年轻的贵公子,听说这个人正是龙茗,而龙茗为什么就满足了万喜楼规定的身份、威望、金钱这三样呢?龙茗为什么包下万喜楼?龙茗到底要干些什么? 其实要说龙茗有钱,人人都知道,龙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据传龙家曾为朝廷出过不少力,也在战争中做了很多军方生意,迅速崛起,从此,龙家的生意越来越旺,几乎遍布了大江南北。 若说起威望,也是有的,据传凡是行走江湖的,只要到了苏州,必要拜贴于龙府,俨然龙府公子龙茗是江湖极其有威望之人。 再说地位,众人皆知龙茗是一个商人,顶多算得上巨商,可有人说龙茗不只是商人,他是皇家子孙,更有人说龙茗是江湖龙头老大,可怎么看都不像啊,尤其说他是江湖龙头老大,你看他丰姿潇洒,面容俊美,虽然总是冰冰冷冷的,但那更吸引女孩子的痴心啊,看起来更像是皇家子孙,可若他真是皇家子孙,怎会姓龙,而且怎会屈就生活在苏州作一个商人? 太多的疑问无法解开,不过这些今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龙茗为什么包下万喜楼?龙茗到底要干些什么? 此事不仅让站在万喜楼门口不许进入的龙茗的小厮小足子想不通,也同时让街上很多茶余饭后的老百姓想不通,所以一些刚吃完饭的,没吃饭的,都好奇的围住万喜楼张望,像是大家一起光看万喜楼的门面就能看透里面似的,万喜楼对面的茶馆被塞了个水泄不通,甚至二楼靠窗的视线好的站位都能卖银子了。其实这视线好的站位,顶多也是能看见坐在窗口的龙茗的脑瓜顶。 万喜楼门口,以十米为半径,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唧唧喳喳的,大家互相高声讨论着,这龙公子此番包下万喜楼的意图,越讨论越激烈,有人说龙茗要宴请一个大人物,也有人说龙茗只是想显摆阔气,有女子说龙公子简直帅死了,这辈子她非龙公子不嫁,当然立刻有人泼她冷水说她这辈子算是玩完了,有人说龙公子一个人在里面,居然把总是跟在他身边的小足子都赶了出来肯定有很秘密的事情,也有人说龙公子估计是想约会情人,此人刚说完立刻遭到许多白眼,还险些被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此时酉时已经过了。 已经是酉时三刻了,还是没有人来到万喜楼,大家都开始急了。 忽然,一个站在万喜楼对面茶馆二楼,正伸长脖子不停的向对面张望的老妈妈,不知道是体力不支,还是真的看见了龙茗太激动了,居然忽然昏倒了,据说为了这个站位,她花了二两银子呢。可惜了,众人立刻把她送到了医馆医治。 唉……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龙茗好像被人放鸽子了,龙茗到底等待的是谁?会等待这般许久? 时间越久,人们期待得越热烈。 终于……,当太阳要变成夕阳时,东方一角,人群蠢动,不自觉的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当中走过三人,当前一人,却是一个蒙了面的女子,那女子,身姿娉婷,白色衣衫,湖绿色长裙,白色绣鞋,轻摇绸扇从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从几百人聚集却寂静得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万喜楼十米半径下,从容走过。 应该算是从容吧,只差刚进万喜楼时险些绊倒在高高的门槛处…… 和着上百人的惊呼……一只手忽然托起了她的手臂……,跃入眼帘的是咫尺之间一双冷笑的眼睛…… 酉时已过,万喜楼,三楼 太阳又偏了一些,就快照不到他身上了,他已经等了她许久!早已不耐烦了,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等待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一个他痛恨的女人。 他一口一口的喝着手里的酒,一刻钟前,他叫来一壶酒,冷笑,‘女人你是不是怕了!不敢来了吗?既然你这么喜欢我,总想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就让你知道喜欢我要付出的代价!呵呵,只要你能承受,那我就试着接受你又如何!’手指夹紧了酒杯,他的眼神更加冷了,甚至还带了些残酷。 又一刻钟过去了,他猛然摔碎了酒杯,猛然站起,眼神凶恶地欲通过窗口向楼下望一望,可忽然对面传来一声惊呼,似乎是一个人倒下,压在了身后另一个人的身上。另一个人正手忙脚乱的扶着。 看到对面的人张大嘴讶然的看着他,他又再次坐下,喝酒! 又一刻钟过去了,他忍无可忍,这女人肯定是怕了这阵仗不敢现身吧,哼,他又何须再为此等鼠辈浪费时间,居然敢那般戏耍他,却没胆量在众人面前现身,孬种! 可当他刚到楼下,却恰好看见那女人鬼鬼祟祟带个面纱还险些对他五体投地! 他本想冷笑以对,可忽然他伸出了手,要演戏,便要演好! —————————————————————————————— “小心。”他的声音很冷,却像是具有魔力似的,带着回音,以至于十米以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惜日只是点了点头,二人很有默契的同时收回了接触的手和手臂。 “请!”龙茗挑起嘴角说了一个字,也没等她,转身自上了楼去。 惜日摇了摇绸扇,消除了些刚刚出糗的燥热。偷喘了几口,鼓起勇气,略过外面无数双渴望探究的眼睛,回身对被拦在门外的田勇、田双示意,在外候着。 便悠悠然提起了裙摆上楼,边走边提醒自己,注意仪态,注意身姿,注意脚步声均匀…… 到了三楼,她轻放下提着的裙摆,并用手打理好后,才抬首寻找龙茗的位置。很容易的,便看到了他。 夕阳西下,金黄的光从窗口涌入,洒落在他肩头,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一丝温柔,还是那样的冷傲且不可一世。他似乎根本懒得理会于她,自顾自的喝着自己的酒,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壶酒,一个酒杯。 看来这场邀请连鸿门宴都算不上。 惜日微微低下了头,一闪而逝的厌恶掠过眸间,她踱向桌子的另一侧,也没看对面之人一眼,撩起裙摆毫不客气的坐下。 蹬蹬蹬几声,一个衣着干净的小二恭敬的上了三楼,快步来到桌前,递上了菜单。 忽然,对面之人轻柔地问道:“吃什么?” 真的是忽然,因为这种声音令惜日禁不住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是问她呢吗?怎么听都不像啊? 惜日讶然看向对面,只见对面,似乎片刻间便换了一个人。 眉宇间透着懒散,全身上下都透着闲散和放松,尤其面容所露出的温柔笑容,竟然让惜日觉得前所未有的可怕,她稳了稳心神,去伸手拿菜单,却怎么也拿不过来,那小二紧紧的扯在手里就是不放,惜日抬眼一望,唉!那小二正瞠目结舌地看着龙茗的微笑。看来被吓倒的不只是她。 她咳了咳,小二没反映,她抬指戳了戳小二手臂,依旧没反映,算了,她干脆站起身双手猛地把菜单扯了过来,这时小二才回过神来,赶快赔了不是。 此举却惹来对面之人一声嗤笑。 惜日装没听见,自顾翻开菜单仔细的瞧了起来,看来今日果然还是鸿门宴。 “松鼠桂鱼、碧螺虾仁、炝白菜、鸡油菜心、西瓜鸡,嗯……,再来一个巴肺汤,好了,先就这些吧。” 小二记下菜名又恭敬地询问龙茗的意思,龙茗却挥挥手,“就这些吧,她说了算。” 连声应“是”的小二,猛盯了她几眼,才赔着笑脸下楼准备去了。 惜日奇怪的望向龙茗,心中不解他忽然的反常,但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了。 他神态依旧温柔却不是望着她,而是望着手中的酒杯,似无聊的问道:“你不是苏州人却怎会知晓苏州这几道有名的菜色?” 惜日皱了皱眉,也同样不耐的道:“龙公子,既然今日摒弃所有人在外,如此大张旗鼓的见我一个人,难道想说的就是这些?” “当然不是,”龙茗眯起了眼睛,似品味着手中青瓷酒杯上的雕花。“只是想和你吃顿饭罢了。” 惜日不以为然。 他微微停顿,挑起眼帘,目光冰冷的注视她,忽然又变成了原本模样,变脸像翻书:“顺便告诉你……” 惜日等待他的顺便告诉,直觉告诉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若你能通过此关,我答应试着接受你对我的恋慕。” 啊?什么? 惜日不仅讶然的张大了眼睛和嘴,哭笑不得,像是自从听得懂人话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哼,你不必高兴得太早,若你通不过,死也是有可能的。” 哈,哈哈,面前的不会是一个疯子吧,惜日有种想把对面那个家伙按倒在地,踩成肉泥的冲动。 “不过,这次,若你死了,也不要变成厉鬼来缠着我,若残废了,也不要让我负责!这次只是一次机会,由你自己选择要还是不要,哼,告诉你,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机会的。” 啊……惜日极力忍住已经变成拳头的手,颤抖的、咬牙切齿的、目光疯狂的,说道:“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不能!” 龙茗白了她一眼,他就知道,这女人恋他都快疯狂了,看看,激动成这样。 至此,他二人再无话说,龙茗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只有等待结果了,可不知为何,他看着狼吞虎咽全无刚刚淑女风采的女子,似乎对结果开始有些期待了。 而惜日早已扯下了碍事的面纱,拼命的把嘴塞满,一手抓紧筷子,一手抓鸡腿,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不让任何身体零部件有空活动,否则她怕自己会忍不住……那就不好玩了……细想想原来自己也是期待的……期待着……期待着看到他彻底崩溃的一天。 龙茗的规矩 二人各怀心思,竟是一时无话。 此刻,万喜楼的外面却乱成了一团。 这女人是谁?这女人为什么带着面纱遮面?她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是不是有着天仙般的美貌?龙少为什么对她这么温柔?情人?未婚妻?到底是什么关系?哪家的小姐?和龙少在万喜楼干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们二人?等等,等等…… 太多的为什么,太多的猜测,太多的可能,人群乱了起来,意见不和者当场吵了起来。 后来,人群中终于有个提着鸟笼子,看起来有些家底的汉子大胆地站出来质问起田双、田勇,田双、田勇一开始冷着脸不答。 本来众人看田勇虎背熊腰的有些忌惮,可见那个提着鸟笼子的汉子开了个头,便都加入了进来,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男一句,女一句的追问个不休,人一多,自然胆气就足了,也顾不得忌怕,问题越问越尖锐,越说越无理了。 直到,那个提着鸟笼子的汉子不怀好意的嘲笑惜日可能是哪家妓院的花魁时,田勇忽然亮出一把明晃晃的飞刀,一挥手精准不误的穿过鸟笼子的缝隙插在了蓝衣男子的胯下,一下子,汉子瘫倒在地上,吓得魂飞魄散,裤子前面瞬间湿了一片,惨嚎起来,那飞刀只插在裤子上并没有伤他,但再多一分力他就废了。 众人一见这场面都心有余悸,再看田勇虎目含怒,浓眉紧皱,都吓得禁了声,一时间,大街上寂静无声起来,除了那个瘫在地上仍惨嚎的男子。 此时,一顶官轿停在了人群外围。 一侍卫打扮的汉子,快步走至轿前低声说道:“王爷,前面路被人群所堵,我们是否绕路回府?” “出了什么事?去问问。”轿中传来声音。 “查。” 不一会儿,侍卫回到轿旁,恭敬低声回道:“禀王爷,前面人群堵路是因为龙少爷包下了万喜楼宴请一位小姐。” 轿中一阵沉默,忽然轿帘被掀起,一个锦衣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锦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索阁。 他紧簇眉头抬首望向人群,思索着:“他又要惹什么事了?”他的声音很低沉,不怒而威,给人一种压迫感,吩咐道:“去看看。” 轿子停在了人群外,他二人来到围得密不透风的人墙外围。劲装男子边推开人群,口中边喊着让路,为索阁开出了一条路。 让路的老百姓本不愿意,但看到这劲装男子是官府侍卫打扮,腰上胯着一把大刀,身后的男子一看便知是当官的,便渐渐地让开了一条路。 在众目睽睽下,二人就欲进入万喜楼,可偏在门口,酒楼的突然出现四个大汉把他们拦下。 “有帖子吗?”当中一人问道。 “大胆,敢阻拦钦差大人入内!”劲装男子怒斥。 “今日万喜楼被龙少爷包场,钦差大人若没有请贴也不能入内。”那人不卑不亢的回道。 劲装男子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索阁拦住。 就在刚才,索阁抬头正好看到万喜楼的牌匾右下角有一个标记,那是一个狼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拦下了侍卫多阿古,后退了几步,对着楼上喊道:“龙茗!下来!” 不一会儿,龙茗几个大步跃下楼梯,看到被拦在门口的索阁,笑着迎了上去:“堂兄,你怎么来了?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索阁无视他的笑容,指着大街上黑压压一片,“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龙茗身后,楼梯上下来一人,那人虽然蒙了面容,但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龙茗笑了笑,“堂兄,我并没有做什么,你不是让我给田小姐道歉吗?我包下了整座万喜楼宴请她给她道歉。够有诚意了吧。” 索阁看向惜日,惜日不动声色。 索阁移开视线,面对一脸嘻笑的龙茗,道:“回府!” 那日,若不是有身材魁梧的田勇,惜日想回家都难。 那夜,惜日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苏州城的清晨如往常般,从清清淡淡三三两两的人影晃动直到太阳高照后大街小巷的人头攒动,依旧繁华,依旧热闹,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异常。 直到,一个女子带着一男一女出现在大街上后。 几乎是立刻的,人群中开始有人奔走相告着什么,人群的目光都开始瞄向了同一个方向,只见,大家看着的正是出现在大街上的三人。 当先女子身着湖绿色碎花衣衫,身姿娉婷,姿态飘逸,想来便是个美人。 路上众人开始指指点点,那女子所到之处人群会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但立刻又围住了路的出口。 不久,前面的人群不再让开,三人被围在了中间,四周人越聚越多,俱都开始品头论足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惜日看着面前各色男女,众人对她都是一副看稀奇古怪玩意的审视目光,看着他们对自己指指点点,耳中更听着地道的苏州话,对她的品头论足的讽刺评论。心下不觉好笑,她等待的事情终于来了。龙茗你还真是按耐不住呢,原来自己真的有幸成为本年度破了龙大公子规矩的那人,真是幸运啊! 人声越来越大,众人也越来越激昂,渐渐地缩小了围住他们的圈子。 惜日被田双、田勇护在中间,惜日手握绸扇遮掩住自己眼睛以下的地方。审视的看着周围的苏州百姓。 人群中终于有人奈不住了,率先喊道:“姑娘,你长得很见不得人吗?哈,拿下你的扇子和面巾来吧,让大家评评,你是否又资格飞上枝头变凤凰!哈哈……”那日说完,不屑地大笑起来。 “是啊!遮遮掩掩,故意卖弄,我们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美,也敢来迷惑我们的龙公子!”一女子尖酸刻薄地说道。 “姑娘既然公开表明要独占龙少,那也要苏州的百姓同意才行啊!” “对!至少,容貌要胜过水红楼的红樱姑娘啊!哈哈……”一人拿妓女与惜日对比。 “去,”一位胖嫂推了下刚刚说话那人,笑道:“那红樱是全苏州公认的最丑,最溅的婊子,是人都会胜过她。除非是一头母猪!”众人闻言狂笑,正在此时,一声娇叱凭空响起。 “别乱说,看着姑娘的身段,气质,想必也是大户人家女子,只不过,她要想嫁给龙少,也至少要过得我这一关!”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三人来,众人有意识的纷纷让开道路,当先女子,红衣,红带,红鞋,一身大红,却不俗耐,反而奔腾如烈火,手握长鞭,空中一甩,在地上扫出一条深深的鞭痕,刚刚说话的正是她。左侧一女子,窈窕身段,白衣,黑发,一条随风飘荡的粉色发带随意束在脑后,竟有种说不出的淡雅风流,右侧女子,娇小可爱,一双灵动大眼眨呀眨呀的,好奇地看着惜日。 惜日依旧遮掩着面容,田双、田勇依旧一脸戒备。 惜日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三个女子,真是越看越觉看不厌,人说江南多美女,但多日以来她所见多是些小家碧玉,唯有今日,一下子跳出来三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来。真令人应接不暇。 渐渐地,她的目光从好奇变成了痴迷…… 红衣女子也在仔细的打量惜日,身形苗条,腰肢纤细,长发乌黑,只用木簪束在脑后显得古朴典雅,洁白圆润的手腕握着一把精致的绸扇,两个身怀武功的侍从,处处都显示了此女的身份不凡,但唯独不能看全的面容,只有一双美目露在外边,但那眼神,那眼神,怎么是色眯眯的?那眼光令她有种冒犯的感觉!不由得心头一怒!喝道:“姑娘可否把绸扇拿下,让大家一睹容颜,不要遮遮掩掩,让大家明明白白地面对面较量!” 惜日暗惊,她说面对面的较量!难道她是龙茗的爱慕者还是?笑道:“姑娘何须动怒,姑娘要看我的面容,我自不会让姑娘失望,只是,唉……唉……唉……”惜日连叹了三声,终于激起面前红衣女子簇眉。 她右侧娇小可爱的女子接口道:“你叹什么?” 惜日低下头去,低声哀叹:“只是我本是出于好心,因为我这张惊世容颜不可随意露给外人看,出门时家人再三叮嘱,所以不是我故意不显露真容,而是我真的有难言之隐。” “惊世容颜!”众人同时大惊,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红衣女子亦是一愣,但片刻后,似乎更是不信,非要看个明白。 其他二人也都道:“既是惊世容颜,那更得让大家欣赏一番了。” 众人一时闹了起来,此时,是不看一眼决不罢休了。 惜日一声轻笑,“既然今日大家非要看我这张脸,我又怎好拒绝呢?,唉,只是临出门时家父确实再三叮嘱,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我这张脸,否则怕会种下大祸患,姑娘的请求真是为难我了呢。”惜日显出为难模样,更激起众人非看不可的兴致。 “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真是倾国倾城的妖姬那又如何?哼,怕是你言过其实,面貌平凡输于我们,故弄玄虚罢了,今日我偏要看上一看。”说话间红衣女子长鞭挥出和田双打了起来。 “喂,别打了,别打了,住手啊!”惜日夸张地喊着。 人群散开了些,都怕刀剑不长眼误伤了自己,但仍就不肯离开,尤其对惜日的面容越来越好奇,惊世容颜啊!会是怎样的呢?难道龙少是见到了她的真容而喜欢上她的吗?能被龙少喜欢必会不同的吧? 太阳越来越大了,温度开始持续攀升,惜日开始出汗,是时候了,再犹豫就毁了,忽然她大喝一声,“田双退下,他们想看我的面容就给他们看好了,住手!” 田双闻言,立刻收剑跳会惜日身侧,颤声道:“小姐,不可,不可阿……你的容貌……”田双再也说不下去,似要闯下滔天大祸般。 一侧的田勇此刻也道:“小姐万万不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 “住口!今日这许多人困住我们,你们只有二人能保护我周全吗?今日也属无奈,总比被他们强迫了要好,莫要多话,我心意已决!今日就算犯下滔天大祸我也豁出去了。”说罢,丢弃了手中绸扇,双手颤抖地移上了面巾。 此时,众人忽觉空气无比凝重,沉重得几乎呼吸都开始不顺了,俱都瞪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女子。 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热了,有的人在这等待的瞬间就已感觉汗流浃背起来,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但已顾不得许多,眼睛也不敢眨一下,都要看看那祸国殃民的惊世容颜,到底是怎样的? 原本面巾是很慢很慢的掀开,但忽然间,似乎面巾的主人不耐烦了,猛然掀开面巾,让眼睛以下的所有五官都暴露在日光下! 一石惊起千层浪 其实人们早已习惯了,惊世容颜是形容美貌,殊不知,也可以形容极丑的。 当面巾拿下的下一刻,先是一阵非同寻常的静默,紧接着几声重物先后倒地的声音,再来就是尖叫声,四散奔逃声…… “哇……”有人不支倒地口吐白沫。 “哇……鬼啊……”有人掩面跳起来奔离了。 “哇……哇……”有人哭天抢地,怨天恨地,老天真是残忍啊!怎会生出此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来吓唬世人。 前面的倒下的倒下了,奔离的奔离了。后面的补上好奇一看,只一眼,继续倒下一批,暴走一批,一批接着一批,大街瞬间安静了。 胆子小的,被吓晕了,胆子大一点的被吓跑了,胆子再更大一点的也掩面而泣了,胆子最大的也感叹了:“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啊!还敢出来吓人!” 苏州三大美女也下意识遮住眼睛不敢再看下去,掩面颤抖地奔离了……,边跑边哭,人怎么能生成那样那?今晚要做恶梦啦…… 惜日见人散的也差不多了,立刻遮住了面容,停止了对大家的荼毒,忽然抬首笑看了对面二楼一隅,见到那人也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怔愣看着她后,才又无比哀怨地对着还没跑掉的尤自有几分清醒的寥寥几人道:“我自出生,接生婆因不堪接生了我这样的孩子自挖双目以谢罪,我母哀恸不已,竟当场去世,我父此生亦不愿再见我,虽然我长了一张惊世“害俗”的容貌,但我从未想过害人,我一生因此孤苦,无依无靠,而且我还长得这般丑,对不起,对不起大家……” 惜日越说声音越哽咽,越说越悲愤,痛哭着奔离,田双田勇随后而去。 最终在场的似都回过神来,都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一脸讪讪。 众人看着那痛苦奔离的身影都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好可怜啊,女孩子生成那种模样,作孽啊!” 紧接着,有人尤自颤抖地说道:“妈呀,真是太可怕了。” 就这样主角走了,配角散了,一向热闹的苏州大街也异常的冷清了,其后几日,有人感叹,有人唾骂,也有人还心有余悸。多数人都在抱怨,近几天总做恶梦…… 自那日之后,有人说龙少肯定不知那女子的真面目,也有人猜测龙少娶那女子是被逼的,也有少数人说龙少要娶那女子是同情,但也有人暗中幸灾乐祸。 一时间,苏州城街头巷尾老老少少都在讨论此事,一时间,此事成了本年度最热门,最火爆的八卦消息。 渐渐地,人们更关注的是为何龙少要娶那女子?这消息是真是假?龙少又缘何要娶这样的女子?一时间,众人话题突转。 这几日,龙府似乎都要沸腾了。来来往往探听消息的络绎不绝,龙府门槛几日来几番被踏破,龙府大门险些被挤烂,人声鼎沸达到空前绝后,龙府江总管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而真正的主角却似人间蒸发,不知哪里去了。 那日当晚,掌灯时分了,惜日已用完晚膳,回房关上门,点燃屋内烛火,随手拿了一本书,侧躺在软榻上翻看。忽觉似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一抬眼,便看到头顶正上方房顶瓦砾已不知何时消失了几片,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透过房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放下手中书籍,仰头大胆与其直视,一来一往,眼神交汇,沉默……无声…… 他猛然抬首灌了一口酒,复又看向瓦砾之下的女子,轻轻弯起了嘴角,同时也见到她挑起了嘴角,他淡然道:“你过关了。” 许久…… 惜日淡笑回道:“又如何?” 龙茗收回望着她的视线,没有回答,仰头躺在了屋顶上,望着星光。 惜日也如他那般,躺在软榻上透过屋顶的空缺看向星空,忽觉这种感觉氛外的好。 许久,他幽幽的声音在屋顶上响起:“我们开始约会吧……” 约会吗? 惜日噗哧一笑,道:“为什么我要与你约会?无趣。” 一块瓦片的碎裂声传来,惜日皱了皱眉,今晚不会没有瓦片遮屋顶了吧? 一声冷哼随之传来,房顶之人似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没胆量来吧。” 惜日也冷哼了一声,回道:“那你也不至于故意弄裂瓦片,让我今夜没东西遮屋顶吧!今晚要是下雨!你弄那么大一个洞,要我拿个缸来接雨吗?” 喀嚓,喀嚓,喀嚓,连续三个瓦片碎裂的声音接连传来,龙茗的声音再次传来:“就算把你整个屋顶拆了你又能如何?” 惜日也开始咬牙切齿了,“谁说我没胆量去了?你说!时间地点!我必到!” “好!明日黄昏时分,西边断崖!”龙茗道。 “好,一言为定!”惜日道。 “只你一人。” “那又何惧!” “好!明日我等你。” “好!明日我不会等你。”惜日道,话一出口,咧嘴无声一笑。 屋顶一阵沉默,喀嚓,又一个瓦片碎裂…… 龙茗也脆弱 每听见一次喀嚓声,惜日心头就凉上一分,已经有五个瓦片毁在他手里了,今晚是甭想有瓦片遮房顶了,心里虽郁闷,可她也不敢再多说话刺激头顶那位,再说下去,这狂傲的龙少爷今晚肯定不会放过所有的瓦片,为了今晚至少还能睡个安稳觉,惜日决定忍了! 在惜日的忍气吞声下,之后,除了房顶偶尔传来的喝酒声,再无它声。 惜日却暗想:幸好,今日田双、田勇被刘妈妈叫去前厅了,否则他弄出这么大的声音,怕早已闹起来了吧,刘妈妈肯定让她耳根子几天都无法清静。 明日西边断崖,为何他会约在那么奇怪的地方?她没去过那地方,单听名字:西边断崖,似乎那地方很危险呢,这家伙不是要报复她预谋把她扔下山崖去吧……想到此处,一阵恶寒…… 几声轻响,头顶那位似乎起身要走了。 惜日也起身,暗道:这家伙终于走了,她也可以去睡觉了。哇,真困啊,看天空的星星闪烁还挺有催眠作用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没想到,她刚从软榻上起身,一个东西就从天而降,险些没砸到她脑袋上,她猛然跳开,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空酒壶,不正是他刚刚拿在手里喝的那个吗?愤然抬头,就看到头顶那位也正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脸上分明挂着你奈我何的笑容。惜日咬起了牙,却看到他指了指脚下的瓦砾,然后两指一夹,那意思像是在说:你敢反抗,我就夹碎你的瓦片。 惜日怒视他,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似很满意惜日的表情,咧开嘴仰头大笑了起来,指着脚下的洞说道:“这个洞也不算大嘛,我的酒壶勉强才能扔下去,看来今晚你不必用缸来接雨了,用几个夜壶也是行的。”说话间身形飘动,几声大笑渐远。 惜日险些被气得吐血,明明那么一个大洞,那酒壶横着都能掉下来了,还敢说勉强,还说用夜壶来接…… 可她气归气也没什么办法,一方面怕事情闹大让刘妈妈知道会烦上她好几天,另一方面怕再继续惹恼那位龙少爷,真弄碎她所有的屋顶瓦片。最终也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 惜日仰头无奈地看着头顶上那只老鼠嗑开的大洞……一声哀叹,看来明天要叫人来补屋顶了,可是,若他们问起怎么房顶会有这么大一个洞,她该如何回答?难不成说被野猫给弄破的?天底下哪来这么厉害的野猫,除了那一只! 要是被刘妈妈知道肯定又要唠叨半天了,这可真是件麻烦事啊。 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此时夜已深,惜日早已有些倦了,便更衣就寝。 第二日醒来,下意识先看了一眼屋顶,却惊然发现,屋顶的瓦砾已被盖好,显然昨晚不知何时,有人补好了房顶。 不会是他吧? ……………… 那一天早晨,龙茗似乎有一种预感,一大早便包下了整个二楼,让小足子在楼梯口守着不许任何人上来打扰他。他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吃了早点又开始品茶,这靠窗的视线很好,街口处的风景也一览无余。 那日清晨,城内虽然有层薄雾缭绕,但预示着今天应是一个晴好的天气,不禁令龙茗也隐隐地期待起来。 几日前他故意透漏出去,说有意于那日万喜楼宴请的姑娘,可人言可畏,原本只是有意于,却经一传十,十传百之后,竟衍变成了他要迎娶那位姑娘,这个消息一经散播,一时间整个苏州就像是要炸开了锅一般,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讨论他的婚事,甚至听到有人说他们连结婚的日子都定好了,真是有够夸张。 他的武功甚高,又一向冷漠无情,苏州人都知,没人敢跟踪他,也没人敢来问他。大家刚开始也只是胡乱臆测,后来这件事在众口烁金下渐渐地竟好像成了事实。 更有好事者四处打听那个田惜日的下落,但显然的,那个田惜日也隐藏得很好,竟没有被打听出来真实的姓名和住处,看来这女子到有些本事。可她再怎样厉害,除非她不上街,否则总也躲不过的。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如今事情会闹得这般大。不过那女子费尽心机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别以为喜欢他是件容易的事。 当日可是她自己亲口同意这个约定,如今事已至此,能不能过得了此关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其实,人们会相信此谣言也非空穴来风,自然有他的道理。 先是龙少有意于那女子的传言是从他几个朋友口中散播出来的,又经过无数人在中间加油添醋的传播后来衍变成了龙少要结婚的谣言,众口铄金,假消息渐渐地也有了几分真。 再来,这许多年来,苏州百姓只听说过龙少爷又拒绝了哪家女子的誓爱,可从来没听过龙少爷与哪家女子走得近过,更没听过任何谣传说龙少对哪家女子有意过。可如今龙少要娶妻的谣言已经传遍整个苏州,而龙少本人却并不出面澄清,自然而然的大家都开始相信起来。 又因为,那日众人有目共睹那女子与龙少在万喜楼约会,而且据传龙少对那女子极其温柔体贴。此言到并非虚假,其来有三: 第一,龙少包下整个万喜楼大张旗鼓的宴请那名女子,许多人都是亲眼所见。 第二,那女子在险些跌倒时,龙茗竟然面带微笑的亲自伸手去扶,试问,这么多年了,苏州谁见过龙少对哪一个女子如此笑过,如此用心过。据苏州的大妈大婶们声泪俱下的哭诉,她们在苏州这么多年了,自认是看着龙少一点点长大的,可却从来没见过他对哪家女子这般和颜悦色过,这么多年几乎令她们晒谷子掰包米的时候都没有八卦的素材了,真是对不起她们哇,即使苏州三大美女,也从没入龙少的眼,要不是龙家有痴情的种子实例在先,有时候甚至她们都怀疑龙少是不是断袖哇。 第三,那日万喜楼男女主角离开后,人们重重包围了万喜楼当日伺候的小二,想自他口中得知些小道消息,那名小二也很慷慨,一人面对众多渴望的面孔时,尤自陶醉无比地说道:“龙少爷对那名女子真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细心呵护,情义拳拳,温柔宠溺,风情万种,小鸟伊人……”呸!……听到这里,一大妈忍不住出来打断他,怒斥他胡说!小鸟能依人吗?还不早被人给吃了?众人本来连声附和,可一听大妈的后半句话,纷纷都散了—— 龙茗的婚事在苏州这几日传得是沸沸扬扬,他与那女子到底是何关系,龙茗又是如何与她相遇,那女子到底是谁家女子,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容貌如何……几天来都被大家疯狂的凭空勾勒了出来。 传来传去间,竟出现了无数个版本,其中有两个版本传播的最为广泛。 第一,那女子是一个落难的公主,被龙茗无意中所救,龙茗咋见公主便已倾心,公主更是为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两人就这般郎情妾意地在西边断崖暗中互定了终身。 第二,某日,那女子去了西边断崖,龙茗也去了西边断崖,那女子不小心一失足险些铸成了千古恨,情况万分危机,眼看美少女就要香消玉陨了,说是迟那时快,就在这时,龙少忽然腾空飞了起来,舍命跳下断崖及时抱住了几乎就差一根手指头的距离就要头碰地的女子,然后自然二人在西边断崖暗中互许终身,等等,等等…… 这两个故事不难看出其中有着三个共同点,一,美女爱英雄,二,英雄救美女,三,西边断崖。 前两个很容易明白,第三个外来的就会疑惑了,为啥总提到西边断崖呢? 西边断崖在苏州可是很有名的,又叫情人崖。长久以来,苏州男女彼此如果想私定终身的,就会去西边断崖。 那座断崖足有百米之高,相传男女双方只要互相扶持,共同爬到断崖顶上,那么将预示着他们之间爱情会一辈子至死不渝,他们会一辈子相互扶持直到老死,也预示着他们对爱情的坚贞不渝和大胆追求。 听闻,多数情人在爬过那座断崖之后,才有了后来私奔的勇气,也听闻,多数爬上那断崖顶端的,后来都私奔了。 城中的雾渐渐的散开了,苏州城仍就和往常一样,从三三两两的赶集路人到人来人往的热闹繁华。 龙茗的茶喝到一半,便清楚地看见了那女子带着家仆出现在街口。心中蓦然一动,三日过了,她终于出现了! 看到田惜日不紧不慢地走过人群,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情不自禁地认真了起来。 渐渐地,他看到她被围在了中间,众人的刁难丝毫没让她慌乱,这女人看起来还是有些胆色的。 后面的发展都在意料之中,直到她说自己有一副惊世容颜!那一刻,他没有放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惊世容颜?他见过她真正的容貌,没有她说得那么夸张,那么必然是今日她特别打扮了一番,还故弄玄虚地让人们有所期待,看看,他没猜错吧,为了配得上他,她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在那张脸上。 面巾终于要摘下来了,不自觉的,他也开始隐隐的期待起来,手中抬起的茶碗都忘记了放下,始终端在半空。心中不仅暗道:这女人真的会故弄玄虚啊!到底把自己弄得有多美来引起他的注意?他可要好好地看看。 可,当面巾摘下的下一秒,他手上一直端着的茶碗哐当一声掉在了桌上,茶水四溅,可他却已无知无觉,眼睛瞪到不能再瞪了,平生第一次目瞪口呆。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她对他笑了,那笑容甚是得意,心里突然一凉,赶忙回过神来,忍不住地低下头去,下一刻便听到她细细柔柔的声音传来:“我自出生,接生婆因不堪接生了我这样的孩子自挖双目以谢罪,我母哀恸不已,竟当场去世,我父此生亦不愿再见我,虽然我长了一张惊世“害俗”的容貌,但我从未想过害人,我一生因此孤苦,无依无靠,而且我还长得这般丑,对不起,对不起大家……” 不是吧!龙茗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了,从小到大,一直以来,他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的心灵也是很脆弱的…… 听到刚刚那番话,也禁不住的恶寒了起来…… 情人之约(上) 一声呜咽,他看到田惜日假意的痛苦奔离,也听到了大街上仅存几人的慨叹,一时间竟哭笑不得起来,很明显,这一次他又被她给耍了。可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前几次生气,反而觉得甚是新鲜,或许是田惜日把自己弄的那么丑吧,这一次,让他觉得舒服了许多。 有件事,他之前并没有想到,这田府小姐身居闺阁,竟然会易容术,而且看起来相当高明,要不是他们龙家对易容术也颇有涉猎,他又见过她的真实容貌,想来就算是他也难以分辨那张脸竟是假的。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田惜日到底是何底细,竟然会易容术? 正好此时苏州大街甚是冷清,也不用顾忌,身形一飘,就从窗口飞上了房顶,几个纵身消失在楼宇之间。 远远的,他看到了那三人的身影,在一处小巷的尽头消失,原来她住在那里。白日里行动不便,他没有上前,打算夜里再探她的底细。 直至夜晚到来,他提了一壶酒,踏着夜色到了田惜日所住之处,在一处屋顶上停住,知道她必定就在附近,却并未急着去寻找她,反而悠闲的躺了下来,望着满头的星斗喝起了手上的陈年青酒。 今夜,天空深蓝,星星布满了天空,调皮地一闪一闪,就犹如娘亲去世前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起望着的那片夜空,每当如此皓月当空,星星布满天空的夜晚,娘亲都会为他讲星座的故事。 今夜的夜色与他多年梦里的一般。他喜欢这样的夜色,也喜欢这样的星空,就像是娘亲还在他的身边。 小时候,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龙家富甲一方,爹爹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俊美异常,当年爹爹被喜欢的程度远远超过现今的他,可爹爹却一生只娶了娘亲一人,人们都说龙家男子痴情,此种说法正是从爹爹处而来。 那时,虽然他还小,但他记得清楚。 娘亲并没有所谓的倾国倾城的容貌,但却成了爹爹一生中唯一的挚爱。 还记得,他小的时候,娘亲与他一样,有时候像个调皮的小孩子,总喜欢带着他一起恶作剧,爹爹每次都被她们弄得头大,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娘俩给爹爹惹了许多麻烦,但爹爹每次都没有责备她们,只是曾暗中嘱咐过他:“小茗是个男子汉,要保护娘亲……” 那时候,他觉得爹爹是那样的爱着他和娘亲。 娘亲因为年轻时受过重伤,身体很弱,每月都需服用奇怪的带着血腥的药丸续命,自从生下了他,身体更不如前,就连续命药丸也不甚管用了,爹爹用尽了手段网络天下名医,寻来天下间各种珍贵药材,千方百计的为娘亲续命,可终究…… 他与娘亲,爹爹很显然更爱娘亲,可他并不嫉妒,反而,他只觉得幸福,因为娘亲更爱他。 可就在十岁时,他的娘亲离世了,爹爹日夜思念娘亲,几近痛不欲生。一年之间,黑发已开始发了白。 他清楚的记得,一次也是在这样的夜里,他与爹爹并肩而坐,他讲起了娘亲曾给他讲过的故事,那一夜,爹爹望着他发呆,像是透过他看见了娘亲,当他再次看到爹爹那种疼惜珍视的眼神时,他忍不住红了眼睛。可爹爹却告诉他:“龙家的男子可以痛苦但不可以哭泣。” 从此,他再未哭过。 他一直都记得很清楚,爹爹凝望娘亲时,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一样,那时,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懂那就是所谓的爱情,可当他长大了,渐渐地,也希望此生也会有一个人,那样的望着他,或者被他那样的望着。 这许多年来,他不是不想涉及自己的感情问题,只是心里一直在默默等待属于他的唯一出现。 就犹如娘亲和爹爹,不尽然一定会一辈子相守,却一定是一辈子不忘。 那人会是如今突然出现的田惜日吗?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却已发现,田惜日却是多年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当中最特别的一个,也是多年来他唯一认真注意过的一个。经过一整天的思考,最后他决定了!他龙茗是个讲信用的人,他本有言在先,既然她真过了那一关,那么之前答应给她的机会,就决不会失言。 他会给她机会,让她与他相处。这不,就从今夜开始吧,反正他来都来了。 此时,脚步声响起,向下望去,只见田惜日一人手执灯笼而来,没想到他随意落脚的屋顶竟然就是她的寝房,龙茗一笑,随手掀起了几片瓦砾,心中暗道:这算不算偷窥呢?他龙茗堂堂君子,似乎这样做法甚为不妥,可是若让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是不是显得他过为主动了?罢了,不如多拿去几片瓦砾,这样她总会发现他的吧?这就算不上偷窥了。 一动手,五六片瓦砾被拿开,瞬间,屋顶出现了一个大洞,屋内的一举一动都能看个清楚。 他看见惜日进了屋,关好房门,放下了灯笼,龙茗忽然紧张了起来,暗道:她不会马上就更衣就寝吧,这……他可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房顶这么大的一个洞,难道她就不会发现吗?龙茗紧紧盯着房中的惜日,想她快点发现自己! 终于见到惜日拿了本书在手里,靠在了软榻上就着灯光读着,他暗松了口气,可又觉不妥,一个女子就这般躺在他眼前,而且他此刻还在人家房顶,自己还真像个采花贼!龙茗想到此处又觉自己此举也甚有意思,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房顶上偷窥……,这种感觉真是怪异。 就在他想来想去之时,屋内咦了一声,他向下一望,竟看到房内的她已将手中书籍放下,正仰着头挑衅地与他直视,一来一往,眼神交汇,龙茗忽然觉得此刻他的心跳奇异地开始加快了…… 有句诗怎么说地来着: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猛然抬首灌了一口酒,平复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又再次低头与她对视,轻轻弯起了嘴角,恩赐般地说道:“你过关了。” 本以为,她会高兴得忘乎所以,没想到,她只是淡笑回道:“又如何?” 他忽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蓦然收回了自己望着她的视线,没有回答,仰头躺在了屋顶上,望着星光,沉淀自己的思绪。 今天的自己很反常,他是不是喝醉了?他随手拿起了一块瓦砾在手中把玩,今晚的夜色太熟悉了,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娘亲。 一抹温柔悄然袭上心头,鬼使神差地他开口说道:“我们开始约会吧。”可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底下人噗哧一笑,回道:“为什么我要与你约会?无趣。” 他忽然一怒,手中瓦砾立刻被他捏碎,他平生可是第一次约女人,她竟然敢如此不知好歹,怒道:“你是没胆量来吧。” 她回道:“那你也不至于故意弄裂瓦片,让我今夜没东西遮屋顶吧!今晚要是下雨!你弄那么大一个洞,要我拿个缸来接雨吗?” 喀嚓,喀嚓,喀嚓,连续三个瓦片碎裂的声音接连传来,他就是故意弄碎的又怎样:“就算把你整个屋顶拆了你又能如何?” “谁说我没胆量去了?你说!时间地点!我必到!” “好!明日黄昏十分,西边断崖!”或许是这两天这个地名听得太熟悉了,所以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西边断崖。 “好,一言为定!” “只你一人。”人多了麻烦。 “那又何惧!” “好!明日我等你。” “好!明日我不会等你。” 他一怔,过了一会儿,一抹笑容奇异地爬上他的唇角,喀嚓,他又故意夹碎了一个瓦片碎裂……很满意地听到一声哀叹,笑容在他脸上扩大。 许久之后,底下寂静无声,壶中青酒已经喝光,该离开了,他站起身来,向下望去,只见底下那人已经开始打盹了。 他心中暗笑,忽然把手中空酒壶脱手扔了出去,本来计算好只会掉到她的身上,没想到她忽然起身,酒壶差点砸在她脑袋上,看到她慌乱地跳开,仰头再次精神熠熠地怒视着他,他忽觉甚有意思,故意恶劣地指着脚下的洞说道:“这个洞也不算大嘛,我的酒壶勉强才能扔下去,看来今晚你不必用缸来接雨了,用几个夜壶也是行的。”越说越觉好笑,自己大笑着离开了。 他本来都走回家了,可总觉得这样把她的屋顶瓦砾弄碎了不太好,要是明日别人问起,那个大嘴巴(女人在他眼里都是大嘴巴)万一对别人说,昨夜他像个采花贼一样到她房顶偷窥,可侮辱了他一世英名,算了,还是补上去吧,让她抓不住自己的把柄造谣生事。就着样,他又折回去了,那个洞还真是他补上的。只是一时间他懒得到处找瓦砾,就拆了东墙补西墙,把田惜日隔壁的房子瓦片拆了,补在了她的房顶上,至于田惜日隔壁住的是谁?他是管不着的了。 ………… 次日一早,惜日还没起身,就听到隔壁她的奶娘刘妈妈大吼大叫:“是谁把我的房顶给拆了个洞?!” 一听这话,惜日险些没从床上跳起来。 最后那个洞还是归罪于野猫了,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了,让野猫白白蒙受了不白之冤,真是让野猫受委屈了。 黄昏时分,今日听闻菜市口有个采花大盗要被处斩,本来定在午时,后来不知是何原因改在了黄昏时分,真够背的,她刚出门就有个采花贼掉脑袋,再加上今早的事情,惜日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她可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她身上可带了匕首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用来壮胆也是好的。 为了避免有人会认出她来,今天她女扮男装,把自己的眉毛也画粗了几分,做了个假喉结,还用肉色染料堵住了耳洞,戴上帽子,手拿折扇,俨然一副公子模样,大摇大摆地上了街。 一路上,不仅安然无恙,偶尔还不好意思地承接了几个大姑娘的媚眼,唉……这苏州可真是,何等地风流之地哇。 不过,一路走来,她也听了不少街头巷尾关于她的闲话,她知道这几日她与龙茗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想她那副面具可是她平生十分得意之作,一经亮出会引起怎般的影响她自然心里是清楚的,所以众人的言论她自不会没放在心上。 其实要说起那个面具,可要归功于索阁了,就在两年前她被索阁拒婚后,心里达到非同寻常的阴暗时作出来的,她本来是希望有一天夜里带着那面具去吓一吓索阁的,但没想到吓索阁没机会,却用在了他的堂弟身上,想来也是物有所值了。 她本住在东边,由东到西有好长一段路呢,龙茗说是黄昏时分相见,她却在黄昏时分出门,一路闲散晃过,慢慢悠悠地向西边走去,反正龙茗说过会等她的,若是不等更好,她今天总觉得自己不宜出门。昨晚答应他赴约,虽然是被他逼的,但想来也太草率了,前几次她都戏耍了他,她还真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一次他会如何对付她。 路她并不熟悉,只得问路,可那些人不知为何,一听她要去西边断崖看她的眼神甚是暧昧,害她险些以为自己身份曝露了呢,终于,几番问路之下她来到了西边断崖,天都快黑了,一抹夕阳夕照,更显得面前断崖的陡峭,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举目望去,却见四下无人,心里不禁开始发凉,这四周无人荒山野岭的,她一个弱女子手无寸铁,可不能久待,反正她来过了,不算失约,还是赶快走吧。 她刚想转身,耳边就听到一抹笛声响起,她回首顺着声音望去,树枝斑驳间金黄色的夕阳西下,一个少年公子靠坐在一颗百年松柏的枝丫上,衣衫随风飞扬,一根竹笛贴在唇边,惜日仔细一看,那日不是别人正是龙茗。 她说她怎么找不到人呢,原来躲在大树上。 便高声喊道:“喂,你叫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惜日单刀之入,不想浪费时间。 龙茗撇了她一眼,不理会她,仍就自顾自地吹着曲子。 惜日虽觉笛声悠扬,却根本无心听曲,在大树下跳着道:“别吹了,再吹天都黑了,我可要走喽。” 龙茗停下了笛声,冷然道:“那好吧,我们一起去爬断崖。” 什么?爬断崖?“我凭什么要与你爬断崖?”惜日连连后退,转身就要跑,果然龙茗今天不会让她好过。 龙茗本想解释的,可一想到他好像听闻凡是爬过这断崖的都是情侣,在未来都会死心塌地的对待对方,甚至家里面极力反对,也都会私奔,这断崖应该是情人必爬的吧。可他俩还算不上情人,这个原因如何让他说得出口,便忽然凶道:“今日你爬也得爬,不爬也得爬!”他猛然跳到了惜日身后,提起她的衣领就向断崖飞去,啪,啪,啪……连蹬几步直跃到崖壁上十丈左右才放开了手。看到惜日紧张地扒在崖壁上,手脚俱抖,心里忽觉十分好笑,但口中却威胁道:“从这里开始往上爬,你要是敢往下,我就把你放到更高!” 他话音刚落,就听道惜日一声凄冽的悲叹,“龙茗,我今天要是摔下去死了,作鬼也不放过你……” 情人之约(下) 笑容再次爬上龙茗的嘴角,说道:“等你跌下去死了再说罢。” 这句话可真气人,惜日一时气闷险些哭了出来,可转念一想,反把心一横,她今天就是不动了,这龙茗又能奈她何?! 看到惜日紧紧扒在半山腰,万分可笑地一动也不动,还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龙茗更觉有趣至极,便故意说道:“这天黑的可真早啊,一会儿这山里的野兽就都出来了,唉,不知道你能坚持扒在这山崖上多久?” 惜日暗自郁闷,撇过脸去,不理会他,心下不禁叹道:今天自己算是栽在龙茗手里了。 龙茗单手抓住岩石一角,衣衫飘飘,轻松而自在,惬意地靠在岩石边,微笑地看着面前女子的后脑勺,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类似磨牙的声音,令他禁不住想笑。 落日的余夕越来越淡了,金黄色也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刺眼夺目,时间缓缓流逝,龙茗注意到身旁女子的手指渐渐的僵直并伴有节奏性地颤抖,就像是一种搞怪地音符,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双腿也开始微微地颤抖,唯有那一直不变的,倔强地撇过去的脸庞,有些遗憾地令他看不到她此刻精彩的表情,可偶尔几声磨牙声的传来,几乎令他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闭上眼睛都知道,她正在咬牙切齿,可能心里还在问候他十八代祖宗。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去,他依旧轻松地等待着…… 时间过得可真慢。 惜日猛然转过头来,显然是终于不堪忍受了,本是想怒目而视身侧之人,以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可没想到一转头,正看到身旁悠哉悠哉挂在半山腰的男人,一副忍笑忍到内伤的表情,险些没气到跳崖自杀。 龙茗终于看到了惜日此时此刻的表情,果然如他想象般的十分精彩,终于再也忍不住,失控般地大笑起来。 天已经全黑了,星星挂满了天空,往日里这西边断崖此时应早已了无人迹,可今日却似乎不同,远远地,断崖中央传来一声怒吼,听来竟似一个女子……随后,又传来一个男子无比开怀大笑的声音,那笑声竟然愉悦得连树上的猫头鹰都笑了,四周寂静漆黑,听起来着实恐怖…… 天色已暗,月亮已随着夜色的降临悄悄的爬了上来,皎洁而明亮。 惜日侧眼望去,只见龙茗飘飘然随风而立,惬意潇洒,丝毫不似此时此刻正挂在陡峭的断崖上,面部表情扭曲,显然刚刚笑得太卖力,都抽筋了。 再看自己,此时此刻,她真的是快挂了,手指僵硬疼痛,双腿打漂,已经不能支撑了。 两项对比,不仅怒火中烧,怒道:“你到底要如何!你这个……”惜日平生没骂过什么人,一时间竟然词穷,憋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一个词,大声骂道:“你这个妖妇!”看到龙茗霎那间怔愣的表情,才蓦然发觉自己骂得不对,又大声补充道:“妖夫!”好像也不对,这个词她好像没听说过。 真是,被气晕了。 龙茗一怔,头一次听到有人骂他,还是一个女人骂他,而且还是这样的骂他,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是新鲜,他越发的觉得想笑,越发的觉得她很有意思,身体前倾忽然把脸凑了过去,看到她既仓惶又无错的想躲避,却避无可避,暗自得意,便低声取笑道:“我是妖夫你就是妖妇。” 这话一处口,二人俱是气息一滞。 就在此时,惜日趁着龙茗的靠近和一时间地怔愣,猛然间单手从袖口中扯出一条香帕,向龙茗挥了过去,龙茗想躲可未能躲开,一股荷花香气悠然散开。与此同时,惜日本已僵硬的单手不堪重负,再也攀不住岩石而向崖下跌去,一声惨叫破空而生,惜日闭上眼睛把心一横,等待着痛楚的来临。 可除了呼吸困难外,身体上的痛楚迟迟未来,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在崖顶,而衣领刚刚被一只手放开,难怪她刚刚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原来她被提上了崖顶。 想到自己刚刚想害他,却没有抓牢险些掉下悬崖,而后又被他所救,虽然事出有因,罪魁祸首还是他,可毕竟是自己想害他在先,不仅略显尴尬。 她不敢抬头去看,尴尬地拉了拉衣领,又整理了一番衣衫,只觉得有一双炙热带笑的眼睛盯着她不放,令她别扭,便干咳了两声,此时四周空旷安静,两声轻咳竟然十分突兀,不仅脸颊微热了起来,崖顶清风吹过,一阵淡淡的荷花香萦绕鼻端,是刚刚撒在她身上的香粉,其实,这一次她也真够狠的,不是简单的一个带香气的手帕,而是一个包着香粉的香帕,本想突然间撒开来,这个龙少爷怎么也躲不开的,可为什么他不咳呢?偷偷一看…… 天杀的哇…… 他果然是有备而来,居然蒙面!确切的说是蒙鼻(他的蒙面是只蒙住鼻子) 但她还是不相信他一点也没吸进去,即使他再快,刚刚也应该闻到了才对呀。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说道:“我刚刚闭气,没闻到,你不用心存侥幸了。” 果然彻底失败……,惜日暗自郁闷,告诉自己要吸取教训,一个把戏不能玩两遍。 龙茗忍住笑,抬头望了望星空,叹道:“如此夜色,既然我们爬上来了,就一起看星星吧,那边有一快巨石,可以躺在上面。”他边说边跃上了巨石,对着仍立在石下的惜日伸出了手。 却看到她一点也没有伸出手的意思,便笑道:“你不上来就立在下面吧,这山崖上有很多蛇……”他还没说完,手心里就出现了一只纤细微微湿热的小手,忽然间,本来已有所接触的两只手瞬间又分开来,彼此都像是被对方烫到了一样,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头一次与一个女子的手接触,突然间入手的温热竟然让他不受控制的收回了手。他怔怔地看向了崖下的女子…… 头一次与一个男子的手接触,这陌生的温热感觉令她不受控制地把手收了回来,可收回来后,留下的却是更多的别扭和尴尬,她看着自己的手,胸口不受控制地开始猛跳了起来。 她此行真的是错了啊,虽然家里面的刘妈妈已经被摆平,今晚迟些回去也没关系,可这个龙茗到底要干嘛呀,莫明其妙地一会儿要爬断崖,一会儿又看星星,还真以为是约会那!约会?他昨晚说过约会。不是吧?当然不是,谁人约会会在夜里爬断崖?可笑,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一声断喝,险些把她吓得跳起来,可下一秒身体瞬间变得冰冷僵直。 “有蛇,不要动!”龙茗断喝。话音未落,一只飞镖已凭空飞出,插在了惜日脚边不远处一条蛇的七寸处,青蛇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惜日死死地盯住死掉青蛇,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今天果然不宜出门啊。 这回没等惜日伸出手来,不由分说,龙茗又再次提着惜日的衣领把她拎上了巨石。 惜日傻傻的坐在巨石上,还没回过神来,龙茗却已双手放在脑后躺在了巨石上。 过了一会儿,惜日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深深出了一口气,显然刚刚被吓得不轻,回头看到他躺在了巨石上,忽然觉得别扭了起来,一个陌生男子躺在身边,这……于礼不和,胸口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敲起了鼓。 “我要回家。”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不行。” “凭什么?!” “我还没打算走。”是啊,他不走,她就走不了,下不去啊。 “这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惜日试图说服他。 “整个苏州城,只有这里看星星最美。” “我到觉得这里的月亮很美。” “唔,月亮也不错。” “我说,你干吗要带我来这里看什么星星和月亮?” “因为……我爹和我娘最喜欢来这里看星星和月亮。” “嗯?这……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唔……我知道你喜欢我。” “你很自恋啊。” “是有自知之明。” “还很自大。” “是自信。” “还很狂傲目中无人。” “是有身份。” “还很无聊。” “是高贵。” “呸……” “田大人家小姐,举止真是不俗啊!” “你到底还看不看星星啊?” “一直在看啊。” “看完了没有?” “没有。” “什么时候看完啊?龙少爷……” “你给我讲个关于星星的故事吧。” “讲完了你就走吗?” “唔……” “从前有七个仙女最小的一个叫织女后来私自下凡嫁给了牛郎生了两个孩子,后来被王母娘娘抓回去拆散了他们,后来每年的七夕准许他们见一次,完了。” “唔……这故事可真够俗的。” “可以走了吧?龙少爷。” “再讲一个。” “你还有完没完啊!” “没完。” “……” “你刚刚杀生了。”惜日指着巨石下萎靡的蛇。 “蛇肉很好吃的,一会儿我把它拿回去做成蛇羹吃掉。” “好残忍……” “反正它都死了。” “那你还吃它?更残忍。” “不死的你能吃吗?” “你好残忍。” “你还有完没完啊?” “没完。”惜日终于扳回一局。 “……” “我有苹果你吃不吃?”龙茗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红苹果,递过来。 惜日转头看了一眼,又甩过头去,道:“不吃。” “唔……幸好你不吃,我早就想……。”龙茗刚要放到嘴边去咬,惜日劈手夺下。 “你先给我的。”惜日张口咬下,定了归属权。 “幸好还有一个。”他又掏出来一个,一咬。 两个苹果吃完,惜日随手向崖下一扔,许久才听到一声轻音。却听身后之人叹道:“田小姐,不要随地乱丢东西,要是不小心砸到小朋友多不好啊,就算是没有砸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的也不好啊。” 惜日回眸,看到龙茗轻笑。这个是龙茗?不会被鬼附身了吧?惊…… 龙茗轻轻的笑着,心情甚是愉悦,道:“这句话是我娘亲生前说的,这个巨石也是我娘亲生前,爹爹最爱带我们来的地方。每当有这样的夜色和这样的月光,爹爹就会带着我和娘亲来这里,偶尔逮住一两条蛇还会回去煮蛇羹给我吃,所以我最喜欢这里的月光和星光,还有这里的蛇肉。呵呵……” 他轻轻的笑着,仿佛回到了往昔,一家三口在这里看星星看月亮,爹爹会带上几个苹果给他和娘亲吃,他的笑容那样的温柔,在这样的月光下,恍然回到了幸福的往昔。 此时此刻,惜日怔怔地望着他,在这样俊美无双的男子身旁,在这样的星光和月色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温柔袭上心头。 她也有一个爱她却已逝的娘亲,可她却没有他幸运。 虽然爹爹也宠爱她和娘亲,但毕竟爹爹的爱是分成了几份的,她自小就在阴谋算计虚伪装假中长大。 让爹爹多一点宠爱,让贵为皇太后的姑母喜爱,是自她一出生娘亲就要求她学会的事情。 还记得三岁时,当爹爹抱着她的时候,她饿了想去吃饭,都强自忍住,因为娘亲说过,能让爹爹多抱上一秒钟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都要忍住。 多年来步步为营,在爹爹面前听话懂事乖巧讨喜,在外人面前要处处表现高贵大方,知书达理,在姑母面前体贴撒娇,千方百计令姑母一展笑颜。 只要令需要的人喜欢,任何样的自己都要装扮,这都是娘亲教她的。 直到娘亲去世,她开始厌倦了在爹爹面前与其他兄弟姐妹争宠,也厌倦了再进皇宫刻意讨姑母喜欢,更厌倦了总是为别人的眼光而活,或许是娘临终前,意味深长地那一句话,她变了,她开始放纵自己。 直到来到苏州,她似乎越发的放纵了自己,这几日的自己,连她自己都开始不认识了。可如此放纵的感觉真好,真好,她开始喜欢了,真心的喜欢这样的自己…… 似乎这一切都要感激一个人,一个令她抛却一切束缚,变得如此得意忘形的人,她回首望向身后男子,见他刚刚的温柔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哀伤,想来是想起了自己的亲人了吧?他刚刚说过,他的娘亲也不在了,一抹怜惜的温柔袭上心头。 “为何不说话了?”龙茗突然开口。 惜日一怔,叹道:“如此良辰美景,又有龙少这样的翩翩美少年陪伴,不得不感叹,光阴如梭哇,太阳不要升起,太阳不要升起……。” “行了,听起来怎么那么冷。”龙茗看怪物一样看着惜日。 惜日不满,他这种表情明明是从她这里偷学的,一向应该是她这样看他才对。本来没想怎样,可恶意就这样被激了上来。她忽然转身,向龙茗所躺之处爬去,边爬边笑。 “你笑什么?怎么看起来那么恶毒阴险?”龙茗道,下意识的起身向后挪去。 “嘿,嘿。”惜日干笑两声。伸手就要掀去他鼻子上的白布条。 龙茗大惊,往后一躲,没注意自己已挪到了巨石边缘,本来武功卓越,轻功独步的龙茗哇,又一次,一世英名尽毁…… 惜日向下一看,巨石底下,一个人像一个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样,四脚朝天。 哇哈哈……巨石之上,女子笑得捶胸凿石。 他的克星 三更天了,惜日才偷偷地回到自己的寝房门口,当龙茗黑鼻子黑脸地放开她后衣领的霎那,她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明知道龙茗是故意让她如此难受的,可她还是笑了开来,回身直视他,故意无声无息地裂开了嘴。 龙茗黑着一张脸,看到她又裂开了嘴,冷哼了一声,可一双眼睛却甚是明亮,转过身脚下一蹬,凭空而起,轻轻地丢下了两个字:“走了。”衣衫翻飞,转眼消失在了夜色中。 直至看不见了,惜日才捂住嘴笑着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第二日晨,田双为惜日梳头,从镜中看到小姐眉眼带笑且若有所思。 小姐昨晚出去,并未告知他们去哪里,也不许他们跟随,只要求她偷偷假扮成小姐的样子早早进屋里休息,这样才没有引起刘妈妈的疑心,本来说好小姐在后门外三声猫叫她就去给开门的,可直等到三更小姐却自己进了门,她不敢多问,小姐从来不主动说的事情,即使是生前的夫人也问不出口。可如今看着小姐的笑容,似乎,昨晚很是愉快。 几声急切的脚步声渐进,听来应是田勇的。 果然,到了门口,脚步声停歇,看身形就是田勇。 门外,田勇轻敲了几下门,恭敬说道:“小姐,京城大人来信了。请小姐亲阅。” 惜日蓦然回过神来,说道:“拿进来吧。” 田双开门接过书信,又关上了房门。田勇依旧立在门外。 惜日接过书信,当即拆开来看。从头至尾浏览完信中内容,原本的愉悦已不见,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抹嘲讽。一声冷笑,信在她手中揉烂,“又是赐婚吗?田双,田勇,准备一下,我们要回京城了。”语气中掩不住的嘲讽和烦乱。 田双一惊,低头应道:“是。” 门外的田勇显然也气息一滞,过了一会儿才应道:“是。” 时间很急,明天她就要离开了,可不知为何,她又来到了苏州大街上,青青杨柳河畔,一只只船儿穿梭在水中,一座石拱桥就在眼前,人来人往如惜热闹,可她却始终没有走上桥去,走过这桥不远处竟赫然是龙府了,当她发现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来到了苏州最大最有名的龙府沧浪园,可面前的这座桥却令她愕然止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自己来到这里又为了什么?难道是想去和他道别吗?他们只有几面之缘,而且还都是那般的彼此百般刁难,虽然昨夜似乎有些不同……可……又能代表什么? 她黯然转身。 几日来,龙茗因为一些事务忙得脱不开身,终于又闲了下来,想起那一夜,想起了她。还有她大笑的样子。 其实自己当晚明明可以不跌得那样狼狈,可不知为何,当他在巨石上听到她的叹息声后,就想看到她开怀大笑的样子,他不习惯她的叹息,更习惯看到她笑的很张狂的样子。 想起,每当她大笑时,或者有阴谋诡计的时候,都是那样的神采飞扬和与众不同,似乎天底下任何事都不会烦恼于她。 夜晚又再次来临,出奇的,竟然也是满天星斗布满同样暗蓝色的夜空。 他再次来到她的房顶,屋内灯熄着,四周也很寂静,似乎主人尚未归来。 他又来到当日挪开的砖瓦之地,再次熟门熟路地掀开了那几片瓦砾,忽然,一张信纸从瓦砾下显露出来。 他奇怪地拆开来,与此同时下意识的憋住了气息,怕又是她的诡计,可入眼的字句,蓦然令他的心紧缩了起来。 “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信,呵呵,我也只是赌一赌罢了,或许你会再来此地,再次掀开我的瓦砾,再次偷窥我。(后面是一个笑脸)^_^ 生气了吗?不要气了,我为这几日戏耍你的事真心实意地向你道歉。其实,我很高兴在苏州遇到你,如果你不反对,我已把你当作朋友,即使你反对也无效。因为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回京了,你多珍重。 啊,忘记说了,这封信上没有荷花香,你不用闭气了。 ” 就在龙茗放松的一刻,一抹淡淡的荷花香扑鼻而来,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在他打了一个喷嚏后,就不可遏制的继续打着,不是说没有荷花香吗?怎么还有?这个田惜日,又骗他……啊气…… 一个超级打喷嚏,令他手一抖,这才看到信的背面还有字,他翻过来一看,险些没被气死,信封后面几个大字:“骗你的!哇哈哈!” 啊气……啊气…… 郡王明路 回京已有十日,开始她仍存有疑虑,不相信自己会被赐婚给郡王明路,可当圣旨拿到手里的那一刻,她才真的意识到,这一次,真的是被赐婚了。 两年前因为索阁的拒婚,使得她一夕之间从京城第一美女变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那种巨大的反差也曾令她消沉,可自从娘亲去世之后她渐渐地变了,变得冷漠,变得一切都无所谓,或许也变得厌世。 她开始讨厌曾经最在乎的一切,包括爹爹的重视疼宠,他人对她的看法和评价,皇太后姑母对她特别的宠爱,曾经最在乎的一切她都厌烦。 曾有一段时间,只一人过着自以为平静安静的生活,不听不看也不去想,可那时她只觉得人生是如此的孤独和寂寞,甚至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直到,在苏州与龙茗的一番遭遇,不知是不是命里注定,从遇上他的那一刻开始,她所有的生活都开始脱了轨,就连她自己也变了,变得爱笑,变得开朗,变得再也不会觉得早晨的阳光会刺眼,变得忘记了原本的孤单和寂寞,变得似乎整个世界都开始有了色彩而变得鲜活起来。 即便再次回京,再次面对至亲的兄弟姐妹无情的耻笑和冷嘲热讽,也都可以淡然处之。不是以前的忍耐和刻意掩饰,而是真正的无所谓。 自她回来,她便得知,此次被赐婚是姑母的意思,而爹爹也自是喜欢这门亲事。 郡王明路是官场上年轻一辈当中除索阁外另一个备受皇宠的公子,又是皇亲国戚,在地位上田家这次无疑是高攀了。听爹爹语气似乎更欣赏明路在官场上的为人处事,甚至在她刚接下圣旨时,爹爹就已开始叮嘱她要想尽办法讨郡王明路的喜欢了。 不管怎么说,这门婚姻更适合田家。而她理所应当的应该喜欢。 是啊,她为什么不喜欢呢?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喜欢。所以在接下圣旨的那一刻,她谢恩的声音很大很大,大得想让自己内心深处都要深刻地听到,她不能反对,她只有接受,她磕下的头很响很响,响得突兀,响得令她觉得疼痛,越痛越好,让自己更清楚这不是梦,这都是事实,一个她必须接受的事实。 在众人面前她高昂着头,看起来似乎无比骄傲地接下了圣旨,可心里却忍不住在冷笑。 如果这一刻娘亲还在世,那么她会装得更像一些吧,因为娘亲会为此而高兴,为她的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可如今,她只剩自己去面对一切,她必须演戏,不能给四周环伺的虎狼任何可乘之机。她必须掩饰自己的不愿,必须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无奈,她必须坚强,只有这样才能骄傲地活下去。 一旁三姨娘的女儿田惜云忍不住地尖锐地嘲笑她刚刚磕头如此大声,不会是欣喜的得意忘形了吧? 惹来爹爹不悦的冷哼。 她却只是淡然而笑。手高高捧着圣旨进了后厅祠堂供奉。 一行人不得不跟随在后,有人阿谀奉承,有人嫉妒,也有人话里藏刀嘲讽她终于嫁了出去,更有人在等待看她的笑话。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眼光俱是如针刺一般向她射来,而她坚强地接受着,对着高高供奉的圣旨行拜了大礼。心下一片清明,是啊,郡王明路在京城谁不知道和索阁齐名,而索阁不要的,他又会喜欢吗?等待她的或许不过是一场难堪。 若是以前,或许她只有认命,可如今她忽然想反抗,从心底里抵触这场婚姻。 不是没有办法的,即使真的没有办法她也要试一试。她要与命运相搏,再也不要受命运的摆布。一股反抗的勇气在她心中聚集,发酵,继而膨胀…… 几日前,她已暗中派了田勇去调查明路。 或许是这明路果然是个名人,不到一天的时间,他的基本的资料就到了她手中。其中还有一副画像。不知是画师的技艺太高超,还是故意画成如此的,画像里的郡王明路甚是俊朗,一双凤目勾魂夺魄,俨然多了几分邪肆和魅惑,画像中,他独自立在桃花树下,朵朵桃花随风飘落,竟有股说不出的风流潇洒,问过之后才知,这幅画像是从妓院里得来的,竟然出自万花楼花魁苏盈盈之手。 郡王明路同索阁一样,是一个文武全才的少年,在十五岁时曾参加文科武试,一举夺下文武状元的称号,轰动了整个京城,后来,他不只得到了皇上的倚重,年纪轻轻又承袭了祖上爵位,更是越发的意气风发。官场上此二人是年轻一辈中最备受皇宠的,但听闻他二人常有敌对,明里暗里也总是互相压制。 郡王明路是一个众所周知的风流公子。花名在外,性喜流连花街柳巷之地。京中人提起他便会道:京城风流公子首屈一指便是郡王明路。 而他此时已有三个侧室,四个妾氏,当真称得上是三妻四妾,作享齐人之福。 有人说,郡王明路平日里强取豪夺,挥金如土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但也有人说,郡王明路是一个外冷内热,喜好结交朋友,虽然风流却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看到这里,惜日冷笑,这郡王明路自以为放荡不羁风流倜傥,而实际上根本是生活糜烂狂妄自我。 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嫁给这样的人,得想想有什么办法让他自己去拒婚,既然皇上对他恩宠有加,那这个黑锅自然是他背着比较稳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资料上写到最近明路常在晚饭后去京城戏楼十里香听花旦名角小香梅唱戏,百闻不如一见,她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郡王明路,亲眼看看他到底是何许人。 晚膳过后不久,田府一侧小门悄悄地被打开,一个挺拔俊美异常的少年翩然而出,轻摇折扇向东而去,一路上这样俊美的少年,不免引来众人侧目。 夏日里白日较长,此时天仍大亮,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已离京半年多了,这还是回来后她头一次上街,京城的变化并不大,却是熟悉得令人怀念。 边走边逛,当惜日摇到十香楼时,几乎已座无虚席。 戏楼小二见惜日衣着不凡,也不敢怠慢,引她上了二楼,因为来得晚了些,惜日只得坐在二楼较偏的位置,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向下望去,只见厅中一楼坐着许多人,当中有几个年轻人都是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几人围座在一起品茶听曲,好不逍遥自在。 众人当中,有一人最是引人注目,一眼便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慵懒地倚靠在红漆木椅上,眉目微挑注视着戏台,从惜日所在之处,只能见其侧脸,却可见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挑的眉目,眼睛似乎正微微的眯着,同样是坐着,却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狂放之态。 此时,不知他邻座的公子说了些什么,在座的俱是一笑,他也微偏了头,一笑,一双凤目竟有种勾人夺魄的媚惑,此人正是郡王明路。 戏台上的花旦唱到了高潮处,厅中一片叫好声,听戏的众人扔了些碎银子到台上,与此同时,明路和其他公子爷也扔了银子,惹来花旦小香梅飘来几个暧昧的眼神。 惜日从没上过戏园子听戏,看到别人扔银子,以为在这里听戏都要扔银子的,也掏出了一锭银子出来,今天出门没带碎银,这个是最小的了,也没多想就扔了下去,可当那锭银子哐当一声砸在戏台上时不知为何异常的响亮,惹来众人侧目,连小香梅都向她看了过来,惜日才发觉自己扔了一锭比所有人都大的银子,难怪大家都如此看她,就连小香梅,唔……都向她抛起了媚眼。幸好她所在位置偏僻,众人只以为是个有钱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也未多在意,明路也没有抬头来看,只是他身旁的公子爷们瞟了她几眼,似乎说了些什么。 ………… 这一场戏,惜日根本无心去听,心里头只想着观察明路的一举一动,可又怕太露了痕迹,只敢偶尔的瞄上几眼。 戏已经快完了,今天除了见到明路本人,似乎没有其他收获,都传他喜欢小香梅,但据她观察似乎也无过分之处,人传明路风流,和小香梅眉来眼去几下也不甚特别。 接下来,她必须找机会接近他,一方面能知道他更多底细,另一方面,只有接近他才可以适时的给他一点‘意见’,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该如何接近他呢? 明路非等闲人,第一身份高贵,第二为人狂傲。要接近他很难,要达到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接近更难,可如今她也只有试一试运气了。 这时,众人又开始向台上丢银子,她拿捏好时间,与明路一前一后扔到了台上去,又是哐当一声,出手的银子却是明路丢出的两倍大,这一次,终于若来了明路注视,而她轻摇折扇假装入迷地听着戏,意料之中接收到小香梅抛来的媚眼,再自然而然地传了回去,当着明路的面,与小香梅眉来眼去。 这一场戏听下来,惜日损失不小,可到底能否引起明路的注意,还未可知。 直到戏结束,众人散了场,惜日看见明路一群也欲离开戏馆,她也下了楼去,可刚到了楼梯口却被戏馆的小二拦住,说道:“公子,小香梅请您到后厅一叙。” 这时,明路一行人也刚好走到楼梯口,听到小二的话,都讪笑的看着惜日。 当中一位公子说道:“怎样?这位公子长得俊吧?刚刚远看着就觉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这近处一看,怕还要比盈盈更胜几分呢。” “是啊,可惜了,就是个男的,你看他的喉结,啧,要是没这特征,我还真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众人一听此话,哄笑起来。 这几位一看便知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名门公子,说出的话更是肆无忌惮。 再看明路,淡笑看着她,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刚刚的做法无疑抢了明路和其他几位公子爷的风头,令他们有所不满,说起话来冷嘲热讽。 惜日倒也不在意,当下抱拳笑道:“几位公子过谦了,小弟初次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刚刚若有冒犯,还请担待。”惜日开口,故意带了苏州口音。 几个公子不疑有它,大概也是看了惜日穿着举止得体,又面貌清秀给人好感,也都就此作罢,一人笑道:“原来是外地人,难怪会不识得我们几个。”看着其他几人一同笑了笑。 明路始终未发一言,冷眼旁观他们互相恭维客套。 几个公子都对惜日的印象出奇的好。一来,惜日了解京城公子们平日的言谈喜好,尽说些好话,这本是惜日擅长的,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讨对方欢心;二来,惜日长得着实秀美,虽然是女扮男装,可扎在男人堆里,也很养眼,三来,或许惜日天生是女性,在男人堆里莫名的有人缘。 所以这些公子哥不自觉的就和她多说了些话。 几番客套之后,彼此自然有些熟捻了。 惜日笑道:“各位兄台,此地说话甚是不便。小弟又是初来京城,还是个土包子,人地生疏,刚刚在各位兄台面前又放肆鲁莽,在这里给各位兄台赔罪,为表诚意,不知小弟今日是否有幸,能请各位赏脸一聚,由小弟做东,各位选地方儿,如何?” 她如此大胆攀附,其来有因,这些京城的公子,平日里最喜好结朋唤友,更喜欢在外人面前显示自己身份地位不凡。见惜日如此热情,又是外地人,以为是想攀附权贵,也没拒绝。一口应允。而一旁明路也未反对。 惜日暗喜,如果今日能与明路有幸一聚,自然更加认识,下一次登门拜贴都不是难事。 惜日惋拒了小香梅的邀约,一公子还笑她薄了美人恩。她却大笑道:“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惹来众人大声赞扬。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共五人。这一行人真是惹人注目,单不说每人都锦衣玉带贵公子模样,光说惜日一人就已够引人注目了,她的俊美,简直在北方男子中十分罕见,幸好她装自己是江南人士,这到恰好让自己的俊美有了解释。因为人人皆知,江南男子都颇为俊秀儒雅。 惜日和一位纳兰公子一同走在前面,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甚是投缘,还约好了明日午时纳兰公子带她在京城游玩。 直到此时,一切看来都颇为顺利。 可当他们出现在万花楼门前时,惜日终于忍不住白了脸。 青楼,他们带她来了青楼! 她怎么没想到呢?这些人认为消遣最好的地方,自然是青楼而不是酒楼。 平生第一次啊,她来逛青楼。 而且还是她出钱让未来的夫君逛青楼,估计古往今来她可谓第一人了。 要是有一天被这一群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天!真是不堪设想。 可如今已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就在她挺胸抬头怀着赴死的决心迈步进入万花楼时,前方的明路突然回首看了她一眼。一个莫明其妙的笑意闪过他的面容,蓦然令惜日头皮发麻。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一没注意,本来不高的门槛,她也跌了个跟头,而下一秒,竟扑到了明路的怀里。 真是……正中下怀。 接近明路(上) 惜日被明路扶了起来,当下甚是尴尬,可抬首一见明路正看着她微微发怔,不知正在想着什么,心中顿时不安,疑惑自己刚刚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一旁的纳兰公子适时过来询问她有没有事,言语尽是体贴和关怀,让惜日立刻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惜日笑着回答没事。并向明路拱手说道:“多谢明郡王刚刚援手。” 他们刚刚已互通姓名,惜日叫自己李瑜,他们都称呼她为瑜弟。 明路似是缓过神来,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惜日讪笑,不知为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路是她指婚的对象,总觉得在他面前很不自在。 幸好此时,纳兰公子搭着她的肩膀邀她一同入内,还跟她振振有辞的解说,这万花楼的姑娘个个美丽动人,尤其是花魁苏盈盈更是千金也难求一面,可今日明郡王来了,惜日也算有福气见上这京城花魁一面了。 惜日便趁机说道:“这苏盈盈既然这般美貌,明郡王喜欢为什么不娶回去当妾?” 纳兰笑道:“明路正有此意呢。”纳兰几人都直呼对方名讳,因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贵族子弟,自小便热络,所以省去了郡王的称呼,彼此也很随意。 此时,其他两位早已当先而入,显然已是迫不及待。 其中一个是礼部尚书第四子傅津,大家都叫他津公子或津爷。另一人是兵部统领么子禧恩,大家习惯叫他禧公子或禧爷,他们年龄尚轻,大约十七八岁,年龄其实与惜日差不多,只是惜日个子相对他们偏矮,长得又清秀,相对他们像是十五六岁少年模样,所以被称呼为瑜弟,惜日也不解释,便称呼他们为兄。 一行人,由个伶俐的小丫头带着,进了二楼包间,刚一进门惜日就看见桌上山珍海味已经备好了,看来今日即便不带着她来,他们也已在这里定好位置了。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迎了进来,一进门就一一给在场的道了万福,此人正是万花楼老鸨万嬷嬷。 惜日第一次来青楼,自然万分好奇,她仔细打量这万花楼的老鸨万嬷嬷。和她想象中的不大相同。 花枝招展却不俗气,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成熟风韵,眼神精明通透,不似龌龊之辈。 当万嬷嬷的目光扫到惜日时,微一怔愣,一双眯笑的眼睛立刻透出了一股发现新大陆的惊艳。“哟,这是哪家公子,这么俊俏?怎么从没见过?” 惜日讪笑,刚想开口。身旁纳兰旭日便接了话去,“他是外乡人,初来京城,是我们刚认识的小弟,他姓李,万嬷嬷莫要刁难,找个新来的雏伺候我这位小兄弟就行了。” 傅津笑道:“是啊,万嬷嬷,我们刚认识的这位小兄弟,年龄虽小,但却相貌不凡而且出手阔绰,你可不要怠慢了。” 禧恩在一旁微笑看着。 惜日赧然,大家似乎很喜欢照顾她呢。 万嬷嬷笑着应了,却仍多看了惜日两眼,似要看出什么。 惜日坦然回望,无所畏惧。 万嬷嬷的目光从她的喉结,扫向了她的耳朵,继而又望向了她的鬓边。 终于似认定了什么,对着惜日微微一福,道:“公子真是俊美,我自认识人无数,除去一人,还从未见过如此俊美优雅的男子呢。” 这一番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她身上,一时间,屋内所有人再次仔细注意起她来。 惜日却从容淡笑,不露声色。 她的易容术本来相当高明,只是她此番并没有带麻烦的人皮面具掩饰自己的真实容貌。 一方面因为人皮面具对肌肤有损害,带多了不宜,另一方面此番她也没想欺骗明路太久,有些事情必须速战速决,以防夜长梦多,而且婚期在即,她已没有更多时间耽搁,再有京城认识她的人不多,只有几个闺中女眷而已,还有她的家人。 她此番虽没有带面具,可其他重要特征也已被修改,想认出她也不是易事。她有喉结,眉毛变粗,耳洞不见,她还带了男子的假发,任何地方都看不出破绽,再来她的声音也有所改变,即使有人认识原本的她也未必能确定他会是她。 即使有人会怀疑,也不能确定她就是田惜日。 田府中,每天二小姐田惜日都在府中读书绣花,这件事田府上下都知。除了田双。田勇,根本没人知道真正的田惜日出了府门,而在府中的假扮她的却是侍女田双。而对外,田府上下都知田双早已因为回乡省亲而出了京城了,一个月后才能赶回。 再有,谁会怀疑一个大家闺秀会去假扮男人,还竟然去蒙骗郡王明路不要去娶她?世人做梦也想不到吧。 因为在天下人眼中,她能嫁给郡王明路,已是天大的恩赐,更是倚仗着有个皇太后姑母为她撑腰。 所以,他们不可能怀疑是她。 可毕竟,如今她的容貌成了这些喜欢美色公子爷们的注意焦点,总是大忌,但是,如果她不是拥有此等容貌,刚刚在戏园子也无法吸引这群贵公子的特别注意吧。 唉,成也容貌,败也容貌。 这时,明路却忽然开口说道:“万嬷嬷,去叫盈盈叫来吧,我忽然很想知道,是瑜弟俊美一分,还是盈盈更柔媚一分。” 一听这话,傅津立刻大笑着叫好催着万嬷嬷快去。 万嬷嬷媚笑颔首,看着明路有意说道:“盈盈听说今儿明郡王要来,早就准备好候着了,刚才都问了好几回了。我这赶忙儿派个人去叫。各位公子爷稍等片刻。”说完就出去叫人去了。 一旁禧恩道:“纳兰,瑜弟,你们还愣着干吗,酒菜都凉了。” 纳兰一笑,相让着与惜日一同入了座。 惜日微笑,心中却暗想万嬷嬷刚刚说的男子,可会是龙茗?面上却未露丝毫,看到他们仍就在注意着她,笑道:“刚刚万嬷嬷真是谬赞,各位大哥不知道,小弟因这容貌也吃了不少苦头,说起来大家莫要笑话小弟,顶着这副容貌,无论走到哪里都太引人注目,想低调一些都难,还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女子,甚至更夸张的还有人以为我是个断袖,唉……” 她这番话说得倒有意思,几人同笑了起来。 明路不以为然道:“人说红颜祸水,男人长得太美也不见得是好事。” 傅津颇赞同此话。 一旁禧恩却道:“瑜弟长得是太美了些,不过,过几年若个子长得高了,再去军中历练历练,也就会有些男子气概了。“禧恩面容黝黑,但眉若朗星,一双浓眉透着一股刚毅的气势,不怒而威,想是投身军旅之人。 纳兰却道:“罢了,你粗皮粗骨投身军旅到还不错,瑜弟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要投入军中还不被你们给生吞活剥了去?” 众人哄笑起来。 惜日也笑,说道:“今日得见几位大哥,实乃小弟三生有幸,小弟先敬几位大哥一杯,先干为敬。”说完,喝光了杯中酒。 禧恩道:“好!虽然瑜弟面貌有些女子气,可行为却很潇洒干脆,哪是那些女人能够比的,容貌天生强求不得,何必太在意,管它呢。”说完,也喝光了杯中酒。 其他三人颔首,颇为赞同禧恩的话。 这时,万嬷嬷带着几个女子进了屋来。 当先一人,皮肤水嫩,面带红润,脸庞稍圆,含羞带怯,先瞄了一眼屋内,一一扫过在场之人,多看了几眼明路,目光却在惜日这里停住,向惜日走来。 其他姑娘也陆续进来,竟一个赛过一个的明艳,尤其是最后一个,婀娜娉婷,柔媚似水,连惜日都不自觉地望到怔愣起来。不用多想,此女子必是苏盈盈,盈盈似水秋波送,盈盈秋波若有情。惜日暗道自己若真是男子,见了此等美人想必也会动情。难怪千金难求,难怪明路喜欢。 明路柔声道:“盈盈过来。” 盈盈慢步向明路走去,每一个动作都异常的媚惑人心,引人注意。 不知是不是惜日的注视太明显,一旁纳兰居然笑道:“瑜弟,你怎么看盈盈看得呆了?” 明路向她瞄了一眼,惜日尴尬地咽了口口水,道:“盈盈姑娘真美,小弟一时失态看得呆了。” 一旁已坐下的圆脸少女刚为惜日斟满了酒,听到惜日此话,略带羞怯地说:“公子,奴家叫小甜儿,在你身边坐了好一会儿了,你连正眼都没看过人家一下。” 纳兰一听笑道:“小甜儿,我这瑜弟还是个未开窍的,你可小心伺候着。” 惜日一听这话,不仅脸红了起来。小甜儿也面颊微红,低声应是。 傅津在旁一听,搂着身边红衣女子大笑道:“瑜弟,你也不小了,还会看着姑娘脸红,定是个未开窍的,今天哥哥就教你几招,你要这样,她们才会高兴。”说完,狠狠的亲了身旁女子脸颊一下,放开时,红衣女子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红印。那红衣女子不依不饶地捶了傅津几下,但很显然甚是高兴。 其他几人大笑。 惜日脸更红了,干笑了几声,把小甜儿倒好的酒喝了个精光。她是有些酒量的,所以并不惧怕喝酒。 “瑜弟你也亲一个,亲一个,小甜儿肯定高兴……”傅津哄闹。 “哈哈,定要亲一个。”纳兰在一旁也起着哄。 惜日干笑几声,手心却出了汗。禧恩和明路一脸微笑等着看的表情。 惜日转头看向身旁娇羞无限的小甜儿,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嘟着嘴就挨了过去…… 接近明路(下) 为了悔掉这门婚事,她豁出去了!在小甜儿脸上啵了一下,小甜儿的脸更红了,不比惜日的差。 大家哄笑。 众人一番笑闹,明路却道:“你们以为瑜弟和盈盈哪个更美些?” 盈盈轻靠在明路怀里,一双美眸温柔地注视着惜日,惜日即便是个女人,也禁不住心神微漾。 其他人听了这话,便仔细的端详她们二人对比起来。 惜日却道:“明郡王哪里话,小弟自认比不上盈盈姑娘,盈盈姑娘若算不上是天下第一美人,至少也是京城第一美人。” 一旁傅津却咦了一声,道:“京城第一美人?传闻不是田尚书府上的二女儿田惜日吗?这到巧了,她正是明路的未婚妻。” 说道这里,明路脸色明显一变,不屑地道:“谁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你我又没亲眼见过她。” 惜日看明路的神色,似也不喜欢这门婚事。 禧恩却道:“两年前,我妹妹曾经在索阁的庆功宴上见过这个田惜日,听她说,此女子姿色平常。” 傅津却接口:“你妹妹?禧恩,你妹妹说过哪个女人漂亮?你妹妹只认为自己最漂亮,哈哈……” 禧恩不以为意,也笑道:“这倒是。” 纳兰道:“我倒是挺好奇这个田惜日的,听闻她已有两年未在京里露过面了,自从索阁……”话音一顿,看了明路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惜日却在这时接口:“索阁什么?他又是谁?” 明路似没听到,仍与盈盈软语温存。 纳兰便接口说道:“索阁就是袭郡王,两年前,皇上本欲赐婚田惜日和索阁,却被索阁当场拒绝,还说田惜日是妒妇烈女,自此京中没人愿娶田惜日,后来京中又有谣传说田惜日是克夫之命,从此更是乏人问津。” 惜日又问:“那怎么又……?”惜日并没说全,只是看着对面不甚在意他们谈话的明路。 纳兰一笑已然明了,却未回答。 一旁傅津却接了口:“瑜弟,你是外地人或许不知道,索阁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再说娶一个女人罢了,在我们眼里,是谁都一样,何况还是京城第一美人。” 惜日一笑,说道:“京城第一美人,难道会比盈盈姑娘还要美?小弟心下真是好奇之至啊,真想一睹芳容。” 明路突然接口说道:“不过是一个女人,再美也只是身皮囊。” 惜日一听,面色一滞。 禧恩却接过话去:“瑜弟,我们随意惯了,你也不要太见外,我们这帮兄弟,从小一块长大,甚至同吃同睡也有过,哈哈,说起来,我们四人都很高傲,一般人从来看不上眼。今日众兄弟不知怎么都对你有了好感,说来也是缘分,来,为兄年纪最长,先敬你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一杯水酒仰头灌了个干净。 惜日也起身笑道:“谢大哥,小弟也很高兴和几位哥哥相识,小弟也干了。”仰头也把手中之酒喝了个干净。 “好。”看惜日喝得痛快,禧恩甚是高兴。 一旁纳兰也斟满酒敬了过来。 傅津在旁一见,也按耐不住,说道:“瑜弟,你年纪轻轻却不矫情,看着爽快,尤其你的长相,看着让人移不开眼啊,如果你是女人该多好,就算让我付出所有,我也要得到你。哈哈……” 惜日干笑。和这个放荡的傅津碰杯。 明路此刻也说道:“盈盈你也去敬瑜弟一杯吧。” 盈盈软软应了声是,纤纤柔夷端起了一杯酒就要起身。 惜日赶忙站起,笑道:“明郡王客气了。小弟听闻明郡王就要抱得美人归,小弟真是羡煞,先斗胆敬明郡王和盈盈姑娘一杯,在这里,事先恭祝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明路邪肆一笑,似无所谓。 苏盈盈偷瞄了明路一眼,羞怯的笑了笑,盈盈一拜,道:“谢李公子吉言。” “姑娘客气,在下今日能一睹盈盈姑娘芳容实乃三生有幸,在下先干为敬。”惜日笑着喝光了酒,神色未变。 禧恩笑道:“瑜弟的酒量看来甚好啊,今天高兴,我们不醉不归!” 这些人认定了不醉不归,那就一定要喝醉。 惜日本是有些酒量的,但她可不是海量,她也会醉,虽然她不想醉,可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测的,她知道此计十分危险,可如今是和明路接近的大好机会,她不能放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也只有拼上一拼了。 越到夜晚,似乎越有气氛,几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偶尔各子调戏一番身侧依偎的貌美小女子,看着她们娇羞无限,脸红心跳,自是乐不可支。 众人喝得乐了,命姑娘们跳舞助兴,鼓乐齐鸣,甜美的歌声绕耳,少女们舞姿婀娜,真是人间天上一般,几人喝得忘了形,更是与姑娘们一同跳起舞来,直至此刻,惜日才真正领会了这些公子如何的放荡形骸。 惜日也有些醉意,身边有个体贴的美人伺候着,很是舒服,心中暗道:难怪男人都喜欢来这温柔乡销金窟。 宴席终于散了,他们一行人东倒西歪的出了万花楼,一路上大喊大叫,本来万花楼门口已有轿子备好,可这一群公子哥今日似乎喝得颇为尽兴,都拒绝了轿子,傅津提议要送他们新结交的好兄弟回家,其他人竟然众口附和,就连明路都说好。 此时夜已深,酒的后劲又大,惜日也已脚下虚浮东倒西歪,可心里却有一丝清明,不停提醒着她,不能回家,不能回家…… 惜日忽然指着背后,酒醉后,声音都变了,猖狂大笑道:“我家就住万花楼,今晚我就睡这里!” 禧恩东倒西歪,喝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却也大声喊道:“好,今晚我们都睡这里!走!” 一群刚出万花楼的人又呼啦拉的回去了,万嬷嬷自然细心接待,本想分别安排住宿,明路却不满地摇头摆手,大声道:“不要,我们要住在一起!” 傅津道:“好,我们好久没睡在一起了。” 这四人一向放荡惯了,万嬷嬷见怪不怪,而且都是男子,想也没什么。就把五个人都安排在一个房间。 惜日虽然醉了,可心里却觉得不对,想独自一人走掉,可脚下虚浮,不太听话,险些跌倒,幸好被小甜儿扶起,可一旁纳兰却不满地嘟囔道:“你不能和你的小甜儿一起去睡,你也和我们一起。” 纳兰喝醉后力气很大,拖着惜日就进了屋。一旁娇羞的小甜儿也只得放手。 屋里有一张大床。他们四人先后都狼狈地爬了上去,各子占据了位置。想是醉得厉害了,根本顾不了许多,倒头便睡。 惜日也醉了,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上去,不能上去…… 她想转身,却被人拉住,脚步踉跄,一下子栽倒在床上,就怎样都爬不起来了,迷迷糊糊中听得纳兰叫她爬上来,她实在是困了,恍惚的挪了挪,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次日晨,总觉得心里头似乎被什么东西舔得痒痒的甚是难过,惜日朦胧醒来,却好像隐约看见自己的脑袋枕在禧恩的肚子上,脚踩在了明路的脸上,一只胳膊被纳兰旭日抱着当枕头流了好多的口水,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赫然在傅津的嘴里,傅津正甜甜的舔着…… 这是梦…… 惜日闭上了眼睛,她肯定是在做梦……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已经开始刺眼了,她的头很痛,脖子咯得难受,当她再次睁开眼睛醒来后,入眼的情景,竟和刚刚的梦境一般无二,先是一怔,再来就是全身无力。 这哪里是梦,这些都是真的,她真是太荒唐了。 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 她是成功地接近了明路,可她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若有一日,她的身份曝光,定是要命地不堪设想啊。 毁婚计划之开篇 现在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她试图抽回自己的四肢,其他人的还好,就是纳兰抱着她一只胳膊不肯放手,幸好他睡得比较死,惜日的胳膊终于还是被解救出来,她悄悄地起身,出了门。 昨夜灯火辉煌的万花楼早晨却是一片冷清,她悄悄的下了楼一切都算顺利,本打算这样一走了之,可反念一想,就这样走了,昨晚的一切岂不是功亏一篑,不行,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又硬着头皮走了回去,回了屋,再次见到他们睡觉的样子,一阵尴尬,捂住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哀叹,有朝一日,她的身份被他们知道,会是怎番的情景啊?此时真的后悔自己怕皮肤受损没有带面具的失误,如今只愿老天爷保佑,此事办成之后,她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他们。 她正立在门口发愣,明路却在此时醒了,迷朦地看了眼四周横躺着的几个,似才想起什么,起了身恍然环视四周,正巧看到惜日立在门口一脸见鬼的表情,明路一怔,捂住疼痛的头问道:“怎么了?” 惜日惊愣当地,看着明路脸上的脚印,想起了自己昨晚根本没脱鞋就上了床,又踩在了他的脸上,所以明路脸上的脚印定然是她的杰作! 她干笑了几下,说道:“明郡王醒了,我去叫丫头打洗脚水来。”说完再也看不下去,急急地奔出门去。只留下刚刚醒来,尤自一脸茫然的明路,疑惑地想着:洗脚水? 几人终于清醒了,下了楼来,见楼下正等着他们的田惜日。 纳兰先行奔下楼来,迎面拍了一下惜日的肩膀,愉悦地说道:“瑜弟,幸好你还没走,昨天说好带你逛逛京城的,又没有你家住址,正怕你走了。” 纳兰对她最是热心,而且人也长得儒雅,惜日对他本就有好感,自然笑道:“小弟正等着呢,大哥你想失言都不成。” “好,我先回家换身衣服就来与你会和。” “就到十香楼吧,小弟其他地方也找不到。” “好,未时十香楼我们不见不散。” 傅津笑道:“瑜弟,今儿我有点差事就不陪你同去了。” “津兄客气,忙公事要紧。” 禧恩也笑道:“瑜弟,今儿我三姐的娃满百日,我也不能陪你了,不过,晚上我为你在雪竹阁设了宴,到时候我们再聚。” “大哥客气了,小弟届时一定到。”惜日面上带笑,可心里却叫苦,昨天晚上才喝成那样,而且一夜未归,想必田双他们已经万分着急了,今晚还要喝啊,雪竹阁她知道,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此番真是要命了。 惜日扫了一眼明路,等着他也有什么事拒绝,可始终未等到,一行人在门口自行散去,各自回府换衣,惜日道别了众人向东而去,可没想到明路也是向东,他俩都弃轿而行,惜日是怕留了痕迹,而明路却不知是为何,既然同路,自然要一起走的,惜日觉得和他一起走路甚是别扭,可这实在是个好机会。 一路上惜日暗暗偷瞄着明路。 明路的穿着很讲究,墨绿色的外衫上领口袖口都秀着白色铃兰,清雅大方,显然是个极有品位之人。他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都流露着几分随意、几分傲气,总是一脸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酷样儿。 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却各自想着心事。 经过昨夜,惜日知道明路喜欢美人,明路对指婚也不以为然,明路与索阁似乎不和,从这几点看来,她是有希望让明路毁婚的。 此外,她还知道明路的酒量很好,不比她逊色,惜日自认酒量是很好的。 再有,明路虽然好色但为人深沉内敛,显然不太好对付,她必须步步为营,精心打算,否则不小心想必会弄巧成拙。 既然他喜欢美人,那么…… 一个计划暗自在惜日的心里成型。 不知走了多远,当明路站定,向她道别时,她才发现,明路的府邸已经到了,原来距离很近。难怪他不坐轿子。 明路道:“瑜弟,我府邸到了,可愿进去喝杯茶?” 惜日淡笑道:“郡王,今日小弟衣冠不整,就不叨扰了,改日定来府上拜会。” “好,那就未时十香楼见。” “好。”惜日微笑,目送明路进门,郡王府门口侍卫一见是他,立刻上前请安,明路手随意一抬,进了府门,又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向他请安,似乎早在门口候着了。明路低声吩咐了什么,那管家起身一招手来了个下人,管家又吩咐了什么,那下人点头跑了开去,管家恭敬地把明路迎进府去…… 惜日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回家,想必此时田双、田勇已等得焦急万分了,看来近期住在家里不是长久之计,她得想个办法暂时搬到别苑去住才方便行事。 惜日东拐西怪,一路上眼观六路暗自警觉,终于在一侧生了锈的小门处停步,在门口捡了三个黄色的土石从门顶扔了过去,接连听到三声,侧门被打开了。 田勇一张焦急万分的脸出现在门口,惜日顾不上安抚,只略微点头,立刻闪身而入,快步从一条隐蔽小道进了自己居住的小楼。 田双迎了上来,面上也是一片焦急,显然也等了许久,眼睛微红,昨夜定是一夜没睡。 急声上前问安,惜日点头,在镜前卸妆换衣。命门外田勇叫人去准备,她要沐浴更衣。田勇领命而去。 田双此刻却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刚刚大人才命人来报,说今日午膳时分明郡王要来府上用午膳并讨论婚礼相关事宜,让您事先准备一下。” “什么?”惜日一听,全身一僵,脸色不禁白了又白。 这么快!她一切还没有准备好,他就要来了? 他怎么会突然来田府?按理,所有婚礼相关事宜自会有人打里,哪里需要他亲自出面?而且还无故要求见她一面,惜日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经过昨夜,惜日哪有胆量敢与他真面目相见,当下只有把心一横,如今无论怎样,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既然他主动上门来,也免得她再去费心安排了,看来计划要提前了,至于成败与否,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 惜日本想着回家好好休息,可一听说明路要来见她,哪里还休息得好,洗漱过后,当下嘱咐了田双、田勇如此这般…… 田双、田勇听后一脸惊骇,犹豫不决。 田勇嗫嚅道:“小姐,你真打算如此做吗?如果今后被明郡王和大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小姐三思。” 惜日却道:“你们也知道,此番若不是圣旨赐婚,明路被逼无奈,他又怎愿意娶我?何况他早已妻妾成群还四处沾花惹草,这样风流成性的明路,我不想嫁给他。” 田双道:“明郡王是皇亲国戚,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小姐毕竟是皇上指婚,怎么也算是个正室,定不会受太大委屈的。” 田勇也劝道:“小姐,你多虑了,或许事情不会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明郡王他只要见过小姐,定会十分喜欢小姐的。” 惜日冷嘲道:“他已打算在大婚当日,娶万香楼的花魁苏盈盈入府了,你们说他是如何看待我的?” 田双面色一白,田勇微怔,眸中闪过一抹黯然。 惜日继续说道:“昨晚喝醉酒后,他们一群人还在笑闹着说,要明路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知道,不是有个皇太后姑母撑腰就行了的,只要人一入郡王府还不是只有任明路随意摆布。呵,你们认为他真的会喜欢我?” 惜日冷笑,继续道:“何况,他即使真的因我的容貌而喜欢我,又能怎样?先不说以色侍人焉能长久,单说,他会不会喜不喜欢上我这件事我又何尝在乎?!什么风光体面,什么尊贵身份,什么明郡王的正室,什么明郡王的宠爱,这些没有一个是我想要的。” 田双呢喃了声:“小姐……”却见小姐只是冷笑,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防备。只要受伤时,小姐一向是以这种冷漠疏离的姿态来保护自己。田双忽觉心中一疼,手握成拳,坚定地低声道:“小姐,田双愿帮小姐,小姐说如何,田双定尽全力去完成。” 田勇也低声道:“小姐吩咐,田勇万死不辞。” 惜日一笑,深深点头,丝丝欣慰冷却了眼中的冰冷:“严重了,用不到你舍身忘死,我只要你去小心偷听明路和我爹之间的谈话,事无巨细,只要是关于我的事情,及时来通报一声就成了,还有,等明郡王要见我时,你要当着明郡王的面告诉我爹,说我因知道明郡王要来见我,一时间太过激动昏了过去,就说我刚醒过来但大夫说我身体虚弱不能到前厅见客,请明郡王到这里一见,田勇,记住,无论如何,都要请得明郡王过来。” 田勇垂手道:“是。” “田双,你的事情最重要,成败的关键就在于你了,不过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惜日微笑道。 “田双知道。”田双道。 真假田惜日(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午时已到,事情已准备好了,只剩下焦急的等待,田双有些微微的紧张,手心里蓄满了汗。 惜日想安慰田双几句,可她此时何尝不是紧张得坐立不安,只说道:“别紧张。” 田双似乎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小姐,你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田双本来不那么紧张的,也变得好紧张了。” 惜日一怔,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心里是有些担心的,因为这个计划太过冒险,又因时间紧张,她并没有完全想好。 这时,外室门口田勇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姐。” 惜日心里一惊,莫名的紧张无比,她生平还是头一次事前会紧张到如此地步,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或许因为对象是明路那样精明狡猾的人物,才会如此紧张,也或许她是怕明路知道真相,一想起昨晚他们五人同床之事,她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如何?”她打开门,问道。 见四周无人,田勇闪身入内,急道:“小姐,田勇刚刚在前厅听明郡王说,他曾经见过你,一会儿午膳后,明郡王就要亲自来看望小姐!” 什么?惜日一怔,顿时有点心慌,计划要变,必须要变,本来她因为知道明路喜欢美人,故意不让田双打扮成自己模样,怕明路起了色心,就让田双假扮成一个面生的无颜女演一出戏吓跑明路,那明路性喜美人,如果见田惜日不过如此先就不会喜欢,再加上后面的一出戏,想必他会更加厌恶娶她的。 可她没想到明路见过她!他果然见过她,难怪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难道说昨天明路就已经开始怀疑是她了?今天是来印证的?如果是这样,那他昨天丝毫不露声色……他果然是不简单。 田双见惜日不言不语,眉头紧锁,只是沉默,不由得着急起来,道:“小姐,实在不行的话,您还是亲自见一见明郡王吧。” 要她去见? 她蓦然抬头紧紧的望着田双,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渐渐汇聚成型。 从小到大,田双与她形影不离,年龄身高都相仿,习性也彼此了解。所以才会扮她扮得惟妙惟肖。 她自幼贪玩,一次娘亲带她去护国寺进香,她趁着娘亲听禅时偷溜到护国寺的后院,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师父,那师父并不是出家人,只是在护国寺借住,见了她很是喜欢,便教了她变脸术和变声术。当时她只是觉得很好玩,便认真的学习,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项技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易容术。 此后,她经常偷溜出府去,但又怕爹娘和其他人发现,就迫使田双假扮她,在家里冒名顶替,刚开始她们怕别人发现,田双只躲在她屋子里不敢出来,她也是来去匆匆,不敢太耽搁。后来因她的易容术渐渐精进,把田双易容成她的模样留在家里,简直真假难辨。就连家里人也认不出来。次数多了,田双假扮她的样子越来越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所以她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如果说连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那么明路自然也认不出来。 她蓦然一笑,刚刚的不确定仿佛转眼间烟消云散,她开口道:“如此到也好,这未必是一个坏消息,田双,你就扮成我的模样,按计划行事吧。” “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 惜日此刻似乎已成竹在胸,一脸淡定从容,道:“其实,这样才是最好不过的。” 田双,田勇唯有点头。 田勇到楼下准备。 田双换了装束,带上了惜日做的面具,二人站在一起,真假难辨,但若细看,还是有所不同。田双因曾习武的关系,身姿矫健,行动中多了几分灵活,而惜日身形娉婷,更多了几分风韵。 就在这时,楼外院中有了几许人声,应是管家派人先来知会了。果然不一会儿,田勇上来禀报:“小姐,管家已领着明郡王往这里来了。” “好,知道了,让管家不要进来,就说是我的命令,让闲杂人等勿来打扰我和明郡王单独相处。” “是。”田勇退下。 惜日对田双笑道:“田双,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这一生的幸福,就拜托你了。” 田双看着小姐一脸戏谑,忽然有点哭笑不得,小姐从小就喜欢调皮捣蛋,本性玩劣,却偏偏无人知道,每一次做了坏事之后反而最事不关己的总是她,就连老爷和过世的夫人都认定她是一个秀外慧中温柔体贴的女孩儿,实不知啊,小姐曾经做过的事情有多惊世骇俗,有时候她想起来就后怕。 还记得,京城有一阵子闹采花贼,听说京城里许多好人家的女孩都被糟蹋了,小姐知道后,一时兴起,真的是兴起啊,竟然在路上收买了个小伙子假扮女人勾引采花贼,小姐把小伙子打扮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那时正赶上京城妓院选花魁,那小伙子在万花楼一亮相立刻成了当时的花魁,这件事,还是田勇亲自去办的,想起田勇第一次看那小伙子目瞪口呆的样子,田双就想笑。 看到田双微笑,惜日笑道:“唔……田双啊,你这个心态好,一点都不紧张!” 田双的思绪被打断,看着小姐,忽然心中原有的担心都消失不见了,一福身,道:“小姐,田双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对方是明郡王,但请小姐放心,这次,为着小姐的幸福,田双必然竭尽全力。” 惜日莞尔。 田双微一欠身,走下楼去。 惜日在二楼一角偷偷的看着楼下。 管家想必怕打搅二人相见,留在了院外,田勇也没进来。 惜日暗道:明郡王,只要你踏进这个院里,你就会知道,何为京城第一美人?! 院中,为了迎接明郡王的到来,下人们早已摆满了菊花,却只有两种颜色,花盆布满,组合成了一个字,一个令人一看就惊怔的字。 惜日咧嘴一笑。 明路刚迈进院里,看到这个字果然微微怔愣。 而他微一抬首却见万花从中,一女子迎风而立,彩衫随风而起,满地绿茎上的花朵也迎风摇曳,犹如一种舞蹈,美丽绚烂,那女子背影身姿挺拔,手握一柄画卷,立在万花之中,不知正在看着什么看得那样痴迷,风儿咋起,吹皱一片花海。 惜日亲眼看到了明路那一刻凤眼微眯却如何也遮掩不住的震撼和惊艳。 惜日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明路眼中的惊艳在下一刻被彻彻底底的毁灭,从期待的最高端狠狠跌下来,然后被她无情的践踏! 没过多久,风忽然停了,女子的衣衫落了,不再随风飘起,花海也不见了,一切都静止了。 墙角突然冒出一排头戴树枝,身披树叶的下人们不支倒地,嘴里哀叹着:“小姐,小的不行了,扇了几个时辰了,再也扇不动了。” 只见那花衣衫的小姐,从花盆种跳了出来,大喝道:“你们这群没用的蠢蛋,明郡王还没来,你们就不行了,哼,都给我滚下去吧。” 惜日明显看到明路微微皱眉,目光变得冷冽,依旧没有出声。 “你们这群没用的男人,哪如我的明郡王啊……”田双手指勾勒着手中的画布,似是十分爱怜。 “噢……我的路路,你什么时候来啊,我都想死你了。” 这一声叫得如此酥麻,连田惜日都不禁浑身发冷,忍不住佩服起田双的演技了,为什么这出戏她不演,而让田双来演,其来有因,这正是原因之一。 田双痴迷地看着画布,突然,一滴,两滴……她的口水滴到了画布上…… 再看明路,嘴微微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因为他此时此刻已看到了画布上的人,正是立在朵朵桃花中的自己。 而掉在画布上的口水,田双用手指划在了画布中人的嘴唇边。 明路的脸色再也忍不住的变了。 这时,田双似察觉了什么,猛然转头与明路目光对了个正着。 从痴迷,到迷惑,到豁然清醒,到欲痴欲狂,惜日简直佩服死田双的演技了。 田双此刻目露精光,忽然转身张开宽大的彩袖向着明路飞去,口中喊道:“路路……” 明路明显一惊,那不是见到京城第一美人的惊喜,而是见到疯婆子一样的惊恐。 一个蝴蝶一样的人儿迎面向他扑了上去,只见他向后急挪了几步。 可田双是会些功夫的,身体灵活,几个大步,就正扑在了明路的身上,险些没把他仰面扑到在地。 看着一向冷静的明路,此刻也有些不可置信和慌乱的试图推开身上扒住他女子的时刻,惜日的嘴角咧得更开了,她听到田双夸张的声音:“我的路路,妾身终于等到你来了,你不知道啊,今早妾身听到你要来,兴奋得都晕了过去呢,你看,这件衣裳可是我挑了一早上才挑好的呢,怎么样?妾身美不美?身材好不好?” 惜日看到田双的口水喷到了明路的脸上,明路可怜地闪躲着,一只袖子还抹着脸上的口水。 这种情景…… 明路估计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面色十分不愉,终是甩脱了田双,疾步走了。田双追了出去,“路路,你也和索阁那坏男人一样嫌弃我吗?我的路路等等我啊……,哎哟……”田双跌倒的声音。 明路匆忙地走了,派人去向田大人辞行,叫来马车夫,看了田府几眼,虽然觉得就这样此番走了有些失礼,可心下烦躁,想着那个女人要是就此追来,他面色变了变,这田惜日怎么是这样的,怎么是这样的?心里头竟想着事了一个没注意,上马车的时候,脑门碰到了门框上,险些跌了个屁墩,心里顿时火大,他此生从没这般失态过,都是因为那个疯女人!捂着被撞红的额头怒道:“快赶车!走!” 马车夫快马加鞭地离开了田府,像是要躲避什么瘟疫般。 渐渐地,明路思绪平静下来,忽觉不对,这女子是当年见过的田惜日没错,生得国色天香,当年他虽只见过她的侧影,但记忆却很深刻,只一眼便认出来…… 田惜日既然会是皇太后喜欢的侄女,会成为名动京城的大家闺秀,性格怎会如此?不对,这当中必有什么不对的……还有那与田惜日如此相像的李瑜…… 他渐渐淡定下来,冷冷吩咐道:“去十香楼。” “是。” 惜日到了十香楼,小二一发现是她,便殷勤地请了进去。此时戏园子还没开戏,此刻只有个唱小曲的姑娘,还有几个午后闲聊的食客,小二上了茶,又上了几盘点心,惜日坐了一会儿,小二却又上来道:“小香梅后堂有请。” 惜日本无心理会什么小香梅,可又一想,听闻明路喜欢这小香梅,不仅暗生了好奇之心,而且离未时还有一些时间,去见见倒也无防,便跟着小二到了后堂。 在这后堂没待多久,小香梅姗姗而来,他刚一进屋,一阵浓烈的香气四散开来,惜日一抬头,不看还好,这一看惜日心里瓦凉,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小香梅是个男的?!而且还是个花枝招展的男的,而且还是个敢摸她脸颊的男的! 一股恶心蔓延全身,惜日伸手挡开小香梅在她脸上作怪的手指,说道:“不好意思,我约了人,就快迟了,改日再来和你一聚。” 小香梅只是诡异的一笑,也没拦她,只在她已经跨出半只脚出门的时候,轻柔说道:“姑娘,你的皮肤很细致呢。” 惜日面上一白,片刻恢复,收回前脚,回身冷然怒视小香梅道:“希望你那句姑娘不是叫我的,我生平最恨别人叫我姑娘,我是男人!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别以为你自己不难不女就能侮辱别人,告诉你,你再叫我一声姑娘,我就和你拼命!让你知道,我是男还是女!你这个男女都分不清楚的不男不女!” 小香梅脸色变了又变,指着田惜日指尖颤抖说不出话来,田惜日哼了一生,转身大踏步出了后厅。 来到前厅正见纳兰已来了,二人一番客套,纳兰问道:“瑜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大哥,刚刚见了小香梅,心里有气。” “哦?是谁敢给瑜弟气受?”说话这人不是别人,是刚进来的明路。他瞥了惜日一眼,自顾自地坐下,一旁小二见是他,立刻上来殷勤伺候。 纳兰纳闷问道:“小香梅给你气受?他怎么了?” 惜日淡然道:“也没什么,不提也罢。纳兰大哥,你说今儿你要带我去逛京城,去逛哪里?” 纳兰一笑,也没追问下去,忽然探头,在惜日耳侧笑语道:“我带你去个好去处,就连明路都没去过。” 惜日一笑。 明路一皱眉,眼神微冽,道:“你们说什么呢?不让我听?” 纳兰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这天气太热,我近日里发现了个好去处,带着你和瑜弟一起去玩。” “什么去处?”明路似乎不怎么感兴趣,淡淡问道。 “东边的凌山有个小瀑布,我们可以顺便……” “顺便如何?”惜日有种不好的预感。 “脱光了洗澡。”纳兰大笑道。 惜日微怔,明路却只微一皱眉,有意无意地看了惜日一眼,笑道:“好啊。” 轰……整个世界坍塌了。 惜日大叹人家女扮男装,她也女扮男装,人家风流潇洒,反串钓金龟婿,而她却经历百般磨难,却是要甩掉金龟婿,老天爷何其不公平啊!难道要让她经历像唐僧一样的九九八十一难才能解脱吗?!!!!她不要啦……,她又不想位列仙班修道成佛! 她心里在嚎啕,可面上却是一笑,道:“好啊!只是我不会游泳。” 纳兰却道:“不怕,那片湖水,边上很浅的,水很清澈,这种天气去泡上一泡真是舒服啊!” 真假田惜日(下) 街口备好了三匹快马,每人一骑牵着出了城,纳兰显然是有备而来,马上已备好了换洗衣衫和水果之类的,出了城门,一路上快马加鞭,纳兰在前带路,明路和惜日紧紧跟随,许是纳兰被他们跟得紧了,越加的奔得快了,明路也不放松,在后面紧跟,偶尔侧头一瞥,只见身旁那人俯身马上,生得唇红齿白,明眸皓齿,阳光照耀下,几滴汗珠散布在鬓角,却又瞬间被狂风吹散…… 凌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群山,几经辗转,终于到了瀑布处,只是一座小瀑布,但在京城有这样一处瀑布已属难得,他三人跃下马来。纳兰高声笑道:“怎样,明路、瑜弟,这个地方不错吧,是我偶然间发现的,你看四周野花遍地,蝶飞燕舞,那边还有一片竹林,简直美若仙境!” 明路一哼,扫了纳兰一眼,道:“今儿要不是你想带瑜弟来,怕是你都不舍得带我来吧!” 纳兰儒雅一笑,彬彬有礼的一鞠,道:“明郡王见谅,在下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么一个好去处,还未来得及说嘛,而且你们几个都是大忙人,哪有闲工夫来着山野之地戏耍啊。” “去……”明路一把推开他的假笑脸,道:“笑面虎。” “咦?”惜日在一旁戏谑接口:“纳兰大哥,原来你绰号笑面虎?”还挺适合。 “别听他胡说,瑜弟。”他一把搂住惜日的肩头,惜日一僵,又立刻放松下来,“不如下去洗个澡啊?今年夏天太热了,我们又骑了一身的臭汗……” 一旁的明路却提起了搭在惜日肩头的那只胳膊,扔垃圾一样丢在一旁,道:“知道自己一身臭汗还熏别人?” 纳兰不以为意,道:“明路,瑜弟,快脱了下水吧,我都迫不及待了。”竟开始松解衣衫。 惜日眼看着纳兰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心里说不出的尴尬,可又只有克制,因明路在一旁有意地看着她,她只有干笑道:“纳兰大哥,我不能下水,最近皮肤上生了疥疮,大夫说不能沾水,你们下去吧,我四处逛逛。” 疥疮?纳兰一听,不禁眉头一皱,“瑜弟早说啊,我就不带你来这里了。” 她是想早说啊,不是没想到嘛。 “大哥,你不是说这里的风景很美吗?而且还有瀑布,小弟觉得来此也不错,大哥何必那么在意小弟能不能洗澡?哈哈……”惜日打着哈哈,其实都想挥泪了,一路上,她边机械性的奔跑边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想得满头大汗,终于让她想出了应对之策。 纳兰也不再劝,就要扒光衣服跳下湖去,湖水果然清澈,惜日借机尴尬转身,心若雷鼓,脸已经再也克制不住地红了,真想掩面尖叫的逃跑。 不料,此刻一旁的明路却道:“我也不洗了,我和瑜弟一起去爬山,你自己洗吧,小心水蛇。” 一听水蛇,纳兰变了脸,脱衣的速度慢了下来,别扭了好一会儿,终是放弃,道:“算了,不洗了。” 呼……,终于放过她了。 唉……她怎么就没想到用水里有蛇来吓唬纳兰呢?她瞄了明路一眼,他也若有所思的瞄了她一眼,或许因她刚刚的不下水而更加怀疑她了,而她却只是淡然一笑。 那天天气很热,或许是今年夏天最热的一天,而他们居然在爬山!唉,其实真的蛮适合游泳或者洗澡的。纳兰的提议真的很好,只是不太适合他们这种组合。 晚上,雪竹阁赴宴。 他们五个又聚到一起,吃喝嫖,就差个赌了,估计不久的将来也少不了,因为纳兰说哪天就带她去赌场。如今,吃喝嫖赌,她已经样样俱全了,真是当今女子中的典范和楷模啊。 唉,有点头疼。 酒过三巡,唱小曲的也被傅津无一例外地调戏了,明路已微醉,忽然盯着她说道:“今天我见到田惜日了。” 这一句有点像炸弹,炸得大家都来了兴致,惜日和其他人一样,先是惊讶后是好奇,傅津最先问道:“怎样,真有传闻中那样美吗?” 明路显然被这句话问得眉头深锁。 惜日在旁问道:“比盈盈还美吗?” “是啊,真的比盈盈还美吗?”纳兰也接口。 “怎么了?你神色似乎不太对。你不是最喜欢美人吗?”禧恩说道。 明路眉头更加皱得紧了,喝了两口酒,沉思不语,只是偶尔抬眼看一下惜日。却见惜日一脸期待,他的眼神微暗了下来。 纳兰问道:“你回答我们啊?怎么就只看着瑜弟发呆!你喝高了?” 他今晚却是有些喝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中午被那个疯女人田惜日刺激的,过了许久,就在傅津实在忍不住想要拿筷子去撬他的嘴时,他终于开口说道:“她和瑜弟长得……很像。” “什么,长得和我很像,呀,那我倒是太好奇了,真想见上一见,只是这田小姐身居深宅大院,不知何时才有机会一见啊。”惜日大发感叹,一会儿好奇,一会儿又惋惜。 这句话也勾起了其他三人的好奇,尤其是傅津,简直再也等不下去了,想马上就去看田小姐,虽然纳兰主张明天去看,禧恩看不看都行,但再加上一个也想趁热打铁,在一旁煽风点火的田惜日在侧,这就成了定局。 事以至此,他三人趁此酒劲,也不顾忌什么了,想必明路也想确认什么,冷眼旁观他们四人在一旁讨论如何能见到田惜日,讨论得不可开交也不甚在乎,反而一只默默观察着这个与田惜日貌似的李瑜。可一切都很正常,心中暗道:要么是面前这个李瑜演戏演的太好,要么难道真是他误会了?不如趁此机会,印证个明白。所以明路也投了赞成票,而且还积极配合!就在他们四人最后终于打算某日去爬墙偷看田惜日之后,明路突然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去吧。” 禧恩还有点明智,说道:“这么晚了,万一这田惜日已睡下,我们去了也是白去!” 明路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道:“放心,只要我一去,她即使躺在棺材里,也会起来的。” 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惜日,却只见惜日还是那样无所谓的笑。 虽然有点晚了,但田大人依旧尚未歇息,明路自然不好带着这许多人公然进人家田府大门见人家小姐,所以,他们四人最终还是只有被安排爬人家小姐的墙头了。 不知明路找了什么借口,这么晚还真进了田府大门。 他们四人按照明路的指点,招来几个手下在下面顶着,四人纷纷在墙头上趴好,向里一望,果然田惜日的小院阁楼已经灭了烛火,显然已经安歇了,此时明路还未来此地,他们只有等待他唤醒棺材里的田小姐。 四人焦急张望,惜日暗中观察其他三人,见他们,有偷窥的兴奋,也有干坏事的不安,但更多是自诩风流的得意。心下不禁咬牙切齿起来,怎么说,这也是在偷看她啊,虽然是假的,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不知明路会找什么借口来见一个已睡下的闺阁小姐,等她回家可要好好问问。 一直暗中跟着她的田勇此刻应该已告知田双准备了吧?! 不知道这一次田双会把她演成什么样,唉,下午还只是明路一个,如今这墙头还趴着三个京城名少,这下子她这辈子的名声也不要再好了! 她不禁心下哀叹:为了毁婚,她真的付出太多太多了啊! 此刻,有一个丫鬟,奔进了小楼,不一会儿,小楼的灯亮了,一声尖叫从二楼传来,险些没把墙头几个吓得栽了下去。 暗夜中,老远的就能清晰的听见:“什么,我的路路要来看我了?”田双兴奋尖叫的声音。 惜日身旁趴着的傅津立刻被这句话震得目瞪口呆。 纳兰和禧恩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惜日忍住大笑,在一旁面容抽搐。 小楼中显然一片忙乱…… 院内几个大红灯笼被点了起来,灯光一照,更加令墙头几位京城名少大吃一惊,惜日清楚的听到傅津感叹:“那地上居然用菊花铺出了一个字,有创意,明路真是好福气啊。” 纳兰也道:“好像是一个爱字,这田惜日真是热情奔放啊。” 禧恩也道:“真是个大胆的女人啊,已经视明路为己有了,”和一旁几人相视一笑,不怀好意,同声同气地学道:“我的路路。” 噗……一旁惜日忍不住笑出声来。几人立刻一片嘘声示意她不要弄得太大声。惜日赶忙收声,低声道:“不知道这田小姐长得到底与我有多像?” 傅津在旁向惜日眨眨眼,道:“等着看。” 远远的有几盏灯引着谁来了,不用多想,应是明路。 不一会儿,明路被管家和两个下人引着进了小院。 而此时,主角终于隆重登场。 当田双再一次夸张华丽的出场,不只是明路再次受到了心理上和视觉上的极大冲击,就连墙头几位都险些栽倒。 其他二人因为离得较远,又被傅津挡住了,惜日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看得最真切的就是身旁的傅津,只见傅津,一副见鬼了,不信了,要死了,被折磨了,惊慌了,失措了,要被逼疯了的表情,手指紧紧的趴住墙头,指节和牙齿都咯咯作响。 惜日倒吸一口气,这些人虽然是京城名少,但表情还真不是普通的丰富啊,不像那个明路,太冷静了,虽然下午被吓倒,可也没什么特殊表情,今晚显然是有备而来,除了惊讶也没别的表情了,他竟然下意识的朝着他们所在方位看了过来,他们的藏身之地会露馅的啊,他忘了吗? 但很显然,明路这一眼是在看墙头上的她! 不知道是不是傅津的心灵太脆弱了,当院中,一个花枝招展的蝴蝶,拿着一个花扇子半遮面,在红红的灯笼照应下,没有穿鞋,赤着一双脚,腰肢款款出现在楼梯口处,咋见院内的明路,眼睛忽然如灯一般亮了起来,突然扔开了手中的扇子,张开双臂挥舞着彩袖奔向了明路,口中喊着:“路路……”时,傅津居然不支从墙头上栽了下去,你说你栽下去就栽下去呗!干吗还拉着身旁的人啊? 结果,一群人就在人家田府墙外叠起了沙包。几声惊惶大喊,更是惊动了墙内之人,众人慌忙爬起,刚才站起,便听到,慌乱中,有人喊了声:快跑啊!又有人喊了声:抓采花贼啊!一听是采花贼?四人心下一沉,不会是说他们吧?面面相觑脸色均都大变,再也不敢多留,众人夹着尾巴慌张地跑回了雪竹阁。真是一次失败的偷窥大行动。 回了雪竹阁,首要的事就是喝下几口酒去压惊。 “这田惜日也太夸张了吧。”纳兰跑得喉咙干哑,声音都变了,想必平常很少这么急跑。 “吓死我了。”傅津夸张地颤抖了几下。 “别说,长得还真像瑜弟。”禧恩看着惜日说道。 众人附和,“很像,可是瑜弟比她好太多了。” “明郡王还真可怜,要娶这样的老婆。”惜日忽然说道。 众人一阵唏嘘,都为明路惋惜。 此时此刻,明路也疲惫地赶了回来,此番闹剧落幕,不知道是不是被严重打击了,一向自恃清高的明郡王自回雪竹阁后,一声不吭,满脸灰暗阴沉,一杯接着一杯的大口喝酒,刚开始,在场之人没有不劝他毁婚的,但他丝毫不理会,眼神偶尔瞥过惜日,冷冽的吓人,只是一味的喝着,众人劝都劝不住。 惜日暗自一惊,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如今,他肯定不会再怀疑她会是田惜日,李瑜和田惜日同时同地出现,任谁也不会怀疑一个能和他们吃喝嫖赌都在一起的男人会是那恐怖吓人的田惜日。 她的目的已达到,而且,看样子不只明路更加不喜这门婚事,连他三个最亲近的朋友也不喜欢他娶田惜日,看来事情已事半功倍了,毁婚之事,指日可待! 散场了,因为她和明路又是同路,所以只有她送醉了的明路回府,一路上明路醉得几乎不省人事。 大家帮忙把他扶上了轿子,惜日对轿夫说道:“走吧。” 可轿子一抬起来,明路就从里面跌了出来,无奈,惜日只得也坐上了轿子扶住他,可这明路却一下子倒在她身上,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很紧很紧,惜日一僵,看着明路,想看出他是不是借酒装疯,明路的手又忽然松了开来,依旧闭着眼睛,浑身酒气,惜日不动声色,并没有推开他靠在她肩膀上的额头。 轿中一阵沉默,随后传来了鼾声,他睡着了。 秋闱前的考场(上) 明君王府门口,惜日试图叫醒明路,可他仍睡得很死,惜日只得把他的头挪靠在轿旁,闪身出了轿子。 轿外,王府管家已在门口候着,见轿中出来的是惜日,微一怔,便上前一拜,道:“李公子,我家主子没跟您一起吗?” 郡王府的管家对她如此恭敬,有些出了惜日意料。惜日暗中打量管家神色,暗衬:她不过昨日才与明路相识,他竟然知道她姓李。 惜日指着身后轿子,道:“明郡王醉了,正在轿中睡着。” 管家又恭敬地向她一拜,道:“多谢李公子送我家主子回来。”便命人把酒醉不醒的明路扶进了府。 惜日望着明路被扶进府去,回身亦遣走了轿夫。 管家见惜日遣走了轿夫,便道:“昨日听王爷提过,李公子是王爷新结交的朋友,现在天色已晚,若李公子不嫌弃,可愿留在王府中过夜?” “多些管家,李某今日就不打扰了,我家里人也在侯我回去,正为我等门。”惜日婉据。 “李公子不必担心,小人自会派人到府上知会一声,公子若肯留宿府上,明日里,小人也好与王爷交代,否则王爷醒来怪罪小人怠慢了公子,小人自难担当。”管家道。 管家一口一个小人称呼自己,到把惜日的身份放得很高,惜日淡笑:“明郡王已知我今夜不会留宿府上,管家多虑,天色已晚,李某告辞!”惜日抱拳一躬。 “不敢,”管家回了一拜,又道:“公子稍等,小人这就叫人备轿送您回府。” “不必了,”惜日淡笑拒绝。 管家看她坚持,也不再多言,恭敬地送走了她。 惜日一人踱步回家,寂静环绕四周,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三转两转,眼看就快到家,可蓦然,一片榆树叶迎面贴在了她的额头上,是田勇,他在警告她已被人跟踪。 如此寂静的黑夜,被人跟踪可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在这非常时期。 她未回头,暗自警惕但却并不担心,因田勇应该就在四周,自会应对跟踪者。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怒骂声,“格老子的,你没长眼睛吗?”田勇的声音。 “滚一边去,你个酒鬼!”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说谁是酒鬼!”田勇的声音。二人推打起来。 惜日趁机奔跑起来,三转两转,消失在小巷中。 到了小门口,迅速扔了几块石头,田双开了门,惜日闪身而入,微喘。田双问道:“小姐,后面有人跟着你?” 惜日点头,道:“此地不可住了,明日你找个理由暂时搬到西城的小院去。” 田双点头,道:“小姐无事吧?” 惜日摇了摇头,“田勇已把那人挡住了。” 田双放下心来。 惜日看着田双,忽而一笑,道:“田双,今天你演的真好!这件事情过后,我放你一个月的假,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田双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道:“谢小姐。” 二人有说有笑进了小楼,不一会儿,田勇也回来了,在门口道:“小姐,田勇回来了。” 惜日问道:“刚刚跟踪我的,你知道是谁吗?” 田勇道:“是一个市井无赖,姓张,平日里在八大胡同混饭吃。” 惜日点头:“知道了,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是。”田勇退下。 田双为惜日卸装,伺候她梳洗,二人说起今日之事自是又笑了一番,田双问道:“此番,明郡王必不会怀疑小姐了吧?” 惜日微叹,道:“这可不一定,我总觉得,明路此人城府很深,他似乎还在怀疑我什么,即使他不会怀疑我是田惜日,也会怀疑我的身份,他可不比苏州那单纯的龙少爷好对付,”想起龙茗,她蓦然一笑,只一下便收住笑容,又道:“今晚,你可知明路找了什么借口进来探你?” 田双摇头,“你们在墙外一阵乱叫,明郡王当下就说要去抓采花贼,就走了,我打扮成那个样子也没胆子出去见人,自是赶忙回屋候着。” 惜日点了点头,道:“今日此计虽妙,但还不足以让明路冒死去毁婚,看来还需要更强的刺激才行。” “小姐心中可有计量?” “还无,婚期在即,我真有些心烦意乱了。如果有一天被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唉……”想起来她就头疼。 “小姐,不必担心,明郡王定会有弱点,小姐只要有耐心必会寻出。”田双劝道。 惜日还是一叹,也只有如此了,有些事情却是急不来,毁婚是件大事,明路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必不会冒死犯难。 只是,下个月就要大婚,时间真的太紧了,若要给她一年的时间该多好,她就会有充足的时间来对付明路了。 一夜辗转,次日未时,惜日又来到十香楼。 昨晚和纳兰他们约好在十香楼汇合,再次来到十香楼,想起昨天对小香梅的无礼不禁还是有点愧疚。昨日她怕小香梅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怕小香梅是一种试探所以才如此对他,说了那一番狠话,但其实她并无恶意。 今儿一进十香楼,跑堂小二异于往常不冷不热的招呼,想来是因为昨天自己对小香梅的出言不逊已得罪了这里的人。不过,惜日也不在意,纳兰准时赴约,跟来的还有傅津,禧恩身处军中事情较多,没有跟来。 昨天那一幕,想必在众人心里刻下了不灭的痕迹,再加上李瑜和田惜日一个模样的刺激,今儿一见面,傅津就对昨日之事津津乐道,不绝于口,时而笑着夸张地学叫着‘我的路路’听得人毛骨悚然,时而哀叹,明路好福气啊,但很明显是幸灾乐祸。 明路今日迟迟没有出现,纳兰猜测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不过幸好他没出现,否则看到傅津这副样子,定要摆上一张冻死人的臭脸。 惜日道:“那样的女子,会有辱明郡王的名声,明郡王不娶也罢,为什么不干脆毁了这门亲事?” 纳兰一叹道:“这门亲事是圣上亲自指婚,能是说毁就毁的吗?” 傅津也道:“瑜弟不知,明路这婚事是圣上指婚,除非一方死了,根本就没有退婚的可能。” 除非一方死了?这句话令惜日心情顿时一落千丈,她怎会不知,圣上的赐婚,是金口玉言,万无更改的了。而今,她拼命所作之事或许只是徒劳,只会令自己处于更加尴尬的境地而无法挽回,可事以至此,已无退路,她既然决定拼上一拼,那么就必然要全力以赴,否则如果她就如此甘愿受摆布,她后半生定会在后悔中渡过。 “那明郡王什么时候大婚呢?”惜日明知故问。 纳兰回道:“下个月十六。” “这么急?明郡王既然不喜这门亲事,又毁不了,退不掉,不如想办法推迟也是好的,说不定峰回路转,还有办法可行。”惜日道。 傅津在旁附和:“诶?这倒是个好主意,毁婚不行,但总可以推迟吧,这田惜日也太可怕了,明路真娶了她怎么受得了?嘻,我的路路。” 纳兰却淡然道:“推得了一时推不了一世,早来迟来不都一样,你我说不定也会被皇上指婚的。” 这句话说到了惜日的心里,也说到了傅津心里,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纳兰洒然一笑道:“别提这些了,一个女人而已,再闹还能上天?一过门就是明路的人了,明路如何管教都可,瑜弟也不必太过挂牵。眼看就快秋闱了,听说京城已经来了许多举子,都聚在翠峰楼里,我们不如也去凑凑热闹。” 傅津笑道:“嘿,我到听闻,宫中大太监秦习的养子秦字保也是个有才气的,我到挺好奇这太监的儿子是个什么样子。” 纳兰的扇子敲在了傅津的头上,傅津比纳兰小两岁,总显得轻佻孩子气,纳兰笑道:“口无遮拦,真要遇见了你可要守些礼术不要太过莽撞。” 傅津不以为然。 明路此刻还没到,几人也不再等,只吩咐了十香楼的小二,让他告知明路去翠峰楼寻他们。 一行人出了十香楼,招摇过市,不知为何,他们什么也没做,就连傅津都看似中规中矩的走着路,但惜日就是有一种很招摇的感觉,街上众人会下意识地给他们让开路,街上的女子们总是偷瞄他们,偶尔与惜日目光相遇,也立刻羞涩的躲开。有些人在旁耳语,小声议论,偶尔偷瞄他们几眼,惜日暗奇,便低声问纳兰,这是为何? 纳兰笑道:“瑜弟,你不知道吧,京城里,可称我们是京城四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又来个瑜弟你,变成了京城五少,大家都在对你好奇,猜测你的出身和来历,如果可以,必然要到你家去登门求亲也是有的。” 求亲?……惜日干笑。“小弟出身低寒,怎敢和几位大哥并称京城少爷。” “嘿,瑜弟,这你可千万别让他人知道,瑜弟你这般俊美,怕到时候登门求亲的可要挤破你家的门了,哈哈。”傅津在旁笑道。 纳兰虽笑,却也点头,道:“瑜弟还是小心些,这些人知道你跟我们在一起,你若是官家子弟,他们到会忌惮几分,但若知你只是出身商贾,难免巴结奉承,少不了许多麻烦事。” 惜日应诺,她的身份还是越少提及越好。便故意岔开话题道:“明郡王今儿不知被什么事耽搁了?” 傅津低声笑道:“嘿,昨夜明路喝了个烂醉,只怕又被他额娘管着不许出门了。” 明路的额娘?惜日暗自上心。 纳兰却在一旁低喝:“傅津别乱说。”傅津不以为然,但也不再多说。惜日不好多问,自然也一笑置之。 谈话间,翠峰楼到了。 距秋闱还有一个月,京城里陆续来了许多举子备考和活动关系,这翠峰楼历年来是举子们聚集之地,也是举子们在考试前暗中较量的地方。 听闻举子们虽然都是文人,但较量的方式可是多种多样,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奇门盾甲,排兵布阵,甚至是刀枪棍棒,都会被拿出来较量,本来是文人的科举考试,可因这几年皇帝重视文武兼备的人才,而且常在秋闱前期派暗探在民间暗访,所以无论文武,都会在此时被举子们大张旗鼓地拿出来较量。运气好的,秋闱不中,也会有机会被官家缆入朝中效力。 所以每一次秋闱前期,翠峰楼都会热闹上好一阵子,惜日虽然知道大概,但并不很清楚细节,因为这翠峰楼若不是举子应考身份,是根本进不了门的。今日若不是跟着纳兰和傅津这二位京城有名的官家少爷,惜日没有应考的牌子,是进不了这里半步的。 翠峰楼,俨然成为另一处考场。 纳兰大概说道:“这翠峰楼比试也是有规矩的,秋闱前期,每日里酉时前最后留在台上的为当日胜者,每日累计,月底所有胜者同时一决胜负,最终胜出者,礼金有一百两之多。” 惜日越听越好奇,这来参加考试的想必是全国有名的青年才俊了,能有幸见到也是幸事。 翠峰楼跑堂的识得纳兰几人,一见是他们来了立刻笑脸相迎,根本不检验什么牌子,就放了他们进门,惜日也跟着沾了光。 他们几人刚一进门,就听大厅中央一人高声道:“各位举子,还有谁敢上来与在下比试的吗?” 惜日抬眼,便见一人立在中央台上,四下里看着楼上楼下的举子们,几番叫板,却无人上去与他比试,颇有些几分狂傲姿态。 “各位诗坛豪杰,文苑泰斗,在下愿与你们以诗会友,谁愿意上台的,尽管来!”言词间尽显文人的张扬狂傲。 四下里坐满了人,纷纷嚷嚷,就是没人上去与他比试,台上之人越发骄傲,四下里张望,忽然看到田惜日直直与他对视,便大声说道:“这位兄台,请上来说话。” 惜日微呀,一旁傅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低声道:“瑜弟上去试试?” 惜日忙摇手,苦笑:“不要不要,我就在下面看看好了,我可不是什么举人才子的。” “嘘……”纳兰在旁道:“瑜弟,不要说自己不是举人,小心被这些狂傲的举子们扔出去,他们这圈子最忌讳不是今年科考的人来砸场子。瑜弟,你还是去吧,反正这输了赢了对你也没什么。” 那男子一直目光炯炯的盯着她,一旁众人对她指指点点哄笑起来,在耻笑她怕了。 那男子大笑道:“这位仁兄,我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怎么像大姑娘一样扭捏?哈哈,难道你上不得这台面?” 惜日一听,面色不愉,傅津更是生了气,向台上那人喝道:“喂,你说话小心点,你敢说我瑜弟像大姑娘!”推了她一下,“去呀,怕什么,瑜弟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惜日依旧犹豫不前。 那人哈哈大笑,指着惜日道:“大家看一下,他像不像个大姑娘啊!?哈哈……” 在座众人见惜日俊美异常,都哄笑起来,傅津气急,与田惜日道:“瑜弟,上去和他比试比试,杀杀他的威风!” 惜日本有些犹豫,但台上之人如此讽刺于她,而且甚是无理,心口赌了气,举步就向台上走去。 秋闱前的考场(中) 到得台上,惜日抱拳道:“在下李瑜,公子请赐教。” 那人也不客气,当即开口道:“我说上去,你对下句。” 惜日道:“请。” 那人道:“醉卧不知白日暮” 惜日思索片刻道:“有时空望孤云高。” 好!底下一片叫好声。 那人又道:“一声已动物皆静。” 惜日又对:“四座无言星欲稀。” 好!好诗!四下里惊叫起来。 那人有些面红耳赤,急道:“柳絮飞来片片红。” 惜日一怔。 底下一片嘘声。 傅津在下向台上大喊道:“哪有柳絮是红的,你分明是不讲理。” 那人也不以为意,拱手,颇有些得意地对下面的人笑道:“我这柳絮就是红的,且看他怎么对。” 惜日皱眉,思索片刻道:“夕阳返照桃花坞。”夕阳照在柳絮上,自然是红色的。 “好,好!好诗!”台下一片拍案叫好声。 “瑜弟厉害!”傅津大声喊道。 “谢谢,谢谢。”惜日抱拳向台下人致谢,便要下台而去,不料那人却拦住了惜日去路,道:“既然你赢了,我就脱去衣衫赠与你。”也不待惜日回答,就要当场脱衣,如今虽是夏末,但这几日天气干燥,异常热,所以众人出门在外着衣甚少,惜日也只穿了一件外衫,那男子显然也不例外。 惜日一见他要脱下衣服赠与她,心下不免尴尬,道:“免了,公子这件衣服,公子还是自己穿着吧,小弟受之有愧。” 男子一听这话,忽然浓眉倒竖,怒道:“这是规矩你不知道吗?输了的人就是要脱下衣服送给赢了的,输了就是输了,你赢了就是赢了,难道你看不起我?!” 啥?惜日有一刻的傻眼,怎么会有这么稀奇古怪的规矩?蓦然向台下纳兰看去,只见纳兰点了点头,用眼神告诉她,确实有这样的规矩,惜日头有些晕,再看面前男子对她怒目而视,还有台下众人不满她破坏规矩的喊声,惜日终究心怀坎坷地接下了男子的外衫。男子拂袖而去。 惜日也想随后下台,不料她刚下台去,却又被人拦住,道:“这位公子你到底是不是来应考的举子?难道你不知道赢了的人除非输了,或者坚持到今日酉时最终成为今日的胜者,否则是不能下台的吗?” 这……?惜日一听此话,又向台下纳兰、傅津看去,纳兰点头微笑,傅津得意地对她点头,表示对她的欣赏和肯定,惜日蓦然觉得十分的后悔,她没事来这里干吗啊?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现在距离酉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输,在众举子面前脱衣服这件事,打死她,她也不敢。 她是如此想的,可这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在这群举人当中,可谓卧虎藏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今天能不能顺利过得了此关,还是未知,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面对置疑她的人,惜日笑道:“兄台,我只是想把这件战利品,放到我朋友那里暂时保管而已。”她举了举手中的衣衫,又指了指傅津。傅津正得意的笑着,看到惜日指着他让她帮忙保管战利品,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接过惜日手中衣服,笑道:“瑜弟,好样的!” 惜日只有苦笑。 接下来,比琴,比书法,比吟诗,惜日幸运星高照,居然都险险胜了。 正在惜日挥下了额头的冷汗,幸福地盼着酉时将近时,翠峰楼的门口忽然进来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蓝色折扇手中轻摇,举步进入大厅时,恍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目光淡然地扫了一眼在场所有的举子,隐约间透出一种非凡的傲气,目光锁定在台上,嘴角微微一翘。 惜日抬眼一看,只觉得似乎天空中的大太阳被谁恶意搬到了翠峰楼里,只觉得头晕目眩两眼发花,她忍不住地捂住额头,痛苦低鸣,老天爷非要这般折磨她吗?龙茗啊,龙茗,你何时不来,为何偏偏这时要来! 不只是大太阳被搬进了翠峰楼,紧接着大月亮也被搬进了翠峰楼,龙茗之后,明路也进了翠峰楼。 惜日顿觉全身忽的一下热了,忽地一下又冷了,那种难受,平生未有。 秋闱前的考场(下) 乍看见她站在台上,明路微露惊讶,可惜日却似没看向他,目光直直的盯着他前方的男子,神情复杂,明路心下好奇,径直走至前面,回首一看,也不禁微微一怔。 龙茗看到明路看着他失了神,略有得意,淡然回了一笑,目光又调向台上,只见田惜日一幅见了鬼的表情,牙齿微露,嘴角裂开,标准的呲牙咧嘴外加目光呆滞,他笑了起来。 她还是老样子啊,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可以轻易让他发笑。 明路只一瞬失神,就恢复了常态,回首向台上望去,只见台上李瑜也已恢复常态。微向李瑜点头,便自顾找寻纳兰和傅津所在。 惜日见明路似乎并不认识龙茗,暗暗有些放心,但看到龙茗不怀好意的笑容,又立刻提心吊胆起来。 当日在苏州她就曾经女扮男装赴过他的约会,还有她用那极丑的面具吓他时,他也没有过特殊的反应,龙茗定然知道她会易容术,如今,他突然来到京城,他们之间又互有嫌隙,如果他揭穿了她的身份,一切辛苦就都完了。 曾经的勇气,曾经的骄傲,在这一刻几乎全都被他的出现打散。 但此时此刻,她最怕的不是龙茗会揭穿她,她最怕的是在众举子面前当众脱衣服!这不是名声问题,而是做人的尊严问题。 台下众举子,自从龙茗出现后,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厅中一时嘈杂。 明路找到了纳兰他们所在位置,走了过去。 龙茗也自顾找了个座位坐下。 惜日见他们都各自坐下,提着的心又放下来些许。强自忍住内心冰与火的煎熬,克制道:“不知还有哪位朋友愿意上来与在下切磋一下?” 几番较量下来,惜日赢得了满堂喝彩,眼看就到酉时,似乎已没人愿意上来与她比试,惜日心里已经暗暗开始数起了数,真希望时间也如她心中的数字一样,很快很快的过去。惜日不敢看底下坐着的龙茗,也不敢看正与纳兰说话的明路,她一心一意地数着数字。此时此刻,当真是度数如年了。 就在她打算问最后一次,还有没有人上台时,忽然一个白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飞到了台上,龙茗显露的这一手轻功,顿时博得满堂喝彩。 龙茗对她洒然一笑,道:“苏州龙茗,请教公子一二。” 惜日早知他来着不善,他刚刚坐下,此刻又突然上台,肯定都是故意的。故意让她放下戒心,又故意让她提心吊胆!当下不客气地道:“我们比乐器。”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对付龙茗不必客气。否则他要说比剑,比轻功,惜日哪里会是对手,她练习琴技十余年,虽不敢说天下第一,但最有把握取胜的正是此项。 龙茗漫不经心地一笑,道:“好啊。” 惜日刚有些底气,便听他又打击她脆弱的心灵:“反正无论比什么,你的衣衫都会归我所有。” 他果然是冲着她来的!他明知道她是女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脱了衣服,以后她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惜日心中一股无名大火被激了起来,忽然觉得龙茗是不是有意来揭穿她的真实身份都无所谓了,即使身份被揭穿,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再坏不过名声更差而已,再坏不过是明路更加厌恶她而已,反正这两样她都没在乎过!又何须害怕! 当务之急,是她说什么也不能在众举子面前脱衣,这不是名声问题,而是尊严问题! 即使是他赢了…… 他二人既然决定选择比乐器,就要先下台选择乐器,惜日自然选的是琴,而龙茗却并不急于选择,只是看着惜日,诡异一笑,无所谓地道:“你信不信,我用什么都能胜你!” 惜日心下更气,看着他那副欠扁的笑容,恶意道:“哼,有本事什么都不用就能胜我,我才真心服气。” “那又有何难?”他哈哈大笑,愈加的狂傲。 惜日忍住想挥琴砸在他脑袋上的冲动,不再理会他。抱了琴自顾走向台上。 龙茗跟在她后面,竟然真的没有选择任何乐器。 惜日不信,他无任何乐器也能胜得过她十几年的琴技。可却也不敢小看龙茗,实在想不出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只有拿出所有看家本领,全力一博了。 台上已摆好琴案,台下众人见惜日选的是琴,似乎并无诧异,反而是一脸的兴奋和期待。在不久前,惜日刚弹了一曲取胜。 而众人见龙茗一件乐器也无,不禁有人大声问道:“龙公子为何不选乐器,不是还没比就认输了吧?” 众人哄笑,竟似对惜日的琴技很是拜服。 龙茗一笑,尚未回答,惜日不怀好意笑着接口道:“龙公子说了,他不用任何乐器也赢得了我。” 哇……底下众人炸开了锅,对龙茗指指点点,笑他夸大。 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今儿到奇了,全都格外来了兴致,觉得今日的比赛最为意外和有趣。 傅津大笑道:“瑜弟,给他点颜色悄悄,让他知道你的厉害!”言下之意,龙茗输定了。 明路在一旁也挑起了眉好奇的看着台上。纳兰对一旁的明路说道:“瑜弟的琴音真是一绝,要说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明路一怔,忽然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纳兰见明路这么严肃,反而笑道:“你不信?你听听就知道了。” 台上,惜日伸指播弄了几声琴弦,底下忽然一丝杂音也无,众人居然同时屏息静听起来。惜日转头看向龙茗一笑,道:“龙公子,在下献丑了!” 龙茗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曲弹下来,有人恍如梦中,有人如痴如醉,有人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地上哪得几回闻。”几乎都是无比地赞赏之态。 琴音消逝,龙茗侧身看着惜日,目光闪烁,竟似有些痴了,一时忘情地伸出了手指,指尖轻轻划过了惜日的脸颊。惜日一怔,侧头去望,此时台下一人忽然站起,拍案喝道:“放肆!” 众人一惊,惜日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明路一脸阴骛,面色之难看,眼神之冷酷,竟让惜日本是满脸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明路怎么了?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龙茗挑眉看了一眼台下的明路,面容一整,肃然道:“到我了。”忽然哨声响起,他竟然吹起了口哨。 口哨声清亮悠扬,缓缓入心,恍惚间,惜日眼前场景忽变,恍然来到了一处月下小溪边。 白色的月光,清清冷冷地照在溪水旁,映得水边静静躺着的小石头冰冷明亮,天空的月亮圆而亮,却更显倒映于地的影子恍惚地惆怅。秋风萧瑟的吹拂在耳畔,蓦然抬首间,竟看到他就伫立在身!触手可及! 两年前,还记得,那一晚他笑谈间拒了婚,还记得,那晚她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痛,当年年轻,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如今回想,原来那竟然就叫作喜欢。 竟叫做喜欢……心莫明的痛着…… 忽然,几声叫唤声打破了这个幻境,她恍然醒来,就见龙茗一脸的笑,她莫名其妙的问道:“你?”却不知该怎样问,又问些什么……胸口一阵无力袭来,莫明的令她惆怅…… 龙茗却道:“你快清醒清醒,他们一会儿就都会从幻境中醒来,你快脱下你的衣服与他换了。自有人带你离开。” 惜日这才看到身侧立着一人,外貌和身形与她十分相象。竟然带了与她容貌一样的人皮面具,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恍然道:“你在帮我?……” 龙茗一笑,道:“你知道就好。”见惜日默然地审视着他,忽然有些赧然,挥了挥手道:“快去换衣……” 惜日被人带着从一侧小门出了翠峰楼,那人一句话都未说,带她出了翠峰楼,转身就回去了,关上了小门落了锁。 惜日一怔,隐约还能听到前厅有人大笑道:“恭喜龙公子成为胜者,将在本月底参加胜者总决赛,请到时务必参加,规则同此,不输不许离开……” 没想到,他竟然是来帮她的,她忽觉全身无力,幸好她结束了这场无稽的比赛,否则月底的总决赛,她又如何应对?他的口哨声竟然能令人产生幻觉,她忽然仰头深出了口气,她居然在幻觉中看到了他,本以为已忘了,本以为已放下了,原来,不过是被她藏了起来,所藏的地方,竟然连自己都找不到了,可它只是藏了起来,却没有消逝,从未消逝…… 以出嫁前想静静为由,她们三人一同搬来了娘亲生前私自置下的宅院,清净也冷清,院中有一棵柳树,夏末的季节依旧翠绿,随风微微的摇摆,她靠在椅子上在树下看着天空中刚刚升起的一轮弯月,月光下,一切都显得明亮而清冷。 她忽然觉得心灰意懒,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没了意义。 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独自一人走上了大街。 夜风习习,吹散了些许莫明的悲伤,街上的店铺开始打烊了,街上偶尔有人来来往往,亦是匆匆忙忙。 唯有她,不知去向何方…… 不知不觉间,她又走到了今日来过的翠峰楼,望着红色灯笼下,映着的翠峰楼三个字,想起白日里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闹剧,嘲笑着她,一切努力不过是徒劳,任命吧,何必苦苦与命运相抗衡呢?嫁给谁不都是一样…… “你看到了吗?”寂静的黑夜里忽然身边出现个白衣人在你耳边大声说话,真是说不出的气人!很明显他在吓唬她。 “看到什么?”惊恐过后,一见是他,没了好气。 “那个狼头啊!”他指向了翠峰楼招牌的一角,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因是夜里,虽然招牌旁有红色灯笼,可惜日还是有些看不清楚,龙茗见状,当下就要提着她的衣领扑到招牌上去看了,她急忙想打掉他提着她衣领的手,敷衍道:“看到了,你放开我。” “不放。” “你要干吗?” “不干吗?” “你有病?” “没病。” “你有完没完啊?” “没完。” 默…… “你想知道,今日明路看到你脱掉衣衫时的表情吗?” “喂,注意下言词,那不是我好不好。” “你不想知道?” “嗯……,想……”还是没骨气地妥协。 “真是精彩啊!”甚为得意。 “……是吗?” “当然,他很明显不认为你是男人,竟然……?” “怎样?” 就不告诉你,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觉得,他自从听完你弹的曲子后,就认定了什么吗?” “唔……觉得。” “一个人的琴音只有一种,想来他听过你弹琴。” “或许……” “你露了很大一个马脚,真是笨,糊弄我的本事都去了哪里了?” “丢了……” “你今天怎么无精打采的?” “天气热吧,喂,你还有完没完啊?放开我的衣领!” “不放!” “你有怪癖吗?” “没有吧?”自己也不怎么确定的样子。 “快放开,别人会以为我们是断袖,我现在可是男装。”一看,旁边的人都绕开他们两人走,一脸看断袖的表情。 “断袖?这个词我喜欢。” “不要脸。” “要脸作什么,反正人皮面具一堆。” “呸。” “随地乱吐谈是不好的行为。啊,对了,你家在哪里?” “干吗?” “跟你回家啊!” “你跟我回家干吗?” “我刚来京城,没地方住啊!” “别住我家,我不欢迎你。” “真的?” “当然!!” “啊,看来今天只有睡在你的屋顶上了,至于瓦片随手捏个几片你不会计较吧?” “要死!你堂堂苏州第一公子,怎么像个无赖?!” 不理会,继续顾左右而言他:“你睡觉不会打呼噜吧?你打呼噜我在你头顶上,会睡不好的。” 咬牙切齿…… “你睡觉不会磨牙吧?我最受不了人家磨牙了。” 路边居然恰好有个打铁铺开着门,惜日猛然挣脱衣领魔爪的束缚,无头苍蝇般冲了过去…… 身后那人追着追着地道:“你会不会梦游啊!” 砍刀伺候! “你要梦游该多有意思啊!”一脸幸福的幻想中…… 砍啊!………… 继续幻想中,“梦游的时候提着砍刀到处砍……” 砍死你!…… 铁铺老板光着膀子追了出来,守在龙茗身前,义正言词地指着目赤欲裂挥舞着砍刀呼呼直喘的惜日训道:“小子,你是不是没长眼睛!居然敢来大爷我这里抢刀打劫!放下屠刀!” 不料,身后那人却忽然递过来一锭银子,笑道:“老板,我帮她付帐。” 铁铺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身前男子挥舞着砍刀披向了他身后的公子。 而身后的公子白衣一晃就不见了。 随后,只见大街上,白衣男子在前边跑边回头笑,很享受的样子,身后不远处另一个男子,拿着个超大号的砍刀,边跑边踉跄,力不从心的样子。 老板一笑,这哪里是砍人啊,明明就是被人戏弄,掂着手中银子,高兴地吹着口哨,放心地进了铺子。 渐渐滋生的爱(龙茗篇) 二人追逐,从大街小巷,从小巷到树林,又从树林追到了一处水塘边。 一路上,惊起寒鸦无数! 白色的月光下,水塘面波光粼粼,却倒映了两个身影。 龙茗旋身一转,飘然到了惜日的背后,被追了那么久,身姿依就飘逸灵动,再看惜日,此时此刻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想必连转身的力气都不愿意使了,手中大刀也变成了拐杖,支撑着她摇摇欲倒的身体。 龙茗在她身后暗笑,忽然伸手提起了她的衣领,飞到了一棵百年银杏树上,她已无还击挣扎之力,像个布偶似的被他提着放到了银杏树一处不粗也不细的树干上,四周毫无支点,除了树干就剩下他。 惜日刚出了一身大汗,正在觉得痛快,可下一刻就被他忽然提到了树干上,虽然坐着,可树干并不粗,因他俩的重量压迫在空中摇摇摆摆,惜日一身热汗,竟霎那变成冷汗。 回眸间,咬牙切齿地怒视身旁悠闲自在的龙茗,她即不愿低声下气求他,也不想在这里不上不下的,唯有紧张地紧抓住上下摇晃的树干,随着树干的起伏而浑身僵硬,头皮发麻。 龙茗得意的笑着,看着惜日小心谨慎的样子,取笑道:“求我啊。” 哼,惜日僵硬地别过头去。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甚是愉悦。 抬首透过掩映的树叶向天空看去,道:“其实不只在山顶看夜空美丽,在这里更有一番情趣,可惜京城没有苏州的潺潺的流水,否则会更舒服。” 惜日冷哼! “今天明路竟然冲上台来阻止你脱衣衫呢。”他低低地笑着。 什么叫她脱衣衫,是假冒她的人好不好!可她仍竖起了耳朵,等待着他说下去。 “而你却执意要脱!呵呵……”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什么叫她执意要脱!听着别扭! “争扯间,你的衣衫被撕裂了,半个膀子都裸露了出来,那一幕……真是有趣。”他仰头大笑道。 听到这里,惜日也忍不住一笑。忽然回首问道:“那明路呢?”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他一笑,恍然间,日月险些也失去了颜色。 惜日心中一动,又偏过头去。 龙茗继续道:“明路看到你是个真材实料的男人,当场大惊失色。似乎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呢,哈哈,真是有趣啊,看来他在听完你弹奏一曲后,已认定你是谁了,只不过,结果却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他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是吗?”惜日喃喃道。 龙茗嗯了一声,忽然轻轻问道:“你真的不想嫁给他吗?” 惜日微微惊讶,道:“你似乎什么都知道呢。” 他轻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道:“记住今晚你看到的狼头标记。” “为什么?” “因为想找到我,就先找它。” “翠峰楼是你家开的?” “是啊,”他轻轻地说道:“只不过,你不要告诉别人,因为天底下,没有几人知道,我还不想太有名,否则会很麻烦的。” 惜日疑惑地看着他,他始终抬头望着夜空,十分享受的样子,和她说话声音也是轻轻的,似乎怕惊动什么。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人们只知道他是苏州第一首富,可她却觉得,他的身份似乎不是仅此而已。 “你很喜欢看星星。”惜日道。 “是喜欢看夜空。” “为什么会喜欢呢?” 他似乎从没想过为什么会喜欢,许久才回道:“或许是因为它看起来很远,令我觉得遥不可及,也或许是它看起来很暗,没有色彩斑斓。”他渐渐闭上了眼睛,叹道:“也或许它永远都是孤单的,看着它,我就不会觉得孤单。” 惜日一声冷哼,颇为不屑地道:“没想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龙少,竟然也会觉得孤单?!”她抬手一指夜空,耻笑道:“可笑的是,竟然还无聊到天天晚上和夜空比谁更孤单!” 他大摇其头,“你不懂,高处不胜寒啊!” 惜日不屑,“你自己高处不胜寒吧,先把我送到低处去,我喜欢脚踏实地,不喜欢像树叶一样随风飘动!”此时此刻,她的手脚都发麻了。在这么高的树干上坐着,风吹过,还时不时地上下晃动几下,随时提心吊胆。 “随风飘动?”他忽然眼睛一亮,惜日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狠狠地向下压了一下树干,树干着力向下弯去,后砰然弹起,速度之快,力度之大,令惜日的臀部脱离了树干被抛了起来,惊慌之下惜日忍不住尖叫的同时,猛然伸手抓住了身旁的龙茗,龙茗更加得意,树干跃下时,他又一用力,只听惜日尖叫道:“龙茗!快停下!” 可这似乎更刺激了龙茗,他哈哈大笑,借着力道,一次又一次地让树干上下晃动。 惜日不停地喊道:“放我下去。”可龙茗哪里肯停下,树干起起伏伏,发出刷刷吱嘎声,其中伴着一个已失了声的尖叫。 最后一次的反弹力度太大,树干不堪负重,一端传来喀嚓声,似乎就要断了,惜日高高地被抛向了空中,她的一只手正紧紧抓着龙茗的胳膊,但这一次下摇时,树干轰然断了,惜日慌忙间借了手中拉扯的力道,再也不顾一切地抱住了身旁的龙茗,紧紧抱住了他。 此刻,喀嚓一声,树干完全断了,他二人向下坠去。 龙茗本来恣意笑着,可突然间毫无防备地被惜日抱住,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瞬间串遍全身,他全身蓦然紧绷了起来,竟然忘记了,此时此刻,他们是在下坠的,直到四周的树枝划破了他的衣衫,才蓦然惊醒,伸手抱住身前女子,足下借力向上跃起。稳稳地坐在了另一个枝丫间,这一次坐得端正,无丝毫晃动,竟然小心翼翼,像怕惊动什么。 此时此刻,他怀中抱着惜日,没有放开,一种莫名地紧张在身上四处蔓延,他小心意意地抱着怀中喘息地女子。耳畔听着她急促的呼吸,莫明的紧张着…… 当惜日终于发现自己正坐在他怀里,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脖颈时,一时又羞又急,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猛然推开身前的他,可挣脱的一刻,也同时急速向下坠落,身体冲破横亘的树枝,传来疼痛,衣衫被树枝无情的划破,还没来得及尖叫,却已惊见上方,他以更快的速度向她扑来,枝丫在他们之间横亘,他似乎不顾一切地冲破,终于在她落地的前一刻,抓住了她的手臂,向怀中一带,抱着她平稳落地。. 又一次被他抱在怀中,这一次,不再是鼻息交错,却是眼神交汇,他的眼中倒映着另一双眼睛,神色从恐惧到惊怔,她的眼中映射着另一双却是由焦急到戏谑。 二人再次猛然分开,像被对方刺到一样。 龙茗下意识摸了一把脸颊,一丝血迹出现在手中,他的脸被树枝划伤了,就在刚刚他匆忙飞身扑下来救她的时候。 惜日看到他脸上的血迹,皱了皱眉,低声骂道:“活该!” 龙茗掏出手帕,擦了擦脸颊,伤口并不深,很快血就止住了,也不在意,当下只笑道:“确实活该,不过幸好破相的是我。” 惜日本还想说些狠话,可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目光从他脸上转开,却看到草中一旁静静躺着的砍刀,月光下,发出亮铮铮的光芒,忽然觉得今晚自己真是荒唐,都做了些什么啊!深深一叹,反身向回走去。 他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二人一时沉默,各自若有所思。 惜日忽然想起,他说过要去她家住。本应拒绝的,可一想到他脸上的伤,一种复杂的情绪渐渐在心底滋生,缓缓蔓延,这样的夜里,这样的月色下,在半个月前还行同仇家彼此敌对的他们,此时此刻竟然一同回家,想了想,竟觉得有些好笑。 第二日,京城大街小巷,茶馆戏馆,全都笑谈着一件奇闻趣事,这件奇闻趣事发生在两个应考的举子身上。 若说奇闻啊,就是昨日翠峰楼中,一位姓龙的举子竟然用口哨赢了当天以琴技名动天下的李举子! 这趣事呢,就是听闻,昨晚不会武功的李举子居然拿着把大砍刀当街追杀武功卓绝的龙举子,有人猜测,李举子可能因为不服气当天输了比赛,所以才作出如此疯狂之事,也有人猜测,再不服气也不应该那么不自量力,以卵击石吧,可能是李举子受到的太严重的打击,以至于疯狂了…… 她是疯了,看着面前优雅地吃着早点,喝着热奶的龙茗,她就要疯了。 碰!一大包荷花香粉摆在了桌子上,龙茗瞟了一眼,惊讶道:“你居然备了那么多!” “这就叫有备无患!” “你不会现在改用荷花香粉了吧?!不要换,我喜欢你身上的兰花香。” “你不怕?!”惜日指了指桌子上的大包香粉。一个人足以用上一年了。 龙茗无所谓地道:“我已经治好了荷花香过敏的毛病,没用了。” 她不信。“你试!” 他很不屑地拿过了香粉,左闻,右闻,状似陶醉地道:“真香啊。”居然真的没有打喷嚏。 惜日簇眉,冷言冷语道:“你住我这里不方便!” “我知道,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他悠闲地说道。 惜日不屑地道:“是啊,你本身就是麻烦,还用得着添吗?” 他愉悦一笑,冥想道:“好像,从没有女人说过我是麻烦。” “是,她们都喜欢你喜欢得紧,那你还不赶快去投入她们的怀抱?” “唉,别说,还真奇了怪了,我怎么就偏偏来看你的脸色?” “你贱!” “贱?这个词我喜欢!” 果然,厚脸皮! “我吃完了。”龙茗用手帕轻擦着嘴角。 烦人,懒得理! 此时,田双进了屋内,说道:“小姐,津公子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就他一人吗?” “是。” 她昨日留了地址给纳兰他们,没想到今天一早傅津就来找她了。 惜日看着龙茗,犹豫了一下。 龙茗笑道:“要我跟着去吗?”话虽如此说,却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免了!”正是不要你去呢!惜日甩袖而去。 来到前厅,看到傅津一身短衣襟小打扮穿着十分古怪,但却很精神。 见她出来,有些急躁地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急道:“瑜弟你终于出来了,你昨天走得匆忙,忘记和你说了,今天我们有场比赛,已经迟了!” “比赛?”一听是比赛,惜日第一直觉就不想去。 “是蹴鞠比赛,走吧,明路让我来接你的!”他边说边拉着她出门。 明路?惜日微怔,一脸疑惑,傅津边走边解释道:“明路对昨天的事情很抱歉,可他从不会和别人道歉,今儿让我特意来接你,自然是对你表达歉意了,瑜弟也不要介意昨天的事儿,明路他肯定是误会了,此事虽然我也不大清楚,但明路昨天确实有些反常,不像平日里的他。” 正说着,他们已来到了门口,门口备有两匹马,他显然真的有些急,傅津翻身上马,回头道:“走吧,他们已在东门口等着了!” 惜日犹豫,但傅津几番催促,道:“瑜弟,你在犹豫什么!你难道还介意昨天的事?” “不是。”惜日道。 “那就快走吧,你若不去明路肯定以为你还在怪他,他这人是有些傲气的,如果你这次不去……” 惜日翻身上了马。 傅津一笑,策马在前。与她骑着马向东门奔去。 蹴鞠在此时并不十分流行,尤其在宫廷,更不被这些公子们喜欢,但不知为何,明路他们会喜欢蹴鞠。 终于到了比赛地点,场内已分列两排,一个葛藤球放在中间,一排打头的赫然是明路。场外围观的人甚众,纷纷叫嚷着。 傅津与她跃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了迎面来的下人,傅津急忙地便冲向了场内,边跑边回头对惜日道:“瑜弟,在场外为我们加油啊!赢了也有你一份。” 惜日真想拒绝这有一份,他们赌的东西,往往都不是她所能理解和承受的。可傅津的好意也不便拒绝,只笑了笑。 明路远远地看到了她,对她点了点头,她也回以一礼。 争球过后,蹴鞠正式开始,惜日第一次看人蹴鞠,本来没什么兴趣,但渐渐的,却被场上明路的身姿吸引了。 藤球到了他脚上,宛如有了生命,出则雷霆万钧,动则捷如脱兔,姿态翩若惊鸿,身形随意潇洒,就是对明路一向没有好印象的她,也目不转睛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他每一个动作。 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样引她注意的一刻。 直到,一面旗子在场中摇了摇,比赛结束了,场外又是一阵喝彩。看着他们四人有说有笑的向她所在方向走来,应该是他们赢了。 还没等她迎上去,一群女子就已经挡在她面前,围了上去,端茶倒水,香巾手帕,莺莺笑语,赞美之词几乎不绝于耳。惜日暗笑:难道这就是他们几个喜欢蹴鞠的原因? 傅津乐不可支,几乎就要忘形地当场左拥右抱起来,纳兰被几个女子环绕惬意而笑,禧恩也不忌美人恩,只有明路直视着她,推开了围绕她的女子,径直向她走来。 经过昨日,明路已完全没有理由怀疑她是女子,更没理由会怀疑她是田惜日,她应该可以更加坦然的面对他的直视,可不知为何,看到他幽深直视的目光,她心底仍有些胆怯。 他身侧跟了许多女子,七嘴八舌的围着他……他随意地挥了挥手,那些女子虽然不愿但却似乎颇为忌惮,踌躇地离开了,可目光仍就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似乎只要他一个轻微眼神就会立刻奔回到他的身边。 惜日淡然看着这一幕,直至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才抬眸与他对视。 累积的痴念(明路篇) 目光相遇的一刻,惜日微微闪躲,而明路也恍然间走了神…… xxxxxxxxx 面前的他,长得真的很像田惜日,难道,一切都弄错了?当日弹琴竟然是他?竟然是面前的李瑜,而不是田惜日…… 还记得,那年秋天,他陪伴母亲一起去山上大佛寺烧香祈福,母亲祈福后,去听住持抚远大师讲禅,他无聊之际,信步来到了寺庙的后山,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萧瑟暗黄。 秋天落叶纷飞,淡淡的透着结束的悲凉。 这许多年,自从父亲去世后,家族,从十三岁开始,这个沉重的字眼就背在了他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被迫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世子,到如今在官场中冷酷无情的明郡王,他变了,变得有时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如今,似乎除了名利和权势,其他的都已入不了他的眼……因为他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命运。 即使他有着高贵的血统,有着无比尊贵的姓氏,但却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无形而残酷的刀光剑影中。在外人看来,他外表光鲜耀眼,实则只有自己知道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持续这样的光鲜,这样的耀眼。而他似乎已经早已习惯。只是,眼前的情景,令他忽然疲惫,秋天,果然是个令人伤感的季节,他竟然在此时此刻忽生了厌倦。 就在此时,一阵琴音幽幽飘来,四周寂静,唯剩风声,风声带来了渺渺的琴音,恍然间犹如仙乐飘荡,琴音缭绕清扬,有种佛家的通透无为,竟令他原本的疲惫和厌倦消失得无踪无影。身体放松下来,山风微凉扑面,隐约有种被救赎的错觉。琴音婉转,渐渐地他心里某个地方忽然燃起了一点光亮,缓缓地照亮了他心中的晦暗。 几声洪亮地钟声响起,琴音忽断,他蓦然睁开了放松闭上的双眼,入眼的萧瑟,已淡去,仔细去听,琴音再无,又静静伫立了一会儿,琴音依旧没在想起,心中似乎已不能满足只是远远的偷听,他忽然很想知道,弹琴的是何人? 他招来下人忙去打听,刚刚是谁在庙中弹琴。 不一会儿,下人回来禀告他,说是一个容貌极美的香客,但没问出是谁。 当明路想亲自去会一会此人时,却闻那人已然下山离去。 佛家说无缘便不能相见,或许他与她真的无缘吧。他当时并没有执意去寻那人。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下人竟告诉他在街上遇到了当日山中寺庙弹琴之人,经确认是田府的二小姐田惜日。 田惜日……从那时起,他开始注意到她。 田惜日是当今皇太后最喜欢的侄女,她不仅貌美,而且聪明慧洁,知书达理,虽是庶出,却甚为得宠,因其貌美,艳冠京城,所以被誉为京城第一美女。 关于她的故事很多。 听闻,曾经有一位名门公子为见其一面,不惜借田大人生辰之际,进入田府,下重金收买了田府的下人,只为与她见上一面,传说当日,这位名公子在见过田惜日后,竟从此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饭不响,最终竟然为了她变成痴傻。(体外话:此人是变成了痴傻,不过不是相思病,有时间写出来给大家一笑。) 有一段时间,这个故事,被坊间传为一段佳话。戏园子还拍成了戏,吸引了许多人去听,他也去过,自从那时开始,便对田惜日更加的好奇起来。 她的传言很多,但一切都只是听闻,他从没有见过她,只因听了那一次琴音,便对她产生了好奇,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积累越发的迫切,越发的不受控制。不知何时,他开始会偶尔出神地想像她的样子,甚至在一个午后,他竟然画出了想象中的她,直至连梦中都开始有她…… 可他一直没有见过她,不是不想,却是不敢。怕见到了,这份莫名的感觉就消失了,怕见到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怕见到了,他曾经所坚信的一切都会被改变。他小心仔细地收藏着这份心思,从不让任何人知晓。 但,突如其来的改变就发生在两年前。 还记得,两年前索阁打了胜仗回京,当晚夜宴前,在宫中后花园,他偶然间听闻田贵人的贴身小太监说圣上有意将田贵人的妹妹给索阁。 田贵人的妹妹之一,不正是田惜日?!给索阁,除了田惜日又还会有谁!? 一时间,他如五雷轰顶,竟觉痛苦万分,直至此刻,他才发觉,不知不觉间,他竟然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只因为听过她的一次琴声。 也正是在那一晚,在珠帘被进出的侍女挑起的霎那,他见到了真正的田惜日,她轻摇着绸扇,淡然笑着,清雅而高贵,无数次想过她的面容,而真正的她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美,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这一刻,他已认定,此生一定让她属于他。 所以,那一晚,他做了一件事,一件他永远都不会后悔的事。 那一晚,索阁如他所料拒了婚,他的心放下了,他表情淡然的喝着杯中酒,似乎一切都事不关己,可心中却早已惊涛骇浪,他却隐忍着,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一份已经累积到癫狂的痴念…… ********** 他收回自己的失神,却见眼前李瑜正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眼前的李瑜酷似田惜日,一个惊天的疑问这一刻忽然闪现在脑海:难道说,当年一切不过是个巧合,是个误会?他一直魂牵梦萦的人竟然是他?他竟然是个男人…… 他心中暗惊,可面上却强迫自己淡笑,如常道:“瑜弟,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吗?” 惜日暗忖他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立刻想到是否因那弹琴之事。毕竟每个人的琴音都不相同,如果他认定听过她弹琴,又认定她是田惜日的话,想来不会有此一问,显然他仍在犹疑不定,到底他还想试探什么?如今不管怎样,她是个男人,他应该已信了。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说谎,否则撒一个谎简单,但为了圆这个慌就是件难事。她已深有体会,唉……想到此处,不得不一叹。 面上却仍就回以轻松一笑,道:“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前在京城的时间短,没去过什么地方。” “哦?你都去过哪里?”他问道,神态随意自然,却隐约有种不得不回答的迫势。 惜日暗自回忆除了田府以外她都在哪里弹过琴,想来想去只有两处,一处是多年前曾经寄宿过的大佛寺,另一处是东边的山间竹屋,也只有那么两次兴致所至,便说了这两处。 明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惜日本以为这就算盘问完了,不料,明路又问道:“京城这么多有趣之地,你竟然只去过这两处?” 惜日小心回答:“京城是有很多去处,只是当时我出来乍道,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去哪里,除了大街,当时我表哥就带我去了这两处。”惜日暗想:田勇,如果他问我的表哥是谁,你就被迫站出来顶顶吧,否则这两处都是没什么名气又都是偏远之地,若不是有人带着,一个外地人很难找到,而且还去那样两个地方弹琴,想来就怪,所以她只有临时杜撰一个表哥,以备不时之需。 他越发笑得淡然,似乎此时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就像是兄弟间家常的闲聊,又道:“瑜弟上一次来京是什么时候?” 这可难住了她,到底明路在什么时候挺过她弹琴啊?田府之外她虽然没弹过几次,但时间相隔较远,说哪个才能说中呢?! 就在这时,来了两个侍卫模样的人。见了明路先上前问安,打断了他二人看似随意的闲谈。 明路让二人起身,当中一人道:“郡王爷,老王妃派奴才来问,今晚的宴席设在何处?几位主子何时会来?” 明路道:“不急,这就要回去了,王妃在做什么?” “老王妃正在佛堂参佛,郡王爷交代的事儿,老王妃都交给了如夫人去置办。” 佛堂?惜日灵光一现。 明路点了点头,挥退了他们。又看向惜日,微笑问道:“瑜弟上一次没有在京城好好玩玩,这一次一定要住得久些,好让为兄略尽地主之宜。” “明郡王客气,李瑜一个低下之人怎好劳烦明郡王。” 明路笑道:“瑜弟才是客气,既然如今我是兄,你是弟,又何来劳烦之说,今晚我府中设了宴,瑜弟定是要来,瑜弟的酒量好,今晚定当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惜日冷汗直冒,可面上依旧笑道:“明郡王说的哪里话,小弟今晚是一定要来叨扰的。”惜日抱拳作了个揖。 “瑜弟,你有多久没来京城了?”他又绕回来了。 “快三年了吧。”惜日回道。 他一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以为意,道:“原来瑜弟已经三年没来京城了,这一次为兄一定带你好好逛逛京城。” 惜日暗自喘息,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当下又作了个揖,道:“怎敢劳烦明郡王……” “你对我真是生分,可不像对纳兰傅津一般亲近啊。” 惜日干笑,道:“明郡王哪里话,李瑜对明郡王是敬重。” “是吗?”他笑了,凤眼微眯,却给人一种莫名地压力。 惜日干笑。 明路看向已摆脱了美人环绕向他们走来的纳兰几人,又问道:“瑜弟,你会蹴鞠吗?” 惜日摇头:“不会。” 这时,纳兰几人正好到了他们身旁,听到惜日说不会蹴鞠,傅津喊道:“当我们京城五公子的一员,不会蹴鞠那怎么行!到了冬季,宫中太液池的比赛,我们还要组队参加呢,瑜弟,你抓紧和我们学学,到时要跟我们一起上场的。” “我对运动没有什么天赋,到时候拖大家后腿就不好了。”惜日拒绝。 纳兰道:“瑜弟,你不用害怕,其实蹴鞠并不难,再说有明路,禧恩在,他们都是有名的蹴鞠名手,有他们教你,你用不了多久就会是一个蹴鞠好手的。” 禧恩也道:“就这么说定了,从明天开始,我和明路就轮流教你蹴鞠,保准你在太液池大赛前就学会蹴鞠,我们五人齐上阵,保管今年索阁他们必败无疑!” 傅津接口道:“哼,别提索阁,我最看不惯他,一副清高冷漠的样子,不就上战场打了……。” 明路忽然喝道:“傅津!” 傅津一脸不屑地忍耐着闭了嘴。 明路又道:“如果瑜弟不喜欢蹴鞠,还是不要勉强他了。” 众人同时看向惜日,表情各异,但都似笃定她会答应的样子。 明路这句话实为解救她,但却适得其反,把所有焦点都汇集到了她身上,如果她说不喜欢,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就要减掉一半了,他们毕竟刚认识不久,虽然对她有特殊的好感,但这些公子们一向是事事顺心,忍不得半点忤逆的,而且在他们眼里,无论她如何的特别,但毕竟出身低下,即不是贵族,也不是高官子弟。此时此刻还不能得罪这些公子哥,所以只有勉强迂回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怕拖大家后退。” 禧恩道:“这到不怕,如果学不好,到时候不上场就是了。” 惜日只有点头,就这样勉强答应了学习蹴鞠。反正距离冬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事也不急,再说,她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冬天,她下意识看向明路,毁婚之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禧恩等人回家换衣梳洗,几人约好晚上到明路府中一聚。 傅津最后离开,似乎最为兴奋,一个劲吵嚷着,今晚要明路小妾之一的兰夫人为他们献舞。明路大皱眉头,傅津搬出了田惜日,说她没看过,怎么也要明路安排,惜日苦笑不得,是他想看好不好,怎么扯到她身上了?明路看向了她,目光幽深道:“如果今夜瑜弟能亲自弹奏一曲的话,相信兰儿会出来献舞。” 兰儿想必就是兰夫人了,惜日尚未回答,傅津已经高兴得手舞足蹈,不知道这兰夫人舞伎到底是怎样的美妙,傅津竟然如此向往。 她淡笑点了点头。傅津搂住了她的肩头一个劲说好。明路见她点头,也应了傅津的要求,傅津这才高高兴兴离去,只余下了她和他。 以有事情为由,她拒绝了明路的邀请,明路也未坚持,自带着下人先回府去了。 她一个人在大街上四处游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去哪里。 看四周人来人往,嘻笑怒骂,多么的真实而多彩。 夏末的微风吹来,太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为四方带来温暖,她却尚未感受到…… 如夫人,兰夫人,……与这么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呵,记得还小的时候她问娘亲,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多的娘却只有一个爹,娘亲怔愣了许久才淡淡回答她,那是因为她一个人伺候不了爹爹,才有这么多娘一同服侍爹爹。 那时她虽然点头,但依旧茫然此中的意义,如今轮到自己时,才知,娘亲当年听到她这个问题时是怎样的心情,如果将来她的孩子也问她同样的问题,她又该如何回答? 今夜,晚宴……她就要去那个地方了,那个即将锁住她一辈子……不再有自由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胆怯,她的心忽然变得浮躁而不安。 毁婚……到底她要如何做,才能赢回未来的自由?即使她真的毁了婚,不知未来还是否会有自由…… 奇怪的感觉 惜日心中一时百味杂陈,不知不觉间竟然走了神,未注意一个马车正快速向她奔来,待车身已近,她听到声音时却已没时间反应了,此时,身旁有人猛地拉了她一把,马车以极快的速度与她擦身而过。耳边听到车轮轰隆隆声远去,才恍然发觉刚刚自己险些被撞伤了。 再看,险些撞到人的马车竟然没有停下来,而且速度丝毫不减,很快的消失在前方转角处。 惜日刚要感谢救了她的人,可抬头一看此人竟然是龙茗龙大少爷,到嘴的感谢又自然而然地吞了回去。 他簇眉遥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神情是少见的严肃,正不知在想着什么,似乎忽然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微微低首向她一笑,一霎那,惜日有种因直视太阳被光线射晕的感觉,耳边隐约听到有人低语:“这是谁家的公子,真是俊啊!” 惜日下意识回头,不看还好,这一看,身边不知何时竟然站了许多女子。 有老的,有少的,也有正值妙龄未婚嫁的,一致的看着他们,不管是大胆直视,还是偷偷瞄视,惜日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女人团团围住评头论足,忍不住发了窘。 虽然她自认为女扮男装确实有些引人注目,但也没想到会引起这般轰动……当下刚有些沾沾自喜。可忽然转念一想,似乎哪里不对。果然,她抬头仔细一看,引起轰动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前这个到哪里都极吸引狂风浪蝶的龙茗!心中蓦然一凉,忍不住有点悻悻然。 他也察觉到了,却似乎连看都懒得去看,似乎颇为不耐烦地对她说道:“走吧,这里人太多,看着烦。” 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惜日小心翼翼地向周围一看,果然芳心哗啦……碎了一地。 这时人群中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娃,忽然甜甜开口说道:“娘亲,这个大哥哥长得真好看,比隔壁的小胡子哥还好看。”她这一席童雉之语,本没什么,可此时此刻,却很是引人发笑,她娘亲脸上一红,尴尬地看了看龙茗。 小胡子?惜日心里暗笑,龙茗的桃花功真不是普通的强,连五、六岁的小孩都不放过,一出场就把人家小姑娘青梅竹马的小胡子给比了下去,果然红颜祸水! 龙茗似没有听见,一脸不易亲近的冷漠,自顾自地走出了人群,带着一副鄙夷一切的高傲神情。 惜日只好随后而去,总不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像猴子似的被人家观赏吧。 她二人正走着,耳边忽然听道有人说:“我到觉得穿蓝衣的公子更加俊俏,风流倜傥温文尔雅,一看就知道是个温柔贴心的人。” 嗯?蓝衣公子,说的不会是她吧?她本哭笑不得,可一瞥身侧因这句话略为怔愣的龙茗,心里忽然多了几分得意。 与龙茗一起走在大街上,惜日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虽然惜日平日里走在大街上也颇为引人注目,但她习惯了,也没什么特别。 和傅津、明路他们走在大街上时,只觉得很招摇,似乎像是一群惹不起的大人物走过大街似的,别人都得给他们让路,不过,照他们的身份也说得过去。 与龙茗走在大街上感觉很奇怪,就像是会发光一样,不停地接收到惊艳的目光,她和龙茗一起走过时,路人总会多看他们几眼,有些人甚至故意走到他们前面回头看他们,迎面走来的人也只顾着看他们而险些撞人或被东西绊倒。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有些骄傲又觉得自己有点傻,可终究难免不自觉的多了几分骄傲,昂首挺胸起来。 难怪……这龙茗一向这么高傲,都是被人捧出来的。 终于走出了人来人往繁华的大街,惜日暗自放下紧张的心,被那么多人注意着,还真有些不自在,她险些同手同脚。 瞄了一眼龙茗,只见他一如既往坦然的走着,似乎对别人注视的目光毫不在意,好像从刚刚直到现在,这大街上走着的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惜日暗暗佩服,他这种功力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练就出来的,在这样众多羡慕、好奇、嫉妒、痴迷的复杂目光中,还能如此坦然自若,此人果然很强。 她忽然想起一事,自己第一次与他相遇时,当日苏州凉亭内他的书童曾说:要和他说个话都要二十两的天价!而且有人交了二十两也没和他本人说上话,如今看来,也难怪……他本就是个商人,以他受欢迎的程度,用这种方法是明智的,一来可以赚钱,二来可以拒绝无聊的打扰。 这么一想,惜日不禁暗道:她可是和他说了很多次话的,这要算下来可是一笔不小数目呢,嘿…… “你嘿什么?想什么呢?”龙茗奇怪的看着她问。 她居然嘿出了声…… 她立刻正色道:“你怎么会突然出现的?” 龙茗哼了一声,对这个问题颇不以为然,“我刚刚救了你,连句谢也没有。” 这话说到了硬伤上,惜日顿觉尴尬,但又不愿意就这样向他道谢,当下只有冷哼。 龙茗一笑,道:“最近小心些。” 他明显在提醒她什么,她略一沉吟,道:“刚刚的马车,你也觉得好像不是意外?……” 他微微点了点头。 “为什么?”她呢喃,想不通,到底得罪了谁? “昨日翠峰楼你大出风头,科举考试并不是你相像中那样简单。”他正色道。 她心中暗惊,他明显意有所指。沉沉说道:“你是说,有人故意要害我?” 他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惜日忽然想通了什么,摇头苦笑道:“真是无辜,我又不是举子,根本不可能和他们去争什么状元榜眼,当时也只是一时之气,没想到竟惹了这许多麻烦。” “麻烦的还在后面。” 惜日知道他说得对,如果他们真的要害她,事情肯定还没有完,当下不禁有些烦闷。 龙茗却在一旁戏谑道:“求我啊,我可以帮你。” 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知道你怕麻烦……免了!” 他似乎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就在惜日觉得自己怎么跟着他走了这一大段冤枉路时,一抬头,才发觉,他们竟然来到了万花楼。 白日里,万花楼门口静静地十分冷清,和夜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像是两个世界,惜日抬头看了看,并未在意,可龙茗却站在了万花楼的门口,停住了脚步,注视着万花楼的招牌,对惜日道:“你还记得我昨晚和你说的话吗?” 惜日也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万花楼的招牌。 阳光照耀下,万花楼的金字招牌闪闪发光,惜日凝神去看,只见右下角也有一处狼头标记。 她蓦然看向龙茗,心中暗惊! 难道说……万花楼也是他家开的?这龙茗到底是何来历?竟然京城最大的酒楼和最大的妓院都是属于他家的。 他侧头看到她惊讶的目光,颇为玩味地对她说道,“这就让你这么惊讶?你应该多注意一些细节,定然会发现更惊讶的。” 他向她眨了眨眼睛,“不过,不要对别人说。你知道,我很怕麻烦的。” 惜日沉默……本来惊讶的脸色变成了鄙夷。 唉……龙茗忽然一叹,“日子过得真无聊,我忽然想告诉明路你的真实身份,想想,明路的表情真是令人期待啊!” 什么!惜日眉毛险些都立了起来。 哈哈……他猖狂大笑起来。 可恨!她居然被他抓住了把柄……恼羞成怒! 他继续笑着,道:“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幼狼看见了猎物,虽然很想制服对方,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看看,你又咬牙切齿了,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个大家闺秀吧,好像还是京城第一美人什么的,怎么举止这般粗鲁?” “咦?还很不服气的样子,是不是很想拿刀砍我啊?没关系,前面左转直走再右转再直走有家铁铺,喏,这是二两银子,你拿着,能买一把不错的刀了。” “呀,不要也别乱扔啊,二两银子呢,被乞丐们看到会打起来的,万一有人为了二两银子有个三长两短,多不好啊。” “喂……你跑什么啊!铁铺在那边……” “叫你别跑的啊,看,摔倒了吧……” 她终于受不了,玩命似地跑掉。 龙茗看着她匆忙消失的背影,笑容在他的脸上渐渐隐去。 再次抬头看向万花楼的狼头标记,他再次簇起了眉头,有人想要伤害她,这个认知令他很不舒服,既然他不舒服,那么……让他不舒服的人他会让他更不舒服。 他没有追来,惜日回头仔细瞧了数遍,瞧到四周的人都以为她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有个心热的大婶还上来问她,刚刚掉在地上的一只鞋是不是她的……看着大婶手里拿着的一只绣花鞋,再看看自己一身男装,这…… 夕阳又再一次西下,温柔的光芒令人心绪平静,本来恍惚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遇见龙茗之后也被折磨殆尽。 想着自己刚刚仓惶而逃的样子,不由得苦笑,她已经连续两次被龙茗气得失态了。 可越是如此,反而她越觉得龙茗亲切,似乎不知不觉间他们彼此已经成了朋友。 龙茗这人不熟悉时,只觉得他狂傲得令人厌,可若熟悉了却又让人哭笑不得,还多了些莫明其妙的恐怖,有时候看他没完没了说话的样子,真是令她头痛,可不知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怕他,虽然他威胁着说要把她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有放在心上,总觉得他说的只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很奇怪的感觉。 她边想边向明路的府邸走去,远远的,便看到了郡王府高高的围墙,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又要面对明路,每一次面对明路,都像是在打一场硬仗,必须全神戒备,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全部功亏于溃。 男扮女装与女扮男装(上) 郡王府的管家亲自在门口迎候。 惜日一路被迎了进去,随口问傅津他们几个是否来了? 管家回她:“几位爷早已到了。” 她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没想到倒成了最后一个。 郡王府前方庭院宽广,前殿巍峨颇具气势。 管家引领着惜日从庭院两侧的游廊直至后院,游廊蜿蜒,延伸至看不到的深处,隐约惜日便觉得后面应另有一番天地。 游廊两侧摆满了紫色和白色的鲜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恍惚令人心神微醉,时而,茂密的藤蔓懒散的爬上了游廊顶,绿色掩映,又多了几分舒畅荫凉。 行至游廊尽头,果然又见另一番天地,就连惜日这等见过世面的小姐,也不由得怔愣当场。 入眼的竟然是占地宽广一池或半开或含苞待放的睡莲。 放眼望去,满池的睡莲,夏末睡莲含苞待放,叶子迎风摇曳,偏在这一刻,金色阳光照下,睡莲犹如尚未苏醒的美人,慵懒媚惑,如梦似幻。隐隐的,空气中飘满了香甜气息,令闻者的心甜了也醉了…… 惜日微微收敛心神,看了一眼因她的恍惚而微笑停下等着她的管家,微一颔首,表示了歉意,管家立刻回礼,道:“李公子,请。”继续在前带路。 水上游廊,直通池中央挂着纱帐的八角亭,此时此刻,明路四人已坐在当中,不知在谈笑说着什么,远远的就听见了傅津张扬的笑声。 管家带着她,沿着游廊来到亭内,一路上,池上游廊和亭子两侧挂满了灯笼,想来到了夜晚这些灯笼全都点燃,睡莲池边畅饮美酒必然别有一番情趣。 这明路果然是很会享受之人。 明路见她来了,当下起身迎她,亭外四周候着的下人们,立刻向他二人请安。 彼此一番客套,明路迎她进了亭内。 惜日刚进亭中,就有女子为她拉开了座位,恭敬的迎她入席,倒了杯热茶递到了她的手上,伺候得很是殷勤。 她刚坐下,一旁傅津便说道:“瑜弟,你是最晚到的,罚你先饮三杯。” 惜日洒然笑道:“那有何难,一会儿定当先自罚三杯。” 傅津袖子一挥,拍着惜日的肩头大声道:“啊呀,和瑜弟喝酒就是痛快!总是能一下子就来了酒兴,行了,明路,瑜弟也到了,快撤下这满桌劳什子糕点,上酒菜吧!” 纳兰接口笑道:“傅津早就迫不及待了,哈哈……”言语中话中有话。 禧恩也笑,对惜日道:“今儿,傅津很早就紧催着我来,说今晚有特别助兴的节目,我原以为傅津不过是贪看兰夫人的舞姿,没想到,听他说瑜弟你也要同时献艺,他一路上都在夸赞你的琴技,说你与兰夫人同时献艺,今晚更胜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盛宴!” 众人一阵大笑。 傅津大声道:“禧恩,你别不信,当日你没听到,你若听过瑜弟弹琴,你就知道我不是夸大其词的!” 纳兰在旁点头附和。 明路一笑,命道:“撤下,上晚膳。” 身后女子嫣然一笑,福身应是,转身步向亭外,向候着的下人吩咐上膳。 惜日见明路身后女子,年轻貌美,身姿婀娜,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风韵,显然地位和傅津他们四人身后站得婢女不同,正暗自揣测。 明路忽然道:“瑜弟第一次来我府中,凡事不必拘谨,有什么吩咐的,找如研就好。”刚刚那女子正是如研。 明路又对如研吩咐道:“如研,这就是我们新认识的小弟,李瑜。” 如研面上带笑,立刻福身,向惜日问安。 惜日当下恍然,原来这就是如夫人,立刻起身虚扶一下,回了一拜,道:“如夫人。” 那如夫人见惜日客气,又忙回了一礼,道:“王爷兄弟之礼,妾身不敢当,李兄弟快快坐下,妾身自当亲自奉茶。” 惜日近身打量这位如夫人,只见她面若芙蓉,丰姿绰约,举止大方得体,一时心中复杂。 满桌果脯、蜜饯和糕点很快就被撤下,酒菜陆续上来,先上了四个冷盘,又上了蜜饯和果脯,紧接着,主菜才上,燕窝红白鸭丝锅子一品、羊肉炖菠菜一品、海参烩鸭丝一品、鸡蛋炒肉一品、白糖油糕一品,炒面鱼一品、云扁豆炒肉一品、挂炉猪一品,后又上鸡皮炖冻豆腐一品,沙锅渣泥一品,鹿尾片盘一品,竹节卷小馒首一品、枣条白糕一品,金葵花盒小菜一品。 菜色很丰富,可见,明路平日的膳食也相当讲究。 而今晚最特别的就是酒,竟然是西洋人的洋酒——红葡萄酒。 惜日曾经喝过这种酒,但也仅那么一次,当时也只是浅尝则止,只记得味道有些酸涩入口后细细品位又回味甘甜,不似白酒那样辛辣。 而这一次,明路却备了许多这样的酒。 听闻这种酒很不容易喝醉,而且对人体也有些好处。惜日暗暗放下心来。 一开席,惜日当下端起酒杯道:“今晚小弟来得迟了,让各位兄长久等,先自罚三杯谢罪。” 纳兰却道:“瑜弟,不要听傅津的鬼话,不是你来迟了,根本就是他来早了。” 傅津刚要辩驳,惜日接口笑道:“不管谁迟了,谁早了,小弟一见这珍贵的洋葡萄酒,就起了贪饮之心,小弟借刚刚津兄之语,先饮三杯了。” 禧恩拍案道:“好!瑜弟就是痛快!” 傅津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明路却也举起了酒杯,道:“瑜弟,显见你是见过世面之人,认得这是葡萄酒,你第一次来我府中,这第一杯酒不能就这样独饮了,来,为兄敬你。” 他举杯而来,惜日举杯而去,二人酒杯微碰,纳兰忽然在旁道:“就你二人同饮了?能得遇瑜弟这样豪爽之人,幸甚,来,我也和你们一同饮下这杯。” 他一举杯,禧恩和傅津自当不落其后,五人先后同饮下三杯,五人身后婢女殷勤布菜加酒,气氛越发热络了起来。 席间,几人说起京中趣闻,这四个京中公子哥,认识的人物,知道的事情当真不少,傅津虽然有时鲁莽,但说起八卦故事甚是精彩,大家几番被他逗得喷笑,惜日险些也失态的喷出酒去。 傅津讲到:去年冬天,太液池冰上蹴鞠比赛十分精彩,不知道有多少高官贵族,小姐贵妇去看比赛,那日,天空虽寒却甚是晴朗,在进行到第三场时,大家正拼得凶狠,不料寿膳房总管的儿子的裤子在比赛时突然掉了下来,众人当场错愕不已,有的女子当下捂住眼睛尖叫起来,那寿膳房总管的儿子慌忙间拉起裤子,也顾不得比赛,狂奔出场,却忘了脚上还穿着冰鞋,一出太液池就跌了个四脚朝天。 说道此处,傅津做了个夸张的四脚朝天的动作。桌上众人狂笑!禧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去年惜日并不在京,所以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此番听傅津形象的讲出来,当下也大笑。眼神忽然瞄到始终立在明路身后的如夫人也正掩嘴娇笑不已,笑若春风,柔媚无比,但其目光却始终注意着身前的明路,只要发觉明路需要什么,缺了什么,立刻细心的补上,不知为何,惜日看到这一幕,忽然心中有点涩,笑容渐隐。 他们又谈起,今年在街上遇到一个刚来京城不久的恶霸调戏良家妇女,那恶霸可能是那天出门没烧香,那年过年没拜佛,瞎了狗眼,竟然调戏十六阿哥新纳的小妾,那天正被傅津遇到,当场教训了一番,本想就此了事,不料那恶霸出言不逊,还说什么此仇日后必报之类的恐吓言语,傅津气急,本想剁了这厮的命根子,正命下人脱了那人的裤子,可没想到几个下人正要拖他的裤子,那恶霸当场吓得放了几个惊天的响屁险些没有把几个下人当场熏晕。 众人听到此处,又狂笑起来。 傅津继续说道:这还罢了,恶霸挣扎间,鞋掉了,这鞋一掉不要紧,那双脚太臭了,就连离得几米远的他都险些被熏晕,那些离得近的下人更别提了,都被熏吐了,回家后几天都吃不下饭去。当下他也顾不得给那厮去根,匆忙去了。 傅津讲到这里,立刻被明路打断,明路笑道:“别讲了,再讲,我们也吃不下去了。” 傅津此刻讲的口也有些干了,喝了口酒,道:“不讲就不讲,让瑜弟给我们弹个曲吧。” 众人看向惜日,惜日放下手中筷子,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当下站起身来,如夫人体贴的迎了过来,伸手招来一个婢女,道:“带李公子去听乐阁。” 婢女应是,带着惜日出了亭子,沿着游廊走着。 惜日退出亭子,抬首一看,不知不觉中,月已中天。 游廊四周的灯笼全部被点燃,回首一望,只见夜色中凉亭四周挂起的纱帐随风轻扬,几个浊世佳公子和几个娇俏的婢女正在期间畅饮,恍然间,竟如梦幻般。 婢女沿着游廊兜兜转转,带她来了另一处临池的阁楼,抬首一望,原来这就是听乐阁,听乐阁正好在八角凉亭的对面,中间隔着睡莲池。 听乐阁四周陆续也被点上了许多灯笼,阁内被照得明亮,惜日淡然坐在琴前,忽而抬首,便见,对面八角凉亭内,所有人都注视着她所在方向,当下收敛心神,试了几个音,便要开始奏曲,可尚未开始,一个甜而亮的声音忽然响起:“公子可否奏一曲离伤?” 惜日一怔,回首一望,只见一个体态纤细的女子娉婷地立在她的右后方,女子眸光闪亮,睫毛很长,比之如夫人更加美艳,她长发垂肩,赤着双脚,玉腕上和脚踝上都挂着铃当,身穿蓝色纱衣,随着夜风轻轻飞扬,这一刻,就连惜日都忍不住看得痴了。 惜日恍然轻问道:“离伤?”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似乎面对惜日颇有些羞赧,她的羞赧,却恰到好处的惹人爱怜。 惜日回过身来,轻轻一叹,黯然:她应该就是兰夫人吧,如此美好的女子…… 难怪傅津这般急迫的想看她的舞蹈,即使此刻她还没有开始起舞,都足以令人一辈子也看不厌了吧,明路啊,明路,你拥有如此美好的女子,为何?为何…… 离伤,是一首悲情的曲子,讲的是,女子爱着男子,而男子却并不爱女子,女子为了男子付出了所有,可男子却仍就对女子不屑一顾,最终女子为了男子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在死去时,女子问男子是否爱过她,在那一刻男子才发觉心中隐藏已久的爱,他告诉女子,他爱她,他已爱上了她,女子虽然笑着但仍就遗憾的离开了人世,因为她以为男子只不过是看她要去了在安慰她而已,而始终都不知道,男子已经真的爱上了她。 这首曲子,是当时最为流传的曲子,因它的哀惋,因它的遗憾深深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因为曲中的女子即使离开了,仍就是悲伤的。顾名:离伤。 离伤,想着这个名字,忽然惜日的心中也涌起无限的悲伤。 琴音缓缓而出,悲伤从心底渗入每一个音符…… 这时,兰夫人随着舞曲翩然起舞,她的舞姿确实很美,美得让人目眩神摇,美得几乎令人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琴音缓缓,划入每一个人的心,在惜日眼中,面前的兰夫人美若仙子,可在别人眼中,这充满忧伤弹琴的男子却俨然是月下之神,光华如玉,俊逸出尘。 就连刚赶来的万喜花花魁苏盈盈在看到这一幕时,都不禁微微怔愣,情不自禁的看着池塘对面的男子出了神。 这样的男子,这样俊逸非凡的男子,深深的打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苏盈盈忍不住轻轻吟唱起了离伤。歌声优雅哀伤,婉转悠扬…… 这一夜,所有人都盼着这一曲不要停止,永远都不要停止。 这一夜,是明路几人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夜。 这一夜,还有一个人也来了。而且即将带来一场天翻地覆。 惜日弹完琴后,兰夫人翩然退下,临去前,再次羞涩的看了几眼惜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丢下了一个纱织的手帕。 可惜,惜日只当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听乐阁,临走前,风儿像是故意似的吹起了手帕恰好落到她脚边,可她却一脚踩了过去…… 男扮女装与女扮男装(下) 八角凉亭,在这期间又多了几人,刚刚苏盈盈的歌声,惜日已经听到,但她没想到,来得不只苏盈盈一人,还有另外四人,这明路不只去万花楼嫖妓,没想到连府中都招妓,惜日顿觉厌烦,他身边有那么多好女子,却仍不满足,这男人…… 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明路和苏盈盈,彼此正温柔软语,再看明路身后的如研,早已经退下了。 惜日刚步入八角凉亭,迎面就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直向她扑来,抱住她胳膊,一下子就粘了上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是痉挛似的向她眨呀眨,眨得惜日都忍不住眼睛狠狠地卡了下,那女子娇笑道:“公子,快来喝杯酒……”不由分说拖着惜日就坐在了椅子上,还一屁股挤开了一旁的傅津,傅津正和刚来的万花楼女子调笑,一回头见女子的座位把他的椅子挤在了一边,也不在乎,邪笑着忽然摸了一下娇小女子的屁股,那娇小女子一声尖叫,狂跳起来,傅津哈哈大笑。 惜日讶然看到娇小女子的眼睛里面几乎冒出火来,立刻诱导道:“你叫什么名字?” 娇小女子注意力被转移了,看向惜日,娇滴滴道:“妾身叫红绿。”又粘到了惜日身上,惜日尴尬的想甩脱,但最终还是忍了。 禧恩道:“瑜弟的琴音果然是天下一绝,一曲离伤,令闻者都悲伤起来。”禧恩出身军旅但显然却因这离伤多愁善感起来,一旁女子频繁示好,似乎也不能把他从悲伤中解脱出来,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眉间染上了些许愁绪。 纳兰也异于往常,似乎无心身旁女子,瞥向惜日的眼神里有种莫名的情绪,道:“瑜弟,你的琴音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人的心绪跟着琴音的悲而悲,喜而喜。” 一旁傅津忽然从身旁女子的颈窝处抬起头来,接口道:“所以我说,如果瑜弟是女子该多好,无论如何,我也定要娶到,这样一辈子都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了。” “傅津。”明路道,“瑜弟是个名副其实的男子,休要胡说。” 傅津一旁的女子此时不依不饶道:“爷,难道翠儿不好吗?” 傅津立刻笑道:“翠儿好,好。” “那就亲翠儿一下,爷才是真正的喜欢翠儿。” “好,好……”傅津一脸色相的亲向翠儿的脸颊。 惜日尴尬笑着,没有开口,一旁红绿殷勤布菜,还频繁往她嘴里送,她笑着拒绝,可效果不太显著。拒绝了这个,红绿就给她夹那个。 拒绝多了,红绿也像翠儿似的娇问道:“公子,难道红绿不好吗?” 惜日看着红绿的眼睛,忽然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立刻敷衍道:“好,好。”心里却道:好什么好,不知为何,浑身冷汗直冒,有种惊悚的感觉。 “那就亲我一下,公子才真正的喜欢红绿。”惜日一听这话,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刚想拒绝,就见明路有意无意的看着她,心下一惊,慌忙就向红绿亲去,心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 此刻红绿刚好转头又要和她说些什么,似乎没有料到她真的会来亲她,就刚好这么一转头,两唇相接…… 月上中天,大家喝得也够了,软玉温香抱满怀,惜日本要离开,却被明路执意留下了,连住宿都安排好了,见其他几人都各自抱着怀中女人进了客房,惜日心里十五个水桶吊着七上八下的不能安生,一路上被手劲出奇大的红绿拉到了客房,似乎不是惜日嫖红绿,而是红绿要嫖惜日。 惜日整个心神还在刚刚那个吻上,当那一个吻印下时,惜日真的想不顾形象的抱头痛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苍天啊,她不想活了,她不要活了…… 她只顾沉浸在自己无尽的懊悔中,却没有注意到当时一旁红绿身为一个妓女不应有的惊愣神色。 当房门哐当一声被关上时,惜日惊然,红绿步步逼近,虽然身形娇小,但不知为何气势压人,惜日一步步退却,双手护住身体,有种要被侵犯的感觉。 红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张狂,笑得不可遏制,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头发散乱掉在了地上,笑得衣衫被崩裂,笑得一双绣鞋都被甩到了墙角,笑得一张脸皮从脸上掉落…… 惜日定睛一看,这哪里还是刚刚的红绿,这明明就是那个该死的,阴魂不散的,冤家死对头——龙茗…… 此时此刻,惜日心中万分复杂,眼看着红绿笑得张狂,与此同时,身体在一瞬间奇异的膨胀,骨骼咯咯作响,身形从娇小渐渐变得高大,硬是撑破了衣衫,心下暗惊,像是看怪物一般,退至墙角。直至红绿脸上易容的人皮面具掉落,入眼的竟然是龙茗那厮……一股恶气陡然堵在胸口! 他居然男扮女装,他居然扮成妓女,他居然被傅津摸了下屁股,他居然还和她亲吻了…… 惜日本已退至墙角战栗不已的身体下一刻几乎浑身都能喷出火来! 愤然的左顾右盼没看到什么趁手的家伙,刚好墙边栽歪着两双大号绣花鞋,拾起来就向正大笑不已的龙茗劈头盖脸冲了过去,这辈子,惜日也没这么想扁过人。 龙茗本来可以躲开的,可一身超小号且已经破掉的衣衫像绳子一样绑住了他的手脚,刚想挣扎,就栽倒在了身后的床上,然后就听到,一声接着一声:啊……啊……啊……啊……的叫声,外加床板的嘎吱声,还有啪啪的响声…… 此时隔壁正耳鬓斯磨的傅津、翠儿二人,隐约隔墙听见声音,傅津怔愣了一下,翠儿一下子脸颊就红透了,羞涩的垂下头去,傅津回过神来,邪笑道:“没想到瑜弟是这般勇猛,真是真人不露像啊!”伸指邪媚地勾起怀中翠儿的下颚:“我的翠儿,良宵苦短,我们也要快些了。”在隔壁异样声音的刺激里,翠儿露出媚态,状似大羞,躲到了傅津的怀里,傅津心中一荡,三魂丢了七魄…… 再看隔壁,惜日打累了,鞋还留在龙茗的脸上,龙茗无奈且悲哀地挥掉了脸上的绣花鞋,叹道:“一失鞋成千古恨啊。” 惜日闻言,怒目而视。 可乍见到龙茗脸上的鞋印,忽然喷笑出来,一口恶气就这样消掉了一半。 刚刚他挣扎,她狂打,当时一心想的就是拿鞋底打他那一张脸,不打别的地方,就打那张脸! 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这几日,她忍他已经忍到极至了,以前是拿刀都砍不到他,没想到今天他作茧自缚,一只绣花鞋就把他解决了。 看到他如今衣不蔽体的横躺在床上的模样,没有羞愧,只觉得好笑,非常非常的好笑。 龙茗瞥了她一眼,看到她一脸邪恶的笑容,慌忙扯过一旁锦被裹在了身上。 本来他刚刚是不小心,因为一时忍不住笑得太厉害,体内的功力一下子泄了,所以身体突然恢复正常才把这一身衣裳撑破,后来又因为为了躲避惜日的乱打,本来破掉的衣衫更破了,如今才如此狼狈。 此时,客房静了下来,连彼此的喘息也都停止了。 一男一女分占一张床的两边,彼此怒目而视,他衣不蔽体,她一脸邪恶。 他二人眼对眼,彼此敌视着对方,全都恶狠狠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欲把对方碎尸万段。 气氛一时冷凝,客房一时寂静…… 就在这时,隔壁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 客房越来越静,声音越来越奇怪,气氛越来越……诡异。 恶狠狠的对视不见了,他二人彼此缓缓别过头去。 声音依旧持续着,龙茗忽觉浑身燥热起来。 惜日也觉得浑身热度持续攀升,轻轻咳了几声。 隔壁这声音…… 嗯…… 终于,龙茗打破了寂静,像是怕惊动什么,说话的声音很轻,近似呢喃,但如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惜日都能很灵敏的听到,所以他说的话,惜日听得很真切。他说:“女人,你知不知道,今晚我没来你肯定露馅,你居然还打我!”声音透出不满,是很不满! 惜日一怔,蓦然懂了他说的,今晚如果红绿不是龙茗而真的是一个万花楼的妓女,那么现在…… 她虽然心知肚明,可心里偏不想领他的情。回头,斜睨着紧紧裹住被子一脸正色面颊却微红的龙茗,阴森森地道:“你不知道妓女就是要被人欺辱的?!” “原来你心肠这么邪恶,果然越美的女人越毒辣。” “谢谢你夸奖我的美貌。”。 “不知廉耻。”唾弃,鄙夷。 “哼,不知道今天谁被人调戏了。”惜日意有所指,有意无意的看向龙茗的屁股。 龙茗立刻想到今晚被傅津那厮摸了一下屁股,火冒三丈,再看到惜日的得意后,又狠狠压抑了怒色,无所谓地道:“总还是不亏,今天有人主动送上香吻一个,算是补偿。” 一句话,惜日脸色变了又变。 隔壁的声音仍在继续…… 客房一静下来,就陷入莫名的尴尬。 隔墙有耳 龙茗似自言自语道:“怎么样,今晚我装得像不像?” 隔壁的声音是一种恐怖的折磨,惜日根本无力抬头去看龙茗,闻言,想不理会他,可察觉到他等待的目光觉得如果不回答很别扭,就脸红脖子粗的敷衍的点了点头。 看到她点头,似得到了某种肯定,他声音渐渐增大,大义凛然的道:“我可是牺牲了自己来救你的!” 惜日依旧低低垂着头,低声道:“是够牺牲的。” 龙茗又想起被傅津摸屁股那件事,一时气闷。 隔壁的声音终于渐渐停歇了。折磨终于停止了。 似有心灵感应,二人同时吐了一口暗气。 一听见龙茗和她同时吐气,惜日下意识斜睨了龙茗一眼,正瞧见他全身上下紧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也正侧目瞧着她,目光相遇,他戏谑道:“怎样?我的身材还不错吧?” 惜日一脸嫌弃状,渐渐恢复了常态。 他似忽然想起一件事,惊道:“糟糕,衣服破了,明早怎么出门?” 惜日冷哼道:“你还知道啊!连皮肉都露出来了,我看你明早怎么走!” 龙茗一笑,收回惊讶,又道:“衣服破得不能穿了,嗯,不过这样也不错。”他忽然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惜日暗自纳闷,这有什么好?虽然心中有疑问,但因为看到他一脸等着她问他,期待她问他的模样,就怎样都不想去问了。 他们彼此不再话说,又恢复了相看俩相厌的状态。 龙茗开始假寐,惜日也装睡,幸好床很大,二人各守一边,各怀心思。 许久,屋内的烛火燃尽,熄灭了,屋内陷入寂静的黑暗,只除了门口和窗边,月光透过木棱映下的些许光亮。 三更过了,惜日真的很累,可却如何都睡不着,头部隐隐开始作痛。 忽然有点想出恭,大概是晚上喝酒喝得多了吧,屋里有夜壶可她怎能用? 忍了许久,终于忍到再也忍不住了,侧头看了看龙茗,他似乎已睡着了,呼吸均匀。 小心摸索着下了床,尽量不想惊动龙茗,只木床轻轻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她好不容易小心翼翼的下了床,一抬头惊见龙茗正目光炯炯地瞪着她,一双眸子黑亮黑亮的,令她头皮发麻。这还不算什么,更令她气恼的是,龙茗居然一脸防备她侵犯的样子,有没有搞错! 惜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了,摸黑挪向门边。 身后传来低低暗哑的声音:“你去哪里?” 惜日一想自己的去处,忍不住脸色微红,幸好黑暗帮她做了很好的掩饰,道:“要你管!”可刚说完,又怕龙茗不死心追问,不耐烦的加了一句:“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心。”身后之人低声道。 开门的手停了下,她微微点了下头,也不管黑暗中他能否看见,便开门出去了,回身关门时,瞄见龙茗已经闭上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明亮悠闲的下弦月高挂天空,弯弯的,似在微笑,风儿绕着柳树嬉戏,偶尔发出刷刷的笑闹声,几只鸟儿不知道是不是才结束了夜宴回家,唧唧喳喳的还在唱歌。这样的夜晚,其实很舒爽。 可有一个人却不这么认为,此时此刻,她已焦头烂额,只管捂着肚子,步履维艰,在明郡王府中兜兜转转许久,就是找不到她要找的地方,茅厕你在哪里?乖……快出来吧…… 明郡王府,比之她家,大了近三倍,按理说,茅厕肯定在客房北边,可她找了半天就愣没找到,明郡王府应该守卫森严,可她走了半天就是没遇到一个人影,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要考验她的憋功,还是希望看到她就地解决? 可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又转了一个弯,已经不知道转的第几个弯了,入眼的是一片山茶树,是一个就地解决的好地方。 管他是谁在这个小院中种满了山茶。她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地解决就就地解决吧,再憋下去,会出人命的吧。她左顾右盼,未见人影,连鬼影都没看见,想到此处头顶莫名的飘过一阵凉风,不禁打了个冷颤,肚子更加痛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速战速决吧! 终于解决了内急,惜日一身舒爽,打里好自己,再次仔细观察四周,见无人,便真正放下心来,信步走出了山茶林。 沿着来时路返回,虽然刚刚很急,可一路上她都有细心记下路,她是一个谨慎的人,当然,除非事出紧急,逼不得已之外。例如:山茶树中出恭…… 刚走出不远,就忽然传来一阵箫声,心中一惊,是谁?这么晚在明郡王府中吹萧。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明路,可明路现在应该和苏盈盈在……不会是他,那么到底是谁? 听声音,此人就在附近,那么刚刚她的一举一动是否已被他察觉?想到此处,一阵紧张。暗自决定去看看,吹萧的人到底是谁! 顺着声音,惜日小心来到山茶林内,只见一座二层小阁楼单独伫立在林中,在山茶林的掩映下,惜日抬首望去,只见吹萧之人此时此刻就在二楼,他,独自一人,月色下迎风而立,手中一柄长萧正在唇边吹奏,忽然,那人放下了唇边的长萧,似对她所在方向问道:“瑜弟,是你吗?” 惜日一惊,黑暗中而且四周都是山茶树,他竟然发现了她,而且准确地认出了她是谁,听声音,竟然真的是明路。 惜日仰头高声回道:“正是小弟。” 明路忽然一撩衣襟,从阁楼的二楼飞身落下,眨眼间就到了她的近前。 “瑜弟,这么晚,你怎会在此?”明路问道。 惜日微微怔愣,暗自揣测该如何回答明路,不知道他刚刚是否有发现她在山茶树林里……一想到此,心都凉了。 既然如此…… 她笑道:“小弟今晚喝多了,头痛难受,想出来走走,可走着走着忽然想……嗯,不得已,借用了您府中的山茶树林,一方面解了自己的难言之隐,一方面也为你府上的山茶树贡献了些肥料,正在此时,听见了箫声……” 明路轻笑了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顺理成章的话,道:“瑜弟,你见到我似乎很意外?” 惜日没有否认,反而点了点头,道:“小弟刚刚还在猜测是谁这么晚在此吹萧,本来想到的第一个就是您,可后来一想盈盈姑娘,嘿,所以小弟一见是您还真挺意外。” 明路道:“我刚刚也想到你,忽然很想见你,没想到,你竟真的出现在我眼前。” 惜日暗惊,蓦然抬首直视明路,只见他,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她不敢审视那双眼眸中的含义,撇开了目光,其实,她很少敢直视或者审视明路,在她心里,始终有几分畏惧或是心虚存在。 她望向天空中的弯月,暗敛心神,若无其事的笑道:“明郡王月下一人独自吹萧,何等风流潇洒,不想美人想小弟作甚,岂不煞了风景?咦,难道明郡王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弟效劳?明郡王尽管吩咐,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明路轻笑,低首轻轻抚摸着手中长萧,道:“瑜弟,你说对了,有件事,是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事?”惜日问道。 “你知道距京二十里的大罗山吗?” 惜日摇头,其实她知道,只是一个刚来的外地人,自然应该不会知道,所以她假装不知道,一脸疑惑状。 明路点点头,解释道:“大罗山有一群山贼,近年来势力日益壮大,最近频繁作案,就在今晚宴席之后,禧恩接到旨意,皇上限他十天剿灭山贼,时间紧迫,如果那群山贼仗着地势之便,据守不出,如果强攻,必定伤亡惨重,即使剿灭山贼也只是罪不是功,我们商讨过,设下一计,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哦?明郡王的意思是,小弟能帮得上忙?” “是。” “需要小弟作什么?”虽然直觉就不是简单的事,但她不得不问。否则,便要被明路小瞧了。 明路并没有犹豫,对她祥述了一番,后道:“瑜弟,此番甚是危险,我知你没有防身技能,但有我在身边,我不会让你出任何差错的,不过,事关重大,你可以好好的考虑考虑再回复我。” 还考虑什么呢?如果这一次她退缩了,那么长久以来他们几人彼此间建立的关系,必定产生裂痕,况且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事的。如果这一次帮他们擒剿了大罗山贼,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必定更加亲近,事情就会更加顺利。可如果真的有什么差池,是不是她的性命都要……是不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可拒绝……不能。那么就只有答应。 惜日当机立断道:“好!小弟信任明郡王还有禧恩兄,小弟没什么本事,从未想过有一天也能为朝廷出力,为民除害。如今是小弟力所能及之事,小弟怎会拒绝!” “好。”明路道,激赏的看着她。 她只略微与他四目相对,看向远方微微发白的天边,顾左右而言它道:“天快亮了,明郡王,小弟先回房了。”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小弟记得路。” 他点了点头,也没有强求。只道:“夜黑路暗,瑜弟小心。” “是。”惜日道,转身而去。 不知为何,惜日始终觉得背后明路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令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直到转弯,那种感觉才消失,瞬间,如释重负。 回到房里,一人披着被子站在地上,像个粽子,一见她进来就迫不及待的低声质问道:“你为什么答应他!你会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惜日一怔,就着窗口透过来的月光隐约看见面前龙茗焦急的面孔,一个念头忽现,沉沉问道:“你偷听我们讲话?!” ……默认…… 忽然又想到一件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几乎让她整个心肝肺都揪起来的事,疾声问道:“你有没有偷看我……”说不下去,但目呲欲裂! “我没有!”他急声辩解。 惊!怒!他明显是欲盖弥彰! “你没有什么?”咬碎银牙的声音。 “我没有……”泄气的声音。 “你没有什么!”抓狂的声音。 “我没有……”没有底气的声音。 “你没有什么!”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 “我没有……”害怕颤抖的声音。 啪……啪……吱嘎,嘶……啦…… 一切平息,静…… “我讨厌你用绣花鞋打我的脸……”奄奄一息的声音。 身不由己 其实惜日并没有打到龙茗的脸,虽然手中提着绣花鞋确实是直奔龙茗的脸去的,但因为这一次龙茗早有防备,裹着被子左躲右闪速度也很快,所以,二人在屋内绕房奔跑了不下百圈,惜日先后扑倒数次也没有打到龙茗的脸。 直至,二人都累得几乎奄奄一息了。 一夜没睡,一大早又晨练,惜日累得浑身出了许多汗,无力且被迫的听着龙茗在她身旁戏谑的说道:“我讨厌你用绣花鞋打我的脸……” 一时哭笑不得。 她也讨厌提着绣花鞋追打他好不好!毕竟她是个大家闺秀呀,进退知礼,举止得宜的名门小姐。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一切都要怪他!都是他几番把她气得失了态,就连她以往最在乎的礼仪都顾不得了。这龙茗,肯定是她上辈子的冤家死对头。一生下来就注定要与她斗气的。 可该死的,他为何轻功这般高强!除了昨晚歪打正着之外,今后想来再也不会有机会出这口恶气了。 悲呼哀哉…… 难道不得不这样,罢了?…… 此时,天已大亮,客房外,一名婢女敲了几下门,在门外轻声问道:“李公子,起了吗?” 惜日略微整理了一下,打起精神,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婢女放好了洗漱用品,就要退下,此时,裹住被子靠到床内的龙茗忽道:“麻烦姐姐给我拿件外衫来,昨晚的衣衫被李公子撕破了。” 噌!一股热气涌向惜日的面颊。 婢女也好不到哪去,慌忙应了,快速退出了客房。 见婢女关好了房门,惜日猛然回头,恶狠狠怒视不知何时已从头至尾变回红绿的龙茗。 就在她刚刚悲呼哀哉时,他变脸也变了身。 龙茗斜睨着她,一脸戏谑加挑衅,笑道:“你总不能让我衣不蔽体的出门吧?” 惜日咬了咬牙,嫌弃地不再理他,匆忙洗漱后,撇下他,摔门而去。 龙茗也没拦她,耳边静听着她微含怒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淡淡的笑了,手指轻抚唇畔,恍然间,回忆倒退到昨晚与她两唇相接的霎那,那么柔软,那么温暖,淡淡的带着酒香…… 天亮了,他的事情已经做完,后面的她自己足以应付。但是,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剿灭山贼有多危险,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这女人怎么有时候聪明得让人吃惊,有时候又笨得无可救药! 院内无人,惜日一时气闷,埋头走了一段后,才发觉自己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好慢下脚步,想找个人问问。 清晨,阳光温暖,气息清爽,昨晚的荒唐就像是一场梦…… 她真希望这场梦赶快结束,她捂住额头,虚靠在了游廊柱旁,不知是因昨夜的宿酒还是昨晚一夜没睡,她觉得很难受,很难受。 “瑜弟,你不舒服吗?” 相对于她的憔悴,明路却是一身清爽,她抬首面对迎面而来的明路,笑道:“不碍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明路对她和煦的微笑,道:“我让人为你备一杯提神茶。” 惜日摇了摇头,迎着晨光,深深吸了口气道:“早晨的空气真好,我感觉好多了。” 明路站在她身旁,侧首看着她,却见她唇边一抹微笑,微闭着双眼,向后扬起头,深深吸入气息,又深深的呼出,似在感受早晨清新的空气,晨光照在她的面容上,柔和万千。 这么近……触手可及……就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心,不受控制,他忽然很想…… 可……他是一个男子,他是瑜弟! 这个认知,惊得明路立刻收敛心神。 这时,管家从另一边快步而来,向明路、惜日请了安。方道:“纳兰公子他们已在前厅候着了。” “嗯,你先下去,给瑜弟准备一杯提神茶送来。” “是。”管家领命而去。 明路对惜日道:“我们也去用早膳吧。”不自觉的,语气温柔,明路心头一震。 惜日却未察觉丝毫不妥,揉着微疼的额头,微笑点头。 他二人刚进前厅,惜日就看见纳兰和傅津二人正在开怀大笑,不知道一早又有什么乐事,令这二人如此开怀,禧恩不在,想来昨晚就已经离开去准备剿灭山贼的事了吧。 厅内二人一见惜日、明路进来,一脸暧昧之色,傅津最先道:“我听说,昨晚瑜弟把红绿的衣服都撕烂了……” 惜日脚步一顿,尴尬起来。 明路见状,斥道:“傅津,一大早就胡说。” 傅津继续笑道:“我可不是胡说,今早我一出门正听到红绿向婢女要外衫,口口声声说衣衫昨晚被瑜弟撕破了,是不是啊,瑜弟?” 惜日哭笑不得,没想到,早上龙茗要衣服的时候碰巧被他听个正着。当下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傅津见惜日羞赧不已,越发的觉得有趣,继续说道:“昨晚瑜弟真是厉害啊,隔着一堵墙我都听得真切,小红绿叫得声音很凄惨啊。” 傅津说的是他们,但惜日想到的可不是,她想起昨晚自己和龙茗听到傅津和翠儿……一时,惜日恨不得什么都不顾的夺门而逃。 明路斥道:“傅津别说了,瑜弟年纪小,不像我们。” 几人大笑起来。 终于坐下用早膳,但惜日并没有吃多少,一方面几人异样的眼光不停地在她身上逡巡,令她如坐针毡,另一方面,她身体不太舒服,吃了几口便托词自己身体不适,想先回家休息。明路再三挽留,她却执意要走,尤其一旁傅津笑她昨晚定是累坏了,惜日真是片刻也呆不下去了。 明路终是放她走了,只命人备了马车送她回去。 终于离开了明郡王府,惜日如释重负。 回到了宅子。一进门,田双、田勇便迎了上来,一脸担忧,惜日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只觉疲倦,挥退了他们,独自进了卧房,和衣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这一睡,直至下午酉时。 期间,反反复复的都是梦,梦很乱,醒来时却一点也不记得。 醒来后,惜日随意吃了些东西,田双在一旁伺候,见惜日吃的差不多了,方道:“小姐,田勇已经打听出来,明郡王的额娘常在每月的初一会去城南大佛寺听抚远大师讲禅。” 惜日放下碗筷,用手帕轻擦了嘴角,又用田双递过来的水漱了口。 田双方道:“小姐,田勇问,是否按计划行事?” 惜日懒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休息,叹道:“田双,你说,我这么做,到底……对吗?” 田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惜日问的是什么,唤道:“小姐?” 惜日一叹,黯然道:“我做了这许多荒唐事,自己都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如今,我很累,也很疲惫,觉得自己做的一切像场闹剧,都只是徒劳。” “小姐……”田双低叹,道:“田双不知道小姐做的对还是不对,但田双知道,小姐这阵子经常开怀大笑,神采奕奕,看在田双眼里,小姐这阵子活得很快乐,田双也不知道这门婚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如果小姐不喜欢,那么这门婚事在别人眼里再好,在小姐心里也不会好。小姐,你以前常说:没试过怎么知道?” 是啊,没试过怎么知道?她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田双一番话,惜日的心结稍解,叹道:“田双,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惜日考虑是否要告诉田双,她昨晚答应明路要作的事,但反复思量,一方面怕田双担心,另一方面,也怕田双、田勇反对,令她本来就有些犹豫不定的心更加动摇。 她忽然有些怕了,真的怕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而害怕,毁婚,她并没有一步步去接近,一点点去实现,反而竟做些危险而无用的事,越发的泥足深陷,越发的身不由己。 ************* “小姐。”田双错以为惜日是担心明路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劝道:“或许是你多想了,明郡王没那么容易发觉你的身份,除非他知道你会易容术,再者,即使明郡王知道了又如何?小姐你曾经说过,如果真有那么一日,你愿离开这里从此隐姓埋名于江湖,田双可是很期待那一天呢。到时,田双、田勇都愿陪小姐一同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惜日失笑。 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迫不得已,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身不由己。 江湖……那不过是她们孩童时的幻想,如今或许只有田双还一心想当一个扶危济困的女侠。 只不过…… 田双说得对,万不得已时,她可以离开,隐姓埋名独自一人。 消失在茫茫人海…… 这是一条退路,虽然不好。但是,对于眼前荆棘布满的一条路,忽然之间因为有了一条退路,让她突然变得有了些许勇气努力下去! 田双又问道:“小姐,明日正是初一,明郡王的额娘会去大佛寺听禅,田勇问小姐,是否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惜日思索片刻,道:“就按计划进行,你和田勇要谨慎准备,此事必须小心,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是。” “龙茗呢?”惜日忽然想起,龙茗龙大少爷前晚还借住她这里。 “龙少爷昨天就走了。” “一直都没回来过吗?” “龙少爷临走时说要去他堂兄那里,难道他没告诉过小姐?” 惜日闻言微怔,点了下头,衬道:龙茗堂兄正是索阁,她竟然忘了,或许是前天晚上烦心的事太多,才让龙茗这厮住在了这里,否则……,不过,龙茗到底是什么身份,若说他堂哥是袭郡王索阁,他也应该是出身皇族,可他却姓龙,一个苏州富商的公子,如按常理龙茗若真是皇族子弟,单以此人的容貌就可以在紫禁城掀起轩然大波,但从来没有,不禁没有,她连听都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年轻公子。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真正的皇族,可他却是索阁的堂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惜日只点了下头便陷入沉思,田双静静的收拾了碗筷,自下去办理惜日交代的事情,不敢打扰。 惜日最终还是没有告诉田双她要帮明路剿灭山贼之事。而事情就定在后天……,明晚,她还要去明郡王府准备。 第二日,田双打扮成她的模样,一大早在田勇的陪伴下坐着轿子出了门,去了大佛寺,惜日独自留在府中。 就在田双刚走不久,田府家奴就送来了皇太后宣她进宫的旨意。 惜日接了诣旨,心里一时千头万绪,已经一年多了,她没有进宫见皇太后姑母,以前是因为娘亲病重,后来又因身在苏州,无法相见,但她自苏州回来也有许久,却始终有意对皇太后姑母避而不见,虽然以前都是虚情假意,但毕竟,她是她的亲姑母,从小到大承欢膝下,人非草木,怎能丝毫无情?突然知道姑母要见她,心中也不禁热了起来。 如今田双扮成她的模样出现在大佛寺,按道理她不应该再以田惜日的身份出现,但毕竟事出突然,她不得不进宫去。 都在演戏(上) 她先恢复了装扮,再回到田府带了另一个丫鬟陪同她进宫去见太后。 她已很久没有进过宫了,匆忙间挑了几个从苏州带回来的小玩意,以前皇太后姑母很喜欢她偶尔带进宫的民间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又换了合适的宫装,带好出入门禁的合符,一切准备妥当,在丫鬟的陪同下,惜日坐上备好的轿子,这才向紫禁城行去。 临上轿前,遇到了妹妹田惜云,她还是老样子,一副矫揉造作的病西施模样,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两个侍从小心服侍,就连走路都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怕摔倒似的,一见到惜日颇为惊讶的低呼了一声,惜日坏心眼的暗忖:没有把她吓死吧。 田惜云敷衍的向她微施一礼,娇声骄气的唤道:“姐姐。”似才看到惜日身后的轿子,惊讶道:“姐姐,好久不见,你才回来,就急着外出吗?” 惜日笑道:“是啊。” 惜日并没有多说,但惜云看到惜日手中的诣旨,只一见便知道是皇太后宣见。眸中闪过一抹愤恨。 从小到大,田惜日始终压制着她,从小她就是爹爹的心肝宝贝,是皇太后姑母最喜欢的侄女,长大了只比她大一岁的田惜日,更凭借天生美貌顺理成章的成了京城第一美人,光芒永远照向田惜日,而她田惜云却永远只是陪衬,没有人在意她,爹爹总是对她不满,皇太后姑母也对她不闻不问,外人更是只看到田惜日的好,即使两年前田惜日名声变坏,人们讨论最多的依旧是她田惜日,而在谈起她时,以前会说:“哦,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的胞妹啊。”现在却说:“哦,就是那个嫁不出去的田惜日的妹妹啊。”她恨! 田惜日就像个梦魇,似乎只要有她在,别人就永远都看不到她田惜云,所以,她讨厌这个姐姐,从小就讨厌,而今更令她憎恶,甚至看到她就厌恶。 惜日注意到了惜云憎恨的眼神。 以前甚觉得意的事情,如今…… 从小,在这个家里,娘亲就告诉过她,不踩在别人的头上,就会被别人踩在头上,就会受人欺辱。自己已有的地位绝不允许别人动摇半分,捍卫自己的地位,就像是捍卫自己领土的一场战争,危机你地位的人,都是你的敌人,在这样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其实,惜日知道,不只是她从小如此长大,惜云也是,但她终究是踩在了惜云的头上,所以惜云才会如此厌恶和憎恨她吧。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中,这已经成了她们生存的本能,这能怪谁呢? 只是,如今她已不是两年前的田惜日了,地位,在她眼中已不在那么重要。即使唾手可及的郡王妃称号,她都要亲手去毁掉! 不再多想,惜日一笑,不再理会惜云的恨意,坐入轿中,说道:“起轿。” 脚夫一听见吩咐,立刻平稳的抬起轿子,出了田府,向紫禁城方向而去。 轿子微晃,穿过人来人往热闹的大街,一步步接近已两年未去过的紫禁城。两年前,她很喜欢去那个地方,两年后,她害怕去那个地方,如今,她已无所谓了。 轿子只能停在内务府,惜日和伺候她的丫鬟由一个小太监领着步行来到慈宁宫外。 丫鬟在外候着,小太监也请安退了下去。惜日一人步入院内,刚进入院中就惊见明路也在此地。 他背对于她正和伺候太后的李公公说着什么。 惜日一时怔在当地,忽然有种想转身逃走的冲动,可终究硬生生的忍住,紧握双拳,暗敛心神,试图摆出自以为惊喜的笑容,可此时此刻惜日真想手中有面镜子,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惊喜是否摆对了没有,不然可以对着镜子先摆好了,再给明路看。 李公公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刚进来的她,立刻笑着对明路说了什么,只见明路随即转身向她看了过来。 与明路避无可避的四目相接,惜日继续保持惊喜,又想起明路心中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要立刻扑上去叫他一声‘我的路路’,可这毕竟是第一次她以真实的身份面对明路,再加上以往的习惯,心中难免胆怯,而且在此时此地,她真那么做的话……不只会吓倒一旁的李公公,或许会更加事以愿违。 罢了,如果演不好,不如不演。心下一定,便淡然承接了明路若有所思的眼神。她知道,此时,明路定在疑惑她今日的不同。 让明路以为她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让他觉得她虚伪做作?惜云的样子学一下如何?……惜日片刻间便想了多种方法应付明路,但可惜只是想想,都没用上。 这时,李公公笑迎了上来,道:“小姐终于来了,您不知道,这一久太后常念道着您,说小姐怎么从苏州回来也不进宫陪陪她。” 惜日对李公公微笑道:“惜日最近身体不适,一直未能进宫见皇太后姑母,劳她老人家挂念,烦请公公进去禀报一声,说惜日来了。” 他二人边说,李公公边把她请到了明路跟前,方道:“明郡王,小姐请稍等,奴才这就去里面禀报一声。” 明路收回了审视惜日的眼神,对李公公笑道:“劳烦李公公。” 惜日一福,道:“劳烦公公。” 李公公虚扶一下,笑道:“二位哪里话,真是折杀奴才了。” 明路点头一笑,李公公才笑着转身进了屋子。 李公公这一走,惜日立刻察觉到明路的目光又看向她,微一沉吟,立刻侧首对明路展露了一个自认为平生露出的最痴的笑容,尽她所能的傻笑道:“路路,我们真是有缘,又见面了。”按道理,她应该恶心地倚靠过去,可怎么样她都做不出来,而且这一句话说出口的感觉也甚是别扭。她暗中捏了一把汗,忖道:算了,还是不要强撑下去,否则弄不好倒适得其反。因为此时,她感觉自己的面部都是僵硬的,不敢想象她现在面部抽搐的笑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再一次后悔手中没拿面镜子。 明路闻言,紧簇眉头冷哼了一声,道:“田小姐,注意你的身份。” 他的口气令惜日一怔,他对待她的态度…… 他似乎不屑于看她,这个认知令惜日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沮丧,一个念头忽现,她试探着伸出手要去抓明路的衣袖,却见明路忽然一拂袖,目露嫌弃,冷冷道:“放肆,成何体统!” 惜日一怔,默然收回自己的手。 这时,李公公出来了,惜日却见明路已摆上了一副笑脸。 李公公笑着对明路和惜日道:“太后宣明郡王、田小姐进去,明郡王,田小姐请。”说罢,连忙为明路和她打开了门。 此时,明路体贴的让惜日先行,举止儒雅有礼,虽然仍就不愿直视与她,但哪里还见刚刚的疏离冷淡? 原来,不只她会演戏…… 因为有明路在场,太后坐在帘后召见了他们。 原来,太后叫他们一同入宫,是为了问他二人的婚礼准备的如何了。 皇太后竟似颇为喜见他二人在一起的模样。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也竟挑些‘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话来讲,惜日一脸假笑,明路一脸微笑。时而与明路对视,惜日立刻摆出羞涩无比的样子,以配合大家的感觉。 之后,太后让明路到厅外候着,单独把惜日叫了进去。两年未见,皇太后姑母看惜日的眼神多了一抹怜惜,惜日侧坐在姑母的对面,太后拉过了惜日的手,叹道:“孩子,这两年你吃了不少苦吧。” 不知为何,太后的一句话,令惜日红了双眼,太后忙道:“别哭,就快当新娘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姑母……惜日不孝,这么久都没进宫见您。” 太后微笑低斥,”你是不孝,亏我这么疼你。” “姑母……”太后状似责备,实则贴心的低斥,令惜日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原来,认为以往都是虚情假意的只有她自己而已,原来,姑母是真心惦念着她的。她忽然好想扑到姑母的怀里撒娇,告诉姑母,她不要嫁给明路,她不想嫁给明路。可……她却明知道,皇太后姑母认为她嫁给明路是她最好的出路,就像是当年以为她嫁给索阁是最好的选择一样。与幸福无关,只因为这是为她选择的最好的一条路。 其实,姑母是疼她的,只是,如果有一天,姑母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不知道还会不会对她一如既往的疼宠呢?……如今她是逆天而行,成功的机会几乎等于零,只是她还不肯就此认命,就是不肯。 太后赏赐了她许多东西,命人送到了田府。 临别时,惜日对姑母竟有些依依不舍,相比以前的虚情假意,多了几分真心。 明路始终候在厅外,姑母让她和明路一同出宫,有意让他二人独处。 一路上,惜日静静的不言不语跟在明路身后,若有所思。 她的身后跟着随她一同进宫的婢女,还跟着明路带来的随从四人。 就这样老老实实,默然的跟在他的后面,直至内务府,明路的侍从为他牵过马来,惜日也看到了一直等候她的轿子。 按照惜日的身份,轿子本应停在下马碑,而不应该停在内务府,但因为皇太后宠爱,予以紫禁城骑马的合符,所以轿子才可停在内务府,这是与王公同等的礼遇了。 此时,本是背对着她的明路忽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惜日立刻摆上一脸假笑,微一福身,娇滴滴的道:“劳烦明郡王送到此处……”话尚未说完,手臂便被明路托起,身体顺势站直,她下意识抬头与明路对望,明路轻柔的笑着,那样温柔,那样优雅,那样的虚假,惜日第一次见到明路对她如此微笑,见他眼中有种说不清楚的温柔流露,暗惊,想继续假笑,却只觉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原来真的不只她会演戏……他演的更好…… 他们的身份,他们之间的关系,宫中想必没人不清楚。 众目睽睽之下,他待她极温柔,扶她上了轿,他也上了马,跟在轿旁,一副守护她的样子,一同出了宫。 只是,刚刚他一句近身耳语的话,令她如坠梦魇,心慌意乱,只记得,他扶她上轿时,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们一同出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如何?” 那时,她下意识的想摇头,却觉得不符合她应该假扮的性格,她应该眼冒星光激动加期待才对吧,可她装不出来,所以强忍住不去拒绝。 而她的默不出声,自然代表了羞涩的默许…… 真是要命! 坐在轿中,惜日忐忑不安,暗自揣测他要带她去哪里?!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不会明路是要带她去见李瑜吧! 轿子已出了西华门,就听见一个声音在轿外响起,凭地熟悉,惜日忽然心神一震,下意识掀开了轿帘。 轿外,索阁向明路拱手道:“明路兄。” 明路道:“索阁兄。” 索阁抬首,正巧与惜日的目光相遇。而此时,明路也侧目看向惜日,目光暗敛。 都在演戏(下) 为什么她会掀开轿帘呢?为什么她要去掀开那个帘子呢?或许就连惜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但当她的目光与索阁相遇时,她却逃避似的躲开了,若无其事的放下了帘子,可她心里却知道,明路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一种情绪,厌恶……因她不自重的厌恶,呵,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或许,当时应该更加过分一点,应该与索阁目光痴缠在一起! 她苦笑……心中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轿子依旧停着,轿外,明路忽然说道:“惜日,出来拜见一下袭郡王。” 惜日冷笑,何时,他们之间竟然变得这么亲密了?惜日,明路竟然叫她惜日!他明知道她与索阁之间存在怎样的嫌隙,他竟然让她下轿去拜见索阁,真是笑话。他想证明什么?他到底想如何? 惜日心中有气,本想不下轿去,但既然明路这么想看她与索阁相遇的场面,那么便如他所愿! 轿子被放下,一旁丫鬟小心掀起轿帘伸手扶她下轿,惜日俯首出轿,本是隐含厌烦的一张脸,在抬起时却变得笑面如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含情脉脉的看向索阁,眼中只有索阁,而明路连眼角的位置都占不到(连眼屎都不如)。 惜日盈盈一拜,羞涩道:“见过袭郡王。” 索阁虚扶,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每一次见面时,这个女子都给他不同的感觉。 时而娇俏,时而高贵,时而又……嗯,花痴?好像龙茗形容这样的女人用的就是这个词,他深以为然。 索阁道:“田小姐多礼了。” “看来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一旁明路微笑道。 “是啊,我们见过好几次了。”惜日笑道,目光始终注视着索阁。 索阁闻言,看了一眼明路,道:“确实见过几次。” 明路抬眼看向索阁,淡然笑道:“你二人确有些缘分。” “缘分不浅。”惜日又道。 明路的眼睛眯了起来。 索阁闻言微微扬起了嘴角,道:“在下还要进宫当值,就不打扰二位了,先行告辞。” 明路亦道:“索阁兄慢走。” 就在索阁抬步欲走时,惜日忽然挡住了索阁的去路,高高扬起了头,故意附耳低声说道:“王爷,如果你有时间,我们约个时间见个面吧,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我希望你能当面告诉我,否则我连做梦都会梦到你。” 明路的目光横了过来。 索阁完美的表情终于有些龟裂了,倒退了一步和惜日拉开了一些距离,正色道:“在下还有要务在身,田小姐,告辞。” 他一侧身就要从侧面走过,与惜日擦身而过时,忽然听到惜日说道:“为什么拒婚!” 脚步一顿,但立刻又要大步而去,不料,惜日随之而来的另一句话,让他不得不飞步而去。 田惜日邪恶地低声道:“你喜欢我。” 明路斜睨着田惜日,田惜日好像后脑勺也长了眼睛般,似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忽然回首,星光灿烂的注视着他,一脸痴迷,梦幻般的道:“哦,我的路路,还是你最好,这辈子注定是我的了。” 她与索阁所有的对话虽然声音很低,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足以听得很清楚。 即使只是斜视,也再也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怒意,西华门是王公大臣进出紫禁城的必经之路,即使没人听到她刚刚之语,但在场的奴才和经过之人都看到了刚刚田惜日与索阁的纠缠,这女人,越来越令他反感厌恶。 以前他为何会鬼迷心窍的迷上这样的女人!幸好,如今方知当初迷恋的并不是这个庸俗不堪的女人。但如今一想到要与这样的女人共度一生,简直就是一种耻辱,是他平生最大的耻辱。 曾经,他怀疑过瑜弟就是田惜日,但如今他越发肯定,俊逸出尘的瑜弟和这个庸俗不堪的女人绝不是同一个人,即使容貌再像,但性格如此迥异的两人,绝不会是一人。 而且,瑜弟曾经几次三番劝他毁婚,说田惜日配不上他,如果瑜弟真是田惜日,根本没有道理劝他毁婚,因为除了他,田惜日还会想嫁给谁? 你看她看他的眼神,令他由心底觉得厌烦透顶。 明路心中暗忖:索阁,你应该感谢我,没让你娶到这样的女人。 他的梦碎了(明路番外) 两年前的那一晚。 灯火辉煌,衣衫鬓影的夜宴中,水晶般的珠帘被偶然间撩起,她恰巧侧首向帘外望来,眉眼之间光彩照人,举止娴雅,自然流露着洒脱的灵动。那一刻,他的心被狠狠的揪了起来。 而后,那一晚他一直心不在焉,始终期待着多看她几眼,却再也没有机会看见。 索阁拒婚了,意料之中,众人依旧谈笑风生,但他却知道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在幸灾乐祸,因索阁没有娶到京城第一美人,且得罪了田大人和太后。 之后,背地里也有人耻笑索阁,说他根本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唯有他知道,索阁拒婚的真正缘由。 索阁的性格他算不上了解,但也知道几分,此人与他年龄相仿,但却比他更加自以为是。傅津近日里因为一座宅子的事吃了索阁的暗亏,提起索阁很是不满,说他:“不过打了几场胜仗便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他听在耳中只是笑,但却认为有那么几分道理。 索阁与他不同,倒与禧恩有些类似之处,同样出身军旅,同样果断狠辣,有种军人独有的戾气。但相对禧恩,索阁不同的是,他善用自己看似儒雅贵气的外表掩饰内心真正的张狂傲气(这是明路个人对索阁的看法)。 他不喜欢索阁,见到他时就不喜欢。 纳兰曾笑调侃过他:“自索阁回京以来,众人谈论的话题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尤其是那些一天只知道找个好夫君的傻女人们。明路你是有些嫉妒他吧。” 他笑,没承认但也不否认。有时候,一些人,一些事常围绕着你,令你生烦,但若那些人,那些事忽然不来烦你了,难免有些…… 那一晚,当他知道田惜日要配给索阁时,他内心几乎发了狂,控制不住的要遏制这场婚姻,幸运的是,那一晚,索阁比他先到宫里,他留意到索阁的近身随从收到了许多女子的信笺,以他以往的经验,很清楚那里面都写了些什么,他立刻也写了一封信笺,落上了田惜日的闺名,嘱咐随从找了个新进宫的婢女送了过去。 索阁十三岁从军,十五岁因立下战功被封为前锋参领,后守边疆三年,近日才被调回京城,赐封为护军统领职,一时间门庭若市,巴结奉承者众,但他毕竟刚回京城,对京城的一切并不了解,今晚也是他第一次参加宫廷夜宴,所以,当这许多带着各种熏香的信笺被拿到他面前时,也只有苦笑,正不知该如何处理。 明路此时,借机与索阁攀谈,看着索阁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信笺,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了其中一封信笺,惊讶道:“没想到索阁兄当真艳福不浅,连田大人之女,京城第一美人田小姐都给你送来了信笺,索阁兄,你可不能辜负美人恩,快打开来瞧瞧。” 索阁听明路如是说,心下不禁好奇,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他虽回京不久但也听朋友提起过,当下并没多想,就打开来看了。 明路亲眼看到索阁看过信笺后,随性的笑意一下子在凝在脸上,眉头微蹙,目光变得冷暗,不屑的把信笺扔回了一旁抱着一叠信笺侍从的怀中,明路一笑,戏谑的指责索阁不识情趣。索阁却道:“这种女人,不识也罢。” 明路笑了笑并没多说什么。随意聊了几句别的,又有其他人上来与索阁攀谈,他才淡笑着离开。 索阁拒婚后,出乎明路意料的,京城关于田惜日的谣言四起,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说田惜日的坏话,那些无知妇孺是嫉妒和碎嘴的,或许是田惜日树大招风,索阁的拒婚又成了源头,一时之间,京城谣言满天飞,对她很不利。 他几番查证,得知散播谣言者竟然是田惜日的妹妹田惜云。 一方面因为是她的胞妹田惜云散播的谣言,另一方面,明路发觉田惜日因为这个谣言从炙手可热变得乏人问津,这一点对他很有利,所以他只做壁上观。 过了一个月后,他觉得时机到了便进宫见了皇上,请皇上作主为他和田惜日赐婚。 皇上去问了皇太后的意思,但没想到皇太后竟回绝了。理由是以田惜日娘亲病重,此时不宜谈儿女私事为由,暂缓。 田惜日的娘亲半年后过世了,田惜日为母守孝。此时,他自然不能去提婚约之事。 他只有等,但他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两年。 期间,母亲几次让他娶正室,他都无意,后来母亲知道了他的心思,虽然不喜,却也不特别反对,毕竟田惜日的身份足以与他相配。这也是巩固家族的一次好机会,只是,他家三代单传,百年来,子嗣不昌,所以祖上都是很早便娶妻娶妾了,他如今已十八岁,虽有了几房妻室,但仍就无子,自然颇多受到母亲的叨念。 时间匆匆而过。 等待,渐渐让他不自觉的想着她,念着她,偶尔画出她的样子,那一晚的嫣然一笑,那一晚珠帘后的绝色之姿。 他一直在等待…… 这一等就是两年,期间,偶然间,办差时遇到了出身商贾之家的女子如研,一见,便觉举止很像田惜日(他想象中的),便下了聘娶回府中。 不久之后,又在禧恩阿玛的六十大寿上,认识了舞伎兰儿,乍见时,觉得兰儿的身姿尤像惜日(他想象中的),便又纳了她为妾氏。 但始终,他都无法满足,因为他一直没有得到他真正想要的,他一直在等待,等待那个人儿完全属于他。 终于,两年后,母亲先入宫面见了太后,闲聊时有意提起了他的婚事,两日后,明路亲自进宫面见太后,郑重重提娶田惜日为妻之事,太后审视他许久,问道:“明路,你为何欲娶田惜日为妻?” 他答:“情之所钟,至死不悔。”话一出口,他亦一怔。 太后沉默,她没想到明路会说出‘至死不悔’这个词,太重了。 在太后心里,明路和惜日有些相像,明路为人处事圆滑,惜日待人接物灵活,明路深藏不露,惜日聪明慧诘,都是人精。但她喜欢聪明懂事的孩子,索阁、明路、惜日,这三个少年,她都喜欢。罢了,索阁拒婚之事已害了惜日那丫头,既然明路真心喜欢惜日,那么何不成人之美?她最终点下了头,应允了这门婚事。 而他,彼时才知对她的渴望早已深入骨髓,无法自拔。 xxxxxxx 两年后,十香楼。 小香梅以前是傅津府中的名伶,近来,被他安排在十香楼登台唱戏,欲引出大罗山贼的二当家张归一,张归一性喜男色,喜欢听戏,也喜欢听琴,尤其喜欢男生女像的男伶,这一久,明路放出风声,每日来捧戏子小香梅的场,令新人小香梅的名声如日中天,可几日下来,仍就不见张归一出现。 小香梅唱到高潮处,他向台上扔了一锭银子,却蓦然看到随他之后,另一锭银子是他扔的一倍大,心中忽感不悦,待抬头去看,才发现二楼那个刚刚扔银子的男子正凝神听着戏,而他长得,竟然貌似田惜日! 那一刻,他忍不住看了再看,越发觉得那男子有七八分貌似田惜日。而那男子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大庭广众盯着一个男人看,有失身份,而且他没有龙阳之癖,虽然京中高官贵人家里盛养男宠,但他不屑为之。 他压抑住心中的好奇,继续听戏。 直到戏结束,众人散了场,他与纳兰等人刚好走到楼梯口,恰好碰到了自称李瑜的男子。 傅津说道:“怎样?这位公子长得俊吧?刚刚远看着就觉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这近处一看,怕还要比盈盈更胜几分呢。” 纳兰在旁万分感慨:“是啊,可惜了,就是个男的,你看他的喉结,啧,要是没这特征,我还真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喉结?明路向李瑜的喉结看去,果然。 李瑜抱拳笑道:“几位公子过谦了,小弟初次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刚刚若有冒犯,还请担待。”一开口,声音低沉带了些苏州口音。 纳兰笑道:“原来是外地人,难怪会不识得我们几个。” 几番客套,李瑜说话很中听,纳兰,傅津二人对这个来路不明的李瑜似乎颇有好感。那李瑜也是个知情识趣之人,看他们正在兴头上,便提出要请他们喝酒。 而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冷眼旁观面前的这一切。 借故想攀附他们四人的人很多,并不足为奇。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竟然貌似田惜日!这一点令他不得不暗中戒备。但若说面前这李瑜是女扮男装却又不像,因为他没有耳洞,还有喉结,声音也是十足的男性。 但,他下意识的仍存有疑虑,暗中观察着李瑜的一举一动,想从中寻出蛛丝马迹。 待到了万花楼,明路有意地注意着李瑜的神色。 可那一晚,刚进万花楼时,李瑜进门时险些跌倒,他下意识回身去搀扶,不料李瑜竟跌扑到了他的怀里,那一刻,怀中感觉到的是一副柔软的身躯,他忍不住的心神微荡。 那一晚,出乎他的意料,虽然这个看似青涩的李瑜明显是第一次进青楼,但性格却很是爽朗,喝酒不输于他和禧恩,待看到她因亲吻身侧的女子而面露羞涩时,明路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想,这李瑜应该只是貌似田惜日吧……田惜日这样的大家闺秀定不会是这样,也决不会作出这些事情的。 那一晚,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李瑜貌似田惜日的缘故,他渐渐地心醉神迷,竟然真的醉了,他许久都不曾这般醉过,醉得不省人事,醉得似乎在梦里见到了田惜日,只是……田惜日却把他的脸踩在脚下…… 醒来后,他甚觉头疼,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子就看见站在门边有点惊惶失措的李瑜,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却听他傻笑着回道:“明郡王醒了,我去叫丫头打洗脚水来。” 洗脚水?明路捂住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的额头,迷迷糊糊的想道:是他听错了?还是他还在做梦?唔……再次倒在了床上。 回去的路上,他和李瑜同路,一路上,头痛仍旧持续,他无心多话,默默的走着。身旁貌似田惜日的李瑜似一种提醒,令他越发想见田惜日,如今他们之间已有婚约,要见一面并不是难事,既然如此,当下心里竟然有些迫不及待了,忽然很想立刻就见到田惜日。在府门门口一看到管家,就立刻吩咐他派人去田府送拜贴。 而那一天,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明路一辈子也不能忘。 他终于见到了田惜日,她果然和李瑜长得很像,而除了这一点,其他的简直是天差地别! 那一天,他多年的梦,轰然破碎。 但他不相信,那会是真实的田惜日,他仍就怀疑! 他暗中命小香梅去试探李瑜,他就在屏风后面看着小香梅和李瑜的一举一动,但毫无收获,李瑜没有任何破绽,难道是他多疑了? 直至下午纳兰约他们一同下水洗澡,李瑜见到纳兰脱衣,尴尬的别过头去,脸竟然红了,李瑜的神色令他再次生疑。让他一同下水洗澡也被他找理由拒绝了。令他疑惑愈深。 当晚,当傅津提议去偷看田惜日时,他看着李瑜,忽然也很想确定。 他想确定,再一次确定,这个李瑜会不会是…… 而这一次,最终的结果,是他带着一颗残破不堪的心逃离了田府。 梦彻底的碎了…… 他又一次喝醉了,几乎不省人事,恍惚间察觉身旁有人让他依靠,鼻端闻到了淡淡的幽香,和梦里的她一样,他忽然紧紧抓住了梦里边的人,不让她逃开,不让她躲避……可下一秒,梦却碎裂了,她不见了,他徒然地放开了抓住虚无的手指…… 第二天,午时过后他才清醒,又是一夜的宿醉,醒来时头痛欲裂,喝了一碗解酒茶,疼痛稍解,管家向他禀告,因为一些意外,没有跟踪到李瑜的住处,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因为已没必要,因为李瑜不会是田惜日,因为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那一天,他独自喝着闷酒,忘记了和纳兰他们约好的时辰。 酒入愁肠愁更长。田惜日,原来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田惜日,他的梦碎了,只剩下失落和苦涩。 待他想起与纳兰、傅津之约,匆忙赶到翠峰楼时已经迟了,一进门他就看到李瑜站在台上与人比赛,只见李瑜正直直盯着在他之前进入的一名公子,神情复杂惊恐,就向是见到了他最怕见到的人一样,他心中疑惑,快步走至那人面前,回首一望,蓦然,也是一怔,天下间竟然有这么俊美非凡的男人,甚至比瑜弟还要俊美几分。 那人叫龙茗,上台与瑜弟比试琴技。 瑜弟先开始弹琴,琴声悠扬,他忽然全身都沸腾了,几乎疯狂,这琴音正是当日大佛寺他听到的,难道当日大佛寺抚琴的不是田惜日而是李瑜?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竟然是李瑜而不是田惜日,一切都弄错了,就因为李瑜和田惜日长得太像?! 看到台上龙茗情难自禁的触摸和李瑜的羞涩,那一刻,他忽然怒火中烧!拍案而起! 或许瑜弟正是怕此人与他比赛吧,此人当真厉害,只用口哨声就让大家如痴如醉,就连他听到那样的口哨声都似看到了李瑜变成了田惜日,李瑜就是田惜日,在那一刻,田惜日与李瑜重合,所以,之后,他看到李瑜当场要脱衣送给龙茗时,他失态的上台制止,却不料李瑜的手劲也很大,争扯间李瑜的衣衫破了,入眼的是一副货真价实的男性身体……,那一刻,他的心真的凉了。 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风流公子(上) 明路本打算带田惜日去一个地方。但是,在经过刚刚这件事后,耳中听到田惜日那句:“你这辈子注定是我的了。”心里升起了一股怒气。 他就是他!他明路从来不曾属于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属于田惜日这样的女人! 明路冷厉的注视着田惜日,对她的厌恶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看到田惜日依旧笑得千娇百媚,像是压根就没感受到他的怒气和厌恶一样,心中更怒,更厌。 冷哼一声,再也不顾田惜日当下痴痴的注视,也不再顾忌外人的眼光,拂袖离去,连一句虚伪的告辞都懒得说。 惜日见明路冷漠嫌弃的离开,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注视着那决然离去的身影,目光亦变得冰冷。 轻声冷哼一声,闭上了双眼,深深出了口气,暗道:他终于放弃带她去什么劳什子地方了,谢天谢地!不管什么地方,如今这种时刻她还是少露面的好,此时此刻,田双必然还假扮她的模样出现在大佛寺中,她得尽快赶回去,以免另生枝节。 立刻俯身抬步上轿,吩咐道:“回府。” 惜日先回了田府,遣退了小丫鬟,换好便装,坐上马车出了田府往她暂住的老宅赶去。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回老宅的途中,遇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 傅津,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流公子,混世魔王。 凡是认识傅津的人都知道,其性喜女色,最是不耻男色。 说也奇怪,他父亲还有他大哥都性喜男色,府里还养了许多男伶。但唯独他这个公子哥对此十分厌恶,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凡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傅津绝不近男色,甚至性喜男色者他都不耻与其为友。 但,自从认识李瑜后,似乎一切有了不同。 不得不承认,货真价实的男子李瑜很吸引他。 李瑜,乍见时只觉其丰姿俊美,举止优雅,结识后,更觉其才高八斗,胆色过人。但这些都不足以吸引他,才子,美男,他见得多了。比李瑜更媚惑人心的男伶他也见过,但从来都不曾令他心生惋惜之情。 唯独这个李瑜,总令他有种错觉…… 还记得,有一次,他喝得七八分醉了,看着对面时而谈笑风生,时而畅快喝酒的李瑜,会不知不觉的发起呆来,满脑子想的都是李瑜女装的样子,直至李瑜发觉,微醉的对他而笑,眉角眼梢瞬间扬起的风情,竟然令他控制不住的全身都颤抖起来。 之后,他真的喝醉了,模糊不清的扯住一人喊道:“瑜弟,你有没有妹妹!让她嫁给我!一定要让她嫁给我!”手被甩脱,只听那人说道:“傅津这小子又醉了,胡说八道。”乍一听,好像是禧恩的声音。而那时,瑜弟已经离开了,没听到他酒醉后的‘肺腑之言’。 事有巧合,虽然李瑜被确定绝不是个女人,这当然令傅津万分惋惜,但却有一个和李瑜十分相像的女子,那人正是田惜日。 明路的未婚妻,他未来的嫂子之一。 以前,傅津对田惜日颇多鄙夷,认为她不过是空有美貌,狂傲跋扈,不可一世。 但自从遇到李瑜,又在那一夜见到了真正的田惜日之后,一切有了改变…… 那样的女子,那样的田惜日,当真惊世骇俗!令他永生难忘! 甚至有一次,他在梦中竟然梦见了那个穿着似花蝴蝶,张开双臂夸张的奔向他的田惜日,嘴里面居然喊着:“津津……” 他惊醒!一摸额头,都是冷汗…… 直至今日,每当提起田惜日,他和纳兰都会不约而同的唏嘘不已。而看到李瑜,不知为何,总令他有种和田惜日重叠的错觉。 听明路说起明儿一早要进宫见皇太后,而且会见到田惜日。 说起田惜日的大名,他和纳兰同时都暧昧的笑了。 明路明显知他们笑的含义,却没有言语。 他突然有个想法,道:“长得相像的二人同时见面的场景应该非常有趣,明路,不如明日你带嫂子来,我和纳兰去找瑜弟,让他二人彼此认识认识?如何?” 明路明显气息一滞,一双凤眼微眯了起来,这么多年,傅津已经十分了解明路。看到明路微眯起的双眼,傅津知道,明路对这个提议也很感兴趣。 再加上纳兰在一旁的鼓动。 明路果然没有拒绝。 傅津隐隐的有了几分期待。 第二日,他与纳兰约好一同来到瑜弟的住处,却见大门落了锁。 他们扑了个空。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来人,只得走了。不禁扼腕应早点派人来通知瑜弟。 二人在街上走着,傅津正侧首听纳兰说着话,却没在意一辆马车他身侧经过,刚巧,傅津身旁有一滩积水,马车速度稍快,溅起了污水溅得傅津一身都是,傅津猛然回头,大喝了一声:“站住!” 赶马的车夫一回头见是京城名少之一的傅津,立刻勒停了马儿,知道自己闯了祸,赶忙跳下车来不停的向傅津陪不是。 但傅津是何等人,伸手就给了车夫一巴掌,车夫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是不停的作揖,显然是认识这个混世魔王的。 纳兰在旁摇着头,却没有阻拦的意思。 一旁车夫不停的作揖陪着不是,傅津看着不停道歉得车夫,竟然越看越怒,猛然一脚把他踹倒在了一旁。 傅津目光冷厉,移向了马车,见马车停在那里原地不动,车身并不华丽,便喝问道:“车上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还不下车向……” 后面的话忽然凭空噎住了,就像是一个正在滔滔不绝大声说话的人被忽然点住了哑穴一般。 此时,马车一侧车窗帘被一双玉手掀开了半边,一张芙蓉面露了出来,…… 一旁纳兰目光突然一亮…… 只听到,车中之人,以极甜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我知道,你借故拦住我的去路,不过是想见我一面,唉——这年头,太多的登徒子要一睹我的芳容,千方百计的要见我一面,唉……做一个美女真难啊。” 傅津目瞪口呆。 纳兰哭笑不得。 车上之人捂嘴咯咯一笑,向傅津抛了一个眉眼后,对一旁怔愣的车夫道:“走吧。”,才妩媚地放下了车窗帘。 车夫听到主人命令,犹豫的看了一眼正有些惊怔的傅津和纳兰,见他二人没什么反应,立刻爬回了车上,急忙驾着马车跑了。 马车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纳兰轻声问道:“她是不是就是田惜日?明路的……”真是说不下去了,明路真可怜,想到此,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 傅津依旧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没听见纳兰说的,也忘记了一身污水。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田惜日和李瑜真的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这一点,让他震惊,因为这世间真的有一个女版的李瑜。 纳兰低叹了口气,拍了傅津肩头一下,傅津这才回过神来,听到身后纳兰感慨道:“唉,这田惜日每一次见到都令我等惊骇不已。” 傅津深有同感的轻轻点头,轻声道:“简直是叹为观止。”他这才收回视线,忽觉手脚居然有些发软。 纳兰道:“快些吧,田惜日既然回来了,那么明路应该已经到雪竹阁了。” 傅津却道:“我这身衣服……” 纳兰看了看傅津衣服上的水渍,道:“别管了,无大碍。” 傅津只得作罢。 ************************** 雪竹阁,明路已经坐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傅津和纳兰依旧没到。 想起刚刚西华门外的情景,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一直以来,他都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今天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见到田惜日与索阁纠缠不清,一股怒气,愤然勃发,如何都控制不住。不管怎么说,田惜日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的妻子,一辈子只能忠于他,眼里只能有他,但那个田惜日!居然公然藐视他,当着他的面和索阁打情骂俏,拉拉扯扯!简直就是个不知脸耻的女人! 她和索阁……,当年,若不是他,那二人说不定已经举案齐眉了吧!哈! 这件事,说来说去,竟然是自己在作茧自缚,他明路一生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想想,当年自己竟然还对她“至死不渝”!笑话,那样的女人,让他明路如何对她至死不渝!他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他决不会娶这样的女人,成为他一辈子的耻辱。 他明路喜欢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的得到,但若不喜欢了,除了束之高阁,就是毁之,弃之。 此时,楼梯噔噔作响,明路见傅津和纳兰方才赶到,见傅津一身狼狈,一问之下才知还有这么一段插曲。 见纳兰一脸诡异的表情注视着他,明路心里对田惜日愈加厌烦了几分,这个女人,真是到哪里都给他丢脸!越加坚定了自己刚刚的想法。 傅津大口喝了口茶,方道:“明路,这田惜日长得真和瑜弟很像,简直就像是一个人一会儿穿男装,一会儿又穿女装一样。” 纳兰道:“确实太像了,像得有点过了。”见明路神色不悦,又道:“明路,看你神情,似乎今天不太顺利?” 明路冷哼一声。把今天发生的事和他二人简单说了,虽没有说西华门遇到索阁的细节,但言词之中的厌恶,傅津和纳兰自然猜到了七八分。 纳兰道:“明路,当初我们几个就都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娶那田惜日,本以为你不过是看上了她的美色,但这田惜日美则美矣,实在是……” 傅津却道:“就说是,明路我看还是算了,想个法子把这门婚事毁掉,否则你若真娶了这样的王妃,怕从此就要成为京城笑柄了,想想,有那样一个王妃在明郡王府里操持,我们再也不敢去你那里了。” 明路颇为无奈道:“如今我是骑虎难下,你们也知道,这婚不是那么好毁的。” 傅津、纳兰沉吟不语,确实,这门婚事不是能被轻易毁掉的。 三人沉吟片刻,纳兰却道:“明路,婚期在即,这一时三刻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毁婚,但是……”说到这里纳兰却停住,不再说下去。 傅津急问道:“纳兰你就别卖关子,快说但是如何?” 明路也问道:“如何?” 纳兰笑道:“虽没什么好法子毁婚,但是,可想办法把婚事拖上一拖,这样我们就可以充足的时间仔细计划如何妥当处理这件事。” 傅津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 明路神色暗敛,道:“纳兰,你有何妙计?” 纳兰笑着摇了摇头,目光闪烁道:“不是什么妙计,可能要明路吃点苦头了。” 风流公子(下) 田惜日在归家的路上遭遇傅津和纳兰是她始料未及的,本打算不露面,混迹过去,但未料傅津却不肯放过坐在车里的她,无奈之下,只得现身说了那番话,演了那场戏,更让田惜日的光辉形象在傅津和纳兰心中不断壮大。 之后,终于平安回了老宅。 在车内窥视左右无可疑之人,又用面纱遮了面后方才下车,遣走了车夫,一人开门进屋。 此时,屋内仍旧无人。 看来田双、田勇还没回来。不知他们二人事情办的怎样了,惜日心中免不了有些忐忑。 未及多想,她先返回屋内换了男装,整理妥当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恰好这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只见门外停了一辆马车,敲门的正是明路的随从之一,随从说明来意,郡王爷请她过府一叙。 惜日没有拒绝,本来今儿她也要去找明路的,前晚与明路山茶林意外之遇,当时便与明路约好,今日要一同准备剿灭山贼之事。 惜日让随从稍等片刻,回屋给田双、田勇二人留了字条,这才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吵吵嚷嚷的大街,在明郡王府门口停了下来,惜日掀帘向外看去,见随从已摆好脚蹬,这才下了马车,随从一直把她引到了后花园,见过明路几人后,这才告退。 几人又是一番寒暄,方才落座。 明路见惜日到了,立刻吩咐下人们上菜。 惜日下意识向傅津看了一眼,却意外的发现傅津也正在看她,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 惜日对他一笑,道:“津兄,莫不是一日没见,就不认识小弟了?” 傅津微微一怔,收回了审视的目光,忽道:“瑜弟,你有没有妹妹?” 嗯?这下子换惜日一怔。 一旁明路、纳兰一听傅津这话,不禁大笑了起来,明路笑道:“瑜弟,傅津心怀叵测。你有妹妹最好也别告诉他。” 纳兰也笑道:“瑜弟,如果你当真有妹妹,最好让她快些藏起来,永远也别被傅津找到。” 众人哄笑,傅津狠狠的瞪着明路和纳兰。 一旁婢女盛了碗甜汤放在了惜日的面前,惜日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在嘴边吹了吹。 这时,傅津不服气地拍桌子道:“怎样!我一天没见到瑜弟,心里就是不舒服,有句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现在就是这样。” 噗……惜日刚入口的甜汤喷了出来。 纳兰、明路两大名门公子再也不顾形象,不顾满嘴饭菜的暴笑出声。 惜日赶忙擦了擦嘴角,哭笑不得的看着傅津,却见傅津正吹胡子瞪眼的看着笑倒在一旁的明路、纳兰二人,那模样甚是好笑,有愤怒,有无奈,有恨意,有笑意,甚至还带了一点点委屈。 惜日笑看着,心中忽然升起一片温暖。 这几个人,在外人眼中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不只是身份地位,还有他们本身也是不容易被亲近的人。 傅津的无法无天,纳兰的精明狡猾,明路的深沉内敛,禧恩的阴狠戾气,都令普通人退避三舍。就连他们几个走在大街上,众人都会纷纷给他们让路,不敢招惹。 单说这傅津,刚才还可以无法无天的公然在大街上打人,一副不讲道理的恶霸模样,可这一会儿,却只能坐在明路的府中,被明路和纳兰嘲笑,在那里吹胡子瞪眼。或多或少,竟多了几分可爱。 细想,这许多日来,他们在一起时总是欢声笑语不断,和他们在一起,虽然因为欺骗会让她觉得身心疲惫,但毕竟,不可否认,自己有时是不讨厌和他们在一起的。 忽然,她有些羡慕明路,有着这样尊贵身份的同时,竟然还能拥有这样一群朋友。 刚想到这里,惜日又悚然听见纳兰戏谑地道:“傅津你不会喜欢上瑜弟了吧?” 噗…… 这一次,不是她喷的。 灭贼开篇(上) 这一次是傅津自己喷的,而且状况惨烈,喷完之后因为着急说话一下子呛到了,咳个不停,这下子连惜日都忘了刚刚那句话带给她的惊撼,笑个不停。 傅津咳完,哑着嗓子还不忘为自己辩解! 他先是大义凛然,意正言词的说自己没有龙阳之癖,后来,在众人一副暧昧、就是不信的表情下,终于忍不住开始拍桌子,砸碗筷了,基本上属于越描越黑。 这一顿饭几乎都是在几人不停喷饭的状态下吃完的,不过,却别有一番滋味。 后来傅津终于平静了,大家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一看时间,已经过了未时。 饭后,众人移至明路的书房,开始讨论正题,自然是关于如何剿灭山贼的具体细节。 明路的书房很明亮,也很整洁,这自然不是他自己的功劳,但,其书桌上摆着一盆正盛开的白色铃兰,白色花朵垂落,纤尘不染,洁白无暇,竟令整个书房都多了种清新自然之感,惜日审视着书桌上的铃兰,很不相信那会是明路的喜好,正暗自揣测是哪位夫人的细心,明路却笑道:“瑜弟也喜欢铃兰?” 惜日回神,微笑回道:“不是,只是发现明郡王似乎很喜欢,就连衣衫上的绣花都是铃兰图案。” 明路道:“瑜弟果然细心,我的确偏爱铃兰。” 傅津此刻依旧嗓音微哑道:“别说那些杂事了,明路快告诉瑜弟我们的计划吧,瑜弟是主角,现在却只有他还不清楚整个计划。” 明路点头,坐在了书桌后,纳兰坐在左侧下首,傅津坐在右侧,惜日坐在傅津旁。 伺候的婢女为他们奉过茶后,依次退下,关上门,屋内只剩下他们四人。 惜日掀开茶碗盖,小心吹了吹,轻唾了一口。 明路这才开口,道:“瑜弟,详细的事情是这样的……” 据明路所言:禧恩此刻已在大罗山布置,他们几人明天一早也要动身去大罗山附近的琼县落脚,以方便行事。 其实,剿灭山贼之事,他们已经布置了近一年,但一直以来进展并不顺利。 但,就在一个月前,一次机缘之下,禧恩找到了一个和大罗山二当家张归一几乎一摸一样的人,此人名叫陈喜,是一名新兵,虽然比张归一看起来年轻些,但实在太像了,乍一见时,就连禧恩都以为是张归一,还命人把他绑了起来,险些被打死。 后来才调查清楚,此人祖籍山东,自小生长在京城附近的小村寨,自幼无父,由娘亲拉扯大,家中一贫如洗,后来娘亲累得生了病,拖了几年一直不好,年前也去世了,为了给母亲下葬,借了邻居许多钱,后来为了还债和求口饭吃就参了军。 陈喜家事是清白的,甚至他连张归一是谁都不知道。为人也颇为机灵,否则这年头像他这样的穷小子,想参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过这到确实是个机缘,当时禧恩找到明路把整件事情说了,明路也觉得可以利用此事,他们半年多来,虽然有些探子打入了山贼老巢,但始终不能接触核心,一直以来山贼老巢的地形图和布置都没弄出来。 此事,确实可以加以利用。 他们拟定了一个计划,一方面派人加紧训练陈喜,另一方面必须引出真的张归一。 但,已经过了一个月,张归一依旧没有被抓到,张归一为人精明狡猾,这一久想必也听到了些许风声,甚少下山,除了偶尔下山寻乐子之外。 小香梅之计已宣告失败,很明显,张归一没看上小香梅。 时间紧迫,如今几乎所有准备都布置妥当,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如果陈喜能顺利假扮成张归一打入山贼内部,不只可以弄到山贼的地形图和内部布置,也可以来个理应外和,对禧恩攻打山寨非常有利。 而如今,这个东风就是她——李瑜。 为什么会用上李瑜?而且还成了最关键的东风?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李瑜的美貌,独一无二的美貌。 据他们调查,大罗山贼二当家张归一,性喜男色,尤喜欢男生女相之人,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怪癖,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呗,还偏偏喜欢让他的男宠扮女装,也就是男扮女装。此人到底有多变态就不说了,此次用到李瑜的主要目的就是能把他引出来,并一举抓获。然后让假的张归一,也就是陈喜,扮成张归一进入山寨行事。 那么到底要如何利用李瑜引出张归一呢? 明路还没来得急说,就被一旁迫不及待的傅津抢了话去。 原来这个计划竟然是傅津想出来的,为此傅津不知道有多得意,还说这将会成为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妙盛事。 但,当惜日听完傅津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说完整个计划后,不得不,不能不彻底绝倒! 傅津的计划是,他们将用一场比赛,引出张归一。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重要的是比赛的内容! 比赛的内容到底是什么?竟然令一向最是喜欢些稀奇古怪事情的田惜日都绝倒了? 那么必然是,这个内容比稀奇古怪还稀奇古怪,比惊世骇俗骇惊世骇俗,比绝倒还要绝倒的了。 其实傅津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不过翻来覆去,口沫横飞,兴奋无比的说:他们将举行一场男扮女装的擂台赛,以此选出当世第一美男! 首先,单这个比赛内容,必然十分吸引张归一。 其次,全国所有的美男子,著名男伶都将被邀请出赛,张归一如果不动心,那么必然是他被雷劈傻了,要不就是老天爷开恩,一夜之间令他变性了。 再次,他们已为李瑜制造了声势,散播他的美貌是何等的俊逸出尘!此时此刻他的画像已在琼县散播开来,据传,他的一副画像竟然被抢至一千两!以巩固他必然成为天下第一美男的地位。 听闻,此时全天下,赌李瑜赢的赌注已累计达十几万两银子了,最被看好的就是李瑜。 听闻,现在大罗山下整个琼县的客栈都已爆满,连普通住户的屋舍都被包了一空,不只是来参加比赛的,还有许多看热闹的,自然其中还有很多禧恩已布置好的暗探。 用傅津的话说,这将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妙盛会! 是够绝妙的,绝妙的令惜日此时此刻脸都发青了。 她本来是女扮男装,没想到,如今又要男扮女装了!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怎么变得越来越疯狂了? 她想不通,非常非常的想不通。忽然很想就这样逃跑,跑得无影无踪,再也不要出现在这群疯子面前。 傅津说得高兴,噼里啪啦的没完没了,还具体形容了他邀请来多少男伶,其中的几个更是当今天下最闻名的男伶。甚至许多大臣家的金屋藏娇都被他不择手段的挖了出来,正说得兴奋,纳兰终于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纳兰说道:“傅津,可以了,你再说估计瑜弟就要被你吓跑了。” 傅津这才发现惜日的脸色很是不对。强压住当下的兴奋,挥着手道:“不说了,不说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喝茶。 明路凝视着惜日,道:“瑜弟,你还有何疑问?” 惜日躲避了他的注视,轻声道:“为什么一定是我?既然那么多天下闻名的美男子都来了,何必还需要我?” 明路目光一沉,道:“因为这张归一为人实在太狡猾,他虽然是大罗山的二当家,但却是实际上的当家人物,虽然这些男伶汇聚在此我们确实有把握把他引出来,但如果他易容换了装束,我们是很难认出他来的,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必须确定一个真正的主角,也就是最终的天下第一美男,也就是你,只有这样,张归一的目标必定锁在你的身上,我们只要锁定你就能发现张归一的踪迹。不须惊动旁人,一举擒获张归一!” 惜日脸色发白,侧过头去,闭上了双眼,心里不是不怕的,第一、她根本不是个男人,她本来就是个女人,男扮女装无疑是自暴身份,何谈引出张归一?万一被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比不堪设想还不堪设想!第二、即使引出了张归一,一切都顺利成功了,那么从此,她一生的清白呢?一个名门小姐参加这样的比赛,虽然事出有因,但毕竟……,第三,张归一那人不是什么公子,而是一个山贼,杀人越货的山贼……她手无缚鸡之力,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小命不保倒是小事,若是清白不保…… 明路眉头一簇,沉声道:“瑜弟,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傅津却道:“你怎么能保证瑜弟的安全,你又不能时时刻刻的跟在身边,张归一是什么人,瑜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和张归一抗衡。我看不用瑜弟我们也能抓住张归一,我就不信,即使他易容术再高明,我们找不出他来!” 纳兰却道:“傅津,你忘了,半个月前他曾经来过京城一次,那一次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竟然都没抓住他,此人易容术之高明,常人根本无法识出,如果没有瑜弟相助,我们很难抓住张归一。” 易容术,这张归一也会易容术,惜日暗自震惊。 傅津被纳兰说得哑口无言,不再言语。 纳兰笑道:“傅津,明路既然说会保护瑜弟的安全你就应该相信明路,难道你忘了,明路说过的话从未失言过。” 傅津一怔,似回想起了什么,讪讪的笑了,道:“是啊,我还记得。” 惜日疑惑的看着傅津,他还记得什么?似乎其中有个故事。 傅津看懂了她眼里的疑惑,目光微微闪躲,没说什么,一向多嘴的傅津都不愿多说,那么可以鲜见这个故事必定对傅津来说十分深刻。 没想到,傅津忽然对明路道:“明路,瑜弟是个弱男子,你要保护好他,不能让他真的被张归一那厮吃了!” 弱男子?这词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明路郑重的点了点头。 纳兰若有所思的看着傅津淡笑,惜日忽然想起了纳兰刚刚那一句让傅津颇为紧张的戏谑之语。 灭贼开篇(下) 惜日发现,经过他们这一番一唱一和,似乎自己再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纳兰对她笑道:“瑜弟,你不必担心,明路说话一向说到做到,有明路在,张归一不能把你怎样,再说,我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来对付他,只要一发现他的行踪会立刻行动。或许,你还没见到张归一,任务已经完成了。” 但愿如此吧,惜日点头勉强对纳兰笑了笑。 此事就这么被敲定,其实,惜日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不过既然当初她答应了,那么如今也不能再反悔,希望如纳兰所说,在她还没有见到张归一之前事情就解决了。 但事事往往出人意料,谁又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呢?还有那总是出乎意料的龙茗,这一次,惜日会如他们意料的当上天下第一美男吗? 他们一直筹划到了晚上,晚膳自然也在郡王府用了。 惜日一顿饭吃得颇为忐忑,总是放不下心来。 不料,在这样的节骨眼,傅津居然还提议要去万风楼,说让李瑜去向万风楼的老鸨万嬷嬷“学艺”。 惜日急了,不是说不用让她见到张归一的嘛!干吗还要学艺啊!再说,是学什么艺!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傅津就是想去逍遥而已,学艺只是个借口。 明路自然没同意去万风楼,但却派人叫来了万风楼的老鸨万嬷嬷。 万风楼距离郡王府不远,不一会儿,风情万种的万嬷嬷便来了。 先拜见了在座几位爷,明路请了万嬷嬷在一旁稍坐,又吩咐下人送上来一堆衣服首饰。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明路看着惜日道:“万嬷嬷是个打扮高手,有万嬷嬷在必然能帮你打扮得倾国倾城,明天第一美男必然非你莫属。” 惜日脸色更加苍白,越发的犹豫不决。 明路却道:“瑜弟,委屈你了。” 明路嘴上虽说着委屈二字,但那目光分明闪烁着渴望。 当惜日看到那堆女人衣服,和明路、纳兰、傅津诡异的注视时,便知道,今晚自己在劫难逃。 几番挣扎,惜日依旧不能下定决心在这些人面前着女装。 一旁万嬷嬷笑道:“李公子,听说你要去参加天下第一美男的比赛,在嬷嬷我看来,这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除了你还能是谁?嬷嬷我可是下了重注赌公子赢的,就公子您这副模样,嬷嬷我必然要把你打扮得比天下第一美女还更美丽。公子别犹豫了,快随我去吧。” 惜日还在挣扎,万嬷嬷愣是笑着拉她进了内室,一旁婢女也在明路的示意下上来帮忙,惜日几乎是被一路拖进了内室。 屋内,万嬷嬷挥退了婢女,只剩她二人。 万嬷嬷笑得深沉。 惜日拒绝她为自己梳理打扮,在屋内不安的来回踱步。 万嬷嬷却笑道:“小姐,我在来之前,我家公子已经嘱咐过了,小姐自然放心,一切交给我办就好。” 惜日惊然,万嬷嬷竟然知道了她的身份!看向万嬷嬷,惊道:“你家公子?他是谁?” 万嬷嬷淡笑道:“自然是龙少了。” 龙茗?果然……是他。 万嬷嬷道:“小姐放心,你的身份嬷嬷我自然会保密。只是小姐冒然答应参加这场比赛实在是很冒险,我家龙少也甚是担心呢。”万嬷嬷笑得十分暧昧。 惜日黯然垂首。低声问道:“我到底做得是对还是错?” 万嬷嬷一怔,显然没料到惜日会如此问,似乎也无法回答惜日的问题,沉默少许,感慨回道:“谁人不曾年轻过,谁人又不曾轻狂,到底是对还是错,又有谁能说得清,只要自己无愧于心,是对是错又如何?” 一室沉默…… 许久,当李瑜身着女装来到众人面前时,厅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最先看到李瑜的是正伺候着明路的如夫人,一张被宫灯映得微红的笑脸在看到女装的李瑜时,变成惊怔。 明路顺着如夫人的目光抬首而望,入眼之人,倾国倾城,这一刻,他如何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无法不为面前女装的李瑜而怦然心动。 傅津手中的茶碗在看到李瑜时,砰然落地,碎裂成数片,茶水洒了满身,却顾不得一身狼狈,激动、惊讶得猛然站起。 纳兰闻声而望,嘴角还挂着嗤笑傅津狼狈的模样,但入眼之人,果然很美很美,美得没有人会相信那是一个男子。若不是曾经亲眼见过,就连他都不愿相信…… 看着面前怔愣的众人,惜日立刻就想转身去换掉身上衣服,不料,身后傅津忽然扑了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嘴里喊着:“瑜弟,你去哪里?” 惜日冷然道:“你们看够了吧!我去换下这身令我痛恨的女装!” 傅津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目光灼灼的盯着惜日……,恍然呢喃道:“这里垫了什么?” “什么?”惜日疑惑的看着面前傅津,忽然间,一双禄山之爪抓向了她的胸部…… 今夜无眠(上) 见傅津这双魔抓向她抓来,当即惊了惜日一身冷汗。急往后退,这时,刚巧一旁的万嬷嬷突然挡在了她的前面,傅津这一抓,刚好抓在了万嬷嬷的胸部。 似乎一切都刚刚好,就在傅津抓住万嬷嬷胸部的同时,万嬷嬷身体一软,娇声道:“公子,好舒服。”附带一声娇喘。 听得惜日浑身发冷,鸡皮疙瘩不客气的立满全身。 而傅津立刻收回手去,还毫不客气的甩了甩。 万嬷嬷站直身子,挥着香喷喷的手帕,直挥到了傅津的脸上,傅津慌忙闪躲,万嬷嬷媚笑道:“津爷,看您,这是嫌弃我老了。” 傅津正躲着万嬷嬷靠过来的娇躯和满天挥舞的手帕,耳中却听到李瑜冷声道:“津兄,你这是看不起小弟,真把小弟当那些男伶对待,我现在就走!” 傅津见李瑜神色不悦,转身就要离去,当即心急喊道:“瑜弟……” 此时,明路、纳兰已从震惊中恢复。 纳兰起身拦住惜日去路,笑道:“瑜弟莫气,傅津只是一时糊涂,你的装扮实在是美丽,甚至胜过了许多名门小姐,即使是与你相像的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与你相比怕也要逊色几分,你的装扮实在是让我们震惊,瑜弟,莫怪傅津的一时失态。” 明路也起身,一步步走向李瑜,每走近一步,越发觉得女装的李瑜和田惜日并不十分相像,虽然长相却有几分相同,但那田惜日美则美矣,却没有李瑜的灵气,更多的是卖弄和做作。单是气质就无法与李瑜相比,李瑜有种隐然天成的贵气,而田惜日却只是俗不可耐。 细看李瑜,此刻尤带了几分怨气,神态流露出防备和凌厉,这样的李瑜显得有几分脆弱,却更加的迷人,更能激发男人的征服欲,相信张归一也决不会放过。 明路更加坚信,只要有李瑜在,这一次必然能引出张归一来。 明路斥道:“傅津,瑜弟是我们的兄弟,这次牺牲自己男扮女装也是为了能帮我们剿灭山贼,如果你把瑜弟气跑了,你就来负责男扮女装引出张归一!” “我?”傅津猛摇头。 惜日道:“如果津兄穿上这身女装,必定也是倾国倾城,不如津兄也试试,到时你就知道这里垫了什么。” 被惜日这么一说,傅津脸色微变,当下对惜日抱拳道:“瑜弟,为兄也是一时失态,刚刚……对不住了。” 见傅津道歉,惜日微皱了下眉头,道:“这身女装穿着碍事,我去换掉。”说罢,转身向内室走去,这一回,再没人阻拦。 但其身后齐刷刷跟着三对痴迷、不舍、幽怨的眼神,万嬷嬷看在眼里,心中好笑。 万嬷嬷俯身道:“我去帮李公子卸妆。”,却见那三人依旧痴痴望着李瑜离去的方向,根本没听见她说话,无奈只得自行跟上。 经过刚刚那件事,当惜日再次着男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神色诡异。 惜日当下告辞,明路却挽留道:“瑜弟今晚暂住我府中吧,明日天不亮我们就要出发,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惜日正要托词,纳兰却道:“我和傅津今晚也住在这里,瑜弟就不要推迟了,我们几个再详细说一下行事内容,今晚大家都要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起早赶路。” 明路对万嬷嬷道:“万嬷嬷,你先去吧,银子自到帐房去取。” 万嬷嬷福身应是,未看惜日一眼,自行翩然离去。 看着万嬷嬷离去,惜日默然,在那样的时刻,她没有想到万嬷嬷会挺身护她,是为了龙茗吗?而龙茗又为了什么?会是……她吗?想到此,一种从没有过的甜蜜忽然在心头渐渐散开。 龙茗,虽然他可恶又自恋,自大,自傲的要死,但不得不说,他总在她最危机的时刻帮助她,如果没有龙茗,她不会走到今天。 算了,她决定了! 从今往后,无论龙茗那厮说什么话,她都忍了!坚决不再对他施加暴力,尤其是拿绣花鞋打他那张自以为举世无双的脸。 想起绣花鞋,想起龙茗,惜日不自觉的……笑了。 傅津始终看着李瑜,因为刚刚自己的莽撞,也因为刚刚李瑜头一次在他们的面前生气,更因为此时此刻,他心里矛盾着,但视线却无法从李瑜身上挪开,甚至下意识的便看向李瑜的胸部,入眼的自然是一片平坦,他微微紧了紧手,有些失落自己刚刚没有抓到。 不只傅津沉默凝视着李瑜。 明路也同样失神的看着李瑜。并且,因李瑜下意识的微笑而再次忍不住的怦然心动。心中涌起无尽的矛盾,和强烈的思想斗争:不停的告诫自己,他是李瑜,虽然该死的长得有七分像田惜日,但他是个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虽然该死的长得比女人还女人,但他是瑜弟,是他们的朋友,虽然该死的令他心动…… 而纳兰,却因看到明路、傅津对李瑜的专注而陷入沉思。这李瑜确实有成为天下第一美男的资本,单单一个沉思,一个微笑,便有无尽风情,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恐怕都很难不心动。就连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去看面前的李瑜。 而距离他们稍远的如夫人,竟然也看李瑜看得失了神。 一个男人美成这种样子,不知道是一场罪过,还是上天的恩赐。 他们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包括惜日也恢复了常态。 明路拿出张归一的画像给惜日看了,几人又认真讨论了任何可能发生的细节,和如何应付。直至天已全黑,这才散了。 惜日、傅津、纳兰被各自安排住处,但惜日这一次住的地方和上一次不同。 这一次,惜日住的地方距离傅津和纳兰住的客房颇远,但却距离明路住的地方很近,虽然有些不妥,但惜日担心傅津晚上忍不住再来打扰她,这样的安排到令她有了几分安心,便坦然接受了。不管怎么说,明路比傅津要理智几分。 梳洗过后,惜日和衣上床,屋内只留一只蜡烛,微弱的烛光时而摇曳,她陷入沉思。 临行前,她便猜到可能回不去,所以留下的字条上已说明要出城几日,让田双、田勇不必担心,但她知道,虽然留了字条,田双、田勇势必还是会来寻她,因为她没有说明出城所谓何事,他们必然会担心。 唉……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走到这一步,已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走一步算一步。 但是……不知为何,她今时今刻,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龙茗在,似乎有他在,每当她有危机时,都会化险为夷,……想到他,竟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油然而生。回想,自苏州与他相识,其后的点点滴滴,竟忍不住的就想笑。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随后传来明路的声音:“瑜弟?” 惜日猛然从床上坐起,蓦然抬头却惊见头顶有一方瓦砾不见。 而门外,明路的声音再次传来:“瑜弟,睡了吗?” ……………… 惜日又再次向房顶看去,却不见任何人影,但那被移开的瓦砾,分明像某人曾经的杰作。 心怀疑惑,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月儿羞涩的躲在了云层后,隐约露出些许轮廓,凉爽的夜风拂面,带着些许微凉。 明路一人站在门外,手中抱着一把古琴。见李瑜开门,道:“时间尚早,我想瑜弟应该还没睡下,忽然起了兴致,想请瑜弟奏上一曲,不知可否?” 惜日没有理由拒绝,毕竟不能对明路说男女不能独处一室之类的话吧?如果拒绝明路,越发显得自己心虚,索性让他进来,一会儿再托辞自己累了便罢。 当即笑道:“明郡王哪里话,明郡王想听小弟弹琴,是小弟的福气,王爷请。”闪身请了明路进房。 明路进门,环顾房内,把怀中琴放在了桌案上。手指滑过琴头,似也颇为珍爱此琴,微让身,示意一旁李瑜来试一试。 惜日上前,轻拂弄了几下琴弦,琴音铮铮,清脆柔和又不失饱满,叹道:“好琴。” 明路笑道:“瑜弟可知这是何琴?” 惜日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看着古琴,竟然发现琴内有刻铭文曰:桐梓合精。 惊道:“难道这竟然是绿绮!?” 明路颔首,微笑道:“正是。” 惜日大惊,万分爱惜的轻轻摸着琴身,触手的已不再是琴,而是珍宝。 “绿绮”,相传是汉代著名文人司马相如弹奏的一张琴。 司马相如原本家境贫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诗赋极有名气。梁王慕名请他作赋,相如写了一篇“如玉赋”相赠。此赋词藻瑰丽,气韵非凡。梁王极为高兴,就以自己收藏的“绿绮”琴回赠。“绿绮”是一张传世名琴,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 相如得“绿绮”,如获珍宝。他精湛的琴艺配上“绿绮”绝妙的音色,使“绿绮”琴名噪一时。 一次,司马相如访友,豪富卓王孙慕名设宴款待。酒兴正浓时,众人请相如弹奏一曲,相如早就听说卓王孙的女儿文君,才华出众,精通琴艺,而且对他极为仰慕。司马相如就弹起琴歌《凤求凰》向她求爱。 文君听琴后,理解了琴曲的含意,不由脸红耳热,心驰神往。她倾心相如的文才,为酬“知音之遇”,便夜奔相如住所,缔结良缘。从此,司马相如以琴追求文君,被传为千古佳话。 没想到,这样一张古琴,竟然在明路的手里,而今她竟然也有幸弹奏。 “郡王爷想听什么?”惜日心痒难耐的摸着琴弦,轻声问道。 暗夜中,一室独有一盏烛火,火光虽微弱,却足以照亮彼此的脸庞,明路看着李瑜的侧脸,恍然若失…… 许久,才低声回道:“凤求凰。” 今夜无眠(下) 惜日摸着琴弦的手指一颤,凤求凰,用此琴弹奏此曲是再好不过,但,此时此刻,弹琴的人和听琴之人却是不对,她不是司马相如,明路更不是卓文君。 她蓦然抬首看向明路,只见他双眸漆黑如子夜,正透过昏黄闪烁的烛光凝视着她,其中藏有她看不懂也看不清的莫名情绪,心中突如其来的一阵紧张。 她垂首看向琴面,借以躲避那样的目光,低声道:“好。” 凤求凰 凤兮凤兮九天翔,翱游四海求其凰。 参风云兮暗日月,顾影自怜在高堂。 忽现耀目以神动,有玉人兮出潇湘。 才堪咏絮情堪握,嫣然一笑兮明珠失光。 凤兮清歌引碧霄,振翅奋近绮罗香,瑶池绿波荡鸳鸯。 音未绝,轻逐芳,欲行不行归故乡! 琴音虽已杳,却似仍绕梁而行,在耳边环绕,久久不绝。就在这浪漫美好的时刻,忽然门口跌进来一人,二人抬首一望,竟然是傅津。 傅津狼狈地稳住身形,整理了几下衣衫,怨道:“明路,你府里的门槛也太高了。” 明路却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傅津无所谓地笑道:“夜里睡不着,忽闻天外之音,就顺着琴音寻来了,没想到是瑜弟在这里弹琴。” 没人请他进来,他到不客气,自行进来坐了,还倒了杯茶饮了口。 明路微挑眉道:“是吗?” 傅津当即回道:“当然!” 惜日看明路神色,暗忖:这傅津不会是早就来了吧。 这傅津确实早就来了,但一方面因为今天他惹得李瑜生气,另一方面自己又没什么好借口。所以一直在李瑜房外徘徊,正踌躇不决,是走是留之际,便见明路抱琴而来,当下心虚地躲在了暗处,没有现身。 为什么他会心虚呢?或许连他自己当时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不想让明路看到他现今的样子,正暗恼自己的反常,便听到屋内响起了琴音。 琴音缥缈,一个好借口忽然浮现脑海,这才闯了进来。 明路来时并没有发现傅津,但以他了解傅津的程度,明路直觉傅津不是刚来而已。 傅津不会是喜欢李瑜吧?纳兰的话言犹在耳。明路暗惊,仔细观察傅津,却发现傅津神色如常,并没什么不妥。 傅津不耻龙阳之事,此事他从认识傅津开始便知晓,这么多年,傅津因为其阿玛和大哥的原因越来越厌恶那种事,或许是他多心了。 就在此时,门口起了一阵大风,远处天际破空划出一道闪电,快下雨了。 惜日下意识的看向了房顶,那个洞仍在,忽然心里开始有些急躁,道:“夜深了,今天真的有些累了。” 此话一出,明显是在赶人了。 明路笑道:“瑜弟早些歇息,明早还要早起,我们也告辞了。” 惜日道:“谢谢明郡王,今日让在下能弹到绿绮。” 明路道:“瑜弟琴技高超,足以配得上绿绮,相信今后还有机会。” 明路话里有话,惜日装作没听懂,只笑着敷衍点头。 傅津终究无奈,磨磨蹭蹭的和明路一同离开。 确定他们走后,惜日忙关好门,在屋内,仰头看着那个洞,左看右看,左等右等,却不见头顶有任何动静,直到,雨滴从房顶落下,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不是他吗?他没来吗? 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踮起了脚尖,从不同的方向向上观望,像是这样就能看到更远更高更多一样,小声唤道:“龙茗,是你吗?你在吗?” 可房顶上却没有一丝回音。 渐渐的,她失望的垂下了头。 或许不是他,或许是他,但他却走了。 走到床边,一头倒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觉得失落呢? 就在这时,忽然房顶之处传来几声清朗的笑。 惜日蓦然抬头,只见,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透过瓦砾正灼灼的看向她。不是别人正是龙茗那厮。 几滴雨水从他的鬓边滴下,他嘴角微挑,还是那样一副自鸣得意惹人厌的样子。 惜日猛然坐起身来,指着头顶之人斥道:“梁上君子!采花贼!登徒子!无耻,下流,不要脸……”就这样骂下去,骂道最后,自己却先忍俊不禁地笑了。 赛前游戏 房顶也在此时传来几声轻笑,龙茗用瓦片遮住了房顶漏洞,下一刻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侧影隐约在门上倒映出来,隔着一道门,龙茗低声道:“下雨了,小姐可否让在下进屋避一避雨?”声音带了几分戏谑和轻浮。 惜日走到门边,嘴角含笑,但声音却是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着实不方便,公子还是暂时委屈一下吧。”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龙茗又道:“这郡王府的门槛确实很高呢。唉,看来在下也只有暂居屋檐下了。” 惜日想起傅津狼狈绊在门槛的样子,想来这龙茗也看到了,原来他一直在,忍不住的咧嘴无声的笑了笑,低声道:“公子,屋檐也不太方便呢,知道的以为你在避雨,不知道的会以为你是私自入府的贼人呢。” 惜日话音刚落,就见头顶一道闪雷劈下,震耳欲聋,在惜日方向看来,闪电划出的光亮刚好把龙茗在门上的倒影劈成了两半,想到龙茗被雷劈,只觉甚是好笑。 一道闪雷过后,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龙茗看了看撕裂天空的闪电,忽道:“有人来了,快开门!”。 惜日一惊,忙开了门,龙茗立刻闪身而入,惜日忙关了门,一回身正见龙茗戏谑的笑,立刻意识到,被骗了,根本就没来什么人。外面下那么大雨,会有谁?只有鬼。 但此刻,见到他头发衣衫已湿,心中突然多了几分歉疚和感动。 自己怎会不知,他来此必然是为了她。这个男子,这个少爷,对她却有几分好。这许多日来,自己又怎会感觉不出? 只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无论是身份,还是如今她的处境。 龙茗环顾四周,道:“看来,爬房顶也要找个好天气啊。” 噗哧,惜日一笑。 “给你看样东西。”说罢,解下背后包袱,是一个精致的木盒,龙茗打开木盒从中拿出一幅卷轴,在桌面上摊开来。竟然是一幅画卷,画中之人赫然是男装的田惜日,也就是李瑜。 只见画卷中…… 夜晚,睡莲池边,宫灯映下,照得四周如梦似幻,一个男子衣衫微扬,俊逸出尘,正在池边弹琴。 这副画画得正是惜日在明路府中弹奏离伤的那晚。 龙茗道:“知道是谁画的吗?” 惜日疑惑地看向龙茗,等待他给予答案。 龙茗一笑,却令人感觉不到笑意,道:“是明路。” 惜日微怔,暗道,确实可能是出自明路之手,一方面,除了在场之人还会是谁能如此传神的画出当晚情景。另一方面,明路是想以此图为她制造声势罢了。 “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哈,我可是花了千两白银买来的。” 惜日一惊,今日傅津曾说她的画像已被炒到千两,竟然不假,但她不知的是,买画之人竟然是龙茗。 龙茗又道:“你太不小心了,如果这副画真流入他人手里,你认为你的身份还可以隐藏多久?明路他们或许不会怀疑你,但你能担保其他人不怀疑吗?这一次,你答应他们的计划,真的太冒险了。” 惜日无语,她知道自己太冒险了,可是如今又能如何?正有些黯然,却忽然听龙茗一笑,道:“不过很有意思。哎呀,我也要去参加,看看到底你会成为天下第一美男,还是我是!” 什么?惜日看怪物一样看他。 “不用怕,真相大白又如何!大不了易容逃跑好了。” 哼,说得轻松,惜日鄙夷的给了他一个白眼。 “哼,以我二人的易容术,定可以逍遥天下,也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 切,谁要和你一起逍遥天下。你长得像个孔雀,到哪里都招风引碟,跟你在一起无疑是自暴身份! “咦?还不满意,要不这样,大不了,我吃亏点,你嫁给我好了。” 呸……美的你。 “这样都不满意?你要求不要太高哦,我的条件很好了。” 要命,这家伙自恋的毛病眼看又犯了。真是……受不了啦! ************ 有句话说的好,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但,今天不是说好忍他的吗?泄气。 罢了,今天就一忍再忍好了。 “咦,你咬牙忍什么忍的那么难受?” 自然是忍你!还能忍什么! “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吗?还是有什么烦心事?” 用不着你关心。 “为什么都不理我呢?以往早扑上来了阿。”不解,没道理啊。 嗯?难道忍他竟然也错了? “哎,既然你不理我,我走了,不用送了。” 本来也没打算送,你总算走了,不送! “我要走了!” 你走吧! “我真的走了。” 你快走吧。 “我真的走了哦。” 你到底走不走啊? “啊,画忘记带走了。” 快拿着,赶快走。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都不和我说句话呢?” 当然不能和你说话,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住了! “哎,算了,我本来打算一辈子留作纪念,绝不拿出来的,但既然你今天这样古怪,我还是拿出来吧。”左摸摸,右掏掏,前抓抓,后挠挠。 干什么?抓虱子呢? “阿,终于找到了。” 什么? 一看,哇呀,绣花鞋!老天爷,不是她不忍的阿,实在是忍不住了阿! 最终,龙茗被惜日打出了门外。 门外依旧下着大雨,龙茗站在雨中恣意笑着,怀中抱着连他一起被扔出来的绣花鞋,如珍如宝。 惜日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雨中的他,无可奈何。 忽然,龙茗近身,伸手摸了一下惜日脸颊,随即一声朗笑,翻身跃上了房顶,冒着大雨飘然远去。 惜日摸着脸颊,伫立在门口良久,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的红了脸。 ———————— 这一夜,不知该说是没完没了,还是该说是多姿多彩,龙茗刚走没多久,大雨变小雨了。明路又来给她送被子,理由是天凉好个秋。 明路走了,傅津又来了,理由是为今天的鲁莽道歉,刚刚来时为什么不道歉呢?他的理由是:忘记了。没诚意! 这一夜折腾,到后来,没睡多久,她就又被叫醒了,理由是该上路了。 一夜无眠阿。 但,这一夜,无眠的何止她一人。 明路的挥之不去。 傅津的百般挣扎。 清晨,天未亮,他们四人各自换了行装,已准备好出发。 明路、傅津、纳兰三人骑马先行,李瑜坐车,由两名随从护卫随后出发。 约好一切按计划行事后,便分头向琼县赶去。 进了琼县,惜日由两名随从护送,住进了早已定好的宾悦客栈。惜日在客栈里休息,暂且不表。 单说,明路几人。 他们先与禧恩联系上,确定了大赛相关事宜已准备妥当,下午便要开始初选比赛了。并与禧恩详细说了与李瑜之间的策应方法。 禧恩负责暗中指挥,明路负责现场策应。 午后,天有些阴,太阳被云层遮住,微露光晕,天气虽有点闷但因为昨晚琼县下了场大雨天气还算比较舒服。 比赛现场定在城东的喜乐楼,喜乐楼原本是个戏台,此时已被布置成了比赛场地,戏台四周挂满了色彩鲜艳的彩条,难免有些俗气,但反而很适合今天的活动,也很适合今天到场的人,算是相得益彰了。 喜乐楼,从早上开始便已是人山人海,此刻更变得寸步难行,四周人声鼎沸,来的不只是男人,也有很多女子,甚至还有大家小姐凑在其中,毕竟是选天下第一美男阿,怎么能少了女人呢? 厅内,时而听到有人呼喝:压小凤凰50两……,我压喜天100两!……我压白玉200两!…… 再看,喜乐楼墙壁四周挂满了参赛选手的各式各样的画像,画像中人各自搔首弄姿,形态各异,有的阴柔俊美,有的粗犷豪放,有的眉清目秀,有的飘逸潇洒,有的温文儒雅,竟各个都是美男子,真是乱花迷人眼。 在四周角落各有一张桌子,桌旁各有两人,一人收银两,一人作记录,分别记录着:小凤凰白银50两,喜天白银100两……等等 明路等人早已来了。 他们三人装成凑热闹的,混在其中。 但所有细节,明路等人心理有数。 这一次比赛,明路颇费了番心思,这个活动虽然是傅津想出来的,但傅津本意不过是出于好玩和刺激,至于整个计划的实施和细节则是由明路一手定制,但毕竟他身份特殊,不能以主办人的身份露脸,这样整个计划就暴露了。 在场之人都是非富即贵,一般人是进不了喜乐楼的。 这些人见到这么多美男子画像已是心痒难耐,更别提还有豪赌的刺激,一个个早已兴奋得像狼一样。 在场一干人等赌得热火朝天,早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此刻就算是他们的二大爷来了,怕都要靠边闪了。 而所有画像当中,独少了两人,一个是赛前呼声最高的叶飘飘,另一个是听说刚报名参赛的神秘之人。 在场多人都吼着要看叶飘飘的画像,听闻曾有一幅叶飘飘的画像出现,立刻被人以千两高价买走,后又听闻叶飘飘美的倾国倾城,容貌胜过潘安宋玉,仙姿玉骨,乃人间绝色。 即使现场没有叶飘飘的画像,也有很多人冒险下了重注压他赢。 明路、傅津、纳兰三人也假意狂买赌注,十足的纨绔子弟模样,其实在许多认识他们的人心中,他们本来就是一群纨绔子弟。就像是惜日曾经认为他们是自以为放荡不羁风流倜傥,实际上根本是生活糜烂狂妄自我的公子哥一样。 比赛并没有开始,但下午刚过,便有精彩的游戏先行开始。 首先是抛绣球。 何谓抛绣球?当然不是哪家小姐上台来招夫君这种老套戏码,而是参赛的三十六名选手依次走上戏台,手中各拿一个绣球,向台下抛去,凡是接到绣球者就将获得比赛的大众评委资格,将有权利为比赛中自己喜欢的男子投上一票。所以,这虽然是开场的一个游戏,但也是至关重要的一节。而且是美男子抛绣球,这不仅有趣味性,更激起了台下所有人的争夺心,一时间,厅内乱成了一团,一些公子爷、小姐更是带上了一帮家奴占据了有利位置,就是为了争夺一个绣球回来,好让自己有权为自己下重注的男子投上至关重要的一票。不只能赢大钱,也能赢得美男亲睐。 抛绣球尚未开始,台下已经挤成了一锅粥。 看着台下一团混乱,纳兰嗤笑道:“怕是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抛绣球招亲场面也不过如此吧。” 明路淡然而笑,目光依旧注视着混乱的人群。道:“她抛绣球不应该有女人也来抢吧。” 纳兰大笑。 此刻,傅津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骤亮!在旁掳起了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忽道:“瑜弟抛绣球,我也要去抢!”就要一头扎进人群当中去。 却被明路拉住,斥道:“傅津,不可,你若去了只会添乱。” 傅津急道:“不成,反正你已经安排了那么多人去抢绣球了,也不差瑜弟这一个,瑜弟的绣球我一定要抢到手,一定要。”说完,甩脱了明路,也不顾纳兰的阻拦一头扎进了人群,结果毕竟他势单力薄,又被人群挤了出来,没想到一向娇生惯养的他,居然没有气馁,一边骂爷爷骂奶奶骂今天没带家里面养的那些虎狼一样的帮手,一个劲地发奋猛力向里面挤去。 明路,纳兰只有在外面为他捏把汗。 这时,一阵铜锣响,参赛选手开始上台了。 第一个,手中抱着绣球上台,冷眼看着台下众人。 众人没想到,第一个就长得非常不俗,长得阴柔俊美不说,举手投足更有几分傲气,台下先是黎明前的静默,然后是一片呼声,“玉郎抛给我……,抛给我……,这里!在这里!玉郎。”一见来人,大家立刻认出是画像中的江南玉郎。 玉郎冷眼看着台下众人,手中绣球向外一拍,没想到,他手劲很大(打排球当中的扣杀?),绣球被抛的很远,台下那些自以为占了好位置的人都没拿到绣球,只见绣球顽皮地越过众人头顶,反而向外围射去。 这时正见一披头散发之人正脑袋削成了尖似的拼命往里扎呢,一个绣球凌空砸来,当场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直砸得他头昏眼花,仰面栽倒在地,绣球顺着他的脸滚落到了他的胸口,他嗤牙咧嘴的下意识抱住绣球,喃喃道:“绣球……瑜弟的绣球……” 明路、纳兰不忍目睹傅津的惨状。偏过头去,无意中看到身侧一女子指着倒地不起的傅津对另一人道:“看看,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一句话,明路、纳兰哭笑不得。不敢上去扶傅津一把,有友如此,愧矣! 谁为你狂 任谁也没想到,抢到第一个绣球的竟然会是傅津。 但却没人更多注意抢到绣球的他,因为第二个抛绣球的参赛者紧接着登场了。又一轮抢夺绣球开始。 场外,几个维持秩序的蓝衣壮汉,把傅津从人群脚下抢了出来,对傅津说了什么,还给傅津发了一个红色木签,傅津颓丧地提着绣球退了出来,三步一回头一脸沮丧和不舍,慢慢踱回到明路、纳兰身边。 傅津手里已经有一个红签了,就没资格再去抢夺绣球。不知该说他是惨败而回,还是功成身退。 见傅津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纳兰心道,这傅津果然是着了魔。明路却是另有心思。 傅津回来后,似乎对台上一切动向都不感兴趣了,这令明路和纳兰大出意外,纳兰好心劝道:“没抢到也没什么,你把这一票投给瑜弟不就好了,也算大功一件。” 傅津却只是一叹,似有些心灰意懒。 纳兰看到傅津模样,不知道该怎样劝,只得求助于明路,明路侧首看了一眼傅津,忽然目光暗敛向傅津的后方看去。 看到明路的眼神,纳兰心中警觉,也向同一方向看去,心中一惊,立刻收回了目光,与明路彼此交换了眼神,就要离开,明路低声道:“谨防有诈。” 纳兰颔首而去。 明路眸光再次不留痕迹的扫向门口。 这时,绣球一个一个的抛,美男一个一个的亮相,喧哗一声比一声大,场面几乎失去了控制。 厅内几乎站满了人,无论是上前抢绣球的,还是已经抢到绣球的,还是在一旁只作观望的,无一例外都关注着台上一个接着一个出来的各色美男。 惜日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来得较早,此刻只在后台休憩。 所有的参赛者都在一个地方等待依次轮流上场,每人身边都带了几个伺候的奴才,锦衣华服不说,就连奴才都盛气凌人,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一会儿互相恭维,一会儿又冷言相讥,还有几个更是姗姗来迟,节目都开始了方才到来,显得身份颇为金贵。 惜日独自在角落里闭目休息,身后只有明路为她配的两个布衣随从,那二人都长着一张大众脸,身着布衣没有气派,但却面无表情,不离惜日左右。有人偶尔好奇向他们这里看过来,但看到两个门布衣随从就此作罢。也有人故意近前来看,但却瞄见惜日脸上遮了一方布巾,身材也似不高,衣着服饰一般,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也都打消了探听底细的念头。 这时,忽然有人喊道:“让开,让开,统统给我让开!” 有人酸道:“呦,这是谁来了,这么摆谱。” “哼,我家公子可是你这等身份的人该知道的吗?给我闪一边去。”那大汉一推,那人便被推到了一旁。 在场之人都是有背景的,见来人这么无理傲慢都很不满,有人正要发作,就听见一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随后道:“阿三不得无礼!” 那大汉就叫阿三,一见身后之人立刻恭顺的像只小猫,退在了一边。 众人只见来人,眉清目秀,白净面皮,手摇白色玉扇,三分阴柔,三分风流,三分潇洒,还有一分邪气。 “阿三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礼数。还望各位公子包含。”那人当胸抱拳,欠身道:“在下白云,在此先替下人阿三为各位赔罪。”此人声音甚是好听,似乎能抚平他人心里的焦躁。 刚刚出言相讥之人道:“罢了,罢了,就当出门被狗咬了。” 阿三怒目圆睁,但身前被一双玉扇一档,又立刻安份退下。 “这位公子,可是名满天下的喜天公子?真是玉树临风,仙姿卓然,在下早已景仰已久,但一直未曾得见,今日一见当真惊为天人!” 那喜天经此一夸,当下有些飘飘然,想他喜天再怎么说也是有名的美男。 这一个小插曲就此暂告一个段落,之后这个白云四处攀交情,后台又恢复了刚刚的喧嚣。 惜日一切听在耳里,却无心去看,仍旧闭目养神。 一个一个的参赛者上台去抛绣球,很快就会轮到她了,心中莫名的多了几分紧张。 这时,整个后台突然静了下来,本来的喧哗不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忽然响起,令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人朗声,甚至有些无理的大声道:“叶飘飘,我来了!” 这句话很奇怪,众人一时不知是他就是叶飘飘还是他在唤叶飘飘? 惜日心中一震,一种莫名的喜悦从心底一拥而上,缓缓回过头去,看向来人。 入眼之人,面带银质面具,只露一双桃花眼在外似笑非笑,虽然看不到面貌,但只见其身姿卓绝,银冠束发再加上遮面的银质面具,直叩人心弦,有种动人心魄的俊美。 那人目光向四周一扫,穿过人群,目光略定在她的脸上,又不留痕迹的一闪而过。 惜日暗自一笑,他真的来了。 白云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迎上,眸光像是发现了金子一样闪着光,“这位公子,你是叶飘飘?” 龙茗道:“非也,在下花飞飞。” 咳……惜日呛到,幸好大家全部注意力都在龙茗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这个龙茗……知道她叫叶飘飘就偏偏起了个名叫花飞飞,无聊不无聊啊。 白云问道:“那为何你一进门就喊叶飘飘?” 龙茗不耐烦道:“因为这个叶飘飘实在可恶!太可恶了!”手掌啪的一声拍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声音巨大,桌子肯定不疼,也不知道他手掌疼不疼。 白云问道:“如何可恶?” 龙茗道:“你不知道,叶飘飘的画像居然卖到了1000两!” 白云惊道:“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龙茗道。 一旁也有人道:“我也听说了,这叶飘飘仙姿玉骨,堪称人间绝色,可直到现在人还没有出现。” 白云又道:“花公子是因为这个生气?” 花公子?!惜日窝在角落里捶胸。 龙茗冷哼一声,似乎气得发了抖,似很不服气的大声道:“她的画像居然卖到1000两!而我的画像居然只卖到1001两,我和他居然就差一两,你说我气不气!气不气!” 惜日在角落里颤抖。 这时,有人唤道:“花飞飞准备登台。” 有人递过来绣球,龙茗抓在手里,对白云道:“在下暂且失陪了。” 白云犹自没从刚刚那一两里缓过神来,只道:“请。” 龙茗一拂袖,大步流星的上了台去。 惜日忽然很想去看龙茗是如何抛绣球的,可如今她不能乱动,只得万分不愿地按奈住自己的好奇。 前台。 龙茗一上台,台下先是一片惊为天人的寂静,后来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拿下面具!”立刻引来全场狂喊,就连台下原本只是远远观望装清高的一些大家闺秀们,在见到龙茗出来的一霎那,也都变得疯狂了,龙茗就是有这种本事,能让大家闺秀为了他变成疯婆子。 台下原本为了个破绣球拼个你死我活的众人,此时像是有人指挥似的开始有节奏的狂喊:“拿下面具!拿下面具!拿下面具!拿下面具!拿下面具!……” 龙茗闻言,眼波流转,手指放在唇边对着台下轻声嘘了一声,不知为何,台下本来的喧闹一下子全消失了,他俏皮的向众人眨了下眼睛,一回身又一转身,面具在回身的一瞬间被摘下,再回首时,已露出了真实容貌,这时,台下许多人同时倒吸了一口气,有几个小姐承受不了视觉冲击随即昏倒在地,一时间大殿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有回音…… 就在这时,他手中绣球忽然脱手而出,没人看到是怎么回事。只见绣球以不能分辨的速度飞向了厅内一个角落,直直射出…… 在一霎那,众人惊声尖叫,感觉从龙茗手里抛出来的不是绣球,分明就是金球。 龙茗望都没望是谁接到了绣球,和台下因为这个绣球所引起的翻天覆地的混乱,随即戴上了面具,在众人还在你争我夺为了他随手丢的绣球(垃圾?)争个你死我活时就抬脚离开了前台。 他刚步入后台,就听见,前台一片尖叫…… 有人在混乱中哭喊道:“花飞飞,我压花飞飞一万两……” “我压两万两……” “我压三万两……” “我压三万零一两……” 哇呀……后台,惜日和龙茗同时被惊住,是谁这么有天份?是谁?一会儿一定要认识认识。 这时,有人喊道:“叶飘飘准备上台。” 随即角落里的惜日起了身。后台所有人的眼光猛然都汇聚到了她所在方向。 谁的三万零一两 前台 看着门口大大方方公然出现的贼人张归一,明路心生疑惑,张归一擅长易容,很少以真实样貌出现,但今日偏偏是以本来面貌出现在这里,着实出人意料,反而令人生疑。 纳兰也看到了门口的张归一,立刻按照计划下去布置。 不一会儿,纳兰回来,对明路颔首一笑,表示已准备好。 明路侧目瞄向门口,只见一书生模样的人,已经带着两个随从紧张兴奋的挤了进去,渐渐地接近戏台。 明路越发觉得哪里不太对,在纳兰耳边说了什么,纳兰一惊后沉沉点头,又要离去,明路低声道:“没见我的暗号,不许动手。” 纳兰点了点头,复又离去。 这时,花飞飞上台。 花飞飞,银冠束发,身形挺拔,只回眸对台下一笑,立刻令台下所有女人尖叫绝倒,男人惊怔当场,脑海中无数次重复台上花飞飞回眸一笑的动作,不知自己做起来又会是如何的俊美帅气?有人竟忍不住当下便学了起来,只是一回首想对后面之人学花飞飞那一笑时,只见后面那人也正在回眸对后面的后面一笑…… 就在这时,花飞飞的手中绣球,突然以极快地速度射向了已认出他的明路! 眼见台上花飞飞竟然就是举子龙茗,明路一惊,却正在此时,绣球带着破空而来的劲力,直向他射来! 没有多想,只一眨眼间,绣球迎面而至,他当即抬起左手,迎空接住绣球,手臂一弯卸了几分劲力,绣球虽在他掌中,却仍在空转,当下,明路只得手指沿球面划圆直至绣球劲力全卸。 龙茗为何把绣球抛给了他?他心中疑惑,抬眼却见台上龙茗早已不见,正蹙眉暗恼时,却忽然发现,在场无数双虎狼一样的眼睛同时凝向了他手中的绣球! 下一刻,所有的人都向他扑来,明路头皮一麻,方知,原来龙茗是要害他!当机立断抬手一抛绣球,绣球抛向了身侧刚刚说傅津傻人有傻福的那个女子。 一下子,那名女子成了众矢之的。 没想到,那名女子一见绣球忽然落入自己怀中,不怕反喜!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似不敢相信般,如获珍宝,把绣球紧紧抱在怀里,任他人拼命争抢,任自己衣衫头发被撕扯的散乱,任自己千金小姐的模样再也不复见,任一旁丫鬟婆子在旁边泣声呼喊,竟死都不肯放手了。 好不容易四周维持秩序的蓝衣壮汉上来为那位小姐解了围,再一看那小姐,艰难地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呼哧呼哧地坐在地上衣发散乱像个疯婆子,轻轻抚摸着怀中被压得变了形的绣球,如珍如宝。那女子缓缓被丫鬟扶起身来,一旁丫鬟婆子正哭着问她有没有事,帮她整理。而她却痴痴地看着手中绣球,轻轻用手指爱抚…… 一旁明路、傅津看得惊住,彼此互看一眼,交换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很有默契地喃喃道:不过是一个绣球,又不是龙茗…… 眼看绣球已经定主。 有人不甘心地哭喊道:“花飞飞,我压花飞飞一万两……”嗓音沙哑有如乌鸦。 立刻有人跟着喊道:“我压两万两……” “我压三万两……” “我压三万零一两……” 嗯?众人闻声一致惊讶看向开口之人,以为是谁有意来砸场子。 却惊见,开口之人,身着蓝色衣衫,领口及袖口都绣着精致的白色铃兰,衣着华贵,眼神扫向注视着他的众人,透着一种迫人的贵气,虽还是个少年,却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一看便知其不是普通人,却为何偏偏只压多出一两来? 压三万零一两之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明路。 明路看着众人惊讶的神色,心中暗笑:龙茗,你既然突然针对我出手,那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失了趣味。 一旁傅津轻声一笑,道:“有意思。” 此时,场馆忽然喊道:“叶飘飘出场。” 傅津情绪一直低迷,连龙茗这等绝顶惊艳的刺激都没能提起他的精气神,直道此刻听到叶飘飘出场,眼里忽然冒出了闪电般的光芒,直射在台上,幸亏戏台是木头搭建的,这要是铁的,还指不定电死谁呢,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下一刻要上台来的叶飘飘。 这时,刚刚那一两的风波很快被台下的众人所抛诸脑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再次全都集中到了台上。 因为,叶飘飘就要出场了,听闻,叶飘飘,乃仙姿玉骨,人间绝色,不知比之刚刚出来的花飞飞又如何? 芒刺在背 当叶飘飘这个名字被叫到时,整个后台诡异的在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惜日没勇气回头看上一眼。只觉后背如被几十只蜜蜂蛰过一样,真正的芒刺在背。 她接过绣球的同时竟看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忽觉后脑勺都有些发麻了。 敏感的,她立刻听出了那笑声正是龙茗发出来的,似在耻笑于她。 自己此刻的紧张和害怕怕早已入了这厮的眼了吧,他定然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想到此,心中不禁有些恼火! 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抬手干净利落地除去了遮面的面巾,随即脱下了身上的披风,露出要登台所穿的衣服,正要伸手整理自己的发髻,忽听一人道:“叶飘飘,你到底是何等美人,转过来给大家看看!” “哼,就是!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的美男子!” “什么仙姿玉骨,我看也不过如此,别再是个大麻子脸就真有的瞧了。”不知是谁讥讽的说道,众人哄笑起来。 惜日并没有回头,仍旧不徐不缓的抬手束起发丝,宽大的衣袖垂在脸颊两侧,挡住了她的容貌,一边束发,一边朗声道:“让各位公子见笑了,小弟此次参赛不过就是来凑个数而已。” 一人当下接口道:“原来你是来滥竽充数的!” 众人再次大笑。 惜日无语,没有反驳,她从来都没想争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先不说她是个女子,即使她真是个男子以她的出身也决不会来参加这种比赛。如今不过是被逼无奈,只希望那贼人张归一尽快被抓到,她会立刻消失。 时间差不多了,她已整理好,抱起绣球,转身就要登台而去。 却在回首间,猛然对上了几十双正凌厉审视着她的美目。一颗芳心霎那不受控制的雷起鼓来。 一个女子突然被几十个绝顶美男子同时注视着…… 尤其是被这么多美男子如此苛刻的审视品评着…… 真是…… 目光闪躲间,不想看到,但却偏偏忽略不掉,一旁无声无息却笑得眯起了一双眼的龙茗,明知道他在看好戏,却又无可奈何。一想起他二人之间的微妙,当下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惜日只得垂下头去,不让众人看到她忍不住爬上嘴角的一丝笑意,闪身就向前台走去。 身后,低低的,有人倒抽了口气:“他刚刚脸红了……” 被那么多美男子盯着看,能不脸红吗? 惜日到了前台入口,掀开布帘一角向外看去,乍看到那么多双期待、渴望的眼睛,突然心生胆怯了。此时此刻,她只觉口干舌燥,额头上也冒出了虚汗,不是不紧张的,不是不害怕的,心中的忐忑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 她轻轻拍着自己胸口,告诉自己没有人会发现她是女人,没有人会认出她来。 目光搜寻在人群中找到了明路所在方向,看见明路那样淡定从容的立在人群中,也增加了自己的信心。忽然,目光扫到距离明路不远处,三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一个鬓发散乱的女子立在角落里抱着一个绣球视若珍宝般喜悦的笑着,一旁的丫鬟婆子正在为其打理仪容,不看还好,仔细一看,那披头散发的女子竟然是田惜云! 惜日当下一惊,那不是妹妹田惜云吗?她怎么会在这里!禁不住看了再看,确定就是田惜云无疑,这可怎么办?如今她该怎么上台。 这时,后面的场馆催道:“叶公子,该您上台了。” 惜日一霎那竟急出一身汗来,该怎么办,如果她一出现,田惜云肯定会认出她来!如今已没有退路,仓促间,惜日抢过了场馆手中的折扇,道:“借我一用。”不顾场馆反对,刷的一声打开了折扇,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抬步掀帘上台。 前台,众人正在等待中,在叶飘飘出来的同时,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花飞飞!是花飞飞。” 台上惜日脚步一顿,向人群混乱之处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他,只见不知何时龙茗竟笑着站在人群当中。抬首笑望着她,不顾人群的拥挤对她喊道:“叶飘飘,把绣球抛给我!” 这一喊,人群乱了起来。 只见话音刚落,就有人不小心险些扑进了他的怀里,可惜尚未达到目标,就被他毫不留情的一掌推开。接二连三,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也够他忙乎的了,一边忙着,还不忘抬头对台上的她笑,末了,竟还腾出一只手来,向她伸出。 花飞飞(龙茗)再次喊道:“把绣球抛给我!” 躲在扇子后的惜日看到这种场面,险些笑出声来。 此时此刻,在她眼中,天下间竟似只有他一人,银冠束发,银色面具,虽然被人群包围,虽然躲得有几分狼狈,但仍旧是那样的卓尔不群,那样的引她注目,那样的引她发笑。 再这样下去,龙茗必定会被人群给吃了,惜日忍不住笑了出来,却依旧没有把手中绣球抛出。 此时,后台 什么?花飞飞竟然去抢叶飘飘的绣球! 众人一惊,这才发现花飞飞不知何时早已消失。 花飞飞竟然去抢叶飘飘的绣球……,当真匪夷所思。 要说天下第一美男最终最可能落在花飞飞和叶飘飘的身上,但如今这花飞飞竟要去抢叶飘飘的绣球,这花飞飞傻了不成?怎么抢对手的绣球去了? 忽然,后台一人也突然痛下决心似的开口道:“我也去!” 众美男刚刚受到的打击还没平复,又听到一个要去抢对手绣球的,不禁更加一惊,回头凝神一看,竟是白云。 白云似也再忍耐不住,出了后台,也扑到了人群当中,这下子前台的人群更乱了,两个美男子都来前台欲抢对手叶飘飘的绣球,而这叶飘飘到底是何模样,就更加的神秘而扑朔迷离了。 有人这时才想起向台上一看,却见台上的叶飘飘,一把折扇遮面,美眸似笑非笑的向下一望,颠倒众生…… 台下的混乱可想而知,就在花飞飞和白云几乎被台下一群猛浪之人快吃掉之际,叶飘飘的绣球忽然脱手而出。 这叶飘飘抛绣球比花飞飞还要干脆,连扇子都没拿下,就把绣球抛了下台,被众人围住的花飞飞眼见叶飘飘的绣球凭空抛出,未及细想,忽然推开了胸前几个八抓鱼,又甩踢开身后暗袭的几个章鱼,就要飞身而起,就在这时,只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忽然从暗处扑了出来,拽住了他的裤腿,龙茗正要跃起竟被生生拽了下来,也怪不得他不落下来,他人要不落下来,裤子必定当场落下来,他刚抬脚要把疯婆子踢开,却忽然愣在当地,脚已抬起,却再也没有后续动作。 惜日看着龙茗,只见他忽然停住了所有动作,下一刻就被人群团团的围住,不知出了什么事,她心下着急,竟忘了注意自己的绣球落入何人之手。 而当围住龙茗的所有人忽然散开来,她却看到:龙茗怀里竟抱着一人,那人披头散发,不是别人,赫然是田惜云!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龙茗会抱着田惜云? 她凝神望去,只见,龙茗一脸焦急,手指轻拍着田惜云的脸颊,似正在轻言轻语的唤着什么…… 惜日忽觉心中一痛,向前跌了几步,在她心中,龙茗决不是看见女人昏倒就会去扶一把的善类,他绝对是,眼看着女子在他面前跌倒,即使跌在他脚指头前,他也会毫不犹豫迈过去不理的那一类。 但此时此刻,他却在抱着田惜云,神态和举止竟是那样的珍惜? ……为何? 她忽觉自己的胸口在阵阵发疼,蓦然间,竟看到了明路远远注视而来的目光…… 不远处,绣球已抓在明路的手里。 而傅津正蹲在一旁,胸口顶着一个大脚印(章鱼之一?),正狠狠的拽着明路手里的绣球,却怎样也拽不出来,又试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去掰扯明路抓住绣球的手指,却怎样也掰不开来,急切之下,忽然露出了满口白牙…… 傅津冲着明路抓球的手背咬了下去,但明路仍旧紧抓住绣球不放,傅津真的急了,怎样也不能从明路手中抠挖出绣球,无奈之下只得乞求的看向明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真后悔自己咬了明路那一口。哇呀,明路发怒了!他很久很久没见过明路发怒了,想当年,在他上一次见到明路这种表情时,当时状况可是很惨烈的! 他赶忙用袖子擦了擦明路手背上他留下的牙印和口水,廖作弥补。 不过,傅津还是觉得远远躲着为妙,他远远躲到了人群中,偷偷的瞧着发怒的明路,暗自哽咽着口水祈祷,明路哇,我不是故意咬你那一口的,你喜欢那绣球你就拿着好了。 ********** 明路的眼神冷冽,注视着台上的李瑜。 李瑜自上台来就只看着台下龙茗而笑,似乎眼中只有龙茗一人。竟然至始至终都没以真面目示人。 明路暗恼:瑜弟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他忘了此行目的了吗!?不以真面目示人又如何引得出来真正的张归一! 台上李瑜察觉到他质询的目光后明显在闪避,仓促的退下台去,竟至始至终都没拿下手中遮面的折扇。 看着李瑜的身影消失在台前,他目光移向了台下的龙茗。 龙茗正轻声对那姑娘道:“姑娘,你怎么了?” 那姑娘似无比满足的躺在龙茗怀里呢喃,一副享受的样子,任何人都明白看在眼里,那姑娘哪里是受伤晕倒的模样,明明就是一副享受痴迷的贱样。 明路心生疑惑,自瑜弟一出现,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瑜弟自上台来,龙茗也同时出现,瑜弟自此眼中就只有龙茗一人,龙茗公然出现在台下摆明了是为争抢绣球而来,而瑜弟亦明显的为此而欣喜,甚至忘了自己才是主角,公然在台上为龙茗的制造的混乱而笑,为龙茗的狼狈而心急,甚至在看到龙茗怀抱少女时,露出了伤心的神色。 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瑜弟,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与龙茗有何关系?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想到此,忽然心头火起!握着绣球的手指越发的紧了,竟然连傅津的啃咬都无心顾及。 ******** 龙茗一脚就要踢开拽住他裤腿之人,但入眼的,竟恍惚是……娘亲? 脚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恍惚之间,时间交错,人影交叠。 小时候,娘亲宠爱他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或许娘亲知道她自己时日不多,所以在有生之年把所有的爱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娘宠他,疼他,护他,无论他闯下什么祸事,只要有娘亲在,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小时候最爱溺在娘亲的怀里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最爱溺在娘亲的臂弯里,听娘亲讲故事,听着听着就进入了梦乡…… 在他的记忆里,娘亲的怀抱是天底下最温暖,最沁香的。 娘亲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可在他十岁时,疼他、爱他的娘亲突然故去,他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他只知哭喊着要找娘亲,发了疯似的哭闹,无视日日夜夜因思念娘亲渐渐憔悴的爹爹,直到有一天叔父肃亲王忽然造访,来悼念娘亲,叔父抱着他,哀伤地对他说,他的娘亲已经走了,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那一天,他打了叔父,对叔父哭喊:娘亲爱他,不会不要他。 叔父听后似乎越加哀伤,抱着他任他捶打,只是不言不语。 也是在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大他三岁的堂兄索阁。堂兄看到泪流满面的他,仔细地为他擦掉了眼泪和鼻涕,告诉他:人会转世,人有轮回,他的娘亲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听后不再哭泣。 之后,在娘亲故去的一年里,他发了疯一样到处寻找娘亲的转世,只要有女人稍像娘亲他都会对那人百般亲近,即使是某家的闺阁小姐,他也会偷入其府,偷看对方来缅怀娘亲,直至爹爹严斥他的荒唐,告诉他,这世间只会有一个娘亲,他怎可拿其他女人比作娘亲,那是对娘亲的亵渎。 他才意识到,爹爹原比他更爱娘亲,但爹爹却从未从其他女人身上寻找娘亲的影子,因为那是对娘亲的一种亵渎,也是对娘亲的背叛,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个女人比得上他的娘亲。 从此,他不再寻找娘亲的影子,但他始终相信,堂兄索阁曾说过的:人会转世,人有轮回,他的娘亲还会回到他的身边的。 而如今,面前的女子,竟然如此惊人的与娘亲相似,他惊怔,明知道只是像而已,却仍旧不能放任不理。 女子似虚弱的昏倒在他的脚边,他下意识俯下身抱起了她,轻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轻言细语,或许是因为他突然起来的温柔对待,或许也是喜出望外,田惜云在听到花飞飞的这句话时,流下了动情的眼泪…… 最终,龙茗抱着虚弱的田惜云离开了。 花飞飞就这样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子退出了天下第一美男的竞选大赛,从此成了一则传说。 龙茗离开了,惜日已知道,她或许是该庆幸的,因为龙茗把田惜云带走了,她再无后顾之忧。 她知道明路在责怪她没有露出真面目,但如今,她已无心去想什么张归一了。 第一场游戏已经落幕,众人开始准备接下来的个人才艺表演。 花飞飞的离开,让后台的美男子们很是庆幸了一番,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她忽觉很闷,起身离开了后台,独自向外走去。 喜乐楼的后院有一个小花园,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但看得出来日常也有人打理,还算整洁,她找了一方石凳坐下,看着面前的稀疏发黄的细竹发起了呆。 打发了两个随从在远处侯着,她此刻只想独自静一静。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里为何会难过,当看到田惜云在龙茗怀里的那一刻,当看到龙茗关心田惜云的那一刻,她的心在隐隐作痛。 她不喜欢龙茗抱着田惜云,不喜欢龙茗对其他女子轻言细语、温柔以待,她不喜欢。 她是怎么了? 难道说…… 不可能! 她突然站起,折断了一段竹枝在手,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从竹枝上撕落,口中喃喃道:“我嗯他,我不嗯他,我嗯他,我不嗯他……” 她竟然连喜欢二字都不愿说出口,或许是心里不能承受,或许连耳朵和嘴唇都不能承受,总之,她觉得别扭,非常的别扭。 最终,“我不嗯他!”惜日拿着那片叶子发呆,最终的结果是她不喜欢他。 该喜悦吗? 可为何,她只觉烦躁,猛然把竹枝狠狠丢弃,可就在这时,一个戏虐的声音突然在她耳后响起:“你不喜欢谁?”惜日一惊,那声音如此的近,此人何时而来,何时近身,她竟毫无所觉。 她猛然跳开,回头一看,竟是…… 守株待兔 是喜天。 惜日当下瞄了一眼已移至近处的随从,心稳下来,想来是自己刚刚走了神,没注意喜天的到来,也没注意到随从已在近处。 自己并没有说出喜欢二字也被喜天猜到了,难道自己刚刚的举动太明显了?无心多想,当即洒然笑道:“让喜公子见笑了,不瞒你说,在下最近被一个姑娘痴缠,正在烦恼。” 喜天邪媚一笑,道:“叶公子,你喜欢女人?” 惜日心里一惊,面上却笑道:“当然喜欢女人,难不成喜欢男人?” 此话只是一试。 喜天当即哈哈笑道:“那是自然,叶公子是男人,当然喜欢女人,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惜日依旧保持微笑,问道:“可惜何来?” 喜天神秘的笑了笑,道:“用竹叶占补情爱,那是女人干的事儿。” 惜日一听,忍不住面色一变,当下不悦冷然道:“喜公子是暗示在下女人气吗?!” 喜天挥手笑道:“岂敢,只是叶公子长得太美了,甚至比真正的女人还要美上十分。” “你怕了?怕输给我!”惜日不客气的道。 “不是。”喜天笑道:“只是,在下着实喜欢叶公子,愿与你结交。不知叶公子以为如何?” 说着说着,这喜天竟近身而来,放肆的伸手欲抚摸惜日的头发,惜日嫌恶的躲开,无意间竟看到喜天抬手间衣袖垂落露出的手臂上有一个蛇形的刺青,暗自一惊,她清晰的记得,明路在描述张归一特征时,曾经说过,张归一的右臂上有一个蛇形的刺青,惊鸿一瞥并没看得仔细,但已是非同小可,惜日暗自镇定,别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喜天,怕自己的眼神露出些须破绽,惜日刚背过身去,就看到竹叶间,好像有几个身影潜伏在草丛中,知道是有人在她周围保护,越加的镇定。 这时,一旁随从上前推离了喜天。 惜日冷声道:“承蒙喜公子错爱,在下惶恐。” 喜天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个随从,一挑眉,笑道:“在下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叶公子,一会儿后台见。” 惜日未回身,冷静地道:“不送。” 喜天刚走,草丛中陆续出来数人,明路,傅津,纳兰、禧恩都在,傅津头上还带了颗草,边整理衣衫边摇头晃脑地道:“他奶奶的,这个喜天竟然想调戏瑜弟,看我真么修理他。”说罢就要追上去,却被一旁的明路扯了回来。 惜日看到他脑顶晃来晃去的草,刚想笑,忽然想到,自己刚刚在这里“我嗯他,我不嗯他”了半天,难道这些人都看到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时,禧恩问道:“瑜弟你可有看清,喜天手臂上的可是青蛇刺青?” 原来他们也看到了,虽只是惊鸿一瞥,但惜日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遂点了点头。 傅津道:“明路,你看,那厮果然是张归一,你刚刚干嘛拦住我,不让我先上去打那厮一顿,为瑜弟出出气!” 明路侧头一看傅津,忽然笑了出来。傅津被明路笑得莫名其妙,一旁纳兰也看着傅津笑,伸手拿下了他头上的草。 明路道:“傅津不可鲁莽,以免打草惊蛇。” 傅津却道:“明路,这次肯定没错了,必是他无疑!” 明路却再次摇头。 惜日疑惑道:“不是吗??” 明路道:“这个张归一为人实在狡诈,我们曾经吃过他的亏,这一次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纳兰问道:“明路,你怎么断定这个人不是真的张归一?” 明路道:“我也不能断定,不过是凭直觉罢了。再说,一个人易容术再高明,也总有一点不会变。” 惜日一惊,问道:“什么?” “眼神。”明路继续说道:“这个喜天,眼神飘浮,举止猥琐,虽然行为举止可以装假,但一个人的眼神却不能,张归一毕竟是大罗山的二当家,是三百个山贼的头目,而且曾经中过秀才,不会是如此浅显浮躁之人,不过喜天即使不是张归一,也必是山贼之一,我们不能放过,必要派人仔细盯紧了。” 禧恩点头道:“我去安排。” 明路点头。 禧恩离开。 惜日想起自己易容欺骗明路等人,不禁有些心虚。 这时,一副听得云里雾里的傅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忽道:“瑜弟,你刚刚在这里,我嗯他,我不嗯他的,在干吗?” 阿?一句话,问得惜日头大如斗,惜日干笑道:“没什么,我刚刚独自一人在花园,突然感觉张归一可能要来了,有些害怕和紧张,就用竹叶子占卜,又不能明说出来,就我嗯他,我不嗯他,这个样子,减轻自己的紧张和压力而已。” “哦。”傅津好像信了。 可明路却不一定信,而纳兰也一脸若有所思,这些个人精。 惜日更加的心虚了。 幸好,这些人未免曝露彼此身份,并没多说,当即离开了,而惜日也要去后台准备上台。 就这样,直到个人表演完毕,一切尚算顺利,再没出现其他特殊状况,惜日在表演时也带着面巾,她的琴技不只技压群雄,也引起了很大轰动,再加上自始自终都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就更加凸现她的与众不同和神秘感了。 众人想起抛绣球时,连美男子花飞飞和白云都来抢他的绣球,就更加证明了他的美貌定是举世无双的,有人猜测,他的美貌定在花飞飞之上。 或许看不到的才是最美的,没多久,她的美貌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了。 这一天就这样荒唐的过去了。 夜深人静之时,惜日从床上爬起,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面对从窗棱处映进的清冷月光发着怔。 今日,她得知,明路他们在前台也见到了一个与张归一极为相似之人,经他们试探,确认那人是假的张归一,再加上今日后院喜天的出现,明路也断定是假的,看来这张归一确实狡诈无比,心里一时千头万绪。 明路他们晚上也不能公然出现来找她,只是派人暗中递了消息给她,告诉她一切无恙,仍须静待,这种守株待兔的感觉着实令人心烦。 不知是不是夜太安静,还是她太清醒,总是令人心绪烦躁无法入眠。 龙茗抱着田惜云离开的那一幕,此刻再次浮现,令她烦闷不已。 下午,喜天的突然调戏也令她深觉不安。 又想起她在后花园扯竹叶占卜的那一幕,不知明路如何作想?她不会天真地认为明路相信了她的话,如果就连喜天都能看透她当时想法的话。 还有,虽然她知道,目前整间客栈布置了许多禧恩的人,但无论如何,今晚一直心绪不宁,就是无法安心睡下。 她忽然想,如果龙茗在附近,她是否会心安?一想到此,不仅更加烦闷,自己怎么又想到了龙茗?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在意他的离去?……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窗外有细微的响声,只见,月光下,一个人影剪纸般倒映在了窗纸上,一个竹筒从窗纸中戳了进来,下一刻,一缕白烟从竹管中吹入,惜日立刻意识到那是迷药,随即捂住口鼻,掏出手帕沾了茶杯中的冷茶,敷在了口鼻处。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喝道:“谁!” 听声音,是守护她的随从之一。 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她看到门口人影快速的飞上了屋顶,屋顶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贼人逃走,有人追去。 她忙出了房门,正遇到随从之一从房顶跳下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公子放心,已经去追了。”随从回道,言下之意那贼人定然武功平平不足为惧,去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惜日点了点头。她心知,这两个随从并不是普通的随从,是有些能力的。 随从又道:“公子请放心安歇,今晚小人会在此守护。” 言下之意,他今晚就在门口守着了,惜日点了点头,道:“屋内现在有迷药,我先在外面透透气。” 随从又道:“小人先为公子的房间开窗通气。” 惜日点头。 随从进屋,开了门窗。 惜日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仰望星空,忽然想起,有人曾经说过,他最喜欢看夜晚天空的星星…… 就在这时,眼角瞥见远处,一人扛着另一个人落在了另一侧院落中,看来是贼人被抓到了。果然,不一会儿,另一个随从也赶了回来,拱手施礼道:“公子,贼人已抓住。” 她点了点头,没有去问如何处理,因为自有人会处理,只是看来这一次又不是张归一,不禁有些泄气,也懒得再问。 这时,屋内的迷药已经趋散,一天的劳累,此刻也确实有些累了。便道:“我去休息了,劳累二位了。” “不敢。”随从二人同时道。 惜日点了点头,回身关门进屋,和衣爬上了床,看着门口两个门神一样的人,暗道:张归一啊,张归一,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如今,我竟如此盼着你快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速战速决吧,再等下去,我都快被你拖累死了。 一边诅咒着张归一,一边渐渐的睡着了。 睡梦中,忽觉有人似在身边轻叹,一双冰冷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惜日猛然一惊,突然睁开了眼睛,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待视线适应了黑暗,渐渐的看清了床边之人,竟然是刚刚擒住贼人的那个随从! 他怎么会在自己床边?而且还如此看着她,抚摸她!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祥的预感瞬间蔓延全身,令她不自觉地浑身发冷。 直觉告诉她,此人并非原本跟在她身边的那个随从,定是易容假扮的。 一种感觉来得强而猛烈,他是张归一,他就是张归一! 此刻,那人发现她已醒来,便轻声开口道:“美人,知道我是谁吗?” 而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不后悔 他的声音很特别,隐约有些印象,惜日微一思索,突然间想了起来,这声音是比赛开始后才来的白云。 怎会是他? 惜日暗自一惊,挣扎着想动,却发现如何都不能动,一瞬间急得汗湿了全身。 床边之人冷眼看着她挣扎,见她放弃,似很满意。 惜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越是这种时刻,自己越应该镇静。 他轻声笑了笑,道:“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惜日微一沉吟,不屑地道:“你不就是我的随从,难道你以为你是我所仰慕的大罗山二当家张归一张大侠?!” 那人显然不料她会说出此话,微怔,“你仰慕张归一?” “自然。”惜日当即答道。 “为何?”那人问道,似乎颇有兴趣知道。 惜日冷笑道:“你一个奴才何必知道!” 那人不怒反笑,道:“你真当我是你的奴才?” “你那张脸还有假,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两天了。”惜日冷哼道。 惜日说的是谎话,其实,她真的只认识那个随从才一两天,而且她还知道他是谁。 但她装得很像,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是入木三分。想想看,惜日演戏骗人的功力可不是盖的,由明路、纳兰此等精明的人都被她骗就可以看出,她的演技绝对是可圈可点的。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她长得很美,美人讲的话,怎么看都有几分可信度。 那人当下也信了几分,轻笑了一声,道:“美人,你再仔细看着,这张脸到底是不是你那个奴才!” 一抬手,从脸上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惜日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看,面前之人正是张归一!与明路曾经给她看过的画像上的张归一一般无二,就连嘴角的小胡子翘起的高度都分毫不差。 张归一,他果然就是张归一。 随即,听到惜日兴奋地道:“张大侠,我等你等得可真苦啊!” 话音刚落,一人猛然从床底下串出,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刺向张归一的后背。 张归一听到惜日的话,微微一怔,再加上根本没想到床下会藏有人,突然感觉自己腹背受敌,可已无还手之力,唯有当机立断向床上扑去。 可没想到他还没扑过去,就被破空飞来的铜钱点了穴道,定在哪里。 这时,屋侧一旁柜子中狼狈跌出两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明路和傅津。 而张归一此时被定住的动作竟然是张开双臂就要俯身去抱床上的田惜日…… 色字头上果然一把刀! 不过能栽在诈欺高手田惜日的手里,张归一你就认了吧。反正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张归一满眼的不信,可偏偏瞪大了眼睛就是看不到后脑勺的三个公子。虽然不能动,不能言,但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床上的惜日,即便是黑夜,惜日依旧感觉到了他眼里的阴狠和恨意。 被他这样瞪着,惜日忽觉心里十分害怕,她知道,今日她将害死一个人,虽然这个人该死,但想到张归一被抓以后的下场,不仅还是有些害怕,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但即使闭上眼睛躲避,也无用。 张归一本武功不弱,但毕竟顾此失彼,床下突然串出的纳兰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为了躲避纳兰的匕首,就没能顾忌明路射出的铜钱,他堪堪躲过纳兰的一刺,只手臂受了轻伤,却没能躲过明路的铜钱点穴。 这时,只听后面一人骂到:“你个兔崽子,让大爷在柜子里面躲了大半夜你才来,爷差点……咦?”这时刚好傅津捏着僵硬掉的胳膊大腿挪了过来,一看张归一的动作和眼神,当下怒发冲冠! 碰!——抬手一拳就打向张归一,张归一被打的重重栽倒在地,之后只听噼啪,砰砰,傅津对张归一一顿拳打脚踢,还边打边骂:“兔崽子,这种时候你还想抱瑜弟,瑜弟是你能抱的吗?爷还没抱过呢!” 嗯?众人面面相觑。 明路过来为惜日解开穴道,轻声问道:“瑜弟,你还可好?” 惜日点了点头,道:“我没事。” 而傅津仍不知自己无意中说错了话,猛打着张归一:“兔崽子,让你今天尝尝爷拳头的厉害,爷早就想扁你了,你个兔崽子,爷为了你躲在柜子里憋屈那么久,这辈子只有别人候爷,爷还没这么候过人!”噼里啪啦,砰砰…… 惜日虽然没敢看,但可想而知,张归一被傅津打的有多惨。 她心里依旧为张归一刚刚的眼神而惊悸。 这时,明路突然低喝道:“傅津够了。” 傅津听到明路低喝不情不愿地停了手。 纳兰已收好匕首,出了门又回来对明路道:“禧恩已经制服了外面的接应。” 明路点了点头,问道:“几人?” 纳兰回道:“只有一人。” 明路瞥了一眼地上鼻青脸肿的张归一,微一沉吟,又道:“纳兰,你立刻去叫陈喜(与张归一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兵)来,换了张归一的衣服,今夜就进山寨,去告诉禧恩,准备好明晨攻打大罗山,一切按计划行事,顺便把另一个接应的人也一并带来这里。”纳兰点头,出了门去。 明路复又回首对惜日道:“瑜弟,今晚还要委屈你一下了。” 明路的意思,惜日明了,张归一是来虏劫她的,如今张归一被擒,假扮张归一的陈喜就要代替张归一虏她回山寨,才不会露出破绽。 可如今,为了逮住张归一,她付出的已太多,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与一群戏子、男伶去争夺天下第一美男。被喜天调戏在先,后来又被张归一上下其手的抚摸…… 惜日犹豫了,她在犹豫,明路、傅津看在眼里。 这时,傅津突然说道:“明路,不如让我去吧,瑜弟手无缚鸡之力,进山贼的老巢太危险了,不如我替瑜弟去,把我装在麻袋里或是裹在棉被里,反正只有半个晚上,不会被发现的,应该没有大碍,瑜弟今天也着实受了许多惊吓……” 此刻,傅津的体贴,竟令惜日莫明的感动,不知是不是今天她真的受了太多委屈,此刻听到傅津的话,她忽然心中酸涩,泪眼迷蒙,只有强忍住才不至落泪,幸好此时屋内并没点起烛火,她的迷蒙没有任何人发觉。 明路看了看傅津,道:“我知道瑜弟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不行!”傅津又要说什么,却被他阻止,又道:“如今我们好不容易逮住了张归一,不能再出任何差错,让全盘计划功亏一篑。瑜弟,为兄今日拜托你了。”说罢,拱手向惜日一拜。 当看到明路向她俯身一拜时,惜日心中一震。 此刻,看到面前明路向她弯下的脖颈,惜日万分感慨。 她原本知道,如果这一次抓不住张归一,明路、禧恩已决定三日后不惜一切代价,强攻上大罗山。 但,如今明路为了剿灭山贼,为了把灭贼的伤亡减至最低,竟肯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甚至引以为傲的高贵,向她一介平民布衣低头。 或许……他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那样自以为是,狂傲自大。 惜日立刻起身,双手扶起了明路。 与此同时,惜日道:“明郡王,这个礼太重了,小弟受不起,如今正是我为朝廷出力,为百姓除害,立功的绝好机会,明郡王不请托,我也自当会去。” 话一出口,就无挽回余地,而此刻惜日凝视着明路眼中对她的信任,竟丝毫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深入虎穴 这时,纳兰与陈喜压着另一个山贼进来。 那名山贼一见被打得鼻青脸肿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归一,吓得当即跪了下去,还以为二当家张归一被活活打死了呢。 惜日一见进来之人,当即微怔,这人竟然白云。她原本认定白云就是张归一的,不料,这个贼人才是正牌的白云。这又是怎么回事? 纳兰一进门,随即简单告诉了明路,禧恩审问的结果。 这个山贼名叫王来,正是白日里假扮张归一混在前台人群当中混淆视听的那人,已经从这贼人身上搜出来了人皮面具。 据他交待,张归一自从在比赛中遇见叶飘飘,便实在无法抗拒他的美貌,所以决定今晚劫走李瑜,但是张归一一向多疑,为了以防有诈,所以才多次试探,并定下了今晚的偷梁换柱之计。 今晚王来先行向李瑜屋内吹迷药,后被发现,趁机引了一个随从去追,随从反被候在暗处的张归一擒住,再由张归一假扮成随从返回,偷梁换柱,自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不过,却没成想正中了明路他们的守株待兔之计。 他们一行还有两人,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杨天,约好丑时在三里外的松树林会合,一同返回山寨。 明路闻言,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来,蹙眉微忖。 暗道:如今距离丑时已近,如果陈喜不带着李瑜尽快赶去与那二人会合,恐会生变。可这王来…… 纳兰道:“明路,这也正是我担心的,这个王来该怎么办?” 带着,不行,弃了,也不行,陈喜最好是假扮张归一,带着王来和叶飘飘,与那二人会合,才不会令人生疑也不会节外生枝。 但,这个王来……,不能带。 这时,陈喜已换好了张的衣衫,一并搜出了张归一身上的所有东西。 众人只见,张归一怀里除了进出山寨的令牌,还有两副人皮面具,其中一面正是张归一扮白云时所带,也正是以王来的为模子作出的人皮面具。 原来,王来假扮张归一混在前台人群时,张归一也假扮王来的模样,易名为白云去后台参加比赛。而另一张人皮面具却是用来假扮李瑜的另一个随从的,显然,李瑜两个随从的面具张归一都准备了,只用上了一个,另一个放在怀里。 惜日仔细打量四副人皮面具,暗忖:白云的面具和张归一的面具都做的极为细致,完全可以以假乱真,想来,张归一经常使用这两副面具,相对来看,今晚张归一所用的随从的面具就做的较为粗糙了,想来是忙着做出来的,所以今晚她第一眼看到张归一出现在她床边时,她才会认出他是易了容的。 明路伸手拿起了那副白云的面具,仔细的看了看。又看向王来,沉声道:“你站起来。” 被五花大绑的王来此刻已经吓得瘫软,傻傻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张归一。 见他没动静,傅津一急,猛地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明路反复打量了王来,问道:“你叫王来?” 王来颤抖着回不上话来,一旁傅津一怒,五指抓在王来的肩头,用力一捏,只听骨头咔嚓一声,喝道:“问你话呢,快答。” 王来当即回过神来,呲牙咧嘴带着哭声道:“小人……小人是叫……王来。” 明路又问:“在山寨里干吗的?” 王来忙道:“小的是二寨主的随从,因为身形像二寨主,所以这次被派来假冒二寨主。”王来说此话时,神情闪烁。 明路凤眼一瞥傅津,傅津手指再次用力,那王来立刻哭喊道:“小的都说,大人饶命啊,小的都说……” 傅津放松了手上力道,王来哀声道:“小的是二当……不是,是张归一的男宠……”王来也自知丢脸,越说声音越小。可突然,王来泪眼汪汪的抬起头来,接着道:“小的是半年前被张归一抓上山寨的,只因小的长得美,就被二……,不,张归一这贼人看上了,小的是被逼的,大人明鉴,大人饶命,小的真的不想当山贼啊!”说完,跪倒在地上拼命磕头。 明路冷眼看着哭啼求饶的王来,忽抬首对纳兰道:“我扮成王来。” 傅津有些吃惊,道:“你扮王来?你和他一点都不像。” 纳兰也惊讶的道:“明路,你不行,再说这里……” 明路举手制止了纳兰和后话,道:“这里有你和禧恩在,不会有问题。” 他回身注视着李瑜道:“如果我没猜错,此刻在林中候着的二人,当中之一必是喜天,喜天想必也就是张归一的另一个男宠杨天。” 惜日闻言,微微一惊,喜天也在?他也是张归一的男宠?她总觉得喜天对她不怀好意,不禁暗暗有些不安。 傅津显然没想到,也是一脸惊讶。只有纳兰似乎也猜测到了,未露一丝惊讶。 明路又道:“我见这王来身形与我相似,我可以带上这个面具(白云的面具),见机行事应能瞒天过海。” 明路拿起了那张白云的人皮面具带在了自己的脸上。 纳兰又要开口制止,明路道:“纳兰,不必多说了,时间急迫,就这么定了。” 明路随即换上了王来的衣服。 乍一看,与王来真的很像,只除了眼神。 这时,只听明路道:“瑜弟,又要委屈你了。” 惜日一笑,道:“如果要把我装在麻袋里或者用棉被裹住的话,还是先点了我的昏穴吧,这样,我至少可以少受点折磨。” 明路微微一笑,道:“好,穴道会在两个时辰后自行解开,瑜弟得罪了。” 惜日点头,明路随即点了她的昏穴,惜日软倒在了床上。 傅津看着昏睡过去的李瑜,沉声道:“明路,你一定要照顾好瑜弟的安全。” 明路闻言转头注视着傅津,只见他,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昏倒的李瑜,眼里盛着满满的关心和不舍,明路心中一震,此刻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只回道:“我说过,只要有我在,必会保护好瑜弟,让他毫发无伤的回来。” 傅津重重点头,竟像是把自己最珍爱的东西临时借给明路使用一样,担心害怕明路会不小心损坏了。 明路和陈喜二人,带着被点穴的惜日骑马狂奔至松树林,果然见有二人候在那里。 此时丑时并未到。 二人见来了人,亮出了身上令牌,令牌在黑夜中发着暗光,陈喜立刻掏出身上令牌也向对面晃了晃,那二人一见,立刻上前见过二当家,而明路假扮的王来,并没引起喜天和阿三的注意。 今晚本就星希无月,此刻又突然起了狂风,似乎快要下起雨来,天空越发阴沉黑暗。 未免节外生枝,众人也未多话,向山寨狂奔。 这喜天自见到陈喜马前的李瑜后,便神色奇怪。一路上,几番瞄看着裹在被子里的李瑜,神色异样,一切都看在跟在最后的明路眼中。而另一人就是当日假扮白云随从的阿三,他没多注意明路,只跟随着陈喜奔在前面,偶尔看到喜天一副贼眼在李瑜身上瞄来瞄去的,只是冷哼。 一行人向大罗山上狂奔,穿过树林,前方有一条小路,只能单人单骑独行而过,阿三在前带路,明路暗忖:这必是一条入山的近路。他行在最后,偷偷的留了记号。 翻过了几坐小山,就见眼前路越加宽了。 而这时,天下起了雨,山上风大,虽然雨不大,却也一会儿就让几人都湿透了,一行人并未停歇,冒着雨继续前行。 再行了二里左右,来到一处三岔路口,阿三当先进了左边的岔路,又向前行了一会儿就看见两侧俱是陡峭悬崖,当中正是山寨入口的大门。 尚距寨门百步之远,几人下马,却见阿三吹了三声口哨,口哨声很特别,抑扬顿挫似有一定的旋律,声音顺着大风传得很远。 明路举目望去,隐约可见城墙上和两侧悬崖上人影晃动,显然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听到哨声,已知是自己人,退下了。 这时,城墙之人又喊道:“举头望明月。” 阿三立刻回道:“留下买路钱。” “下面的可是三哥?” “正是,快开门,老子和二当家都被淋湿了。” “是,是。”城墙之人一边答,一边吆喝着看门的人打开了山寨巨大的铁门。 明路与陈喜并排而站,彼此互换了一下眼神,如果今日没有阿三在,他们恐怕还真进不去山寨。 终于一行四骑,进入了大罗山寨。 大罗山果然可怕,除了大门据守在险要之外,里面另有三道关卡,全都据守在险要位置。 众人过了第三道关卡,立刻有人牵了马去,又有人提着灯笼,拿着雨伞上前为陈喜挡雨照亮带路,陈喜一直假意看着棉被中的李瑜面露色急,似已顾不得其他,眼中只有美人。 当下就此机会,打发了随从阿三和男宠喜天各自回房休息。 明路注意到,喜天瞄着陈喜色急地摸着李瑜,神色颇为嫉恨。 而阿三在旁看着他和喜天一脸的不耻,想来很看不起王来和喜天这种出卖色相的男人。一甩袖,先行离去了。 明路暗忖:如果不是因为此刻雨越下越大,而陈喜又抱着李瑜,有人为陈喜撑伞照亮带路的话,恐怕陈喜真的就要露出马脚了,因为面前岔路很多,真不知哪一条是通往张归一寝房的。 而明路此刻看着面前这么多岔路,还真不知道走那条,当下,就跟着陈喜而去,却不料被已转身要走的喜天叫住。 喜天质问他道:“王来,今晚二当家自有美人服侍,怎么你也要跟去插一脚吗?” 明路当即道:“不是。” “哼,不是就好,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喜天不悦地瞥了明路一眼,明路却始终低着头,喜天又道:“今晚太冷,跟我走吧,今晚二当家不会想起咱俩,我们一起睡。”说罢,也不顾明路挣扎,拖着明路就走。 什么?和他一起睡?!他也配!明路真想把面前的喜天捏死,但却只有忍。 一方面自己不知道回房的路,另一方面他不想露出马脚打草惊蛇,如今他们深入虎穴,一步走错,将立刻没命,所以只有忍。 明路下意识回首看向走出不远的陈喜,而陈喜也正巧回头看了看他,面露歉然,显然听到了喜天的话,却无能为力。眼神明显透露出,明郡王委屈你了。 明路却只有苦笑。 也不能怪陈喜,毕竟他要假装猴急地带着李瑜去过春宵,还有任务在身,没借口留下他,而且时间紧迫,必须摆脱所有人尽快拿到山寨的地形图。如果当着喜天的面留明路下来,定会节外生枝当误时间,误了禧恩攻打山寨的时间,他们三个会更加危险。 所以,扮成没地位王来的明路就只有被喜天领走了。 进了喜天所住的院子,明路略微打量了四周,见喜天住的地方比较幽静,没什么人打扰,很好下手。 进了屋后,明路正想在后面点了喜天的穴道,却不料,喜天当即开始脱起了衣服,本来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但明路一想起这喜天说要和他一起睡觉,就觉得很是厌恶。 这时,这个不知生死悬于一线的喜天还对明路呼喝道:“天气好冷啊,王来,去打盆热水来,给我烫烫脚。” 什么?让他堂堂郡王给他一个山贼的男宠打洗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