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窗之囍》 楔子 【楔子】 “乐儿小姐,你请回吧!雅爷他说不想见你。” 长廊上,两方人马对峙,气氛十分紧张。 但说是两方人马,有些言过其实,因为其中一方,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位年纪轻轻的少女,在几个高大的壮汉面前,她的人单力薄显得十分可怜。 身为岳家的大总管,东福把逐客的话说得轻淡而有礼,他领着几名护卫,挡去了凤八乐的去路,无论如何都不许她过去。 瞧着她,东福的心里觉着难受,可是却不能够表现出来。 这丫头才离开岳家多久啊!那张圆嫩的脸蛋就瘦得拉尖了,那双永远都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时泛着红通通的泪光,忽然眨巴着就掉下了豆大的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教人瞧了揪心。 他从这娃儿九岁起,就瞧着她长大,看着她在主子的呵护之下,出落得日渐娇美动人,虽然有些小缺点,但总是无伤大雅,天真单纯的孩子脾性,更是赢得了岳家上下众人的喜爱。 在他的心里,是想让她过去的,让她去见主子,但是,主子下了严令,绝对不能让她进入内院,所以,现实是他必须狠下心来,就算是强押住她,也要将她赶出大门。 “东叔,让我见雅哥哥,我想见他。”凤八乐抡起衣袖,胡乱地擦掉泪水,她开口请求,柔软的嗓音因为哽咽而沙哑。 “你见主子要做什么呢?乐儿小姐,雅爷他不想见你,你是知道他脾性的人,他说一不二,已经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我担心他。”话才开口,又滚下了两大颗泪珠子,“让我见他一面,见着了雅哥哥的面,我就走。” 有一瞬间,东福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努力不让自己为她所说的话动容,勉强自己绷住冷淡的表情。 “你担心雅爷做什么呢?主子他过得很好,犯不着你担心,丫头,你要记住,现在不比从前了,雅爷与你,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天晚了,怕是要起风了,你赶紧回去吧!” 听见东叔说她与雅哥哥是再也不相干的人,凤八乐的心口像是被刀给狠狠划上一道口子,疼痛伴着鲜血满溢而出。 曾经,她是雅哥哥捧在掌心上的宝贝。 就在距离今日不久之前,他待她还是极好的,怕她捱饿受冷,只要有一点小病小痛,总要教他担忧不已。 她曾以为,自己能够在他的呵护之中,过完一辈子。 可是,她这一辈子还未过完,却已经失去了他的疼爱,现在就连要见上他一面,都是极难了。 是啊!她也知道的,雅哥哥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所以,他决定了不再对她好,就是一个已经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不,我不回去,今天没见着雅哥哥,我绝对不回去!”她很笃定地摇头,用力地把盈眶的泪水拭去,“东叔,乐儿要见雅哥哥。” 东福见她的心意不改,知道好言好语是劝说不了了,他退后半步,手臂高高扬起,“来人啊!给我挡着她!绝对不许她过去,逮着了人,就把她给我赶出门去,听见了没有?!” “是!”众人虽然有一瞬间迟疑,但终究还是应答了。 听见东福所说的话,凤八乐已经够难受的心,感觉就快要喘不过气,但她还是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身子,说什么也不乖乖就范。 在她眼前这些人,曾经都是极疼她的。 就像她的雅哥哥一样,待她都是极好的。 “东叔,乐儿要见雅哥哥。”她又说了一次,轻浅的口吻像是呓语般。 “你怎么就是不肯死心!来人──?!”东福才提起口气想要说话,就在这时,看见她像是不要命似的,直直地往他们这个方向冲过来。 一时之间,长廊之中乱成了一团,谁的心里都难受,却还是要拚了命把少女给逮出门去,虽然已经手下留情了,但他们擒拿的手落在她的身上,她还是会疼会难受的吧! 凤八乐确实感到疼,也觉得难受,但最教她难以忍受的是心痛。 她不懂为何雅哥哥变得如此狠心无情?就连让她见一面都不肯,她今天前来并不是想要请求他再像从前一样喜欢与疼爱她,她只是想见他一面,确定他平安无事而已。 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一大伙人,但他们七手八脚地教她招架不住,蓦地,她哽咽了声,终于无法克制,像个孩子似地哭泣了起来…… 第一章 听说,那一年,她与雅哥哥初次见面时,也是哭得撕心裂肺的。 凤八乐真希望自己能够记着与他第一次见面的经过,但她做不到,因为那时候她才不过是个三个月大的娃娃。 她听说,那是个极明亮而温暖的春天。 四月天,盛开的桃花,彷佛将晴朗的天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 在京城凤府一座绿意盎然的小院子里,飘散着花儿的香气,本该是一个宁静而悠远的午后,却因为婴孩的啕哭声变得令人焦躁不已。 不,或者该说是手忙脚乱,才刚满三个月大的小女婴因为浑身热腾一直哭闹不停,哭得小脸儿涨红,一口息儿好几回都要喘不过来。 不过是一个小娃儿,却闹得几名女眷手忙脚乱,没人抱得住她,只有在娘亲怀里才稍稍平静些,却仍旧是哭闹不停。 凤徐氏一连生养过七个儿子,却也没遇过这种状况,或许是老天爷厚待她,几个儿子在孩提时都极好生养,连个小病痛也没有过,哪知道千盼万盼终于生了个女儿,却甫出生就大病小病不断,真是教人急白了发。 “乐儿乐儿,娘的好乐儿,你就歇会儿,好好的睡上一觉,大夫说你要多歇息,病才会快快好。” 一边抱着女儿轻轻摇晃,一边好声好气地哄着,因为是好不容易盼到的女儿,凤徐氏心里说不出有千万个疼爱。 就算女儿才刚出世,就被算说会短命,说她这一生福分太厚,命却太薄,所以绝对活不长久,能否熬到及笄嫁人,都还是个未知数。 但是身为她的娘亲,凤徐氏却不愿意放弃,她与夫君都是一样的心思,无论要花多大的力气,都要好好养育这个他们好不容易求到的女儿。 “夫人,放心,小姐应该就快睡着了,大夫说在方子里加了一些眠药,刚才好不容易给喂了小半碗药,小姐应该能够好好睡上一觉才对。”一旁的丫鬟见主子忧心如焚,上前安慰劝说道。 “希望如此。”凤徐氏低头看着女儿哭红的小脸,万分心疼。 一连两日,女儿都因为呼吸不顺,夜晚睡不安宁,总是闹了大半夜才小睡一会,往往还睡不沉,就又因为身子不舒服而哭醒。 蓦地,小女娃的哭声乍止,喉头一咳,才刚吞下肚的药汁全给吐了出来,小脸上一片狼籍,吐出来的药汁噎住了喉咙,让她觉得更不舒服,下一刻又哭得更加嚎啕了。 “不行了!刚才喂进去的药汤又全吐出来了!”丫鬟叫道,一旁的仆妇连忙递水递巾子,把吐出来的药汁给擦干净。 这会儿,凤徐氏终于再也忍耐不住,跟着女儿一起掉眼泪,“乐儿,娘的好乐儿,娘要你无病无痛,娘要你长命百岁啊!” 循着哭声走进小院里的男孩,正好听见这几句心疼又不舍的哀叹,他站在门外看着里头的一片紊乱,抿着唇一语不发。 身为富商岳家的继承人,从小吃好穿好用好,在岳颂雅的身上造成了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虽然才九岁的年纪,还看不出来往后会是生得如何模样,但总是被说取了爹娘最好的精 华,朗尔秀气的五官日后绝对生得不会太差。 “雅少爷。” 凤徐氏认出了他的身分,凤岳两家的交情一直就非比寻常的好,前两日,岳家父子回京数日,还没回自家的府邸,就先来凤家拜访,被她家老爷给留住了几天,歇在客厢留贤院里。 虽然想要好好招待贵客,但是小女儿重病,她可说是有心无力,凤徐氏看着眼前的男孩,眼底满是愧疚。 “可以让我抱抱她吗?”岳颂雅有礼地颔了颔首,才走进屋里,一开口的要求却是教众人为之一愣。 凤徐氏起初有些为难,她听说过关于这少当家的一些传闻,才九岁的年纪,许多事情却已经是打点得恰到好处,不只是聪明,心思也相当细腻,可是,总归是个孩子,把女儿交给他,实在教人有些不放心。 “可以吗?”虽然还是男孩的音色,但语调已经十分沉稳,“请小婶放心,小侄一定能好好抱住乐妹妹,绝不教她摔疼。” “好。”凤徐氏没再推辞,倾身把女儿交给他。 小娃娃才刚一过手,男孩就吃了一惊,那热腾腾的小身子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抱了一个小火炉,烫得教人心惊胆跳。 因为从娘亲熟悉的怀抱离开,小女娃顿了一顿,睁圆了一双带泪的圆眼睛,看着正抱住自己的人,但那不过是一瞬间的宁静,几乎是立刻地,她又哭啕了起来,但哭声却变得虚弱,似乎是因为身子真的很不舒服。 “乐小姐会死掉吧?” 站在角落的丫鬟们音量虽小,可是他却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没动声色,视线一直盯着怀里的小娃娃。 “大夫说要是今儿个再不见好转,可能就要恶化成肺炎了,小姐才三个月大吧!要是真的得了肺炎,一定是活不成的了!” “不要胡说八道,出去!统统出去!”年纪较长的仆妇也听见了,拉高了声把两个丫鬟赶出门去。 一时之间,房内是寂静的,一股子哀凄的气氛就像才刚死了人,就连凤徐氏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捂着手绢掉眼泪。 男孩没受悲伤的氛围影响,他轻抿着唇,敛眸看着怀里的小婴孩。 她好软,像是一团软绵绵的小生物,彷佛再多用一点力气,就可以把她给弄死掉一样。 她还在哭,可是哭声越来越虚弱。 或许,就像刚才丫鬟们说的一样,她的病会恶化成肺炎,这小小的身子一定捱不过折腾,一定不久之后,就会向阎王爷去报到了吧! 才三个月。 她才不过来到这世上三个月,那一双圆滚滚的眼睛还来不及多看些人与物,就要闭上眼永眠去了。 这时,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正看着他,才刚出生不久,就连眼睫毛都还是稀稀疏疏的呢!可是红通通的,就像一只白兔般无辜地盯着他。 蓦地,他一转身,将小女娃给搁回床榻上,从怀袖里掏出一只通体碧绿的小玉罐儿,从里头倒出一颗丹药,硬塞进她的小嘴里,手指将丹药塞在她的舌上,不让她吐出来。 “雅少爷,你在给她吃什么?”凤徐氏一时慌了手脚,顾不得他是家里的贵客,连忙地伸手想要拉开他。 小男孩绷着脸不说话,将女娃抱回怀里,无论如何都不将手从她的嘴里给拿出来,这时,女娃尝到了苦味,却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人!快来人!”凤徐氏一边喊着,一边伙同旁边的一干女眷拉着男孩,想要将女儿给抱回来。 骚动引来了不少人,就连人在前厅的凤祥瑞与岳百阳都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见了几个人揪成了一块儿,而最中心就是两个孩子。 “住手!”身为凤家的主子,凤祥瑞一喊话,震住了大伙儿,屋里的喧闹几乎是立刻归回寂静。 男孩转眸望向门口,看见了凤世叔,也同时看见了爹亲,一双坦荡荡的眼眸倏地闪过一丝心虚,就在这时,凤徐氏赶忙上前,从他怀里抢回女儿。 “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凤祥瑞看着妻子,一脸不悦,“雅少爷是客人,你怎么可以对客人无礼?!” “我也不想的。”凤徐氏紧紧地抱住女儿,神情委屈,“要不是他胡乱喂乐儿吃了丹药,我也不会……” 闻言,岳百阳脸色倏地一沉,上前拾起因为一场混乱而掉在地上的小玉罐儿,他将玉罐握在手里,好半晌,才终于克制住心里的盛怒,压沉了嗓音转头看着儿子。 “雅儿,你可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是,颂雅的心里很明白。”男孩抬起了头,直视亲爹。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非要气死爹不可吗?”岳百阳在儿子的神情之中看见了坚定,虽然一股子气还没发作,却在看了那副表情之后,硬生生地给搁回心底去。 这时,被晾在一旁没开口的凤祥瑞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岳世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请凤老弟放心,小乐儿的病明儿个就能痊愈了。”岳百阳转头看着相交多年的好兄弟,微微缓和了严肃的脸色,“刚才雅儿给她吃的药丹,是一颗保命的金丹,只消是一息尚存,哪怕是受了多重的伤,生了多大的病痛,吃了药之后,歇息几个时辰,便无大碍了。” “这药丹真有如此神奇?”凤祥瑞闻言喜出望外,“世兄,这丹药既然如此神奇,何不将药方交给朝廷,好让要到战场上打仗的士兵们也可以受惠?” 闻言,岳百阳苦笑不已,“如果这保命金丹真的可以大量炼制,我又何必对雅儿发那么大的脾气呢?凤老弟,不是哥哥我吝惜,存心要对小乐儿见死不救,可是这丹药非常珍贵,当年岳家的老祖宗花了上百万银两,最后真心诚意感动了炼丹的高人,也不过就求得了十颗金丹,多年过去,高人不知去向,药方子也随着高人而下落不明,几年来,陆续用了几颗金丹,如今我把最后一颗金丹给了雅儿,当然,最后的结果老弟也见到了,他刚才把药丹喂给了乐儿,现在是半颗金丹都不剩了。” 说完,他笑叹了口气,神情半是苦涩,半是无奈。 凤祥瑞好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这一刻明白了金丹的可贵,也了解世兄没说出口的难处。 不同于凤家的子孙繁盛,一连几代,岳家皆是独子单传,在儿子岳颂雅未出世之前,岳百阳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几乎到了贪生怕死的地步,但他知道那并非因为怕死,而是怕岳家绝了后,没法儿向祖宗交代。 或许也就是这个原因,岳家的祖宗才会不吝惜花上百万银两,也要替子孙求取保命金丹。 但那金丹……却在刚才进了他小女儿的嘴里,就算想要硬逼着她吐出来,现在大概已经化得什么都不剩了吧!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人声骚动。 “老爷,乐儿的烧退了!”凤徐氏探了探女儿的额头,惊喜地叫道。 凤祥瑞回头看着妻子,目光挪到女儿的小脸上,心里松了口气,却不能够表现出高兴。 毕竟是吃了人家珍贵的保命金丹才换来的平安,等于是拿了人家的性命才讨到的安然,他怎么能够高兴得起来呢? “凤世叔,是小辈自己心甘情愿把金丹给乐儿吃下,请您不要太过耿耿于怀。”岳颂雅说完,转头面对爹亲,“爹,颂雅向爹保证,以后绝对会珍惜自己的性命,会让自己变得十分强大,就算不靠金丹保命,也会平安无事,绝不会让岳家断了血脉。” 岳百阳看着儿子,不敢相信像这样的言辞,竟然是从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子口里说出来的,他的心里一方面讶异,也同时有着惊喜。 他的心里百味杂陈,今儿个的事情看似失去了宝贵的金丹,可是,实际上他却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儿子! “好,记住你自个儿的承诺,你是岳家下一代的当家继承人,爹绝对不允许你信口开河,说话不作数,听见了吗?” “是。”男孩的嗓音平平静静的,就像是一池子无风的水面,兴不起丝毫的波纹。 第二章 他昂立在众人之间,一语不发,眸光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沉静,他心里明白,少了金丹护身,就等于丢掉了半条命。 但是,他绝对不后悔将自己的半条命交给那个小女娃,正因为再也没有金丹护身,他才更必须要坚强才对,身为岳家的继承人,他绝对要变得十分强大,强大到让人再也动摇不了他与岳家分毫的地步…… 那一日之后,岁月匆匆,走过了十数个春与秋。 明明不久之前人们还数着日子要过年关,转眼间竟然又快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天,北方的天气还不是太温暖,但冰雪尽融,嫩绿的小芽已经从枯黄的草地挣出了头,抬起了细腰杆儿,准备着让绿意随着春天重回大地。 岳家镇,位于京城往西南方百里之外的一片肥沃土地上,从百年前开始,这里就是一个名闻遐迩的大城镇,以岳家为首,方圆百里之内皆是岳家的土地,镇里的人口数万,大半都是为岳家耕种,为岳家办事当差,他们能有一口饭吃,都是拜岳家之赐。 听说,岳家的第一代祖先让人在岳家镇的某个角落给安了风水宝位,可保后代子孙百年兴盛不衰,而那个风水宝位的确切地点,一直被视为岳家最重要的秘密,外人无法得知。 而在经历十二代之后,传到了岳颂雅身上,在他的手里掌握了大江南北数百处产业,号令上万名儿郎,从盐粮织庄到酒肆票号,都可以看到岳家涉猎的足迹,在江湖上的名声虽不及乌家堡响亮,却也相较不远了。 对于人们总是拿岳家镇与乌家堡相比,岳颂雅一向是不在意的,他很明白岳家与乌家的差别,在海路经商上,岳家确实远远不及乌家,但是,在陆路经营方面,岳家分布的地盘可是更广、更深的。 既然没有既生瑜何生亮的竞争情节之虞,所以,岳颂雅也不会将人们的话往心上搁去。 此时,在摆满娇美花朵的暖房内,男人高大的身形显得格外显眼,但却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 他的眉目十分秀雅俊朗,面皮也是干干净净的,合该是教人感到一股子娘儿味的长相,却只教人看了舒心悦目,动静之间,他的眼神十分沉稳,几乎到了内敛深沉的地步。 他身穿玄色的缎料长袍,外罩着一件镶狐毛边的鸦青色罩甲,合身的剪裁,以及上好的质地纹绣,教他看起来十足的矜贵。 那一年不过九岁的岳颂雅,今年已经二十有七了,人们都知晓他能干,也都知到他是个大善人,每年从岳家分送出去的粮食,少说有几千石之多,若逢荒年,数量还会加倍。 天下人也尽知他生平的唯一乐趣是养花,他所养的牡丹与兰花,总是特别出色,就算是朝廷的权贵们,也都以拥有一盆他所亲养的花儿为骄傲,但他所养的花只送不卖,所以,人们就算是手段用尽,也想取得一盆从他手里送出来的娇美花株,好当成炫耀。 “雅爷。” 听见呼唤,岳颂雅并没有抬起眸光,仍旧是仔细地照料眼前的牡丹花,使着手里的剪子,去掉较小朵的花苞,一株只留下一至二朵,这就是所谓的打剥,怕的就是花枝分脉,分去了养分,日后开出的牡丹便不会好看。 东福走进暖房,来到主子面前,拱手参见,虽然已经近五十来岁,但是因为自家的娘子勤劳着给他熬汤补身,模样看起来约莫只有四十出头。 “嗯。”岳颂雅颔首,语气淡淡地,“事情办得如何了?” “还能如何呢?雅爷。”东福呵呵一笑,“去年秋天时,那些茶农已经与咱们立下契书,白纸黑字写明了取货的价钱,所以就算今年的茶价攀高,他们心里就算不满,也只能以当初与咱们立下契约的价钱交货。” 岳颂雅点了点头,犹是一脸的不冷不热,“记得,态度好些,别教人家有借口说咱们欺侮人,他们毕竟是看天吃饭的农家,要是交出的茶货品质不差,就再给些贴补吧!” “是。”东福点头。 “什么时辰了?” “约莫是巳时中旬了。” “那丫头起床了吗?”刀口一合,又是一朵娇嫩的花苞落下,岳颂雅的眸色始终都是淡定的,没有丝毫不舍。 要想养出好花,心肠就不能太软,该拾掇的,就不能留情,但该下的苦功,也半点都节省不得,人们都佩服他能做大生意,竟也同时能做像养花这样风雅的事,却不知道其实两者的道理是一致的。 “怕是还睡着。”东福提到小主子,唇畔的笑意加深,“雅爷,要让人去把乐儿小姐给请醒吗?” “不必,我等会儿亲自过去一趟。”岳颂雅搁下手里的剪子,取过一旁的湿巾子把手拭净,一边擦着,一边摇头无奈笑叹,“真是奇怪了,我让人问过凤世叔与小婶,他们都说凤家从未有人像那丫头一样会睡,一天要睡上八个时辰,我真怕她睡出什么毛病来。” “雅爷担心吗?要不我让人去找大夫来给小姐瞧瞧。” “东叔在开玩笑吗?”他摇摇头,随手将巾子扔到一旁,过会儿自有人会收拾,“虽然一天睡上八个时辰是过分了些,可是,那妮子绝对是没病的,要不,怎么可能一餐吃进半桶饭呢?” 而且,那还不包括吃进去的菜肴呢! “那倒是,没瞧过哪家的姑娘像咱们家的乐儿小姐那么会吃。”说完,东福与主子相视笑了起来。 虽然他家的乐儿小姐爱吃能睡,醒着的时间少,可是,凡是她那双圆圆的明眸睁着,会说会动的时候,就是一个能逗乐他们的活宝贝。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暖房,一路上,东福跟在主子身后,趁机提禀一些该办的事情,一直走到凤八乐所住的“檀心院”外才歇下脚步。 “忙去吧!”岳颂雅扬扬手,转身就要入内。 “雅爷。”东福蓦地出声喊住了主子。 “还有事吗?”他回眸,觑了手下一眼。 “都已经快九年了!雅爷,算算日子,乐儿小姐来到岳家镇,住进咱们家都已经快九年了,难道,您都没有打算吗?”最后一句话,东福的语气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打算?”岳颂雅挑挑眉梢,唇畔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浅痕。 “是,对乐儿小姐的打算,她今年秋天就要满十八岁了,再拖耗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啊!” “不然,你以为我该对她有什么‘打算’呢?”他加重了语气,特地挑出了那两个敏感的字眼,“再说,就算我真的对她有什么‘打算’,她这丫头就真的能如我所愿吗?” “这……?!”东福一时说不上话,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恕东福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雅爷究竟是如何看待乐儿小姐的?” 难道,就没想过要与她成亲吗?!东福最后打住,没问出这句话。要怪就怪乐儿小姐太得人望,就连他家那口子也急着想知道小丫头究竟能否成为岳家的夫人,成天逼着他来追问主子,究竟有无成亲的打算。 毕竟,打从他们长眼活到现在,还没见过有谁比他家主子更疼爱乐儿小姐的,那股子近乎宠溺的劲儿,足以教天下女子眼红不已。 “你应该也听说过吧!”岳颂雅轻沉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像在谈论天气,“在我九岁时,把自己的保命金丹给她吃了,我们岳家人常戏称那金丹是我们的半条命,如今,她有我的半条命,我没有不保护她的理由。” “就……就这样?!”东福没料想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急着想要再追问,免得回去就给这答案,会被他家那口子给骂死。 “忙去吧!”岳颂雅勾挂起一抹浅笑,净雅的脸庞已经透出一丝肃然,彷佛对方再追问下去,他便要不客气了。 “是。”东福知道主子的脾性,知道不能再追问下去了。 岳颂雅转过身,走进小院门口,忽然顿了一顿,侧身回眸道:“是了,派人把我刚才修拾的那盆牡丹送到相爷家去,就说那是岳家今年春天所开的第一朵姚黄牡丹,这时节才开到紫魏牡丹,连牛黄都还未出呢!现在送去那株姚黄,足够相爷向朋友炫耀上好些天了!” “是。”东福拱手目送主子进门,心里忍不住暗暗佩服。 他知道就算是送上万两黄金,都比不上送去一株姚黄牡丹教相爷开心!眼前这世态,越是高官权贵,就越是爱附庸风雅,他家主子的心思缜密,自然知道送礼当然要投其所好的道理了! 听说,她凤八乐才出生三个月,就吃掉了人家的“半条命”。 那个被她吃掉半条命的人,就是她的雅哥哥,不过,他常说那是自个儿愿意的,没想过要她挂在心上感谢。 但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吃掉他“半条命”的关系,所以,明明出生时身子孱弱的她,体质似乎变得有些与众不同。 她一餐可以吃掉三个大男人所能吃的饭菜,就算吃多了也只长几两肉,从来不长胖,偶尔少吃了,也消瘦得快。 还有,她一天要睡足八个时辰,才能够觉得满足,另外,还有一个身为女儿家难以对外启齿的秘密,那就是她的力气大得不象话,虽然没有认真试过,但是举起几十斤重的大鼎,对她而言应该不是难事,只是因为说出去有损她的闺女儿名声,所以她雅哥哥不许她对外人提起。 对于什么女儿家的名声,她自个儿倒不是太在意,她常被说是直心眼,凡事总有些迟钝,虽然她也没觉得迟钝不好,但她实在很想弄明白,为何她跟雅哥哥说,力气大没有不好,要是哪天他被困在水深火热之中,或是没法子行动的时候,她才可以抱得动他时,被他没给好脸色地睨了一眼。 睡梦中,凤八乐翻了个身,两只小手紧紧地捉住被褥,一张柔嫩的小嘴像是吃着什么似地,不停地咀嚼着。 岳颂雅站在床炕旁,敛眸看着上头睡得又香又甜的丫头,看见她不停地咂动小嘴,就知道她又梦见了自个儿在吃东西,瞧她边睡边笑的蠢样子,想必她正在吃着极美味的食物。 他勾起一抹浅笑,一抹不怎么好心的浅笑,伸手将食指探进她的小嘴里,只见她舔吮了两下,困惑地拧起眉心,又嚅动了两下,忽然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像是作恶梦般皱了起来。 “肉包变成骨头了!刚蒸好的鲜肉大包变成肉骨头了……”她一双如敷玉般的手臂在半空中胡乱地捉着,似乎想把包子给捉回来。 瞧见她这副样子,岳颂雅抑着声轻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妮子真的好可爱,尤其是一边睡着,一边被他捉弄的样子,真是可爱得救他爱不释手。 不枉啊!不枉他九年前就算冒着得罪皇上跟前红人的险,也要从凤家将她给接来岳家镇。 好半晌,他终于收位了笑声,收回大掌,眸光也跟着为之收敛,端出了身为兄长的架势与威严,“乐儿,你该醒醒了,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再不起床,日头都晒着你屁股了。” 话落,没见到她有任何动静,半晌,只见她扭了扭身子,伸手拉了一下被褥,确定有盖到自己的臀部之后,满意地笑叹了口气,再度沉沉昏睡过去。 第三章 “乐儿!”他哭笑不得,加重了语气。 闻唤,凤八乐勉强自己的眼皮撑开一小缝,看见最亲爱的雅哥哥就站在眼前,一抹娇憨的笑容像花儿般绽放开来,“人家的屁股没有被晒到,应该可以不用起床才对……” “对”字还在她的嘴里含糊着,沉重的眼皮子就又合上了,只有那抹挂在唇边的笑仍在。 “乐儿。”他俯身轻唤了声。 “嗯?”她闭着眼,冲着来声处憨憨地微笑。 蓦地,他一只大掌就像老鹰扑击猎物般,揪住盖在她身上的锦被,扬手揭了开来。 “啊——?!”凤八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跑了一半昏睡虫,她两手紧紧擒住被褥一角,只差没有跟着一起被他揪起来。 “把手放开。”他轻抖了两下,却没能成功将她抖下来。 “雅哥哥,乐儿又不是灰尘,你不要这样抖被子啦!把被子还人家,乐儿会冷啦!”她小脸苦苦地皱着,哀声求铙。 听见她的说法,教他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终于,他放开手,而她如愿地得回暖被,“我没有不让你睡,可是你连早膳都还没用,难道不饿吗?还是你只想吃梦里的肉包子?” “雅哥哥怎么知道我梦见在吃肉包子?”听见他的话,把她另一半睡虫给全吓跑了,凤八乐抱着被子跪坐起身,一脸地钦佩与崇拜看着她的雅哥哥,“那你知道吗?后来肉包子……” “变骨头了,是吗?”他淡淡地界面。 这时,婢女左花捧进了一盆温水,要给主子抹脸,他接过左花拧过来的一把湿巾,“吩咐下去,可以传膳上来了。” “是。”左花得令,转身退了出去,离去时,她很努力地掩饰住窃笑,知道主子又被雅爷给唬得团团转了。 “对对对,雅哥哥真聪明,简直就是神机妙算!”凤八乐被他扣住了小巧的下颔,以湿巾拭脸,柔软的嗓音隔着层巾子,听起来有些含糊,“雅哥哥,我不是孩子了,可以自己抹脸了。” 闻言,岳颂雅冷笑了声,似乎不太以为然,“是啊!看外表不似个孩子了,但心性却不知道何时才能长大?” 凤八乐嘻地一声,按住他的大掌,接过绢巾,抹了抹脸儿,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从巾子之后探出来,看起来可爱又俏皮。 “雅哥哥这是为人父母的心态,才会觉得我没长大。”拧过的绢巾有着玫瑰花露的香气,她深吸了口气,这味道无论闻过几次,还是觉得馨香无比。 “你说什么?”他轻浅的嗓调有一丝扬起,微眯的眼眸闪过一抹不悦。 为人父母?这丫头存心要呕他的吗? “是啊!为人父母者,因为岁数较孩子年长,所以永远都会觉得孩子没长大,老是担心东担心西的,雅哥哥就是因为年纪比我大,再加上初识我时,我才三个月大,才会总觉得我是个孩子,要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已经是个十八姑娘了,雅哥哥一定不会觉得我是个孩子。” “你现在说这话,是在提醒我是个老头子了吗?” “不不不,乐儿没这意思,乐儿只是……”在他的注视之下,她眨了眨皓眸,显得一脸无辜,“我只希望雅哥哥可以不再把我当孩子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真不想再把你当孩子。”他轻笑了声,大掌揉了揉她的长发。 “不生气了?”她抬起眼睫,瞳眸里噙着一抹笑意,总觉得在他话里不只听到一个意思,却无法想得更真切。 “气你吗?不,不气,倒是气那些老爱在你面前胡说八道,倚老卖老的家伙们,光想到我就一肚子火。”为人父母?他才不信乐儿这家伙能自个儿想出那番大道理,“以后,少把那些人的话搁上心,知道吗?” “嗯。”她点点头,心想她雅哥哥果然聪明厉害,知道她那些“为人父母”的道理都是听来的呢! 这时,左花领着几名丫鬟把早膳给端进来,其中,光是主食奶子糖梗米粥就有满满一大锅,才端进门,空气里就飘散着一股奶味儿与糖香。 不到片刻的工夫,美味的佳肴摆满了一桌,左花用大碗给小主子盛了碗奶子糖粥,还来不及搁上桌,就被她给冲上接过,凑唇仰首吃了好大一口。 “吃慢些,当心噎着了!” “是。”凤八乐含着一大口粥,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回头拿起筷子,插了颗腐衣包子,张开小嘴,一咬就是一大口。 岳颂雅早就习惯她看见吃的就什么都往脑后抛的脾性,笑耸了耸肩,从左花手里接过一小碗粥,在小丫头的身边坐下慢慢地吃着。 虽然他早先已经进过早膳,但只要他不急着出门办事的日子,在喊醒她起床之后,就会坐下来再陪她吃上一些,他心里也觉得奇怪,不知怎地,有她陪着,吃起来饭菜总是待别香…… 就算不出门,凤八乐身上总会带着一个斜侧的背袋,花色会随着她每天的衣饰颜色不同而有改变,质地都是上好而且结实的,就算让她装上满满的零嘴细点,也都不必担心会裂开抽线。 她所用的那些背袋,自然都是岳颂雅请师傅细心替她订做的,起初,她刚到岳家时,只有一个素色的背袋,说是素色,其实是因为她自个儿也不记得当初那袋子原本的颜色,从她五岁时就开始用了,经过无数次的洗涤与缝补,早就不复原先的模样。 在她的背袋里,除了有吃的之外,还有一个她没离过身的布娃娃,娃娃有一个名字,叫做凤九宝。 对她而言,凤九宝就像是她的妹妹一样,有话就会对娃娃说,毕竟凤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哥哥们的岁数都比她大上许多,她曾经请娘亲再给她生个妹妹,可是娘亲只是苦笑,说自己就算有心也无力了。 起初,她还没有感觉,几回下来,每当娘亲回答时,她总能够感觉到娘亲口气里的无奈,到了最后,她连提也没再提过。 其实,要是当初她的年纪再长些,就会知道让娘亲无力又无奈的理由,在她出生前后几年,一门武将的凤家替朝廷立下战功无数,原本该是件好事,没想到风头太盛,惹到了也是武将出身的孙国舅。 那人借口三番两次的刁难,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才不过几年的工夫,凤家几个年长的儿子接连着被派去戍守边疆。 就在不提娘亲给她生妹妹之后过了好一段日子,在她五岁生辰那一日,她翻箱倒柜找出了还是耍孩时所玩的布娃娃,告诉爹和娘亲,说她给自己生了个妹妹,名字叫做凤九宝。 她明明就是认真的,可是爹娘和六哥七哥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她有点生气,但也不计较他们笑她,因为在那之前,凤家已经太久都没听过那么快乐的笑声了! 后来,每次娘亲想到她给自己生了个妹妹,还是会笑她,可是仍旧亲手给她缝了个小背袋,说这才方便让她带着“妹妹”出去玩。 “雅哥哥。” 凤八乐一手圈抱着心爱的娃娃,咚咚咚地跑进了暖房里,不同于屋外的花园还有着早春的沁凉,屋子里迎面而来是一股子恰到好处的暖意,再凉些便要感觉冷,再暖些便要教人感觉燥热的温暖。 正月过后,在春天结束之前,她知道在养花的地方最容易找到她雅哥哥,有时候是暖房里,有时候是屋外的花园里,只要事情不忙的时候,他就会待在这里捻花弄草。 “雅哥哥。”她蹦跳着走到他身后,又唤了声。 “我听见了。”岳颂雅含笑回眸,看见她红嫩的嘴边沾着白糖屑,伸出大拇指替她拭去,“刚才吃过什么了?” “菱粉糕,吕大娘才蒸好,我刚好路过厨房,她就给了我一块,说剩下的等雅哥哥回屋跟我一起吃。” “你确定厨房是刚好路过?”他轻笑了起来,立刻就见到她脸儿涨红,知道自个儿的谎话被他揭穿了,“菱粉吃多了会教人气滞,浅尝即可,不要贪嘴了,知道吗?” “吕大娘说喝碗热姜汤就可以解了。”话才说完,就瞧见他一道淡淡的眸光朝她扫来,凤八乐吐了吐嫩舌,嘻地一笑,“知道了,就吃几块,多的雅哥哥就让东叔送去给各家夫人吃,总成了吧?” “嗯。”他满意地点头。 凤八乐小脸从他的身后探出,顺着他的视线,望着搁在架上的一盆兰花,说是兰花,不过就是长在小巧青花瓷盆里的几片厚叶子,“雅哥哥又在照看那一株开不了花的兰花了吗?” “它不是开不了花,只是还没开花。”他摇头笑叹,纠正她的说法。 “我觉得它是开不了花了。”凤八乐的口吻像极了铁口直断的半仙,“雅哥哥都照顾它几年了,就没见它开过半朵花,我看雅哥哥就别理它了,瞧这里那么多牡丹兰花,无论哪一株都长得比它美。” “可我就想等它开花,不成吗?”他回眸笑睨着她,正好对上她抬起的一双清澈瞳眸。 “那……那让我说说它吧!”她拍拍胸脯,越过他身边,走到那一盆小小的兰花株前,“花儿呀花儿,你快些开花吧!不要枉费我雅哥哥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好歹你也开一次花让他瞧瞧,好吗?” “乐儿,你这算是变相的在偃苗助长吗?” “才不是,我只是气不过,雅哥哥你明明就在那花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可是它知恩不报,简直就是没义气到了极点。” “你怎么晓得它是知恩不报呢?或许,它压根儿就没感觉。” “那……那就更不应该了!”一听之下,凤八乐脸儿鼓得更圆了,幼稚地跟一株花拗起气来,“雅哥哥,我看你就放弃吧!这种花儿不养也罢!” 听她如此认真地为他打抱不平,岳颂雅轻沉地笑了起来,浑厚的嗓音在温房里回荡不绝。 “乐儿,养花需要耐心,怎么能够它不开花,就跟它拗气呢?兰花本来就是慢长的花品。”他执起她的手,走到一盆姿态婉媚绰约的紫色兰花旁,“就如同这盆陈梦良,也是十分难养,虽是好不容易开了花,但你知晓吗?要看它长至一盆盈满,大概需要六七年的时间。” “这么久?!就不能令它再长得快些吗?” “能,当然不能。” “像牡丹一样做嫁接吗?”她眨眨美眸,想到每年在社后重阳之前,她雅哥哥总有见不完的访客,每个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可以得到他所栽培的牡丹分枝,一般坊间约莫五千文就能得到的姚黄牡丹枝条,有人出了万两黄金,她雅哥哥依旧不为所动。 岳颂雅笑着摇头,“不,把它的盆给碎了,从根分起。” 闻言,她软嫩的小脸上有一瞬间惊讶,觉得那过程听起来有些残忍,就算明知道花儿不会感觉疼痛,但她还是觉得那过程像是把它给割了宰了,被硬生生地剖开了一样,“可是,那盆花明明长得好好的,看起来很美,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不行,要养好兰花,心不能不狠。”他的嗓音轻浅,就像是一阵抹地而过的风,虽然徐柔,却教人心底有些发寒。 第四章 凤八乐仰起娇颜,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教她心里有些难受,却又说不出那窒住她心里的闷滞感,到底是为何而来。 她想,就算是吃了几百块菱粉糕,都不会有那股子满闷的感觉吧! “雅哥哥,不好了!”她从秋香色织锦背袋里取出了布娃娃,挡在苦皱起的脸儿面前,“九宝说她刚才吃菱粉糕,心口有些不舒服,我要快点带她去喝热姜汤了。” “想必她吃了不只一块吧?”他从她手里接过凤九宝,哭笑不得的目光却是瞧着她的。 这丫头,说不聪明脑筋倒也灵活,一直以来,要是做了什么错事蠢事,总是能够很理直气壮地推到她家“小妹”头上。 “真的只有一块。”一大块。 见她头垂得低低的,岳颂雅就知道她话里有鬼,不过见她微拧眉心,脸色有些泛白,料想她的胸口必是闷得极不好受,决定不在这个时候追究下去,一手揽住她,一手抱住她家“小妹”。 “九宝。”他对着娃娃说道:“真的疼得极难受吗?忍着些,雅哥哥这就带你去讨碗姜汤喝,如何?乐儿,你也要顺道来上一碗吗?” “嗯。”看着他眉目噙笑的温柔表情,凤八乐撇撇嫩唇,忍不住觉得有些闷气,她老是觉得雅哥哥对九宝的态度,比对她还要好呢! 她决定了,以后要是谁再对她说,在这世上雅哥哥待她最好,她就要回说才不是最好,就算是好,也只是第二好,他呀!对她家小妹才真是呵护备至,从没发过半顿脾气,也没说过半句重话呢! 早春的三月,徐徐拂上面的微风,仍旧教人感觉到冬天脚步未去的寒凉,需要细细的分辨,才知道那并非冻人的北风,而是沁着暖意的东风了。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是天候尚冷,所以临出门前,左花给主子取来一个灰貂毛做成的覆额给她戴上,貂覆额的央心嵌缀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与她白净圆润的脸蛋和一袭穿枝牡丹罗纹的袄子相称,显得分外娇贵可爱。 凤八乐只让马车接连到闹街之外,因为里头都是些羊肠小道的胡同,再加上商人们都在做生意,秉着马车反倒不方便,而且还会打扰到别人。 左花深知小主子是个贴心的人儿,早就已经习惯了,其实马车挂着岳家的旗帜,再加上车里坐的人是小主子,她相信大伙儿应该都不会介意,因为她一直都是深受众人喜爱的。 可是,就是因为她不会仗着有当家的疼爱,就做出一些教人困扰的事,才会有许多人更加爱护着她吧! “快!左花,瞧这时辰,文大叔的包子应该已经快蒸出笼了吧!”凤八乐心里一急,加快了脚步。 “小姐不急,文大叔知道你会去,肯定会给你留一份的。” 闻一言,凤八乐才松心缓下脚步,忽然想想不太对,“不成,要是他的生意太好,忘记要留给我了,那该怎么办?” 左花轻呵呵地笑了,她家小主子就是这一点令人觉得好笑又无奈,她总是不能明白岳家镇上这些街坊邻居们对她的喜爱程度,总以为自个儿是会被轻易忘记的,殊不知事实正好相反。 果不其然,主仆二人才刚踏进闹街里,大伙儿见到凤八乐到来,热络地向她招呼。 “乐儿姑娘,晨好啊!来来来,让冯大妈请你喝一碗杏仁茶。” 冯大妈的话才吆喝完,就被隔壁摊的麻子给抢白道:“去去去,一大早喝什么杏仁茶,喝了凉气,早上就该吃碗面茶子才对,放眼这岳家镇,有谁家的面茶子比我二麻子做的还道地,乐儿姑娘,让二麻子弄一碗面茶子给你吃,绝对让你填饱肚子。” “填饱肚子?二麻子,你当自个儿在跟谁说话?”对面卖炸热糕的壮硕大汉,说话倒是慢条斯理,“当家的自然是让乐儿姑娘吃过了早饭,才让她出门的,哪里需要你的面茶子填饱肚皮?” “是,小姐是吃过了没错。”左花笑着回答,每回陪小主子出门,就最爱看这些街坊们为她斗嘴的场面,有趣得紧。 “冯大妈,麻子叔,大石哥,乐儿今天不能跟你们闲话家常了,我要赶着去买文大叔的包子,我要赶路了,怕去晚了买不到。”凤八乐露出充满欺意的可爱笑容,一双莲足没停歇过。 直到她跑远了,还能听见冯大妈的大嗓门从后头传来,“乐儿姑娘,你慢点儿走,别着急,要是那个文包子敢让你买不到包子,我冯大妈绝对不饶过他,走慢点,小心别跌跤了。” “是啊!敢不给你留包子,我大石绝对赏他一顿饱拳——” 她们都转到岔口的另一条街上了,都还能听见他们的嚷声,这会儿,谁都知道她要来买包子,一个个飞快地让路,教凤八乐红了脸,觉得真是不好意思,投给每个人一抹娇怯又可爱的笑容。 远远的就能看见包子铺外聚集了不少人,文叔的包子一直都是这闹街上最抢手的点心,不只是皮薄馅多,就连馅里的汤汁尝起来都特别香。 “八乐妹妹!” 一道柔软的女声喊住了她们,左花先回头,看见喊住她们的女子,脸色微微地垮了下来,才想回说她们正忙着,她的小主子已经转过头,看见来人了。 “亭嫣……姊姊。”凤八乐叫得十分拗口,似是不太习惯。 毕竟她与宋亭嫣称不上太熟识,也不过就是那天见她在大街上被几个人纠缠,出面帮她解围,从此之后,她就希望二人可以姊妹相称,听说是从小在京城长大,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有浓浓的京味儿。 “几日不见了,敢情忘了姊姊不成?”宋亭嫣主动上前牵住她的手,刻意地将左花冷落在一旁,与她一起走向包子铺。 凤八乐摇摇头,想停下脚步等左花跟上来,但一只小手却被宋亭嫣给扯得生痛,只好闷着声任由她带着往前走。 “刚才,姐姐大老远就看见人们在给你们送这送那,好像……这岳家镇上的人好像个个都认得你呀!” “是呀!”凤八乐点点头,不住地回头望,心里只觉得奇怪,怎么左花老是跟不上来,总是被宋家的婢女给挡在后头,“不只他们识得我,我也都识得他们呀!毕竟,我从九岁就住在这儿,他们可都是看我长大的父执辈,再说,这岳家镇的口数约莫有五万之众,称得上是一个大镇了,他们大多数一家老小都是替岳家做事的,只要雅哥哥一声令下,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在这岳家镇都无所遁形。” “这么厉害?”宋亭嫣媚眸之中闪过一丝光亮,只是隐藏得很好。 她从小生长在京城,再加上长在官宦世家,原本是不把岳家镇这种小地方搁在眼里,可是因为她的一时莽撞,惹得她的贵妃表姊不高兴,一时片刻在京城里是待不下去了,所以她娘亲便托远房的婶母,让她来小住几个月,等风头过了,她就可以回京去了! 但现在,她不急着回京去了,因为这岳家镇完全出乎她的料想,而她也听说了,岳家的当家是位俊尔不凡的美男子,至今尚未娶妻,要是她能够摹上这门秉龙快婿,再唆使他把岳家的总舵移到京城,那她宋亭嫣可就是风光了,虽说身分不过是商人之妻,但是,凭岳家的钱财势力,绝对能够教她吃穿不尽。 “嗯。”凤八乐笑着点点头,一张嫩唇弯得就像新月似的,“所以我很聪明,从来就不跟我雅哥哥玩捉迷藏,因为我一定玩不赢他。” 这时,两人正好走到包子铺门口,凤八乐笑呵呵地朝店铺里喊道:“文叔,乐儿来了。” 见着了她,文叔满脸笑意,恰好听见她刚才说的话,也顾不得一堆客人上门,凑过来笑道:“那可不一定啊!乐儿姑娘,要是你跟当家两个人,咱们一定选站你这一边,绝对不会把你藏的地方告诉当家的。” “真的?”一双圆滚滚的眼眸闪闪发亮。 “那当然!” 她被逗笑了,“文叔,给我十个包子。” “好好好。”听见她要十个包子,文叔赶忙回头替她准备,这时左花终于赶了过来,把准备好的厚棉巾递出来在桌上摊开,刚好给他放包子,“刚蒸好的大包子,十个够吃吗?” “够吃,很足够了。” “不成不成,再多给你几个,回去跟当家分着吃,只消想到乐儿姑娘一大早就赶着来买文叔的包子,就让我觉得窝心,今儿个就算没赚钱,心里都觉得舒坦快活。” 说完,他又拿出了几颗大包子就要往那个厚棉巾里搁,她也二话不说让他把包子搁进去,然后让左花再掏一锭银子交出去。 “文叔当然不可以没赚钱,小孙子不是才刚出生吗?乐儿那天回去问了东婶婶,她说养孩子是最花钱的,文叔不需要钱,您儿子和媳妇也会需要,该让他们多赚点钱,好放心再生一个娃娃给小孙子作伴。”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布巾给绑起来,这棉巾的质地透气不闷湿,因为非常厚实,所以能够保温,绑好了之后,左花伸手拎接了过去。 “乐儿姑娘,你这——?!”文叔手里拿着推辞不掉的银两,听了她所说的话,心里一阵热腾。 “文叔,我先回去了,改天过来瞧小孙子。” “好。”见她们主仆两人就要离开,文叔忽然出声唤道:“乐儿姑娘。” “怎么了?文叔。”她回眸微笑,眨了眨眼。 “没事,我只是在纳闷,怎么乐儿小姐如此会吃,就是不长肉呢?”文叔说完,用手摸了摸下巴,似乎想不明白。 凤八乐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不好答复,她原本想说虽然没长肉,可是长了一身力气,但是她答应过雅哥哥绝对不对外人说,所以只好默着声不回答,以傻笑充数了。 “咱们走吧!”宋亭嫣不想再让老头子继续废话下去,拉着她的手转身就走,留下身后的众人满脸错愕,还想这是哪家的姑娘呢! “亭嫣……姊姊,我还在跟文叔说话。”凤八乐忍住了不跟她使劲儿,她不是没力气挣开她,反而是因为太有力气了,所以不敢轻易使出来,怕伤了人家就不好了。 “可是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呀!”宋亭嫣不觉得自个儿哪里不对,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小姐!” 左花再也忍受不了宋家的婢女老是喜欢挡在她面前,不着痕迹地踢了她一脚,趁着对方捂着痛脚时,飞快地追上主子,把两人给硬生分开。正好,这时候远远瞧见马车前来迎接,她脚步一刻也不停地拉着主子,送上了马车,却在最后一刻给宋亭嫣给拉住了门,硬是以手给横在门间,让她们关不上门。 从小,凤八乐就不是一个性格强势的人,所以对于宋亭嫣的所做所为,无不教她感到惊讶,“亭嫣……姊姊,你的手搁在那儿,会被人夹伤的。” 或许不是因为真心认为自己与宋亭嫣是亲近的,所以每次在喊出姊姊这两个字时,总是无心地顿了一下。 “只要你别让人关上门,我就不会受伤了。”宋亭嫣娇笑了两声,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马车的内部陈设,里头不只宽敞,所布置的枕椅与小桌小柜的,都是极考究细致,想到是凤八乐这个笨丫头在享用这些东西,她的心里就有千万个不甘愿。 第五章 “宋姑娘,我们小主子还要赶路回去送东西,失陪了!”左花使了个眼色,让人从后头将宋亭嫣给拉开,车门一关,厮从跳上车,扬长而去。 马车里,凤八乐神情显得有些困惑地看着左花,“她这是要做什么呢?要是真教门给夹伤就不好了,难道她不知道吗?” “她知道,可她就是吃定了主子心软。”说完,左花无奈地摇头,心想回去之后,就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东总管,要他以后多派两个人手跟着小主子出门,才不会让今天的事情重演! 三堂会审。 除了这个字眼以外,岳颂雅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儿,来形容几个老头儿一字排开对他的严酷拷问。 岳家祠堂里,此刻弥漫着凝重的气氛,成列的祖宗牌位沉默着,将烧亮的火烛衬得格外耀眼,岳颂雅是当家做主的人,自然是坐在首位上,不过,这个显示身分尊贵的位置,眼下却正好是给他安排的拷问台。 “雅爷。”坐在副座首位上的白发老人首先开口。 “是。” 岳颂雅平淡的嗓音轻浅,却不失礼数,毕竟于情于理上,他都必须敬重这几位老人家,对于岳家能有今时今日,这些长辈们出力不少。 “是该成亲了吧!雅爷。” “是。”他说话的口吻依然不冷不热,虚应的成分居多。 从一开始的每年一次,到半年,到三个月。现在变成了三天两头把他请进这个祠堂,逼问他为何还不娶亲,替岳家传宗接代。 说实话,他常在想这些老人家究竟要到何时才会感到烦腻呢? 就是因为不想让乐儿有机会撞见这场面,所以一大早就找借口要她出门,让她去买包子了。 他侧身从一旁端起茶盅,揭开盅盖,徐慢地以盖子拨着茶沫,视线盯着茶汤,却能够感觉到四位老人家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最慢就年底吧!”另一侧脸色微黑的老人也开口了,他的发色是灰白的,犹记得当年第一次向主子催婚时,他秋爷的头上没有半根白毫,如今已经是白了大半了!“乐儿小姐十八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在她这年纪,不知道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了!” “乐儿她……不是别人。”最后,岳颂雅茶连沾唇都没有,就盖上盅,搁回案上,扬起眸光,扫视了几位老人家,“她还需要一些时间,这些话当着我的面说就算了,谁也不许去向她提,知道吗?” “但……”秋爷还想开口,却被对面的白发老者给扬手制止了下来。 “雅爷。”白发老人站起身,几位同伴也跟着一起站起来,“我们的心里清楚,你的心里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岳家需要继承人,咱们都知道你中意乐儿姑娘,你是怎么疼爱她的,大伙儿有目共睹,如果雅爷真的执意要等乐儿姑娘,岳家上上下下没人敢吭一声,但是,继承人的事情要先解决,或许,雅爷可以考虑与其它女子先诞下一子半女,与乐儿小姐的婚事就从长计划,这是我们几个老头儿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法子。” “你们——”岳颂雅按住椅背,猛然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几位老人家,最后,他只是深吸了口气,闭眸沉声道:“你们说的事情我会考虑,都先下去吧!” “是。”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依言退下。 直至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远离,岳颂雅坐回位置上,靠上了椅背,沉沉地吐了口气,唇畔忍不住勾起一抹苦笑。 一路上,凤八乐都将包子给捂在袄子里,就怕它凉掉了会不好吃,赶着要送回家给岳颂雅吃。 马车才刚停住,她就飞快地跳下车,像是火烧屁股似地往里头跑,就连东福与几名家仆见着了她,向她打招呼,她都没有留心注意。 到了书房门外,她停住了脚步,虽然想直接闯进去,可是她被教过规矩,不可以冒冒失失的,如果里头只有她雅哥哥在,那倒无妨,就怕还有其它管事在里头,教人见了觉得她没家教。 她不介意别人觉得她没教养,可是她不希望人家说她在雅哥哥家里学得没教养,被人给传出去,坏的是他的名声。 “雅哥哥在吗?”她像只蚱蚂似地跳着脚,心里好着急。 才刚见过几位管事,处理了几件事情,正靠在椅背上闭眸养眠的岳颂雅听见她的声音,笑着睁开眼睛。 “进来吧!”他笑说,心想这妮子的规矩似乎被他教得太好了。 一得到允许,凤八乐立刻推门而入,见着了他,笑得合不拢嘴,从袄子里拿出一大裹包子,搁到他的面前摊开。 “来,文叔铺子里刚蒸好的包子,趁热我就赶着拿回来给雅哥哥吃。” “这么多?”他看着十几颗还冒着些许热气的包子,表情讶异。 “本来只买十个,可是文叔硬说要多送我几个,当然,我让左花付钱了,没让文叔吃亏。” 她一边说着,一边拖来一张圈椅,原想搁在他左手旁的桌侧,却见他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她点点头,把椅子搬到他旁边,搁妥了之后,一屁股坐下。 她年纪尚小时,还会坐在他的腿上,可是,近些年不这么做了,自从来了初潮之后,东婶婶与各院夫人总会对她耳提面命,说男女授受不亲,她是个女儿家,自然是要遵守分际。 岳颂雅知道这么教导对她而言是好的,她适应得挺好,反倒是他觉得有些失落,只是没将心里的失落诉诸言语罢了。 “雅哥哥今天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吃文叔的包子呢?” “你想吃东西的时候需要有理由吗?” 闻言,她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有,不需要理由。” “那不就得了。”他笑推了下她光洁的额心,随手拿起一颗包子,张嘴咬下一大口,感觉那香弹有劲的面皮与肉馅儿对他而言就像及时雨,经过“三司会审”的拆腾之后,他倒是真的有点饿了。 看着他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她带回来的包子,凤八乐笑得好甜,感觉比自己吃的时候更香更甜。 “好吃吗?”她笑问。 “文叔做的包子,岂有不好吃的道理?”见她有些失落地微噘起雅唇,他不慌不忙地又说道:“还有我家乐儿辛辛苦苦的把它捂在怀里,才让它还趁热就到我手里,这包子真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乐儿?” “嗯?”她眨眨美眸,微启嫩唇,笑视着他。 “谢谢。”他扬起一抹浅笑,拿起一颗肉包往她半张的嘴里塞去,“你也吃吧!真的很香很好吃。” “不,雅哥哥先吃,吃剩了我再吃。”她很克制地小口嚼着咬进嘴里的面皮,心里是想吃的,但就怕吃得太尽兴,一下子就把包子给吃完,到时候她雅哥哥就没得吃了。 “敢情你是要我一边听着你肚子里的馋虫在叫,一边吃着包子吗?”他看看她,像是在说她太过分,存心是要他用罪恶感当加菜。 “我才没有——”话还在她嘴里喊着,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飞快地按住过分诚实的肚皮,害羞地干笑了起来。 “吃吧!”他笑说。 “嗯。”她点点头,拿起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虽说有些饿了,但他吃了两颗包子止饥之后就停住,又开始埋首\公事之中,是她趁着他不注意时,悄悄地又在他的手里塞了第三个包子,他才回过神,转眸笑视了她一眼,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浏览帐目。 凤八乐坐在他身旁,专心地吃着包子,倒也不觉得无聊,反倒是她平常觉得无聊时,会来书房陪他坐上一段时间,如果他不忙的话,就会陪她说说话,如果他忙着接见手下或处理事情,她就会乖乖坐在一旁等着,常常等到睡着了,有时是躺在长榻,有时是靠着他厚实的肩头,尤其是后者,总是能教她睡得特别香、特别沉。 其实,他们不是一开始就很要好的,九年前,她被送来岳家镇时,几乎是天天哭着想家,想爹娘与亲人,弄不明白为何自个儿要被送到这个地方,半夜里怕孤单睡不着,就抱着九宝哭到天亮。因为不想待在房里只是哭,睡不着的夜晚,她就抱着九宝在岳府到处乱晃,其实她根本没概念这地方有多大,只觉得永远有逛不完的庭园与院落,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就算只有一个人走,她也不会觉得害怕。 后来,她才知道,是雅哥哥料想她应该会想出来走走透气,让人在每个地方都亮着灯,值夜的奴仆也比平常多上一倍。 直到有一夜,她晃进他书房的小院,也就是这里,看见里头亮着灯火,门也是打开的,她正觉着肚子饿,闻见里头有食物的香气,不知不觉就走了进来,他见了她,有一瞬间的讶异,然后露出了微笑。 “如果你没有想去别的地方,就待下吧!”他说。 不记得是因为走累了、还是饿了,她才不过迟疑了一下,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紧紧地抱着九宝,望着他,看见搁在他案头上的一碟菱粉糕,不停地直吞口水,当她闪神发现他已经不在位置上时,就见到他出现在她的眼前,手里端着那碟菱粉糕,搁到她手边的几案上。 “吃吧!如果不够吃,我再让人送几碟细点进来。” “你不吃吗?” “不吃,统统都给你。” “也可以给九宝吗?” “九宝?那是谁?” 她把怀里的娃娃高高举到他面前,“她就是九宝,是我妹妹,是我自个儿替自己生的妹妹。” “你生的?”他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浅痕。 “嗯。”她用力点头,把娃娃抱回怀里,小声地对娃娃说:“九宝,你也想吃那点心是不?” “吃吧!给你,也给她,我听见了,她说你不只没好好吃饭,连带着把她也给饿坏了。” 听他说能听见九宝的声音,她觉得好讶异,顿了一顿,她才怯生生地开口问道:“九宝问,该怎么称呼你呢?可以喊你雅哥哥吗?” 这一瞬,勾在他唇畔的笑意更深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觉得这称呼挺好,以后,你就这么喊我吧!” 雅哥哥。 从那一日之后,她就开始用这三个字唤他,起初,他不以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待他发现时,这丫头已经喊着喊着,真的将他当成了亲哥哥。 不过,被她当成兄长,总比被她当爹当娘来得好! 虽是无奈,但他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雅爷。” 在屋里听见主子亲临,杨远赶忙着出来迎接,“雅爷要来怎么不先派人说一声,手下有失远迎,请雅爷恕罪。” 岳颂雅走在前头进了主屋,被请坐在主位上。 “杨叔不必多礼。”岳颂雅微笑摇首,“听说我家丫头在杨叔府里?忙完了事,我派人回府接她要一起去梨园听戏,却没料得到回报,说她来了杨叔府里一下午没回去,所以我顺道过来一探究竟。” “是,乐儿小姐是来了,来看我家闺女儿试嫁衣,不过都进去快两个时辰了,应该已经试完了才对,不知道几个小姑娘们在屋子里磨蹭什么,雅爷,不如就跟老夫进去瞧瞧,您也好顺道接乐儿姑娘。” “是,杨叔请了。”岳颂雅起身扬手。 “不敢。”杨远让了让步,让主子先行。 第六章 他们从廊侧的小门走入后屋院落,庭院的幅面不大,但是每一处的陈置都是极富心思,岳颂雅记得乐儿每次从杨家回去,就会一直嚷着她喜欢这院子,说杨姊姊的娘亲不只心巧,就连金鱼儿都养得特别好。 “杨叔不是说年后就要动工,再扩建一个合院吗?怎么还是静悄悄的不见动工的痕迹呢?” “是,多谢雅爷关心。”知道主子把自个儿的事搁在心上,杨远直觉窝心,连忙点头,“是要再建个合院,等闺女儿出嫁了,就会开始动工,要不,咱家的小儿子明年也要娶媳妇儿了,待他再成亲,这屋子就不够位了。” “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几位管事常说杨家的小儿子还是个青屁股的小子,怎么明年就要成亲了?!”话毕,两人相视笑了起来,对于这段往事都是记忆犹新。“新媳妇的人选决定了吗?” “是,是一房远亲介绍的姑娘,娃陈,在新州当地是个大家族,他自个儿到新州去瞧过,说是个模样白净乖巧的姑娘,心里也是喜欢得紧,要不是已经按着要给闺女儿办喜事,那小子还打算今年就把人家姑娘给娶回家呢!” 说完,杨远无奈地叹气,想到儿子是又好气又好笑。 岳颂雅也笑了,“能娶到自个儿喜欢的人,是一件好事,他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有了意中人,难免会急躁些,这个自然。” “是,雅爷说得是。”杨远点点头,不自觉地看着主子,心想就算是在他血气方刚的年纪,也不曾见他冲动过,从他还是小少爷,到现在已经是岳家的当家,那股子沉静的气质未曾改变过,就像是从娘胎带出来的一样。 其实,他不该在主子面前提婚事的,只要是待在岳家做事的老部属们,都听说过几位长老对主子逼婚的事。 只是,主子不愧是主子,他这个提的人心里觉着疙瘩,却只见他犹是一脸淡然,丝毫不受影响。 其实,在岳颂雅心里并非完全不受影响,他想到了乐儿,想她在见到别人穿上新娘喜服时,心里究竟是作何感想呢? 只是觉得好看,还是心里会觉得羡幕呢? 犹记得第一次发现她的力大无穷,是在带她去东山骑马时,她发现了一只小野猪被兽器给夹住了腿,她想也不想,一双手就把兽夹给扳开,那明明是一具就算是捕了大老虎都不可能挣开的顽铁,却被她一个姑娘家给徒手打开。 他想,既然凤家回复他说从以前就不曾出现过像她如此奇特的孩子,会不会是当初他给她吃了金丹,才让她变得贪吃能睡,而且一身蛮力呢? 但那也只是他的猜想,没有人可以替他们证实。 毕竟,给她吃的是最后一颗金丹,这世上再也没有多余的金丹,让他给别的孩子吃了,好验证儿提时吞了金丹,体质会变得像她一样。 那她近乎迟钝的单纯心眼儿,也是因为吃了金丹的缘故吗? 他泛起一抹苦笑,轻摇了摇头。 杨远将主子带到闺女的房门外,就在他举起手要敲门之际,房里忽然传来凤八乐的惨叫声。 “不要!住手!快住手!雅哥哥……快来救乐儿啊!” 听见她的喊声,岳颂雅脸色回然一变,眨眼间已经踹开了门板,还不待旁人反应过来,已经率先闯了进去…… “不行!住手!我不要擦胭脂……” 凤八乐一步步地往后退,看着她杨姊姊手里沾着胭脂的饼儿,就像是被拿着把刀追杀一样,一手提着裙摆,不停地往后退。 “就擦一点,乐儿,你瞧自个儿一身大红喜服,那么好看,再擦上点胭脂,一定更加生色漂亮,就一点点,杨姊姊就只给你擦一点点。”杨三妹料定了她穿着层层迭迭的嫁衣,行动不会太利落,见着她一步步往后退,自个儿就一步步逼近,好像是看准了猎物,绝对不许她跑掉! “不要!住手!快住手!雅哥哥……快来救乐儿啊!” 话才喊完,蓦地,门板砰地一声被踹了开来,岳颂雅高大的身影像道虹光般一抹而入。 “乐……儿?”他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那个被逼退到墙角,穿着一袭红色嫁衣的女子,真的是他的乐儿吗? “雅哥哥?”虽然嘴里喊着他,却没想到他真的会出现。 “你——?”好半晌,岳颂雅说不出半句话。 他千万都没有想到冲进门,会见到她穿着一身新娘喜服,那茜红的颜色将她白净的肌肤衬得格外柔嫩,一头青丝教人给挽成了双螺髻,上头精心缀饰着宝石簪子,那合该是嫁做人妇才许梳的发髻在她身上添了几分别致的韵味。 她好美!美得出乎他的料想。 直至这一刻,他的心里才真正体悟到,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就算她的心性仍有几分不成熟,但是,在他面前的她,无论从哪个角度瞧起来,都已经是个美丽的俏佳人了! “不行,雅哥哥不要看,乐儿穿这身衣服好奇怪,你不要看!”她捂住直比嫁衣嫣红的小脸儿,“杨姊姊,我就说不要穿了啊!你说这下怎么办?被雅哥哥给看见了,你说怎么办!” 一定很丑!一定不好看! 要不,她雅哥哥盯着她的表情,不会像是硬生生被人从喉咙里塞了一颗大鸡蛋,他一定也觉得她奇怪,所以才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岳颂雅定了定神,恢复了冷静,但那只是表面,在他心里犹有着激动,他走上前去,拉下了她的双手,敛眸笑视着她泛红的脸蛋。 “不奇怪,你穿这身衣服很美,因为太好看了,所以雅哥哥一时瞧得出神了,并不是觉得你奇怪。” 他伸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发与颊,修长的指尖有些许迟疑,就算是亲眼目睹,他依旧是不敢相信。 “真的?”她破涕为笑,见他点头,才真正宽心下来。 “爹,你瞧,多好看的一对壁人。”杨三妹退到爹亲身旁,用手撞了撞他的手肘,忍不住一脸得意。 “你这丫头!不许你寻主子们玩笑。”杨远没好气地斥责了声,心里虽然觉得女儿胡闹,但却不生气,她是该得意呀! 三两下的工夫,就闹得主子变了脸色,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还不曾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呢! 是一对壁人没错!眼前这一对确实是天造地设的壁人!杨远含笑点头,心想虽然时候是早了一点,不过,他是该吩咐所掌管的绣庄拨出几名最手巧的织女,给两位主子准备织制喜服了! “三十万两?好大的胃口。” 岳颂雅坐在书案前,眸光沉静地看着从朝廷送来的文书,唇畔勾着一抹浅痕,似笑非笑,看不出他此刻真正的表情。 “雅爷,这太不寻常了!饶是乌家堡也不过就被要求认捐五万两银子,三十万两确实太过分了!” 岳家几名重要的长老与管事都在书房里,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疑惑且愤怒的,并非岳家出不起这数目,而是朝廷此次用兵与赈灾需要的银两不过八十万两,就要他们岳家出将近一半的数目,实在说不过去! “这件事情确实不寻常。”岳颂雅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不冷不淡,“三十万两不是问题,而是出这样的事,竟然没人先来知会一声,看来,消息不假,朝廷最近出乱子了。” “雅爷的意思是相爷他……”东福说到一半,迟疑地顿住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做这种猜想。 身为主子的贴身近臣,东福知道当年凤家出事时,主子所做的不只有把乐儿小姐给接来岳家镇住,因为保护凤家形同得罪了洪国舅,为了不让他有机会找碴儿大作文章,主子花了好大的功夫在安顿朝廷的关系,当然,在中途的过程中也花了不少银两,总算是将风波平息下来了。 这些年来,因为与相爷的关系交好,所以也就平平安安度过了,没想到在九年后,竟然又出了乱子! 岳颂雅沉默不语,那抹勾在唇畔的痕迹依旧是浅浅的,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像一抹锐利的锋芒。 或许,是他所打的如意算盘被发现了吧! 因为被发现了那件事情,所以相爷才会明知道认捐的事情对岳家不利,却偏偏不派人来通报他一声,好教他及时做准备! “东总管,我有多久没上京城了?”他扬眸问。 “约莫有四个月了!这几个月忙着年关作帐,还有各地分舵主回来岳家镇做整年的盈余汇报,才让您忙得没空上京城去。” “是吗?”他笑耸了耸肩,“难怪我觉得明明没出门,却老是有忙不完的事,见不完的人,或许我真是天生注定要劳碌,要不,怎么才刚清闲下来,正打算要陪乐儿去梨园好好听上几出戏,就闹出这乱子呢?” “我也要跟雅哥哥一起去京城!” 从一个时辰前听到岳颂雅隔天要出远门,而且是去京城之后,凤八乐就变成了一只跟屁虫,到哪儿都跟在她雅哥哥身后,喊着嚷着,就是同一句话,要跟他一起去京城! “不准。” 这句回答,岳颂雅已经说了不止上百次,但是,好像就没法子让她听进耳朵里,他心想这丫头是怎么了?今儿个就是不肯听话! 他拒绝了上百回,也就代表她求了上百回,终于,凤八乐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难受,眼圈儿泛起一层红晕。 岳颂雅见她就要哭了,还是硬着心肠不让自个儿改变心意,毕竟现在京城的形势不明朗,不是一个可以带着她回去探望家人的好时机。 但他也知道她不是存心要问,这些个月他总是忙进忙出,已经好一段日子没陪她了,她一向也不是个会死缠烂打,想要的东西非要到不可的人,因为不是这样令人讨厌的个性,却还是强撑着薄薄的脸皮子向他耍赖,再被他一次次拒绝,是真的挺难受的吧! “哭吧!我不会安慰你的,尽管哭吧!”他敛眸瞅着她,看见她再也忍不住一颗颗泪珠滚了下来。 “呜……”她抽噎了下,哭了出声。 一旁的左花与东福见到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无不心疼,但是主子在场,他们不好说上话。 “给我巾子。”她抬起哭得满是眼泪鼻涕的小脸,向他伸出手。 “什么?” “给我巾子,我要擦眼泪和鼻涕。” “不哭了吗?” “不是,我只是要擦眼泪和鼻涕。”再不擦,两管鼻涕就要掉下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还要继续哭吗?” “对……”她点点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使了使眼色,让人递巾子给她。 “鸣……我要去京城,我要回去见爹和娘,我要去……”她像是跟自个儿的眼泪有仇似地,拿着手巾拚命用力地擦。 “乐儿?”他喊了声,忍住了替她拭泪的冲动,看着她把自个儿细嫩的肌肤擦出一道道红痕。 “我要上茅房。”她突然抬起头说道。 这妮子!岳颂雅立刻在她跟前收起了担心的神色,恢复了冷静,沉着嗓问道:“你到底是要哭还是要上茅房?” “我要哭,可是也要上茅房,雅哥哥,我现在真的很急,不去的话就要尿出来了。”她双手交握在身后,夹紧双腿,勉强忍住尿意,从刚才就一直当跟屁虫,当到忘记去小解了。 第七章 “你现在要哭还是要上茅房?只能选一个。”他拉沉了脸。 “你——”如果不是一定要跟她绷着脸,他其实很想笑出来,虽然纵横商场多年,心思变得敏锐狠辣,但是总是料想不到她究竟还能说出多少令人啼笑皆非的话语。 见他抿唇沉默不语,她仰起泪眸瞅望着他,“我先去上茅房再回来哭,然后跟你一起去京城。” “言下之意就是三件事你都要做了?”他挑起眉梢,眯细了深邃的眼眸,露出了一抹不悦的神色。 她顿了一顿,抽了抽鼻涕,摇摇头,转身低着头就往外走。 生气了!雅哥哥绝对是生气了没错! “去哪儿?”他喊住她,心底暗叫一声不妙,想敢情这丫头是认真起来要跟他赌气了? “上茅房!”她一边抽噎着,一边走出去,不断抽 动的纤细膀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着实教人见了心疼。 “回来还哭吗?”他转首望着她,看着她这模样,不免觉得心疼,不是他铁石心肠,而是此次京城之行有要事在身,不能儿戏视之。 “我上茅房了。”说着,她又一时悲从中来,呜地一声悲咽了起来,因为选了上茅房,所以就不能再哭了,所以她只是抽答了两声,一边扯着袖子擦眼泪,一边走出去,娇小的身影消没在门旁的转角。 他知道她的意思,忍不住莞尔一笑。 “乖丫头。”他朝着已经再也见不到人影的门口,轻声说道,眸光之中尽是怜爱,却不能在这个关头教她瞧见。 三年前,韩骁让人给他送来这株兰花,说是从南洋远航回来给他捎的礼物,原本有十数棵的,不过因为极难养活,所以抵达中土时,就枯死得只剩下这一株,送到他手里时,也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经过他三年细心的养育,这株兰花确定是能活了,不过,却从未见到它开过半朵花,总是静俏没有动静,乐儿那妮子老是喜欢说它其实根本就不是兰花,而是长得像兰花的野草,否则,依他的养花功力,岂有可能过了三年,它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他很笃定地告诉她,这株确实是兰花没错,她又换了说词,老爱叫它开不了花的兰花,摆明了就是不看好,要他早点放弃它,免得时日久了,他也会感到更加失望。 “雅哥哥。” 凤八乐小解回来之后,就见不到他的人影,一问东总管,就听说他来了暖房,这两日天候渐暖,已经有好些珍贵娇养的花盆被端出院子去吹暖风了。 “乐儿听话了,你不气了吧?”她扯着他的袖袍,怯生地问道。 “不气了,我一开始就没生你的气,瞧你,眼睛还红得像小兔子似的,一会儿让人给你冷敷一下,会觉着舒服些。”他曲指抚过她泛红的眼角,只见她微微地瑟缩了下,似乎因为哭得太过分,红肿的地方还疼着不堪碰触。 “雅哥哥事情办完了,就请你早些回来,可以吗?” “你怎么了?以前我也不是没出过门,就没见你这样十八相送的。” “我想跟雅哥哥出门。” “乐儿!”他沉声唤道。 “是,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着要出门了。”她语气闷闷的,虽然嘴上答应着,心里还是老大不甘愿的。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岳颂雅看见她一脸委屈又落寞的表情,忍不住觉得好气又好笑,伸出大掌牵起她软若无骨的小手,往门口走去,“不过就是几天工夫的时间,听话些,别闹得雅哥哥心里折腾,好吗?” 凤八乐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出暖房,比起前些日子,迎面吹来的风更添了几分暖意,“乐儿也不是存心要闹得雅哥哥不愉快,可是,我觉得自己好没有用,你们都有事做,每个人都好忙,就只有我,成天就是到处走走玩玩,时间到了,就吃吃喝喝,困了倦了,就睡上饱觉,雅哥哥有空时,就陪我说说话,要是忙着,就赶着要我去睡,我不喜欢这样。” 听她说得十分认真,娇颜上满是愁闷的表情,似乎为这件事情苦恼许久了,他笑瞅着她,“以前怎么就没听你抱怨过这些?” “雅哥哥,你给我些活儿做吧!让我有事情可以忙,或许,我就不会一直来吵你,惹你心烦了。” “可是我不喜欢你一直有事做,不来吵我,怎么办呢?”他摇摇头,跟着她摆出一脸苦恼的表情,嘴里说笑,口吻倒是十分认真的。 “那你出门时我才做,好不好?”她仰起美眸看着他,一双又大又圆的瞳眸闪闪发亮,“像你这回出门几天,你没法子陪我玩,就让我忙些,这样我就不会太想你啦!” “你这种说法,让我更不想给你事情做了。”他冷笑地撇了撇嘴角,听到这丫头说不会想他,让他心里高兴不起来。 “雅哥哥!”她鼓起双颊,气闷地直跺脚。 “好好好,我知道了!”他笑叹了声,鲜少见到她发脾气,心想这丫头是认真的,“我等会儿就告诉东总管,让他派些差事给你做,成吗?” “嗯!”她用力点头,如春花般笑开怀。 “可是你有想到自个儿能做什么吗?” “嗯……让我想想。”她被他拉着小手行走,思考时,不自觉地把小脑袋倚在他的臂膀上,“雅哥哥当主子很成风吧?” “你就不是主子吗?”他没好气地笑睨了她一眼。 “乐儿以前不就说过吗?我不是主子,他们对我好,是因为雅哥哥的关系,要不,家里有事时,怎么就不见东总管来问我拿主意呢?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是岳家的女主子啊!” 她没瞧见自个儿说这些话时,他的眸色逐渐地显得深沉,只感觉到他握住她的大掌收紧了力道,“要不,雅哥哥你跟东总管说,你出门后,有些小事就由我来拿主意,让我过过当岳家女主子的干瘾,好吗?” “你想要当岳家的夫人吗?”他顺着她的话尾接下,直直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倩影给牢牢地禁锢在瞳眸深处。 “不不不!”她被他认真而且锐利的眼神给瞧得心慌,连忙摇手,生怕他误解了什么,一颗心儿顿时跳得飞快。 见她飞快否认,在他眼底闪动的两簇火焰,顿时化为乌有,“你想过总有一天我会娶妻吗?你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吗?” “当然!”她笑着点头,说得毫无迟疑,“东叔说过,东婶婶也说过,还有好多人告诉我,说雅哥哥的年纪老大不小了,是该娶妻了。” 岳颂雅知道那些人都是在提醒她,殊不知,这丫头的迟钝,简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再不然,就是她对他一点情意也没有! 想到后者,他的心沉了一沉。“那你自己的想法呢?我是在问你的想法,你希望见我娶妻吗?” 她先是点了点头,顿了半晌,才笑着说道:“雅哥哥当然要娶妻,乐儿不是孩子了,总不能要雅哥哥一辈子照顾我吧!雅哥哥人品好,模样生得也好,一定能找到匹配的如花美眷,就希望进门的嫂嫂也可以疼爱乐儿就好了。” 听完她一番话,他简直觉得快要吐血! 难道,她对他一点贪图都没有吗?唯一的冀望,竟然只是要他未过门的妻子可以疼爱她? 她没留心他的表情变化,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近些年,乐儿家里的几位哥哥也都陆续成亲了,听说都过得很幸福,乐儿希望雅哥哥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得到幸福。” 这瞬间,岳颂雅心里有一种冲动,想要掐断她那迷人白皙的脖子,好让她再也说不出更气呕他的话来。 “起风了,回屋吧!”说完,他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径自先行离去。 “是。”她追在他的脚步后头,使劲儿地快跑也跟不上他轻健的步伐,“雅哥哥,乐儿跟不上你,可以走慢些吗?” 她的话像是没有传到他的耳里一样,只见他无动于衷地,头也不回地远去,她气喘咻咻地停下脚步,睁着美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墙的另一端,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知道他生气了!可是为什么? 这时,一阵沁着冷意的风拂过她热呼的脸颊,她转眸回望幅面甚广的庭院,看见了各色的牡丹花朵就像是争着春色般,春天还不到一半,却已经开成了一片花海。 她无心欣赏,只是不断地觉得困惑与心慌。 雅哥哥一定是生气了! 但,为什么呢? 明月山庄。 这处产业就位在京郊不到十里外的默林里,以往,在冬季时分,岳家的主子们总会来这里度上几日,就当做是忙里偷闲,顺道欣赏梅花在凛冽的白雪之中依旧绽放的骄傲姿容。 几年来,岳颂雅总是想找机会带乐儿来这里欣赏那幅教人一见难忘的美景,可是凤家人不愿意见乐儿回京,他们说宁可就让世人忘记凤家还有她这个小女儿,被遗忘存在,对她而言才是保命的良方。 毕竟,官场险恶,丝毫不输杀人不眨眼的战场,虽说凤家的危机暂时是解了,但是,下一场风暴什么时候要来,他们谁也没个主意。 凤家的做法听起来是狠心了些,可是,他们谁也没忘记疼爱乐儿,每年的节日与她的生辰,总会有人到岳家镇去看她,只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在那些家人离去之后,那丫头总要躲起来哭好些天。 到了最后,岳颂雅倒宁可凤家人别再来探望她了,徒惹得她伤心,但他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乐儿觉得再难受,仍旧是想要亲眼见到亲人。 而他又凭什么开口阻止呢? 这些年来,他不过就是她的照顾者,再亲,又怎比得上家人亲呢? “雅爷,端木大人到了,要请他进来吗?”一直在明月山庄里负责维持的岑总管走进书房禀告道。 来人的声音打断了岳颂雅的沉思,顿了一顿,他扬起眸,开口道:“不,请他到明厅去,我在那里见他。” “是,小的知道了。”说完,岑总管转身告退。 岳颂雅站起身,绕过桌案就要往外走,忽然,一个搁在案角旁的小金盅吸引他的目光,里头搁了些玫瑰糖,是他一到京城就吩咐奴才去买的。 明明就不是他爱吃的玩意儿,岑总管说他交代要买玫瑰糖的神情,仿佛这活儿是天大的急事,当下非吃到不可,可真买来了,也没见到他动手取食过。 看到玫瑰糖,他想起那天临行时,迟迟等不到乐儿出来送他,让人进去唤了几次,她才终于来迟,拿着九宝,挡住了整张小脸儿,无论他左瞧右看,就只能看见那娃儿。 “对不起。”她柔软的嗓音从娃娃身后闷然响起。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乐儿,没头没脑的说上这一句。” “我不是乐儿,我现在是九宝,因为我家姊姊说她惹雅哥哥生气,没脸见你,所以要我代她出来送雅哥哥出门。” “我气你了吗?”他哭笑不得。 “不是气九宝,是气乐儿姊姊。”她很竖持自己不是凤八乐。 “乐儿,把九宝放下来,看着我说话。” “不要。”她改了语气,听起来就像快哭出来一样悲伤。 第八章 “好吧!不愿见我是吧?”他叹了口气,沉着声,“不想见我,是要我别再回来了,是这意思吗?” “才不是!”她急忙忙地拿下手里的娃娃,圆圆的眼儿里有着泪水的薄红,以及一丝惊慌的苍白,“雅哥哥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如果要我回来,就好好送我出门,乐儿,我不记得自个儿有教你这样玩把戏送即将远行的人出门。”他的嗓音之中有一丝严厉,大掌却是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我没气你,真的。” “那做什么不听乐儿说话呢?雅哥哥是真的没听见吗?” 她的话就像是一记利刃般,直接地砍上他的心窝。不懂得迂回,是她的优点,却也同时教人恨得牙痒痒的。 “回来时要给你带些什么?”他巧妙地转移话题,眸光徐柔地注视着她。 “我要吃京城里特有的小粽。”比起他如深谷般的心机,她的心眼简直就浅薄得像路旁的小窟窿,才一下工夫就被他吊走了胃口。 “你说的是苇叶包的小粽吗?”他摇摇头,“不成,几百里路,带回来的时候,怕不都馊掉了!” “那倒是。”她点点头,“那带些蜜饯糖果吧!我想吃有应斋的玫瑰糖,还要玫瑰清露,我想把它浇在酸梅汤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等雅哥哥回来,咱们一起吃玫瑰露酸梅汤。” 岳颂雅想到那丫头一边说着,一边露出馋相,心里就觉得好笑,乐儿这丫头真是提到吃的,烦恼就全部往后抛了。 结果,因为才刚抵达山庄,刚开口交代的事情就是让人去买蜜饯和玫瑰糖,所以才会教奴才们以为他急着非吃到不可。 岳颂雅勾唇一笑,伸手打开金盅盖,取出一颗玫瑰糖丢进嘴里,尝着那甜而不腻的滋味,唇畔的浅痕不由得加深,依旧不是他喜爱的味道,但是不难吃!他笑叹了声,想到他要见的人,要办的事,一双眸色在瞬间变得深沉,扬着笑的薄唇也跟着收敛成一道浅勾,转身提步,走出书房。 春天才刚过一半多,这两日却暖得有些异常,像是已经到了初夏,只是早晚吹来的风还是有着一股子寒意。 虽然还不到穿纱衣的日子,可是左花已经跟同几个院子的女婢把主子们的纱衣找出来,说是白天日头大的时候,让主子穿轻薄些的衣料会觉得比较舒服,而这时彷佛就像呼应似的,东福领人送了一箱新制的衣裳进来,说是主子上个月特别嘱咐,要做给乐儿小姐今年夏天所穿的新衣。 “雅哥哥这是做什么呢?今年夏天我还有很多衣裳可以穿呢!根本就不需要订做这些。” 总是被疼爱的感觉,教凤八乐觉得开心,却也有些手足无措,她说的并非是好听话,心里是真的认为自己不需要太多新衣服,毕竟她的身长已经有两年没变过了,也没长胖,去年做的衣裳左花也收得很妥当,所以今年再拿出来穿,已经绰绰有余了。 “因为有不错的布匹,主子觉得乐儿小姐穿起来一定很好看,所以就让人给顺手做了几件,要是乐儿小姐觉得开心,主子会更高兴的。”东福笑呵呵地说,看着左花和几个丫头反倒比正主儿还乐,拿着新衣直往她身上比对。 “左花,收起来吧!等雅哥哥回来,我再一件件穿给他看。” “是。”左花笑着点头,心想抬出主子的名义,是治她家小姐最好的法子,她开口唤了声,跟着几名力气大的家仆把衣箱给抬去小姐的寝院。 “主子对乐儿小姐真是疼得没话说,要是啊……”就在东福话还想说下去的时候,门外小厮匆忙来报。 “总管,门外有一位叫宋亭嫣的姑娘说认识咱们乐儿小姐,说想见小姐一面,要让她进来吗?” “你这个冒失鬼!”东福对着小厮轻叱了声,“你没见到乐儿小姐也在吗?主子在当场,你自然是该对她禀报才对。” 临出门前,主子曾经对他交代过,说他出门之后,就找乐儿小姐拿主意,要是她真的没法子解决,也只要从旁帮忙就好了,既然她想过过当岳家女主子的瘾,就由她去吧! 东福倒以为这是个好主意,反正迟早她也会是岳家的女主子,趁早让她习惯,对将来的日子也是极好的。 “亭嫣……姊姊,她是来做什么呢?”凤八乐困惑地拧起眉心。 “乐儿小姐真的认识这位宋姑娘?” “有过几面之缘,既然来者是客,就让她进来吧!” “是。”小厮转头出去请人。 “东总管,可以请你让人帮我的客人准备茶水点心吗?”她转头看向东福,甜美地笑道。 “是,奴才这就去替主子安排,款待客人的地方就设在紫华阁的院子里,您看如何?”听她吩咐时语气肯定,却又不失对他这位长者的敬重,东福知道这就是她的个性,要是她能够成为岳家夫人,那是他们这些奴才们的福气。 “嗯。”她点点头,“我前两天才去那儿看过,两株老藤花已经开了大半,不过可惜了,今年第一次赏花喝茶没能跟雅哥哥在一起。” 说完,她不自觉地笑叹了口气,总是澄亮如水晶般的瞳眸在这瞬间染上了一抹黯然,似是这几日盘据在她心头不去的想念,逐渐地成了惆怅。 “乐儿小姐在想主子吗?”东福试探地问道。 “是想他,可是不知怎的就是想得心里难受。”她的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似乎不太明白沉淀在心底的情感为何揪得她这般难受,“东总管,乐儿不会是生病了吧?” 闻言,东福哈哈大笑,摇头不回答她的话,他真想告诉她,是啊!是病了,是药石罔效的相思病,却又怕她单纯的心眼儿胡思乱想,所以最后还是打住了没说话,打算在主子回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禀告说他们家的乐儿小姐犯了相思,而教她害相思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个儿! 东叔做什么要笑她呢? 听她说想雅哥哥想得心里难受,难道觉得有趣吗? 紫华阁的院子其实不大,因为藤花只需要极少的土地,便可以生得很好,但是小小的院子里有了藤花的衬托,即显得生色不少,春天开花时,宛如璎珞流苏,紫玉垂串,夏天时,藤架下就成了可以纳凉的空间,有时候天候真的闷热极了,她便让人点了驱虫子的香,在藤架下午睡,往往可睡上一下午,直到雅哥哥来喊她才醒。 “以前未进岳家门前,就常听说岳家的主子待妹妹极好,听了也觉得替妹妹高兴,如今进来一瞧,才知道妹妹不只是好命而已,简直就是教人看了会眼红妒嫉啊!” 宋亭嫣笑语吟吟,喝着刚泡好的六安茶,刻意地垂敛眼眸,不教人看见她眼底几乎像是要烧起来的妒火。 才一转眼的工夫,凤八乐已经吃掉了一碟薄皮春卷,一碟杂色煎花馒头,一碟鹅眉包儿,一碟蟹肉包儿,因为吃了咸的,忍不住又端了一碟糖蜜糕吃了起来,虽然吃得多,但她并非狼吞虎咽,而是一口口细慢地嚼着,只有在雅哥哥面前,她才会吃得肆无忌惮。 而他也交代过了,只有在他面前,才可以吃得肆无忌惮。 “这些都是雅哥哥的。”听了宋亭嫣的话,凤八乐抬眸看了院子一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虽然雅哥哥临出门前说要让我当主子过过瘾,要家里的人都听我的,不过毕竟是假主子,以后雅哥哥娶进门的嫂嫂,才是真主子,亭嫣……姊姊如果要羡幕的话,也该是未来的嫂嫂才对。” “你……真肯让他……岳当家娶妻?”宋亭嫣没料到会听见她说那番话,讶异地抬起眸瞧她,见她吃了那么多还不觉得撑肚,心里觉得吃惊,也同时有一些鄙恶。 一直以来,她就听说岳颂雅极喜欢这丫头,早就认定了要娶她进门当妻子,所以对别的女人根本就懒顾一眼,可是见了她这么会吃,完全没有女儿家该有的矜持,教人不由得怀疑起传闻的可靠性,她想岳颂雅又不是瞎子,怎么会想娶一个再吃下去,简直就跟猪没两样的丫头呢? “怎么不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雅哥哥合该是娶媳妇儿的年纪了,我当然不会不肯。” “八乐妹妹,”宋亭嫣甜腻的嗓音像是挤得出蜜似的,一双媚眼直着她瞅不放。“如果,姐姐我说对岳当家……有爱慕之意的话,你肯帮我吗?” “爱慕?你根本就没见过我雅哥哥,怎么可能喜欢他?”明明是第一次来岳家,就说喜欢雅哥哥,凤八乐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被她一语拆穿了谎言,宋亭嫣有瞬间变了脸色,但随即掩饰得很好,“我见过他的,在……岳家的商号里,那时候他在跟掌柜的说话,怕是不记得有我这个人吧!” “我想也是。”凤八乐点点头,没瞧见对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三分,“雅哥哥在忙的时候,总是十分专心的。” “你就行行好,帮姊姊这个忙吧!要是我能够成为岳当家的妻子,成为你的嫂嫂,我一定会要他待你更好的。” “雅哥哥待我够好了,不需要再更好。”她圆润的小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认真,把手上吃了半碟的糖蜜糕搁回桌上,“我只能想办法让雅哥哥见你,但是不保证他会喜欢你,可是如果雅哥哥真的喜欢上你,真的娶你为妻,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不让你见他!” “好好,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成吗?”宋亭嫣喜出望外地点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能够成为雅哥哥的妻子,就算不待我好也没关系,但你一定要对他好,就这一点你要答应我。” “就这样?”宋亭嫣一脸不敢置信地笑视着八乐,还以为她这傻丫头要提出什么刁难的问题呢! “要是真心的!”见对方回答如此轻易,像是没经过思考一样,凤八乐加重了语气,急呼呼地说道。 “是是是,要是雅爷做了我的良人,我当然会真心待他呀!身为他的妻子,不真心待他好,要待谁好呢?你说是吧!” “嗯。”她点点头,这才满意了宋亭嫣的答复,端起了还有半碟的糖蜜糕,递到她面前,“你不吃吗?” “不,我不饿,你吃吧!”宋亭嫣伸手推开。 “真可惜,吕大娘做糖蜜糕的手艺特好呢!我雅哥哥不爱吃甜食,就这糖蜜糕他可以吃掉半牒的说……”话才说到一半,一双涂着蔻丹的手从她面前抢走半牒子的糖蜜糕。 “好吃,真是好吃。”宋亭嫣大口地吃着糖蜜糕,笑着称赞道,“后来我才想起来,我跟岳当家一样喜欢吃这甜糕呢!” 见她一口称赞一声好吃,但吞咽时却像要命似地皱起眉头,凤八乐心里觉得好纳闷,这时,她听见了左花的低笑声从院子入门的地方传来,像是瞧见了极有趣的事情。 原本担心主子被欺负,所以左花跟东总管禀报过,要是见情况不对,她就要带人把宋家小姐给赶出去,因为说明过在闹街上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东总管交代她可以全权处置。 因为她家的小姐是最没心眼的人,心肠也软得像豆腐似的,就怕教人给欺负了!却没料到她一句没心机的话语,竟教那位宋家小姐突然变得像饿鬼似地大吃了起来,真是大快人心! 第九章 因为太过操累,再加上路途奔波,岳颂雅甫从京城回到岳家镇,就因为太过疲倦在府里歇息了两天,吩咐谁也不见,只想静静休养。 这两日,就只见凤八乐镇日守在他的身边,哪儿也不去,因为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眉儿眼儿总是苦恼地皱着。 “雅哥哥不睡了吗?大夫说你需要多休息才可以。”她紧张地握住他的大掌,另一手探抚着他的额温,那股子担心劲儿,像是他即将不久\人世。 岳颂雅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我这不就是在休息了吗?瞧,我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坐在这床榻上,还不是休息吗?” 他就着几颗软枕,半躺在长榻上,黑发不再挽成高髻,而只是松散地以一枚玉扣束着,因为眼前只有她一个人,所以他的表情是轻松的,丝毫找不到身为岳当家时的精明与干练。 其实,经过两天的休养,他已经恢复了体力,不过,因为这妮子充满关爱的眼光教他实在舍不得,所以决定再装病几天,让她好好陪他。 “要是……要是雅哥哥……”她咬着嫩唇,提起一口气儿想说话,但最后却中途打住。 她想,要是雅哥哥已经娶亲,岳家有主母当家,他就可以不必里里外外都要打点,也就不会让自己给累到了。 这番话自然也不是她自个儿想的,是昨日听到几位长老与东叔私地下在谈论的,他们说岳家目前当务之急就是迎娶一位能够替当家分忧解劳的夫人,却碍着有她在,所以不好办事。 她从来没有想过不让雅哥哥娶妻呀!为什么有她在,会不好办事呢? “乐儿,说话不要只说到一半,你到底想说什么,把话说完。”他捧住她白净的娇颜,视线直瞅着她,眸光里尽是温柔。 虽然他才回府就累倒,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不过稍晚时,他便传唤了东福听取不在府里时发生的大小事情。 东福一开口就说乐儿犯了相思,她说想他,还说想得心里难受。 这代表他可以再更进一步吗?他以指腹滑挲着她软嫩的脸颊,忍住了想吻她,甚至\是占有她的渴望与冲动。 知道她对他可能怀有着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只是知道这一点,已经足以使他的心情激动如潮涌。 凤八乐被他直视的眼眸盯得脸儿发烫,她不明白自个儿为何只是看着雅哥哥俊美尔雅的脸庞,心就跳得飞快。 她知道他长得好看,从以前就深知这一点,但是,像此刻这样心慌意乱的感觉,却是从所未有的。 “雅哥哥做什么要盯着乐儿看?是沾了脏东西吗?还是……?”她话才说到一半,冷不防地,他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往,俯首吻住了她的唇,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她一大跳,转眼间她已经整个人陷进了他宽阔的怀抱里。 凤八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生平第一次被人以唇碰唇,那个人还是她的雅哥哥,过分亲昵的感觉教她觉得害羞,脸儿烫得发火。 她并不讨厌被他亲吻的感觉,但是不知所措,当他的唇辗转地啄吻着她的眼皮、俏鼻,以及嫩颊时,她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或许是有些害怕吧!因为,她心里明明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雅哥哥,可是,他所做的事情,却教她觉得他像个陌生的男子。 “乐儿?”他不再亲吻她,修长的臂膀像是在保护着珍贵的宝贝般,圈护住她,敛眸瞅着她红通的脸蛋,“对不起,是雅哥哥太过孟浪了,请你不要因此讨厌我,千万不要,可以吗?” 凤八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一颗心儿跳得飞快,没敢抬头看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小手绞扭着他的袍袖,心里慌乱教她眼圈儿泛红。“乐儿……乐儿不讨厌雅哥哥,无论如何,都不会讨厌雅哥哥。” “乖乐儿。”他松心地笑叹了口气,俯首将下颔抵在她光洁的额心上,“我的乖女孩,快长大吧!雅哥哥很怕自个儿就快要等不了了。” 春风吹。 过了柳絮飘舞的季节,天候一日日渐暖了起来。 清蓝的天色,藤架上,一串串紫花垂坠,风吹起摇晃时,像极了一串串风钤,让人险以为花朵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才出门不到几天的工夫,这两棵老藤树竟然已经开花了,而且是盛开,能在这个时候赶回来,真是盛逢其时。” 趁今日天色明媚,才刚用过了早膳,岳颂雅便让人在紫华阁里摆了简单的茶食桌,与凤八乐两人一起坐在藤架下赏花。 “还以为今年没法子跟雅哥哥一起赏藤花了。”凤八乐坐在食桌旁,捧着盖碗吃茶,吃的是常州的阳羡茶,虽然她不是太爱吃茶,但是配着略甜的糕饼一起吃,滋味挺美。 闻言,岳颂雅收回视线,将目光定在她的小脸,巳时的日光不若过午以后热辣,暖暖的,穿过扶疏的藤花串撒落在她的身上,藤花明亮的紫色与她身上一袭嫩黄衣裳形成了极好看的对比,透过罩在最外层的月白纱衣,可以隐隐地看见那衣衫上栩栩如生的粉蝶。 “是因为才吃过早膳吗?我见你吃得不多。”他夹了一块桂糖糕搁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笑视了她一眼。 对上他的目光,凤八乐不懂得躲避,美眸不自觉地往下瞧着他的唇,想起了那一日他亲吻她,那触感与温度仿佛还烫在她的嘴上。 “吃不下。”她摇摇头,小手捂着心口,“这里不是太舒服。” “乐儿。”他眸光一敛,神情之中添了几分严肃,“还在介意前两日雅哥哥唐突你的事吗?” “不是。”她飞快地摇头,看见他淡淡地挑起眉梢,就知道骗不过他,顿了一顿,才缓缓点头,“是……” “不喜欢我亲你吗?”他倾身向前,高大的体魄逼近了她些许。 “不……不讨厌。” 她就像是只不知所措的小兔子,敛眸揪着衣袖,视线盯着绣在袖子上的粉蝶,虽然以单色金线所织,但是因为绣工了得,所以看起来立体分明,张开翅膀的蝶儿像是要从她的手上飞舞起来。 “没有不喜欢,只是不讨厌?是这样吗?什么时候我的乐儿说话变得如此狡猾了呢?”他勾起一抹浅笑,似乎不太满意她的答复,伸出大掌轻抚着她嫩白的脸颊,拇指指腹无心似地触碰着他吻过的丹唇,“乐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实认真的回答我。” “是。”她点点头,被他抚摸着唇瓣,教她心儿跳得飞快,一张粉脸儿顿时染上了胭脂色。 她想要开口请他不要再摸她,因为他的触碰会令她的心情变得奇怪,不只心是烫的,就连骨子里的血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可是,她没有觉得不舒服,就像是一池平静的湖水被风给吹起了皱褶,那一阵阵涟漪教她感觉有些酥麻。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吻她的冲动,那张软嫩的小嘴看起来十分地诱人,那光泽宛如在清晨沾着露珠的花瓣,鲜艳欲滴,在知道那滋味尝起来是什么感觉之后,他的自制所需要花费的力气更大了! 已经不想再等待了!至少,他要让她知道,他对她的情意并不是想让她当爹当娘,更不是想被她当成亲哥哥! 他直视着她乌亮的瞳仁,深吸了口气,“如果,我说想娶——” “启禀雅爷!”小厮冷不防地走进来,扬声禀报道:“外头有一位宋姑娘说想见乐儿小姐。” “该死!”他闭上眼睛,忍住了想掐断来人脖子的怒火,再睁开眼时,神情已经恢复平静,但却仍有一丝藏不住的可惜与遗憾。 他笑耸了耸宽肩,心想算了!反正他与她的时间还有大把,既然今天开口的时机已经被破坏了,他就静心等待下一个更好的机会吧! “雅哥哥?”她柔软的嗓音之中充满了疑惑,不解他的神情为何在刚才有一丝狂躁。 他究竟想告诉她什么?娶?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那位宋姑娘就是东总管所说的那一位?听说左花不是太喜欢她,希望你与她保持一点距离,东总管也是这么认为,乐儿,你想见她吗?”对\她的交友状况,他一向是不加以干涉的,毕竟在岳家镇里,大伙儿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乡亲长辈,谁也不会忍心伤害她。 “如果我说不想见,雅哥哥要怎么做?” “自然是找个理由,让人替你将她挡在门外,能用的理由有很多,就算她多来几次,我都有办法能让她见不到你。”见她的神情似有一丝为难,他眯细锐眸,审视她的表情,“你想见她?” “我想让雅哥哥见见她,也想……跟她把话说清楚。”她圆亮的美眸之中有着一股坚定。 “好,就照你的意思办。”他点点头,不想强迫她改变心意,淡淡回眸对小厮说道:“去把那位宋姑娘请进来吧!” 在等人带宋亭嫣过来时,他们也离开紫华阁,因为凤八乐还是担心她雅哥哥的身子尚未完全康复,所以一路搀着他的手臂,他们走过一座造景的假山,步上穿越池心的九曲桥,在桥的中央有一座小亭子,正好可以让他们歇息,等待客人大驾光临。 “你究竟想跟那位宋姑娘说什么?乐儿。” “上次她来,有事请我帮忙,而我答应她了。”她仰起娇颜,迎视他温柔的目光。 “帮忙?难不成她想借银两?”他眉梢轻挑。 “不是,是当媒人。”一边说着,她的头就像是慢慢枯萎的花朵,低垂了下来,满怀尽是心虚。 “当媒人?当谁的媒人?我怎么不知道乐儿你竟然可以当起人家的媒人婆来了!”岳颂雅不敢置信,失笑不已。 “雅哥哥,请原谅乐儿,因为……”她扬起美眸望着他,才正想跟他把话说清楚,只见宋亭嫣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直朝他们这里冲过来,眨眼间,一伸手狠狠地把她给从他身旁揪开。 因为凤八乐的双手是硬生生被剥开的,力道一个没拿捏好,捉得岳颂雅的臂膀生疼,他拧起眉心,锐眸射往来人。 “你这个骗子!”宋亭嫣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明明说过要帮我的,可是你做了什么?难不成,你还要让人跟我说他没回来……” 凤八乐摇摇头,没将她狠毒的话搁上心,只担心自己是否捉痛了雅哥哥,她深知自个儿的蛮力,不留心就会将人弄伤。 “雅哥哥,疼吗?”她看着他的臂膀,心急地问。 “没关系的,乐儿,我没事,你没弄痛我。”岳颂雅含笑,不着痕迹地将凤八乐给拉回身边,修长的手臂像是保护似地将她给圈揽进怀里,转眸微微地挑起眉梢,笑视着宋亭嫣,“宋姑娘,岳某人不太明白你究竟是以什么立场来教训我家的乐儿,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实,那就是在你踏进这个院子之前,我们过得还挺好,挺自在的,如果你是想来兴师问罪的,最好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这里是岳家,没地方由得你撒野。” “我没有撒野,是她不对。”宋亭嫣伸手越过他,指着凤八乐,“骗子!你说过要帮我的!可是他明明已经回来了,你却不告诉我!” 第十章 “那是因为……”凤八乐小声地嗫嚅道:“那是因为雅哥哥病了,他不见任何人,而且他需要养病,不见你……也是好的。” “乐儿,你答应过要帮她什么?说出来,这里有雅哥哥为你作主,如果是她在欺人太甚,我自会替你处置。” “她说要撮合咱们!”宋亭嫣尖着声替她回答,“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如果我真的嫁你为妻,要真心对你好,说起来,她还真是半点都不把岳当家搁在眼里呢!” 一瞬间,气氛为之冻结,好半晌,凤八乐感觉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从小到大,她没见雅哥哥的脸色如此难看过。 “乐儿。”岳颂雅的神情冰冷,沉着声问道:“你真的说过这种话,撮合我与她,条件是只要她对我好?” 她急着想要解释,不喜欢他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我……是希望她可以真心对你好,要是真心的才可以。” 闻言,岳颂雅一颗原本被提得高高的心,像是在一瞬间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他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冷得就像是被冻了千百年的寒冰。 “你、凭、什、么?”生平第一次,他对凤八乐说话时,语气冷淡得没有一丝毫起伏,“你究竟凭哪一点替我决定条件……” “岳当家……”宋亭嫣见猎心喜,才正想开口,就被他打断。 “你出去!”他伸手指着大门,说话的时候,像刀子般尖锐的目光依旧牢牢地盯在凤八乐身上,“我与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宋姑娘来插嘴。” “我不要,岳当家,依我说……” “来人!”他咆哮大吼,“把这个女人带出去!” “宋姑娘,请回吧!”东福带人上前,两名家仆一左一右地挤住了她,硬是把她给带了出去,不想再教她多话,把事情闹得更加不可开交。 闲杂人等都走了,小亭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这瞬间,风止息了,四周跟着静歇下来。 凤八乐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的样子,他看着她的样子像是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可是却又同时有着悲伤。 她几度启唇,话总是才到了嘴边,就又硬生生吞回去,吞得心口发胀泛着疼痛,仍旧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可以对她生气没关系,可是,她不想见到他觉得悲伤难受。 岳颂雅看见她的容颜因为不知所措泛起了一丝苍白,他的心里确实生气,也同时感到悲哀,这些年来,他花了多大的气力与心思,只为了呵护她,却没料到她竟然在背后狠狠地捅了他一刀! 好痛!在这一刻,那像是发狂似的痛楚,教他无法一时片刻之间原谅她!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在他恢复冷静之前,最好远离她。 蓦地,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却在这时,她飞奔了过来,紧紧地从他的身后抱住他。 “不要走!雅哥哥,你可以对乐儿生气,可是不要不理乐儿。” “把手放开!” “不放!乐儿不放,对不起,雅哥哥,对不起……”她将脸埋在他的背上,闷闷地哭叫道。 “放开!”他低吼道。 “不要……”她摇头,“不要不理我,雅哥哥,对不起……” 他猛然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揪到面前,看见她泪眼迷离的模样,心里的烦躁几乎到了教他难以忍受的地步,“好,你不想走是吗?跟我来。” 说完,他拉着她大步地往前走,而她只是乖乖地任由他拖着走,就算是手腕被他捉得很疼,她还是不挣扎,心想无论雅哥哥要带她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不理她。 门板在身后被狠狠甩上的砰然响声,吓了凤八乐好大一跳,她瑟缩起双肩,脸儿皱了起来。 她不敢回头看他,心里甚至子不敢猜想他此刻的表情,因为害怕他不只是生气,怕他眼底露出讨厌她的神色。 就在她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蓦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腾空横抱起,大步地走向内室寝房。 “雅哥哥?”她抬起美眸,只看见他紧绷的下颚,她用着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可以低下头,跟她说说话。 此刻,陌生的他教她感到无比害怕,不知道他即将要做什么,也教她不由得感到惊慌,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她还来不及发出惊呼的声音,身子已经被他给扔落在床铺上。 “我该感谢你吗?至少,你提出了对方一定要真心对我好的条件,就凭这一点,我该感谢你吗?” 他揪起她纤细的膀子,眯起眸光盯着她,那锐利的视线仿佛火光般可以将她给烧穿出一个洞来。 “雅哥哥?”她吃疼地拧起眉心,要半跪起身子才能够就着他的掌握,“乐儿不敢了,以后不敢了。” “还有以后?”他冷笑了声,心里觉得好讽刺可悲,就算在这时这刻,他的心里对她都不无怜惜。 看见她打转着就要掉下来的泪珠,依旧螫痛他的心,可是,一股子无名怒火却又是如此热腾,几乎教他到了无法思考的地步。 冷不防地,他俯首吻住她的唇,没有温柔,没有缱绻,只有仿佛惩罚般的强悍力道弄疼了她,高大的长躯覆落住她,将她牢牢地钉在身下。 一切的一切都教她无法设防,没有办法反应,她心急地落泪,却不仅仅是因为慌张而已,她的心里觉得难受,同样是亲吻,她却无法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怜惜,就连一点温柔也感受不到的亲吻,只是令她感到悲伤。 在他的身下,她的衣衫一寸寸一缕缕地被扯掉,还不到眨眼的工夫,她身上裸露出来的白嫩肌肤比被遮掩的多。 “不要……雅哥哥,请你住手,我会害怕……会害怕……”她推着他,却无法阻止他的手探入她双腿之间,单薄的亵裤早就已经被解开,那肌肤相熨的抚摸令她涨红了脸。 一直以来,他们是极亲近的,她一直将他当成是最疼爱自己的亲人,可是,直至这一刻,她才真正认知到他是个男人的身分,那厚实的胸膛,筋骨分明的感觉,一切全然与她不同。 “不要……不要……”她不停地低叫着,明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仍旧推不开他,她的力气不小,甚至\与他相当,可是却敌不过盛怒时的他,就在她不停地喊着他的时候,蓦地,她的双腿被分开,他强而有力的侵占教她忍不住痛喊出声,那几乎熨进骨子里的烫与疼,教她颤抖了起来。 她看着此刻正在自个儿身子里的男人,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就像是断了线似的,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她来了初潮之后,东婶婶与各院的夫人总会找机会教她,所以她知道! 她希望他也看着她,正视她的存在,但他黝黯的瞳眸宛如两丸黑铁,让她再努力也望不进他的心底,下一刻,他在她的身子里律 动了起来,一次次地抽回与突剌,加深了她的疼痛。 她咬住嫩唇没再喊出声,迷离的眼泪教她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这也好……她想,这也好,瞧了雅哥哥那可怕的冷淡眼神,只是教她心里觉得难受,像是快要死掉一样难受。 疼痛再加上他在她身子里撩擦的异样感受,教她的意识逐渐地变得模糊,飘忽了起来,她不记得最后是如何结束的,在昏过去之前,她只感觉到一阵温暖,从他紧拥住她的臂膀,熨进她的心里去…… 悠悠地醒来,凤八乐缓慢地睁开美眸,好半晌不知身在何处。 然后,她开始认出来,这里是雅哥哥的寝房,可是她却不太记得自个儿为何躺在他的床上。 她撑起纤臂,想要坐起身,这时,身子里一阵尖锐的痛楚侵袭了她,教她无力地跌躺回床铺上,她这才感觉到自个儿被裹在被褥之下的身子是不着片缕的,然后,她记起了岳颂雅对她所做的事情。 这时,她听见了有人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听着脚步声,看见岳颂雅绕过隔屏走进内室,走到床前,定住脚步,敛眸瞅着她。 凤八乐一动也不动,扬起长睫,对上了他的目光,相较于他一身衣冠整齐的模样,仅用被褥裹住赤裸身躯的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困窘。 “能起来吗?”他淡然地问道。 “请雅哥哥说对不起。”她冷下防地抛出了这一句。 他挑了挑眉梢,抿唇无语。 凤八乐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爹娘教过我,你也教过我,说做了伤害别人的事,就要对那个人说对不起,刚才雅哥哥做了伤害我的事,所以请你向我说对不起。” “如果我说了,然后呢?” “我就会原谅雅哥哥。” “你知道我对你所做的事,代表什么意思吗?” “是……我知道。”她点点头,脸颈泛起了红潮,可是在她的眼底,却有着一抹害怕的苍白闪逝而过。 岳颂雅凝视着她圆润的娇颜,眼神宛如两泓深潭,是莫测而高深的,蓦地,他勾起一抹浅冷的微笑,“不,我不会说。” 听见他的回答,她不敢置信,也同时觉得震惊,仿佛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不是雅哥哥,而是一个可怕到了极点的陌生男人。 但他是!他明明就是! 忽然,他毫无预警地揭开盖在她身上的被褥,令她赤裸的娇躯一丝不挂地坦露了出来,她一时惊慌失措,低喊道:“雅哥哥你在做什么?” 他的眼神仿佛完全无视\她,大掌按在她平坦嫩白的小腹上,“我要把留在你肚子里的精血逼出来,要不,你可能怀上孩子。” “怀上孩子……不好吗?”她捉住他的铁腕,小声地问道。 在这瞬间,她讶异自己竟然不介意生下雅哥哥的孩子!因为是生下他的亲骨肉,所以她的心里就连一点迟疑也没有。 “当然不好,如果你怀上孩子,我就必须要娶你了。”他看着她,唇畔勾起一抹冷冷的苦笑。 如果她能怀上孩子,对他而言不失为一个手段,但是,对她而言却不然!他不想用孩子逼她上花轿,不想让她因为怀了他的孩子,所以不得不嫁给他,哪怕只是一丝毫的不甘愿,他都不要! 凤八乐张着嫩唇,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因为他看着她的眼神太过冷淡漠然,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话。 因为不想与她成亲,才会把留在她肚子里的精血逼掉,好让她无法怀上他的孩子吗? “不要!雅哥哥,不要……”她不住地摇头,眼眶里有着泪儿在打转,却无法阻止他施行内力逼掉留在她肚里的精血。 她感觉到一股温热,揉合着些许的处子之血,从双腿之间汩流而出,不过是短短的一会儿,就在她还来不及推开时,他已经收回手。 “雅哥哥……”她喊着他,双手捂住了眼睛,却止不住滚滚的泪水。 岳颂雅静默地立在床畔,听着她悲伤的哭声,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就在这时,东福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雅爷,谭大人要回去了,大人问您是否还有话要交代?” 看着眼前哭得哆嗉的人儿,他低沉的嗓音平静到了极点,“要谭大人慢走,告诉他,刚才他所说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了。” 第十一章 那一日,被人给当成束包似地扔了出去,宋亭嫣心里有千万个不甘愿,好不容易听说最近贵妃表姊的气终于消了,她娘亲从京城捎来消息,说她如果想回京城,随时都可以回去。 在没到岳家镇之前,她想尽了办法要进掖廷,自信能够让皇帝青睐\她,但也就是因为太过积极,才惹怒了她贵妃表姊,硬是褫去了她秀女的资格,甚至\想要随便将她指给一个地方小官为妻。 来了岳家镇之后,她忽然想明白了,就算回了京城,贵妃表姊真的让她进宫,凭表姊爹亲洪国舅的势力,始终也是一块压在她身上的大石,最多让她捞个贵人或是小嫔的牒纸,要是没有天大的好运气得皇恩盛宠,她只怕就要待在后宫里凄凉地过完后半辈子。 原想回京之后,让爹娘给她谈门亲事,对方至少要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可是来了岳家镇,亲眼见到岳家的财势,教她改变了心意,虽说依照士农工商的排名,商贾的地位一向不是太高,但是能够一辈子吃穿不尽,那才真正是天大的福分!更何况,所谓的大官,不就是皇帝的奴才,得权时呼风唤雨,要是一个不慎失势,那可就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了! “上次,是亭嫣太过冒失了,请岳当家恕罪。”宋亭嫣一进门就福着身子,向岳颂雅低头致歉,“回去之后,亭嫣向爹娘写信禀报了那天的事情,两老无论如何都要我亲自签门向当家赔不是。” “那天发生什么事情,岳某已经全然忘记,宋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岳颂雅勾着浅笑的脸庞冷冷的,想看她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竟然把她爹的四品官衔给抬了出来。 不过是区区的四品官,就想拿来压他吗? “是。”听见他说不必放在心上,宋亭嫣松心地笑了,站直身抬首打量他俊雅的脸庞,不禁脸红了起来。 要不是抬出她爹的官衔,又岂能轻易让他答应见她?她想让他知道,宋家是在朝为官的,跟官家摹上关系,不只是做事方便,更可以在官场上走动,疏通人脉关系。 不过,不同于她娘亲的积极劝进,她爹则是持不同意见,要她千万小心,说岳颂雅这男人不好惹,惹不得! “雅爷,乐儿小姐来了。”门口的小厮扬声禀道。 “让她进来吧!”岳颂雅回答,一双深沉的眸光盯着大门,看见凤八乐让左花在门外等候,自个儿走了进来。 “她来做什么?”宋亭嫣听她来了,难掩一脸失望,原先还以为可以与他两个人独处,趁机培养感情。 “她当然应该要来。”岳颂雅看着她,一脸理所当然,“无论如何,那件事情是你们两人私下授受的,一切与岳某无关,宋姑娘,如果你有话想说,就只管对乐儿说吧!”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往通向内室的小门,却被宋亭嫣冲上前给拉住了,“岳当家,不许走!我……我还有话要跟你说,我……” “放开雅哥哥!”凤八乐见她扯着岳颂雅不放,没及细思,箭步上前就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给硬生生拉开。 宋亭嫣讶异她的力气如此之大,愣了一愣,忽然按住了自个儿的手臂,“好痛!我的手骨断了!你把我的手骨给扯断了,好痛!” 凤八乐被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连忙地放开手,黑白分明的大眼晴里闪过一丝惶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好痛,我的骨头一定是断了!”话才说完,立刻声泪俱下,或许是因为被凤八乐扯到的地方真的有些疼,所以演起来特别逼真。 “宋姑娘是大夫吗?”岳颂雅冷冷地瞅着她的表现。 “什么?” “要不,怎么立刻就能知道自己的手骨断了呢?”他轻沉的嗓音不疾不徐,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就算……就算骨头没断,也一定有裂痕了。”宋亭嫣顿了顿,连忙改口,一脸幽怨地瞅着凤八乐,“八乐,你好狠的心,我究竟是哪里对不住你了,你有必要这样害我吗?” “我不是故意的……”凤八乐看了看她,又转眸望了岳颂雅一眼。 “不是故意的?”宋亭嫣刻意地扬高了语气,忽然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了,我忘记了,你的食量大如猪,想必力气也是大如牛吧!如果没有存心都能这样伤人了,我还真不知道如果你存心要害我,我是不是就要让你给弄死了?说啊!你是存心把我给弄死的吗?” “我……”凤八乐圆润的脸忽然涨得像一颗红蛋。 食量大如猪,力气大如牛。 这句话就像一根尖锐的针,不停地螫得她的心疼痛了起来。 生平第一次,她有着被人深深剌伤的感觉。 但她却无法反驳,因为对方说的都是实话。 食量大如猪,力气大如牛……凤八乐咬唇甩甩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不让自己再想到这两句话。 宋亭嫣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抹得意的微笑泛上唇边,“要不是岳家还有几分家底,只怕早就被你给吃垮了吧!” “够了!”岳颂雅陡然低喝了声,锐利的眸光射向宋亭嫣,“宋姑娘,你不是说手骨裂了吗?来人!请宋姑娘去看大夫,所有诊全都由岳家支付!” “怎么……怎么不是请大夫来看吗?”她回过头看他,一脸怯怯的模样,心里还想在岳家多留些时候。 “听你还能够伶牙俐齿,口若悬河的模样,想必应该还能多走几步路。”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东福领着下人进来。 “爷。”东福躬身唤道。 “送宋姑娘去看大夫,记得吩咐给她最好的治疗,无论诊金多少,都由岳家支付。” “是。”东福颔首,一扬手,立刻就上来两名身强体壮的奴仆,把宋亭嫣给连拖带抱地弄出岳家。 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后,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凤八乐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扬起美眸瞅着他,看见他的脸色不甚好,似乎十分地疲累,这些日子听说他总是早出晚归,就连吃饭也是匆忙打发,东叔说因为主子有要紧事必须处理,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等待着他开口说话,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几乎教她喘不过气,终于,他叹了口气,启唇道:“你也下去吧!我累了。没有力气跟你说话。” “不说话!”凤八乐急急忙忙地界面道:“乐儿不说话,就只是静静的陪着雅哥哥,可不可以?” 岳颂雅定定地瞅着她,在她那双大眼睛里有着不安与无助,就像是掉进深海里的人,急着想要找到一根浮木可以依靠。 但他不想当她所急切寻找的那根浮木。 “不,不可以,我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下,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令人为难吧!” “我……”她张唇欲语,却在见到他冷淡的脸色之后,硬生生地将话给吞回肚里去,从他的面前退开了两步,勉强扯开一抹乖巧的微笑,“好,乐儿出去,不吵雅哥哥就是了。” 食量大如猪,力气大如牛。 这两句话,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所以,她也从未想过,直到那一日宋亭嫣开口对她说,她才发现自个儿真的有点不正常。 是因为太会吃了,所以力气才会很大吗? 从那一天起,凤八乐生平第一次吃了半饱就不吃了,无论左花怎么劝说,她就是不肯再吃,心想要是少吃一点,或许力气就会变小了。 只是食量减半之后,不知道力气是否变小了,但是,人变得虚弱倒是真的,浑身不对劲的,心里的苦恼不知道该向谁说去。 雅哥哥会听她说吗? 现在的雅哥哥还肯听她说话吗? 那天的事情,他仍旧没肯跟她说对不起,她心里觉得好难过,可是却连左花她都不敢说。 “东叔,雅哥哥在屋里接见客人吗?”凤八乐来到书房门外,见到东福正在对几个奴仆交代事情。 “是,是韩家的严管事,给爷送东西来了。”东福笑着点点头,并非不知道两个主子闹得不愉快,但表面上依旧一如往常,笑得和蔼可亲,“乐儿小姐要进去吗?你想见雅爷是吗?” “可以进去吗?”她眨了眨圆滚滚的眼睛,脸上闪涡一丝惊喜。 “当然可以,刚才出来的时候,爷吩咐如果见到乐儿小姐,就要你进书房,说是有话要告诉你。”说完,东福替她打开书房的门。 “嗯。”她点点头,绽在唇畔的笑容像是一朵最灿烂的花朵,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进门内。 一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了谈话声,说话的男人嗓音听起来约莫壮年,他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岳颂雅面前,“这些都是最上等的南洋珍珠,如果要说这天底下最好的一盒珍珠眼下就在雅爷手里也不为过。” “嗯。”岳颂雅颔首,扬唇勾起一抹浅笑,视线余光看见她走了进来,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他的身边坐下,凤八乐依照指示坐到他的身边,一低头就看见搁在案上的那盒珍珠。 “请严管事替我谢过骁爷,劳烦他如此替我的事费心,我听说他已经找到他想找的那位姑娘了?” “回雅爷,找是找着了,不过……”严长喜顿了一顿,干笑了两声,“算了,反正依雅爷的本事,迟早是会知道的,那我就直说了,人是找着了,不过对方已经有了论及婚嫁的男人,看来事情不是太简单。” “是吗?”岳颂雅捻起一颗珍珠在指间把玩,似乎觉得这整件事情真是有趣到了极点,“他可是韩骁呢!曾经发下豪语,必要时就算跟阎王抢人这档事他都能干得出来,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难得倒他吗?” “是,果然不愧是了解咱们爷的好兄弟,是有点困难,不过,咱们爷没有放弃。”严长喜点头笑道:“雅爷,要是没有别的吩咐,那长喜就先走一步了,至于咱们刚才所说的那件事,长喜会替您转告诉咱们爷,相信不久之后,就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嗯。”岳颂雅点点头,扬声喊道:“来人,送客。” “雅爷客气了。”严长喜拱手告辞,转身绕过隔屏走出书房,临去之前,眼光若有所思地瞅了凤八乐一眼。 她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严长喜的目光,她的心思都在岳颂雅身上,可是他却沉默着,让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岳颂雅将捻在手里的珍珠扔回紫檀盒里,珠子碰撞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的眼睛又再度回到盒里的珍珠。 “好美的珍珠。”就算凤八乐再眼拙,都能够看出来这盒珍珠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饱满光泽,刚才那个送珍珠来的严管事不是说了,这是天底下最好的一盒珍珠,自然是与一般俗货不同了。 “是啊!”他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说道:“都是万中选一的上等货色,很难得才能挑到,费了好些工夫,不过总算到手了。” “雅哥哥要这盒珍珠做什么?” 面对她的问题,他笑顿了下,伸手合上盖子,站起身拿起檀盒,“给我未来的娘子,我要送她,用这盒珍珠给她做一顶最美的凤冠,还有嫁衣上我也要给她用上珍珠,不过颗粒要小一点,但因为数量多,严管事说还需要再一点时间才能搜集到,当然,那是因为我都要最上等货色的关系。” 第十二章 “雅哥哥……要娶娘子了吗?”她也跟着他起身,追问道。 “那是迟早的事,不是吗?乐儿,你总该不会以为我要终生不娶吧?”他拿着盒子往里头走去。 “娶……谁?”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话落,在他们之间横亘好半晌的沉默,最后是由他的一声轻笑给打破了静寂,他笑着摇摇头,站定脚步,回眸看她,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好笑。 久久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凤八乐感觉一颗心就像被吊在半空中,连一口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 谁要成为他的娘子呢?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似乎……不,是绝对,她的雅哥哥会对待进门的娘子比待她好,瞧!人都还没进门呢,就有一盒最上等的珍珠等着那名女子,要是进了门,岂不宠上了天? 忽然间,凤八乐好想开口要那盒珍珠,但是一句话才上了喉头,就硬生生被她按回心底,太过刻意的压抑,梗得教她极难受。 以往,无论是再贵重的珠宝首饰,她从来都不想要,只觉得麻烦,每回雅哥哥让人花大钱为她妆点时,她总说不必,就深怕拿了太贵重的东西,会不小心给丢落了! 可是她想要那一盒珍珠,就那一盒珍珠她不想让给别人。 但却偏偏那盒珍珠不属\她!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打开了紫檀盒,取出了一颗珍珠,“把你的手伸出来。” 凤八乐看着他手里的那颗珍珠,咬着嫩唇,心里有些期待,乖乖地伸出双手做出合捧状。 “雅哥哥这是要给我的吗?”她眨了眨圆亮的眼眸,心窝儿里有一丝窃喜,不是贪图珍珠的贵重,而是那珍珠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 “不是,是给九宝的。”他轻轻地将珍珠搁到她的手心上,“你是她最亲近的人,我想珍珠交给你保管应该没关系才对。” 她点了点头,心口就像挨了一记闷棍般,感觉痛痛的。 “分给九宝一颗珍珠,其余的就要全留给我未过门的娘子,她应该不会介意我拨了一颗给九宝。” “嗯。”她也不知道自个儿在点什么头,但这时候不点头的话,她也不知道自个儿该说些什么。 说她也想要珍珠吗? 一颗就好……不,就算只给半颗也可以,她可以把先前曾经从雅哥哥手里收过的所有礼物都还给他,就算只能换到半颗从那紫檀盒里取出的珍珠,她也觉得心满意足。 可她在想什么呢?好好的珍珠,哪有可能为她剖上一半呢? 她努力地掩饰住内心的渴望,看着他打开机关,把那盒珍珠给锁进秘柜里,一如往昔,他在收放重要的东西时,总是不会防着她。 将秘柜上了锁,岳颂雅不急着把机关调回去,背着她静立久久,知道她正在瞧着他,好半晌,他终于开口,像是忽然想起了,“对了,我已经下令让人替你收拾行李。” “为什么要收拾行李?我们要去哪里吗?”她眨了眨眼,心里浮上了一丝期待,以往在这个春夏交替的时节,他们总会到郊外的小山庄小住几天,难道,他要带她去小山庄吗? “不是我们,是你。”他轻冷的嗓音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了她一身,“我已经写信送到京城凤府,想必现在书信已经送到才对,如果你的家人立刻出发,不出两天应该可以赶到岳家镇,等他们来了之后,你就跟他们走吧!” “雅哥哥希望我回去小住一段日子吗?” 他顿了一顿,淡淡地回眸,直勾地盯住她嫩白的娇颜,“不是小住,是你回去之后,再也不必回来了!” “我不要回去!” 凤家几个大男人合力捉着挣扎的她,险些捉她不住,好几次就要被她给溜了开去,但饶是她一身蛮力,也敌不过习过武,长年在战场上打仗的三位凤家兄弟,他们只差没有一人一只手脚擒住她。 “大哥!二哥!四哥!你们放开我!”凤八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几脚结结实实地踢在捉住她左脚的凤四勒身上。 “乐儿!快住手!”凤一勒连忙喊道,深怕再踢下去,就算是骨子健壮的四弟都要得内伤了。 岳颂雅站在房间的另一端,双手抱胸,冷眼旁观看凤氏兄妹几乎上演了全武行,他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雅哥哥,帮我……”她喊叫的嗓音已经有着浓浓的哽咽,“我要留在这里,你叫大哥他们回去,我要留在这里。” “乐儿,这里不是你的家。”凤一勒说完,转眸看了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岳颂雅一眼,“既然岳家的主子已经下了送客令,你就乖乖的跟咱们回去吧!爹娘都在家里等你,他们两老都很想念你。” 这时,在门外观看的岳家奴仆们一个个都是担心又不舍,他们心里都觉得不解,明明就在不久之前,雅爷才为了乐儿小姐不惜与几位长老作对,现在竟然要将她送回去?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跟前这情况,就连最亲近两位主子的东福与左花都不明所以。 凤八乐见岳颂雅始终不发一语,心里又急又难受,泪珠一串串掉了下来,“我要跟雅哥哥在一起,不要拉我,我要跟雅哥哥在一起……” “乐儿!”凤家几位兄长都忍不住喊了声。 “不要拉我,你们不要拉我啦!我要跟雅哥哥在一起,我不要离开岳家镇,我不要回京城,我只要跟雅哥哥在一起啦!”在叫喊的同时,还伴随着令人撕心的大哭,那号啕声教人闻之心酸。 “乐儿!” “我不要!”蓦地,凤一勒一记手刀落在她的后颈,号啕的哭声还在她的嘴里咕哝着,她已经昏了过去,闭起的双眼还不停地淌下泪珠。 少了她的哭声与叫声,房里顿时变得极安静,岳颂雅凝视了她昏睡的脸蛋一眼,转头对门外说道:“来人,进来帮忙把她的行李抬上车。” “是。”东福连忙领人进来搬东西。 凤一勒走过几名穿梭\屋内外的奴仆之间,来到岳颂雅的面前,两个男人的眼眸相交,但凤一勒却始终看不穿沉淀在对方眼底的那抹阴沉。 “难道不是真心对她的吗?只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就突然变得无情了吗?”来到岳家镇之后,凤一勒就听左花说了,当初,让两位主子闹到今天这地步的理由,就是乐儿想要替岳颂雅当媒人。 “是,我不否认,我岳颂雅确实是个小人,我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想要得到代价的。” “乐儿喜欢你,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 “那仅只是因为我与她相处的时间最长,仅此而已。”一抹微浅的笑痕勾上岳颂雅的唇畔,让他眼底的那抹眼神看起来更加阴沉。 “你就不怕这一去,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若是再也见不到她,也只能说是我们的缘分太浅了。”说话的同时,岳颂雅转眸看着被凤二勒背在背上的她,那张哭得梨花带泪的脸蛋就伙在她二哥的肩头上熟睡,但就连睡着,那眼泪也是不停地滚落。 “到底乐儿喜欢上你,是福,还是祸呢?” 说完,凤一勒摇头叹气,扬了扬手,领着两位弟弟带着小妹离开这间她睡了九年的寝房,似乎在昏睡之中感觉到自己就要离开最熟悉的地方,离开她最喜欢的雅哥哥,一声近似悲鸣的呜咽从她的喉头逸出,淌滑而落的泪水,在她二哥的肩头上湿了大片…… 以前,一天睡上八个时辰,对凤八乐而言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她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睡着的时候能吃东西,吃东西的时候可以一边睡着,要是能够兼顾生平这两大乐事,她的人生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但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雅哥哥会不在她身边。 失去之后,她才赫然发现,就算天天都能吃着好吃的食物,饱饱地睡上八个时辰,但少了雅哥哥在身边,她仍旧无法觉得快乐。 左花知道主子离开岳家镇,心里极难受,不想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胡思乱想,硬是拖着她上街。 对\京城的繁华似锦,凤八乐并不是太感兴趣,她任由左花拉着走,一路上走走逛逛,大多时候是左花在说话。 忽然,一名迎面而来的老人伸手捉住了凤八乐的衣袖,扯着她的袖子,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左花见老人把袖子拉了起来,让主子一条白嫩的藕臂露出了大半截,她一时气愤不已,“你做什么要拉住我家小姐的衣袖!来人啊!非礼——” “左花!”凤八乐喊住她,不让她开口张扬,“我瞧这位老者不似是坏人,而且,他……非礼不了女子。” 最后一句话,她音量微小,而且说得十分含蓄,只见老者点头,给了她一抹称许的微笑,开口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公鸡被人给掐了脖子,“瞧你这娃儿圆润娇憨的模样,没想到一双眼力倒十分了得,是,老夫是个阉人,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小姐,你是说他……”左花拉着主子,讶异地指着老人。 凤八乐不理她,伸手想从老者手里取回袍袖一角,但不料他将手里的衣料捏得紧紧的,要是一个用力,怕不小心就会扯破了。 “老爷爷,你做什么要扯住我的衣袖呢?” “老夫只是觉得讶异,未出宫前,老夫专门司管织局,经手无数上好的丝线布匹,在皇宫大内,什么上等好货没见过,可要像娃儿这身料子那么好的货色,就算在宫里也是少见的。”老人说完呵呵地笑了,“穿着这身好衣裳出门,今儿个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没有。”凤八乐摇摇头,没见到一旁左花用“你这个老前辈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的紧张眼神瞪着老人,一双澄澈的眼眸忽然显得黯然,“我今天没有喜事,而且,我没觉着这身衣裳有什么好,雅哥哥给我订做的衣裳,每件穿起来都像这件一样舒服,我平时穿惯了,真的不觉得特别好。” 闻言,老人有瞬间为之怔愣,听她说得真心,没有半分虚假,忍不住笑叹了口气,“娃儿啊!你这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穿着这身衣衫没值上千,至少也要几百两,足够平常人家吃穿好几年了!你说的那位雅哥哥,对你可真是好得没话说啊!” 老者话才说完,没料到就瞧见她眼圈泛红,贝齿咬住嫩唇,像是要把眼泪给吞忍回去。 可是,一颗豆大的泪珠仍旧是不争气地滚下来,她扯着衣袖按住泪眼,不想让人家看见她掉眼泪的难看样子。 “是啊!雅哥哥以前真的待我极好,真的极好。” “以前?莫非那位公子已然不在了吗?” “你少胡说!雅哥哥才没那么短命!他还活着,好好地活着,就算没有我在他身边,他也能够好好活着!” 她觉得好生气,一古脑儿地大吼出来,她一向都不是太爱发脾气的人,可是听到老者说雅哥哥已然不在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好愤怒。 鲜少见到主子发脾气的左花,此时忍不住一脸讶异,愣愣地瞧着主子美眸之中闪烁着像是火焰般的怒气。 第十三章 “是是是,是老夫失言了。” “你快说他会长命百岁,你快说!” “好,我说我说,你那位雅哥哥绝对会长命百岁,绝对不会短命,这样说可以了吗?” 凤八乐瞪着老者,眨了眨眼,没让盈眶的泪水掉下来,左花赶紧递上手巾,她捉着巾子,好半响只是愣愣地站着,看着老者无奈地摇头,掉头离开不想再招惹她这个怪丫头。 “小姐?”左花担心地唤道。 “雅哥哥以前真的很疼我。”她转眸迎视婢女担心的眸光,逞强地弯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眼底泛着的湿润,让她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苦涩,“我相信那时候他是真心待我好的,所以,就算他现在不再疼爱我了,不想再见我了,我还是希望他活得好好的。” “是,小姐说得是。”左花点头,替小主子难过得快哭了,就是因为她太善良,所以才更教人心疼。 “小姐,回去吧!”被那位老者一问,只怕小主子已经没有逛街的心情了。 “嗯。”凤八乐点点头,转身走回来时路,她抬眸看见长长的街道延伸到尽头,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踏出的脚步迟疑了。 “小姐?”左花凑上前轻唤了声,“回家吧!” “左花,怎么办才好呢?”她启唇轻喃,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我觉得凤府不是我的家,我觉得那个地方好陌生,这些年来,我连一天也没住过那里,但岳家镇也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更何况,如今那儿我回不去了,你说,那是不是代表我没有家了?” 左花听主子这么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身为一名奴才,她实在猜不透爷心里的想法,只知道他是真的把小主子给折腾得遍体鳞伤啊! 没了凤八乐的岳家,大多数时候,是一片沉寂的。 往往一整个白日,奴仆们总是相看无言,厨房做起吃食也总是不起劲,就连吕大娘都不怎么做细点了,因为最爱吃她手艺的人儿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东福知道大伙儿都因为想念乐儿小姐而无法振作,起初几天,他就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瞧见,直到过了半个月的一个清晨,他把岳家上上下下百来名的奴仆召集到后院的广场上,逐一地开口数落。 他要他们就算心里难受,也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们拿的是岳家的俸给,岳家现在又不是没主子了,谁敢再漫不经心,他就拿谁开刀。 在场的几名丫鬟嘤嘤地哭了起来,问东福说乐儿小姐是否还会回来?每个人都在等待东福给个答案。 虽说亲近主子,不过东福也不过就是个总管,他心里也有百般无奈,只说这件事情要看主子的意思去办,他们这些奴才只管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就成了。 这两日,天候不怎么炎热,可是却十分闷沉,岳颂雅连日来接见了不少人,就在片刻之前,下人来报,说端木大人递帖求见。 他站在书房窗畔,等着手下领人进来,在窗台上搁着一盆小巧的兰花,正是他一直养在暖房里,总被凤八乐笑称说是不会开花的兰花。 岳颂雅敛眸看着兰花,手里拿着沾湿的绢巾,轻轻地擦拭着兰花的叶片,目光不意地瞄到株茎上在不久之前抽出的一段小小的枝芽,那将是会开出花朵的嫩芽,就在她离去不久之后所长出来的。 其实,他从来不曾告诉乐儿,说他将这株兰花当成了是她,同样的令人费心,也同样的难养,就不过是盼着开花,却像是永远等不到。 而今,兰花即将开花,她却已然不在了。 “爷,端木大人到了。”门外来人喊道。 “嗯。”他轻吭了声,搁下巾子,转身看见端木少皡走进来,他笑颔了颔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两人一起坐下来。 “雅爷,贵妃前天晚上临盆了,生下了一位皇子。”端木少皡的脸色凝重,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无异是一桩噩耗。 洪国舅多年来能在朝廷呼风唤雨,靠的就是女儿醇贵妃极受到皇帝的宠幸,如今终于诞下一子,在后宫之中的势力将会更加稳固。 当初,岳颂雅为了维护凤家,花了不少心思巩固了朱宰相在皇帝身边说话的地位,终于勉强压制住洪国舅的气势,只是如今相爷老了,心思也胡涂了,听信了儿子的话,想要拉拢在皇帝身边当红的醇贵妃,就希望美人在皇帝耳边多说好话,让他可以在父亲告老辞官之后,可以继续安然在朝为官。 听完端木少皡所说的话,岳颂雅抿唇不语,双手交握在胸前,敛眸陷入了沉思,清俊的脸庞没有一丝毫表情。 这些年来,他当然不会蠢得只依靠朱宰相,就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他花了不少银两,资助不少人进朝当官,眼前的端木少睥是其一,谭隐官也是其一,他们同样都是出色的人,只要再给他们假以时日,要让他们取代朱家在朝廷的势力,也绝非不可能。 但是,醇贵妃怀上身孕,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如今母凭子贵,再加上朱洪两家连手,迟早要把旧帐算到他头上。 眼下,除了洪国舅之外,还有他一向不太喜欢的朱千藩,不同\他爹亲只是喜欢装风雅争面子,他这儿子是贪心到连蝇头小利都想要据为己有。 “凤府那边没有动静吧?”他扬起眸光,看着端木少皡。 “果然一如雅爷预料,朝廷此刻正在用兵之际,就算洪国舅对凤家再有不满,也说动不了皇帝对凤家不利,毕竟是一门骁勇善战的武将,在这个时候最是能够派上用场。” “嗯。”岳颂雅点点头,眸底略过一抹宽心,“回去告诉隐官,那件事情要再加紧的办,眼下这太平不会太长久了!” 怕凤八乐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的人不只左花一个人,还有凤家几个兄弟,虽然这几年来与她相隔两地,但是对她的疼爱,并没有因为距离遥远而变得淡薄,相反的,在他们的心里对她有千万个心疼。 客栈二楼的露台上,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因为这里的视野好,可以看见京畿最热闹的大街,再加上菜又好吃,往往是一位难求。 而凤一勒却为了小妹,无论如何都要到了其中一张视线最好的位置,叫了一大桌子好菜,因为知道小妹会吃,所以没有一点吝啬。 凤八乐挟着一块煮得入口即化的羔羊肉吃着,在岳家镇时,她就听说过这家客栈的饭菜好吃,只是一直没机会吃到,如今真的吃到嘴了,却发现好吃归好吃,但水准也不过就是岳家随便一个厨子都能煮出来的味道。 “乐儿。”凤一勒叫唤吃着东西出神的小妹,“在想什么?” 被问到在想些什么,凤八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将嘴里的食物吞了下去,搁下手里的碗筷,笑着摇摇头,两丸乌瞳仁隐隐地闪动着悲伤。 “在想他吗?”这小妹的心思一向单纯,不难猜出。 “是。”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抬起美眸看着大哥,“我很努力想过了,可就是想不透,雅哥哥不喜欢我了吗?因为他已经不再喜欢乐儿了,所以就不想再与我住在一起了吗?可是,他在不久之前,还是很喜欢我的啊!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不喜欢了呢?” “这……?!”凤一勒一时口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开始,他也不能谅解岳颂雅做得太绝情,不过,近几日随着事情渐渐明朗,他慢慢能够明白那个男人的苦心。 如果再继续将乐儿留在岳家,只会将她也给牵连进去,眼下比起岳家,回到凤府对她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本来很喜欢,可以那么容易就变得不喜欢吗?”她很困惑地摇头,“为什么?乐儿还是很喜欢雅哥哥啊!到现在还是很喜欢雅哥哥啊!” 所以她不懂!真的不懂! 凤一勒看着小妹痛苦的表情,很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能说出实情,否则白费了岳颂雅的一番苦心,但是,他却也想让那男人亲耳听听乐儿所说的话,在听完之后,还可以一口咬定这妮子对他没有感情吗? “其实我真的觉得很难受,难受到心里有一种感觉,觉得如果喜欢可以很容易变得不喜欢,那乐儿宁可雅哥哥一开始就没有对我好,没有让我喜欢上他就好了,真宁可他一开始就没对我好,这样说不定我心里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其实,她不愿意去想念雅哥哥,可是总会不经意想起他。 因为想念教人觉得很痛,所以她不愿意去想念,但是,每当她回神过来时,已经开始在想念着他。 “但,只是宁可,不是吗?”凤一勒闻言苦笑,不自觉地为岳颂雅说话,“你并不是真心那么想的,乐儿,被他所疼爱时的快乐,你真的可以舍去吗?情愿一开始就没有过吗?” “不要!”她想也不想,直接否定,双手紧紧地捉着,像是怕那些美好的回忆跑掉似的,握得手心都痛了。 “那不就得了!”凤一勒点点头,替岳颂雅那男人感到宽慰,对\他如此疼爱乐儿的恩情,他们凤家十辈子也偿还不了,“乐儿,替他想想,或许,只是或者,他会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他一字一句说得十分小心翼翼,就生怕她会多心想到什么,他伸手摸摸她的头,“你继续吃吧!大哥要去解手,很快就回来。” “嗯。”她点点头,看着兄长起身离去。 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她习惯性地把背袋里的九宝拿出来抱在怀里,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街景,不远的几个摊子飘来粽子刚蒸好的香气,转眼间竟然已经快要端午了! 粽子的香气令她想到了在岳家镇的时候,只是那香气有些许不同,雅哥哥告诉过她,虽然岳家镇位置在北方,可是老祖宗的故乡其实是在江南,偏爱略甜的口味,只是跟一般南方味道比起来,还是有些许出入。 蓦地,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定眼一瞧,确定带着几名家仆匆忙走过大街的人是东叔! “东叔!九宝,你看,是东叔!”她抱着凤九宝,激动地说道:“东叔一直都是跟在雅哥哥身边伺候的,如果东叔在京城,那代表雅哥哥也在这里!九宝,雅哥哥来京城了!” 一旁的人见到她在对娃娃说话,都觉得她有些奇怪,可怜了她一个生得如此标致的人儿,竟然脑子闹病。 可是她没在意别人,只是一脸高兴地看着手里的凤九宝,“九宝,你觉得雅哥哥会见咱们吗?你也很想念雅哥哥吗?那……我带你去见他,雅哥哥不喜欢我了,可是,他说不定会想要见你,毕竟他以前就一直对你很好,所以无论如何,他应该会想见你才对!” 心思一定,她将九宝搁回背袋里,匆忙地起身下楼,当凤一勒再回到位置时,已经不见他家小妹的踪影…… 因为给自己找了一个最佳理由,所以凤八乐还是来了! 她把九宝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护身符,见到她出现总舵大门说要见主子时,东福很吃惊,立刻让人进去通知主子。 第十四章 岳颂雅没有料想她会找到这里来,但他还是让人带她进来,临着池畔的亭阁之中,日头照射着水面,反折出几乎教人觉得刺眼的光芒,让整间亭阁之中笼罩在一种不切真实的光亮里。 “你怎么会知道我来京城了?”他坐在屋子里唯一不被光线照映的地方,阴影将他的脸庞划分成对比极强烈的明暗。 凤八乐站在光亮里,抱着娃娃的手心在出汗,再次看到雅哥哥,她心里觉得好高兴,可是却也很紧张,“我看见东叔,在京城的街上看见东叔,所以知道雅哥哥一定也在京城,知道如果雅哥哥没在城外的明月山庄,就会在岳家的总舵,我虽然没来过,可是只消问问人家,就知道地方了。” “你来做什么?” “我……我带九宝来看雅哥哥,她说很想念雅哥哥。”她把娃娃举在前头,像是最好的挡管牌。 “你为什么以为我会想要见九宝呢?”他勾起一抹轻冷的浅笑。 “你不想见她吗?”她收回了手,眸底闪过黯然。 “来,把九宝带过来,让我跟她说说话。” “嗯!”凤八乐用力点头,走上前把九宝交到他手里,一个不经意的触手相碰,让她感觉到从他指尖传来的温度。 岳颂雅将娃娃举在面前,似是在认真端诨,好半晌,他抬起眸问她,“她现在说什么?” “九宝说她很想你。” “可是我听不见。” “什么?” “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他站起身,把娃娃交回到她手里。 “怎么可能?雅哥哥以前不就常说最喜欢她,还常听到她说喜欢雅哥哥,你亲口对我说过的,你明明就能听见!” “不,我现在听不见了,乐儿。”勾在他唇畔的微笑一如往常的轻徐淡雅,只不过少了一丝温暖,“此刻,在我的眼里看来,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布娃娃,还是一个陈旧的布娃娃,要我是你,早把她给扔了。” 他笑着在对她说话,可是,她却觉得这一刻,他在她眼底的模样看起来好可怕,他笑着所说的话,比刀子更加伤人,一刀刀地往她的心坎儿里捅,教她痛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你说谎!你喜欢她的,雅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是。”她急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从里头倒出了一颗珍珠,“你还给她珍珠,明明是很珍贵的宝贝,你还给了她一颗,你喜欢她的,雅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不过是一颗珍珠,只要有银两,像那样的珍珠我要多少有多少,算得了什么呢?”他耸了耸肩,觉得她所说的话很可笑。 凤八乐低着头,紧紧地抱住了九宝,指尖因为激动难过而发抖,“雅哥哥,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刚才九宝说有话要转告你,你听见了吗?” 他敛眸注视着她,淡然地摇了摇首。 “九宝说,她讨厌雅哥哥了。”说完,她转身就要跑出去。 “什么?”当他回神之际,已经伸手捉住了她。 “她在哭,她在说最讨厌雅哥哥,她说雅哥哥是她在这天底下最讨厌的人,最讨厌你了!”凤八乐眼底闪动着泪光,柔软的嗓音充满哽咽。 闻言,他深邃的眼眸眯得只剩下一条缝,他知道当她说九宝讨厌,其实就是她心里讨厌,“那你呢?你也讨厌雅哥哥了吗?” 她没有回话,只是紧抿着嫩唇,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你讨厌了吗?”他没留情地追问,仿佛没问出一个结果,他不会善罢罢休,沉锐的眼眸盯着她。 “不讨厌,无论雅哥哥做什么,乐儿就是没办法讨厌你,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自己没办法讨厌你。”她扯着衣袖,拭着不停掉下来的眼泪,“我好想念雅哥哥,在我们分开的每一天,乐儿都会想念雅哥哥,难道,雅哥哥就没有想念过乐儿吗? “我……”他一时语塞,听见她所说的话,令他觉得心痛。 “乐儿应该要忘记雅哥哥才对,但是,我没办法忘记,我觉得自己怎么这样笨,就连忘记也学不会,可是我觉得好害怕,雅哥哥,我真的觉得好害怕,我觉得……觉得只要还继续呼吸,只要还在呼吸,对你的想念就也还在。”说完,她仰起眸看着他,一颗豆大的泪珠潸然滚落,“乐儿想知道,只有死了,才会不呼吸,是不是?” “是。”他点头,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这样的意思,是不是代表……”她抽噎了下,“代表乐儿只有死了,才能停止对雅哥哥的想念呢?” “不要胡说!你还有爹娘,还有亲人,不要随随便便把死挂在嘴上。”他眯细眸,语气不悦。 她很用力地摇头,“乐儿没说自己想死掉啊!乐儿要活到七八十岁,然后,到了七八十岁都还想念雅哥哥,可以吗?乐儿可以到很老很老了,都还不忘掉雅哥哥吗?”说完,她睁圆了美眸,直勾勾地瞅着他,她的眼神太过单纯无邪,太过毫无保留,反倒教他的眼神闪烁,不敢直视。 “随便你。”他低沉的嗓音显得冷淡。 “好,那乐儿就当做雅哥哥已经同意了。”她扯开一抹甜美的笑容,仿佛得到他的应允,就像得到了一件贵重的宝贝。 “傻丫头,这种事情不需要得到同意。”他睨了她一眼,轻声斥道。 闻言,她咧开柔嫩的唇瓣,半点也不以为意,反而因为他说她傻而觉得高兴,却也同时觉得悲伤。 以前,他常说她尽管傻气没关系,就算是一辈子都学不会聪明也无所谓,一切有他,就算天塌了,他也会替她把天给撑着。 可是,天还没塌下来,她已经被心里的悲伤寂寞给压得喘不过气了。 这时,东福走进来,神情凝重地在主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岳颂雅的脸色沭然一变,咬牙闭上了眼眸。 “我知道了!让人回话,就说我会赴约,另外,派人送她回凤府,切记,要把她人送到家门口,见她平安进了家门才许回来。” “是。”东福点点头,半劝半拉着凤八乐离开,一路上,她不停地回头张望,那殷切的不舍,着实叫人为之心酸。 人说待客之道,是以礼相待,但是朱千藩显然不懂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他让人请岳颂雅过门做客,可是招待的不是水酒,而是直接让人给他罗织了一个谋逆的罪名,送进了官府的大牢里。 充满了浓浓腥臭味道的地牢里,岳颂雅被人以铁链绑缚全身,铐在他手腕上的铁环里甚至于嵌有短尖的铁针,只要他一轻举妄动,那针剌就要扎进他的肤肉里,淌出鲜血。 经过一天一夜的拷打鞭刑,他赤裸的胸膛上几乎已经找不到一处完整的肤肉,新旧血痕斑驳,就连额上都流着血,那是最初一开始,朱千藩拿着茶杯砸破的伤口。 “还是不肯说吗?难道,岳大当家真的想要被用谋逆之罪,在午门问斩吗?”朱千藩拿着巾子掩鼻,对于充斥在牢房之中的味道感到十分嫌恶。 从小就生在富贵之家,除了年少练武时曾经吃过些苦头之外,岳颂雅这一生不曾遭受过这种待遇,一头黑发此刻零乱地披散着,遮掩住他大半张脸庞,只有一双锐利的眸光从发间穿透而出,直视着朱千藩。 他一直都知道朱家的儿子贪心,可是,他万万料想不到,朱千藩贪图的不只是岳家的财富,还有那个可以兴旺子孙,永保富贵的风水宝位! 这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吗?说起来,洪国舅反倒是显得好对付了! “你知道岳家经商为何会成功吗?”岳颂雅勾起一抹冷笑,直视着对方瞪视的眸光,“除了岳家从小就教导后辈要善于审度时势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我们岳家人深信天无绝人之路!” “你撒谎!说!到底岳家的风水宝地安在何处?只要你能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饶你不死。” “你还是不肯死心吗?风水宝地?哪来什么风水宝地!”岳颂雅嗤之以鼻地轻笑了声:“是啊!人说富不过三代,岳家一富转眼十二代,没有半点神鬼传说,实在教人难以相信,可是难道岳家十二代就没穷过吗?百年来,岳家遇过蝗害,逢过水灾大旱,也没逃过饥荒啊!也不是不曾做过蚀本的生意,只差没把家底都给赔进去,可就是因为深信着天无绝人之路,岳家的老祖宗们才能再站起来,所以岳家能有今日,靠的不是鬼神,靠的是就算到了临死关头,都不会轻易放弃的死心眼!” 因为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所以他从不轻易放弃,无论是在生意的手腕上或是栽养花朵,所以就算那朵小小的兰花株从不曾开过半朵花,他依旧是细心照顾,但可笑的是,连对一株兰花都可以不轻易舍弃希望的他,却在最后的关头,放走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女子。 那日,她哭着不肯放开他,捉得他的手掌生疼的痛楚,至今依旧教他深刻难忘,教他一闭上眼睛,彷佛就能听见她教人肝肠寸断的哭声。 他自信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可是,最后却伤她最深。 乐儿,他的乐儿。 他在心里唤着她的名字,只是想起她的盈盈笑颜,就算浑身的伤口痛得像是千刀万剐一般,都令他觉得好受了些许。 岳家经历过太多无常,姑且不提从儿时就跟在爹亲身边见习,自从接下当家的位置之后,站在风口浪尖上,他也曾经见识过无数难以预料的无常,或许也就是这个原因,他分外迷恋乐儿的单纯与天真。 她曾经说过,无论他做过什么,她都不会讨厌他。 但是她应该讨厌他的,倘若如此,至少在想起他时,心里不会太痛苦,但知道她不会讨厌他这一点,却成了他此刻心里最大的安慰。 “看来,你是不肯乖乖合作了!来人,给我打!给我把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往死里打!”朱千藩疯狂似地大叫,掩鼻退开了几步,让持鞭的狱卒好上前教训被绑在墙上的男人。 就算打死了也无所谓,反正,他有爹亲,还有洪国舅的默许,要怪,就只能怪岳颂雅树敌太多,小小的一介商贾,竟然想要培养另一股朝廷势力,扳倒他们朱家,像他这样的野心分子,留在世上只是后患! 话才说完,就是一记利鞭狠狠地划过岳颂雅的肤肉,鞭子上倒勾的针剌加深了痛楚,就在他闭上双眼,等待着第二鞭再度落下,一阵骚动从大牢之外传了进来,他再睁开眼时,就看见端木少皡与谭隐官带人进来,几名官兵押住了一干狱卒以及朱千藩。 在这同时,他也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好友韩骁。 “真是凄惨狼狈,这真是我认识的雅爷吗?撑着点,我可不想以后每年清明都要去给你祭坟头啊!”韩骁啧啧了两声,接过一旁谭隐官从狱卒身上搜到的锁钥,解开缚住岳颂雅身上的制锢。 双手一得到解放,岳颂雅揪住韩骁的衣领,将他拉近身前,就在情势紧绷,一旁的谭隐官等人以为他们就要吵起来之时,两个男人忽然相视笑了。 “下一次,换我救你。”岳颂雅笑着说道。 第十五章 从睡梦中惊坐起,凤八乐一身冷汗淋漓。 “雅哥哥!不要——” 她不停地喘息,明明一身是汗,却冷得教她觉得哆嗉,梦里雅哥哥被鞭得浑身是血的画面,仍旧在她的面前不停地重复着。 正好端进洗脸水的左花听见里头主子惊慌的叫声,连忙地搁下水盆,跑进寝房里,“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我梦见雅哥哥……”她看着左花的眼眸之中拢上了一层薄泪,小手揪着心口,一阵阵地泛疼了起来。 好痛!看见他受伤,让她的心宛如刀割般难受。 “原来是梦见了爷,小姐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左花笑叹了口气,觉得主子大惊小怪了。 “我梦见他浑身是血,我梦见雅哥哥全身都是血,被关在牢里,用铁链给捆起来,奄奄一息的,看起来就快要死掉了。” “小姐,那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是场恶梦,你何必将它当真呢?爷又不是牢犯,怎么可能被人给关进牢里呢?”左花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却没见主子回应,只见她飞快地翻身下床,走进屏风后头,换上了外出的衣衫。 “小姐,你要去哪儿?”左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主子。 “我要去见雅哥哥,我要确定他没出事!”凤八乐胡乱地在腰间绑上了结,一身里衣外衫搭得极乱,可是她根本就不在乎,匆忙地走了出去。 “乐儿小姐,你请回吧!雅爷他说不想见你。” 长廊上,两方人马对峙,气氛十分紧张。 东福面对着凤八乐,把逐客的话说得轻淡而有礼,他领着几名护卫,挡去了凤八乐的去路,无论如何都不许她过去。 瞧着她,东福的心里觉着难受,可是却不能够表现出来。 这丫头才离开岳家多久啊!那张圆嫩的脸蛋就瘦得拉尖了,那双永远都是黑白分明的大眼晴,这时泛着红通通的泪光,忽然眨巴着就掉下了豆大的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教人瞧了揪心。 他从这娃儿九岁起,就瞧着她长大,看着她在主子的呵护之下,出落得日渐娇美动人,虽然有些小缺点,但总是无伤大雅,天真单纯的孩子脾性,更是赢得了岳家上下众人的喜爱。 在他的心里,是想让她过去的,让她去见主子,但是,主子下了严令,绝对不能让她进入内院,所以,现实是他必须狠下心来,就算是强押住她,也要将她赶出大门。 “东叔,让我见雅哥哥,我想见他。”凤八乐抡起衣袖,胡乱地擦掉泪水,她开口请求,柔软的嗓音因为哽咽而沙哑。 “你见主子要做什么呢?乐儿小姐,雅爷他不想见你,你是知道他脾性的人,他说一不二,已经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在他的心里,是明白主子苦心的,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回来,要是这时候让乐儿这丫头看见了,不把她哭死才怪。 “我担心他。”话才开口,又滚下了两大颗泪珠子,“让我见他一面,见着了雅哥哥的面,我就走。” 有一瞬间,东福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努力不让自己为她所说的话动容,勉强自己绷住冷淡的表情。 “你担心雅爷做什么呢?主子他过得很好,犯不着你担心,丫头,你要记住,现在不比从前了,雅爷与你,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天晚了,怕是要起风了,你赶紧回去吧!”东福努力把话讲得狠毒,叮嘱自己千万不能心软,让这丫头给闯了过去。 听见东叔说她与雅哥哥是再也不相干的人,凤八乐的心口像是被刀给狠狠划上一道口子,疼痛伴着鲜血满溢而出。 曾经,她是雅哥哥捧在掌心上的宝贝。 就在距离今日不久之前,他待她还是极好的,怕她捱饿受冷,只要有一点小病小痛,总要教他担忧不已。 她曾以为,自己能够在他的呵护之中,过完一辈子。 可是,她这一辈子还未过完,却已经失去了他的疼爱,现在就连要见上他一面,都是极难了。 是啊!她也知道的,雅哥哥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所以,他决定了不再对她好,就是一个已经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不,我不回去,今天没见着雅哥哥,我绝对不回去!”她很笃定地摇头,用力地把盈眶的泪水拭去,“东叔,乐儿要见雅哥哥。” 东福见她的心意不改,知道好言好语是劝说不了了,他退后半步,手臂高高扬起,“来人啊!给我挡着她!绝对不许她过去,逮着了人,就把她给我赶出门去,听见了没有?” “是!”众人虽然有一瞬间迟疑,但终究还是应答了。 听见东福所说的话,凤八乐已经够难受的心,感觉就快要喘不过气,但她还是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身子,说什么也不乖乖就范。 在她眼前这些人,曾经都是极疼她的。 就像她的雅哥哥一样,待她都是极好的。 “东叔,乐儿要见雅哥哥。”她又说了一次,轻浅的口吻像是呓语般。 “你怎么就是不肯死心!来人——?”东福才提起口气想要说话,就在这时,看见她像是不要命似的,直直地往他们这个方向冲过来。 一时之间,长廊之中乱成了一团,谁的心里都难受,却还是要拚了命把少女给逮出门去,虽然已经手下留情了,但他们擒拿的手落在她的身上,她还是会疼会难受吧! 凤八乐确实感到疼,也觉得难受,但最教她难以忍受的是心痛。她不懂为何雅哥哥变得如此狠心无情?就连让她见一面都不肯,她今天前来并不是想要请求他再像从前一样喜欢与疼爱她,她只是想见他一面,确定他平安无事而已。 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一大伙人,但他们七手八脚地教她招架不住,蓦地,她哽咽了声,终于无法克制,像个孩子似地哭泣了起来。 人在屋里的岳颂雅,远远地就听见她的哭声,他忍不住摇头叹息,心想乐儿这个傻丫头,只消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伤口痊愈,他就会去接她了! 看来,她是不肯让他打这个如意算盘了! “来人!去告诉东总管,让乐儿进来吧!” 凤八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雅哥哥躺卧在床上,一如她的恶梦,他受了极重的伤,不只是背上与胸口,就连额头都被砸出了一大个血口子。 她吓坏了,好半晌只是站得远远的,一动也不敢动。 他直视着她,看见她一张圆润的脸蛋在瞬间变得苍白,没有一丝毫的血色,在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眸里,同时有着震撼与惊慌。 他知道她吓坏了,勾唇苦笑了声,“早知道还是把你给赶回去,别让你看见比较好。” 她摇头,摇得越来越用力,表示自己绝不回去。 “我也会死掉。”她咬着唇看他,圆圆的美眸之中是通红一片。 “乐儿,你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 “我说,如果雅哥哥死了,我也一定会死掉,因为我一定要跟雅哥哥在一起,所以,无论是天上人间,还是可怕的阴曹地府,我都会跟着雅哥哥,如果你死了,我也一定不会活着。”最后一句话,她像是用尽了力气喊了出来。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他的眸光变得深沉,凝视着她,心想她真的会知道,自个儿刚才所说的话,无异于是要与他生死相许吗? “是!”她点头。 “过来。”他笑着说道。 “不要赶乐儿走,雅哥哥,让我留下来,不要赶我走。” “你听见我说“出去”两个字了吗?”他眉梢轻轻挑起,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我说的是“过来”,你听清楚了吗?” 她点头如捣蒜,迟疑了半晌,终于提步向他走去。 那一瞬间的迟疑,是害怕,是不敢肯定,是他吗?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他吗?她真的曾经以为自个儿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他了! “还口口声声说自个儿长大了,这不就哭得像个孩子吗?”他伸手摸着她的头发,一寸寸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眼,摇头无奈地笑叹道。 她摇摇头,想要否认他的说法,但是哽咽着出不了声,冷不防地,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给拥进怀里。 “我没有不想你,丫头,雅哥哥没有不想你。”他低嘶的嗓音像是呢喃般,低头吻住了她的发顶,闭上眼眸,感受着她在怀抱里的存在。 那一日,凤家人追到了岳家总舵,只见凤八乐陪在岳颂雅身边,两人说说笑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们都听说了岳颂雅遭到了冤狱拷打,却也同时知道醇贵妃被贬进了冷宫,终生被废为庶人,没了女儿撑腰,洪国舅自然也就失了势,皇帝下令,将他贬到偏远的小地方当看守城门的小卒,同样也是终生不能回京。 一切的逆转就在\谭隐官让一干太医证明了,皇帝自从几年前发了怪病之后,虽然仍能人道,却无法再生育子女,这也就是醇贵妃多年来承蒙圣宠,却迟迟没有身孕的原因。 但是,她为了要巩固自己的势力,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男人进宫苟合,终于顺利怀上身孕,原先料想从此一生荣华富贵,却不料竟是祸害的开端。 因为早就知道皇帝的精血无法再让女子怀上子嗣,所以岳颂雅料想洪国舅势力再大,也不就是如此,这也就是他为何会说醇贵妃诞下皇儿,是他们所始料末及的。 而这一切,当然绝非事发突然,从几年前开始,岳颂雅不只径朝中安排自己的人,同样也藉由朱宰相之手送了几名美人进宫,其中有两名女子精通医术,也颇得圣宠,不过,因为醇贵妃的地位稳固,一直威胁不了她的存在。 而醇贵妃生子之后,风头正焰,这时,他让谭隐官传话进后宫,告诉她们要把皇帝不能生育的事实揭露出来。 那一日,两位美人相拥而泣,终于引起皇帝的注意,他派人传两位美人觐见,让她们诉说心中是否有何不满。 两位美人泣说惶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她们曾经因为太想要皇嗣,所以替皇帝把过脉,知道他是不能生育的,心里虽然难过,但是只要皇上仍旧疼爱她们,就算没有皇嗣,也是甘之如饴,可是她们不知道为何醇贵妃竟然能够诞下皇嗣,怕醇贵妃知道她们是知晓实情的,会杀她们灭口。 皇帝一听自个儿不能生育,自然是震惊愤怒,他召传太医,终于逼得太医吐实,说当初的怪病其实没有根治,这些年来,皇室不曾再添过新血,就是因为皇上的精血不能再令任何女子受孕所致。 几个欺君犯上的太医被责令打了几十大板,也在同时,醇贵妃被贬,洪国舅遭谪,而朱宰相等人,岳颂雅知道是千万不能留了,就在洪国舅被贬隔日,朱宰相递表辞官,不日就获准了。 这一切的一切,虽然凤家人并非十分清楚内幕,却也已经闻之心惊了。 凤一勒原想带小妹回去,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想留下照顾岳颂雅,最后拗不过她,只好将她给留了下来。 终于又可以日日夜夜守在雅哥哥身边,凤八乐成天都是眉开眼笑的,可是,每次看见他身上的伤,心里却又是难过痛苦的。 第十六章 为了要让伤势好得更快,岳颂雅每天都要泡上一刻钟的药浴,不能多也不能少,就只能泡一刻钟,只是,因为伤势太重,让他就连走路都要拄着拐杖。 “我可以抱雅哥哥过去。”凤八乐看着他就连短短的一段路都要走得好辛苦,忍不住开口想要帮他。 “乐儿。” “真的,抱得动的。” “……”他抿紧薄唇,一语不发,继续撑着拐杖往前走。 “其实是抱得动的。”她追在他的后头,仍旧不肯死心。 “不要再说了。”他的脸快绿掉了。 “乐儿是真的抱得动雅哥哥啊!只要你愿意让我试一下,就会知道我所说的都是实话,所以雅哥哥——” “闭嘴!”他回头瞪她,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雅哥哥为什么要生气?乐儿又没有恶意,我生病时,要去哪儿,不总是你抱着我去吗?既然你可以抱我,为什么我不能抱你,明明就抱得动,雅哥哥不相信我一定抱得动你吗?” “不是不相信。”他闭上眼眸,深吸了口气,隐忍住脸颊的抽 动,“是因为不好看。” “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子,而你是女子。”他回头注视着她,看见她一脸非常认真的疑问表情,一时之间哭笑不得,“想想我们的身量差距,你觉得要是教人瞧见你把我抱起来,别人会怎么想?成体统吗?象话吗?” 起初,凤八乐娇颜上满是困扰与疑惑,蓦地,像是忽然想通了,一抹甜美的笑容像是水波般漾了开来,“所以,雅哥哥的意思是只要没人瞧见,我就可以把你抱起来吗?” “不!”他斩钉截铁地否认。 “是。”她点点头。 “不!”他吸吐了一口气,眯眸瞪着她。 “是,雅哥哥刚才就是这么说的。”她好快乐,一步步地往他的方向逼近,要不是一脸娇憨的笑容,那逐步逼近的姿态,简直就像是辣手摧花的恶狼。 “我说不是!”这一刻,岳颂雅的脸色森绿得近乎发黑,他扶住桌案,行动困难地退后半步。 如果不是太明白她的个性,他会以为她存心在装傻,但是,最教人觉得气馁挫败的是,这就是她的本性! 不是装傻,而是真真心心以为他所说的话,就是她所想的意思。 生平第一次,岳颂雅看着她的表情,像是在注视着洪水猛兽,“乐儿,你站住,不要过来。” “可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呀!所以我可以抱你,雅哥哥,你就不要太逞强了,把自个儿交给我,尽管放心就是了。” 说完,她一手扶住他的背,另一手使劲儿抬起他的双腿,才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将他给横抱起来。 就在这时,东福怕药汤凉了,领着几名丫鬟提着添补的药汤进来,见到的正好就是他被横抱起来的光景。 “雅爷——”一双双眼睛睁得只差没掉出来。 “该死!这房子是没门让你们敲了吗?出去!”岳颂雅咬牙切齿,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咆哮的音量。 在被人瞧见她打横抱起他之后,虽然没对她发脾气,但他确实闷了好些天,教凤八乐再也不敢提说要抱他到处走动的话了。 “把药给我。”看见她端药进来,他伸手要接。 凤八乐摇摇头,很坚持地捧住汤碗,“我要喂你吃药,就像你以前总是喂我吃药一样。” 说完,她坐到床畔,用调羹慢慢地把药给翻到半凉,再一口口地喂进他的嘴里,岳颂雅只是迟疑了下,就让她开始喂了起来,经过几日的调养,只除了比较深的伤口依然没有愈合之外,大夫说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作息也可以与一般人相同。 “我已经让厨房给准备一些山药糕,还让他们炖了一锅安神的莲枣汤,应该就快好了,吃过药之后,雅哥哥喝些莲枣汤顺顺喉吧!” 闻言,岳颂雅一语不发,在他的心中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仿佛在这一瞬间,他并不是太熟悉眼前的她,但是那眉眼却仍旧是他最喜爱的模样,丝毫没有改变。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以后,乐儿也可以照顾雅哥哥了。”说着,她又舀起一勺药汁,喂进他的嘴里。 岳颂雅乖乖地张唇吞下苦涩的药汁,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凝视着她皎白如玉的脸蛋,倏地勾唇扬起一抹轻浅的笑。 不,有些许不同了!在他不经意之中,那原本稚气的圆润因为消瘦而拉尖了,但不仅仅是因为清减而已,而是在她的眉宇之间添了一抹娴静,让她看起来显得成熟了几分。 就算凤八乐再迟钝,也注意到了他的沉默,她仰起美眸,纯真的眼光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瞳深处,“雅哥哥不相信吗?不相信乐儿已经长大了吗?” “不,我相信,就算你不是真心说出这些话,我也想要相信,因为,我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浑厚的嗓音就像羽毛般轻飘落地,就在同一瞬间,他的唇吻上了她的。 他的唇像是在品尝着她的柔软般,总是吮吻了下,然后就挪开,一次又一次地,像是饥渴许久的甜点到手了,竟舍不得把她一次给吃掉了。 “雅哥哥吻乐儿,是因为又喜欢乐儿了吗?决定又要再对乐儿好了吗?”她嗫嚅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不肯定。 从她的声音之中听出了迟疑,这令他觉得心痛,曾经,她是如此地肯定,只因为他是她的雅哥哥,就应该要对她好。 那单纯直接到近乎有恃无恐的态度,令他为之恼火不已。 他知道她不是存心的,但他就是觉得生气。 或许,他是在对自己生气,却将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旁徨无助,让她觉得伤心难过。 “我在你心里造成的伤害真的有那么深吗?”他泛起一抹苦笑,接过她手里喂到一半的药碗,搁到一旁的几案上。 “我会怕,雅哥哥,乐儿喜欢你,可是也觉得你好可怕,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可是你真的让我觉得可怕,一下子很好,一下子又变得不好,让我不知道哪个雅哥哥才是真的。” “如果我告诉你两个我都是真的,你会害怕跟我在一起吗?” 凤八乐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我会害怕,可是,我想跟雅哥哥在一起。” “好,有这句话就够了。”说完,他拉住她的小手,冷不防地将她给拉进怀里,翻覆长躯将她给压制在身下。 “雅哥哥你要做什么?”她惊嚷出声,心儿顿时跳得飞快。 “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他笑挑起眉梢,望着她的眸色变得深黝。 “可是你有伤在身……不好……不要……不可以……”她一连几个否定,垂敛美眸,脸儿被他给盯得发烫。 “我的伤不要紧,倒是你,怕我吗?”他低沉的嗓音之中充满了迟疑,也透露了些许的恐惧。 “不怕你,怕……疼。”她摇摇头,说出“疼”字时,娇颜不自觉地皱了一皱,脸色也有些许苍白。 “雅哥哥答应你,这一次绝对不弄疼你。”他心痛地在她的耳边低语,覆唇吻住了她的唇,吮吻的力道温柔到了极点,仿佛她是个搪瓷儿,碰得重些,就要给弄碎了。 他的吻渐渐地移落到她白嫩的颈上,长指灵活地解开她腰上的系带,单薄的夏纱一层层地褪开,纱上所绣的金鱼一只只灵动无比,随着衣衫的褪落,就像滑水似地游了开来。 “雅哥哥……” 她嘤咛了声,当他的唇含 住她一只樱花般的嫩蕊时,她弓起娇躯,不知名的快慰感觉就像是潮水般,不断地涌上,从他吮吻的唇,从他爱抚的指尖泛开,凝聚在她的小腹深处,化成了暖流,教她的腿心有些湿润了起来。 上回,他的碰触只教她觉得害怕,但是,现在她却想要他更多碰一些,可是当他的长指真的探进她一双玉腿之间时,她吃惊地低叫了声。 “交给我,乐儿,我的乖丫头。”他低语,随即吻住了她的唇,像是要给她封口似的。 他揉弄着她全身上下最娇嫩的地方,指尖感觉到她的湿濡与滑嫩,如绒般的狭小一次次地侵吞他的手指,到了最后,像是再也舍不得他抽出似地,紧紧地衔着不肯放了。 她感觉自个儿就像要在他的身下融化了,不住地摇头呻 - 吟,“雅哥哥,乐儿觉得不对劲了……” “是。”他含笑应答,像是得到了她的命令,动手解除自己身上的衣物,分开她的双腿,一记挺身,让自己存在\她温暖的体内。 凤八乐紧紧地抱住他,感觉到自个儿的身子里满满的都是他的硬与热,她仍旧感觉到有一丝丝受不住的疼痛,但还有更多的满足。 “雅哥哥,这一次……不要再逼掉精血了,可以吗?”她抬起美眸,楚楚可怜地瞅着他。 “当然,以后都不会了,给你留着,替我生小娃娃。”说完,他在她的额上烙了一吻,开始在她的体内任由欲 - 望放肆张狂,两人的身躯交揉着,这一刻,仿佛连心都融成了一块儿。 久久,当他终于在她的体内发泄之后,他拥着她,敛眸笑视着她香汗淋漓的小脸,“弄疼你了?” 她笑着摇摇头,挪了挪娇躯,在他的怀里寻找更好的位置。 “起初会疼,可是后来就觉得舒服了,想到抱着我的人是雅哥哥,就觉得更舒服了。” 这丫头!好像永远都知道该如何说话讨人欢心! “还气我吗?”他的吻就像细雨般撒落在她的脸上,“对不起,那一天对你做出了不可原谅的事情。” “雅哥哥既然已经说了对不起,那就原谅你了。” “这么简单就原谅了?不刁难一下吗?” “要刁难吗?”她见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很认真地思考了会儿,才道:“要不然嘴上说不原谅,可是心里已经原谅了,这样好不好?” 听见她可爱到了极点的说法,岳颂雅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大笑了起来,因为一时太过忘形扯动了伤口,笑声戛止,疼得他拧眉难语。 “雅哥哥?”她也跟着皱起小脸儿,担心地看着他胸前的绷带渗出了更多的血,“很疼吗?” “别皱着眉头。”他深吸了口气,舒缓了些许疼痛,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眉心小小的皱痕,“我的乐儿是个很容易快乐的人,她笑起来的模样,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凤八乐扬起眼度,给他一抹最甜美的微笑,眼底仍旧泛着微红的湿润,“没有雅哥哥在身边,快乐也会变得不快乐,就算脸上笑着,心底也是难受的,思念着你的时候,就连在做快乐的事,也都没法子觉得快乐。” 听见她所说的话,他心如刀剞,大掌将她按进怀里,“我会在你身边,从今以后,再也不离开。乐儿,记得那盒南洋珍珠吗?” “嗯。”她点点头。 “送你好吗?”他俯首凝视着她。 听他的嗓音说得好轻好柔,她好半晌无法领悟自己究竟听见了什么,只是笑容与眼泪比她的思考反应得更快。 “好。”她再点头时,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是激动,是喜极而泣,将泪颜埋进他的胸怀里,柔软的嗓音有着哽咽,“好……乐儿要那盒珍珠,要当雅哥哥的新娘子。” 第十七章 “好美!这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新娘喜服!” “我也是!瞧瞧这些珍珠,这绣工……乐儿小姐,不不不,咱们该改口唤你夫人了吧!” 凤八乐试穿着刚做好的喜服,听着各院夫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被她们说得脸都红了。 “东婶婶,你要她们快别取笑我了!”她急忙拉着东家大婶,红通通的脸蛋颜色快要直追身上的喜服了。 半个月前,岳颂雅与凤家人商量之后,将她带回岳家镇,择日要在这里与她完婚,到时候,各方前来的宾客,将会是生平难得一见的盛大场面。 “你们几个就行行好。”东大婶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各院夫人无不是一脸高兴又羡慕的表情,“你们难道不晓得咱们乐儿的脸皮子薄,最受不得人家多称赞几句。” “是是是。”各院夫人见她的脸儿更红,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岳颂雅推门而入,没料到会看见各院夫人都在场,他的视线只看得见站在众人央心,穿着一身红色喜服,妆点得犹若天仙的凤八乐。 好美! 先前也见过她穿喜服,知道那模样是极好看的,可是,此刻他内心的激动就像是失了控的潮水,想到她是要穿着这身喜服嫁他为妻,他就感到无比狂喜,几乎要感谢起老天爷的仁慈。 “雅爷,请你出去!”东大婶顾不得主仆之分,急忙地将他给推出去,把房门给关上,对着门外说道:“请你当做什么都没瞧见!” “东婶婶,怎么了?”凤八乐被众家夫人脸上惊疑的表情给吓到了。 “没事!”东大婶回到她的面前,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不想对她说,新郎在婚前见到新娘子穿喜服的模样,是极不吉利的一件事,“快把喜服换下来吧!好让女红们把不合的地方再改改。” 后来,东大婶让夫君去代替禀告主子,说她并非存心犯上,而是风俗上有忌讳的缘故,听完东福的禀告,岳颂雅笑笑地说没放在心上,反倒要东福回去谢谢东大婶,说她没将犯了忌讳的事情告诉乐儿,是帮了他大忙。 “我好喜欢雅哥哥为我做的嫁衣,真的好漂亮,她们每个人都在说我的嫁衣真的很美。” 缠绵之后,岳颂雅替她穿回衣服,与她合衣而眠,倒不是他太过八股,毕竟两人尚未婚嫁,在外人面前,她就仍是个姑娘家。 听见她说起了喜服,他只是抿唇笑而不语,就如同东大婶所说的,当做自个儿什么也没瞧见。 “雅哥哥,可以答应乐儿一件事吗?” “嗯?” “以后不可以不理我,千万不能不理乐儿,可以吗?”她仰眸望看他,虽然想要故作轻松地微笑,可是想到那一段日子的苦楚,她笑不出来,“那时候,雅哥哥不理乐儿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会难过到死掉,想说干脆消失掉还比较轻松一点,所以,不可以再不理乐儿,知道吗?” “是是是!”像是为了要安抚她不安的心,他连声回答,修长的臂膀紧紧地拥抱住她,“绝不,绝不。” 抬眸看见他眼神之中的笃定,她嫣然地笑了,“雅哥哥一直以来都是乐儿最亲近的人,所以无论有任何事情,乐儿理该都告诉你了。” “可是你没有,是吗?”他的掌心抚掌着她柔软的脸颊。 “是。”她点点头,轻偎倚着他的手掌,感觉着从掌心透出的温暖,“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告诉雅哥哥,不过,不是我故意不说的,而是这件事情连我自个儿都没有意识到,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客居在岳家镇,无论大伙儿对我有多好,我就是无法忘记自己是岳家的客人,我狡猾得让每个人喜欢我,不想改变与雅哥哥之间的关系,因为好怕无法继续留在岳家镇,毕竟我确实是客人,要是雅哥哥不欢迎我了,我便不能留了。” “会说自个儿狡猾的人,是这天底下最不狡猾的。”他轻笑了声,长指梳着她的发,“以后,你就是岳家的夫人,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住在岳家镇,谁也赶你不走了!” “嗯。”她点点头,沉默了会儿,觉得渐渐有些累了,可是有些话她还是想要一次说完,“雅哥哥,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情,不只雅哥哥有错,乐儿也有错,是我太笨了,糟蹋了你的一番心意,所以才惹你生气,虽然你弄疼了我,强占了我的清白,可是,那都是因为我先惹你生气的缘故。” 他静静地听她把话说完,眸光顿时变得黝暗,而将他的眸色染得浓郁的,是对她几乎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怜爱。 她挪动了下娇躯,将脸颊贴抵住他的胸口,她找寻着最好的位置,直到能够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为止。 明明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但是这时,倦困的睡意已然悄悄地袭上她,“雅哥哥的心跳好教人觉得安心,我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听着这声音,作着美梦睡上一辈子呢!” 岳颂雅勾起一抹浅笑,长指绕弄着她如缎般的青丝,浑厚的嗓音从胸膛震进她的耳膜里,“趁着这几日还能歇息的时候,你就多睡一点,就怕越接近成亲的日子,各院的夫人会让你忙得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听雅哥哥说得好可怕。”她闭上美眸,笑吐了下嫩舌,娇软的嗓音带着一丝昏睡的呢喃,“但乐儿不怕,就算会很忙很忙,我还是要跟雅哥哥成亲,等洞房之夜再好好补眠。” “用洞房夜补眠?那可不成!”他顿时哭笑不得,几乎是立刻就想起身穿衣,召来各院下令说不准让他们的夫人把她操得太累,“乐儿?” 他叫唤着她,却没听见她的响应,柔软的娇躯毫无防备地伏在他的身上,原来是已经沉入了梦乡,所以才没听见他的声音。 “愿你有个好梦,我的睡美人。”他俯首轻吻了下她的头顶,拉起被褥,将两人盖住,笑叹了口气,相拥着与她一同沉睡过去。 隔日,一大清早,各院的夫人都轮番来过了,可是都没见到凤八乐就回去,左花回报说或许是这几日真的把小主子给累坏了,所以从昨儿个睡到现在,过了中午还不醒,眼看着日头逐渐西斜,还唤她不醒。 虽然以前她也常常睡过午时,但该吃饭的时候,总是还会醒来一会儿,吃了再睡,因为吃和睡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她常说吃饱了再睡,作的梦会更加甜美。 直到过了未时还不见她醒来,左花实在没办法,去了前堂请主子过来,在这个时候,大概只有把主子找来,才最为管用。 “乐儿。”岳颂雅坐在床畔,看着床上的妮子睡得一动也不动,伸手轻拍她软嫩的脸颊,“乐儿,醒醒,先醒过来吃饭,你已经睡过早午膳了,我不许你连晚膳都不用,快醒醒。” 没有动静。 他轻叹了声,人家是动之以情,他是诱之以美食,“乐儿,不要再睡了,今天雅哥哥让人给你做了清炖狮子头,你前几天不是一直在嚷着想吃这道菜吗?厨房今天就特地为你准备了,快点起来吃,我已经让人端过来了,你再不醒醒,等会儿菜就凉了。” 终于,听到了食物,她彷佛就闻到了香气一样,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美眸,看见他,缓缓地扯开一抹甜蜜的微笑。“雅哥哥……”她轻声唤。 “你醒了?”他笑着挑挑眉,“我让人端热水进来给你梳洗,等饭菜摆好咱们就可以一起吃饭了。” 听到可以与他一起吃饭,凤八乐笑得好乐,“好,乐儿要跟雅哥哥一起吃饭,这几天你好忙,忙到都没空陪我一起吃饭,我要给雅哥哥挟很多菜,你都要吃掉,不可以剩下来,知道吗?” “你是在说自己吧!挑嘴挑得都瘦了,你才是那个不准把饭菜剩下来的人,知道吗?” “好,雅哥哥要帮我吃。”说完,她深吸了口气,最后却因为没有力气延长而叹吐了出来。 “是是是。”他没好气地笑叹了声,听见丫鬟端水进来,将水盆搁上架的声音,“起床了,抹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好,可是……雅哥哥,我已经不想睡了,乐儿已经不想睡了,可是……可是……”最后一个音节还在她的嘴里含糊着,她就已经又闭上眼睛,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乐儿?”岳颂雅眉心微拧,将她的小手搁在掌心上,只见她试图想捉住他的长指,最后却无力地滑落。 “乐儿!”这次,他加重了语气,拍了拍她软嫩的脸颊,“快醒醒,你不要吓我,快回答我,乐儿,你不要这样吓雅哥哥。” 语落,静待了半晌,他得不到期待中的反应,只见她沉睡依旧,他抱起了她,感觉她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偶人般,软绵绵的一动也不动。 “来人!”岳颂雅紧紧地抱住了她,大吼的声音几近咆哮,“快来人!去叫大夫!” 在大夫诊断之后,确定她被喂了沉眠粉! 在吃了沉眠粉之后的人,药力一旦发作,会开始昏睡,就算偶有清醒,也是昏昏沉沉的,最终,会如同毒药的名字,沉眠而亡! 可是,为了准备当新嫁娘,凤八乐已经几天没有踏出岳府一步,她怎么可能会被人下毒?! 岳颂雅下令彻查全府,上自管事下至伙夫,都要逐一盘问,最后,是有人在后门逮到一个才刚进府不到数月的小厮,他坦承自己是收了一个宋家的姑娘些许银两,把她送来的糕点混到厨房的吃食里。 宋亭嫣! 一个他几几乎乎快要忘记她存在的人物!可是他却忘了,她的表姊就是醇贵妃,与洪家当然不会没有交情! 宋亭嫣还没走出岳家的地界,就被逮到了,见到岳颂雅,她立刻就坦承是自个儿所做,不过,却也同时告诉他,当洪家的舅舅派人把那沉眠粉交给她时,也说了那毒粉是没有解药的! “醒过来,乐儿,不要再睡了,我在这里,求你醒过来看看我,好吗?”一整天,岳颂雅抱着怀里的人儿,不停地对她说话,“我等了你一辈子,岳颂雅的一辈子都在等凤八乐长大,等着可以娶她为妻,所以,绝对不可以,不可以的,你知道吗?” “雅哥哥……”她微微地撑开眼皮子,虚弱地唤他。 “乐儿?乐儿!”他捧着她的脸,惊喜地叫道。 “我好想穿那一袭漂亮的嫁衣与你成亲,各院的夫人都说你待我真好,她们打从长眼睛到现在,还没见过比那更精致的嫁衣了,她们好羡慕我,虽然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可是我真的觉得好高兴……” “我会给你更好的,只要你当了我的夫人,我会把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凤八乐扯开一抹甜笑,就连摇头都显得无力,“不需要,你已经给我了,雅哥哥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宝贝。” 听见她甜蜜的话语,他却是心如刀剞,说不出话来,紧紧地将她给搂进怀里,她微凉的体温教他觉得害怕,怕她在下一刻就会消失成云烟。 “乐儿会死掉吗?雅哥哥,会死掉吗?” “不!” “真的吗?所以,我不会不甘心的,是吗?”她扯开一抹虚弱的微笑,十二万分地相信他所说的话,“我怕自己会不甘心,雅哥哥……我想和你成亲,如果没和你成过亲就死掉,乐儿会不甘心,就算死掉也会化成厉鬼,因为真的很不甘心……” 她的话语断没在虚弱的喘息里,只是简单的呼吸一口气,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没力气做到了。 终章 “十几年前,雅哥哥一颗金丹救了我,只可惜那是最后一颗了,我真希望还可以再有一颗金丹……可惜,最后一颗……已经被我吃掉了。” 说完,她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干笑了声。 然而,岳颂雅却不觉得她是异想天开,一直以来,爹亲就怪他随便用掉最后一颗金丹,让他以为那是最后一颗了! 可是当初曾听祖父提起过,金丹其实还剩下两颗,他自己年轻时用掉了一颗,而剩下两颗就给了爹和他! 他爹的一生算是十分平稳妥当,从未遇过生死交关的大事,死时虽然才不过五十开外,却是寿终正寝,安眠而亡。 如果,爹亲生前没用过那颗金丹,也没交到他手上,那……现在那颗金丹会在哪里呢? “把保命金丹交给我。” 没料到主子一开口就提到金丹,东福吓了好大一跳,往后连退了两步,定了定神,才干笑道:“金丹?什么金丹?雅爷在说什么,东福怎么听不太明白,心里都胡涂了。” “你不要跟我装傻,爹生前给了你一封交代,要你在他死后打开来看,里头应该就有交代到关\金丹的去向!” 东福顿了一顿,知道终于是瞒不过了,点点头,“是,老爷的金丹确实交代给我了,但我绝对不交出来!” “你信不信我会把你给杀了?”岳颂雅低吼,为了能保住乐儿的性命,他不管自己是否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 “这是最后一颗金丹了!老爷临终前曾经交代,绝对不能再让少爷以外的任何人使用,请主子见谅,就算您杀了小的,小的也绝对不会交给您!”东福的语气说得坚决,其实心里并非没有挣扎。 乐儿小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他的心就像是刀割一样痛,但他一生在岳家为仆,对主人一向都是忠心耿耿的,所以,他也只能求神拜佛,祈求乐儿小姐在九泉之下,能够原谅他的见死不救。 岳颂雅看着东福,心里明白眼前这位老人比岳家任何人都更忠心\他,也就是因为如此,才能硬着心肠对乐儿见死不救,或许,这就是当初他爹亲放心将保命金丹托付给这位老仆人的原因。 “乐儿与我已经有夫妻之实了。”他冷不防地说出这句话,锐利的视线直视着眼前的老人。 “什么?”东福睁大了眼,一脸愕然,没想到主子会突然提起如此私密的男女情事,心里有些忐忑。 “而且不只一次。” “雅爷,这这……?!”竟然连次数都告诉他?!东福不知道究竟该感觉到受宠若惊,还是觉得害怕,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想伸手扶住下巴,以防太过吃惊让下巴掉下来。 “东总管,你应该知道对\岳家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才对,现在,乐儿的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我们岳家的骨血,你忍心让他们母子就这样相伴着命丧黄泉吗?” “不——”若是如此,天底下还有比那更大的罪愆吗? 岳颂雅看着眼前的长辈,泛起了一抹苦笑,苦涩得就像要哭出来一样悲凄绝望,“我岳颂雅这辈子除了她之外,谁也不要,难道,你忍心见着岳家从此绝子绝孙,断了命脉吗?” 话落,就在东福还来不及回神,就见主子已经撩起长袍下摆,双膝一屈,若不是他反应得快,急忙地扶住了主子,只怕已经教自己犯上被主子所跪拜的大不韪之罪。 东福简直不敢置信,在他的心目中,主子永远都是冷静而且从容的,就像是天人一般,就算不端起架子,也总是教人觉得高高在上,不可侵犯,而且,跟随主子多年,最知道他的硬脾气,宁可是被打断腿,也不轻易向人示弱,就算眼前是死字临头,只怕也不会让他叫苦一声。 是真心的吧!东福心想,他的主子是真心喜爱着乐儿小姐的,真心的,用全副的性命在疼爱着她吧! 一思及此,东福的心里一片浮热,他想,如果让乐儿小姐真的就此撒手人寰,或许,就连主子都活不下去了吧! “东叔,我求你了。”岳颂雅紧紧地捉住东福的手,不在乎此刻的自己在对方眼里看起来有多狼狈,厚实的嗓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哑,“求你把金丹给我,求你让我再救她这一次。” 如果,一颗金丹等\半条命,那接连吃了两颗金丹的她,不就等\活生生地吃掉了人家的一条命吗? 对于这一点,凤八乐心里真有千万个亏欠。 但是,那位“人家”倒是一点也不在乎,直说她仍旧安然活着,才真正是从阎罗王手里捡回他的命! 在经过一连串的折腾之后,他们总算完成了终身大事,今晚,就这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烛夜,岳颂雅抱着他最心爱的女子,心满意足地与她同享着这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兰窗之囍。 卸除了喜服与凤冠,凤八乐看起来一切犹如往昔,唯有一个不同之处,就是她的长发已经不再是丫头的模样,而是梳成了简单而婉约的盘福髻,在举止之间,有着小女儿家的羞态,却也同时有着少妇的清纯妩媚。 “最后一颗保命金丹也被我给吃了,那雅哥哥怎么办呢?”吃完了桂圆莲子,也喝完了交杯酒,在她的心里却仍旧牵挂着同一件事。 岳颂雅心里觉得好笑,执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内室走去,“你真的觉得心里很愧疚吗?” “是。”她点点头。 “那……赶紧替我生个胖小子吧!” 闻言,凤八乐双颊泛红,推开了他,“雅哥哥,乐儿是说认真的,你怎么坏心要取笑人家呢?” “我不是在取笑你,是认真的。”她白里透红的娇颜教他看了怦然心动,他忍不住圈起双臂,将她给紧紧抱住,凑首轻吻了下她的嫩颊,“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岳家就一直是人丁单薄,一连几代都是单传,却偏偏岳家家大业大,不能没有人继承,所以老祖宗才会花尽心血找到保命金丹,就是为了万一的时候,让岳家的当家人可以保住性命。” “那跟我帮你生胖小子有什么关系?”她疑惑地眨眨美眸。 他俯眸看着她,想到她已经是他的结发妻子,心里的激动宛如潮涌,“当然有关系,现在,我没了保命金丹,等于是岳家最后一点血脉,要是我有了万一,对祖宗们交代不过去,只要你帮我生下几个胖小子,岳家后继有人,有没有保命金丹保我性命,就不再重要了。” “可是……”想到自己取走了对他而言的重要宝物,凤八乐就觉得一颗心沉沉的,半点都快活不起来。 岳颂雅瞧见她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叹了口气,一抹诡谪的光芒闪过他的眼眸,一双大掌捧住她的小脸蛋。 “你真的听清楚我刚才对你说了什么吗?” “嗯。”她点点头,“说你对祖宗们交代不过去。” “所以,你没有听到我说要你帮我生几个胖小子的话吗?”他咧开唇,笑得特别狡猾,“乐儿,你真的觉得自己还有心力替我担心吗?你该担心的是自己,要生几个胖小子,可是要花不少力气的喔!” “刚才不是说一个吗?”她被他的眼神盯着,一颗心不由跳得飞快。 “不,我想想还是保险一点,岳家就是因为代代单传才会怕绝后,咱们还是多生几个,人说一传十,十传百,同样的道理,三代之后,岳家就真的可以名副其实,真是家大业大了!” “一传十?雅哥哥要我生十个?”她吞了口唾液。 “真要你生十个,你愿意吗?”他挑挑眉梢。 凤八乐眼底有着挣扎与为难,最后却还是点点头,“嗯,如果是为了雅哥哥,乐儿可以努力看看。” 果然不愧是他最疼爱的小宝贝!岳颂雅忍不住朗声大笑,一双有力的臂膀恨不能将她这个可人儿给揉进骨子里。 “你这个没心眼的小东西,怎么就不知道要讨价还价呢?真是甜得教人想把你给吃了啃了,把你的全部都占为己有。” “雅哥哥不必占为己有,乐儿的全部都是你的。”她甜甜一笑,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指着自己的头发,“你的。”指了指脸蛋,“你的。”指了指手和脚,“你的,你的,这些统统都是你的。” 岳颂雅也跟着起身牵握住她的手,敛眸看着她,内心充满了激动。天啊!如此可人的小丫头,他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如何更爱她! “所以……”她招招手,示意他俯首,踮起脚尖吻了下他的额头,“这里。”吻他挺直的鼻尖,“这里。”吻他的唇,“还有这里。”抬起娇颜,冷不防地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全部都可以是乐儿的吗?” “这么贪心?”他挑起眉梢,唇畔已经忍不住笑意。 “不成吗?”她圆滚的眸子转了一圈,显得有些苦恼,忽而,像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拉住他的双手,抬眸正色地看着他,“好吧!重来重来,我说呢,那些眼儿嘴儿的,还是雅哥哥都自个儿留着吧!可就这里……” 她说着,张开嫩白的手心,按住了他的心口,“就这里给乐儿,除了乐儿之外,谁也不许给。” 话声甫落,她凑首以唇吻住他的心窝,像是要在他的心上烙上记号,从此以后,谁也没法子夺走了。 岳颂雅感觉胸口在发烫,像是有把火在烧着,他心里觉得真奇怪,明明她才是蜜糖般的可人儿,他却觉得自个儿像是快要被她给融了。 “傻丫头,只是给这里,就已经是全盘皆输了。”他低沉的嗓音像是呓语般,随着吻覆落在她的唇间。 甜融融的吻让他们谁也没再开口说话,他们呼吸、亲吻、忙着碰触彼此,随着衣物窸窣落地的声音,他们的气息越来越喘促。 开始不知道是谁比较主动。 是他吧!强势的占有,有力的臂膀像是要将她给揉进骨子里,但或许是她,虽然说得百般羞怯,但确实是要他更加用力而且深入地占有她,柔软的娇绒之地再也没留任何余地,将他的硬与热完全地吞没而入。 他们的肌肤相熨着彼此,烫得就像要着了火,热得他们完全无法再思考,此时此刻的他们,再也无法思考从今以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尽情地享用彼此的情与爱,可以一辈子想抱就抱着,想亲吻就亲吻,想爱就爱。 但或许他们心里是明白的,明白就算有一辈子也不够,所以他们一刻也不愿意浪费。 哪怕只是眨眼间的须臾,他们都要深爱着对方,直到感到满足,直到这一生再也没有遗憾为止…… 尾声 【尾声】 细细的雪花,像撒盐似地,淡淡地将大地妆点出一层雪白色。 热闹的庙会,到处都是热闹的话语笑声,除了鼎盛的香火之外,还有食物的气味,商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大好机会,用的、吃的,凡是能卖钱的,都端出来叫卖。 凤八乐穿着一身银白色的裘氅,额上罩着颜色略微深灰的貂覆额,白嫩的脸蛋被寒风吹得泛起两团嫣红,看起来十分可爱,丝毫不似已经嫁做人妇,而且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了。 原本应该在马车边等待夫君去替她买热糕回来的,可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钻进了围在算命摊旁的人群里,莫名其妙地就被算命仙给招呼坐了下来,让他随口替自个儿批命。 “唉呀呀!你这是红颜薄命啊!你是当小妻的吧!你这辈子没正妻命了!嗯……子息也薄。”算命仙煞有其事地掐着手指,“就算你家老爷再疼惜你,知道你生不出一儿半女的话,迟早也要冷落你。” 凤八乐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不停地眨着美眸,说她是雅哥哥的小妻?这辈子还生不出孩子? 要是她生不出孩子,那他们家的愍儿不就是偷抱来的吗? 算命仙见她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她这身娇贵的打扮,知道自个儿有大鱼上钩了,“不过呢,我看你是命薄,不过福厚,就当做我大发慈悲,救你一命,只要你给我五……五十两,我就替你解了这个局,如何?” 就在凤八乐还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之时,两锭加起来总共五十两的白花花银子被搁在算命桌上。 “换个说法,这锭银子就是你的。”岳颂雅一手抱着儿子,一手越过娇妻按在桌上,“你说她是什么?小妾?嗯?” “这……?”算命仙看着搁在桌上那锭亮澄澄的元宝,贪婪地吞了口唾液,就像翻书似的,改换上一张讨好谄媚的笑脸,“不不不,哪里是什么小妾命呢?是正妻,德泽福厚,多子多孙,受到夫君疼爱幸福快乐。” 说完,算命师抄起两锭银子,就连算命的家伙都还来不及抄,就一溜烟地逃进人群之中。 岳颂雅向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要他们追上去,不是为了追回银子,而是要把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败类赶出岳家的地界,再也不想见到他! “他摆明了就是胡说八道,为什么要给他银两?”凤八乐站起身,勾住夫君的臂膀,随着他一同走向马车,这几年,或许是因为嫁做人妇的缘由,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傻呼单纯,也明白了这世上好人不少,但是坏人也忒多。 或许是长了心眼,所以能够听出刚才那算命仙根本是在胡诌,压根儿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因为想听他究竟可以胡说八道到什么程度。”他说得好认真,挑起眉梢瞅着她,唇边勾起了一抹诡谪的微笑,“难道你就不想听?” 她被他那抹近乎恶劣的表情给逗笑了,可是明明是恶劣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却仍旧是如此好看迷人。 “雅哥哥从以前就是这么坏的人吗?”她不否认自个儿是真的想听,可是,还是觉得他的做法有些恶劣,存心就是要教人出丑难看。 “你说呢?”他笑着说完,俯首轻吻了下她的脸颊。 这时,他们的儿子有样学样,也亲了下他老子的脸,一家三口笑了起来,凤八乐笑着伸手替夫君擦掉儿子留下的满满口水。 “要回去了吗?”她偎着他的肩,笑着问道。 细细的雪花飘在他们身上,也覆上人行渐稀的道路,在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两双相并跟随的足迹。 “嗯,回家吧!”岳颂雅将妻与子抱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了上去,扬声吩咐车夫启程。 “回家要做什么呢?”凤八乐一只手被儿子给捉住,小家伙刚好学会站立,捉着什么都想站起来。 “你忘了吗?”岳颂雅附在她耳畔低语的嗓音,轻得只剩下爱抚般的气息,“你还欠我九个胖小子呢!” “雅哥哥——”她又气又笑地叫道,一张脸儿红得像是出水虾子,羞不自禁地将脸儿埋进夫君的胸怀里,好片刻不敢抬头。 岳颂雅看见她的羞态,大笑不已,将她接进了怀里,对她的满心怜爱,是笔墨难以形容的。 马车渐行渐远,在雪地上留下了两行轨迹,在马车之后,细细的雪花逐渐地止歇了,天边露出了日阳,将一片雪地照得璀璨光华…… 后记 【后记 季璃】 大家好,我是季璃。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真是一年容易又书展! 还记得去年拿到《花信未晚》这个书名时,想写的就是岳颂雅与凤八乐的故事,因为季璃对凤八乐的设定,就是书中那株老是开不了花的兰花,难养、慢长,说穿了就是迟钝。 当然,这是季璃自个儿对兰花的诠释,好几年来,因为比起别的花朵,季璃真的觉得兰花长得很慢,而且好像很容易就养得半死不活,当然,凭季璃家姊的厉害程度,那可就不是半死不活而已,绝对是死定了。 说起来,季璃与植物是相当有缘分的,又或者该说,季璃喜欢植物胜过\动物,尤其是老树,花花草草当然也是喜欢得不得了,虽然不是太会照顾,但很多养过的花花草草,都很有义气地存活了下来。 高中时,曾得到了一颗萱草球根,随便挖土种下,忘了大概是多久的时间,就长成了一大片,每到花期时,那花朵迎风摇曳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不过呢,就在大学时,被我家娘亲给刨掉了,因为她老人家觉得花朵不能吃,想拿几盆上来种菜,好吧!反正人都在北部,也照看不到,季璃也只好认了,不过说到不能吃,川七总能吃了吧!高中时也随手养了一大片,但后来也是惨遭娘亲毒手,被刨得连一点都不剩了! 这几年,养过了兰花、到手香、黄金葛等等一些植物,说它们活下来是有义气,是因为季璃常常一忙就忘记它们,但它们仍旧是长得好好的,兰花花期到了,还是会很有义气地开花。 兰花是买的,到手香是随手折了人家盆里的一小段,这次搬家前,已经长成了一大盆,把根带到了新家,还没时间去买盆和土,搁在小脸盆里拿水养着,也是生得极好,那天告诉姊姊说,原来到手香也是能用水耕的,不过没有土壤的矿物质供养,怕是没有药效吧! 至于黄金葛呢,季璃觉得它活下来应该不是有义气,是因为它真的满好生养的吧!自从某一天从一个旧土盆里冒出头以后,约莫有一整年的时间,就一直只是一株小小的芽,不怎么有变化,我也不怎么搞得清楚这株小芽是什么东西,就只是一直没出手去把那芽给捻掉。 后来等到它开始生长之后,简直就是迅速到令人吃惊的地步,不过即便是这么好生养的植物,季璃家姊都仍旧是有本事把它弄到将死不活,不过一切起因,是因为她比季璃有义气,天天给植物浇水,怕它们渴死。 实际上,养植物本来就不能天天浇水,所以季璃的懒散阴错阳差的对了植物的脾性,这次为了岳颂雅喜欢养花这个设定,查了不少数据,其中查了牡丹记和兰谱,其中也写明了依照天气不同,浇花的天数也会不同。 但因为篇幅的限制,在养花这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发挥,不过在这本书里提到牡丹与兰花,虽然季璃满爱兰花的,却忘不掉第一次看到碗公般大的牡丹时,心里的惊艳与赞叹,不过话说第一次在江南看到一大片各色菊花时,我心里也是喜欢得不得了,这还真是季璃个性的真实写照,并没有特别喜欢什么种类的东西,只要是好的美的,能令自己感动的,我都很爱。 不过,这本的主题花应该是兰花才对,哈哈! 《兰窗之囍》,在看到这个书名时,大概就决定要拿它了,就算心里根本就对“兰窗”这两个字的意思一点儿都不清楚,但就是直觉要写很久以前就想到的故事,再加上这次的主题设定,刚刚好与岳颂雅栽花养花,等待着凤八乐如此迟钝的丫头长大的故事不谋而合。 说起来,它应该与《花信未晚》归成一个系列,至于“兰窗”的意思呢,咱家袁编说了,是跟闺房有关,在得到解释之后,更加确定要把他们两人的故事写出来了。 至于凤八乐的个性,其实是有人物范本的,一直形容凤八乐像个孩子,说她单纯而不说她蠢,是因为她的思考逻辑真的是从一个小人儿身上想到的,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凤八乐怎么好像从来没想过要把岳颂雅强要她身子的事,透露给她身边亲近的人知道。 她并非不知道岳颂雅对她所做的,是一件相当过分的事,否则她不会要他说对不起,但就是因为知道是一件不好的事,所以她才不说,就算是被伤害了,在她的心里还是会直觉地想保护他,要是对谁说了,只会教他被人怪罪而已,所以,明明有着最单纯的心思,却能守住最大的秘密。 这是没写在故事中,但却是季璃在写这个故事时,最令自己感到心疼的一个设定。 最后,如果有人要问韩骁的故事什么时候才会出来的话,那季璃也只能说自个儿也不知道,就看老天爷什么时候才愿意让它出现啰!说不定很快,也说不定很慢,不然就是明年书展再来个有关花花草草的书名,让季璃可以有机会把他给踢出去献丑啰! 春节将至,新的一年,愿有愿得偿,祝大伙儿新年快乐! 咱们下回见啰!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锦绣前程之一《金戈铁马》; 2、锦绣前程之二《玉出蓝田》; 3、锦绣前程之三《满袖春风》; 4、锦绣前程之四《堂上君子》; 5、锦绣前程之五《兰窗之囍》; 6、锦绣前程之六《桂冠无敌》; 7、锦绣前程之七《齐家治国》; 8、锦绣前程之八《腾云衔玉》; 9、锦绣前程之九《芳卿无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