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弟弟?!》 楔 子 “这是你的女儿!”一名约一岁左右的小女孩被放在了冰冷的办公桌上。 “你说什么?!”祁允承停下了拉领结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昔日的女友。 “是两年前那次有的。”张莉的眼中浮现泪光,“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来找你。她是你的亲生的女儿,不信的话你带她到陈医生那里去验dna。” “开什么玩笑?!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她的突然出现将他的脑子搅得一团乱。他不经意地看向坐在桌上的女娃娃,发现她好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瞅着他。她,很可爱。 “我不是来妨碍你结婚的!”泪水,蓦地滑下张莉的脸,“允承,你说的,咱们好聚好散。这两年来,我可有来找过你?本来,我是想独自抚养这孩子,可你也知道,最近我爸爸已快破产了,带着她只会害了她而已。允承,我不要你娶我,可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呀!你舍得她受苦吗?算我求你,将她留在你身边吧!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我想让她快乐地生活下去!” “可是……”面对着她哭泣的脸,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张莉与他交往的时间并不长,她是个美丽的性感尤物,但似乎心机很深。分手时双方都很爽快,却没想到还留下了这么个孩子。 他的女儿。他伸出一根手指,让小娃娃握住,她豁然地笑得“咯咯”的,颤个不停。这使他的心里陡然升上一股异样温暖的感受。 “不用可是了!”张莉抹干了泪水,转身就走,“请你好好照顾这孩子。” “等等!”他并没十分怀疑她的话,毕竟她这泪水是假不来的。对于女人,他一向不算了解,只分有兴趣和没兴趣两种。下个月结婚的妻子他虽喜欢,却也不是非娶不可,而对于张莉,他虽然是不太有鲜明的感觉。但为了这个孩子,他想试着和她生活。他的孩子,不该成为私生子的。 “等什么?”她停下脚步。 他叹一口气,道:“等我下个月娶你。”他是赌了!再差也不致于差到哪儿去吧?反正女人不是都差不多? 第一章 清晨六点。 每天的生物钟在此刻准时醒来。拿起床头的一杯白开水,习以为常地自然喝下。拉开窗帘,房间瞬时亮澄起来。 洗漱、着装,然后收拾好书包,下楼用餐。这是祁欣岚每天必经的生活习性。她是个规律性很强的孩子,独立而乐观,从来不必别人为她担心--如果有人会的话。 “小姐,早。”王妈站在楼梯口,恭敬地向她问安。 “早。”她看了一眼已布置好两人份餐点的长桌,径自走去坐下,又回头问身后的佣人,“少爷呢?” “少爷不肯起床,在发脾气了。”“让他去,七点时再叫他一次,早餐帮他做份新鲜的。”她淡淡地交待。 “是。” 依然一如往日。每天必做的事,每天必说的话。因为爸爸的生意做得太大,以致于长年累月也不回家一趟。即使回家,也都是在给完零用钱和礼物后住到情妇处。而妈妈的生命中除了购物、打牌、养小白脸之外也再无他物。对于孩子,他们是从不关心的。 不过,没有关系。正因为都没有人关心她,她才更要好好对待自己,不然自己就太可怜了。她还有一个弟弟,叫祁浩,现在读的是和她同一所学校的小学部五年级。他长得很可爱,在学校很受老师同学的欢迎。而事实上,他是个十分善于利用自己的可爱来骗人的小孩。他性格很霸道,又很急躁。因为一直在学防身术,所以他一点也不怕事,动不动就与人打架,当然那是在暗地里。 他们的关系并不好。他不喜欢她,有事没事就嘲弄她,还经常在她的笔记本上吐口水。既然如此,她也不要理他,才不要去贴那臭小孩的冷屁股! 六点四十五分,用餐完毕。轻拭嘴角之后,她背上着书包走出家门。 “小姐,要王叔送吗?”正在庭院除草的中年汉子抬手在裤腿上擦了两下。 “不用了。你准备好车,等会儿去送少爷。” “是。” 妈只在家留了一台车,如果王叔送了她,那晚起的臭小孩肯定就迟到了。没关系,她现在还有时间等公车,所以还是把车留给他好了。不过,那臭小子占了她十年的便宜,怕还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吧? 真是讨人厌的小鬼! 下课铃响,教室里一群好动的学生们立刻四散奔忙。这样的年纪,只有极少数心理状况不平常的孩子才会心甘情愿坐在原地、以啃书为毕生要事。 不幸的是,祁欣岚正是这少数之一。不是喜欢读书,而是她对别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她讨厌运动,也不喜欢和别的同学交道。她觉得自己一个人的感觉最好,自由自在,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哎!欣岚!欣岚!”说也奇怪,她明明是将拒绝写在脸上,却还是有些人眼盲心盲地黏在她身边。只见同桌的柳湘玉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欣岚,你知不知道,昨天又有女生向郁文学长告白哦!真是不要脸,那么丑还不自知,被拒绝了活该!” 郁文!郁文!郁文!又是郁文!她都快被这个连脸长什么样都搞不清楚的臭男生给烦死了!拜托,成天摆着张偶像巨星的脸来学校招摇撞骗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家世好有什么了不起?还拿到学校乱说,搞到路人皆知。成绩好又有什么好跩的?她祁欣岚还不是榜首?特长多、体育好都是他的事,干吗要她来受苦?!她已经快疯掉了!女生口中除了郁文这郁文那的,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吗?就连祁浩那臭小孩都不会在学校以家世压人,连司机都只送他到侧门,然后他再“平民化”地走进学校。他郁文又跩个屁呀! 祁欣岚在心里痛骂这个郁文一万次,脏话诅咒这个人立刻灰飞烟灭、不得好死!然而,她的表情依然甜美可人。 “柳湘玉,你知不知道最恐怖的事是什么?”她浅笑道。准备好好讽刺一下这位扰她多日的“同学”。 “什么啊?”柳湘玉显然是为祁欣岚的主动开口而激动万分。 “一个人丑呢,并没有什么关系。恐怖的是人丑却不知丑,还借以炫耀。就像……”关键的话来来不及说,她被突然响起的广播声给打断-- “初一(1)班的祁欣岚同学请立刻到政教处来。再重复一遍,初中……” “叫你耶!会是什么事呢?你是班长,会不会是讨论关于班级活动的事呀?可又为什么要去政教处呢?那不是罚人的地方吗?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在柳湘玉的心目中,“政教处”给她的感觉除了恐怖还是恐怖。 祁欣岚倒是坦然,正好借此摆脱柳湘玉这烦人精。去就去,老师们再凶,还会吃了她不成:反正他们一定联络不到爸妈,真要是她做错了什么,想被人骂也是不可能的。 祁欣岚当然没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是祁浩在教室公然打架,而校方在联络不到家长的情况下只好找她了。 他居然在学校打架?!他傻了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忍到走出校门后再解决?听说他被送来政教处时,不但自己打死不说打架的原因,还当着老师的面恐吓被打同学也不许说。真是……给她找麻烦! 祁欣岚一进政教处就看见一室面部表情严肃的老师。而祁浩那臭小孩站在中间,双手插在裤兜里,毫不悔改地高仰着头,一脸神气样。在他身边站着的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某小同学,正不服气地抽泣着。 “你就是祁浩的姐姐?”坐在首位的主任沉沉地开口。 轻点了个头,她站到他旁边,看到他脸上也有几处血痕。于是,她从口袋中掏出手帕,递向他。 “干吗?!我不要你管啦!”他一手拍开她,口气凶恶。 她不以为意地曲身拾起手帕,抖了抖灰尘后,将干净的一面翻出来,再放回兜里。真是讨人厌的死小孩,她再也不要管他了!她在心里暗自咬牙。但气归气,那是他们姐弟之间的事,对外时还是要一致的。她可不想他挨老师的罚。 “发生这种事,让老师们都很意外。”主任刻意忽略这两姐弟之间的暗潮汹涌,开始步入正题,“祁浩同学一直以来,不论在学习上,还是在其他方面都可说是老师的骄傲,这次却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其实,只要你们把原因说出来,老师一定不会为难你们的。” “是……”某小同学瑟缩着看了一眼祁欣岚,又不安地瞟了眼祁浩,似乎是决定招供。 “你说啊!你说试试看!”祁浩瞪大了凶眼,双拳紧握,一副准备海扁他一顿的架式,吓得那个同学再也吱不出第二个音节了。 “祁同学!你这是干什么?!”主任终于耐不住气恼,拍桌而起,“祁欣岚同学!听说你是班长,成绩也很好。可以请你解释一下你们的父母是怎么教孩子的吗?”不要误会,绝非现行教育已颠倒了师生地位,实在是老师们都明白祁家惹不起的真理。他们是千方百计为他找台阶下,奈何祁浩比牛还拗,这才将希望转向了祁欣岚。 “对不起,老师。”她抱歉地解释,“实在是我们的父母都很忙,所以都没时间在家里教导我们。阿浩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一直都很听话的,”她祈求这话说出去,自己不会被雷劈才好,“我想,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他才会这样。请你们原谅他。我代表祁家向这位小同学道歉。另外,这位同学的医疗费用由我们全部承担。”她言词恳切,心里却呕得七上八下。不经意间闪神,发现祁浩非但没为她的低声下气而火大,反而以一种莫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他今天是怎么回事了? “哦,是这样啊。”主任终于松下了紧绷许久的脸皮,笑了开来,“就是嘛!祁浩同学一直都很听话的,我想也是。既然这样,那这件事老师们就不追究了。但以后可不能再犯了哦。” “嗯。”祁浩垂着头,直视着地板。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有事的话老师会再通知的。”主任说。解决了棘手的麻烦事,他也松了口气。 “谢谢老师。”祁欣岚看着祁浩甩也不甩她,就径自啪嗒啪嗒地跑了出去,她额上的青筋不由又跃跃欲试起来。可祁欣岚毕竟是祁欣岚,面部表情永远的恬静、永远的平和。她才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臭小孩翻脸,她才不会失控。就像她不会对任何人展示她的内心一样。被冷落的孩子,只有学会自我保护,才不会被伤害。 她有礼地退出政教处,在走廊上迈出的每一步都文静而节律。 “喂!你真的是祁浩姐姐啊?”被狠揍的小同学追上前来问道。 “是的,”她点头,“你有什么事吗?” 某小同学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傻笑道:“难怪了……” “难怪什么?”她问,隐隐觉得自己与这次的脱轨事件有关。 “你长得真的很漂亮耶!”小同学憨气地抓抓头,“难怪我骂你丑八怪时祁浩就发狠地打我。”语毕,他脸一红,辩解似的连连摆手,“我不是真的说你丑哦!我根本没见过你……谁让他……我们吵架嘛!气起来什么都骂!我说他爸妈,都没见他有反应,你也知道嘛!祁浩冷冰冰的样子很气人的,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是听说他还有个姐姐,就……了,谁知他抡起拳头就揍过来……”他越说越多,说到后来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最后像是撑不住了,索性闭上嘴就往前冲去,跑到转角处又脸红的回手冲她挥挥手,“祁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哦!” 祁欣岚怔然地站在走廊,许久,唇角才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祁欣岚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那臭小孩身上有没有伤到。祁浩跟人打架时有个毛病,只管揍人、不爱躲拳头,非要把对方打到五残六伤才算,但同时自己也不太乐观就是。 “少爷呢?”祁欣岚抱着个医药箱,问在走廊吸尘的王妈。王妈王叔都是祁家的长辈,在祁家待了快二十年,相对于在老规矩上也十分坚持,从不肯喊小主子的名讳。既然他们刻意地保持距离,祁欣岚自然也不会主动,用敬语就用敬语,她也不觉着累。 “在房间里,该洗澡了。”王妈多加一句不是为别的,而是提醒祁欣岚该去帮他洗澡了。臭小孩从小就怪毛病恁多、脾气恁怪,居然还有洁癖!洗澡时从来不肯佣人碰到他,在所有佣人被他用洁具砸得全部阵亡后,这事居然落到了她的头上。也许毕竟是血缘至亲吧,他虽讨厌她,洗澡时还是很乖的。 想来,她也一年多没给他洗澡了。不是她排斥他,而是他坚持男人不可以让女人帮忙。心想反正他也大了,自己洗澡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便也就随着他去了。不过,今天他“又”受了伤,想必这也是王妈提醒她要帮他洗的原因。 没人要的臭小孩!祁欣岚嘟着嘴推开了他的房门。在惟一的弟弟面前,她不会刻意去掩藏自己。人,都有警戒色和保护色。或者说,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不被伤害地活下去。她和祁浩都是脆弱的家伙,也都擅于保护自己,但这层面具在他们之间并不需要。 将医药箱放在他床头,祁欣岚在听见浴室的水流声后毫不犹豫地旋门进去。里面,祁浩正脱掉他的小裤子。看见她进来时,可爱的小脸刹时涨得通红,连忙抓起手边的浴巾遮住重点部位。 “你、你干、干吗?!快出、出去啦!”他羞窘地大声叫。 “你才干吗呢!你小时候都是我帮你洗澡的,遮个屁呀!”她上前去一把扯开他的浴巾,扔得老远,“伤成这样还一个人洗,你找死是不是?!”只见他小小的身体上布满了青紫血痕,有新伤,也有旧创。真搞不懂!这家伙怎么这么爱斗? “不要你管!你再不走我揍人了哦!”他握紧拳头在她面前挥来舞去的,却没半点伤到她。 “哼!威胁我?!”祁欣岚这才发觉臭小孩竟和她一般高了,是啊,长大了,人要横了。她不禁恶作剧地将已放满的浴池里的水泼到他伤口上,“兔崽子!有胆放马过来啊!” 祁浩痛呼一声,拳头对着她的脸,龇牙咧嘴了老半天,硬是没下得了手。 她就知道!祁欣岚得意扬扬地看着他。臭小孩凶归凶,可他从也没敢伤过她一下。这回,还不是叫她给压下去了。 不过,祁欣岚的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一束凉水令她的神情瞬间结冻。良久,她才从愕然中回神,要狠狠报复那胆敢淋她的罪魁祸首。 “臭小子!竟敢用水淋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她抓起狂笑不止的祁浩就往浴池扔下去。 一场水仗,就此开始。笑声、闹声,乱成一团。 门外的王妈欣慰地笑了,她轻轻地带上门,不去打搅小主子们难得的快乐时光。 第 2 章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家境。每天,六点五十,她在这里搭车,而他在这里等她。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通常都是直直地垂下来,披于身后;她的眉毛整齐修长,令人觉得文雅秀气;圆润的鹅蛋脸上一双如水的眸子,在她专注地看着什么的时候,眼眸轻眯,令人顿觉万种风情不过如此。他最喜欢她的唇,它有着婴儿般亮泽的唇色和极度完美的唇形,可她却从来不笑。 她很静、很柔、很美。他喜欢她,想看她笑。 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年很快就要过去。以后,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看她、等她了。所以,他想和她说话,他想亲近她,他不愿放走她! 抬手看了看表:六点五十五分。前一辆车已经开走,而她还没有来,是有事耽误了吗?还是她生病了?他不禁心焦地在站牌下来回踱步,丝毫不在乎飞逝而过的宝贵时间。 七点五分。她还是来了!一身雪白的纺纱长裙,长直的黑发随风摆动,在身后背着的,是她那从不变换的浅绿色书包。 他发现她也有一份固执。衣上的衣服从来没有重复过一件,而发型和那稚气的书包却是风雨不动。她一定是出身很好的千金小姐吧?那她为什么还要天天与人挤公车呢?如果说他是为了她,那么她又是为了谁呢? 今天,她有些不一样。眸中似乎含着轻愁。她像往常一样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移视线对准来车的方向,而是茫然地看着远方。 她在想什么?他想知道,好想知道!他已不再满足于只是看了,他想要碰她,了解她! 丝毫不觉身旁的男生千回百转的心思,祁欣岚正暗自因为家里的那臭小孩而恨得牙根痒痒。该死的臭祁浩,竟要她冒充他的女朋友去看他比赛?!没用的臭小子,亏他长那么高那么帅,结果却连个称头的马子都钓不到,还要拉她下水!噢!真是x他一万年!偏偏她还无法拒绝。谁晓得那小子越长大越滑溜,小时候他凶,她比他更凶;可一长大点了,他对她就用上了心思,什么闲来无事撒撒娇啊,用弃狗的眼神看着她呀,可她偏偏就吃他这一套!谁让他……是她惟一的弟弟呢?对他,她总是狠不下心。她总觉得,如果连对他都冷酷,那她就什么感情也没有了,未免也太可怜了。 可、是!正因为如此,她也才会被迫换上这条累赘又麻烦的裙子,还一大清早就被他抓去做什么脸部保养!什么‘这样才仙气飘飘’,这样才给他‘长面子’,她还是先要去学校读书好不好?!为这种无聊事拖到现在,将她千古不变的晨读计划全打破了,还要和一堆人“挤”公车!因为臭小孩折腾她也花了不少时间,约莫现在他还在家刷牙洗脸吧?她真是……前世欠他的! 看了看站牌已积了不少学生模样的人,祁欣岚心知自己今天是否想有位子可坐了。平日早出的原因之一就是怕乘车的人太多。她讨厌与人碰触,更不善于“挤”车。看来,在臭小孩日益任性的趋势下,她还是要让爸爸多买台车给她用。不需要太好,好用就可以了。 七点十分。众人久等的公车姗姗来迟。车厢里还算空,于是乎密集的候车者均一哄而上,抢座位是也! 祁欣岚却没有动,她静静地等待所有人都上完,才文雅地走上车,心里却在诅咒那个臭小孩千百次。凭什么?!凭什么他害她迟到后,他还要用车?!臭弟弟!好挤!各种难闻的气味夹杂着空气不流通的滞闷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好勉强挪到一靠窗处,徐徐的风吹进来,令她轻松了不少。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有心人”特意为她留的空档,待她过来后,那人便长手长脚地将她围在了一方不受人挤的小空间里。 她从来不会注意身旁的人,也不会刻意与人结交,一向都是别人对她主动,因为她的条件够优秀,而这便是真理。一旦别人认为与你结交是件令人骄傲的事,那么一些自认不错的人便会有意接近你。说白了,就是利用价值的问题。谁都喜欢有价值的东西的,所以,她从不缺“朋友”,那种自以为是她朋友的人很多。 窗外,街景流泄而过,和煦的风抚乱了她的长发。没有感情,真是件麻木而可怕的事。她如此庆幸,有那么一个人,还有那么一个人……只有那么一个人令她在乎,令她有勇气对全世界的人冷酷,惟独为他保留了全然温暖的胸怀。 “郁文学长,你也搭公车吗?今天第一次看见你呢!”小女生装可爱的声音她听多了,与她同学同桌了近四年的柳湘玉就是个中翘楚。 “是啊,最近的爱好。”她的头顶上响起低沉的男声。平日,她对人实在是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可“郁文学长”却是她从初中到高中以来最大的梦魇!就像她无法摆脱与柳湘玉同桌的噩梦一样,她也没能逃开这名字对她心理的摧残。 第一次,她懂了什么是“好奇”,却是在咬牙切齿的情绪之下产生的。终于,她还是抬头-- 于是,她看见了一张俊秀儒雅的脸。凭心而论,他长得很舒服,斯文却不显奶油味,感觉强势却不霸道。嗯,不讨厌,柳湘玉的眼光还不错。但这也反止于长相而已。她还是不喜欢他,这是多年被骚扰而留下的后遗症,也是她对陌生人本能的排斥。 她却发现,他在对她笑?!隐隐地,他的神情里仿佛还带了一层羞涩。是她看错了吗?不是,他在对她笑。可是,为什么? 殊不知,这互相凝视的暧昧一幕,看在他人眼中就多了一层别的意思。而从车外的人看来,就像是郁文将她圈在怀中,而两人正深情对视一样。 突然,车道上传来一声巨响。公车里的人都被外面的事引去了注意力。“啊!好漂亮的黑色奔驰!怎么撞到围栏上去了?!”一个女生尖声叫道。一时间,车内议论四起。 乍听到“黑色奔驰”,令祁欣岚心下一沉。她忙转身看向车外,却发现竟然是自家的车,车头撞凹了好大一片,车身正冒着黑烟。 平生第一次,她感到了害怕,手心发凉。“停、停车!这里可以停吗?!我要下车!”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恐惧颤抖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她完全失去了冷静。那车里、那车里坐着的是她惟一在乎的人啊!失去他……她又该怎么办?!“要到站才停!” 司机的一句话,令她红了眼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车在她的视线远去。 “怎么了?”头顶传来关切的问话。 “车里……我弟弟……”深吸口气,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经意一瞥,却看到郁文腰间的手机。只是一眼,他便会意地将手机取下给她。 “谢谢。”无暇去想这男孩为什么会对她这么体贴,她飞快地拨通了王叔的电话。 “嘟……嘟……”声音一直响,却始终没人接电话,她不禁心慌起来,抓住手机的手不停地盗汗。快接呀!快接……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车身一个不稳,她被郁文保护地搂入怀里。他安抚地顺着她的长发,轻喃道:“别急……” 来不及排斥地推开他,那头的王叔已接起了电话。再无半丝掩藏的感情,她握住电话急问:“少爷呢?!少爷怎么了?他受伤了吗?王叔!把电话给少爷!我要听听他的声音!” “少爷……少爷额头流血了……王叔已经打了急救电话……”传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 “把电话给阿浩!我要和他说话!”泪水突然落下,祁欣岚对着手机大声喊道。 “姐……”祁浩的声音有些虚弱,不复平日的活泼顽皮。 “阿浩?!有没有怎样?哪里痛?说话啊!不要吓姐姐!”她紧抓住郁文的衣角,全身虚软。 “姐,你还关心我吗?……” “傻话!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来着?!你白痴啊!快告诉我,有没有很严重?” “好痛喔……好像断掉了……姐,你来陪我好不好?我痛得快死掉了……姐……” “什、什么快断掉了?!你不要吓我!我来!我马上来陪你!你不要动!我……马上就来……”对方已然挂断,她对着空头电话,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哎!小姐,你下车吧!”司机听了也不忍心,便好心地破例一次,在中途让乘客下车。 “谢谢!”她吸了吸鼻子,将手机还给郁文,“谢谢你,我走了。”语毕,她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车,甚至连打的士的时间都不愿浪费,直接用跑的到出事地点。 长发,飘扬。 “学长,她是你女朋友啊?” “高一榜首祁欣岚呢!真漂亮!” “好配喔!” 面对学妹惊叹的浪潮,郁文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下暗自记住了她的名字-- 祁欣岚。 “臭小子!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哪里快‘断掉了’”祁欣岚双眼冒火地瞪着坐在病床上嘻皮笑脸的小弟。 “少爷是说他的那条巧克力啦!就是……”王叔本还想解释说是少爷特意让法国寄来、备送小姐的那种巧克力,但暴怒的祁欣岚压根没让他有说完的机会。 “王叔!”她将炮口对准毫发无伤的资深佣人,“你怎么开车的?!竟然对着铁栏撞上去!车子坏了可以修,但少爷的命呢?他不系安全带,你也由着他?!” “我……”他怎么敢说是少爷硬是抢过方向盘去撞栏的?也不知少爷是突然发了什么疯,还把他也拖了下水。 “好了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让王妈把午饭送来。” “要做我喜欢吃的醋溜小黄瓜喔!”祁浩在床上开心地叮咛。 “是。”王叔恭敬地退了下去。说实在的,老爷夫人不常在家,大大小小的杂事基本上都由小姐在管。今天出了这事,他倒也不怒小姐责备他,只是隐隐地心疼她那么小的孩子,却比大人更沉稳干练。毕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他实在是心疼啊! “你呀!”祁欣岚坐在床边,毫不留情地戳着弟弟红润的脸颊,“想吓死我是不是?” “痛、痛啦!” 祁浩摸着额上渗着血丝的纱布,可怜兮兮地瞅着她。 轻叹口气,她心疼地抚上他的伤处,“谁让你安全带都不系,撞到挡风玻璃真是活该!” “你好凶……人家都受伤了耶……”他撒娇地往她怀里钻,“姐,心疼了吧?我就知道你还是比较心疼我。” “都上初二了,你恶不恶心?嗲声嗲气的!”语虽如此,她还是伸手环住他温暖的身子,口吻也不觉软了下来,“阿浩,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会短命的。” “好啊!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他忽而从她怀里抬起头,正色道。 “你讲不讲理啊!臭小孩!”哪有人这样“横”的? 他只是抿紧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这小子,一牛起来,固执得不得了。两人间,她的妥协永远多于他。“说。”她没好气地翻他一眼。 “不要……交男朋友。姐,不要、不要离开我。”他突然紧紧地抱住她,哑了嗓子。 讶异于他突兀的要求,祁欣岚却感到了他的脆弱。祁浩其实是很怕孤单的,有时会比襁褓中的婴孩更易受伤害。 “怎么了?嗯?”抚摩着他亮黑柔软的短发,她柔声问。 “他们说,女人有了男朋友,就对其他人都漠不关心了。姐,我看到了,在公车上抱着你的是‘天才投手’郁文吧?姐,为什么让他抱你?你不是只和我亲近吗?为什么让他碰你?!” 她坦然地直视祁浩复杂的眼神,眉心一敛,“谁让他碰我来着?” “我看见了!” “你不知道人有视觉差啊?我今天才知道‘郁文’是他,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臭小孩!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呀?我什么时候要交男朋友来着?”她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真的?”他仍旧质疑地瞪着她。 “我有骗过你吗?又没有好处拿!阿浩,不行喔,这么多疑。 “姐,”他忽然又甜甜地笑开了,露出两粒可爱的虎牙,“我会加油练篮球的!我一定要比郁文更厉害!” “随便你啦!”她对篮球可没什么兴趣。基本上,阿浩要是天天拖她去看他练球,她一定会痛不欲生。 “那我们说定了哦!”他试探地看她。 她无奈地叹息,“真会被你害死。”言下之意就是默认了他无厘头的要求。 “没事没事。我长大了之后,一定会比那家伙帅,这样就可以当你的男朋友啦!”他装得一派天真地说。 她不语,只是淡笑。其实,交不交男朋友之于祁欣岚而言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个人,就只有这一个人而已。别人都死掉也没有关系,只要这个人还活着、还需要她,她就能活下去。 “上来上来!”他挪挪身子,掀开了身旁的被子,“床上比较软,坐久了才不难受哦!” 她失笑,爬上床,才刚坐好,他立刻欺身过来。黑亮的短发,软软地散在她的胸前。她发现阿浩真的很喜欢贴近她,也许他只是出于一种依赖的本能,而她却对这个阳光的弟弟有着别样的触感。喜欢,好喜欢他的碰触。 “撞伤了还动来动去的,你怎么一点伤患的自觉也没有?”轻声责备着,她将十指伸入他的发中,细细地抚弄。她很喜欢他的头发,黑亮亮的,直而软。 他当然不会傻到说出这于他只是皮毛之伤而已,况且平日架打多了,受这点伤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打架受的伤绝对不能被她发现,他已经受够了她边哭边骂人的感觉,现下可是“正当”受伤,他不把握机会、好好地黏她一下,才是白痴呢! “姐,”他改而仰躺在她的腿上,闲闲地喃道:“你还记得我上回去参加的那个演讲比赛吗?” “记得啊,”想到那次她就好笑,“你还以为有钱可拿呢,兴冲冲地跑去比赛,结果得了第一名也就背回了张荣誉证书。我就说嘛,初中的那些个赛事怎么可能奖品变奖金?” “喂!再笑我翻脸哦!”他不满地嘀咕,“还不是为了给你买生日礼物……” “好,我知道了。喏,”她将白金链从衣襟后拿出来,“这链子我很喜欢哦!”虽然细细的,但想到这是他以打工赚来的第一笔钱买来送她的,她的心里就暖了很多。 他这才满意地笑了,“以后我会送你更好的。” “随便啦!心意比较重要。然后呢?你不是说到演讲比赛吗?怎么了?” “哦,有个制片看上我了,想要我去做个节目。”他懒懒地道。 “什么节目?”她有些兴趣了。 “‘流金童年’。” 闻言,她“扑嗤”一声笑了出来,调侃他道:“很有名的儿童节目嘛!那个制片也不怕你这痞样教坏小孩子?” “什么‘痞样’?人家说我这叫开朗大方!”他洋洋得意地道:“而且这样我就可以自己赚钱了!” “你喜欢就好。”对于祁浩,只要他不出事,什么都好。 “可是,”他黯下神色,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了,我会变忙。” “一年。” “啊?”他傻乎乎地看她,不明所以。 “给你一年时间去玩玩,一年以后就over。怎样?” 他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她,忽然不知从哪儿摸来一块巧克力,剥了皮就往嘴里塞。等她回神,他已吃了快大半。 “啊……我、这是你要给我的那种巧克力?!”她失声惊叫。 他边吞边含糊的点头。 “不许吃!不要动!”她伸手掐住他的脸颊,俯身就着他的嘴就咬下了叼在外面的那段,还重重地咬了下他的唇以示报复。 当她心满意足地含着自己钟爱的巧克力时,才发现祁浩的眼神已渐渐变得灼热。 他缓缓地撑起身子,长长的碎发搭在额前,唇角还沾着巧克力的浓郁和她的咬痕,形成一种邪气与魅惑的氛围。这一瞬间,她突然发现他变成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男孩,变得很有气势,很……吸引人。 “姐,”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渐渐地接近她,“我这儿还有,”他的手轻轻握住她的肩,“你……要吗?”他的唇,印上她的……他抱她抱得好紧,浑身紧热发烫,像是要将她给熔入他的骨血一般。这样短暂的、像神迹般的悸动与燥热只持续在那一刻。下一秒,他已重重的放开她,笑得像个毫无城府的孩子,“姐,好吃吗?” 她的悸动未平,只能双颊泛红地怔视他,指尖微微地颤抖。 在两人如同静止般的凝视中,谁都知道,有些什么,已经慢慢地在……变质。 “流金童年”令祁浩的名字在一年之内红遍大江南北。与其他的少儿节目不同,他的主持风格自然诙谐,而且他坚持独自主持、不与其他小主持人共事。祁浩是个十分固执的人,决定的事,一定要做到最好。他的魅力在于他的聪明帅气及多才多艺,也偶尔开开无伤大雅的黄腔。他极善于表现自己,毫无忸怩之态。他要学会更多,变得更强!他要将绝大多数的人踩在脚下,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任何一个方面都超越天才郁文!这是他的心结。 但也仅止于一年,并非因为父母的制止,而是他兑现了与祁欣岚之间的承诺。不干主持,他还可以干别的。比如说混混帮派、打打架,不出一年,他已是市东一带响当当的地头蛇。当然,这些他都不会让她知道。逞凶斗狠的那一面是他心里的阴影,并不想让她看见。展示在众人面前的他,无非是完美之致,加上如纸般纯洁。 虽然他的成绩不像祁欣岚那样长年在榜首上挂着,但他的篮球可谓路人皆知。不知情的人只当他是酷爱打球,却也不明白为何他在省联赛中打败了郁文之后就再也不加入任何赛事。虽然才初三,但毫无疑问的,他已是全市最具传奇的风云人物。 对此,祁欣岚只是一笑了之。而祁浩,却连个笑也没有。因为,他的追求还很远。众人总觉得他的手中已握有了太多的东西,而他却只感到心下日渐的发虚。因为空,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填补,所以他要成功! 而成功之后呢?爬上了高处之后呢?想要的就在眼前,可他伸出手,抓到的却是一团美丽的烟雾。而渴望,却日益加深。他的心快崩溃掉了,却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想出口的话,还是只能压在胸口,一句也不能说。 炎炎夏日,刚与玩伴打了一场斗牛的祁浩走向最近的水龙头,打开水流对着汗湿的短发急冲而下。 他喜欢这样来“糟蹋”自己,尽管祁欣岚叨念了多少次这对身体不好,但他可不管。谁让她不陪着他的?他就赌气给她看,就是让她对他放不下心!反正,她可比他自己对他心疼多了! “喂!祁浩!”自认是他死党换贴的杨羽成在身后叫他。 “叫魂哪!”他火大地回头,却发现杨羽成的身后还站了一位清丽的女生。嗯,身材很好。这是他本能的反应。但那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神就令人很不爽了。 “说了输了就给你个惊喜的,喏。”杨羽成将那女生推向祁浩。 “我叫温菱,学长你好。”她有些放肆地打量他,却发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好性感!滴着水的碎发贴在额前,幽深的眸子轻轻眯着,因为运动而微微喘息的薄唇……祁浩果然帅气逼人!与荧幕上比,现在的他无非是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长得更高,也更有男人味了! 并未搭理温菱的招呼,祁浩只是一径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羽成。 “怎么?不满意?”杨羽成凑近他,低声道:“她不错的哦!” “会有麻烦吗?我不想和人牵扯不清。”他不排斥有个女朋友,但也不希望沾上些不干不净的麻烦。 “放心,她很乖的。”杨羽成状似宠溺地摸了摸温菱的头,后者回他一抹甜甜的笑。 于是,在祁浩十五岁的夏天,有了他的第一次。 第 3 章 “不要碰我姐姐!你听清楚了没有?!”祁浩单手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生甩上冰冷的墙,发出一声闷响。妈的!这副德性也敢接近他姐?!还霸王硬上弓地拉了她的手?!听说这小子是有点来头,他倒要看看这来头有多大! “你、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敢、敢插手老……”“子”字还未出口,便被祁浩一拳打歪了嘴。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话!”祁浩一手提起他的领子,冷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紧接着,他单膝对准这男生的胯下一顶,痛得那个男生缩在地上惨叫不止。 “记清楚了!” 祁浩一脚踩上他的脊背,力道毫不留情,“今天本少爷心情好,暂且饶了你。以后,你若再敢出现在祁欣岚的视线范围之内,我就送你上西天!” 而地上的人,已没有任何力气来回答他了。 午后的树阴下,祁欣岚的身边照例是黏着柳湘玉。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流过,待她回神,才发现柳湘玉在她身旁已近六年之久。虽还是会烦柳湘玉的八卦功,但习惯成自然,久了也就麻木了。 记得两年前有一段时间传言郁文与她在交往,把柳湘玉给弄得又哭又笑,却还是缠在她身边。骂也骂了,讽也讽了,但人家不走,她又有什么办法?问柳湘玉原因,人家却只回了一句“跟在你身边安心舒服”。随便吧,她亦不是强求的人,无所谓了。 恐怖的是,柳湘玉自祁浩进高一后又开始疯狂地迷恋起他来,每每跟在她身后,只巴望着见他一面,弄得两姐弟烦不胜烦。像今天,她只是来等阿浩回家,柳湘玉却也在大假日的游到公园来硬是与她个来“巧遇”,真可谓是孽缘不断! “哇!好帅喔!欣岚!欣岚!我快晕了……怎么办……你弟真超炫一把的……”说着她就往祁欣岚的方向粘了过去,却被祁欣岚本能地避开了碰触。 “什么嘛!”柳湘玉委屈地抚着因扑空而跌到的额,“靠一下有什么关系,你就只抱你弟……” “是又怎样?”她淡淡地将视线转向篮球场上正教人街舞的祁浩。今天的他,确实是很有精神,宽松的t恤、长裤,反戴着的棒球帽和干净的nike球鞋。她发现还是喜欢看他这样穿,很有朝气。 他的性格,又成熟了些。她就这么看着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起,看到他一点一点地长大,以后,也会看着他立业成家吧?思及此,祁欣岚的胸口一阵纠痛。她对他,有占有欲。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自私地束缚他一辈子。她不能让心底肮脏的欲望拖累了他,他应属于自由的长空!即使……那代表着他将飞离她的怀抱。 自从他进了她所属的高中,关于祁浩受男、女生欢迎的说法便由柳湘玉处源源不绝地流入她的脑中。是的,他能力强、学习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他换女朋友的速度也是一等一的。虽然,他从没让她看见过他任何一届女友,但也从未否认过他与女生们的关系。 他只是问她:“你在乎吗?” 她想点头,可当时却一动也不能动。 “姐,你要我和她们保持距离吗?”他又问。 她这次动了,却是摇头。让他走自己想走的路吧!她愿化为一座守望塔,永远在原地等待。等待着有一天他困了、倦了,至少还有她的怀抱可以歇息。 在场中玩兴正浓的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冷不防将手中篮球往身后一扔,然后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再以单手接住,顺势将球由肩膀从右手灵巧地度至左手,单指顶住。 他自信满满地回视她,脸上的笑容好灿烂、好灿烂……几乎令她目眩。 “哇!超级帅!”柳湘玉后知后觉地惊呼道。 “姐,累了吗?”他扬着笑,小步跑过来,蹲在她的身前,“看我一下午了,不腻呀?” “不腻。”一辈子也不腻,她却无法说出口,只是习惯性地从背包中取出手帕为他拭汗,“还玩吗?” “不玩了。”他回身向场上的人比了个“over”的手势,再将手中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后递给她,“再玩下去怕你会中暑。”大热天的,他玩也玩得不安心。 “哪那么容易中暑呀!”轻啜一口凉水,祁欣岚不敢苟同地瞪他,“本小姐只是不喜欢运动,又不是弱不禁风。” “我就是要把你当成‘弱不禁风’,否则,我这么健康的身体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吗?连个可以保护的人也没有,那也不惨了点?” 祁欣岚被他的可怜样逗笑,“好了,回家吧,妈妈不是说回来吃晚饭吗?”她缓缓站起,却因为坐太久,头仍昏眩不已。 祁浩利落地打横抱起她,笑道:“瞧,这不叫‘弱不禁风’又叫什么?” “哼!”祁欣岚不服气地将头依在他肩上,像是决意不再理他。 “看我能不能这样抱你回家?” 祁欣岚仍是不吭气搭理他。 夕阳西下,将他们依偎的身影拉得好长,依稀仿佛,一双玉臂悄悄地环上了他的肩…… 呆在原地半晌的柳湘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这下,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这两姐弟相处时怪怪的。那样、他们那样的相处,一点儿也不像“姐弟”,那分明是一双小情人嘛! 每次有大人回来,家里的气氛就会变得比以往更闷。曾几何时,这里也只是两姐弟轻松惬意的港湾,而非“家人”团聚的地方了。庆幸的是,他们至少拥有彼此。 不过,张莉也只是回家拿一些证件而已。她已经准备出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餐桌上,气氛异常地沉闷。 “浩浩。”张莉突然开口叫他。 “妈,什么事?”在母亲面前,他乖顺听话的形象一直扮演得很好。 “你要不要出国留学?昨天你爸爸在电话中提起,我想也不错。你不像欣岚就要参加高考了,年纪又比较小,出去可能要好一些。” “妈,我想在高考之后再去国外读大学,这样底子也扎实些。”他是打算能拖则拖。开玩笑,欣岚还在家呢!他怎么可能走? “嗯,你自己决定也好。”张莉对于子女一向不很关心。管他们变成什么样,还是她自己的生活要紧。 祁浩偷偷向祁欣岚使了个只有两人才懂的眼色,随后胡乱扒了几口饭就起身上楼了。不一会,祁欣岚也放下了碗。 “妈,我吃饱了。” “欣岚。”张莉叫住欲走的她。 “有事吗?”她生疏有礼地道。 “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十七。快十八了。” 张莉点了点头,“长得还真漂亮,那以后我就不用担心了。” “担心什么?”她轻问,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联姻嘛!上流的小姐都这样的。好了,你上楼吧!”张莉挥挥手,表示不再搭理她。没有看见的,是祁欣岚转身背过她时唇角那抹不屑的冷笑。 祁浩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看他的房间就知道。别人总会想,像他这样的男孩,房间里一定乱七八糟、且乱中有序。但这样想是错的,他的房间看一看去空荡荡的,一尘不染。他不敢在里面多加一件陌生的东西,也不会放乱任何一件。因为,他怕失衡。 很小的时候,那时爸妈还待在家里,每天都是不停不停地吵,而他又很调皮,总被气急的妈妈迁怒地关进厨房边的黑屋子里。所以,他对黑暗至今仍无法习惯。小时候他们的感情不算好,他睡觉时就把房间的灯开得通明。大一点后,他便去她的房间睡。 他说“姐,你身上好温暖。”听得她心酸。她的傻弟弟啊,总是那么不会保护自己。所以,她又怎能丢下他独自远走呢?她要做他的守望塔啊,她要放他高飞,她要当他困倦时的依靠…… 她知道,她与他的这趟列车是永远也无法到达终点的。但,她不愿做中途下车的那一个。她会静静地等,等他离开她,然后看着他远走的背影。她不会让他感到一丝背叛的痛苦。为此,她可以伤害任何人。 轻轻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她知道他在里面。他总是喜欢窝在她的房间,然后将她的东西弄得一团乱,但他又总能知道每件东西的位置。 这时,他已经洗了个澡、换上了睡衣,像个孩子似的钻进她的被窝里趴着翻看杂志。 “臭小孩!”她气呼呼地上前骂他,“你头发上的水全滴到床上了,今晚怎么睡啊!” “那我睡湿的一边嘛!”他委屈地嘟囔,这才后知后觉地拿起一旁的浴巾开始擦头发。 “我来。”她坐上床,接过他手中的浴巾,帮他擦拭着柔软的湿发。祁浩则顺势移到她腿上躺着,像只被喂饱的猫眯一样发出满足的咕哝。 他,真的很喜欢贴近她呢。那么,没有她,他又会怎样呢?她看着祁浩趴在自己腿上,慵懒地翻弄着手上的篮球杂志,眼眶里却不由一酸。她的弟弟,真是有很多毛病。擦头发时总是弄得水珠飞溅;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抱着个东西;每天早上总是左赖右赖地才肯起床;心情不好时就不顾后果地见人就揍……他任性、好强,还有一堆的怪癖……可是,他还是她最可爱的弟弟。 祁欣岚伸出手指,轻轻地揉弄他的脸颊。嘿,好软。 “姐,你干吗?”他抬起脸,神色迷蒙地看着她。 “你好像小孩子哦。”真希望他一辈子都是小孩子,真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长大,那就可以不用分开了。 “姐,我不是小孩子。”他浅笑着伸出手,在她颈间轻轻滑动,“我长大了,”他的眼神一沉,以一种她不懂的热切凝视着她,哑声道:“我会很多事情,”他的指尖伸进她的唇瓣,“你想知道吗?想吗?”他的嗓音沙哑魅惑,像是要将纯真无邪的孩子诱入不可知的漩涡。 一阵战栗从她的脚尖升至发梢,她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因他而发烫。想贴近他,更近,想溶入他的身体,与他合而为一。 可怕的欲望!祁欣岚闭上了双眼。她几乎已无法克制要碰他的冲动。但是,她却必须是那个理智的人!僵硬的唇瓣忽然浮现出一抹恶作剧的笑容,伴随着她轻轻一咬的是祁浩痛呼的惨叫。 “姐!你干吗啦!好痛哦!”他可怜兮兮地抽回手指含到嘴里。 “痛死你活该!要长大你还早得很呢!”她用力地捏捏他的鼻子。 “啊!我要死了啦!爹不疼娘不爱,现在连姐都欺负我!呜……”他有模有样地埋进被子里“嚎啕大哭”,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你早死早超生啦!”她毫不留情地一掌拍上他的头。 “姐,”他侧过脸,眼中还真有两泡泪,“你真这么对我?”问得好不伤心。 “你再给我‘哭’下去,就没份!”她得意洋洋地从床头柜中拿出一片巧克力,在他眼前摇来晃去。 果不其然,他立刻抹了泪水,一本正经地爬起来,“我要吃。” “你继续伤心嘛!”她剥了皮就往口里丢。 “姐!我要啦!”他撒娇似的抱住她,“你不可以这么残忍!” “好啊,你张开嘴。”她眼眸一柔。 “不要。”他倔气地环住她的腰,“我要自己来。”语毕,他的唇顺利地印上她的。 祁欣岚已是高三的学生,虽然她的成绩很好,但面临高考,学校的补习仍是要参加的。于是从今天起以后大半年的时间,都只有祁浩一个人孤单地回家。 他现在的心情极为不爽,连家里的车也没叫,打算自己用走的回去。时间这么多,他干吗去啊!姐也真是的,都叫她考本市的大学了,还参加补习干吗啊?真气人! 率性地将书包甩到身后,祁浩优美的唇线抿得死紧。双眼却在瞄到一旁的公车站牌时,奇异地忧郁起来。一个转身,他走向了少人的小道。长着青苔的石板路,小巷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很久了吧?这样独自回家的日子。平时,他总是习惯性地黏在姐的身旁,总是在她身上去寻求一份温暖。曾几何时,一个人过的日子变得陌生而遥不可及了。那么,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呢? 光是想,他的双膝就不禁快因疼痛而跪下。不!他绝不放她走!绝不!独自一人走了好久,一路上好黑、好冷,他不要再找下去!即使全世界都遗弃他!即使被所有人唾骂!即使违背伦常!他也不放手!他只有她,也只要她! 无奈地仰天长吁一口气,他不禁开始嗤笑起自己的阴郁了。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如果一个人尽一切力量想去得到一件东西,又怎会得不到?他的不确定只来自于她、她的心。可,姐,你不是疼我吗?你不是最喜欢我吗?你说过的,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会支持我。 那么,姐,我要你。 “好吗?“好吗?”他无声地靠在墙面上。这一刻,脸上的笑容好稚气。 “祁浩!”一声不算威严的暴喝打断了他的思绪,祁浩不悦地看向声源处。哦,原来是那“尖嘴猴腮”招了人马向他报仇了。啧啧,连兵带将,才十几个瘪脚小子。遇上他今天不爽,该他们死! “有事?”祁浩仅一挑眉,十足十的不屑。 “臭小子!上回顶得我差点不举,我非整死你!?尖嘴猴腮怒气滔天地狂啸。 “啊?还是‘差点’?啧,看来这回我得把力道再算准些了。”他懒懒地伸伸双臂,摆明不将这些角色放在眼里。 “还敢给老子嘴硬?我就不信你一个公子哥儿能扳得倒我们这些老江湖!兄弟们,给我上!” 面对着来势汹汹地攻势,祁浩敛起了笑容,修长的眸子猛地锐利起来。他不急不缓地将书包放到一个较干净的地方,再腾出一手、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上衣的扣子。这是他每次打狠架时必定会有的动作,因为他不想把外套弄脏,这样即使受再重的伤也可以借由干净的外衣掩饰。他不让她看见他的伤,不让她知道他打架,只是为了不让她难过。 可现在,他的这个动作却让一涌而上欲攻击他的人猛地打了退堂鼓。 “啊……你、你是浩哥!”一名小混混的话让这帮“老江湖”刹时一片死寂。 “眼力不错嘛,小子!”祁浩百无聊赖地重又扣上衣服,知道今天是甭想借打架来泄气了。除非这帮二愣子向天借胆,否则哪敢对他动手?! “你……真是‘浩哥’?!”尖嘴猴腮简直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竟惹上了地下龙头?!还敢去招惹他姐姐?!早有耳闻道上的一句戏言--“什么女人都能碰,就是不能碰浩哥最宝贝的姐姐”,想死得凄惨无比的变态例外。 “浩哥”的名号在道上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见过他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惟一的特点是,他在打群架前,一定会慢条斯理地脱外套,而且动作还十分的文雅高贵。可谁也不会想到,被誉为“全才少年”的祁浩竟就是那个纵横黑道的“浩哥”?! “有意见的话冲我来呀!老子今天他妈的正好不爽!”祁浩本是嚣张惯了又耐不住气的人,有人供他消火最好。 “小、小弟不敢!”宁可信其是嘛!尖嘴猴腮立刻狗腿地上前巴结道:“浩哥,以前小弟是狗眼不识泰山,大哥就全大人大量地忘了吧。小弟听说大哥酷爱赛车,家里的车行正好到了一台炫的,当是小弟赔礼的,还请大哥赏脸带小弟一块飙车。”他这番言词是极尽吹捧讨好之能事,给足了祁浩面子。 正巧祁浩闲着无处去,便索性一口答应,“今天我就饶你一次,走!今晚带你去见识见识!”许久没有飙车泡吧了,他正想好好放松一下。 任何一座城市,都有它不可见人的阴暗面存在。越是繁华,越是彰显。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刻板与繁忙之中,越是疲累,就是渴望解脱。 在红灯区、在少人的车速路段上,一群少年将机车的引擎踩得轰隆作响,排气管的焦烟直冒。直待为首的红衣少年手势一挥,众骑士便在他的带领之下如箭射出,竟争高下。 红衣少年一路领先,突然一个九十度急转弯,他却因看到的景象而紧急刹车,车身在路面上打了个漂亮的回旋,久久不散的是轮胎摩磨擦地面时尖锐的声响。 他几乎是匆忙地甩开炫目的新车,跑向一个背对着他跪倒在地的女孩。女孩一袭纯白的棉布衣裙,黑直的长发柔顺地披于脑后,肩膀抖缩着,似乎是哭着的。 “姐!你怎么……”他惊慌失措地抱住她的同时,也发现自己竟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居然认错了人!这女孩身上的气息与她相差这么远,他竟也认错?! 女孩错愕地回过头来,脸上果然挂着两串泪珠子。是个美女,但她的美太柔、太弱,也太无助,而祁欣岚却是外柔内刚。是啊,怎么可能有女人比他姐更好?祁浩自嘲地冷哼一声,漠然地走回自己的座车。 “浩哥,怎么了?”从后追来的人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他重又戴回安全帽,发动车子。 “啊……”那女孩似乎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只唤回呼啸而去之后留下的一团呛人的油烟。 海风掀起了他的发,祁浩静静地立于沙滩,感受着海浪击拍礁石时所蕴藏的浑厚力量。 海面一片漆黑,只有贝壳反射着萤萤的月光。 他喜欢来看海。以前总是缠着姐姐绕很远的路来这里看海。在大海的面前,一切的骄傲和张狂都显得那么渺小,连带着痛苦,也变得无足轻重。只有感受到大自然的伟大,人类才能自我反省,也才能从迷惘中超脱。 而姐姐,她总是很静很静地坐在沙滩上,给予他一切感悟的自由,却又在他需要时回以一抹宠爱的微笑。一点也不像他身后这个哭个不停的臭女人!同样是女生,怎么差那么多?!他真后悔自己又折回去将她带了出来,徒增麻烦。但也许是她有些像祁欣岚的缘故吧,他就是无法放她一个人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不管。他总觉得,希望有一天姐姐遇上危险时,也会有一个人因不忍心而帮助她。 可是,这女人真的很烦!“你哭够了没有!小心我把你丢在这不管!”祁浩耐心用尽地对她大喊。 “人、人家害怕嘛!”她仍是抽泣不已,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看他。 “怕我强奸你啊!”他没好气地吼道。 “不、不是,”她忽地脸蛋一红,垂下头去,“你是好人。” 闻言,祁浩不屑地嗤笑一声,顺手摸了支烟,点上。“是吗?”他随性地往沙滩上一坐,淡淡地问道。 “是的,你救了我呀!”她一派单纯地道。 “谁知道是不是把你救离狼窝又带进了虎穴!你白痴啊!”真受不了这些没大脑的小女生。不怕他?还不是他帅?若救她的是个五大三粗,说不定她坐在车上时就狂喊救命了。 “嘻,你会这么说,就表示你不坏啦!”她笑眯眯地走近他。 “怕遇见坏人干吗还独自去那种地方?看你像是规矩人家的女儿。”那种乱区,他可是从不让祁欣岚踏入一步的。而这家伙又是怎么撞来的?有点常识的纯情少女都不会往那儿去的。 “我……我迷了路。”她心虚地瞟了他一眼,不敢说出自己跷家的事实。 “我送你回家,告诉我地址。”他根本无心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 “不、不用了!”她发觉自己否定的声音过于急促高仰,不由又小声起来,“你送我到最近的电话亭就可以了。” “最近的?”他眉一皱,问她,“现在几点了?” “九点半。”她虽不明所以,却还是看了看自己的萤光表,再回答他。 “九点半啊……”离姐姐下晚自习还有半个钟头,现在去pub也晚了些,不如送完这女子再去接姐姐好了。打定主意后,祁浩轻松一笑,帅气地跨上机车,“来!我送你。” “啊!祁……你是祁浩!”刚才他一直绷着脸,而夜色又太重,她才会没看出来。她可是头号的祁浩迷呢! “我姓祁名浩,识相的就快上车,否则就自生自灭!”他快被这一惊一咋的女人搞疯了,真他妈的烦! 她被他吼得咽下了一肚子的问题,只得乖乖地先上车再说。祁浩耶!救了她的英雄……她现在竟可以坐在他的车后座,抱住他的腰耶!真像做梦一样! “我们还可以见面吗?”顾不上被疾风吹乱的长发,她大声问他。 “去你妈的!最好永远不见!”再来一次,他铁定疯掉。 “嘻嘻,”她却仍然心满意足地靠在他的后背上,丝毫不为他的凶恶所动,轻喃道:“我们会见面的哦,一定会的。” 而祁浩,此时只想到他马上就可以见到姐姐了,压根没空搭理别人的碎碎念。 第 4 章 从小起,祁欣岚就是公认的乖乖牌。不迟到、不早退、对人有礼,只是性子冷淡了些,但这并无伤大雅,反为她的形象增添了更多的淑女色彩。这是她的面具,更是她的保护色。只有在这样的氛围下,她才能生活得自在。 但再完美的面具也会有黏合的缝隙,只看观察者的眼神是否锐利。而祁欣岚只有一种时候才会亲手划开她完美无瑕的伪装,不惜令所有人惊诧,也要固执己见,而那绝对是因为--她那可恨又可爱的小弟--祁浩。 才上了一个星期的补习班,祁浩就在她耳边唠唠叨叨个没完的。不但每天早出晚归一身烟酒气,似乎也和人打了架。而真正令她下定决心向老师申请不补习的特权的原因是,他不再在晚上来她房间了。她怎会不明白?这小子恁地逞强,准是身上有了伤不愿被她发现。实在是对他放心不下,她才做了这件极出风头的蠢事,也在预期中被批准了。无所谓,反正她对老师同学们对她的观感并不在乎,只要目的达到,一切的问题已不再是问题。 放学时间了,校室里坐得满满的都是备战高考的同学。只有祁欣岚一个人站起身,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 “欣岚!欣岚!”只见刚刚下楼买汽水的柳湘玉双眼冒着无比兴奋的金光,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大声嚷嚷。教室里一些同学小声抱怨着,不过显然兴奋过头的柳湘玉丝毫没往心里去。 没有搭腔,祁欣岚只抬头瞄她一眼,又继续地清理自己的书包。反正柳湘玉一年四季都处于极度敏感的时期,而且动不动就发作,大可不必太在意。 “欣岚!”她一把握住祁欣岚的肩膀,闪耀着感动、幸福、迷恋等复杂情绪的眼中泪光浮动,“你知道是谁吗?谁回来了?!” “不知道。”挣不开她有力的钳制,祁欣岚眉一皱、不悦地撇嘴。 而沉迷于激动与幻想中的柳湘玉完全不理会祁欣岚拒绝的表情,径自溺于方才的幸运中无法自拔。只见她双手捧颊,一脸的迷醉,“哇!他对我笑耶!那么斯文、那么儒雅、那么成熟……果然祁浩还是太青涩稚气了。虽然祁浩很帅,但还是年纪大一点的男人更可靠……噢,两年不见,他怎么可以变得这么有魅力?!真是太没人道了啦!”语毕,她还投入过度的嗔笑着轻跺了跺脚尖,那肉麻兮兮的表情呕得全班同学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 听到弟弟的名字,祁欣岚不免瞟了她一眼,冷不防却被她紧紧地握住了手。 “可是,为什么?!”柳湘玉眼神哀怨地瞅着她,“为什么他喜欢的还是你?!真是太不公平了!” “放手,我要回家了。”思及祁浩可能正在校门口等她,祁欣岚更是一点听废话的兴致也没有。 “哎哟!不要这么无趣嘛!你难道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位白马王子到底是谁吗?” 不想。她一点也不想。虽然柳湘玉的审美眼光很高,但祁欣岚对于祁浩以外的任何异性、或者是说任何事物,都没有兴趣。她只知道祁浩现在或许正等人等得不耐烦了,而她不准备让他久等。但过于直接的回答柳湘玉又是不可行的,经验有云,那只会被缠得更久。 “谁?”祁欣岚打算尽快听她激动完,然后走人。 “就是……”面对着关键问题,柳湘玉发现此时全班同学的目光竟都兴致勃勃地盯着她看,她不禁为难地吞了吞口水,“那个……他不让说,他说,你看了信就会知道了。”她将一个散着清香的粉红色信封交给祁欣岚。 精致的封面上,文雅而刚劲地写了三个字:祁欣岚。 接过信封,祁欣岚拎着书包就走出了教室门,徒留一室空叹。在经过一座垃圾桶时,她修长的指尖轻一翻转,那封未开的信便如一片新落的花瓣,缓缓地坠入了无底的黑洞。 祁欣岚没有听见的是,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一双流光溢彩的漂亮眸子深深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却泛上了一抹温柔的笑。 “还是这样毫不留情的拒绝啊……” 是夜。一丝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浅浅地流了进来,铺陈了一室凉意。 均匀的呼吸声,身旁睡着的年轻躯体,在在令祁欣岚左右不能成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如此渴望和他贴近。不是姐弟间单纯的拥抱,而是令一种更灼热、更深沉的……欲望。 想抚摸他,想吻他,想被他紧紧抱住。浑身好烫,指尖在微微发抖,渴望着碰触。 听说,女人是因爱而性的动物。越是渴望,越是深爱。那么她对他,究竟是怎样的“爱”呢?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普通姐弟那般、可以若无其事地看着对方独立、结婚,然后成为一年只碰几次面的陌生人! 她对他,有占有欲。心,因极度的渴望和罪恶感而剧烈的疼痛。啊,好想与他合而为一,想让他穿透她的身体,熔入她的血液。如果,他不是她弟弟…… 她轻轻地侧过身,深情地注视着他稚气的睡脸,抬手温柔地抚开搭在他额前的发。如果,他不是她弟弟。她或许连爱上他的机会都没有。无奈呵,上天注定了她的肮脏与罪孽,令她连反抗的余力也没有。 是啊,她一点也不纯洁,一点也不气质清幽。世人总容易被表相上的东西给欺骗。爱她?追她?口口声声迷恋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谁又真正了解她?!谁又能真正地安抚下潜藏在她血液中、随时都可能会奔逃而出的肮脏怪物?! 任由泪水湿了眼眶,她不由自主地在黑暗中描绘起他惑人的轮廓。指尖触到皮肤的感觉,好烫、好软,也令人无比的兴奋。 “浩……”她很轻很轻地唤他,像是怕将他吵醒,又像是想让他从无边的睡梦中醒来。十指温柔地陷入他的发中,轻柔而炙热的吻一个又一个地烙上他的额、脸,以及唇上。 喜欢、好喜欢……喜欢他在阳光下灿烂的笑脸,喝东西时眼睛微眯的神情,奔跑于篮球场时淋漓的汗水;喜欢他撒娇时嗲气的口吻,生气时怒气勃发的气势,开心时微微一笑露出两粒虎牙;喜欢他难过时沉默地窝在她怀中,只为寻求着一丝的温暖。 演讲台上的他,总是那么的神采飞扬,毫无一丝忸怩之态。他的自信与才华使得他犹如一团会移动的发光体,走到哪里,都是那么地令人瞩目。 可是此时,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她的身侧,犹如一个初生的婴孩,毫无一丝的防备力。多想就这样将他留在身边,她不必远走,他也不会遇见此生中命定相守的另一个女子。如果,他可以是她的…… 祁欣岚的手轻轻地移到他的脖子。不想让他长大!不愿见他高飞!她自私地希望他可以一事无成,只能在她的怀抱中寻求安慰。但是她不能! 手心陡地一软,泪水倏然滑落。她不能!她怎能那么自私?!这是她的亲弟弟啊!她又何其忍心去摧折他年轻而璀璨的生命?却只是为了那不可见人的肮脏欲望! 指尖,轻轻地在他俊美的轮廓上游移,感受他年轻而旺盛的生命力。孩子,姐姐怎会忍心伤害你?姐姐还想看你长大,看你幸福。姐姐要当你一辈子的守望塔,姐姐等着有一天你累了,再陪你一同入梦…… 她凝视着他,在心里默默地祷告:愿这世上真有神、有上帝,可以听见她的祈祷,让他安宁幸福地生活吧!所有的罪孽,她一个人背就好。 是的,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污秽的感情来伤害他,她要他快乐。如果这种事情真是那么地罪无可赦,下地狱的人,也该只有她一个。她要好好地保护他长大,看着他幸福,然后再带着满身的罪孽孤独地死去。这是她的报应,这是她最心安理得的结束。 是的,是的。该死的是她,让她来承担一切的罪,让她来放他自由,让她来在这隐隐的纠缠中做一个了断,即使那会令她痛彻心扉…… 黑夜中,当她的呼吸声已渐渐均匀,另一双晶亮的眸子却缓缓地睁开了。他抬手,却不敢抚摸她的脸,只是轻轻地吮了下她的唇,沙哑道:“为什么不?姐,我爱你啊,我愿意……” 一连五天,祁欣岚天天收到柳湘玉传送来的小礼物。其中有她喜欢的巧克力,有她偏好的香水百合,还有她钟情的那家店的热豆浆……不多不少,每天一件,而且都是她喜欢的东西。他甚至连她想要买的书都知道。 被人这样过分的了解,祁欣岚有种被偷窥的不快。她不喜欢无法掌控的感觉,仿佛有企图的人正在暗处策划着什么,而她却连对方是敌是友都不知道。 如果是往日,她不会想这么多。别人爱送,就让他送,她永远有拒绝的权利,大可沉默以对。但只是现在,她要见见这个人,要为自己的窒闷找一个出口。 她必须做些什么,令她与祁浩回到所谓“正常”的姐弟关系中。是的,她必须这么做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无法想象自己与阿浩之外的异性相处!她讨厌被人触碰! 拿着今天收到的礼物盒,祁欣岚连拆都没拆,便主动走出了教室。看着手上包装精美的小礼物,她不由得无奈一笑。为什么一个人会喜欢另一个人呢?可以为了那个人生、为了那个人死,做下许多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傻事。 很多很多的人喜欢她。在他们眼中,她是一个怎样完美的存在呢?他们又是喜欢她哪里呢?她也有一个喜欢的人,但她不会以回避那种懦弱的方式来逃开自己的污点。喜欢,就是喜欢。爱上一个人不是她的错,她的错在于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却又因为爱得太深而无法任由自己去伤害对方。 在她的字典里,本没有伦常道德的束缚,但别人有,众口铄金之下将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灾难。相爱,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这听起来就像个遥不可及的幻想。有时看着身边的小情侣或夫妻因为一点小事而吵得不可开交,她的心里就似羡慕、似惋惜。两个人因相爱而在一起,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谈清楚的?非得用那么极端的手段,将双方都伤得体无完肤才甘心吗? 啊,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如果给她一次这样的机会,哪怕只是短短一天的神迹,她也一定会用尽全力地去珍惜,去好好地对待深爱的人、好好地解决小小的矛盾,好好地宠他…… 可是,她不会有这一次的机会。因为……她是“姐姐”。命运的残酷她已经领教,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只能是幻想罢了。 经过一座垃圾桶时,祁欣岚像往常一样,准备扔掉这来路不明的东西。 “不拆开来看看吗?你会喜欢的。”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令她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轻轻地转身,因背光而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觉他的头发比祁浩的略长,却应该也十分的柔顺。 “两年不见了,还记得我吗?”他含着笑,缓缓地向她走近。 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她只是一径看着他黑亮的发。不知他的头发摸起来,会不会…… 终于他伸手将她拥入了怀里,很紧很紧,“欣岚,我回来了!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走!” 被抱的感觉,隐隐有些排斥,不是讨厌,而是总有一丝背叛阿浩的罪恶感。但她并没有挣扎,而是抬手抚上他的发。十指触到头皮的感觉,发丝清爽柔顺地滑下指尖。啊,真的好像,像是在摸着阿浩一样,令她整个人都觉得安全起来。暖暖的,像阿浩的味道。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双手很用力地环住她。莫名地,她不讨厌这个有点像阿浩的男孩。可能吗?或许,她是可以接受其他的男生?如果是,那又会变得怎样? “姐……”一声低喃,令她浑身僵硬地转过身子。 祁浩就站在那里,手里的书包掉在了地上,眼中除了她,仿佛谁也看不见。 被他看见了!被他看见她依在别人的怀里!祁欣岚的心脏猛的一阵紧缩,快要停止呼吸了!好脏!她觉得自己好脏!她竟然让一个连脸都没看清的男生抱住了她!可不论内心是如何的交战,呈现在她脸上的,除了漠然还是漠然。 “姐,你为什么要骗我?”祁浩的声音很轻很轻,眼神却比冰更冷,“你说过的,你和郁文不是男女朋友,而且你也不会交男朋友。为什么?你对我撒谎吗?”两年前,他为了打败郁文而拼命练篮球,直到在郁文出国前才将郁文打败,才算解开一个心结。是的,他相信姐姐与郁文没什么,但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输!郁文在两年前追了祁欣岚好一阵子,直到败在祁浩手下,才发誓有一天一定会再回来带她走! 时间,真快啊!才不过短短两年,他郁文就雷霆万钧地回来这里了,是自信满满了吗?他祁浩才不会怕!再强的挑战他都不怕他所怕的……只有她。 只有她,才可以让他不战而败。如果她爱的人是郁文……那么,他再争又有何用?勉强她吗?不,他不会。再痛,也会尊重她的选择。所以他怕,怕她不在乎他,怕她选择了自己的“爱”而遗弃他! 她张唇欲言,却半天都发不出一个音节。身后一双大手将她牢牢地圈入怀里,郁文轻笑道,“这毛头的恋姐情节还是那么重啊。” 祁浩没有理他,天知道他想将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碎成千万块!可他还是抑制了自己的愤怒与妒嫉,走到祁欣岚身前,定定地看着她。 “姐。”他温柔地唤她。 “嗯?”她本能地走近他。 “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他轻抚她的长发,喃道:“今天我帮你洗头。” “好。”她拉开郁文圈在自己腰上的手,像是从泥泞中挣脱出来般地松了口气。还是习惯阿浩,还是无法忍受别人。她试过了,却只从心底觉得脏。 “欣岚!”郁文在她身后唤道。 她淡淡地回过头来,看见夕阳在他的身上笼罩了一层金色,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了他一眼,便与祁浩牵着手回家了。 徒留郁文一人立于斜阳之中,看来分外落寞。 刚洗完澡的祁浩坐在房间里的大床上,静静地看着梳装台前的祁欣岚梳理着一头齐腰的长发。 她的发,是为他而留。他喜欢她留着长长的发,也喜欢看她梳头时的神情。真想将她的美丽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她是他的。她就该是在他身边的。他们在一起,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 她很疼他,他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但他却没有把握她是否有与他一样的感觉。一种极速堕落的致命快感,无可抑止的渴望。他不敢说,怕她以鄙弃嫌恶的目光看他,怕她从此以后对他是退避三舍。他清楚地知道脑子里的这个念头是多么地恐怖,但他无惧于一切世人的指责唾弃--除了她,他受不了她的否定。 已经厌倦了骑着机车在红灯区泡吧吊马子的糜烂,肉体上的发泄却只使得精神的日益空虚。他不是个滥情的人,惟一想要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一人而已,但他只能望而却步。只因太过在乎,一点点失去的风险也会令他噤若寒蝉。 过分的在乎令他怯懦,却也使得他的怒火无比高扬!他可以在两年前打败郁文,两年后也一定行!他不会放过郁文的!绝不!只因郁文碰到了祁欣岚,该死的碰到了她!他无法忍受有任何人的手曾沾上过她的身体! “姐……”他从身后抱住她,脸颊撒娇似的磨着她的。 “嗯?”她看着境中他稚气的占有神情,不觉一笑,推了推他的头,“怎么啦?谁给你委屈受了?” “你。”他报复性地轻咬一口她小巧的耳垂。 “咦?我哪有?”她状似不解道。 “装傻。”他又咬了她一口。 一阵颤栗猛地袭来,她却无力推开他,只能任他在她身上放肆。“阿浩,你是在气什么呢?”她又怎会不知?但莫名就是想听他说不说的理由。 “还装?姐,你的耳垂红透了哦。”他沙哑地低笑道。 “还不都是你?”她想大声骂他,无奈发出的声音却娇软无力。 “我?那我来帮你为它‘灭火’好了。”他沙哑地在她的耳边低吟。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每次都幻想着可以与她贴近、更近,想要她想得发狂!可他也只有忍耐!他不想再忍下去!不想再当她的弟弟!不想再与她之外的任何女人发生关系!他受够了! “阿……浩……你在干什么?” “姐,你喜欢我吗?”他轻吻着她的唇角,细腻而缠绵。 “傻瓜,”她爱怜地摸他的头,“这你还不知道吗?” “爱我吗?”他的嗓子忽地一哑,透过镜面直视着她,“姐,你爱我吗?只爱我吗?” 泪光盈盈中,她轻点了点头。 他猛地拥她入怀,紧紧地抱住她,“陪我吧!我不要再一个人难受,陪我一起下地狱,姐姐,我……” 一只小手捂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爱语,“别说。”她轻轻地摇头,“朋些事情说了出来,就没有办法再回到从前了。” “‘从前’有那么好吗?”他哽咽着埋入她的怀里,“我不要‘从前’,我只要你。姐,你不能只属于我吗?” 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着哭闹不休的孩子。她轻吻着他的发梢,“我属于你,永远只属于你。”他在不安,她知道,“谁也不能把我带走,姐姐会在这里等你回家,一直等、一直等……” “永远都不会有别人吗?” “嗯。”这是她的承诺。永远永远,她的生命中不再有他之外的任何人。 “姐,我想睡觉……”他轻喃。 “睡吧,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天亮之后也不反悔?”他强撑着睡眼,想听到她的承诺。 “不反悔。” 他满足地逸出一抹轻笑,很快便沉沉地睡去。真像个不解世事的孩子。 一个女人,究竟能有多坚强?当她深爱上一个人时,她会比任何人都有勇气去直面痛苦。 第 5 章 “把他的手脚给我绑起来!不要打脸!” “祁浩?你!”郁文简直不敢相信!他只是到超市买点东西,竟就被祁浩领着一群人架到这条连路灯都没有的暗巷。 “把他的嘴封上!”祁浩穿着t恤衫牛仔裤,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派悠闲地看着挣扎不已的郁文。 只他一个眼神,一伙人便蜂涌而上地对着郁文一阵拳打脚踢。 “够了。”他没想让郁文伤得太重,便打发走了那几个小混混。巷子里,刹时只剩下他和郁文两个人。后者眼神锐利地瞪着他,毫无屈服的意识。 祁浩不由自嘲一笑,蹲下身来、背靠着冰冷的墙面,失神地喃道:“我到底在干什么……”他转而看向郁文那张斯文俊气的脸,笑中有着浓浓的苦涩,“如果我是你该多好。” 他起身帮郁文松了绑,撕下了封口的胶布,不意外地受到凌空一拳,将他打得跌坐在地上。 “你小子有种就来跟我单挑啊!耍这种手段真孬!”郁文不屑地吼道。 “你以为我不想?!我是不想让我姐知道你被我打了!”郁文算个君子,祁浩知道自己是耍了小人招数,不禁有些羞愧。但他也是怕祁欣岚知道他打郁文会不高兴。 “‘被你打’?我有那么不济事吗?就一定输你?”他偷听到那些小混混叫他“浩哥”,眉心一蹙,“你混帮派?”本是不想多管这臭小子的,但一想到他是欣岚的弟弟,便不由自主地想多了解一点。 祁浩从地上坐起来,仰头望着沉沉的夜空,突然说道:“这里的天空好污浊,连月亮都模模糊糊的。” “你真的混帮派。”郁文这次用的是肯定句。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是‘混过’,现在没玩了。” 祁浩纠正他,忽然脸色一正,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不要告诉我姐。今天的事是我不对,但不许让我姐知道这些有的没的!” “怕她生气?她也会生气吗?”他只记得她在他怀中流泪,虽然不是为他,但那证明她仍是有感情的,只是埋藏得太深。 祁浩不语,随手拿了个石块在地上划着。 “怕她知道你打我、怕她知道你混过帮派,为了她向我道歉。我第一次觉得你祁浩不只有‘怕’的东西,而且还很多。你的恋姐情结很严重哦。”他状似调侃地看着祁浩,“这样不好吧?欣岚为了你,也一点自由都没有,两方都很累。” “你懂什么?”祁浩淡淡地道。并不想与人讨论过于私密的事。虽然,他也觉得郁文这人不错,被人从荒谬地理由打了,没有暴跳如雷,在回了一拳后,反倒十分有气度地和他搭话。但正因为如此,他的心里才更不是滋味!为什么郁文不像那些瘪三一样,那他揍起来就会毫不手软,为什么郁文要那么优秀?!为什么那么成熟?!把自己的行为对比得令人无地自容!这么好的人,他有权让姐姐放弃吗?他可以如此任性自私吗? “你已经不小了。”看着祁浩瞬息万变的神情,一种隐忧在郁文的心里浮起,但他又不敢确定,于是试探地问:“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做的,对吗?” “为什么不可以?”祁浩的目光陡然凌厉地逼视他。 “会……为世人所不容,不合常理。”郁文觉得喉间一阵干涩,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 “那,你告诉我,”祁浩的眼神柔和下来,无奈而又坚定地看着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他的眼角隐隐浮现泪光,“我只是爱上了一个女生,而她恰好是我姐姐。如果你我位置对调,同样是这个女生,你就可以控制住不去喜欢了吗?” “你!”郁文猛地站起身来,被他坦言不讳的话震惊得无法自已。他一手拎起祁浩的领子,狂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乱伦!乱伦你懂不懂?!是变态龌龊肮脏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什么人该爱、什么人不该爱,你该清楚!” “‘爱’,也有该和不该吗?你对我姐,就只是这样而已吗?”他喃喃地道。 “我对欣岚是真心的!我会疼她宠她一辈子!我要给她最好的生活!祁浩,你是个极具天赋的人。我欣赏你,但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祁浩只是轻蔑一笑,“你真是个冷静的人。要名望、要金钱、要事业,感情虽然重要,但却不是生活的全部,你不会为了她而放弃手中的任何一件财富。而我不同。我用整个的生命来爱她,我的血液为她而灼热,只要她的一个眼神,我什么可以都不在乎。变态、龌龊?是吧。我根本就不在乎,我惟一在乎的只有她。不论她是我姐,还是我妈,或者是男的,我爱的只有这个人,这种感觉。爱是一种感觉,不是称斤卖两的交易,喜欢就是喜欢,我们并没有妨碍到别人,又有什么不可以?” “你会毁了欣岚的!”郁文明白欣岚对这个弟弟的在乎程度,而祁浩的话更是让他心神惧乱。 “姐她疼我,她真的很疼很疼我,她怎么可能会舍得我一个人痛苦难过呢?所以,我要让她陪我一起下地狱……” “你这个自私的浑蛋!”郁文再也忍无可忍地对着祁浩一顿痛揍。祁浩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任他打骂。 打吧、打吧……很久没有人敢伤他了。打吧,身体越痛,心里的痛就可以减轻一些,好让他不再那么难过。不是叛逆,他也知道这样不行,可是他没有办法。 隐隐地,是谁的泪水,晶莹地滑下脸颊落在地上。 “少爷,你终于回……啊--!” 王妈的一声尖叫使得祁欣岚不安的下楼来,看见刚入门的祁浩也不觉惊叫,“浩!” 听到她的声音,他抬首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姐,在你房间可以吗?”只见他身上看得到的地方无一不是伤痕累累,青瘀、红肿、血口,纯白的t恤衫和原本干净的牛仔裤像是在烂泥塘中揉过一样,又脏又破。 抑下了满肚子的疑问和心疼,祁欣岚转向王妈说:“王妈,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可是……” “少爷的伤我会处理。” 知晓她的坚持,王妈也没有再多说,只讷讷地回了声“是”,便下去了。 “上来。”淡淡地瞟了眼仍站在门口的祁浩,她冷下了脸,率先上楼。 “姐,你生气了?”祁浩忐忑不定的看着为他放着洗澡水的姐姐。满身的伤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只怕她会气他、会不理他。 祁欣岚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下架上的浴巾,示意他坐到浴池边来。 他乖乖坐好后仰头看她,“姐……” 她仍旧没有理他,只是动作轻柔地为他脱下了脏污不堪的t恤。当触目所及之处皆是伤痕累累时,祁欣岚这才撑不下冷漠的面具,心疼地红了眼眶。 沁人的小手轻柔地在他的胸腹间游移,却被他一把握住,他哑声道:“别哭……” “知道叫我别哭那怎么还让自己弄成这样?”她哽咽地轻捶他。 “只是看起来夸张些,其实不怎么疼的。”他柔声安抚她。 “还逞强?”她横他一眼,顺势牵他站了起来。 “姐,干吗?”他不解。 “这样还能洗澡吗?不疼死你才怪。先上药。”她不由分说地牵他到卧室。 只是这样地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说话,祁浩就觉得整颗心都温暖了起来。真想给她一个世界,将她困在他的怀里,那才是他真正的幸福和安全。思及此,他不由握紧了掌中的小手。 她让他靠坐在床头,捧着医药箱的她跪坐在他的双腿间,以软布轻轻地为他清理着伤口的污浊。 当消炎水抹上一道血口时,麻痹许久的痛觉刹时清晰起来,祁浩不由瑟缩地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很疼吗?”她急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心慌地看他。 “还、还好。”他白着一张脸,咬牙道。在她面前,他不需要充什么钢铁战士。即使逞强,也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 “你……”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都疼成这样了……还好什么?真是傻瓜……” “姐……别哭……”他心疼地搂近她,抬手轻柔地抚摸她的发,“你这样哭,我好难过。” “阿浩,你怎么总是不好好照顾自己?你这样……怎么长大?”她哽咽道。 “姐,我不要长大。长大了,你就不要我了。姐,我只有你,不要不管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他轻轻吻她的泪,轻轻地抱住她,“姐,我不怕痛,也不怕被人指责。真的,我只要你……” “阿浩?”她感觉他的吻渐渐下滑,直到快要吻住她的唇,心下一惊,不由用力推开了他。 “啊!”被撞到痛处的祁浩脸色一白,紧捂住了小腹。 “阿浩!怎么了?哪里痛?松开手让我看看。”再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她急道。 “姐,我好痛!”他紧闭上眼,嘴唇有些苍白。 “哪里?我们上医……”他的话被他的动作截断。祁浩拉住她的手,覆在他受痛的腹间,他的手再叠上她的。 “姐,”他轻轻地喘息,身躯渐渐放松着往后倾斜,双眼仍是合着,握住她的手又热又烫。 “姐。”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姐,好痛,我真的好痛……救救我,我受不了了,姐,救我……救我……”好想要她!好想抱她!整个身躯因这罪恶的欲望而膨胀压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她的救赎,单纯的肉欲发泄再也无法满足他,他需要她! “哪里痛?”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充满魅惑,冰凉的小手轻轻地揉按着他青紫的小腹,却引发他一身躁热。 “下面。”他嗓音一哑。 “这?”她往下滑了寸许。 “再下。”他的呼吸蓦地粗重起来。 “这里?”她的手已经挨到了他的皮带扣。 “里面。”他不敢睁开眼,怕看见她鄙夷与愤怒的脸,几乎是摒息以待着她的下一个动作。 可是,她没有。 无所谓了。是真的无所谓。她所渴望在乎的,不就只有这一个人而已吗?如果连他需要的时候她都背身而逃,那这样的在乎又有何用?他们相爱啊!因为相爱,所以才那么迫切地渴望结合,因为爱他……她俯身轻轻地摸他的脸,然后在他惊异的眸光中轻轻地吮上他年轻而柔润的唇。 他身上好热好热啊,他的手臂抱她抱得好紧,他的吻是那么迫切地落在她全身的每一寸地方,使她的头脑再也无法思考过多的事情。 天花板在旋转吗?为什么她感觉这世界都在颠倒沦陷?闭上眼,只听见他的喘息声,以及一遍一遍呼唤她的声音--叫她“姐”的声音 她惟一惟一的弟弟的声音…… 又是清晨。生物钟在这一刻准时地她清醒。简约的生活习惯使她丝毫不予留恋被中的温暖,坐身而起。 一只手,暖暖地握住了她的,炙烫的胸膛贴上了她的背,她被他整个地圈在了怀里。“姐……”他像是还未睡醒,迷迷糊糊地道:“你有没有……”他靠在她的肩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才接着说:“嗯……后悔。” 被他稚气的行为逗笑,她故意板起脸,严肃道:“我要是后悔了,你又怎样?” “我就……”他忽然邪邪一笑,抱着她跌入被中,两人滚在一团,“让你今天下不了床!” “臭小孩!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嗯?”她惩罚性地捏捏他的鼻子,内心充满宠溺之情。 他笑开了,露出两粒可爱的虎牙,眼神却出奇的认真,“姐。” “嗯?” “我爱你。” 闻言,她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我不后悔。一点也不。所以,你也不要后悔。这是我们共同选择的路,所以我们要一起走到最后。不要放我一个人,姐。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他将头埋入她的颈窝,轻轻地叹息,“一定要陪我走到最后喔,姐姐。” 十指深深陷入他柔软的发间,她轻轻地吻他,“傻瓜。” “小姐。”王妈乘着祁浩还在刷牙的时间,将祁欣岚叫至一旁。 “有什么事吗?”对这位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她是在对仆人外更多一份尊敬的。 “嗯,昨天……”王妈看了看她紧闭着的卧室门,有些吞吞吐吐的。 “你不妨直说。” “小姐,少爷昨夜是不是又睡到你房里去了?” “是的。”她坦然地点头。 “这……”见她答得如此直接,王妈反倒是不好意思开口了。 “有什么不妥吗?” “小姐,这个……王妈也知道少爷小时候的事,但是……王妈只是一介下人,说的话或者多了嘴,但既使小姐不爱听,王妈也还是要说的。”王妈叹了口气,道:“少爷也这么大了,总是到小姐房里睡也不是办法,他长大以后毕竟也要成家立业的。王妈知道小姐疼少爷,但这样下去反而是害了他,他连睡个觉都怕,以后又要怎么独立生活呢?而且,你们也都算大人了,多少要守些男女之防,这……” “王妈,”她打断了她的话,“你的意思我懂。但阿浩还是和我一起。今天的话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再听到,也不希望不相干的人知道。懂吗?”语毕,她径自走向餐桌坐定。 “王妈自是不会乱说,但……” “我自有分寸。”她冷冷地撇嘴,表示话题到此结束。 “是。”看着年轻而冷淡的小姐,王妈将所有的担忧和无奈都藏在了心里。从小看着她长大,看她第一次走路,看着她第一天上学,看着她第一回考满分……看着她一天一天长大,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但她也只敢在心里偷偷地想,因为这是永不可言道的祈望。 放学后,少了祁浩的陪伴,祁欣岚独自往家里走。其实,她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做自己的事,吃自己的饭,走自己的路,感觉充实而自由。如果,没有祁浩的话。 夕阳透过树荫,斑驳地在地面投影。一路上的行人匆忙而焦急。他们,为什么都那么赶?有什么事、什么人,在令他们牵挂思念吗?这种碌碌中日复一日的奔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他们为了什么而奋斗?而她,又是为了什么而活? 一袭长裙,一捧书本,祁欣岚的步伐依然绝世而悠闲八年来,她一向如此,只除了那惟一能令她慌乱的人。如果没有他,她又会怎样呢?会过着与今日不同的生活吗?“不同”的感觉又是怎样?不经意的回顾才蓦然发现,自己就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偶尔会失灵,而多数的时间依旧是在麻木而机械的摆动中渡过。从来没有飞出过城堡的公主啊,对于生命,真的没有浪费吗? “欣岚!”身后,是郁文在叫她。她静静地停下步子,等他上前。自祁浩受伤起已有三天时间,郁文都没来找她,今天却又突然地出现了。不过无论是为什么,她所做的只有等待,对祁浩之外的人,她连一点好奇也不会有。 “一个人吗?”他问,神色不大自然。 她点头,“阿浩受了点伤,在家休养。” “是吗?”他脸色一黯、垂下头,陪着她慢慢地走。他不说话,她自然也不会搭腔。两人就这么肩并肩,一路无言。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侧身面对她说:“祁浩的伤,是我打的。”即使她从此不理他,他也应该对得起自己的诚实。明知她那么在乎祁浩,更有可能因此而仇视他,但面对心爱的人,他不想撒谎! 闻言,她只略微惊讶地挑一挑眉,随即便真诚地颔首道:“抱歉。” “啊?不是!……打人的是我!对、对不起!”郁文显然因她的举动而有些慌了神,急忙解释道。 “阿浩他一定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才惹得你打他的吧?你不是会胡乱动手的人。”自己弟弟的冲动她还会不知道?想必一定是惹得郁文快气疯了才会将他打成那样的吧? 只是这样一句淡淡的话,却莫名差点令郁文红了眼眶。她相信他!她竟会那么懂他!可是,她代祁浩向他致歉,仿佛又将他与他们划开了一条线,她与祁浩才是站在一国的。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他迫切地想知道,却又失去了追问的勇气。以往的自信在她的面前,尽数分崩离析,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单纯爱着她的人罢了! “他……”才一开口,郁文就发现自己无法问下去了。她知道吗?知道自己被亲弟弟那样疯狂地迷恋着吗?他该问吗?该说吗?说了,又会变成怎样?他居然连试也不敢?!好惨,真的好惨。爱上她,令他无比地脆弱,他在心里无奈地叹息。 “他不停地叫疼,你下手很重。”她的脸上全无笑意,“你应该道歉的。不管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也不该对一个没有反击的人下手那么重。如果我没猜错,阿浩是一动不动地任由着你打,对吗?” 郁文点头,“那小子叫疼?被揍时他可是哼也没哼一声呢!”他淡而无奈地笑了,“我是该道歉的,那时如果我还有一点理智……”他深深地凝视她,“为什么?为什么知道他没有还手?” “如果他有心还手,那么今天你不可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她淡淡地道。 “他的事……你都知道?”他问得有些苦涩。 “差不多。” “包括他混过帮派,还有……” “抽烟、飙车、打群架、暗中教训追我的人,以及与女生乱来?”她的声音仍是一惯的平和轻柔,吐出的话却令郁文惊骇不已。 “他以为你不知道!他不希望你知道!既然如此,你都一点也不生气吗?也不管他?!”他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他们的相处模式,他和她简直无法沟通! “他不希望我知道,我就不知道。阿浩是个好孩子,他自己会有分寸的,并不用我多事地管他,那反而会局限了他的自由。”看着不远处的祁家大宅,她不禁浅浅地笑开了。 她的笑,依旧那么地娴静优雅,令他迷醉,但她的心,却离得他越来越远了。她仿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透,也什么都不在乎。不,她在乎的,只是被她在乎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突如其来的一阵失落的空虚,几乎令他窒息,再也无法控制地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这个人儿呵,他爱得心都痛了,她却仿如一缕轻烟,随时均可弃他而去。祁浩说“如果我是你该多好”,这一刻,他却希望自己能成为祁浩!那么,至少能够拥有她全部的注意力与情感!至少可以爱她,也可以接受她的关系! “放手。” 她的语气好冷呵,为什么要用这么冷的口气与他说话?他爱她啊,真的爱她,他受不了她的冷言冷语,他渴望她的笑啊! “学长,请你自重。”祁欣岚用力甩开他的钳制,头也不回地往祁宅走去。说实话,他的碰触并不令她恶心,但不讨厌并不等于接受。她更厌恶以蛮力来逼人就犯。单这一点,她便一辈子也不会允许这个人再碰她! 爱?以爱为挡箭牌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勉强别人吗?没有尊重的爱根本就一文不值!而她对郁文“不讨厌”的好印象也就此划下句点。 “欣岚!” 她不打算搭理他。他已犯了她的大忌。她不喜欢与阿浩之外的任何人有肢体接触。或许,真是血缘天性吧,她只能与一个人亲近。这也是她对自己纯洁的最后一点尊重。她不是浪荡女,也不是交际花,她只有一个深爱的人。 “那你也知道祁浩对你……”他是孤注一掷,在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她回头了。他不知是忧是喜。单只听到“祁浩”的名字,她便那么急切地转身面对他了。 “与你无关。”冷冷地说完,她便再不回头地步入雕花的铁门中。 徒留他一人,孤伶伶地站在风中,任由泪水浸湿了眼眶。郁文突然无可自抑地大笑起来,路人皆诧异地看着这个又哭又笑的俊逸男子,不知他怎么了。 完了,真的完了。两年的执着,两年的痴心守候,只因为他一时情不自禁的一个拥抱便全然前功尽弃了。从此,他与她,再无交集。 他不是呆子,她最后的眼神,他懂。他是那么爱这个冷冰冰的女孩呀!他第一次爱一个人……竟就如此仓促而可笑地划下了一个不是句点的句点。 第 6 章 才刚进门,便听到客厅传来一阵阵的游戏音乐声。祁浩闲闲地坐在沙发上,双腿搭上茶几交叠着,眼神执着地盯着电视荧幕。他一手握着控制器与游戏中的怪物厮杀,而另一只手却飞快地剥着身旁的荔枝,边玩边吃,身手之敏捷叫人叹为观止。 见她回来,他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注意力便又移回了他的电玩世界中。 只是这样一个眼神,她懂他的依恋,方才对郁文的怒气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烟消云散了。 一抹笑容跃上脸颊,她轻轻地坐到他的身旁。这样靠近他,连彼此触摸都不用,亲昵之感便由心头缓缓散开了。 “姐,”他边含荔枝边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白以柔的女生?” “白以柔?没听过。” “我也不认识。她今天托人送来一堆东西,还在卡片上写什么要我快点康复啊,想给我惊喜啊一类乱七八糟的。”他浓眉深蹙,“现在的女生真是烦人。” “会不会是你忘了?东西?她送什么来了?”看他困扰的表情,她也惟有抑下好笑的感觉,顺着他走。这小子啊,听说对女孩子一点好脸色也没有,真不知他的好人缘是怎么混到的。 “喏。”他以眼神示意这堆荔枝,“还有一些在冰柜里。说也奇怪,都是我喜欢吃的。” “你还真敢吃!被人莫名其妙地药死了都不知道!”她气呼呼地掐他的脸,“臭小孩!什么叫‘来路不明’你懂不懂?真是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痛、痛啦!姐,别拉了!”他捂住脸颊,委屈地瞪她,“吃都吃了,还能怎样嘛!” “什么叫‘还能怎样’?!哪天你真被药死了可别托梦给我一句‘死都死了,还能怎样嘛’!真是死不悔改!”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这个缺心眼的傻小子。 “姐,你太多心了啦!药死我还不如绑架呢,哪有人那么笨?”说着说着他又吞下一粒荔枝,还笑眯眯地诱惑她,“很甜哦!” 没好气地翻他一眼,她冷静地给出门办事的王叔挂了个电话,“王叔吗?嗯,是我。你托人查一下白以柔这个人……对,她送了少爷一些东西……好,麻烦了。” “好累喔!姐,你活这样太累了啦!整天防东防西的!”他没劲地甩开手中的控制器,索性盘腿坐在沙发上大块朵颐起来。 “你还真敢说,没良心的小鬼!”她推了他一下,随即伸手拿了一颗荔枝。如果真的不幸这里面加了什么“料”,那她就陪他一起倒霉;如果没有,这么好的水果又岂有让他一人享受的道理? “喂!别吃!”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干吗?小气鬼!”她气闷地嘟起嘴,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手中那颗鲜红欲滴的荔枝强抢了去。 他没有辩解,只低声道:“反正你别吃就对了。”说不出口,连一点点可能威胁到她安全的事物他都不愿让她碰触。死掉的话,他一个人就好,他希望她永远在光明中拥有微笑。 不解地睇他一眼,祁欣岚只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对。手心里,炙烫的是他刚刚触到的地方。 “欣岚,你到底和郁文怎么样了?他最近都没来找我传东西给你耶!”乘着下课,柳湘玉的嘴巴又是闲不住了。 “他和我没有关系。”高考在即,祁欣岚只想把握在校时间的每分每秒用来学习,对柳湘玉的态度也只有更冷。 “怎么会没关系?!”长期相处的结果下是柳湘玉对她的冰脸丝毫不以为意,充分地发挥她三姑六婆的潜质,企图大力游说这位据说是她好友的人“迷途知返”,“不是我说你,郁文简直接近完美,你还在犹豫什么?这样的好男人错过了,可不一定再遇得上喔!不要每天和你那天才弟弟混在一起,免得……不好。”她略有深意地瞟了祁欣岚一眼,转而又是一副马大哈的花痴样,“哎呀!你都有郁文了,小浩浩就留给我嘛!说实在,祁浩还真是越来越有味道,上星期的英语答辩他真是酷毙了!怎么这两个完美的男生都只绕在你身边呢?真不公平!”柳湘玉不满地嘟哝。 冷淡地瞟她一眼,祁欣岚照旧默背着书上的笔记。她没有祁浩那么好的记忆力,她的成绩都是扎扎实实地用功来的。 才静了不到一会儿,柳湘玉便又寂寞难捺地凑过来对她咬耳朵,“哎,欣岚,你知不知道,隔壁班那个风骚的班花被她男朋友搞大肚子了!”她小小声地说,怕其他同学会听到。 祁欣岚心下一沉,手中的书也不知不觉地滑落在了桌上。 “哼!活该!是!她家有钱有势可以压下来,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真不要脸,才十七、八岁就和人发生关系,我连想都不敢想哩!一生都要背着个未婚怀孕的骂名,传出去多难听啊!也不知道这些千金小姐是怎么想的,‘办事’时粗心大意,肚子里出了个活生生的生命耶!有呼吸、有感觉,还会长大,就要这么死掉了。好恐怖哦!”柳湘玉咋舌地连连摇头,回首却见祁欣岚惨白着一张脸。 “咦?欣岚,你怎么了?” “没事。”她重又端起书本,看也不看柳湘玉一眼,佯装认真地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心里却是明白自己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了。以前对柳湘玉的话总是不屑一顾,而这次却几乎连语气的停顿都深深地烙入了她的心版-- 她的月事……还没来! 恐惧在一点一滴中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脑海里柳湘玉鄙夷的话语不断地飞速旋转,使她再也无法思考其他! 一杯可乐,一个汉堡,祁欣岚坐在肯德基的一角静静地吃着她的午餐。 今天,她没有去上课,而是到母亲的好友陈医生那儿去验孕了。并不像柳湘玉说的那么恐怖,真的,当知道有一个小生命在腹中生长时,心里的感动已远远多过了怯懦与恐惧,可怕的,只是在未知前的那份不确定而已。 她的肚子里,有了浩的孩子。这是在这个世界上,第二个令她挂心的人,她会渴望将他(她)抱在怀里,会想吻他(她),有了牵挂,才不会轻易的疲惫,她希望可以有真正的家人。真的希望。 如果,她只是一个一般的女生,她不会怕世俗的言语,不会怯懦,而会坚定地、光明正大地生下这个孩子,然后给予这个小生命最多的爱。 可,这是她与浩的孩子。她与弟弟的孩子。这是她的罪孽。 老天以它的方式来惩罚着这世间违逆而行的人们。而她,罪无可恕。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她来做这个痛苦的决定?爱与舍弃,是可以同时进行的吗? 陈医生的话,还在她耳边响个不停,他说“我不会将这事再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但陈叔叔还是劝你放弃这个孩子,以后的路还长……”不要!不要!她不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她要她的孩子!她与浩的……孩子…… 现在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打掉孩子,生活回到原状,另外则是生下来。如果要生下来就一定不能让浩知道,他的性子比她更不顾一切。也就是说,非离开他不可。只有她走,并永远也不让他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他才能以最少的痛苦活下去。离开他,离开这个富裕的家,她怕的不是日后的艰苦,而是因为对他的不舍令她几乎窒息! “一定要陪我走到最后喔,姐姐。”泪水蓦地落下,她将模糊的视线转向正在室内儿童乐园玩耍嬉闹的一群孩子们。那笑声,好快乐、好无邪。那是她与浩从没有过的欢乐童年。 她的手,轻轻地抚上温软的小腹,感觉到和浩的脸颊一样的温暖。他们的孩子。她怎么忍心?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惟一的孩子呵!不论他(她)是什么,都是与她骨血相连的又一个生命呵! 她办不到。浩,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太累、太难过了,才会任誓言成空,才会任你难过。 她要让他自由!挣脱桎梏的痛楚固然强烈,但痛过之后,又是另外一片新的天空了。真能做到一起沉沦吗?不。那只会使三个人都永劫不复。至少,要放开他。有她来背复这满身的污秽,有她来承受上天的惩罚,便够了。 真的……够了……吧? “祁浩!”同班的刘新从身后追了上来,搭上他的肩,“真的不去?校花可是指名要你。凌晨派对耶!这么好的机会也放过?天!要是那么靓的女生这样暗示我,我早上了!” “切!就她那样也配叫‘校花’?打包好送我,我都怕从她身上染回什么不干净的病!”祁浩不屑地撇嘴,一脚将路上的易拉罐踢得老远。 “喂!这样说太过了吧?再怎么说……” “烦着呢!现在别给我提她!”一把甩开王新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祁浩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 “干吗这么大火气?”早习惯了他不近人情的火爆脾气,刘新在他身后追问道:“那数学竞赛你还去不去了?” “去!”远远的,他丢下一句。对于有挑战的比赛,他的兴趣一向都比较浓厚。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姐姐觉得他在堕落而已。毕竟,她是一个那么严予律己的人。可是她今天又怎会没来上学呢?早上她比他还先出门,结果到学校一问才知道她根本没来。从小到大,她旷课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都与他脱不了关系。可今天他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她又怎会没来呢? 不是感觉不到,她这一阵似乎总是郁闷不乐的。他不想知道她不快乐的原因,很多的事情在挑明了之后,他怕自己会失去承受的勇气,只要知道她现在还在他身边、还爱他,一切就都不是那么令人恐慌了。 他们,像是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路的尽头,只有悬崖。他怕,怕她让他独自前行,也怕自己会累得走不到那个没有终点的终点。他已经不能回头了。不是没有退路可走,而是他已不知该如何在没有她的旅途上行走了。他不是坚强的人,也许他曾经不可一世,曾经以为自己终于将世界踏于脚下,但没有她,他又能干些什么呢?重点不在于他有多少能力,而在于他有没有施展的勇气。她,就是他的勇气。如果她不在,他的整颗心就慌乱烦闷得不能自己,仿佛遗失了惟一可依靠的护身符。一向总是如此,她总站在一个地方,静静的、淡淡的,让他一回头就能看见,能够给予他所需要的一切。 好爱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脑海里就只容得下这一个人的身影,渴望在乎到连自己都害怕的地步。一想到她或许正痛苦难过,整颗心就揪疼不已。 祁浩脚锋一转,往医院的方向走去。陈医生是妈妈交往了几十年的好友,祁家人有什么伤风感冒的都会去他那儿。他不但人很随和,也是个十分善解人意的长辈,到现在,祁浩也只能希望祁欣岚今天若真不舒服,是到陈医生那儿看病去了。 “她怀孕了。” 祁浩的脑中刹时一片空白。原本以为姐姐是得了很难治的病,陈医生才会几番吞吞吐吐地不肯明说,可……怎么会是这样?! “小浩,”陈医生语重心长地道:“我并不清楚事情的原由,但小岚一直都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这件事若不妥善解决是会影响她一辈子的。你们家里的情况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想还是不告诉你父母会比较好。现在,你是第三个知道的人,我告诉你是希望你可以帮帮你姐姐。你们感情一直很好。你认识那个让她怀孕的人吗?” “我……”他哑然。他能说什么呢?告诉他,姐姐肚子里怀的是她亲生弟弟的孩子吗?孩子……他们之间竟然有了孩子!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但为了小岚好,你一定要劝她把孩子拿掉!我看她似乎没有堕胎的意思,这是绝对不可以的!手术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 陈医生后来说了什么,他已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悔恨、愧疚、自厌、污秽、残酷……各种情绪扑天盖地地向他袭来,压得他不能呼吸。 拿掉……他的孩子?对,是该拿掉!那样的孩子,天晓得会是什么样的怪物?!是的,该这样做,他明明知道,为什么心还是好痛?那是他和最爱的人的孩子啊!也是他这一生,惟一期待的生命。可是,只因为他爱错了人,这便成了永世的罪! 爱,是一种罪吗?爱是可以选择的吗?难道要将所谓可以爱的人画上一个圈子,然后再在其中挑选一个来“爱”才是正确的,反之则是败坏伦理、活该被人唾弃指责的罪?!这世上有几个人是真正相爱的?大家总是浑浑噩噩地长大,该结婚时就将就着找一个人凑和着过,然后生下孩子,一直到死都是糊里糊涂、麻木至极!但他不要!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希望姐姐只是一个路过的少女,他们相遇,然后相爱。他才不会忌讳什么“早恋”,他才不会扼杀掉自己的孩子!如果上天肯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愿意受尽人世间的苦难,去为所爱的人努力! 可,这世上真有“天”吗? 没有。所以,也没有人有权利让他多一次机会去选择。即使是这样,他不后悔。不后悔爱上自己的姐姐,不后悔与她亲近。他只是恨!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才会使得今天的事情发生! 当姐姐知道时,她是什么样的表情?也会恨他吗?还肯原谅他吗?或是…… “小浩?”陈医生担忧地看着祁浩惨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上。 “没什么。”他紧咬住下唇,抑住脱口而出的哽咽,站起身来向外走,“谢谢你,陈医生,我先回去了。” “好的,希望你早些劝劝小岚,我会在这里等你们来。” “嗯。”怕再待下去会无法控制自己,祁浩快步向右边的出口走去。 “祁浩!”陈医生有些急促地在身后叫他。 他闻言顿住了脚步。 “走……左边吧。” 那时,祁浩没有闲心多想陈医生这句话的含意,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因为自己的不经意,许多的事情,便一次又一次地错身而过了。 第 7 章 雨,还在下。整个城市像是浸在了灰暗的水底,徒留一袭虚幻的倒影。路上的行人,像是空洞的幽魂,在水湿的地面上飘浮,顶着一副麻木的面容,来了,又去了。 死一般的静寂,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如果整个世界都死了,他是不是也该闭上眼睛?可他仍清醒着,知道很多的事,可每一件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挤不出他半滴眼泪。是不是痛到了极点,触感便成了麻木?是因为死亡吗? 他仍然睁着眼,可以依稀地看见一袭白影在细雨中徐徐漫过。他想伸手留住它,无奈却连闭上眼睛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突然觉得,累积已久的城堡垮了,他也垮了。还有什么可做的呢?对于一个什么也不在乎的人而言,所有的成就都是虚幻,而谁又会为了“虚幻”而努力! 姐姐走了。 走了便走了。真的,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好累,累得一动也不想动,更不想为了一个不在乎他的人而伤心难过。 雨,未停。是轻轻盈盈的小雨,缓缓地降下,为这个冰凉的城市再铺一层冷意。记得,姐姐最喜欢下雨。总在雨天撑一柄伞,在没有他的时候,在点点水洼的青石巷中悠悠漫步。她总是浅浅地笑着,说着希望一个人旅行的梦想。一个人……没有他的梦想。 紧握成拳的右手,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白,掌心中紧紧包住的,是那张几乎被揉烂湿透的留言箴-- 她说,我爱你。 骗人! 骗人! 都是骗人的! 爱不是分离,爱不是自私的牺牲,爱不是轻易的放弃! 她说,爱你的全部。 才不是!如果可以爱上全部,那又怎会舍得只带走他的一部分而置他的整体于不顾?!又怎会舍得留他一个饱尝痛苦与自责?! 她说,包括一切的幸福与痛苦。 真的是如此吗?她有一肩承担的勇气,却连相信他的那份执着也没有吗?是啊,她好伟大!她留下了所有的“幸福”,却将“痛苦”悉数带走!傻女孩呵,明知前面只有悬崖,明明知道…… 祁浩目光呆滞地靠坐在街角。他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幢没有她的房子里走出来,又是怎样空洞地在每一个她可能出现的地方游荡,最后又是怎样坐在这个迷失了方向的街角,坐了多久。他的一身都被雨水淋得透湿,纯棉t恤与优质的牛仔裤又脏又臭,新款的nike球鞋已泡进了雨水,整个人落魄而狼狈。他已不在乎自己会变成怎样。反正,这世上已不再有人在乎他,就算死了,又如何呢?还不是一把火烧掉,什么也留不下? 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空荡荡的,什么颜色也看不见,什么力气也没有。天才少年?他真的是吗?“天才”得连活都不愿意的学生模范?呵,真好笑。 下吧,下吧,再下大点吧。冲去他所有的知觉与无可抹去的罪衍。或许,他一直都是在等待一个结果,因为爱太深,所以连放弃的勇气都没有,明知前面无路,却还是任性地拖着她一直走下去。结果总是这样的,不是两人一起死,便是留一个活在这世上。 可,为什么是她?他犯下的罪,为什么要她来承受?是他太无知、太懦弱,太冲动,才会让她连回头的余地也没有。如果一切能重来一次,他情愿死的是他!如果可以重来,他不会任事情走到无可收拾的地步,他会学着放手!至少……她还会在他的身边。如果…… 哪来那么多的“如果”呢?拳头,是自己的手;上帝,是自己的心,除了自己,谁都不是救世主! 神色,又开始迷茫起来,他不觉看向远处,看到一把褪色的旧吉它,静静地躺在雨里。他还记得小的时候最喜欢弹吉它,只为一个爱听的人。指尖,已经很久没碰到弦了。 “像是一阵轻风抚过,诉说着:我将归来。” 谁的声音,那么熟悉?谁的曲调,那么忧伤? “我将归来……” 是一种熟悉的悸动,又在胸口微微涌动,驱使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那把半旧的吉它。 岳屹看着坐在对街的那个男孩已有许久了。他不动,也不说话,眼神闪烁着目空一切的颓废。岳屹已经很久没有产生想去“了解”的欲望,今天却遇上了“意外”。 本是打算来场露天演出的,但才刚到这不久,天便下起雨来。原计划是等着雨停,但看这天气,估计停雨又是件不太现实的事。来都来了,在雨中演出也不错,凡事随性就好,有没有观众又没什么紧要。反正他们一行人从学校走出来,便是想做个尝试的。 “嘿!”染成一头金发的张耀予背着把吉它搭上岳屹的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帅!” 淡淡一笑,岳屹蹲下身子调着贝斯的弦音。 “喂!岳屹,你真打算干啊?”鼓手扒了扒自己的长发,见岳屹点了头后,便也兴奋地坐在架子鼓前,试了试手。 “你说了算!”主唱拍了拍岳屹的肩,道:“在雨天的搭棚下唱,我还是第一次呢!只是人少,没什么钱。” 他们一行人是本市c大的校园乐队,因为很优秀,所以常在各大商场演出。但露天还是第一次。 “有没有钱我都请喝酒,怎样?”岳屹抬头一笑。不经意地,又看见对街的男孩,发现他竟向这边走了过来。 见他抱起了他们搁在最外边的那把旧吉它,张耀予微一挑眉,走上前去问道:“兄弟,会吗?” 只见祁浩随意地往湿地上一坐,熟练地抱好吉它,右手轻弄了几下弦音。这琴还不错,挺顺手的。 老手!张耀予与岳屹相视一眼,立即明白这个男孩也是他们的同道人士,而且还是接近专业的那种。 祁浩抱着吉它,轻轻地弄弦,仿佛又回到了初二的那年夏天,姐姐坐在音乐教室的窗旁,笑着问他:“我喜欢‘加州旅馆’呢,不论歌词,闭上眼睛去听,像是一阵轻风抚过,诉说着:我将归来……”你可以弹给我听吗? 那时他只一耸肩,一把吉它弹出来不会好听。 那也试试。啊,真是一辈子听你弹琴,都不想离开。 祁浩的双眼迷蒙了,他轻声问:“‘加州旅馆’,会吗?” 岳屹闻言,飞快地放下手中的贝斯,拿起吉它。他早想做这首曲子,无奈总是缺一名吉它手。做“加州旅馆”要三把吉它才能比较完整,而他们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 “酷!”张耀予叼着一支烟,在一个眼神的会意下,轻幽空旷的音符缓缓流泻而出。 而街道,却显得更静了。行人们的步伐渐渐慢了,不少人撑着伞,就这么站在雨中默默听着。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真诚的、虚伪的、落魄的、富裕的,都为着这种发自内心的、最本质的交流而吸引。 有一种勾通,并不需要言语。 祁浩看着每一张驻足聆听人的脸,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各种各样的脸交织在了一起,成了一片混沌。指尖,熟练地在琴弦上拨动,每一次的震颤,都像是在鞭笞他早已经破碎不堪的心。痛觉,一点一滴地浮了上来。 姐姐,你听到了吗?是“加州旅馆”,和谐的伴奏。我已经弹给你听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有“归来”? 路上的每一张脸都是那么陌生,陌生得令人无法喘息,该怎样和他们相处?该和他们说些什么?他根本无法爱除她之外的人! 弦音嘎然而止。岳屹和张耀予相视一眼,也停下了手,鼓手他们也在岳屹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祁浩放下吉它,跪坐在地上,哽咽道:“我姐姐她……最喜欢‘加州旅馆’……”禁锢已久的痛苦全然崩溃,他捂住脸、任泪水肆流,任自己在这帮陌生的男孩面前全然失控地哭了出来,“……姐姐……” 一双白丝带凉鞋,出现在大家眼前。岳屹抬头,落入了他此生所见过美得最为忧郁的一双眼睛。 她只是淡淡地笑着,然后--泪水滑落。 “还好吗?”陈医生关切地问道。 祁欣岚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这不是大手术,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你是个好女孩,以后前途大好,千万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而想不开,知道吗?”他为她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她。 “嗯。”她还是屈服了。屈服于自己的私心,屈服于对未来的恐惧,恐惧于……没有弟弟的日子。原来,她真的不是勇敢,宁可和他一起沉沦,也不敢独自挺过苦难。 明天会怎样,真的那么重要吗?成功的事业和貌合神离的婚姻关系,真的就是幸福吗?快乐是什么?她曾经快乐吗? 是的,有阿浩在的地方,才有她的快乐。有快乐,才会幸福。 当她背着行李,一个人在街头漫无目的游荡时,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去。这副年轻而软弱的躯体,又能够做什么呢?如果她只能再多活一天,她又想做什么呢? 不管孩子,不管世俗,也不去管什么伦理与道德,她要见他!所以,她回来了。 不是逃避,而是回来面对她应该面对的。她可以的,不是吗?她还要当他的守望塔,等待着被救赎的那天到来。 看着陈医生那张斯文儒雅的脸上布满了担忧与关怀,祁欣岚只是虚弱而坚定地直视他,“可以……让我看看吗?” 轻叹了口气,他将那一小瓶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和弟弟的孩子。刚才还活生生地在她腹中成长着,现在却是被搅成了这样血肉模糊的小小一团,装进了这个冷冷的容器里。 这是她的罪,也是她的伤。眼眶陡然一湿,她蓦地站了起来,走向门口。在出门前,轻轻颔首,道:“陈医生,谢谢。” “好好休息。” “嗯。” 见她一身虚弱地出来,祁浩忙起身上前扶住她,急道:“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哪不舒服?” 轻轻摇头,她将头靠在他胸前,无声地流泪。 他本能地想拥住她,可手才张开,便又陡然落下,贴在身侧紧握成拳。她回来了,他却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地碰触。一切已经不一样了,他们之间,横亘着一个流失的孩子! 他们是亲姐弟啊!他们之间的血液,比任何人都浓,而他们之间,却产生了这样一个血脉相连的生命! 曾经,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也有勇气阳奉阴违地挑战这世间所有的世俗,也以为有爱可以克服一切,也以为只要可以在一起便不害怕沉沦…… 真的能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和自责而在一起吗?当年被世俗的大火狂烧殆尽的天文学真理在几百年之后有昭雪的一天,可他们坚持的会是“真理”吗?即使是,在几百年后得以被荒谬地认同那又怎样?那时他们都早已不复存在了。没有来生,只有今世。他们不可能这样活下去的。 这样的罪,他们承受不起。在十八岁女孩和十六男孩的现在,他们真的承受不起。 惟有学会放弃,才是新生。 而这次,由他来开始。 第 8 章 “总经理,白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还有,一杯曼特宁。”低沉优雅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去。 “是。” 祁浩放下手中的公文,摘下了银框眼镜,略有疲惫地揉了揉鼻梁。记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白以柔就在他身边了。她突然地出现,穿着一袭长长的白裙、一头长发,就这样站在暴雨中,向他甜甜地笑着。那一瞬间,他仿佛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恰巧是他疯狂渴望却不敢触碰的,但白以柔可以。他知道白以柔不是“她”,可他却无法果决地将她推离。 白以柔总是甜甜地笑着,总是在他身边,也总是令他的痛楚变得格外的鲜明。 不出一刻,白以柔已端着一杯香浓的曼特宁走了进来。“喏,你的咖啡。”她巧笑着,凑上前,咖啡放在办公桌上的同时也吻上了他的颊。 祁浩径自喘起咖啡轻啜一口,看也没看她一眼。 像是早已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白以柔撒娇地从身后环住他的脖子,轻道:“浩……” “嗯?”他淡淡地应声,知道她又有话说了。 “你妈又给我电话了哦。” 他静待下文。 被他事不关己的态度恼得嘟起了嘴,白以柔只得对他瞪了又瞪。明知他妈找她是什么事,他怎么就一点反应也没有呢?真是个呆木头!可她偏迷上了这块木头,还迷得无法自拔,迷得连对他大声的勇气也没有! 灵慧的明眸一转,白以柔的脸上又是笑意盈盈了。她很狗腿地单膝点地,跪在他腿间,握住他的一只手,仰头道:“祁浩先生,请你答应我的求婚好吗?我白以柔,二十五岁,附带家父的‘白氏企业’为嫁妆,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 见他还是一脸的无动于衷,她不禁有些急了,“浩,好嘛好嘛。虽然你才二十六岁,但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我爸妈都急死了……那,结婚的事就先不管。至少,你也应该带人家回祖屋把我正式介绍给你家人吧?算一算,我们交往五年了,才只在外面碰到你妈一次。伯母说了,这回伯父和姐姐都会在家,你就带我回去嘛!” 祁浩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弄着她过肩的长发。 “浩!你有没有听人家说话啦!”她不依地坐在他腿上,嘴巴嘟得高高的。这个臭男人,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偏偏不将注意力分给她! “剪掉。” “啊?” “头发长了,剪得越短越好。” “又剪?!才刚刚长一点耶!每次剪了你又让人家留长,长了又要人剪,干吗啊?” “随便你。”他脸色一冷,伸手就要将她给推下自己的腿。 “好啦!好啦!人家剪嘛!”她忙勾住他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了下去,“你别生气喔!总是崩着脸,身体会不健康的哦!” “以柔。” “小的在!”她忙睁圆了眼睛,“深情款款”地凝视他。他会这样叫她,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呢! “结婚的事,我还没想过。我们不一定会有结果,如果你有好的对象,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这是他对她隐隐的一点亏欠。从来没想过与姐姐以外的人过一辈子,他更不想让姐姐难过。他想她想得无法自已时,身边还有白以柔陪伴。可她又有谁?他恨自己的自私,口口声声只爱她,身边却又有另一个女人。但是他没有办法,白以柔像她,如果没有白以柔……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们不一样!很多的地方甚至是截然相反的。是啊,没有人可以替代她,如果不是知道这一点,他又为何会如此痛苦?理智上劝他远离,但情感却迫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在陌生中去寻找那个令他动容的身影。 他好想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但是他怕。怕什么,他并不清楚。只要想到那个孩子,他的心就会开始紧缩起来,连直视她的勇气都不再有。 可他快受不了了!多年的自我麻痹和压抑已快令他崩溃。想她……好想好想,想到浑身都一阵阵的抽痛…… “哦。”白以柔脸色一黯,眼中浮上了淡淡的哀伤,“不过,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她猛地抱住他,“浩,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深,但至少我还是特别的,至少这五年来我还是你的惟一。你不懂爱没有关系,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这个周末,我带你回祁家。”不是因为白以柔的要求,而是他再也无法忍受分离的日子。当初离开的理由仍在,却无力再束缚他回去的步伐。想看看她,只是如此……吧? “耶!万岁!浩,你真好!”她兴奋得跳起来,俯身就想去吻他的唇,却被他别开了脸,不过现在她已经快乐得可以不去计较这一个小动作了。她终于可以到祁家了,这代表了什么呢?代表他认同她了! “想等我下班的话就去那边安静坐好。” “是!”白以柔立即一溜烟地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无聊之余,又习惯成自然地开始打量着已戴回眼镜开始工作的祁浩来。 他真的是好帅、好帅、好帅喔!斯文儒雅的脸、柔顺的发、忧郁的眼神、冷冷的唇角,还有那种万事掌握般的沉稳气质。现在的他,与那时已不一样了。或许是长大了人就会自然而然地褪去一身年少轻狂的原故吧,他不像那时那样凶她,只是感觉很冷。 忘不了,在她对他的主持风格迷恋不已时,他却一副飞车党的凶恶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瞧,她还是做到了。他们再次相见了,她也留在了他的身边。很长的一段时间,爸爸禁止她与男生交往过密,她也只敢偷偷地在暗处爱恋他,直到她踏入了和他相同的一所大学。 这些年来,祁浩玩过摇滚、搞过娱乐主播,还当过老师,每次都是干到一半便收了手。他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游走,像是片找不到归依的浮萍,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开这家公司,或许是他惟一认真做的一件事了。他放弃了父亲的跨国企业,反倒选择了从零开始,短时间内成就了这家规模不小的中型企业,令业界中人人称道。他的想法,她不懂。但她始终相信,她在他心中是与众不同的。 他从不滥交男女关系,但他在某些时候真的对她好温柔好温柔,而他眼中的忧郁,又是那么的令她心疼。她不懂他,她只是爱他,用她自己的方式。她爱他好久了,从他活力四射地登上荧幕,从他狂嚣地载着她到海边吹风,从他那天在雨中紧紧地拥她入怀…… 爱,不等于理解,不是吗?她只是爱他,只是想待在他身边。她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只要他还在乎她就好。而她相信他。 “王妈,动作快一点。”张莉喜上眉梢地催促着,“今天‘白氏’的小姐要来,你要多用点心。” “是的。”王妈颔首应允。但她高兴的可不是为什么‘白氏’小姐,而是因为久未归家的少爷终于要回来了。今天,先生、夫人、小姐和少爷都会同桌吃饭,家里总算又有点热乎起来了。 祁允承没有张莉那股喜气洋洋的感觉,他独自坐在客厅,报纸一看就是大半天。 “爸。”祁欣岚从楼上下来,坐在他身边,“今天有客人?”看妈妈热络的样子就可以猜到来人身份不凡了。如果是,她会考虑回避。她一向不喜喧闹应酬,对客人冷着脸双方都不自在,还不如自己到外面走走。 “你不知道?”祁允承讶异地看了女儿一眼,这才发现,她真的是长大了。不但长大了,还长得芙蓉出水、冷若冰霜。 “小姐,是少爷要回来了!少爷带女朋友回家了!”厨房里的王妈兴致勃勃地探出头道。 阿……浩?祁欣岚眸光一颤,却巧妙地掩饰住了眼中的心慌。 “哎呀!你这是什么打扮?”张莉冲她尖叫道:“嫁不出去就算了,你可别再给祁家丢脸!快上楼换套礼服、化个妆,别让白小姐轻看了我们的礼数!” “你这是什么话?”祁允承不悦的皱眉,“什么嫁不出去?欣岚的打扮又怎么了?我祁允承的女儿内外兼俱,是她看不上别人,怎么可能丢人?我就乐意养欣岚一辈子,怎么了?” “你凶什么凶?!”张莉双手一插腰,泼妇态全现,“我也是为了她好,哪有女人不嫁人的?再说,白小姐是重要的客人,我们怎能失礼?相信你比我更懂,要在海外站稳脚,就必须与白氏联姻!” “妇人之见!联姻只是利益输送的媒介之一,实力才是根本!‘白氏’再如何,也不用我们讨好,我祁允承做不来这当卑躬屈膝的事!” “你说我卑躬屈膝?!” 见状,祁欣岚只是默默地起身上楼,远离战场。 是吗?他在离家这么久后,终于要回来了吗?站在梳妆镜前,她的心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一个人走,两个人回。他是否已找到了心之所属,也决意不再漂泊了呢?年少轻狂的日子已经远去。他所有的冲动与热情是否也已尽数冷却? 可是她还没有。 当年他离开的原因,她懂。再那样下去,只会是两个人的绝望,最后亦在绝望中分离。只是今时已不同往日,时间让人成熟,也让人遗忘。他已淡忘了吗? 她却不忘。 所以,她还守着这个家,等待着他归来的那一刻,看见他幸福的笑容。然后,该是她的离去。与她在一起,他不会幸福。当他可以再爱上她之外的人,那么不再被需要的她要走回自己的路。 从来不知天有多广,从来不知地有多大,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她不愿看见他在没有她的世界幸福。以她要远走,去看清这片广袤而久远的土地。当大自然和她一样沉默,或许她也就能不再寂寞。 她的弟弟呵。祁欣岚温柔地笑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她的生命。所以,她不可以掉泪,不可以乞求,不可以慌乱……她想对他笑,让他记得她的笑。 “少爷?!”王妈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外的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她家少爷?那个蛮横霸道却又阳光率真的男孩? “王妈。”见到这张熟悉而亲切的脸,祁浩不禁拉开了一抹笑容。 “怎么让客人站在门口?”张莉瞪了王妈一眼,随即笑道:“小浩,快带白小姐进来。” “是是是,少爷,快进来!”王妈懊恼地一拍额,“是王妈糊涂了。” 待进门坐定后,祁浩才正式向爸妈介绍了白以柔。 “白小姐真是年轻漂亮!”张莉赞美道。 “伯母不用客气,叫我‘以柔’就好,改天一起上街可以吗?”白以柔甜笑道。 “当然可以,你可要帮伯母挑几件礼服哦!”因为白以柔是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张莉才有此一说。 “好啊。”她爽快应允,进而将带来的礼物盒推向祁允承的位置,“因为初次见面,也不知道伯父喜欢什么。一款手表而已,请伯父别嫌弃。” “白小姐客气了。”祁允承淡道。 “咦?欣岚怎么还没下来?”张莉叫过王妈道:“去叫一下。这孩子,真是的。” “是浩的姐姐吗?”白以柔眼睛一亮,没注意到他复杂的神色,一径地摇着他的手臂道:“浩,姐姐会不会喜欢我?我长得和姐姐像吗!啊,以后可以一起shopping了!”印象中,他是极为在乎他姐姐的,不然那时也不会因为错认她为姐姐而跳下机车,还那么急切地问她是否受伤了。浩喜欢的,她怎么可以不喜欢呢?尽管心里有那么一点嫉妒,尽管吃他姐姐的醋很奇怪,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不是你姐姐。”祁浩嫌恶似的抽回手,不让她碰到。 气氛有一瞬间的滞闷。白以柔只能委屈地瞪着他,没想到他竟会在长辈面前那么不给她面子。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向以柔道歉!”张莉怒喝道。 “不、不用了,伯母。”白以柔小声道。 “别怕,伯母一定会帮你做主的!” 张莉先是温和地看向白以柔,而后投向祁浩的目光却是威胁意味十足的,“快点道歉!我可不允许你亏待了白小姐!” “妈,”祁浩随手抽过一张报纸,闲闲地翻看着,“你想疯,我可不会和你一起疯。” “你……你这个逆子!你说什么?!”当众在晚辈面前下不了台,张莉不禁恼羞成怒,正待开骂时,一句浅浅的话音却使整个场面的火药味转淡。 “阿浩,向白小姐和妈妈道歉。”祁欣岚从旋梯上缓缓走下,口吻是淡淡的。这孩子,冲动的性子还是没改。明知再吵下去会烦不甚烦,也不愿顾全大局地退上一步。 出人意料地,祁浩听话地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 白以柔不禁讶异地张大了嘴,看了看祁浩,又看了看祁欣岚,最后眼中是一片崇拜,“好厉害哦!” “这还差不多。”有了个台阶下,张莉也只好先按下一肚子怒火,维持了体面。 “阿浩,”祁欣岚浅笑着坐在他身旁,“不与我介绍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别开脸不看她。 “姐姐,我叫白以柔!你叫我以柔就好,以后我一定会对姐姐很好的!”不管他的冷漠,白以柔自告奋勇地自我介绍起来。 “你好。”轻轻颔首,祁欣岚并不习惯过于与人亲切。白以柔?是那个常送东西给阿浩的女孩吗?看来,他们交往也挺久了。只是,他似乎并不快乐。 “先吃饭吧,菜都快凉了。”张莉招呼说,一席人也就陆续移向餐厅。 白以柔正准备拉祁浩一起走,却发现祁欣岚凑近他正耳语什么。 “手上的伤好了吗?”她轻声问。 祁浩猛一抬头,就看到姐姐那双注满了关切的眸子,他顿时眼眶一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她都知道!包括只是那一起小小的车祸都记在了脑中。她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他吗? “有没有好好地看医生?” “嗯。”他点头。 “乖孩子。”她笑笑,也起身走向餐厅。 “姐……”她身上的馨香还遗留在他的鼻间,直到这一刻,他才确定自己是真的到家了。她一靠近,一种久违的悸动与疼痛就又袭占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令他又有了碰触的欲望。 白以柔再迟钝,也隐隐地感到了某种预兆。他们相视的那一眼……好浓郁。他从未那样看过她,却这么看他的……姐姐。是多心吗?是多心吧!那是姐姐呀!他的亲姐姐呢!白以柔自我安慰地想,可心头的忧虑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以柔,来,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笑着给白以柔夹了菜后,张莉就转向一径沉默用餐的女儿,“欣岚,不是妈说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是整天闷在家里。连弟弟都是准备要结婚了,你却一个对象也没有。还有,把你那宾馆经理的工作辞,我们祁家不缺那小钱,从下周开始,妈给你介绍一些青年才俊。嗯,前几天有个……好像是‘腾亚’总裁,叫郁文的已经同意和你见面,那就从他开始,能不能让人看上就是你的造化了。反正今年年底,你非给我找个能耐的人嫁了不可。”她是料定了有外人在场,女儿大略不会反抗,才把话给说死了。对于这个女儿,她不寄什么期望,只要能嫁个可以为公司带来利润的人就行了。 祁欣岚在听到‘郁文’的名字时有一瞬间的怔忡,祁浩则是一脸复杂地注视着她。 “你听见了没有?傻了呀,回话!”张莉被她的沉默激得重重地放下了筷子。 “不可能的。”回答的是祁浩。他面色一沉,冷冷的道:“我没有准备要结婚,姐姐也不会去相亲。” “你说什么?!”张莉猛一站起,指着白以柔说,“人家以柔哪不好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你姐的事你甭管,有我来安排就行了!” “不嫌太晚吗?”祁浩冷冷地道。 “什么?!” “现在才异想天开地插手儿女的事,你以为你可以干涉吗?” “阿浩。”轻啜了一口果汁,祁欣岚像个旁观的局外人,只是淡淡地提醒。 “你给我闭嘴!”张莉炮口一转,对向女儿,“都是你教的好弟弟!一天天晚只会冲长辈发火,一点教养也没有!” “你没有资格批评他,他的教养比你好太多。”平生第一次,祁欣岚发火了,为了祁浩。 “都反了!你这该死的丫头!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你倒神气了啊!”张莉挥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别碰我姐姐!”祁浩飞快地扭住张莉的手。力道之大,差点拧断她的手腕。 “你!你们……”委屈之下,张莉眼眶一红,泪水往下猛掉。正想找祁允承哭诉,才发现他早已明哲保身地离开战场了,“该死的东西!这样对你妈,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告诉你,别神气太早,等你那小公司破了产,休想我会帮你!” “妈,你花的钱是谁的,自己心里有数,还敢夸口帮我?”祁浩嗤笑一声,推开了她,“叫你一声‘妈’,是看在你生我的份上,可我宁可你没有生下我!活着有多好?几乎让我生不如死!你是一个什么母亲!还用我来告诉你吗?爸爸至少还是记得我们,而你却只有一肚子火没处发时,打我和姐出气!你以为我还小,什么也不懂吗?打完人后把我丢在一边,竟就旁若无人地和那些小白脸在地上乱搞,心情不好时又把我关进蟑螂蜈蚣成堆的黑屋!我的调皮,成了你虐待的最好掩饰,反正我不听话!在外,你总是端着一副贤淑的脸,可实际上呢?自从爸爸搬出去后,你回过家几次?还让爸爸误以为你是在家好好照顾孩子,才会容忍了你这么多年!我在学校闯了祸,老师们却联系不到家长,找来的人只有姐姐;我出车祸时,陪着我的是姐姐;我怕黑,安抚我的人是姐姐;我打架、混帮派、玩红灯区,守在我身边相信我的人还是姐姐!我生命里只有这么一个人,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责骂她?!像你这样自私的人,生下孩子干什么?只是为了利益吧!可我们不是你手上的棋子!” “你!你……”张莉被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连舌头也变得不灵活。她没有想到,那个仿佛还躺在摇篮窝里,只会哭闹不休的小娃娃已长到这么大,大到可以制住她,还令她在人前抬不起头! “你……怎么可以……”白以柔泪眼模糊地看着张莉,“这样对待我无比珍爱的人……”她那么爱他,不忍他遭受任何的难过,为了他拼命忍耐自己的爱意,即使再难过也不愿令他看见她的哀怨而产生负担。她终于知道,他是怎样从一个霸气十足的活泼男孩变成了今天于人前的冷淡。被生母这样对待,他不变才奇怪! “妈,你先上楼。”祁欣岚蹲下身子收拾起无意间被摔碎在地的碗盘,心知再这样闹下去,事情只会更加无可收拾罢了。幸好王妈刚出门去买夜宵材料,否则再多个劝架的,场面会更乱。 “我才不会再回来受你们这帮小崽子的气!”有了台阶可下的张莉红着眼眶奔了出去。女人就是有这一大优势,撒泼有理,即使做了再过分的事,只要眼儿一红身子一软,又会是个令人怜惜的弱者。 轻叹口气,祁欣岚握住他的手,“干吗和那种人斗气?手会痛吗?” 他摇头,“我气不过。” 放开了他的手,她轻轻地旋身上楼,象是自言自语地说,“傻孩子,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呢?” “姐。”他伸手拉住她,哑声道:“我不要你放心。放了心了,你就不要我了。”就要远走。 “你想依赖我一辈子吗?”她回头直视他,“这些年来,你都在做些什么?你的放纵还不够彻底?为什么不好好做些事情?这样的游戏,你还想持续多久?如果,飘泊能够让你快乐。可你真的快乐吗?阿浩,不要埋没自己,姐姐希望有一天可以引你为傲,而不是看你沉溺在懊悔与自责中无可自拔。你一直都是坚强的好孩子的,是不是?” 他垂下脸,柔顺的刘海搭在了眼前,掩住了他的泪水,“姐,这是你的要求吗?” 她不要他陪她痛苦,她要看他功成名就,成为人人称羡的对象,而后再独自疗伤?如果,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他会做到,他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即使他根本不想。男人,只会为了追求想要的东西而变得强大。他只是想要她!惟一想要的……也是永远也无法得到。 “是的。” “我答应你,姐。”只要能给她些什么,只要是她想要的,哪怕只有一点,他都不会拒绝。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在白以柔的心里浮现出来了。但她下意识地不敢深想,只是深深地凝视着祁欣岚,记住她的话,记住她的脸。刻入心头的,却是自己心爱的人对这个“姐姐”超乎寻常的在乎。 结果,张莉连夜搬出了祁宅,祁允承也在她的叫嚣之下不堪其烦地离开了。偌大的房子,又只剩下零落的几个人。 白以柔留在楼下,一派亲和地帮忙王妈收拾残局。 “白小姐,时候不早了,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忙的了,你快上去歇息吧。” “王妈,我还不累,我和你一块做夜宵好不好?”她甜笑道。 “怎么敢再劳烦白小姐?方才你已帮我很多了,快歇息去吧。夜宵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王妈,浩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就象是他的半个妈妈一样。我知道,他见到你都比见到伯母要高兴。所以,就请不要再客气了,我帮你是应该的。再说,我也想为浩做份夜宵,还要请王妈多多指点呢!” “白小姐言重了。”王妈涩涩地一笑,“我只是一介佣人,哪敢自称少爷的什么人?照顾少爷是应该的。白小姐若是想做夜宵,尽管叫我帮忙。” “王妈,叫我以柔就好了。”她抡高了袖子,笑道:“你再叫我‘白小姐’我都会以为浩的家人不喜欢我了,怪生分的!” 王妈被她逗笑了,“这么好的孩子,有谁会不喜欢呢?少爷真是好眼光。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如果是你这么活泼的孩子,一定能让少爷快乐起来的吧?”轻叹了口气,王妈走向厨房,“来,以柔,王妈教你做少爷最爱吃的点心。”她是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女孩了,一看就知道是开朗善良的好人家的孩子,只是希望她能够成为少爷命定的那个人。 “哇!浩喜欢吃甜点吗?!”她看着王妈拿出了一堆各式各样的甜食,惊讶地低呼一声。她可从来不知道哩!调查时也没有查到。以前都是她在大吃特吃,而他一脸麻木地坐在一旁。原来他也是喜欢甜食的呀?嘻!真可爱,可能是因为觉得大男人喜欢吃甜食很奇怪,所以才故意装出一张冷脸的吧?真是可爱到死的别扭!白以柔越想越不可自拔,傻笑不止。 没有发现她的怪笑,王妈径自动手做了起来,说道:“喜欢啊!少爷一直都很喜欢甜食呢!小姐也是。小的时候,少爷还经常让人从法国寄巧克力回来给小姐呢!”说起往事,王妈脸上不禁露出了久违的温暖,“那时候,少爷还好小、性子又急,整天都黏在小姐身边,就连吃饭睡觉也离不开,十几岁了还时不时地让小姐给他洗澡,任性得不得了。也亏得小姐管得住他,否则还不知会闯出多大的祸呢!” “他们……我是说,浩和他姐姐的感情很好吗?”她有些不自然的问。 “是啊。少爷几乎是小姐带大的。从小到大,这个家的事就是小姐在管。该尽责的人没有尽半点责,倒是累得孩子受苦。小姐她呀,总是不多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常人说她冷,我看啊,还不是被逼的?哪个女孩子不想开开心心的?但小姐就是没法开心,这是我们做下人的没办法的事,也只能看着心疼,还好有少爷。别看小姐对旁人总是不大理睬,但她最疼少爷了。只要是少爷喜欢的、想做的,她没有不答应的。少爷也是,一向都是只听小姐的话。虽说少爷那时好像也做过一些不太好的事,不知怎么回事,老是伤着回来,像是交了一些不好的朋友。我见了担心,就同小姐说,果然情况就好多了,少爷的成绩也越来越好。”说到这里,王妈才觉得自己好像太投入了,忽略了白以柔,她歉然道:“不好意思,可能人老了就是罗嗦了点,你不爱听吧?” “没有。王妈说浩小时候的事,我很想知道。可是,”她抿了抿唇,犹豫道:“浩和姐姐关系这么好,不是很奇怪吗?” “奇怪?怎么会奇怪?”王妈不解地看着她,“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少爷小姐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是好人家的孩子,这一看就知道了,生长在和睦家庭的孩子就算有不开心,也不会长久地晦涩下去。你的性格开朗明媚,说明你很幸福,也难怪你会不理解了。他们只是互相依靠而已。从小不但不被父母关心,反而还常常要面对各种残酷的暴力。他们是互相惟一的亲人了。家庭的伤害和痛苦,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感受得最清楚。少爷其实很脆弱,曾经受过的伤害至今没有消除。所以,我认为他和你在一起是幸运的。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虽然无法理解,但你一定会对他很好的。说句不知身份的话,我真的当他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但孩子长大了、走远了,我再也看不见、也照顾不到了。我也知道少爷的性子不是很好相处,直到现在也还是很依赖小姐。但是请你不要放弃,他还是个好孩子,只是一直都太孤独了。请你代我和小姐好好地待他,好吗?” “王妈……”她蓦地哽咽,“我会的。”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尽管自以为是地爱了他这么多年,她不知道的竟还有这么多?!她居然还怀疑他和姐姐……真是太过分了!这样的话,她凭什么说爱他?!她会对他好。她当然会对他好,她会爱他所爱,会学着理解他,会包容他的一切。即使受伤的会是自己,也决不再让他难过了。 确定了想法,她一把抹去泪水,打起精神道:“我们动作快一点!浩他可能在书房已经很累了,我们快点做好夜宵送上去,也好让他休息一下!对了,姐姐喜欢吃什么?我也要帮姐姐做,姐姐喜欢我了,浩才会高兴,对不对?” 王妈只是欣慰地笑了。看来,少爷可能真的可以幸福了,是吧? 是夜。一盏昏黄的壁灯,在卧室的角落铺陈了些微的暖意。 祁欣岚坐在梳妆台前,缓缓地梳着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镜中映出一张绝艳的容颜,舒缓而幽长,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他,回来了。还是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就在这片屋檐底下,和她呼吸着如此相同的空气,只要多走几步就能看到,只要多说几句就能让他留下。 可是,她的喉间却只有苦涩。傻瓜。为什么还要回来?放她一个人静静地在此不好吗?怎么又回了,还带着另外一个开朗的面容。他难道不懂?见到这样的他,她惟有离去。只有远离,才不会成为他的牵绊。 她的弟弟。她的好孩子。她此生惟一最爱的人。她要放他自由。他们已经牵累得太久太久。再这样下去,只会毁了他而已。从来,她都要好好地保护他、照顾他,不让他受到伤害。可终归她也还是陪不了他一世。终归,也还是只能将他交给另外一个女人。 如果分开是一定的,那么她就必须是理智的那一个。他的痛,她懂。她也一样在痛、在懊悔。可是他们早已退无可退。她的弟弟,是个多么优秀的孩子。至少,让他得到应有的生活,让他平静。 他们的这趟列车注定没有终点。如果他会因先下车而觉得痛苦,那么,就让她先离开。她已经不会再牵挂不定了。白以柔是个好女孩,以后也会是个好妻子,而且很爱他。纵使自己无法让他真正的幸福,至少知道他能过得还好。虽然,这样地瞒着那个女孩、这样利用一个人的感情并不是什么能令人庆幸的事,但她却庆幸着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她放心地离开。 门口,传来了轻轻的响动。不用回头,她知道是谁。他们之间,总是不用过多的言语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这房间,还是象以前一样温暖。”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令她不禁心魂一颤。而后是熟悉的脚步声。 她感到自己的后背渐渐灼热起来。那样的压抑而渴望。 他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镜中那张令他魂萦梦牵的容颜。 “阿浩……”她轻轻地叹息。 他猛地从身后拥住她,将头深深地埋入她的发中。 “姐。”他嘶哑地低喃,“我受不了了,我快崩溃了……”好想她!想念她的味道,想她的笑容,想她的一切一切!想到撕心裂肺地痛苦,想到快要窒息! 她哽然,心下一恸!舍不得他痛、舍不得他苦,舍不得的有千千万万,而会令他痛苦万分的却仍只是她! “阿浩。”她起身,依入他的怀里。 “姐。”他更紧地抱住她,双眼泛红,“只有现在,不要离开我……我爱你……” “傻孩子。”她湿了双眼,温柔地抚摩他的发。 他只是抱住她,很紧很紧的,一刻也不愿松开。 夜,更静了。门外,捧着甜品的白以柔,早已泪痕满面。 第 9 章 “你想要什么?”已经决定出国。他不能再在这块有她存在的土地上待下去。惟有远走,走得越远越好,远到看的都是不同肤色的人,远到再也无法听到她的消息,远到……能学会遗忘。 可是,在走之前,他还有些事情要做。这么久了,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给白以柔的少得可怜。看到他身边有另一个女人,姐姐心里会怎么想?或许是心底一直抱着这样的念头,才会允许这女孩在自己身边徘徊了这么久。答案,他已经知道。姐姐不会在意。一点也不会。姐姐在乎的,一直都是只有他,而不是他身边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明明知道是徒劳无功的事情,却还是费尽心思去试探,又有什么用呢?如果姐姐不会在乎,那他又何必在乎? 以金钱、礼物来偿还感情是一种无法弥补的伤害。可是,他不在乎。因为,他只有这些,也只能给这些。你还能要求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能付出什么呢?在他眼中,除一人以外的所有都是虚空,他没有办法在乎,却也不想亏欠太多。 “啊?你想送我礼物吗?为什么啊?”白以柔笑意盈盈地勾着他的手臂,“这就是你一大早带人家出来逛街的原因?” “想要什么?”他好难过,他的心好痛。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说更多的话了。只想把该做的做完、该还的还完,就再也不回头地离开这片交织着他年轻的汗水与泪水的土地。 “那……”白以柔佯装思索,眼神娇怯地对他瞥了又瞥,“真的是什么都可以?” 连头都懒得点,祁浩面无表情地应她一声。 这次,她没有自以为是地将他的不耐当成害羞。她只是单纯,可是并不傻。王妈说她不懂。是的,她是真的不懂。恐怕不会有几个人能懂得那样的感情吧?!抱着自己的姐姐,口口声声地说着“我爱你”! 好脏!那样的女人好脏!对方是自己的亲弟弟,竟然还毫不拒绝地靠在他的怀里!她根本就从来不是“姐姐”!表面上还装出一副贴心的面孔。她很得意吧,被浩这样地爱着。她很为自己能这样驱使浩而感到快意吧?她算什么“姐姐”?!难道一点也不会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羞耻吗?难怪王妈会说浩只听姐姐的话。哼,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哪里斗得过心机深沉的姐姐?用不正常的感情困住人心的人最是卑鄙!亏她以前还想讨她欢心,她根本就不配! 原来,她是做了这么久的傻瓜。 以为浩是爱她的,只是性格使然,不太懂得表达。结果,他却是那么狂热地爱恋着自己的姐姐! 知道他不爱她,而是整颗心都在别人身上,她是该放弃了。苦苦强求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没有用的,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以前看电视时就刻骨铭心了。如果,他是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另外一个能令他幸福的女人,那么,她会放手。只要那女人不是他亲姐姐! 她那么爱他,爱得那么小心翼翼,爱到连自己的身份、家世都可以不管不顾,而他却还煎熬在那样的感情之中。 不,她不放手。她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人走上一条不归的路,她不能让那种女人继续呆在他的身边! 所以,这一切都会过去。她还是选择留在他的身边。一个女人,一生当中能够遇上所爱之人并与之在一起,就已是莫大的幸运了。即使他不爱她,她也不要离开他。从头开始,还是有机会让他爱上她的,是不? 她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当个别人眼中的大傻瓜。她会高高兴兴的,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决不反悔! 仰起头,冲他甜甜一笑,“人家想要戒指!”她开朗地大声宣布,引来路人几抹“关注”的视线。 “好。”他带她走入一家珠宝店,对她欣喜若狂的表情视而不见。 眼尖的售货员一看到他们,便热络地迎了上来,“先生,小姐,选婚戒吗?这边请。” “你看就好。”祁浩选了个离白以柔较远的位子坐下,随意地打量着陈设柜中的钻戒。 面对着售货员费解的神色,白以柔难堪地看了祁浩一眼,但仍是没有开口叫他。都已经承认是选婚戒的了,他的态度为什么还是那么冷漠,仿佛事不关己似的。 “小姐,您要选吗?” 再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选。”当然要选了,一辈子的事,不好好挑挑怎么可以?他不开心就由他去,总有一天他还是要爱上她的。因为,她还有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是吗?思及此,白以柔便又安下心来,开始兴奋地看着各种款式的戒指。 他看的这一区不比白以柔看的那么华丽,戒指大都精致而不奢华,没有象彰显富贵般的镶上大颗的钻石。 他要走了,就快走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橱窗中,满是闪耀着圣洁与梦想的戒指,也是他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承诺。朦胧中,他似乎看见姐姐在这优雅的闪光中轻轻地转身、轻轻地笑。 可以吗?他竟有这样的念头。婚姻,本是相爱的人互许诺言的实现。真正的婚姻,是不需要那张薄薄的证书来强制些什么的。忠诚,和永恒的爱,其实只在人心。即使不被任何人知道,他们也还是可以互许终生的吧?除了彼此,谁也不要。这样可以吗?姐姐。 她爱他,不是吗?明明是要走了,他却还想任性一次。这一生,他欠她太多太多。可是他不想还,也还不清。不是说,因果循环吗?这样一来,那下辈子,他们也会牵扯不清了吧?下辈子,如果有的话,换他对她。 “先生,有看上的吗?”售货员殷勤地问。 “帮我拿这副对戒。”他轻道,指着一对朴实典雅的婚戒,戒面是一只精致修长的白金海豚。虽然看起来有些幼稚,但他记得小时侯和姐姐一起看过的漫画上说过,双海豚戒指代表“真爱永恒”。他会好好收藏和姐姐在一起的点滴回忆,这都将是他今后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 “浩?”白以柔戴着一只华丽的钻戒向他走来,脸上有着不解,“我比较喜欢看这一款啦,你那对好幼稚哦!” “你喜欢?”他问。 “啊……是的……” “我送你。”他淡淡地说完,又指着那对婚戒道:“包起来。” 白以柔的脸色顿时一沉,“浩,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理她,却因无意间看到对街的某一景象时冷下脸来。白以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眶蓦地一红。她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而内心早已是千疮百孔了。 当郁文看见街上那一闪而过的白色人影时,还以为是自己因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他的胸口猛地抽紧,也顾不上现在正是交通繁忙阶段,他蓦地踩下刹车,将车子随意往路旁一停,便追上那道快要消失的倩影。 上天保佑!这次不会再认错人! “欣岚!” 她闻言顿步,回头看他。 朝思慕想的容颜一瞬间清晰起来,离他这么近。郁文不禁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想到会遇见他,前几天妈妈提过的话她只当是耳旁风,看来他是又回来这城市了。祁欣岚平淡地道:“好久不见。” “你还记得我?”他以为她早忘了有这么一个人。看着她,他连手心都在颤抖,狂喜得想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她,却又怕会被她一拒千里。天!真的是她!还是那样的恬静优雅。 她点头,继续往前走。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不会轻易地遗忘,哪怕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我来。”他接过她手上的纸袋,连车子也没心思管,就这么陪着她走,“你和……我是说,你弟弟还好吗?‘ “可能快结婚了吧,我不太清楚。”她是笑着说的。提到祁浩,她的心情总不会太差。 “结婚?那你……”他试探地问。 “还好。”走自己的路,说自己想说的话,没有什么高兴,也没什么痛苦,可以这么一直活下去。 “一个人吗?不想……结婚?”他问得很小心。 她不语,一径向前走。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千帆过尽,没有她所要的,那她宁可不要。凑合着过?那又何必?只是内心虚弱的人的自我逃避自我安慰罢了。没有幸福,她一样可以一个人走到世界的尽头,不需要任何人来无知的关心。 他见她坐入一辆计程车,似乎没有让他跟的意思,不禁急了起来,“我说错了什么吗?” “对不起。”她轻道。语毕,车子呼啸而去,远离了他的视线。她向他道歉,是为了数年前一时冲动的伤害。那天他抱住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是她太任性,才会因一时的厌恶而伤了他。任性与冲动都不是好现象,她不吝于伤人,但不原谅自己的放肆。 郁文呆滞地立于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直到看见自己手上的提袋,脸上才有了一丝的笑容。还没有结束,不是吗? 从早上逛街回来后,白以柔就象变了个人,她一反平常的活泼开朗,沉郁地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天,任王妈怎样问都不肯说话。祁浩则是一回来就上了楼,到傍晚都不见出来。 王妈只当是小两口闹了别扭。这也是好现象嘛。少爷会对小姐之外的人生气,那可是说明他在乎。这么一想,王妈心里就踏实了,没叫小姐去劝劝少爷。少爷总也得自己成长不是?什么事都依赖小姐是不行的。 看他们心情都不太好,索性今晚的菜色就丰富些好了。做些什么呢?最好是少爷和白小姐都爱吃的。 门铃声响起,王妈忙要放下手中的活,准备出去开门。 “我去吧。”白以柔起身道。 “那就麻烦了。” 白以柔没有答话,径自上前开门。 “打扰了。”是低沉斯文的男声。 她不禁抬头一看。真是近于完美的男人!成熟的气质,一身名贵却不失典雅的西装,举止之间都显示出他的良好教养。 “请问,你找谁?”这男人应该不是祁家的人,她的调查中没有他。但莫名地却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 “欣岚在吗?”他有礼地问。 “啊,你是……姐姐的男朋友吗?”她挑了挑眉,试探地问。 他只是淡淡一笑,“不请我进去坐吗?”对于祁欣岚以外的人,他一向是有礼而疏远。 “抱歉。”她有些尴尬地一笑,“请进。”真是的,一听到与“姐姐”有关的人就忘了礼数,都是那女人害的,她愤愤地想。 “以柔,有客人吗?”王妈从厨房中走出。 “您好,晚辈郁文。打扰了。”他客套地打招呼。 “啊!是郁总裁吧?”王妈低呼一声。“郁文”这名字张莉经常提起,让她想不知道都不行。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青年才俊!小姐有福了! “您客气了。祁小姐在吗?”对于长辈,用词就不能那么随便了。 “小姐在楼上。你先坐一下,我上去叫小姐下来。”王妈热络道。 “不用了。晚饭时间她应该就会下来,还是不要去打扰她,我在这里等就可以了,您忙您的。” “可是……”王妈总觉得不太好,就让人家一个总裁在楼下干等着? “没关系的。”他浅浅一笑。说实话,其实是他心里紧张,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她。 “那就真是不好意思了,快请坐吧。”王妈说完,就又回厨房去了。 郁文放下手中的提袋,坐了下来。 “你就是郁文?‘腾亚’的总裁?”白以柔好奇地问。 他含笑点头。 “哇!好帅哦!我还以为那些传闻是虚张声势呢,原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想那时,父亲也是想与“腾亚”联姻的,奈何她的极力反对,加上又被“腾亚”一口拒绝,此时便不了了之了。 “会比祁浩还帅吗?”他了然地。在这里能称祁欣岚为“姐姐”的,除了祁浩,自然是只有祁浩的未婚妻了。欣岚说祁浩要结婚了,对象就是这女孩吗? 白以柔顿时脸颊一红,似害羞似忧郁地下了头,“他不一样,喜欢的人是不能和别人比的。就算他一点也不帅,但他就是他。” “喜欢的人……不一样吗?”他低喃道。欣岚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无关长相、无关成就,就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现在还有这样执着的女人吗?他却宁可她不是。如果她不是那么执着,或许她就能接受他,也或许,他就不会这样的痛苦了。 “你是姐姐的男朋友吗?你喜欢她吗?”白以柔问。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 “应该是吧,你条件这么好,姐姐没有不接受的道理嘛!”她的口气中略有嘲讽。那种女人,巴不得嫁给这男人的吧? 他只是淡淡一笑。 “到底是不是嘛?!”她心急地追问。 他没有看她,而是将视线转向旋梯口,祁欣岚正缓缓走下。他蓦地起身,神色之间有几分慌乱和青涩。 “欣岚。”他低低地唤她。 “到我家来,有什么事吗?” 祁欣岚明显有着不悦。这里,是她的私人空间,她不喜欢不相干的外人来。 “是……你的袋子,上午忘了拿。”锐气尽散,他在她面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袋子,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么充分的理由,令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尽管,她并不想见他。 “谢谢。”她说。 他象是终于松了一口气,释然一笑,“应该的。” “晚饭后再走吧。”她不想留他,但他选在这个时段来,不邀请是不礼貌的事。 “好。” “我上楼了,你慢坐。” 他笑着点头。 白以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状似快乐的脸。这是什么状况?难道祁欣岚就是这么对待旁人的吗?是故意拿乔,还是根本就不屑一顾?如果说是想用这种方法来吸引郁文的注意力又太牵强了,搞不好会人财两失也不一定。难道,她是真的毫不动心?因为不喜欢,即使条件再好也还是不喜欢?连勉强自己也不愿意?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有可能,她是个好女人?和她想的并不一样?那么,她会抱住浩,就只可能是因为深爱了。是这样吗? 那她岂不是太愚蠢了?!郁文耶!“腾亚”的总裁,又帅、又多金、又有才、又年轻、还对她那么好,她真的会不要?! 看着郁文俊朗的侧脸,白以柔的心头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深潭,好深好深,完全见不到底,也看不清未来会怎样。 晚餐过后,祁欣岚与郁文在后园散步。 夜凉如水。月光在青卵石路上刷上了一条泛着银光的链带。迟开的夜来香,一片宁馨。 “你很坚持。”从小到大,追她的人多到数不清。但只有他,不论她如何冷漠,都没有丝毫的放弃。 “是因为值得。”她的美,她的好,总是令他念念不忘。再也不会有人比她更能打动他了。 “什么叫值得?”良好的家世,还是总有一天将要老去的面皮? 他笑了,不答反问,“如果可有来生,你想做什么?” “好老套的问题。”她轻轻的向前移步,信手掐了一只花蕾,放在鼻前轻嗅。她今夜分外有雅兴与他说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阿浩即将离她远去而有所神伤,才会想要一丝纾解。 “不回答吗?” 她一笑。“想当个没有亲人的人。”她走在他的前面,问道;“你呢?”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他涩涩地道。 “说吧。” “下辈子,”他痴痴地看着她沐浴在月光下的背影,喃道:“我要当你弟弟。” 她顿住身子,却没有回头,只是低问:“为什么?” 他走上前,从身后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我想当你惟一深爱的人。” 她推开他,并没有生气,看他的眼神有丝悲悯,“你根本不懂自己祈望的是什么。”阿浩的痛苦她知道。也不愿再一次见到所爱的人难过却无能为力了。她会爱人,也想放纵自己却依赖所爱的人。所以,如果她只有自己,她会不惜一切去得到爱人的心。如果,他不是她弟弟……而这个男人,却还口口声声地宣称着要当她来世的“弟弟”?他怎会了解她内心的挣扎与煎熬?呵,真是好笑。有人挣脱,有人渴望。只有在亲身痛过后,才会痛定思痛,而那时已太迟太迟了。 “我懂!我当然懂!”他扳过她,正视她道:“我要你在乎我!我要你爱我!就算违背伦常,我也在所不惜!” 她不屑地冷冷一笑,一只手搭上他的肩,“瞧,想碰便可以碰到。即使有一天你控制不住地强暴了我,只要忏悔地解释着说是情不自禁,谁又忍心对你这么杰出的男人予以痛斥呢?尝过那种滋味吗?”她的视线越过他的发梢,直视着二楼一扇昏暗的窗口,“明明爱得痛不欲生,明明知道所爱的人就活在某一个地方,明明看见那人近在咫尺,却还要拼命地躲闪逃避。伸出了手,又收了回去,连幻想的勇气也没有,还要假装自己过得很好……假装自己爱上别人……”她轻靠上他的肩,喃道:“让他放心地走……从此,再也没有相见的一天。”泪水滑下,落在他的肩上。 “事在人为,这世上没有千古不变的歧视,没有什么是不能争取的!”这么多年,他孤身在外,才终于明白相爱最是可贵,当初的正气凛然早已不再。 “争取?”她淡淡地回问:“当你亲手扼杀掉自己的孩子、亲眼看见深爱的人一脸惨白地从医院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你还会觉得自己有争取的资格吗?自责,会让一切的深情怯步。可以亏欠天下人,但是,如果连自己惟一在乎的人都亏欠,就会对自己的决定产生质疑。爱太深、罪太重,明知是悬崖,还要往下跳?也不过是多消失两道不甘的执着罢了。” “你们……你们之间……” “有过孩子是吗?是想这么问吗?”她离开他,向屋内走去,“是的,有过。很抱歉利用了你,以后你不用再来。” 微微一笑,连月光也为之失色。祁欣岚径自旋身回屋。是她够狠够绝。她的心早已麻木得不顾任何人的死活了,只求这一切都快点结束,她愿承担所有的报应。 窗帘被猛地拉下。祁浩一脸铁青地站在昏暗的书房里。 “浩?你在吗?”门外,白以柔煮好了香浓的咖啡,想要和他和好。她已经调适好心情了。不论他爱她多少,不论他怎样对她,她也要在他身边,对他好。 房门被突然地打开,祁浩连外套也来不及套上、只穿着件衬衫,便面无表情地绕开白以柔往楼下冲。 “浩?你要去哪?”见他脸色不对,她急冲冲地跟了上去。 海风,海声。总是在夜间,海对人的压迫感才会汹涌澎湃,蕴藏了无穷的爆发力。 白以柔担忧地看着身边的祁浩。跟着他一路飙车到这里,差点吓破了她的胆。来到海边已有一阵子了,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任海风吹乱了他的发。没有表情的脸,却更让人心惊胆颤。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祁浩,浑身紧绷,象在拼命压抑什么。 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执火机的手却因为过分的颤抖,打了几次都没有将火点着。 “我来。”她接过打火机,打燃后一手护着火光,向他递去。他却别开了脸,烟也落在了地上。 他绕过她,一步一步踏向海面。海风狂啸着将他的衣服掀得啪啪作响。沁凉的海水漫过了他的鞋子,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他前进的步伐。 月亮,远远地落在了海上,象是柔柔地安睡着。白以柔在身后叫他。他听不见。他的世界只剩一片死寂。 姐姐, 他在心里轻喊着。任由水面漫过他的腰际。 姐姐,为什么? 泪水一颗又一颗的滑落,又被海风吹散。 为什么这样对他?她还在怪他是不是? 姐姐,放心。不会让你难以抉择,不会让你难以幸福。这些年来,你是否觉得被拖累得好苦?不会了,不会了…… 他让海水洗清他所有的罪孽。然后,放她自由。 他又上前一步,脖子以下都浸在了水中。 原谅他。只求她能原谅他。因为他的任性与脆弱,她是背负了多大的伤痛。可是,他却又还是想要任性,最后最后一次,可以吗? 他轻轻地笑了,那么满足,有那么稚气。然后,闭上眼。 水面一片平静。 意识,在混沌模糊中逐渐清晰了起来。只觉一阵头痛欲裂,几句人声隐隐地传了进来。 “那两位先生我已经送走了。” “麻烦了,白小姐。”是姐姐的声音,他的胸口又是一紧。 “怎么会这样?如果……不是那两位水性好的先生刚好路过的话……” “不是你的错。” “可是……” 一道光线划开了黑暗。落入眼帘的,是坐在床头的那张恬静而沉着的脸。以及白以柔的泪水。 他,没有死吗? “醒了?”祁欣岚见他睁开了眼,便放下了手中正在削的苹果,道:“爸爸现在已在德国的分公司,听说你‘失足’落水了,说是过两天回来看你。既然你都醒了,我就让他不要过来了。” 他脸一沉,别开头,不再看她。 白以柔则是连忙绕到了另一边的床头,胡乱抹净了泪水,急问:“浩,怎样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现在就去叫陈医生来!” “不用了。”祁欣岚止住了白以柔的动作,冷冷地看着祁浩,“他还巴不得早点死呢!” 一股莫名的委屈和窒闷感袭上他的胸口,泪水猛地了出来,沾湿了枕头。他不想表现得如此懦弱!可是一想到她和郁文拥在一起的画面,一想到她冷酷的话,他就再也忍不住。他用整个生命去爱她、去成全她,她还想要怎样?他没死,她很失望是不是? 明明说过会爱他等他一辈子的,却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幸福。郁文能给她的,他做不到。那他退出得还不够彻底吗?!难道还要他笑着说什么“祝你幸福”?!不,他做不到!他根本就无法忍受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白以柔总是会刻意地她“姐姐”,象是要划开一种界限,也是在提醒些什么。 “任性的孩子,就该受到惩罚。”祁欣岚蓦地哽咽,“敢自杀为什么又不敢看着我?!看着我啊!说说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可以让你连命也不要了?!” 他缓缓地过头,看见了她眼眶中浮动的泪水,也看见了她被他伤到的心,。 “对不起……”不该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不该忘了,她对他总是有着深切的在乎。他笑了,泪水仍是不住地滑落,“牵绊你太久,我想让你自由……”有他在,她不可能放下一切真正与郁文在一起,而他也会无法忍受,连失控之下会干出什么伤害她的事也不知道。所以,只有他死,她才能摆脱一切的罪孽与阴影,才能够安宁。他是真的这么想,即使有那么多的不甘愿。 “傻孩子。”轻轻拭去他的泪,她却忍不住哭了出来,“你以为姐姐会舍得让你一个人走吗?为什么不懂,只要你放心地走,姐姐会永远永远地等下去……” “姐,”他费力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苍白的嘴唇轻喃:“不要……不要……我受不了,不要那样对我……答应我……”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再有第二次这种愚蠢的行为了。”她握住他的手,坐上床沿,“只要你还拥有生命,就还有无限的可能,就没有什么是无法达成的。活着,才能‘得到’;死亡,就等于结束。这样结束,你甘心吗?这样的无奈,不想摆脱了吗?死掉了,除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灰飞湮灭外,什么也不会留下,就像从未来过一样。那太可悲了,是不是?” 他无言,只是将头靠向她的方向,闭上了疲惫的双眼,“姐。” “嗯?” “你还爱我吗?” “傻瓜。”她轻柔地爱抚他的发。 “姐,你爱我的,是不是?全世界只爱我一个,是不是?”他拉过她的手,贴在脸下,贪婪地汲取她掌心的温暖。 “嗯。” 他握着她的手突然轻颤地收紧,哑声道:“不要幸福。姐……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幸福……” “傻孩子。”刚干涸的泪水又因对他的心疼而泛滥。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落在他光洁的额上,“没有你,怎么可能‘幸福’?” 他紧闭着眼,泪水却沾湿了枕巾,“姐,我不要离开你……我不会爱你之外的人,我做不到……我试过了,可还是做不到,我好痛苦……姐……姐……救救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径轻轻地、轻轻地拍他的背。 光线很好的下午,白以柔约了祁欣岚在医院对面的茶馆见面。 因为祁浩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所以祁欣岚便答应赴约。 “姐姐,我希望你能将浩交给我。”她开门见山地。 对她的咄咄逼人视而不见,祁欣岚悠然地啜了一口杯中的热茶。 “姐姐!”被她的无动于衷所激怒,白以柔提高了音调,“我才能够让他得到平常的生活!至少,比你给他的要好。再这样下去,你只会毁了他而已!” “是吗?” “少一副事不关己的假仙样了!我不是白痴,别想敷衍我!叫你一声姐姐是尊重你是浩的长辈,别不识好歹了!” “白小姐,”她依然是一脸平静,“看来你的教养不太好。” “对你这样的人,不需要教养!” “‘我这样的人’,是哪种人呢?”别开脸,看着玻璃窗外流逝的街景,祁欣岚露出一抹冷艳的浅笑,“要我替你说吗?勾引自己的弟弟,年纪一大把了还嫁不出去,眼高手低,连郁文这样的男人都距之门外,还有吗?还有什么?白小姐,容我提醒你,失去理智的叫嚣并不能伸张你的气势。如果你不能够以客观冷静的心态来与我交谈,那么很抱歉,我是不会与一个粗鄙之人说些什么的。” 一番话,使白以柔方才如梦初醒。是啊,祁欣岚的态度一直谦逊而有礼,失态的总是她。越是害怕,就越是想发泄心中的恐惧。对象不能是别人,就只能将所有的不顺都怪到祁欣岚的头上了。而事实上祁欣岚并没有做错什么。 “很抱歉。”白以柔低声道。 “很辛苦吧?” “啊?”她不解地抬头。却见到祁欣岚唇边有着温柔的笑意。 “阿浩是个自我意识很强的孩子,这些年,他带给你很多不愉快了吧?”自己的弟弟她最是清楚,像白以柔这么爱他、性格又这么迁就的女孩,怕是受了他不少的冷待。 “没……在浩身边就很幸福了,一点也不会苦。所以,请你不要夺走他!我一定会对他很好的,请相信我,你也是希望他能过得好些的,不是吗?” “我想,你是将关系搞错了。我当然是希望他能过得好,也相信你会对他很好,如果他是选择和你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们。可阿浩他并不是我口袋里的东西,你要,就可以给你。我尊重他,所以,我不能允诺你什么。我只能说,我将不再介入他的生命。至于他是会选择和你在一起还是和另外的人,或者是要独身,都不是我该插手的范围了。” “不!你是他姐姐,他不是最听你的话吗?只要是你说要他娶我,他就一定会的!姐姐,求求你!我不能没有浩!你看,你看……”她慌乱地从手提袋中拿出了那日买的戒指,泪如泉涌地道:“浩是爱我的,否则怎会送我戒指呢?浩是爱我的,他一定是爱我的……他送我戒指了……他只是一时忘了,忘了也曾爱过我,可是我会让他想起来的!……”她好怕会失去他!这些日子在医院里,他根本就对她不理不睬,眼中就只有祁欣岚一个人!他根本就忘了还有她这个人,即使勉强与他说话,他也只会问“姐呢”。如果祁欣岚不在,他就不会再开一句口了。而他们在一起时,仿佛这世上就没有别人,她只有一再一再默默地离开,周而复始。可是她好难受!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发疯! “白小姐。” “不要跟我说那些骗人的大道理!我不想听!我不管是不是在强求,我只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样也错了吗?!姐姐,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几番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一声沉沉的叹息。再看了一眼泪眼模糊的白以柔,祁欣岚无奈的起身离去。身后是一声声的“姐姐”。 都是爱人的痛苦。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而白以柔至少还有哭泣的权利,她却已一无所有。哀求什么呢?连自己也拯救不了的人,还有什么余力去帮别人? 泪水、伤痛,总会过去。连这躯体也不是永恒的,存在其中的那点微薄的感情又算什么呢?明知如此,却还是要痛、要流泪。或许,这便是生命的宿命和罪责吧,总要遇上这么一个人,让自己伤痛,也快乐。不是有人说过吗?一份恋爱能够带给人多大的伤痛,也曾经带来过多大的快乐。所以,她也算幸福的吧? 第 10 章 在医院休养了近一个星期,本来身体就不错的祁浩已好得差不多了。祁欣岚依然是淡淡地来去,不曾多说些什么。白以柔也还是来看他,眼睛总是红红的,也不象以前那么黏他,似乎一时之间长大了不少。 窗外的天空,依然湛蓝。不能死,就要活。他并不是怯懦之人,如果,他的成功是姐姐的希望,那么,他就会去做。既然还是无法为自己而活,那就为她而活。只是,不再有快乐,也不再有爱。 那又如何呢?仿如父亲那样的人,他有真正地爱过谁吗?还不是功成名就地活下来了,在世人的眼中,或许那也是“幸福”的一种形式吧?真的。真的。这个世界没有上帝。只有现实。只有自己。他已经放弃了祈求,也放弃了挣扎。曾经是那样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敢于挑战一切的命运,以为没有什么是不可逆转和改变的。结果,他却连最深爱的人都无法保护。 他真是个任性的孩子,是不是,姐? 由他的任性开始,也由这任性而结束。是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欲望,是他的莽撞,是他的情不自禁,是他的错!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错!为什么,这不公的苦果,却是要由她来背?他爱她最深,也伤她最狠。 不再有资格对她说那个字。他的身体好了,心也应该要好了。不再牵累她,也不再挽留。 下过千千万万次的决定,说过千千万万次的话语。这一次,却是真的要离开了。离开这片沃土,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异国他乡,从此,再也不回。只有这样,任他们牵系在世界的两头,各自思念、也各自生活。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宿命。 一切的风暴,都将过去。雨过,才会有彩虹。 出院的这天,没人来接。他故意提早出院。以后的路,他要一个人走。他会做到的。将一颗爱人的心收藏,象姐姐那么坚强地走下去。 随意收拾了几件衣服,他踏出了病房的门。正要习惯性地从左边下楼时,眼光却不由瞟向了右边的出口。走右边不是比较近吗?印象中有几次,陈医生总是急急地叫住他,让他走左边。右边不能走吗?记得,右边似乎是有间休息室。那里面有什么吗?他当然不会怀疑陈医生有害他之心,但他却好奇了起来。以前来这里时心情都很糟糕,惟有现在,他有点想寻根究底一番。 扬起一抹孩童般稚气的笑,他向右边走去。 护士室、医师室……这就是休息室了?他定定地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并没有觉得与其他的有什么不同。很普通嘛!正要无聊地离开,便觉有人声从里面传出。越来越大,犹有吵架之意。熟悉的声音令他驻足聆听,却被听到的话而惊得瞪大了眼。 “我爱你啊……”陈医生似乞求似哀伤。 “你以为你帮过我就可以要挟我吗?我不吃你这一套!”张莉那女人的声音数十年如一日的尖酸刻薄。可她为什么要对陈医生这样?他们不是关系很好吗?祁浩皱了皱眉,继续往下听。 “当初是你想骗祁允承的钱,说好了钱一到手就与我结婚,结果呢?!”一向温和的陈医生也暴躁了起来,“你贪恋现在的生活了,是不是?!” “这样不好吗?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见面呀!”张莉假情假意地劝道。 “我不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全都是为了你!莉,这次我决不再妥协了了!要么与我结婚,要么就等着我把真相抖出来!你看着办吧!” “你、你敢威胁我?!”张莉嗓门一尖,“你以为我怕了你、会受你摆布?!” “你当然要怕了我!当祁允承知道你当年抱去唬他的那个女孩不过是从孤儿院领来的野孩子时,他会怎样对你?领养欣岚的手续单还在我这里,那张伪造的dna证书一查就知道真假了!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欣岚原是个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 “你不用叫得那么大声!我不信你敢说!当年你可是共犯,这事要是抖了出来,你以为你能好过?!败坏医德可是大忌,不但以后没有医院敢要你,说不定还会要坐牢!这么多年了,你不也就是因为顾及这些才没能说出来吗?我不信你现在就有这胆量了!”张莉冷哼一声。 “若是不信,你又怎会在这二十年来从未间断地来找我?还不是怕我认为你变心了会豁了出去?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张莉的话还来不及说,门突然被人从外一脚踢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祁浩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 洗漱之后,祁欣岚一身清爽地下楼。 “小姐早。”王妈恭敬地向她问安。 “早。”她微一点头,“少爷的早餐做好了吗?” “快了,今天的蛋糕烤久一些比较好。还是带走的吗?” “是的。” “少爷的身体……”王妈担忧地问。 “好多了。”她浅浅一笑,心知这位在祁家服侍了几十年的妇人是真心关心他们的。 “那小姐先喝口茶,早餐马上就好。” “不急,你慢慢来。” “是。”王妈欣慰地看着她,觉得象是自己的女儿又长大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小姐也会关心人了呢! 正在喝早茶的白以柔见到祁欣岚走过来,忙起身,“姐姐,早。”现在,她已谁都不怨,也不再迁怒到别人的身上了。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爱与不爱,都不是第三者能参与的问提。如果祁浩不爱她,就是不爱她白以柔这个人,即使没有祁欣岚,他也还是不爱她。知道了这一点,胸口涨得满满的那些火气,一下子全都四散掉了,只化为委屈。这么多年的青春和等待,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心情还是不好?”祁欣岚问道。 “姐姐。”已习惯了这么叫她,白以柔苦笑地垂下了脸,“最终,我还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不,”祁欣岚微微一笑,“你得到了那金黄麦田的感动。” 白以柔被她逗笑了,“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怎么可能?” 祁欣岚起身,往楼上走去,“你这样说我很奇怪。” “真的,我现在才发现。如果你不是‘姐姐’,我也还是要输给你。” 祁欣岚顿了一下。回头直视她,“与其不断的回想,还不如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她开始有点喜欢这女孩了。直率、大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尽一切的努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而一旦意识到自己是错的,也没有千金小姐的高架子,错了便认错。是个很好的女孩。只可惜,她爱上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人。因为是不属于的,所以无论如何努力也还是得不到。这样的心情,最是可悲。 “姐姐……”看着她上楼的背影,白以柔不禁红了双眼。有这样的胸襟来面对一个曾经辱骂过自己的人,她真的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吧?而真正比不上的,却还不仅是如此,而是浩心里的那个位置。 时间,又停顿了半晌。这段日子,她总会不时地发呆,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大门突然被人用力从外推开,发出的巨大响声吓了她一跳,忙起身看去。 只见祁浩气喘吁吁地站在进门处,象是一路跑回来的,俊脸微红,汗湿的发搭在前额,大口地喘着气。 “浩?你……怎么就自己回来了?行李呢?”白以柔惊讶地问。 此时。王妈也听到了响动,探出头来,“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攥住白以柔的肩膀,气势凶恶,“我姐呢?” “楼、楼上……”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觉一阵风过,他人已冲上楼了。 祁欣岚正坐在床头翻看杂志。这是她近期养成的习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就会想到过去,一想到过去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这是不行的,所有的人都在挣扎,如果连她都无法冷静,又怎样能顾全到别人呢?她是姐姐,他们都叫她姐姐,所以,她不能失态。就算心痛得都快死去,也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这是,她该承担的。 门口有了轻轻的响动。她当然知道是谁。她熟知他开门的声音、他的脚步、他的一切。她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回来? 她回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张汗水淋漓的笑脸。他在笑,他的唇角明明是在笑着,眼睛却在流泪。 她想问他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这样就回来了。可是,她没有。她只是站起身来,柔柔地抱住他,“谁给你委屈受了?乖,没事了,姐姐陪你。”她轻轻地拍他的背,象在哄着不足月的婴孩。 “不是……”他蓦地哽然。伸手牢牢地抱住她,“不是……姐,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她轻声问。 “怎么会这样……”他松开她,无力地跪倒在地,“竟然只是一场闹剧,那我们的爱是什么?所谓的‘亲情’又是什么?!”泪水猛地滑下,他掩面痛哭,“我真的好爱你!死了也没关系,只是爱你而已,没有犯错,为什么却要受到这样的罪责?!我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得到幸福,我以为这是我惟一能为你做的,我亏欠得太多,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了,我只是想要你而已!” 她看着他,突然伸手轻抚他的发,“男孩子,不可以这么爱哭哦。” “我就是爱哭!我不但爱哭,还很冲动,说粗话,又任性,一点也不像郁文那么优雅,那又怎样?!”他闭上眼,任泪水肆流,起身环住她的腰,“我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我只是爱你。” “我知道。” “那你呢?真的一点也没有留恋?对于郁文,一点感情也没有吗?是不是?只要我开口,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一切,随我离开?” “对不起。”她淡淡地道。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他脸色骤变,紧扣住她的肩,逼问道:“你对他有感情,是不是?你喜欢他、爱他吗?比爱我还要多吗?一直以来,你都只是在迁就我,对不对?!……不!我不要你说,不要说……”他猛地抱住她,哽咽道:“我受不了,不要说……” “傻孩子。”她心疼地拍抚他。 “不要说我是傻孩子!我才不傻,我只是……” “他真的伤你很深,是不是?”她忧伤地看着他,“对不起,是姐姐的错。这么久以来,都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不爱他,一点也不爱,不论他多优秀,我都没有任何的心动。就像我始终是知道你不爱白以柔的。我们的心都太小了,小到容不下第二个人的身影,对不对?” “姐……” “嗯?” 他站起身来,将一直收在袋中的对戒递给她。 “我们在一起吧。”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她笑了,抬手轻抚他因气息不稳而泛红的脸,“你的自责结束了吗?” “自责?”是呵,他在自责。是他的不小心,是他放纵自己的欲望,才会令她面临那样残酷的选择。这些年来,他每次回想、每次想她,温暖与酷寒都是同时袭来。是他自私,是他怯懦,才会只懂得放纵而不敢承担!他凭什么爱她?如果连保护都做不到,他凭的是什么?! 可天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竟是上天的一个玩笑!肮脏的不是他们!他们没有错!乍然知道了真相,他是喜多于怒的,拼命地跑回来想告诉她。可现在见到她了,他却只觉得委屈。 “姐。”他趴在她的膝头,喃道:“爱是没有罪的,对吗?” “对。但‘无罪’并不代表被允许存在。”她温柔地笑道。 “那你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会。”她笑着接过了戒指。 “为什么?”他又红了眼眶,他不是还没有告诉她吗?为什么轻易就答应? “从一开始,我们的绝望就只来自于自己。没有什么真正拦得住坚定的脚步,是我们自己不敢跨步。我一个人在这里时想了很多。遵循世俗而麻木的活下去真的对吗?与其麻木,我宁可过得波澜起伏,至少在爱与痛中可以感到生命的脉动。那天,郁文问我来世想做什么。我答了他,但我发现那只是怯懦的人对自我逃避的一种爱抚罢了。没有来世,只有今生,选择一旦错了,就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所谓罪孽,我们没有干涉到任何人,又有什么理由自卑自鄙得直不起腰呢?这是一种心理,它一旦存在,会令人痛不欲生。而想开了,就什么也没有。所以,阿浩,我一直在等你。等你离开,或是等你想开。” “姐,”他伸出手握住她的:“为什么你不早说?” 她摇头,“我想顺其自然。“ “差一点,我们就错过了。”一想到此,他的心口不由就是一阵紧缩。 她只是淡淡地笑。 他起身抱住了她,“能遇见你真好。”即使痛苦,却甘之如饴,“如果,这是遇见你的惟一方式,我还是会选择和你相遇。” 她不明所以地睇着他。 “我们,不是姐弟。”他正色道:“你不是我亲姐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姐,你不信我吗?”他握住她的肩,道:“是真的,我听妈妈和陈医生亲口说的!这一切都只是个骗局!”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不禁心慌地抱住她,“姐,你别吓我!” “我的……孩子……”她无焦距地看着前方,象是无意识地低喃着。 “姐……”他哑然。 “就在那么冰冷的容器里……”她哭着抓着他的衣角,“阿浩,那是我们的孩子,它在我身体里生长过,我知道它的体温……就那么死了,还什么都没有见过,就成了那样血肉模糊的一团……却只是因为一个错误?它却死掉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也湿了双眼,紧紧地抱住她,“对不起,原谅我……” “它有什么错……” “错的是我,姐,你难过就怨我打我吧,不要这样……”从没见过这样的她,象是久抑的情绪在瞬间崩垮,让他看了害怕。 “不是……不是你,是我们……”她叹息,倒入他的怀中,“真像是场噩梦,终于醒来了。” “姐?” “醒来,有你。真好。”她搂住他的脖子,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为了这个错,他们都压抑得太久。能哭了,才是解脱。 他环住她,不再说话,只是一直一直地抱住她,很久很久。 事后,张莉曾找上祁欣岚,想将这件事私下解决。结果是被祁浩吼得落荒而逃。一个月后,祁允承由德国回来,知道一切后,然与张莉离婚,并将她和陈医生告上法庭。此事在全国商、政两界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是费了些周折才将此事压下,没有在世人中广为流传。 但祁浩与祁欣岚两人的事并没有得到他的谅解,他仍是要祁欣岚当自己的女儿,并且坚持“姐弟”不能结婚。于是,两人便包袱款款地着他一起跑到法国去也。祁浩半工半读,欣岚则是专职读书,日子虽是有点辛苦,但这对小夫妻却十分快乐。 四年之后,总部位于巴黎的“瑞亚”集团享誉全球。而其中令人最为称奇的是,总裁竟然是个不满三十的中国男子! 男人,总会为了想要保护的东西,而变得无比的坚强。 尾声 盛夏炙热的阳光,将这幢位于繁华路段的“瑞亚”大楼照射得分外高耸壮观。 麻编凉鞋,朴实清爽的浅色棉布裙,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绑了个高高的马尾辫。祁欣岚一手牵着刚满三岁的儿子祁宇,一手拎着俏丽的小提包,笑意盈盈地走入“瑞亚”大楼。 四年了,才又回到这里。回来了才知道,她很想家。也许是人长大了,总觉得走了再远也还是想回到自己的国土。想看见熟悉的人,走着熟悉的街道,说着字正腔圆的语言。国外有它的好,可是,这儿才是他们真正的家。她不喜欢拼命地去适合外国人的生活方式,因为无论怎么做,种族不同,就是无法完全地被接受。更何况,勉强自己的感觉令人非常的不舒服。不是无家可归的人,做什么在别国流浪呢?阿浩也是想家了吧?所以才会执意将最大的一家分公司建在中国,以后,或许也会将总部移到这里。 三个月前他才决定来中国长期发展,因为刚开始可能会有一些琐碎的事忙,于是他就提议自己一个人先过来,而她和孩子还是留在巴黎,等他安顿好了再回国。那时她听了好欣慰,还以为他终于长大了,可以不用时时都依赖她了,结果谁知道,连一个星期都不到他就又是电话又是传真地要死要活的非要她过来,简直是极尽耍赖之能事,令她只能无奈完了再无奈。不过,她还是借故拖延了一段时间才来。总要让他学会自立不是? “妈,我们快点!”小家伙一口流利的法语。 她皱眉,轻敲了下他的脑门,“又忘了?这里是中国。” “可是你能听懂呀!” “就是这样你才会总说不好中文。”她摇了摇头。对这个儿子她总是不太有办法,管教的问题还是阿浩比较厉害,祁宇这家伙崇拜他爸爸远大于她。到现在为止,他的英文和法语都算熟练,偏偏她最希望他会的中文却是十足的半吊子。 “妈咪,你好罗嗦,这些小问题就不能等见到爹地以后再谈吗?我好想他哦!”他小大人似的拉着她往前走,“中文说不好没关系,我还可以说英文给你听!” “歪理。小心我向你爹地告状,说你欺负我了。”她很坏心眼地说。 “妈咪--你好小人哦!”祁宇连忙献媚地拉着她的手哀求,“不要,我乖,我说中文啦!” “算你识相。”轻哼一声,她这才舒坦了,拉着他往电梯走去。正所谓一物克一物,她才不会败给儿子呢! “很抱歉,这是高层管理人员的专用电梯,你们不能使用。”一个身穿米白色套装的总机小姐拦在了她们面前。 “那我们用别台好了。”祁欣岚也不以为意,平和地往别的电梯走去。 “等等!”米白色服装的小姐扫了她一眼,明显有几分看不起的神色,“你找人吗?”这女人倒是长得不错,可是这年头长得好是没有用的,身份地位才重要。而她一身清淡,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有钱人,对这样的人,她一向是不看在眼里的。 “我们来找我爹地,请你让开。”祁宇不悦地视她。 “你爹地是?”看这小孩长得恁地俊气,小姐便多问了一句。 “祁浩。他在吗?”祁欣岚说。多天不见,她也很想他,所以才会一放好行李就来这儿了。 小姐一愣,然后鄙视地看着他们笑了起来,“充能耐也充个不那么显形的好不好?总裁连婚都没结,哪来的孩子?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再说一次。”祁宇明显是生气了,“我要找我爹地,你再不让开,我就叫爹地辞退你!” “哟,好大的口气,我好怕哦!”她耍宝似的故作惊讶状,“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比较好?” “是比较好。”电梯门突然打开,祁浩一脸冷然地走了出来。一身挺拔的西装,步履中透着沉稳及干练。一听到有人在大厅看到他们母子的消息,他连忙赶了下来,谁知却听到了这样的话。连他都那么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人,这女人凭什么在这大放阙词?! “总、总裁……”小姐立刻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不会吧?总裁真有儿子了?大家不是说从没见他和任何女人有瓜葛吗?原来是结婚了?!那她刚才嘲讽的人……完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啊…… “爹地!”祁宇一看到他就兴高采烈地向他扑了过去。 祁浩一手搂过儿子抱在怀里,然后直直地走上前拥住了祁欣岚。“我好想你。”他低喃道。 “爹地好坏!都不说会想小宇!”儿子摇着小小的胳膊,夹在他们之间拼命地抗议。 “嘿嘿。被我说中了吧?你爹地一点也不想你,你才不重要哩!他比较爱我啦!”她得意洋洋的说。 “妈咪你……哇!妈咪好坏呀!”一个委屈,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说哭就哭了。 “欣岚……”他一脸无力地看着妻子,怎么觉得她近几年变得好恐怖?特别是随着小宇的长大,越来越童心未泯了。不过,他喜欢。 “爹地!你看啦!妈咪都欺负我!你不可以偏心啦!” “那你想要怎样?”祁欣岚不甘地道:“妈咪给你道歉啦!” “我要补偿。”吸了吸鼻子,儿子一脸期望地看向祁浩。 “要什么?”他宠溺地道。 “我要最新的航天模型。” “好。” “还有全套的滑雪服。”他盼望好久了,可是妈咪却一直说什么那运动太危险,小孩子不能玩。他才不管哩!他就是要玩! “好。” “我要开除这个女人。” “好。”他也正有此意。 “暑假时接妮妮过来玩。她很想我,我也想她。” “好。”这问题不大。 “还有……” “臭小孩!你有完没完?!”祁欣岚终于忍无可忍地发标。 “我偏要!否则,我就不原谅你了!”他自得地说。 “不原谅就不原谅。阿浩,我们走,不要这讨厌的小鬼了!” 三秒钟后。 “妈咪--” “不要叫我!” “妈咪--” “我说了不要叫我!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